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织田信长4·天下布武之卷》 决裂 时序进入春天,温暖的阳光遍洒北国大地。 春天是万物滋长的季节,春阳更准备一口气孕育出万物似地,毫不吝惜地散发出光与热;或许这就是天地间的自然景象吧!战事仍然继续进行,就在且战且进的情况下,信长的部队从敦贺攻向金崎城,再由手筒山城进陷钵伏山东南的木芽岭下。一连串的仗打下来,兵士们身上的铁兜,早已在骄阳肆虐下变得有如火衣似的。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情势正如原先预料一般,织田与德川两家的联合势力,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势如破竹”一词来形容可说再恰当不过了。在今天的木芽岭战事结束之后,他们决定将军队驻扎在山麓下,看情形明天(一五七○年四月二十八日)大军就可以一举攻向朝仓氏的本堡一乘谷城去了;现在他们正在前往一乘谷城的路上。 “怎么样?光秀!过了木芽岭后,前面的路应该比较好走吧?” 信长高兴地对正擦着额上汗水走进帐内的光秀说道。光秀虽贵为先锋,却被命令得帮信长喂马。 “是的。过了木芽岭后,就只有一条道路,因此非常利于大军前进。” “金崎城的朝仓景恒并不怎样嘛!原先大家都以为这座城不好攻,没想到我们不到一天就把它攻下来了。” “正是!我们的行动可真是神速果敢。我猜,景恒现在大概很狼狈地逃到义景那儿去了!” “我想也是。不过,这次要想攻下一乘谷城,恐怕要两、三天时间吧!” “的确。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好,千万不能慌张行事。” “哈哈哈……说得也是!如果两、三下就击溃对方,那岂不是太使你没面子了吗?无论如何,朝仓毕竟是你以前的主家啊!” 当他说到这里,森三左卫门的儿子长可端着一个盛着水的青木筒子走了进来。 “看来,也该开始考虑攻下一乘谷城后的一些事情了。”信长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今天,他们将在此驻扎一晚,略事休息;而且,信长将要与全体兵士共进晚餐。 信长的麾下部将与德川军队东西并列,两方部队就在那一天浓似一天的绿叶中张起了营帐。 “怎么样啊?光秀!你觉得在我身边很委屈吗?” “不!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松永久秀……” “哈哈哈……久秀啊!不过,他这次倒是很活跃喔!他似乎很了解我带他来此的用意。” “没错!但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讽刺了吧!” “如果把那家伙留在京师,不知又要搞出甚么花样来呢!” “的确!虽然现在还没发生事情,不过我们还是必须谨慎一点较好。” “光秀!” “是!” “你明不明白为甚么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吗?” 信长故作毫不在意的表情问道,然而光秀的脸色却倏地变得非常苍白。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曾经在这里当过官,所以你要特别防备我?” “哈哈哈……原来你这光头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说得倒是没错,看来你真是个危险人物,我应该对你小心点才是!” “请你不要开玩笑好吗?……你这样对我光秀,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哈哈哈!不要摆出臭脸嘛!光秀!我嘛,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到底有多了解罢了!” “啊!你的意思是说……” “你应该明白才对。一旦越前之地被我们攻下,那么应该派谁来治理这里较好呢?” “噢,这个啊……”光秀恍然大悟地又恢复了原先开朗的表情:“关于这件事嘛,我认为武功超群的柴田先生是最适当的人选。” “甚么?你是说权六……” “正是!要想治理好这一片地方,一定要具有刚毅性格的人才足以胜任……” “我也是这么想,光秀!” “照你这么说,殿下的意思是?” “哈哈……光秀!我认为你才是治理这里的最佳人选。我的心意已决;不过,一乘谷城并不容易治理,因此你认为新城应该筑在这附近的那里较好呢?” “是的。依我看,北庄(福井)是最合适的地点。” “好!那么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吧!不过,你一定要先了解民心的归向才行。对了,待会儿我们要开会决定明天的进攻事宜,现在你和三左去将所有大将全部召集过来,先开完军事会议再一起用餐吧!” “遵命!” 虽然外表看起来冷静沉着,但脸上却洋溢着孩子般纯真表情的光秀,在明白信长准备将越前交由自己治理之后,精神抖擞地走出布幔。 旋即,他又回来报告道:“主公!斥候发现有匹快马从后紧追着我们来到这里了。” “甚么?快马!” “正是!森三左先生已经把他请到这里来了。从那人背后所插的旗帜来看,应该是浅井家的使者……” 在那一瞬间,信长突然全身僵硬地站了起来。 (由浅井家来的使者……) 由于很难向对方说明自己的立场,因而信长心中一直隐隐约约地对他的妹婿浅井长政有点不信任…… 正因如此,所以信长一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胁。 当然,信长也很了解浅井家的家臣们对他并不具有好感;然而,他却一心想信长政终究能够压制住这股反对势力。长政具有洞悉时势的能力,而且极为聪敏,应该也能了解信长所怀的大志才对啊!……信长即是由于一直这么相信着,所以才竭力隐藏着内心的忧虑…… (然而,从后面追来的使者……) 看情形,浅井家并不打算派出援军了。或许,他只是为了调停织田与朝仓二家的战争而特地派了使者过来?……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这件事都使信长感到相当困惑。 如今,信长已不再对朝仓义景抱有任何希望,毕竟他也不过是个只会在将军面前煽动的角色罢了。原先信长念在他到底系出名门,因此才不好公然惩治他,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地策动将军联合叡山的僧徒及本愿寺的信徒来对付自己。不!如果他真有能力骚动他人,那也一定是武田信玄及上杉谦信等人都被他利用的缘故。 (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问题……) 信长紧闭着双唇,青筋一一浮现额上。 “我是小野木土佐,是小谷城的浅井备前守所派来的使者,请让我参见织田先生。” 话声刚落,森三左卫门可成就已掀开布幕走了进来。 “小谷城的浅井备前所派来的使者……” “带他进来!我信长自己也有耳朵哩!” “是!” 三左卫门出去之后,信长对呆立一旁的光秀说道:“暂时停止进击行动!还有,下令所有部将全力看好那只狡猾的狐狸久秀。” 他这么对光秀下令道。 这表示信长已经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使者的任务不在为了调停战事,而是表明浅井家与信长毁盟的决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信长的远征军就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境了。 光秀像是已经完全明白所有情况似的,宛如一阵风般地走了出去。与他擦身而过的,正是由森三左卫门带领进来的浅井家的小野木土佐。 信长突然放声大笑。当他看到进来的小野木土佐脸上的表情时,他立即察觉到—— (最坏的事果然发生了!) 走进营帐的小野木土佐,额上不住地冒着冷汗,双唇及脸颊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虽然他的眼光直视着前方,但是握着刀柄的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你就是小野木土佐?” “正是!” “我已经知道你来此的目的,请你把誓书交出来,然后出去吧!” 信长大声地说道,然而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挺直背脊说道:“我认为我有必要说明我方的立场!” 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浅井与朝仓、织田二家都曾交换过誓书;然而,如今由于你出兵攻打朝仓家,为了顾全大义,因此我家主君不得不背弃与你的承诺。浅井家与织田家的交情,就在奉还誓书的那一刻起,正式一刀两断。这就是我家主君所交代的话语。” 信长再一次大声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要发抖呀!土佐!我又不会杀你。你已经把他们交代的话传到了,现在你起来,回去吧!请你转告备前先生,他所顾全的义,只是井底之蛙所见的小义;他这只井底蛙,终究没能明白我信长的心意,真是个可悲的人哪!……你就这么告诉他吧!” “那么,我确实把誓书交换给你了噢!” “我再告诉你吧!下次再见面时,就是在战场上了,到时我们谁也不需对对方客气;不过,既然这次你的身分是位使者,所以我会派人护送你离开我方阵营。” 尽管土佐极力想要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然而他的身躯却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着。目送土佐离去之后,信长闭起双眼,两手也不经意地握成拳状,轻轻地敲打着额头。 虽然他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极为强硬、坚定,但是这件事却给了信长很大的打击。 (完了!) 阿市的丈夫……自己的妹婿!他真是误信了自己不该相信的人。不!这绝对不会是长政本人的意思,一定是因为长政的意见无法为浅井家的顽固份子所接受的缘故…… 一旦浅井氏由背后攻打过来,那么,紧跟着浅井氏的出兵之后,朝仓势一定也会立即反扑;更何况,织田、德川势对于此地的地理环境根本一无所知! 由历次的战场经验看来,在他国作战最感困难之处,莫过于对当地的地理环境一无所知了。果真如此,必定会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不仅是信长本身,连家康及所有将士也都将迷失于这令人分不清东西方向的山岳地带了。 难道三十七岁的信长真的就要因这一战而功亏一篑吗?让自己曝尸在越前的土地上,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吗?我居然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这时,布幔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看来光秀已经召集所有部将来到这里了。 信长抬起头来。 (绝对不能让大家看到我的软弱……)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浮现方才在浅井家使者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刚毅神色。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就和方才那名使者一样的苍白、僵硬。 死生 究竟有几人能在面对生死关头之际,仍安然地度过危机呢? 对信长而言,这次的危机恐怕是自田乐狭间以来,所面对的最大危机了。 在出兵之前,他就已经做过相当周详的计划;然而,如今竟然只因这一点小疏忽,就落得全盘皆输的下场! 想到这里,真叫信长欲哭无泪啊! (长政到底还是摆脱不了人情这一关。) 他一直相信自己可爱的妹妹所嫁的丈夫,一定不会背弃与他的盟约;这就是导致他过于大意的原因。 (我不怨长政!) 像自己这么大意的人,又如何能治理天下呢?要想成为足以治理天下的大器,就必须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 “主公!所有部将都已集合完毕……” 光秀对信长说道。这时,信长抬起头看着部将们沉默的神情。 从左依序是柴田、佐久间、森、丹羽、佐佐等人并排坐在一起。右边坐着的,是德川家康、松永久秀……更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秀吉正屈着他那小小的身体,沉默地坐在那里。 所有部将都看着信长苍白而僵硬的表情,没有人敢轻易打破沉默。 “哈哈哈哈哈!”好一会儿后,信长终于笑了起来。 然而这种笑声却不再给人有以往那种强而有力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能客观地看清自己的立场了吧! 他对众人宣布道:“真是很遗憾,浅井备前已经背叛我方了。” “……” “我一直认为备前是个很有作为的年轻人,也认为他一定能明白我的志向,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特别礼遇他;虽然好几次觉得他不太对劲,但是却不曾对他出手。这都是我自己太过大意,才会导致今日的后果;更抱歉的是,竟然殃及各位,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所铸下的大错。” 信长的这番话,有着他从未展露过的谦冲;这时,他的脸颊与双唇也都恢复了原先的血色。 如今再谈过去的事,已经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必须好好策划今后的行动。 “好!我相信各位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想勉强大家与我一起行动,你们可以尽量把自
己的想法说出来。” “那么,大将!你想做甚么呢?”最后进来的前田利家问道。 “我所要做的事,你们都知道的啊!就算我们决定撤退,后面也会有浅井家的精锐部队等着我们;既然后退也会遭击,那我们不如一鼓作气攻向一乘谷城去,趁机刺死朝仓义景,这样还比较划算呢!” “嗯!既然如此,我们一定都会跟着你的,对不对啊?右卫门!”柴田胜家很谨慎地说道。 “这还用问!” 佐久间也向前跨出一步:“如果我们一遭遇夹击旧自行撤退,岂是显得太过软弱了吗?佐佐、丹羽、前田,我们的看法都一样。” “哦……” “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然而他的话并未引起全体大将的共鸣。 松永久秀自然不必说,连光秀、秀吉、森三左卫门也全都保持沉默。 这些情形当然不可能逃过信长的双眼,不过他并没有指摘他们。 他只是再次拍着双颊,笑着说道:“那么,我们就决定兵分二路吧!一路负责协助家康先生避开敌军,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们开辟一条安全返回美浓的道路,而我则带着另一部份人继续前进。” 当信长说到这里,原本表情木然的家康,突然由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众人面前说道:“请等一等……” “三河的亲戚呀!难道你有不同意见吗?” “是的!” “请你尽管说吧,不必客气!对于今天这种情况,我实在对你感到十分歉疚。” “不!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根本不足为奇嘛!不过,织田先生,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们应该先撤退才对!” “你是说,明知浅井备前设下伏兵等着我们,我们还要撤兵好自投罗网吗?” 家康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不!我们既然决定撤兵,就必须立即行动,最好在浅井尚未布好阵势之前,就带领全军脱离被困在山路上的危险。” “甚么……照你这么说,你是认为浅井军队的行动不会那么迅速喽?” “正是!过去只听说浅井的兵士非常善于在山里作战,但是却没听说过他们的行动也很神速啊!而且,第一……” “第一?你是指甚么?” “一旦像织田先生这样的大将为朝仓军所败,那将是天下的一大损失啊!” “嗯!” “更何况这么大的损失,是神佛所不允许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妨暂且以退为进,静待神佛的旨意吧!” “正是这样!”坐在末席.99lib.的秀吉突然大声说道:“现在我们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一旦前进,不就等于飞蛾扑火吗?我赞成德川先生的意见。” “藤吉!” “是,柴田先生!” “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你先退在一旁,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你说这话就奇怪了……柴田先生!难道像你.99lib.这样的人也会赞成吗?啊!万一大将不幸在此遇害,我们多年来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京师又会变成怎样呢?皇居的营造、京师的人心……我藤吉郎之所以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爱惜自己的生命或畏惧敌人的武力,否则我又怎能在金崎城的战役里立功呢?我认为我们应该等到夜晚一到,就立即退守到金崎城去!请你就听我一次吧!请你……” 听到这里,家康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愿意帮助你退守到金崎城去。” “这个好!” 松永久秀与光秀同声说道。 然而,信长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只是紧闭着双唇,两眼定定地望着天空。 太阳已逐渐西斜,晚风拂过营帐上的布帘并发出“咻!咻”的声响,传进营帐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三度出发 信长只是直瞪着天空,并未答应要退回去,于是家康忍不住微微探出上半身,继续说服道:“千万不能为了小小的面子问题,而平白失去大好时机啊!趁着浅井派来的使者还未回到小谷城之前,我们要赶快做好拔营的准备,这才是上上之策呀!” “正是!” 在一旁附和的人,又是藤吉郎秀吉:“在部队撤至金崎城的途中,由我负责殿后;至于滨松(家康)先生,也请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不!再怎么说都应该由我家康殿后……” “这绝对不行!来!来!来!就先由你带头离开这里吧!” “这怎么可以!” “滨松先生!无论如何你毕竟是我们的客将啊!来来来!就先由你开始吧!” 秀吉就好像是指挥官似地发号施令,这更使得家康忍不住苦笑着,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可能是秀吉故意设计了这个气氛,好缓和一下大家的紧张情绪吧!没错,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一瞬间,信长胸中猛然涌起一股斗志。 (就连猴子也这么珍惜我……) 家康的沉着鞭策着信长,而在这种情形下,藤吉郎秀吉更以他那过人的精力,鼓舞着众人的斗志。 “好,我们退回去!” 信长说道:“我们先退回京师,再重新拟定进攻策略。” 信长说到这里,就率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帐外。 “好吧!各部队将营帐留在原地,只要带着士兵退回金崎城就可以了。在撤退的时候,行动必须保持警戒,千万不能让敌人察觉我方的意图。” 当然,谁都没想到他们能平安无事地回去。 如今浅井长政已经是朝仓那方的人了,这么一来,流窜于南近江的六角承祯也一定会趁势而起,还有三好的残党、本愿寺、叡山……不!除了这些势力之外,他们一定也已经尽其所能地与武田、毛利取得联系了。 对信长而言,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因为这次策划敌军行动的总部,居九九藏书然就是在信长的大力相助下才得以重返京师的足利义昭将军所住的二条新邸……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因此使得决意撤兵的信长思虑无比纷乱。 他原先认定浅井长政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因此很有自信不会受到来自背后的攻击,而自己只需全力对付朝仓义景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天下大势就已完全底定……在信长基于这种想法所拟定的大计划中,唯一的失算即是浅井长政的背叛;也因为长政的临阵变节,几乎使得信长前功尽弃。 而今看来,他的敌人不仅是浅井,还有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讨伐他的朝仓义景,以及无法看清时势而导致今日结果的将军足利义昭。由于将军在暗地里的活动,使得三好、六角、本愿寺、叡山、武田等势
力联合,准备打倒信长。现在他们一定已经团结起来了,所以说这次的情势完全不利于信长,只是未免败得太惨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决定撤兵,那么除了面对一切困难之外,也必须设法想出因应之道,以便为下一次的再出发铺路。 “嗯,这简直像是又退回十年前了。” 虽然已经退至金崎城,然而此时信长已经不再显得苦闷、颓丧了。 “一旦决定退兵,就不要再有所犹豫,除了在城里留下部份兵马作为殿后部队之外,其余人马都必须在今晚即时拔营,明白吗?” 这和乘胜追击的情形完全不同。大敌当前,想要安然由敌人面前撤退并不容易;更何况,一旦我方意图为敌人察觉,在敌方的追击之下,必将导致我方全军覆没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在城里担任殿后部队指挥的大将,就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信长毫不迟疑地任命藤吉郎为殿后大将:“浅井势很可能会由琵琶湖东方的木之本街道北上而来,所以我们必须由敦贺湖西出去,由朽木谷入京;至于滨松先生,则由若狭的小滨、经过针畑、鞍马山入京。当然,在我们所经过的路径,必然有浅井的手下来回巡逻着。” 他非常明快地决定好回京路线。就在当天晚上,信长率领全军退出金崎城,只留下七百名木下的兵力。 如今想来,这真可说是信长人生的第三度出发…… 越过朽木 当初由坂本城挥军北上时,不仅兵士们个个意气风发,而且军容壮大;然而,在他们撤退的时候,信长所带的手下甚至不足三百骑兵。 在这次的撤退行动中,信长与家康分开行动;丹羽长秀与明智光秀由若狭撤退;柴田、佐久间、前田诸将也都分开撤退;如今留在信长身旁的,只有森三左卫门与松永久秀两人。 他们首先在佐柿小城停留,请城主粟屋越中守为他们指示越过朽木谷的路径。 时间为四月二十日清晨。 见此情状,越中守的长男粟屋内记立即在父亲耳边说道:“熊河的深处,是人迹不到的地方,我们不如把他引到那里,伺机取得信长的首级,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出人头地了吗?” 粟屋越中守直瞪着儿子,这时粟屋内记又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如果我们真能取得信长的首级,并且把它带回京师献给将军,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儿子啊!难道你疯了吗?” “这么说来,父亲大人您是不答应喽?” “当然不答应!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信长公称得上是位举世无双的英杰……他使得持续近百年来的乱世得以露出一线和平曙光;为了将军、为了京师的百姓,他既出钱又出力,他是这么一个伟大的人,何况他只是路过我们这个小城……你竟然说要讨伐他,这种行为就和盗贼没有两样,太不讲道义了。假如你再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当然,信长不可能知道这对父子的谈话。然而,却有一句相同的话语不断地在他心中反覆着。 (只要我能安全返回京师,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等着瞧!) 是否能够安全回到京师,是决定信长命运的关键。不!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神所赋予信长的使命来得较为贴切。 粟屋越中守特别警戒儿子的叛意;他带领全部家臣引导信长等人来到熊河与近江高岛郡附近的山中。当这一行人进到朽木谷时,骇异地发现四面全是一片光亮,这使得久秀与三左卫门同声笑了出来。 “久秀!你看这里的景色,真是漂亮吧?” “是啊!” “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只是一心想着如何盗取天下;不过,这次将自己命运完全委决于天的旅行,却也是相当愉快,我想你一定是头一回有这种体验吧?” “盗取天下……你这种说法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哈哈哈……我信长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在如今这种情势之下,再怎么费尽心思也于事无补,所以倒不如将人生交回天的手中;这么一来,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你能这么想,当然再好不过了。” “舍去野心的人生……那些追求超脱名利之乐的隐者、看破红尘的人,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主公!难道你也羡慕那些看破红尘者所处的境界吗?” “你呢?你认为如何?” “我,就如以前你所问过我的啊!” “哈哈哈……我一点都不羡慕!我只是想到,我必须对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好好地把握、好好地品味、好好地享受一番哪!这就是我最.99lib.大的乐趣。” “噢!听你这么说,那么等你回到京师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是我回到京师以后才要开始想的问题,现在我甚么也不能想。” “那么,你会立刻发兵攻打浅井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会杀了引起这次骚乱的公方先生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主公!” “甚么?” “当你说要撤兵时,我原本以为你可能会从湖东的北国街道撤退,然后直接发兵攻打浅井的小谷城呢!” “哈哈哈……然而事实却与你所想的南辕北辙,像现在这样的山路不仅难走,而且又正逢下坡,怎么样?久秀!现在可是你杀我信长的最好机会喔!……”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久秀搔搔他那满是白发的小鬓,苦笑着说道:“说真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说吧!看来你似乎正在想着某件事情呢!” “我对主公有了新的评价!以前我认为你只是空有武力而没有足够的智慧,性急99lib.、暴躁是你最大的缺点……我一向这么认为。所以我想,万一你果真由湖东撤兵,然后直接攻向小谷城的话,一定会使我久秀和浅井因而丧命……” “原来如此,这倒是件很有趣的事呀!” “然而,你一决定退兵,行动即有如电光石火般的迅速,而且到目前为止不曾损失一兵一卒;你那缜密的心思以及能将自己的命运委决于天的廓然胸怀……在在使我久秀对你的豪气由衷地感到佩服!” 坐在马背上的长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虽然浅井背叛了我,但我却因而得到松永弹正的诚心顺服喽!” “如果真要这么计算,那你也并没有损失啊!不是吗?就如刚刚……” “就如刚刚甚么?……” “不错!正因为你的这种豪气,所以才救了自己一命!你知道这回事吗?主公!” “甚么?听你这么说,难不成有人要杀我吗?” “是的,那个人就是为我们带路的粟屋越中守的儿子;然而,由于越中感佩于主公的豪气,因此才肯诚心诚意地为您领路。” “原来如此!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说到这里,信长突然停下马来。 此时早已过了午后二点,在那绿意盎然的山峡道中,就只剩下一条通往朽木谷的小径了。 “那么,就在这里让粟屋越中回去吧!” “这样似乎较好,否则他在天黑之前就赶不回城里了。” “好吧!请他回去吧!” 信长特地将越中叫到面前来,送给他一把短刀,并说:“你的大恩容我日后再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今日诚心相待的情义。” 说完之后,就请越中回去了。从位于二里之外的那块层层相叠的大岩石上,可以望见朽木信浓守元纲所在的城堡,于是信长将森三左卫门叫了过来。 “我们今晚就留宿在朽木元纲的堡内吧!你先去通知元纲,告诉他信长希望能在他的城内借住一晚。” “遵命!” “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带十五、六名兵士一起去吧!” 不久之后,森三左卫门回来向信长覆命道:“元纲那家伙全身披带盔甲,似乎准备在夜晚出兵的样子。不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打开城门!” 这时信长反而大声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哈……在我信长这么无力的时刻,终于有敌人出现了,对方有多少人呢?” “对方人数自然比我们多得多,何况他们又打算趁夜袭击我们……以我们这么一点人,这里又仅有这么一条通路,我想,不到一刻就会被他们击溃的啊!” 此时太阳已逐渐西斜,出现在断崖谷地的暮色慢慢地笼罩着周遭的一切事物。 如今既不能退回去请求救兵,前进之路又被堵住,看来他们又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了。 “主公!” 这时久秀微笑着说道:“你能相信我久秀吗?” “甚么?如果我说能,那么你就有办法吗?” “是的。假如你能相信我的话,我有把握可以说服朽木信浓……不过,朽木信浓和我久秀一样,都有背叛你的意念,所以,你还愿意派我去吗?……” “久秀!” “是!” “我不能相信你,但是我愿意相信你;我相信你们两人都有要杀我信长的念头。” “原来如此!” “你去吧!” “啊?” “我允许你去!尽量发挥你的巧辩,说服对方.99lib?归服我们吧!” 说到这里,信长即由马上下来,大声地向众人说道:“前面道路已被敌人堵住,我们暂且在此休息一会儿!” 命运之道 浅井长政父子由小谷城派往前线的使者,陆续地回来了。 由本堡小谷城的楼上,可以望见有多匹快马由北国街道上飞驰而来,所经之处扬起阵阵灰尘。 从使者背后所插的旗帜看来,他们是浅井家、朝仓家以及远在鲶江城却为了响应号召而起兵的六角承祯等家所派的手下。 长政的妻子,今天仍然如往常一般,站在高殿的顶端密切地注视下面的一切。 浅井家的大军由城内出发前往北国的越前,已是三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九日的事情。 今天已经是五月二日了——由从前线送回来的伤兵看来,这几天似乎并未发生激战,难怪丈夫长政及公公久政都还留在城内。 “夫人,你在那边站得太久了,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喔!快休息一会儿吧!” 端着茶进来的老婢真喜对站在殿顶的阿市说道,然而阿市却头也不回地静静站在那儿。 看来哥哥信长与丈夫长政成为仇敌,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由那些年轻小侍女与侍卫们的闲谈当中,她知道兄嫂浓姬已经在某天的夜晚,乔装成男人通过北近江,快马加鞭地回到岐阜去了…… “——她真是个个性倔强的女人!她说即使信长不幸被杀,她也要拥立长男奇妙丸抵死守住岐阜城!只要有人胆敢前来袭击,她将不惜一战。以她一个弱女子,竟有勇气夸下这种海口……” 听到这里,阿市不禁愈加佩服浓姬。 当初浓姬可称得上是个可怜的新娘,因为她负有必须取得信长性命的任务。 然而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可以投奔的娘家了,所以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丈夫着想,善尽为人妻子的职责;而她也得到了妻子应有的地位。 个性好强的浓姬,即使知道丈夫信长已经被害,也不会轻易退却。她一定会将自己武装起来,只要有人想图谋不轨,她必定会与对方周旋到底。 然而……如今阿市却不能与他站在一致的立场,只能无助地在一旁暗自担心。 不知前去攻打越前的哥哥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丈夫的本意是不是真的向着朝仓家呢? 战局究竟会演变成怎样的状况呢?还有,阿市和她的孩子们又将如何呢? “夫人,这样对你的身体实在不太好吔!我端杯茶给你喝吧!” 阿市依然没有回答。 “真喜!我真的变成一个只会生孩子的傀儡了……” “你胡说些甚么啊!殿下之所以不告诉你任何事情,是因为他对你用情太深的缘故阿!” “兄长……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你有没有听到甚么消息呢?” “噢……这个……” 真喜打住了舌头,然后又说道:“听说他在金崎城大败,如今已经撤退……从这之后就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照你这么说,难道他快要被杀了吗?” “夫人!这种事谁也不知道啊!更何况我们只是区区弱女子,这事我们也无能为力呀!” “真是可悲哪!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亲哥哥……然而我却甚么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啊?真喜!” “是……是的!” “不管是我的丈夫打赢这场战争,或者是我的哥哥获得胜利,我都没办法再活下去了呀!” “怎么会呢?……” “我到底该做长政的妻子,跟随我的丈夫,或……你曾经这么说过;然而你看!这家中所有的人,全都一心向着朝仓,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我有异议的。所以,我只好一直站在这里看着。” “你到底在看甚么呢?” “一旦我的丈夫和公公出阵了,那也就是我自尽的时候了。孩子的事情,就有赖你多照顾了。” “甚么?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是啊!亲兄长与自己的丈夫互相残杀……” 说到这里,阿市自嘲似地回头看了真喜一眼,然后在原地坐了下来。 或许是由于怀孕的缘故,她的双颊、双脚都感到一股痛彻心肺的疼痛,这使得她的脸色微微的泛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肩膀说道:“我真是生不逢时啊!我没有浓姬那么坚强,因此当长政决定出阵时,就请你替我送送他吧!”?99lib. 在那一瞬间,真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猛以袖口擦拭着眼角。 说实在的,以阿市的个性,她99lib?又怎么忍心看着长政和信长互相残杀呢?对于像她这样的弱女子,唯一的选择只有“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话说回来,如果她只是一味地在浅井家人面前表示同情信长的话,反而会促使双方更快走向灭亡。 “对了,夫人啊!你算算,当家的是在二十八日将誓书还给岐阜城主……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五天了,所以……” “所以,所以怎样呢?……” “在我真喜想来……或许正有人居中交涉和议也说不定哪!” “是谁?是谁会居中交涉和议呢?……” “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看,派出去的军队又原封不动地回来,而且殿下和隐居先生也都不曾出城……更何况我们也没听到岐阜城主被杀的消息啊!……所以照这种情势来看,或许今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哩!……” “真的?……真有这样的事吗?” “所以说,你不妨放宽心胸,暂且等一等吧!” 其实连真喜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然而她却看到阿市因她的话而恢复了开朗的神情。 “哈哈哈……”阿市终于出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启禀夫人!殿下和隐居先生正要过来这边会见夫人及真喜,请你们在此等候!” 长政的身边侍卫藤挂三河守急急忙忙由外面进来,双手平伏在地向她禀告。就在同时,她已经听到了隐居久政的说话声。 悲哀的夫妇 “咦?甚么?殿下和公公要来?” 阿市到底还很年轻,对人生仍抱有许多梦想。当她听到丈夫要来的消息,双颊立即泛起一股光采,语调里也透露着兴奋。她很快地整了整衣饰,坐正了身体。 然而,老婢真喜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因为她已经发现平伏在地的藤挂三河的表情不太寻常。 (一定发生甚么事了?……) 于是她也平伏在阿市后面,但两眼却锐利地注视着由外面进来的那对父子的表情。 久政走在前头,长政紧跟在后,两人身上都穿着半武装式的战服。这时,午后的阳光由窗户照了进来。跟在父子身后的小侍卫们为两人送上椅垫。真喜由刚刚父子两人的高声谈话知道,这决不会是一次轻松的会谈,他们一定是为了某种争执而来到这里。 从久政那霜白的长眉下,可以看到闪着怒气的眼光。 “媳妇!”久政坐下来时,一边说道:“我一向认为你是织田的公主,所以我也不想让你们兄妹分开!” “是……是!” “然而备前殿下却一再为你辩护!” “……” “不过,你每天一直站在本堡的楼上看着下面的一切,这在其他家人的眼里看来,似乎有点奇怪喔!” “这……这是因为……” “住口!” “是!” “我不是为了听你解释而来的,但我也不相信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将我们讨伐信长的秘密泄露出去。” “啊?这个是……” “你不需回答我!两军对阵之时,首重士气;一旦在我方出现像你这样的怪异行为,必然会造成众人的猜疑。因此我决定把你交由备前殿下处置,至于你身边的老婢真喜,就由我带回去,你没有意见吧?” 真喜大吃一惊地耸动着肩膀,然而阿市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没有意见吧?媳妇!” “是……是的!” “那好!藤挂!待会儿你立即把真喜带过来。备前先生,我先走了!” 长政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至此,老婢真喜已经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信长并未自动投向他们所设下的陷阱,因为如此,他们才认为阿市跟真喜一定是信长派来卧底的人,并且伺机通报信长他们所走的路线。 (敌人的妹妹……) 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啊!在接下来的那一刻,阿市跟真喜终于被迫面对即将被分开的事实。 (看来今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公主了!) 想到这里,真喜只觉胸口有股热气袭来,然而她却不能在这里表现出心中的感伤。 “那么夫人,我暂且要离开你的身边了……” 说到这里,真喜立起身来,从久政与藤挂三河之间走了出去。 长政只是目送着她离去,口中不住地叹息着,并未立即开口与阿市说话。 由隔壁的奶妈房中,不时传来茶茶公主的笑声。 “你……每天都从这里看着下面的街道,是真的吗?” “是的!” “你是为了观察下面的美丽景色吗?从这个位置看过去,那边的景色的确相当怡人。” “不!……” 阿市突然稚气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在看由前线回来的部队,还有……注意看你是否出阵了……” “你注意这些做甚么呢?” “一旦殿下决定出阵,我就在这里目送着你离去,然后自杀!” “原来如此……”长政大吃一惊地看着妻子,然后缓缓闭上双眼。长政已经由这句话中充分的了解阿市的心意了。 “原来如此!”他再次喃喃说道,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你来说,你如何忍心看着丈夫和兄长作战呢?” “是啊!” “但是,你却必须忍耐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 “不要再站在这里了,到处都是朝仓家的耳目啊!” “是!” “还有……”长政依然紧闭着双眼,稍微停顿之后又说道:“信长先生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京师了。” “甚么?你说哥哥他已经平安无事……” “是啊!他已经从满布着浅井及朝仓家军队的路上,平安无事地逃走了。” “啊?” “正因如藏书网此,所以你每天站在这里的举动,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眼光啊!你明白了吗?” 说到这里,长政首次睁开双眼,微笑地看着爱妻那不知该喜抑或该悲的迷惑表情,说道:“信长到底不同于一般武将,就在朽木谷内,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让松永弹正久秀以他的巧辩去说服朽木信浓守;这么一来,不仅使得那两个人对他心悦诚服、誓死效忠,而且也使他得以平安无事地越过那座山。所以啊!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京师,正计划着如何攻打我们呢!” 他微笑着静静说道。然而,这时阿市刚缓和下去的脸颊又再度变得僵硬了。 (哥哥获救了……) 这种一则以喜、一则以悲的心情,不断地啃噬着她的内心。 “要记住,你是我浅井备前的妻子!” “是……是的!” “因此你的心必须向着我。我备前遵从父亲的意见而对朝仓家尽义,这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是!” “打从祖父一代开始,朝仓家一直有恩于我们;更何况遵循父亲的意志,是我为人子者应尽的孝道!”说到这里,长政热切地看着阿市,或许.99lib.他是希望对方能了解自己的心意吧! “所以你要记得,我是你的丈夫!” “是!” “而你,也必须听从我这做丈夫的命令!” “是,我一定听从!” “这样我就放心了……既然我身为你的丈夫,就绝对不会做出让你羞辱的行为。织田阿市的丈夫……将来不论你到哪里,你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这么说。你也可以很光荣地对别人说,你是浅井备前的妻子。” “殿下,只要你一句话、一个指示,我甚至可以连生命都交给你……” 阿市急切地说道,而长政却慌忙堵住她的话语。 “你误会了,阿市!” “啊?” “我并不是要你死啊!要记住,万一有任何情况发生,我必须遵从武将之道殉义时,我希望你能继续坚强地活着,为我们的孩子活下去,你明白吗?” “你要我继续活下去?……” “是啊!你绝对不能忘记这件事。朝仓家的义理,由我一个人来还就很足够了……没有必要波及我们的孩子,你了解吗?今天我所告诉你的事情,一定要好好牢记在心,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活下去,这件事千万不要忘了,我心爱的妻子。”说到这里,长政的双颊忍不住垮了下来:“哈哈哈!把决定告诉你之后,我感觉舒服多了。我和信长先生的战争,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知道吗?你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阿市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伏在丈夫膝前痛哭失声了。 (看来丈夫和兄长是永远不可能再携手合作了……) 当她明白这一点后,除了哭泣之外,实在别无他法了。 镜子 信长回到京师后的第六天,家康也平安地越过鞍马山来到京师。 两人在相国寺内的一间小室,举杯庆祝彼此得以安然返京,同时共同商讨善后问题。 “哎!这次的事情真叫人觉得羞愧呀!” “甚么?这是一个很好的经验哪!” “说得也是!由于这次的事情,因而我那留守在京师的妻子连夜赶回岐阜,甚至连小孩子也武装起来准备守城,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经验啊!” “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做呢?立即攻打小谷城吗?” “滨松先生,对于这件事嘛……” 信长淡淡地笑了一笑,伸手抚着胡须说道:“你还是先回到滨松去,等我的暗号,好吗?” “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立即攻打小谷城喽?” “不攻打……如果能不攻打,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这么说来,难道你要再给浅井长政一次机会吗?” “依我看,他是不可能悔悟的。不过,这次我们想要攻打他并不容易,因为他已经部署好等着我们去了!” 家康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以前信长绝对.99lib.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信长变了!)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任由怒气驱使,一口气从岐阜和京都发兵攻打小谷城;但这么一来,却极可能铸下大错,造成更大的混乱局势。 小谷城附近布满了浅井部队,而他们也似乎准备长期备战的样子,无论敌人从那里出现,他们都会誓死抵抗。 因此,家康在内心暗自决定:一旦信长决定立即采取行动,自己一定要极力阻止他。 “滨松先生!我想我们暂且以退为进,先在这里休养一番,等到将来再出发时,一定是精锐尽出,我要让大家再度扬眉吐气!” “哦……” 家康虽然已经知道事情一定会演变成这样,但却仍然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照你这么说,你是决定将来要一举与浅井、朝仓决一死战喽?” 信长不置可否地笑着,向家康举起酒杯,说道:“无论如何,一旦织田、德川的联军决定作战,就一定要让全天下人知道这是一支最强大的军队;何况这也关系着我们的将来啊!” “原来如此!” “东边的敌军就由你对付,而我则朝着西边进军,所以啊!马上就可以让那些你引以为傲的三河武士……名闻天下了!这将会使我们的地位更为提高!” 家康微笑地点了点头。 他正是为了这一点,所以才不辞辛劳地越过越前来到这里。如今看来,他们双方的利益已完全一致了。 “这件事我明白了!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一直让我颇为记挂。” “甚么事?你尽管说,不必客气!” “我们已经知道这次的事情,全部都是将军在背后一手策划出来的;既然已经知道将军想要对你不利,你要怎么处置他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哈哈哈……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去理他!” “你说不要理他是指——” “我们把他抛在脑后吧!反正我们也有密探在他身边,不是吗?” 说到这里,信长朝四周看了一下,再次笑了起来。 “滨松先生!” “是!”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足利幕府的再兴能治平这个乱世、拯救日本。” “这倒是实话……” “而且,我认为天下之所以成为乱世,完全都是由于足利幕府缺乏理想、没有骨气所造成的。” “嗯!” “然而,很遗憾的是,能具有为天下人着想的坦荡气量的人,除了我之外,不!还有你,你也跟我一样,根本找不到第三人了……” “是的,你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我才拥立公方先生的,你明白吗?公方先生直接从京里和那些野心家们联络、秘密商量计谋的行为,只会促使这个乱世变得更加混乱……因此,我的拥立公方先生,目的在于设置一面镜子,使那些野心家们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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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们的阴谋一一照出来。换句话说,这面镜子也照出了公方先生的阴谋……你不妨这么想吧!” 家康听到这里,脸色不禁变得紧张又苍白。 信长毕竟不同于一般武人,他远比家康所想像的更像个天才型大政治家、大政略家……这个大发现使他惊讶得忘了九九藏书呼吸! “你明白了吧?滨松先生!我之所以会把那又老又臭的足利幕府的招牌抬出来,理由是……如果公方他是个能让众人诚服、敬仰的人才,那么我一定会将这里的真实情形告诉他,请求他的协助。然而,这个公方实际上却只是个平庸的人,还不待我去依赖他,他竟然自己活动了起来。所以,那面镜子就照出了他和那些野心家们的影子,那真是一面得来不易的宝镜啊!因此,我们现在还是必须把它放在那儿啊!” “我明白了!” 家康的脸颊再度恢复血色,双眸也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辉。 “如果你明白,我就放心了。明天起,我们就要开始进行下一次的行动了。来吧!我们再乾一杯!” 元龟元年(一五七○)五月六日,这天夜里,家康和信长的心灵首次彼此契合。 千种岭的枪弹 家康之后,丹羽长秀、明智光秀两人也由若狭引兵回来了;而留在金崎城担任殿后大将的秀吉,也很巧妙地避开了朝仓部队的追踪,平安地返回京师。 前此,京师盛传着种种不利于信长的谣言,而今这些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信长召集所有已经回来的大将,似乎正讨论着下一次的行动哩! 信长于会见家康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五月九日当天,进入了近江,将野洲河原的六角势及其附近各城内由越前转战回来的武将全都收为自己的部属。 森三左卫门守着宇佐山城。 佐久间信盛守着永原城。 柴田胜家守着长光寺城。 木下秀吉守着长滨城。 中川清秀守着安土城。 这都是为了对付小谷城的浅井长政父子所做的准备,除此之外,应该另有其他意义存在才对。 如果情势许可,信长根本不想攻打自己的妹婿长政,而且他也一直希望能扭转双方这种反目成仇的局势;信长之所以不断对长政招着手,即是由于他对长政仍存着一线希望。 因此,当信长巡视各城的坚固守备回到京师,并且前往二条御所拜访过将军之后,就立即派遣使者至浅井父子那边去。 “——如果你们父子再对信长动手,那么将军义昭就要亲自率领大军前来征伐小谷城了。” 然后,信长将京师的守备任务交由明智光秀和丹羽长秀,自己则启程回到岐阜城。 他不管将军暗地里如何计划,然而他知道公方在表面上绝对不敢拒绝他所说的话。因为他深知这点,所以才藉着将军的名义警告浅井父子,并且趁机回到睽违已久的岐阜城。不过,这次他的返乡之行,却特意避开浅井家的领地,改走越过千种岭的山道。 也就是从蒲生氏的日野城经过音羽、田津、畑山,然后越过伊势千种岭的这条山道。 对信长而言,这实在是少有的周全顾虑。不过,他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主要是因为他考虑到,万一与小谷城附近浅井?99lib?家军队起了冲突,那么他就不得不对长政下手了;而这正是信长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因此之故,他连自己织田家的旗帜也不敢大肆张扬。 他相信长政本人一定对他父亲的坚持对朝仓家报恩尽义感到极度困扰,而且由朝仓家一直与将军保持密切联系的情形来看,这件事的确不无可疑之处。在这种情况下,他之所以由将军义昭那边派使者到浅井家,无非是为了留给他们父子最后谈和的机会。 信长99lib?在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启程离京。当他来到这苍郁深谷内的千种岭山道时,已是五月二十日的正午时刻。 跟随信长一起返回岐阜城的,有他的女婿蒲生鹤千代及香津田勘六、布施藤九郎等一百五十人。他们此番回到岐阜,是自从在常乐寺举行相扑比赛以来三个月内的第一次。 “怎么样?鹤千代!你瞧,走这远离人群的山道,不也满好的吗?” “是啊!这是主公的第二次爬山旅行罗!” “你这家伙!你指的是上回在朽木谷的事吗?” “正是!那次的事情,在京师可有很多传言呢!人们都说,像你这样的大将,竟然也会被浅井和朝仓打得匆匆忙忙逃入朽木谷的山中去了。” “哈哈哈……你想到底是谁散布这样的谣言呢?” “当然是朝仓所派来的奸细喽!不过,除了那些人之外,其他人也很有可能啊!” “甚么?还有其他人?你是指……” “正是!这或许正是大将唯一的弱点呢!” “我的弱点有很多,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甚么?” “当然就是你那嫁到浅井家的妹妹啊!……由于你对她的爱,致使政策产生错误,这难道不就是大将唯一的弱点吗?” “鹤!” “是!” “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吧?” “不!是公方先生说的。” “甚么?将军这么说?” “是啊!难道大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嗯!” “当公方先生派使者出使浅井家后,就向其他人说道:大将就是因为有这个弱点,所以我自己也可以做适当的处置……” “鹤!” “哇!你看!连马都被你吓了一跳!” “你的话句句属实?” “是的。而且,依我看,即使派了使者去,也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的。” 眉宇间一副聪明伶俐的蒲生鹤千代,内心深深觉得信长对于浅井父子太过于忍让,连他都有点看不过去呢!或许就是如此,他不时在谈话中加入自己的意见。 “嗯!”信长再一次低喃。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想必这使者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照此情形看来,自己的确该尽快有所决定了……当他想到这里时—— 突然,两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山谷,仔细一听,原来是两发枪弹声。就在这时,又有一发子弹笔直地朝信长握着刀柄的左手飞过来,射穿了他的衣袖,距离肌肤仅有分毫之差…… “啊!” 所有的人全都齐声叫道,并纷纷下马,忙不迭地围到信长的身边。 “要不要紧?” “有人想暗杀大将,快抓那名刺客!” “一定就在这附近!啊,你看,刺客就在那棵大桧木的背后!” 然而信长却毫不理会这一切,只是叫道:“鹤!” 他依然手执着马鞭,轻声地对鹤千代叫道。 由他的衣袖传来一阵火药味;方才还被枪声吓得立起来的马,此刻仍然高高竖起耳朵,两眼充满了饱受惊吓之后的光亮。 “是!” “你想,为甚么会有刺客出现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上呢?”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说不知道呢?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的人,只有你和公方先生啊!” “那么,你还有甚么好考虑的呢?一定是公方先生授意使者将此秘密向浅井家泄露,然后再由浅井通知六角啊!” “你真有点小聪明!” 信长放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么,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了嘛!” “还有甚么好考虑的呢?” “连你都这么说了,我的确是该下决?99lib.心了。” “不仅仅是我而已,连京童也都这么说哩!” “甚么?京童……” “正是!你这日本第一的大将,竟然处处迁就浅井一人,为了不与他正面冲突,你宁愿选择由朽木谷逃回来……对于那种背信忘义的人,你却连准备惩罚他的迹象都没有呢!” “好吧!我已经决定了!” “我想这样才是最好的!” “不要去追捕那名刺客99lib.t>了,我们还要赶回岐阜去呢!” 于是信长又恢复轻松自若的表情,继续策马前行。 信长已经决意攻打小谷城;同时,与姉川的会战也正开始进行着…… 姉川出阵 对以岐阜城为根据地而进出于京师的信长来说,京师之间的往还,使得他必须付出很大的牺牲;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这也是唯一能绝对确保他实现志向的通路啊! 因此,信长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能疏通浅井父子,没想到浅井父子却一直摆脱不掉朝仓家有恩于他们的事实;对于这对父子执着于自己义理的举动,信长感到非常惋惜。 (在这个时代,他们实在是极难得的武将啊!……) 所以信长才希望竭尽可能地争取他们成为自己这一方的人藏书网。但是,尽管信长用尽千方百计,他们却似乎依然无法理解信长的心意……不!正因为长政已经完全了解,所以才使信长好几次隐忍下来,给他们更多机会反省;然而,看来这一番心血都将白费了。 五月二十一日,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有三个月之久的信长,再度回到岐阜城了。在听过长子奇妙丸与浓姬向他报告留守期间城内的一切大小事务后,他开口问道:“阿市有没有信来?” 浓姬的神色突然变得灰黯,默默地摇了摇头,说:“她本人并未写信来,不过,听说我们派去服侍她的侍女真喜,已经被吊死了。” “甚么?被吊死了?” “是的。因为他们怀疑真喜将城内的事向我们通风报信,所以把她吊死在城门前。” “甚么?他连女人和小孩子都杀,长政也实在是糊涂透顶啊!” “这不是长政先生的意思,而是他的父亲久政先生的指示;这些都是我们派在那边的间谍所传回来的消息。” 信长听到这里,突然将话锋一转,因为他不想再听下去。此刻,他认清了一件事实,那就是与小谷城之间,除了决一死战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信长翌日即开始为再次作战而准备。 既然对手是任他如何费尽心机也无法说服的敌人,因此他明白对方绝非弱者。敌方可以说是集合了所有反信长派的势力,据他猜测,他们很可能采取阻断上洛路的战术;一旦战事果真发生,敌人一定会发挥他们全部的武力,与信长作殊死之战。 到了五月末,先是有长光寺城传来柴田胜家因受到六角承祯的围困而陷入苦战的情报;接着又
有三好的三人行已由摄津一角的上陆开始活动的消息传来。 其后,又接二连三传来浅井、朝仓的联军打算控制信长的上洛路,伺机夺回京都,及大坂的本愿寺愿意为浅井、朝仓军殿后等种种不利的消息。 如果连本愿寺也出兵的话,那么这就绝非仅是大坂的问题而已,甚至连尾张、伊势间的长岛这个活火山也已为对方所控制了。 “此时绝对不能向他们示弱,不论是武田、叡山……不!甚至全日本的人民,全都睁大着眼睛准备瞧瞧殿下到底有多大实力呢!” 浓姬以严肃的表情对刚集结了二万三千名士兵,并完成战备的信长这么说道。 这时正是六月十九日的晚上。 “嗯!你这女人,又开始多管闲事了。” “我只不过是在提醒你,这一战和田乐狭间那一战差不多啊!” “不要老说些显得你很愚蠢的话好吗?要是常常发生像田乐狭间那样的战事,那还得了?” “话虽如此,但殿下你自己不也已经有所觉悟了吗?敌人夸下豪语……要使信长无法再踏入京师。” “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就好像个无所不知的通人一般。不过,你到底从哪儿听来这个消息啊?” “我阿浓自有我阿浓的耳目。如今三好的残党、大坂、长岛的本愿寺……还有叡山,都可能与我方为敌,更何况武田氏也会全力阻挠我们进京。不!还有松永、筒井,他们也都可能在这次战争中背叛我们,难道你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吗?……”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就直说吧!” “我看你最好在尚未全力与浅井、朝仓作战之前,在这个月中找机会去一趟京师吧!……现在人心已因敌人所夸下的豪语而开始动摇了,我认为应该以安定人心为首务。” “嗯!”虽然信长故意嗤鼻一笑,但这番话却已深入他的心中。 看来金崎的撤退所造成的不安与震撼,远比信长所想像的更为严重。浓姬相当明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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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并知道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战争,所以才要信长不要追究其他事,先带着部队回到京师去。 “要是我信长任何事都听从你的意见,那我还有何前途可言呢?” “当然啦!我也知道这一点!” “你既然知道,就不必多言……哈哈哈……我有自信能击败浅井、朝仓军,凭他们,如何阻止得了我到京师去呢?……关于这一点,我一定会让他们有充分的了解!怎样?你明白了吧?夫人?” 信长开心地笑了。这时他突然想到,到了明天早上,正好就是他侵入北近江后满一个月。 小谷的思想 继信长由北近江出发之后,德川家康也带领一支精锐部队从滨松出发。当这个消息传到小谷城时—— “德川究竟带了多少人来?我们必须据此决定与朝仓方面的联合呀!……” 此时已是六月下旬,正是盛暑时节,蝉声响遍整座山王曲轮的大书院。就在蝉声此起彼落当中,隐居的浅井久政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与将士们并坐在一起商谈。 “听说他率领的军队大约有五千人。” 小野木土佐摊开地图,以手中的扇子指示着姉川的河形,然后说道:“在这种褥暑之下,他们必须一口气到达远江……以信长的个性来看,他一定不会让他们有休息的时间,极可能立即下令发动总攻击。” “对经过长途跋涉的军队来说,这样不太好吧!” “正是如此!” “届时信长一定会使用各种方法引诱我们出兵,但我们根本不要理会他。” “正是!” 接着,三田村庄右卫门回答道:“小谷城是个极为坚固的城池,因此我猜信长一定会在附近村庄到处放火,好引诱我们出城。所以,即使到了那种时候,我们也绝对不能出去,否则岂不正中他的下怀?” “嗯!我也是这么想……” “然后,等到他们采取最后手段,发动总攻击时,也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到了那时,我们由城门杀出去,在他们背后,有朝仓势的袭击,这么一来,还怕织田军不败吗?这一战,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岭崖殊死战啊!” “是啊!” 主战派的急先锋远藤喜右卫门将扇子一收,非常兴奋地说道:“在岭崖之上,也就是我们与织田方一决胜负的时刻。当然,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浅井家的。” “没错……” 久政对坐在自己身旁的长政看了过去,说:“织田的兵力约为二万……德川的兵力有五千,那么这二股势力合起来将近有二万五千人。然而,我们只有七千人,而朝仓的兵力也不过八千人……光从数量而言,我们或许比不上对方,然而.99lib.我们却有赢得胜利的绝对把握,你说是吗?备前先生!” 长政以点头代替回答。接着问道:“已经告诉朝仓家我们准备请他打第二阵了吗?” “甚么?还要有打第二阵的准备?” “正是!只有一军的话,总是觉得不太保险;如果能预先准备第二军,不就可以预防万一了吗?万一战事吃紧,他们就可以立即替补上来啊!你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噢,原来如此!大家听见了吗?这一仗我们算得上是真正的胜利了!如今我方将士士气高昂,因此即使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我们也绝对不会输给对方的。这一仗,我们是必然得胜的啊!……” “父亲大人!”长政看向正沾沾自喜的父亲,说道:“对浅井、朝仓、六角家而言,这一仗绝对不容失败,因此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断信长的上洛之路。” “对!就是这样!我们一定要让敌人见识、见识我方的毅力……我们要一举歼灭对方!将信长逼回美浓,这么一来九九藏书,胜利不就属于我们了吗?” 久政毫不理会额上涔涔滴落的汗水,继续说道:“大家记住……要将其中的道理放在心上,好好地打完这场仗。别忘了,京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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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也站在我们这一边呢!所以,只要我们击败织田势,那么摄津、河内到京师一带,不就手到擒来了吗?更何况,届时三好的三人行及本愿寺,也会与我方一起行动……再者,崛起于尾张的长岛,以及甲斐的武田家,也都接到了秘密指令……这么一来,火都烧到屁股上的信长和家康,又如何能取得天下呢?他们光忙着守城就已经快要焦头烂额了,那还有余力对付我们呢?情势就是如此,所以大家一定把握机会,好好地打这一仗啊!”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长政也不由得微笑着。 当然,他并未将事情想得像他父亲那样的单纯、乐观。但是,在数次会见由将军义昭所派来的密使之后,他的心中也渐渐地产生了一股自信。 义昭表示,只要浅井、朝仓军能成功地阻止信长上洛,那么他愿意亲自到本愿寺去,说服显如上人与他们一起行动。 大坂本愿寺的坊官下间赖廉,是个极为杰出的人物;一旦他决定加入此次行动,那么长岛别院的服部右京亮一定会立即攻向尾张;这么一来,必然也会间接促使武田信玄急于上洛来了。 如此一来,将军义昭手下的势力,除了武田、朝仓、三好、浅井、六角之外,还有松永、筒井等;只要大家能取得共识,并组成一个合议制的新阵容,那么要想完全平定日本绝非难事。 长政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实在情有可原。 因为他不如信长那样透彻了解足利义昭这个人。 无论如何——他认为既然义昭身为“将军”,而信长却不能与他和平相处的话,那么一定会造成许多纷争…… (为了早日获得和平,所以不得不……) 因此,长政也逐渐地成为主战派,并且对自己所负的使命有充分的自信能够完成。 “报告!”这时,藤挂三河的声音由屋外传来:“云雀山有消息传来了!” “甚么事?你就直接九九藏书说吧!” “敌人已由山麓的町屋侵入,并且向民家放火。” 长政与父亲彼此互看了一眼,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敌将是谁?” “是森三左卫门和坂井右近。” “好!那么,敌人尚未接近虎御前山吧?” “是的。柴田、佐久间、丹羽、木下等人都尚未开始行动,甚至也没有准备渡过姉川的迹象。”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接着长政又说道:“大家都已经听见了吧?敌人已经展开诱我方出城的行动,但是我们绝不能中计。这样吧!为了提高将士们的士气,今晚各位就带着部下一同喝酒、跳舞同乐吧!” “这好,这好!反正朝仓景镜先生也已经完成布置了。我看我们不如先为此仗举行一个庆功宴,说不定反而可以诱敌入城呢!嗯,好!美作,你快去准备!” 一时之间,众人阖上面前的地图,纷纷起身。 信长的战术 浅井方的作战计划,是准备待由美浓侵入的信长将阵地移至虎御前山时,正面向信长挑战。 虎御前山位于距离小谷山二里外的南方,位置正好与浅井的居城遥相呼应;因此,信长可以由此地观察到城内的一切动态。在浅井方的臆测中,即使信长发现城内兵士居然没有出城应战的迹象,他也一定会下达总攻击的命令;然而,就在同时,由朝仓式部大辅景镜所率领的八千大军,将会从织田势的东侧,也就是浅井的出入城——横山城偏南的地方,与城内的浅井势互相呼应,两面夹击,如此一来,必然能够截断信长的退路。 浅井势之所以如此认为,完全是依照信长的性格加以判断,并且综合了所有大将的意见所做成的结论。 这个结论果然正确! 虽然森三左卫门、坂井右近的手下,已经开始对云雀山麓附近的町屋放火,但是柴田、佐久间、丹羽、木下等人的兵力,却还留守于小谷城的南边。而且,正如浅井势所预料的,信长果然将阵营安置于虎御前山的山顶上。从那里,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内将兵们的动向。 看来在德川军队赶至战场之前,信长就会按捺不住而下令开始总攻击了呢! “——看吧!正如我们所意料的。” “——是啊!我们这边真的没有人出去吔!” “——这样才好啊!多留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好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织田势通过此地,必须等朝仓势从横山那边过来啊!” “——正是!当朝仓的第二阵到达时,也就是信长身首离异之时了。” 当四处的民房遭到烧毁时,小谷城内的兵士却只是如蜗牛般的躲藏起来,不时地窃窃私语着。 另一方面—— 当信长于二十二日晚上从虎御前山上的了望台看到小谷城内的情形之后,即吩咐小侍卫送来饭菜,并且说道:“真好吃,怎么样?长可!……你知道这些饭菜的滋味吗?” 森三左卫门的长男长可侧着头说道:“啊!甚么?……请问您在说甚么啊?” “我说今天的饭菜真可口!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不!这到底是指……” “哈哈……你看吧!对面城内的人,全都畏畏缩缩的,你认为这意味着甚么呢?”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慑于主公的威武,所以决定守城喽!” “哈哈哈!如果真是只有这么一点涵义的话,这饭菜也就不会那么好吃了。据我看来,那是意味着:这场仗他们已经输定了。” “啊?为甚么这么说呢?” “那是因为他们输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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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战争了,所以他们才必须开始使用头脑啊!吃过饭后,我们就去一个地方,你也一起来吧!” 信长吃完饭,立即起身走向帐外,带着十五、六人及织田势的令旗,朝虎御前山的山下走去。 当然,没有人了解信长的用意何在;但是,他们暗忖:或许信长是想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突袭吧! 令他们惊讶的是,当信长来到山下之后,就沿着元川出了宫部,然后朝着姉川的南方去了。 (他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此时,对岸的木下藤吉郎秀吉也追了过来,惊讶地问道:“殿下!你要到哪儿去啊?” “朝马头的方向去啊!” “马头的方向……这么说来,你是要到东边的国分田去喽?” “正是!你也一起来吧!” 尽管秀吉还是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仍然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当他们来到东上坂的左方之后,终于逐渐地接近姉川的岸边,这时信长掉转马头朝向南方,然后停了下来。 (哈哈哈!我明白了!) 信长以马鞭拍打着膝盖。 临机应变是信长在战场上奉守不渝的信条,如今看来他已经决意中途改变作战方式了。 “殿下!那不正是横山城吗?……” “你明白了吗?” “嗯,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对横山城北的卧龙山的龙鼻特别藏书网感兴趣!” “原来如此!横山城的确是断绝小谷城对外联络的最紧要处!” “藤吉!” “是!” “不只是和小谷城的联络而已,还有虎御前山的事情啊!” “这么说来……是绝对不能让朝仓势进入横山城了……” “这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呢?” “还有就是……哦!要在这里等待德川先生到来,现在就请你慢慢等吧!”接着信长又说:“还有……” “还有?” “哈哈……要是连你都不99lib.明白的话,那真是我信长的胜利啊!告诉你吧!那就是比智慧、比精神啊!” “跟谁比呢?” “不用说当然是浅井父子喽!” “哦,原来如此!照你这么说,浅井父子根本一开始就不打算出城喽?” 信长笑一笑,接着说道:“就算他不想出城,我也一定要叫他出来。从现在起,把你的部队移到龙鼻去,和丹羽五郎左联手攻打横山城。” “是
!那么,大将你呢?” “我还是带着我的部队驻守在虎御前山,等你们的战果,同时耐心等待家康到龙鼻来!” 当藤吉郎秀吉了解了信长的真正用意之后,不由得发出“是!是”的赞叹声。 诱惑中的诱惑 浅井的出城,是在横山城遭受猛攻之后99lib.的事。 这件事完全出乎浅井父子的意料。由于对自己的猜测过于自信,他们认定对方会直接朝小谷城攻过来,因而集结所有兵力于小谷城,根本不曾想到要派兵防守横山城……然而,事情却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原先他们计划将主力放在小谷城,然后由朝仓景镜率领八千人进入横山城,偷偷绕到敌人背后发动奇袭;然而,如今的情势却完全逆转。 除了从横山城频频传来求援的讯息之外,小谷城北方的朝仓势也陷入动弹不得的困境当中…… 原以为只需静待信长发动总攻击的消息传来的浅井父子,此时却必须面对令他们措手不及的变化。 就在此时,浅井势又接获德川部队已经抵达的消息。根据密探的报告,家康和信长已经在龙鼻会面;而当德川势力已逐渐朝织田势左方展开的消息传来时,已是六月二十七日的早晨。 “家康所率领的六千名三河精锐部队,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是却仍然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他们甚至还是信长的先锋部队,大有毫不退却的气势。” 当藤挂三河说完这个消息之后,浅井备前守长政与父亲互望一眼,然后又陷入沉思当中。 此时朝仓的第二军尚未到达,因此一旦遭受对方两面夹击,那么他们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 信长不可能将攻打小谷城的任务交给家康,而且由德川势兵力由五千人增至六千的情形看来,他似乎也准备直接攻打朝仓势的样子。如此一来,朝仓势的八千兵力光是应付向北国街道展开行动的信长军都来不及了,那有余力支援浅井家呢? “德川部队的确是六千人吗?” 九九藏书“是的。我派了最优秀的密探混杂在百姓当中,一个个仔细地算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那么,谁担任这六千大军的部将?” “是侍大将酒井忠次和石川家成。至于旗本的部将,则是赫赫有名的本多平八郎忠胜,及身经百战的鸟居元忠、榊原小平太、井伊万千代直政等勇士。” “父亲大人!” 长政似乎有所决定地说道:“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出城与朝仓势会合,在横山城被攻陷之前,与信长决一胜负!”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啊!长政!” 尽管目前情势对浅井家不利,然而,马上要展开的,正是浅井势最擅长的野战。长政当下立即派使者飞快赶到朝仓式部大辅景镜的阵营,告诉朝仓他的决定。就在当天,这两支军队不时在小谷城东南的大依山进出,看来他们已经决意与织田、德川的联合部队正面作战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横山城的重要性。一旦横山城被攻陷,那么与南方诸城的联系就会被切断。使小谷城陷于完全孤立之境。在这种情况下,万一与信长军开打,那么小谷城本身就没有其他力量可供支配了;基于作战常识,因此他们一定必须尽全力保住横山城。 虽然浅井势的进出大依山是为了等待朝仓势本部的到来,然而此举却增添了准备守城的横山城的将领们几分士气。 在进进出出的人马中,只见浅井与朝仓的大军源源不断地开到,这使得横山城内的士气更为旺盛。 “——主君已经决定制止对方了。” “——是啊!我们不如在今晚渡过姉川到对岸去,待明早同时与主君朝信长的本阵攻去。” “——这好!即使他们知道我方已经出城,却绝想不到我们会在拂晓即发动攻击,所以我们利用这种时刻攻过去正是上策啊!” 照浅井势的想法,织田势与德川势之所以迟迟未攻向浅井势,完全是由于对方太过大意之故。想到这一点,他们决定二十.99lib.八日晚上即是最佳战斗时机。 于是,他们即在进入大依山后静待夜晚来临。然后,浅井、朝仓的部队就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地到达姉川北岸。 右手边是三田的朝仓势。 左手边是野村的浅井势。 就在浅井势对着信长本阵、朝仓势对着德川势的态势下,所有的人全都屏息静待暗夜的到来。 情势可谓一触即发!整个姉川河原上充满了腾腾杀气。 清晨的战场 姉川的发源地在金粪岳,由此南下经东草野村至伊吹山西麓西折,然后在汤田村与同以金粪岳为发源地的草野川会流,经过虎御前村后流入琵琶湖。 此川川面颇广,但由于夏季河水干涸,最深之处也不过二、三尺,因此涉水而过并不困难。 因此,浅井、朝仓势认为,在织田、德川的联合军不知道他们进出一事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在破晓时分瞬间渡河,攻击还在睡梦之中的织田、德川军。 然而,到了二十八日当天,在天空微微泛白之前——以现在来说,大约是夏天的清晨三点,当朝仓势正准备开始渡河时,突然对岸的德川军起了一阵骚动。 当然会有骚动!因为诱敌出城正是信长的目的,他们早就在对岸等了好久了…… “——对方开始动了!大家小心一点!” 正当浅井、朝仓势打算趁着灰黯天色渡过河原时,信长的本阵也开始调整战备阵容。 第一阵是信长麾下的稻叶一铁及氏家卜全,也就是所谓的美浓三人行。不过,家康对这项安排却很不满意。 “——无论如何都得让我来打头阵!” 他非常强硬地坚持己见,于是信长决定: 第一阵德川家康 第二阵柴田胜家、明智光秀 第三阵稻叶一铁、氏家卜全 本阵坂井右近、池田信辉、木下秀吉、市桥长利、河尻秀隆 丹羽长秀则负责守着横山城。信长的部署已大致完成,从敌人渡河之后在到达信长的本阵之前,共需经过十二个阶段,而且都以钢铁般的阵容迎着敌军。 这样,在天际微微泛白、川上迷雾逐渐褪去之中,战斗之幕掀开了,朝仓的八千大军正对着德川势的先锋酒井忠次。 酒井左卫门尉忠次不仅是家康的重臣,也是他的叔父,是三河最武勇、最好的战士,更是个名闻遐迩的大将。如今他手中握着枪,静待着敌人渡河至一半时,就要开始发动攻势了。 怒吼与喊叫声不时在河原上响起,双方兵力交战的激烈动作在仍是一片混沌的水面上激起阵阵水花。 四周不断地响起法螺声,中间不时点缀着枪声及叫喊声。 由于双方都在等待天明,因此这场仗一开始就打得相当激烈。 “我们的目标是织田先生!” “连德川家康也不能放过!” 骑马站在川岸青草地上观看战果的家康,听到由曙色朦胧中传来两声敌方大将的说话声。 看来酒井忠次的部队已经无法再抵抗下去了。 “平八!你看,那是怎么回事?忠次军似乎有点站立不稳了!” “嗟!”头上戴着鹿角大兜的年轻的本多平八郎忠胜昂首看了看前方,突然打住舌尖。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叫你让我打先锋的啊!……” “你这笨蛋!真正的战争还没开始呢!等到织田部队渡川之后,我们才要扬旗进击,所以我可不许你现在轻举妄动!” 他以不容许有异议的强硬态度制止了平八郎。就在这时,酒井的部队突.99lib.然仿若阿修罗般地疯狂作战;接着又有一骑大兵逐渐向家康接近。 “前面可是德川先生?” 马背上的男人穿着一双系了黑带子的战鞋九九藏书,大声说道:“我就是越前无人不知的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凭我木叶武者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错,你一定就是德川先生。” 敌人骑着马逐渐由草丛中往这边接近了。 “甚么?他就是真柄?”骑在马上的家康突然惊呼道。 “殿下!”平八郎直催促着他。 然而家康却毫不理会。 “殿下!万一敌人攻向我们,那么战争可真的就要结束了。” “不行!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等待织田势的消息!” 于是真柄就以锐不可挡的气势,手持大刀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朝着家康的方向攻打过来。 家康的脸色微微泛红,心里不由得咬牙切齿地想了起来。 鬼真柄 在越前,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的名号,就如他手中所持的那把五尺二寸钢刀名震全日本一般,是非常响亮的。 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但由于平常锻链有素,因此看起来仍然相当年轻。平常,他总是带着四名侍卫,手中握着那把令他引以为傲的大刀到处向人夸示;大刀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更为耀眼,光是它所发出的逼人光芒,就足以慑服附近所有的人了。 他所持有的这把大刀,名为“千代鹤之太郎”。 越前的千代鹤,系由有国、兼则等地的工匠共同打造出来的宝器,拥有“天下第一”的美称。此外,“千代鹤之太郎”还有一把姊妹作,名为“千代鹤之次郎”,也是一把名刀,目前由十郎左卫门之子十郎三郎所持有;这也是相99lib?当令德川势感到苦恼的事情之一。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的目标在于德川先生,如果有人不怕我真柄十郎左卫门手中所拿的这把太郎大刀的话,那么就报上姓名出来吧!” 家康闻言不由得一震。 有太郎大刀为敌军开路,看来自己这方势必会崩溃的。 “殿下!” 这时本多平八郎又叫着他。 “好,你去吧!” “是!” 在那一瞬间,主从两人的意气不谋而合,于是本多平八郎立即策马来到真柄面前。 “你就是真柄十郎左卫门吗?我是三河的鹿,我来了!” “哦……”骑在马上的真柄静静瞪着眼前这个戴着鹿角大帽的人。然后:“三河的鹿?那么你就是本多平八郎喽?退下去!凭你这样的小鬼还不配跟我打呢!” “十郎左!我才要你退回去呢!” 平八郎义愤填膺地怒道:“谁敢阻止我三河之鹿的前进呢?还不赶快退下、让出一条路来!” “怎么?难道这就是三河小鬼打招呼的方式吗?” “我叫你让开,你听不懂吗?” 平八郎以枪指着真柄,接着对方慢慢地绕过他的右边。 十郎左卫门的攻势总算被制止了,平八郎不禁眉眼含笑地想99lib?到。不过,他仍然谨慎地与手中握着太郎大刀的十郎左对峙着…… “绝对不许伤害平八郎,大家继续跟进!” 在听到家康话声的那一瞬间,平八郎这才发觉水边有数名旗本的年轻武士围挡在两人之前。 他们是榊原小平太、加藤喜介、天野三郎兵卫等人;与其说他们是来救平八郎忠胜,倒不如说是为了做成人墙挡在家康前面。 “一步都不退!否则就要让织田军笑话我们了!” 家康的怒吼鼓舞了平八郎的斗志。 第一队的酒井忠次方才已被打败,接续的第二队大将小笠原长忠在家康话声的激励下,又开始整军进击,双方人马就在这水边你来我往…… “大家尽管往前进,不要管我!这里留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在话声刚落的那一瞬间,真柄的大刀已经向着平八郎的头顶挥了过99lib?来;就在同时,平八郎只觉似乎有人跃进了他和真柄之间,适时地解除了平八郎的危急。 介入两人之间的那名武者以长枪刺向真柄的座骑,马儿在惊痛之下仰立而起,因而使得真柄手中的大刀滑过平八郎的头边,掉落在地。 “本多先生!这个敌人就请你让给我们吧!” “你是谁?” “我们是向坂兄弟!请你赶快回到殿下身边,与他一起攻入敌阵吧!本多先生!” “甚么?是向坂兄弟啊?好吧!那就偏劳你们了。” 这时,混乱的局势似乎又出现了转机。 本多平八郎将真柄交由向坂兄弟三人对付之后,就从后追赶家康去了。 “我是向坂式部,见过真柄先生!” “我是二弟五郎次郎!” “我是三弟六郎三郎!” 向坂兄弟团团围住真柄十郎左卫门。 “你们这些家伙!难道九九藏书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此时,受惊的马儿已经安静下来,而真柄也再次挥动着手中的太郎大刀。 最后的一搏 此时天色已亮,姉川的水面在朝阳映照下波光粼粼。 胜负至今未见分晓。如今战事已不仅限于河岸边,双方并且都已由对岸直接攻向敌方的先锋;由于双方在河原上展开一场激战,因此如果不是佩戴着旗帜,根本无法分辨敌我;这已经变成一场逢人就打的混仗了。 打乱仗的情形还不仅止于此。 由德川军队右翼出击的织田部队的先锋大将坂井右近政尚及其子久藏已被浅井势的第一队矶野员昌打败;接着,乘胜追击的矶野部队更以破竹之势杀向第二阵的池田信辉。 想必此时信长一定在本阵里急得跺脚哩!虽然德川已经开始向朝仓势猛攻,但是一直压抑己方斗志而来的浅井部队,却在今日展现了令人惊异的斗志。 隐居的久政留守城内,备前守长政则昂首立于阵前,在他身旁的,有曾夸下豪语要在今日取得信长首级的远藤喜右卫门及三田村庄99lib.右卫门、弓削六郎左卫门。此外,还有一批力足以一当千的勇士并辔跟随在矶野部队之后。 反观织田这一方,失去坂井右近父子之后的信长军,正陷于苦战。 在这一场混乱当中,越前的赤鬼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被德川麾下的向坂兄弟围困住的情势,发出了有如野兽般的怒吼。 “我们要的是德川先生的首级,难道你们听不懂吗?如果你们还要百般阻挠,休怪我手下无情!” “噢!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啊!对吧?弟弟!” 身为长兄的式部?99lib.取出枪来,在他身边的五郎次郎,还有与五郎次郎相对的六郎三郎也采取同一动作。 不!除了这三兄弟之外,还有他们的随从山田宗六、田川大作等七、八名家臣也将真柄团团围住,丝毫没有让他突围而出的缝隙;真柄就这么被卷在这个漩涡里无法脱身。 三兄弟之所以像防鬼出笼般地守着真柄,主要原因在于他是胜负的关键,因此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绝对不让他逃走;从这里可以看出三河部队的团结性。 “小心防守啊!五郎!” “我知道了,哥哥!六郎!你也是!” “是的,我明白。” “那就好。记住,千万不能让他逃走,否则我们就无颜回去见本多先生了。” “当然喽!怎么可能让他逃走?他只有一个人啊!” 此时已经艳阳当空,而附近也只剩下他们在僵持着,看来德川的军队已经渡河了。终于,一直持着武器与向坂兄弟对峙的真柄十郎左卫门露出了疲态。 尽管对手已经显得非常疲倦,但是向坂兄弟却仍然毫不放松地围着他……这时,突然由北岸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他们知道这表示德川先生已经带着大军攻向朝仓景镜的本阵去了。 “唉!你们这些人!我绝对不让你们继续像车轮似地对着我打,这实在使我厌烦透了!我看由哥哥先来吧!” “好,弟弟们,就照他说的吧!我来了,真柄!” 向弟弟示过意后,向坂式部突然举枪刺向真柄。 就在他以为自己刺到了真柄的大腿时,太郎大刀突然从右边挥了过来。 “啊!” 太郎大刀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身上,惨叫一声之后,式部由马上跌落下来。 他的盔甲在风中飘动,手中的枪也早已离手。 “你们看到了吧?年轻人!” 真柄从马上下来,以大刀指着中间的五郎。 “你这家伙!” 一心为兄报仇的五郎,很快地拔出了两把大刀。 五郎次郎所持的大刀仅有二尺六寸,而且只是一般的刀剑,因此在与真柄的钢刀接触的那一瞬间,就笔直地朝天飞了出去。 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六郎手持十文字枪昂然站在真柄面前。 这时真柄十郎左卫门不由得退后一步,说道:“真勇敢啊!向坂兄弟!” 这绝非违心之论。因为他由这三兄弟的表现中,看到了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浓郁的手足之情。 先是哥哥式部,其次是弟弟五郎……连最小的弟弟六郎也舍身护卫着哥哥。 他被三兄弟所流露的真情感动得退了一步。不过,这种感动固为人之常情,但是在战场上看来,却是无用的感伤啊! 就在此时,六郎的十文字枪已经插入了十郎左卫门的右肩。 在这同时,真柄以他最自满的千代鹤太郎挥出了最后一击。 然而,飞溅的血花并非来自十郎左卫门的身体,而
是那已经身负重伤的五郎次郎,此时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哈哈……” 虽然肩膀受伤却仍奋力杀了五郎次郎的真柄,口中发出了凄厉的笑声:“真勇敢啊!向坂兄弟,你使得我不得不杀了你。” 说完之后,太郎大刀应声而落,而十郎左卫门也不支地坐在地上了。 六郎再度举枪朝他的腹部刺过去……这时,河原附近到处可以听见高叫着“胜利”的欢呼声。 “你们听到了吗?越前的强者真柄十郎左卫门直隆已经被三河的向坂兄弟杀了!” 恶鬼杀到 信长在散发着无比光与热的骄阳之下,以半笑半怒的神情直视着天空的一隅。 由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看来,这场战争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轻易就能赢得胜利。 本阵先锋的坂井右近父子被杀,担任第二阵防务的池田信辉也已被敌人攻破防线,连接续其后的木下及柴田部队,也受阻于敌军威力而无法推进。 由于德川军队已经渡河朝着朝仓势的本阵杀了过去,因此使得信长更急于向前推进;然而浅井部队的力量却是如此强大,使得他难以越雷池一步。这时虽然已近中午,但是信长军却依然未能扭转颓势。 如今,信长旗下的森三左卫门可成也带着一支由数百名抱着必死决心的勇士所组成的部队,开赴前线抵挡敌军的攻势;一旦这支部队也被攻破,那么信长就必须持刀亲自与敌人厮杀了。 “主公!要不要带马过来?” 由于敌军的呐喊声逐渐接近,因此蒲生鹤千代忧心忡忡地问道:“为甚么沉默不语呢?难道主公认为森三左卫门也陷于苦战之中吗?” “鹤!” “是的!” “看来你的胆子很小嘛!我还一直以为你应该是很有胆识才对呢!” “那么……那么你是有必胜的把握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鹤千代……” “哈哈……我怎会有必胜的把握呢?” “啊?那你……” “战争这种事情,不是输、就是赢……仅仅只有如此而已啊九九藏书!” “……” “不过,现在的情况确是既非负,亦非胜。” “对,就是这样!” “正是!一旦森三左的部队被打败了,那么敌人就会来到这里。” “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马啊!” “到时候再说吧!不过,看起来敌人的势力似乎有逐渐向这边延伸的趋势。” “是的,的确如此!” “到那时,如果我们能从中切断对方的部队……放心吧!我信长可是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呢!” 就在同时,从附近传来一阵人群吵杂声,鹤千代不由得竖起耳朵。 (难道森的部队真的已经被敌军攻破了吗?)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突然又有声音传来:“大将!大将在哪里?敌将三田村庄右卫门的首级被我方取得了,我正要把它献给大将呢!快带我去见大将!” 听到这里,鹤千代较信长更早一步起身:“三田村的头真的被割了?快把它拿进来!” 一旁的信长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由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又逐渐接近了。 “让我到大将面前去,我带了敌军的侍卫大将三田村的首.99lib.级要……” 三田村庄右卫门与远藤喜右卫门并称为浅井家最得力的大将,也是一名一等一的武者;然而,如今却逃脱不了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且还正被送到信长面前哩! 如果信长不曾起身仔细端详那个人的脸,那么结果又将会如何呢? 全身沾满血迹、披头散发地走进来的那名男子,手中高举着的,正是三田村庄右卫门的人头。 提着人头的那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远藤喜右卫门。 他可以说就是造成今日织田、浅井两家反目成仇的罪魁祸首。自从这两家结成九九藏书姻亲以来,他就不断地在两方点燃恨火,处心积虑地促使双方开启战端;甚至此次当他出城作战时,他还夸下誓必取得信长首级而还的豪语。而今,就在浅井势正逐渐逼近信长的本阵时,他却取了战友三田村庄右卫门的人头,并且亲自把它送到信长面前。 “让我到大将面前去!你看,我拿的是三田村的首级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
图。请让我参见大将吧!” “主公!要让他过来吗?”鹤千代说道:“取得三田村的首级一事,一定可以使我方军势.99lib.士气百倍!” “好吧!让他过来。”信长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他人眼中看来,此举无异于将恶鬼招来自己家中;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时,嘈杂的人群声似乎一步步地更接近了。 看来逐渐接近信长本阵的敌方矶野员昌的部队,已经被织田势的稻叶一铁率军从中截断了。 这意味着信长最后的作战时刻已经到来。 在这场混战当中,信长和蒲生鹤千代一直有着一种怪异的直觉。 因为,三田村庄右卫门毕竟称得上是浅井家首屈一指的豪将;然而,取得他的首级的人,却只说要见信长,丝毫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然而信长却不想多问……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太过于忧心正接近本阵的敌军矶野部队的缘故。按照他的作战计划,如果稻叶一铁从中袭击对方,那么这一仗就有胜利的把握了。 “好吧!让他过来。” 信长说完之后,就由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帐外。这种举动并无特殊涵义,他只是想亲自迎接取得敌军大将人头的部下罢了……虽然这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行动,然而却由于这个行动而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也改变了这一场战争的命运。 如果真让远藤喜右卫门进入信长的营帐,那么信长就必死无疑了。 然而,信长却决定亲自到帐外接见他。 单手高举着三田村的人头、全身溅满血迹的远藤喜右卫门,看来真像个名副其实的阿修罗!在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为大刀砍中的伤痕,血不断地由颊上滴落胸前。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由他全身的武装来看,可知绝非一般的小兵,然而信长却无法认清他到底是谁。 “参见大将!信长公……” 就在那一瞬间,信长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僵硬。 如果是自己这一方的人,那么信长只需看一眼就可认出对方;然而当信长的眼光与对方接触时,他却发觉那其中充满了杀气……于是信长再度问道:“你是何许人?” 信长高声喝道。就在同时,鹤千代已经拿起了大刀,而喜右卫门也如同野兽般地跃了过来。 就在这烈日之下,双方白刃相对,这时信长的身体也向右边闪了过去。 这场激战与其说是比武力,不如说是比双方的斗志;就在双方你来我往之中,命运也做了微妙的裁判。 在信长跳开的同时,蒲生鹤千代高声喊道:“有刺客!”接着所有人都举起了枪对准远藤喜右卫门。 “说!你到底是谁?你这卑鄙的小人!” 竹中久作以沾着血迹的大刀抵着喜右卫门的鼻尖。 竹中久作即是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重治之弟。 “哼!” 远藤喜右卫门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退下!再不退下,我就真的打喽!” “难道你还不束手就擒吗?”久作又进一步问道:“噢,原来你就是远藤喜右卫门啊!” 听到这里,喜右卫门突然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既然被你识破了,我无话可说。” 于是他提着首级转向信长,说道:“来吧!你就杀了我吧!” 同时自动将大刀丢到地上。 “不行!我要你降服于我。” “降服?哈哈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是浅井家的远藤喜右卫门直经,你想我是会降服于你的人吗?” “好吧!那么我只好杀了你。” 于是竹中久作将掉落在地的大刀拾了起来。 信长哑口无言。 (真是个全然看不清时势的顽固家伙……) 不过,他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顽固者,却也有着贯彻始终的气概……正当他这么想着时,久作与喜右卫门两人已经在河原上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了。 起初是喜右卫门占上风,但是与他对打的久作也不肯服输,利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敏捷地闪过了对方挥过来的一刀,并再度取得优势。 在凌厉的攻势被对方瓦解之后,喜右卫门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身上到处伤痕累累,更何况与对手在年龄上有着悬殊的差距,因此很快地就为对手所杀,鲜血飞溅在四周的草原上。 “浅井家的侍卫大将远藤喜右卫门直经的首级,已经为我美浓的竹中久作重矩所取得了。” 久作高举着喜右卫门的头高声说道。这时,在距离十四、五尺的青草丛中有人高叫着:“进入我方本阵的浅井家大将安养寺三郎左卫门,已经被织田家的部卫中川喜助等生擒了。” 信长闻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身着镶有银箔既刻着桐蝶纹的黑皮阵羽织的信长,在走回营帐的一路上不时地摇晃着肩膀笑道:“这么一来我方就赢定了!” 一切都使人恍如置身梦中,唯一真实的是,在面对着残酷的战争时,每个人的生命都变得不可思议了。 胜利之迹 在远藤喜右卫门被杀、安养寺三郎左卫门遭擒的那一刹那,胜利之神就已背离浅井和朝仓的联军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攻入信长本阵的浅井矶野员昌九九藏书部队,在右翼为稻叶一铁所冲散之后,也节节败退了。 就在这时,德川部队已经顺利渡河并击退朝仓军势的消息传来,于是信长也率领本阵兵马开始渡河。 自黎明之前开始的这场大会战,终于在午后两点时由织田、德川的联军取得了胜利,此时战场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敌军的旗帜或标识物。 午后三点—— 信长将本阵移至北岸。不顾一心希望直捣小谷城的秀吉等人的强烈反对,信长神情自若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九九藏书来,命人将被生擒的安养寺三郎左卫门带至面前。 “你就是安养寺三郎左?” “正是。” 当信长一语不发地上前为他解开绳索时,年仅四十的安养寺三郎左卫门的脸上浮现了羞怒交加的表情:“这次算我运气不好,居然双手被缚地站在敌人面前,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虽然你亲自为我解开绳子,但是我并不领你这个情,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不成!” “不成?……照你这么说,难道你认为我三郎左会降服于你吗?告诉你吧!无论你再怎么问我都没有用的。” “三郎左!” “是!” “谁要你降服了?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难道你认为我信长连分辨谁会降服、谁不会降服的能力都没有吗?” “那么,为甚么你要为我解开绳索呢?你的这种举动着实令我三郎左感到迷惑。” “嗯,这只是你的想法。但是,我希望你能看清事情的真伪,而且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能将这件事看得非常透彻才对!” 信长悠闲地挥动着扇子,说道:“把今天取得的敌军首级全部送来这里。” 他命令秀吉。 秀吉侧头示意小侍卫们将首级送进来。对于信长不肯乘胜攻打小谷城一事,秀吉心中有很大的99lib.不满。 作战首重士气,而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因为浅井势的士气已经跌至谷底,又已溃败退回小谷城,此时进攻不正好能一举将其歼灭吗?由于认为自己的主张相当正确,因此秀吉心中的怒意一直无法平息。 (由这件事情看来,大将心中仍然顾虑着他的妹妹……) 当秀吉带着小侍卫将首级送来后,信长对佑笔(书记秘书)的武井夕庵说道:“你将这些首级主人的姓名一一记下!” 他神情严肃地命令道。 “遵命!我已经准备好了。” “三郎左,你看看这第一个头是谁?” 安养寺三郎左抬头看了一眼侍卫所拿来的首级之后,很快地又低下头去。 “是舍弟彦八郎的头!” “嗯!既然是你的弟弟,我会派人厚葬他!接下来呢?” 三郎左抬头瞄了一眼,倏地咬紧了双唇。 “是我的另一个弟弟甚八郎。” “原来这两个都是你的弟弟……那么,接下来呢?” 当三郎左第三度抬起头时,颊上已布满了泪水。 由于这些首级都已经用姉川的水清洗过,头发也被梳理得非常整齐,因此一个个都像陶瓷人像般的光整而没有生气,那紧闭着双唇的表情更是令人感到悲哀。 “啊!那是朝仓的家臣真柄十郎左卫门之子十郎三郎的首级。” “喔!这么看来真柄父子都被杀喽?” “正是!当他知道父亲被杀的消息之后,自己也马上自杀了,真是一个勇敢的人哪!” “接下来呢?” “是弓削六郎左卫门!” “没有错吧?再下来是?” “是远藤喜右卫门的郎党富田才八。” “接着呢?” “中野又十郎!” “接下来呢?” “是高畑弥左卫门之子十郎!” 在指认过将近三十个首级之后,三郎左又被问道:“接下来呢?” 此时泪水已乾、双目红肿的三郎左,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怒气。 “我不知道!” “甚么?你说你不认识这个首级?” “我不知道!” “哈哈哈……你不可能不认识的,这头是远藤喜右卫门的啊!三郎左,你明白我在这些首级旁边加上名字的用意吗?” 三郎左紧闭双唇一语不发。 “我是为了把它们送到京师让将军过目一下,才特地这么做的。” 当信长说到这里时,三郎左微微地变了脸色,而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秀吉也恍然大悟般地猛拍了一下膝盖。 两人同在那一瞬间了解了信长内心的想法。 “没错!我必须将这些首级呈给将军过目,否则不久之后,久政、长政父子也会是其中之一,这个道理你懂吧?我必须让将军明白,由于他不负责任地胡乱煽动,会造成这么多人的牺牲,因此一定要让他对自己的过错有所觉悟才行。对于他不负责任煽动所致的结果……如果他能明白,不就能使这种无意义的战争不再发生了吗?为了避免有更多人遭到这种无谓的牺牲,所以我才不得不这么做啊!你明白吗?” 这时安养寺三郎左不由得痛哭失声。 “好了,好了,我不再叫你指认首级了。” 信长柔声安抚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回答?” “好……好!我……我愿意回答。” “我想请问你:你认为我方应该立即发兵攻向小谷城吗?我方认为,兵败而退回小谷城的浅井部队想必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毫无作战余力,但不知你的看法如何?” 三郎左拭去泪水,说道:“没错!今日打败了的军队固然已无再战能力,但是……” “然而……怎么样?你快说啊!” “是!打了败仗的军队的确无法再战,但是浅井势除了今日出战的备前守(长政)之外,城内还有由下野守(久政)所率领的一千多名士兵担任留守任务,再加上由井口越前所派来的六百人、千田采女的四、五百人,因此守城的力量可谓相当雄厚……即使你们想乘胜攻击,他们也有足够的兵力抵抗而不需用到今日已经出战过的部队,所以这座城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攻破的……” 秀吉听到这里,突然腼覥地望了信长一眼。 只要敌人出城应战,那么胜利必然属于我方;但一旦对方决定守城,那么小谷城即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塞;正因为信长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下令停止攻击。 (而且他还故意让这件事由敌将口中清楚地说了出来……) 正当秀吉的心中不断地翻搅时,三郎左突然两手往地上一放,说道:“这种不该说的事……我居然也说了!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请你立刻成全我吧!” “三郎左!” “是……是的!请你成全我吧!” “难道你认为我不懂武者的精神吗?” “照你这么说,未免对我太残酷了吧?” “我决定采用你的意见,不攻打小谷城了。好吧!就让小谷城保持和往日一样的景象……至于你嘛!也可以回到小谷城去,告诉备前先生这里所发生的事,将你的武者精神发扬光大!”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想杀你啊!三郎左!不过,我希望你能好好吊祭你两个弟弟的亡魂。同为拿着刀在战场上奔驰的武士,我对这件事也感到非常遗憾。” “但是,这么一来……” 当三郎左正欲发言时,信长却制止了他:“多说无益!不过,请你转告备前先生,由于你的说服,使我打消了攻打小谷城的意念,现在我将立即率兵回京,我相信备前先生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对了,彦三!” 信长对不破河内守指示道:“你就负责护送安养寺先生回到小谷城去吧!” “是!”高声回答之后的河内守立即站了起来,然而安养寺却抖着双肩激动地呜咽着。 四日归城 虽然信长赢得了胜利,但是他却放过了小谷城。 如今信长只希望长政能好自为之,因为四周的情势已经不容许他再继续顾虑到小谷城了。甚至连浓姬也相当清楚这一点,因此,即使不曾讨伐浅井和朝仓,也必须在这个月内上京一次……她对他提出这样的忠告。 “——信长的上洛之路已经被封锁了。” 一旦这个谣言传开来,恐怕连京畿也要动摇了呢! 因此信长决定将这些首级送到京师,藉以向将军及京师的民众表明,尽管浅井和朝仓联合叛乱,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实力——这才是首要之事。 在安养寺三郎左卫门由不破河内守护送回到小谷城之后—— “——大将准备让将军验明首级。” 信长即打算以此为名目将取得的敌军首级送往京师,并且立即下令全军做好拔营准备。 打败浅井、朝仓联合军后,翌日即自动来降的横山城由木下藤吉郎秀吉担任守备;此外,由于必须控制辗转南逃至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因此特地在城东的百百屋敷造了新城,由丹羽五郎左卫门长秀驻守。 虽然小谷城的浅井部队此番作战失利,但是却仍留存着大半实力,这是绝对不容轻忍的。于是信长派遣市桥长利由北山、水野信元由南山、河尻秀隆由西面的彦根山将小谷城团团围住,并封闭所有的通路,此外又派人在小谷城四周筑了一道土墙,如此一来,信长的部队就可堂而皇之地上京去了。 时间为七月四日—— 抵达京师之后的信长,不仅不曾诘难将军,反而对他非常客气,这种举动使得所有的人都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在京师停留了四天之后,他于八日率军回到岐阜城去了。 在这之前,德川家康早已率军回到滨松。虽然织田和德川的联合军藉着姉川会战向天下展现自己的威力,然而真正的祸根却仍苟延残着。这无异于留下了一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活火山,随时可能造成危险。 因此家臣们都认为信长这次的行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所有的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这么一来,姉川的胜利根本毫无意义嘛!” “——就是啊!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将军家,为甚么就这样回来了呢?这实在不像大将以往的行径啊!” “——别忘了大将快接近四十岁了,或许他已经没有往日的冲劲了哩!” “——说得也是!你看,我们打了这么漂亮的胜仗,他却不肯乘胜攻打小谷城;对将军家又是那么客气,竟然不给对方一点教训就回来了……” 就在这些窃窃私语中,信长终于回到了岐阜。当他一进入房内,即刻命人将明智光秀请来,并且要浓姬为两人斟酒。 “我要和明智好好地畅饮一番,谈些风花雪月,所以除了你以外,命其他的女人离我们远一点!” “甚么?谈风花雪月的事要赶人走吗?” “正是!再怎么说我毕竟是日本第一的武士,谈论风花雪月有损我的威严哪!更何况我们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所以一定要开怀畅饮一番,对吧?光头!” 信长以轻松的口吻说道,同时动手解开身上的衣物,并劝光秀也学他一样裸着上身。 像光秀这种人当然不可能如此做。当他听到信长的建议时,不禁紧张得猛用手擦着他那光秃秃的额头,而他的头也正如信长所言一般,的确越来越秃了。在侍者送上酒菜之后,他又态度恭谨地拿起了酒杯。 “光头!喝啊!” “是,谢谢!” “阿浓!你再帮他倒杯酒吧!今天我可要好好试试光头的智慧哩!” 光秀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姿势,郑重地回了一礼:“主公!你怎么这么说呢?论智慧,你可比我强过百倍哪!”他很谦虚地说道。 浓姬只是在一旁微笑不语。她了解信长目前正陷于困境中,而且内心相当苦闷。 “光头!你对我们这次的胜利有何看法?” “嗯!这件事嘛……一度被阻塞的上洛之路又打开了……如果我们想要获得更好的战果,实在有着太多的危险啊!” “既然你明白这件事,就请你尽快赶回京师,在禁里动手营造吧!” “遵命!……但是我还有些意见要说。” “真有趣!说来听听看吧!” “主公!这次你对将军家未免太过宽大了。” “怎么说?” “以光秀个人的意见,我认为你对公方先生实在太过宽大了。虽然他在禁里表示要与你协力合作……但事实上他不仅不曾出力,反而暗地里扯我们的后腿!” “光秀!” “是!”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煽动将军者另有其人,所以他才假意表现得很听命于我的样子?” “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阿浓!你看,光头其实并不笨嘛!哈哈哈……事实上我也非常清楚这件事情。” “喔!真的?……” 说到这里,光秀再度举起手来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同时以狐疑的眼光望着信长。 (难道信长真的知道是谁在将军义昭的背后指使吗?) 信长以坚定的眼神回望着光秀,说道:“在上洛之前,我就已经知道真正的问题人物不仅是朝仓而已!” “那么还有谁呢?” “是甲斐的武田信玄。不知我的答案是否和你一致呢?” 光秀受到惊吓似地紧蹙双眉,两眼圆睁。 “正是!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哪!” “哈哈哈……起初将军的确是倚赖着朝仓没错,然而他又想逐步扩展本身的势力,于是派遣密使去见武田信玄,没想到武田居然很意外地一口答应了,并且开始在背后煽动将军家。因此,虽然造成这次骚动的起因在于将军,但真正的主谋却是武田信玄,而非朝仓义景!” “正是这个道理啊!我想告诉主公的,正是这件事,没想到你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浓姬僵硬着身体继续为两人斟酒。 她终于明白丈夫为何急急忙忙从京师赶回岐阜的道理了。 ——看来信长已经不可避免地必须与素有日本第一大战略家之称的武田信玄为敌了…… 当初信长之所以费尽心机的安排两重、三重婚姻,目的即在于希望藉此牵制对方;如今看来,这一切心血都将白费了。在信玄本身而言,根本就是想藉着信长的力量达成他取得天下的野心;但如今他却又唆使将军义昭联合浅井和朝仓势,使他们成为反信长派的主谋,而自己则隐身幕后控制一切…… “光秀!” “是……是!” “你放轻松一点嘛!我们边喝边谈。既99lib?然我们一致认为敌人的核心在于武田信玄,那么就必须设法在京师打探信玄的动静才行!你的看法如何呢?你说说看吧!” “遵命!”光秀依然保持严谨的态度:“信玄已经五十岁了,我认为他之所以急于上洛,正是由于年龄的缘故……” “这只是一个引子,你快告诉我,下一步他会直接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直接的行动嘛!我认为他会封锁他的头号大敌——越后的上杉谦信,使其无法再阻碍他;而由种种迹象看来,他似乎已经做到了。” “嗯!他是完成了!” “正是!信玄集结了安房的里见、常陆的佐竹、越中的椎名及加贺等一向宗徒,再加上相模的北条、中仙道的木曾等势力将上杉的出口完全封闭住,因此对于上杉之战,武田军略的第一阶段确实已经准备完成了。” “那么他的第二阶段呢?” “当然就是面对北条势力做好准备喽!既然上杉已经完全封锁,接下来就必须对付北条附近的小势力;对北条氏而言,里见、佐竹、椎名都是不可忽视的敌人啊!” “这么说来,第三阶段的作战目标就是我信长喽?” “正是!” 说到这里,光秀的双颊已因激动而变得通红:“而且他一定会全力对付我们!如今他已经占领了骏河,将海贼们召集起来组成一支水军,目的即是为了便于在上洛之战时,将上陆军从堺港送到大坂。再加上浅井、朝仓两氏、比叡山、园城寺早已与他联成一气,还有石山本愿寺的三好残党、远在中国的毛利,也会接到武田密使所传送的消息,如此一来,将使他们的联合势力更为巩固。更有甚者,即使是在近畿附近,也会有人响应他的号召而陆续起兵……” 当他说到这里时,信长用力放下酒杯:“到了那时,我们有何对策呢?”他大声地叱问道:“听你说话真会令人窒息,我的手脚都不知该往那儿放了。你这笨蛋,真是教人生气!哈哈哈……” “对策嘛……”光秀再度擦着额上的汗水,说道:“唯一的方法就是必须破除武田的铁环!” “哈哈哈……这么一来,胜利不就非我莫属了吗?” “正是!” “哎!这世间还真有各种奇怪的军师呢!对不对?光秀!” “是!” “从你的话语当中,我老觉得似乎没有任何人会帮助我信长似的。” “那是因为对手都是视时势而起的啊!” “哈哈哈……阿浓,你听到了没有?这个光头能将敌人的可怕之处观察得非常彻底,却忘了我们本身所拥有的强大力量,看来他迟早会背叛我们喔!哈哈哈……” 听到信长所说的话,光秀不由得愤怒地咬紧了双唇。和浅井、朝仓这种正面的敌人比较起来,武田信玄更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为了让信长了解这件事实,因此他才不厌其烦地将对方可怕之处一一列举出来,没想到信长竟然说:“——这个光头迟早会背叛我们喔!” 对光秀而言,这实在是莫大的羞辱。 当然信长不可能迟钝得不了解光秀的感受,因此当他笑完之后—— “光头!” 他又若无其事地叫着光秀:“对我信长而言,德川家康可说是最有力的助手,至于京里,除了将军义昭是我的俘虏之外,时势也对我有利。你别忘了,光头!时势是可以造就英雄的喔!更何况,神佛、民心都是站在我这一方的。好了,我已经完全了解你的对策,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瓦解武田的企图,所以我不想再为这件事烦心了。这么一来,可以取得天下啦!哈哈哈……但是你放心吧!我早已想出对策了。” “是!” “只是当你在京师时,必须好好防一个人。” “防一个人?……” “是的!就是松永久秀那只老狐狸。” “原来如此!” “那家伙真是一面最好的镜子。他就跟阿浓的父亲蝮一样,根本不讲人情、义理,凡事都要放在天平上计算一番才行。我相信那家伙一定会在武田发动上洛之战前谋叛,如果等到他开始谋叛才注意到,已经无济于事,所以我要你严密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就是反映武田动静的一面大镜子。你看,每个人不是都各有其用途吗?” 说到这里,他又将酒杯举向光秀,高声地笑了。 甲斐之虎起兵 光秀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带着苦涩的表情退出了信长的房间。 这时已是傍晚时刻,夜幕正逐渐笼罩大地。 然而信长并未命人点上烛台,只是光裸着上身,一个人静静地喝着酒。他的表情已不似方才在光秀面前所表现的那么自信果敢,而是显得苦闷、烦躁。 他直直地望着庭院前的灯笼,以及与灯火互相辉映的水光,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冒起来。 “殿下……” “……” “你这么对待十兵卫先生未免太过分了吧?” “……” “殿下!你明明要问他事情,为甚么又反而说他会背叛我们呢?” “别烦我!”信长怒不可遏的制止她:“这家伙可说是反映世俗的一面镜子。当我信长被杀时,他是绝对不会陪我一起死的。” “哈哈!”浓姬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来,殿下被杀之日似乎很近喽?” “啊!你到底在说甚么?” “殿下!要是你被杀之日到来,我阿浓也不会陪你一起死的。”浓姬边说边以扇子为丈夫扇风:“再怎么说,我的父亲蝮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哪!” “……” “无论何时,当他自觉性命危险时,绝对不会要求别人陪他一起死;相反地,他要他们继续活下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信长打住舌尖。 (阿浓啊!你根本不了解信玄的可怕之处……)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他到底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阿浓!” “是!” “换作是你,也会和光秀一样认为全日本都会与我信长为敌吗?信玄真是能成就大事的男人吗?” “哈哈!” “有甚么好笑的?不要笑!” “我、我是想这根本不想殿下你会说的话啊……” “你又在胡说些甚么?” “难道不是?直到今天为止,殿下从来不曾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但是你也没有因而失掉性命啊!正因为你能在艰苦的环境中撑过来,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吗?过了今天之后,我相信再也不会有更艰难的事情发生,同样的日子会不断地持续下去……” 阿浓边取过酒瓶,边唱着一首信长年轻时常唱的歌: 人生终有一死, 忍草又想做甚么呢? 它终会在夜里崛起! 如果是以前的信长,此时必定会纵声大笑;然而今夜的信长却以沉默代替笑声,光裸着上身坐在席上,两眼瞪视着屋外漆黑的庭园。低垂的夜幕,使得屋内、屋外呈现一片灰暗,灯笼的火光也逐渐地变淡了,这时信长的脑中蓦地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此刻的信长真是对自己恨到极点。 对于武田信玄,信长很早以前即知道他将是自己的头号大敌,而且两人终有一天会正面对决。令信长生气的是,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为甚么在真正面对它时,自己却如此丧气呢? (难道信玄真是一个足以将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的大人物吗?……) 看来武田信玄已经崛起,因此信长这方也必须尽快做好决定才行。既然武田已经完全封锁住上杉的武力,于是信长决定立即联络上杉谦信,让他从背后牵制信玄,如此一来,才能使德川家康由正面阻拦对方的上洛之路。 原本信长可以率领姉川之战的主力部队东上,与德川势协力攻打信玄,这么一来事情就容易多了。然而,如今却由于信长的背后有浅井、朝仓的联军及本愿寺、叡山、三好残党等势力蠢蠢欲动,致使情势丕变。 对信长而言,为了确保通往京师之路的通畅,必须将自己最得力的部将,如木下藤吉郎、丹羽五郎左、水野下野、市桥长利、河尻与兵卫等勇将派驻在京师至坂本城之间,甚至连他的侍卫三左卫门也被钉在那儿动弹藏书网不得。 此外,长岛的本愿寺别院也必须格外防范,因而泷川一益也被钉在北伊势了藏书网。至于京师,目前虽有明智光秀、池田胜三郎等人驻守,但一旦他们采取行动,可能反而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么一来,一旦武田信玄由甲斐出发,经过信浓、骏河、远江、三河而继续北上,信长岂不是根本无法派兵支援德川部队了吗? 当然信玄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才特地组成一支水军,计划经由水路通往摄津、河内。 不过,谁也不敢保证这支来自海上的上陆部队及三好的三人行、大坂的石山本愿寺和来自中国的毛利会始终如一地听命于信玄…… 至于有谋叛癖性的松永久秀,当然不可能沉默地不采取任何行动,这么一来连信长本身在近畿的防卫都会有问题了,又如何能阻止从东而来的信玄部队呢? (如果不是浅井和朝仓的从中作梗,我有好几次可以进攻信玄的机会……) 一思及此,信长心中感到十分后悔。 (原以为长政一定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他的种种顾虑,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妹妹阿市的手足亲情。有着这种情感,他才抱着一线希望观望着;然而却也因为这份私情,才使得他平白失去最有利的时机,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 和浅井、朝仓的敌对只是一个导火线,武田信玄才是真正导致决堤的大洪水;看来,整个日本又将卷入一场大混乱之中了…… “阿浓!点灯……” 当信长这么说时,已是距离光秀退出之后一小时的事了。 “哦!你终于允许点上灯了!我看也把蚊香拿来吧!” 浓姬拍手示意侍女们进来。 “来!再喝一杯吧!”她拿起酒瓶为信长斟酒。 “你看天上,有一条好漂亮的银河哪!”她指着天空说道。 “现在那有心情看银河呢?” “不,殿下!你看,早在你还是个尾张的大笨蛋时,天空不也依然是这么美丽的吗?” 信长终于苦笑了起来。 “你是要我再当一次尾张的大笨蛋,从头开始吗?99lib?阿浓!” “是的。你先看看银河,再看看我送给你的大地球仪,相信你的心情一定会转好的。” “好吧!你帮我把夕庵叫来!”信长避开了浓姬疑问的眼光,继续说道:“我要写信给越后和滨松,然后就要开始准备出战了。” 他再度凝视着天空。 二条御所的妖云 仅在京师停留四天即赶回岐阜的信长又开始整军备战的消息传来时,将军义昭不由得感到一阵慌乱。 他很快地将明智光秀召到二条御所来。 “听说织田先生马上就要率军上洛来了,是真的吗?” 当他这么问时,光秀笑着回答道:“是的,确是事实!” “那么,这一次他要讨伐谁呢?” “公方先生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啊!” “我?心里有数?” “正是!”光秀冷眼望着这位既无武力又让人觉得可悲的征夷大将军,说道:“我还以为是你因为三好长逸在摄津进出,并在野田、福岛筑城,而且又与浅井、朝仓联合,准备进攻京师,因而派人催促他出兵的呢……所以他才要去讨伐他们的啊!” 听到这里,义昭似乎松了一口气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要攻打野田和福岛的城堡啊!” “对公方先生而言,三好的残党都是不可放过的敌人,因此征伐他们是大将该做的事啊!” 尽管他佯装不在意地说道,两眼却紧盯着公方先生脸上的表情。 光秀之所以说了这番话,主要是希望藉此让随时可能生变的义昭好好反省、反省,当然也是为了牵制他的行动;不过没想到听在义昭耳里,却带有揶揄的味道。 “光秀!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在他回京时好好地奖励他呢?你的意思是否如此?还是另有特别的涵义?” “没有啊!我没有任何特别涵义。不过,如果他路过此地,我希望能由公方先生主藏书网动提出来。” “我要提出甚么呢?” “那就是:今后凡是以公方先生的名义发给诸大名的书信或命令,九九藏书都必须由大将副署。” “甚么?我的全部书信都必须由织田先生副署……这又是为甚么呢?” “公方先生,难道你不知道坊间正盛传各种流言吗?谣言指称公方先生和大将由于意见不合,以致间隙日增,而且你还暗中命令其他势力联合讨伐信长……当然,这都是别有居心的大臣故意造成你们之间不和,以便从中获利的伎俩……因此我认为,如果今后你的书信一律由大将副署,而且是由公方先生你主动提出来的话,就可使谣言不攻自破了。何况,这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啊!” 听到这里,将军的脸色突然微微泛红。 光秀故意避开眼光。对他而言,这是对信长和义昭都有利的一石二鸟之计啊! 一旦自己的指令都必须由信长署名,那么将军就不能随意轻举妄动,这么一来,他才能逐渐学会如何自重;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为义昭着想啊! 不过,如果更深一层考虑,即可发现:与其说光秀是为了义昭和信长着想,不如说是为了本身的自保……但事实上,现在的光秀尚未考虑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在这种混乱的时代里,一个没有武力的“征夷大将军”,充其量也不过是野心家的傀儡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有这种流言……”将军以微颤的语调说道:“好吧!这是一件大事,我会好好考虑!” 当光秀退下之后,他又立即将松永久秀召来。 无论在怎样的舞台里,戏里的主人翁永远无法察觉本身的立场与环境有多么滑稽。 义昭将杀了哥哥义辉的松永久秀召来之后,以愤怒、高昂的语气将光秀所提的建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是堂堂的征夷大将军,但是光秀这家伙居然要我和身为家臣的信长列于同等地位!他建议我把今后所发出的书信,全都经由信长副署,你说这不是太荒谬了吗?” 松永久秀的长眉微微一动,然后笑着说道:“这件事得慢慢来才行,对吧?公方先生!
99lib?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有其道理存在。” “正是!就是因为有太多流言,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意见,否则我自己也会有危险哪!” “哦,对于这件事嘛……我倒有个对策。” “甚么方法?你快说!” “是!一旦浅井、朝仓及甲斐的武田都能听命于公方先生,那么只要你一封信,他们一定都会赶到京师来,对不对?” “哦,对!的确如此!” “这么一来,天下大势不就很明朗了吗?” 久秀果真是个天生的叛贼。当信长得意、风光时,他背叛主君前去投靠;而今当信长面临极大的困境时,他又忘恩负义地公开发表反叛信长的言论。而且,由于他知道武田信玄已经开始活动,因此他自己的策略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当然,这只老狐狸根本不将义昭放在眼里,他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利用义昭罢了。 “大人哪!我认为信长这次之所以入京,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攻打野田、福岛城的三好长逸啊!” “正是!光秀也是这么说的。” “嗯……关键就在这里。” “怎么说?” “如果我们能帮助三好的残党,而大人也直接命令大坂的石山本愿寺……” “甚么?要我命令本愿寺也……” “是的。本愿寺早就有意加入这场战争,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欣然接受你的徵召;如此一来,天下谁属不就很明显了吗?” “原来如此……” “如果只是武田,并不能保证一定战胜信长,但是一旦再加上石山本愿寺,胜利就非我方莫属了……如果大人能亲自写信说服对方,那么野田和福岛不就成为我方诱敌深入的鱼饵了吗?” “但是,你说我怎么去说服他呢?” “这个我可以教你!” 说到这里,这个天生的叛徒似乎对自己的计谋感到得意似地说道:“你不妨告诉本愿寺的人,就说信长已经被基督教所收买,如今一心想毁灭日本佛教,因此你不惜与他决裂……你一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但是久秀,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哈哈哈!一半是真、一半是策略运用。大人!你不要忘了,信长和基督教徒来往的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啊!因此我们当然必须好好的加以利用。首先,南蛮寺的前身为永禄寺,乃是以日本的年号立名……其后由于禁里所发生的动乱才迫使南蛮寺改名;你不妨将此事源源本本地告诉那些门徒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也很了解这件事情……不过,还有一些门徒们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在信长建造南蛮寺之前,传教士菲罗等人曾特地至岐阜城拜访信长,与他密谈过。” “这件事我听说过……” “没错!但是除了拜访之外,信长还与他们有了秘密约定。当本愿寺的人问你如何证明信长被基督教收买时,你就说信长收了对方所送的八件宝物,这可是一件事实喔!” “有八件宝物啊?!” “是的。第一是可以看见七十五里外的望远镜,第二是一副如鸡蛋般大的近视眼镜(放大镜)。” “喔!” “第三就是信长送给大人的长及十五间(一间为一?八米)的大虎皮五十张及珍贵的猩猩皮毛。” “嗯!” “第四是长四十五丈的新铁炮,第五是伽罗百斤,第六是八叠蚊帐……这种蚊帐叠起来后可以放入只有一寸八分大的手提箱内,是被基督教施了魔法的蚊帐啊!” “哦!这是真的吗?久秀!” “是的!我可不能捏造事实呀!第七件宝物是由四十二种珍贵金属串连而成的珠链,每一颗珠子代表一个国家,目前全日本只有一条,是基督教徒身分的象征……第八是一个大地球仪。” 久秀似乎相当陶醉于自己的叙述似地继续说道:“有了这些事实,大人自然可以编出一番说词。但最重要的是,必须使本愿寺的人相信,由于信长接受了基督教的八件宝物,因而与对方订立铲灭佛教、支持基督教在日本布教的约定……这就是造成你和信长决裂的主因,也是你要讨伐信长的理由;如此一来,我相信本愿寺的和尚们一定会起兵攻打信长……当然门徒们也一定会响应而起,因为如果.99lib.他们到此时还不行动的话,不就等于束手就擒、自取灭亡了吗?” 听到这里,义昭像小孩子般地猛点头;看来,他似乎已经决定采纳松永久秀的建议了。 石山本愿寺起事 这里是最大的寺院,也是一大要塞的石山本愿寺内的一间小客室。 本愿寺的位置依山傍水,四周有潺潺的泉水流泻下来,还有一道坚固的城墙守护在寺外。当初莲如上人之所以建造这一座堡垒,主要目的即希望在社会动荡不安之时,能为信徒提供一个足以庇护生命的地方,因此它的建造无不以坚固为要,是一座无法攻破的法城。 现在正是微风徐徐的清凉夜晚。 小客室的四面墙上各点了一盏灯,灯光清楚地映出了三个人影;此时已是午夜三更时刻。 由主客之间位置的接近,以及屋外的严密守卫看来,他们一定正在商谈某件大事。 正面坐着的人,正是莲如上人的曾孙,亦即目前的当家主人门迹本愿寺光佐(显如上人);坐在他身旁的坊官,则是负责守卫本寺的武力总指挥官下间赖廉;另外一位即是连夜秘密由京师乘船赶来的将军足利义昭。 “但是你是日后继承法灯的传人,这样亲自出马作战,似乎不太好吧?” 在一片静寂当中,下间赖廉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同时抬头望了门迹一眼:“当然,如果是信长先攻打过来的话,那么情况就不同了。” 这时,义昭在一旁进言道:“事情当然是这样的啊!” 他急急地辩白:“正因为信长是个不分佛、敌的叛教者,所以我才到此请你们帮忙啊!否则我又何必来呢?” “是啊!这件事我们明白……” “原本法城和乱世应该没有丝毫关连才对,而且若不是情势所需,我也不想打扰佛门的清静啊!然而这的确是关乎佛教存亡的问题,因此你们绝对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如今长岛已经由服部右京亮所控制,再加上门迹你们家的女婿武田信玄、法嗣的岳父朝仓义景也都已经奉我之命准备起兵,所以我才特地连夜赶来告知此事啊!” “真的吗?连武田先生也要起兵了?” “没错!而且他已经从上、信、甲、骏、远各地动员了批军力,这是远近皆知的事实啊!” “原来如此!” “一旦知道信玄动员的消息,德川家康必定会向信长求援;此时本愿寺若能与长岛互相呼应,就可使信长陷于四面楚歌之境;如果不能好好掌握这个时机,那么日本可将是基督教的天下喽!” 本愿寺光佐只是紧闭着双眼,静听两人的谈话。 “信长成为佛教之敌已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更何况长岛的别院也曾为其武力所控制,因此讨伐信长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再说,法城的武力不正是为了维护佛法吗?……这才是莲如上人创建本愿寺的宗旨啊!” “是的,你说得没错……” “所以我才特地来此向你进言啊!如今浅井、朝仓、三好、松永、六角等势力都已召集起来,而且武田也已举兵……如果在武田部队由东方攻过来时,长岛能与之配合一起夹击信长的话,那么他就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下了;反之,一旦失去这个机会,就无异于自取灭亡了。”义昭又趁势说道。 “坊官先生,我们有多少兵器呢?”这时,光佐以轻柔的声音开口问道。 “约有洋枪三千支、大炮八门。” “你的意见如何?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兵力支援福岛、野田两城呢?” “是的。我方的军力除了三好党之外,还有根来、杂贺、汤川、奥纪伊众等,合计约有两万七、八千人。” 看来赖廉似乎已经赞同义昭的进言了。 “好吧!既然对手是个佛教之敌,当然我们应该与长岛的服部右京亮互相呼应,并与武田联络好进军上洛的时机;即使是三年、五年,我们也有自信能打败对方。”门迹不断地颔首,以坚决的语气说道。 这件事就此决定了。 松永久秀不愧是只足智多谋的老狐狸,竟然想出以“佛教之敌”和“武田信玄的上洛”为名义,劝说本愿寺起兵;事实上,这正是促使本愿寺起兵的两大关键。 本愿寺光佐和信玄同样出于三条家,两人之间有义兄弟的关系,而且彼此都非常钦慕对方。 “那么,我下间赖廉愿意接受公方先生的指示,出兵协助野田、福岛两城抵抗信长的侵略!” 赖廉笑着说道。然而,本身没有武力的将军足利义昭却急忙回答:“不!真是不好意思!这件事多劳你们、多劳你们了。” 说完他竟然如孩子一般地哭了起来。光佐再度闭起双眼,一语不发地坐着。 九月十三日的枪声 当信长迎接义昭回到岐阜时,没有人将此当成一回事;但是当他上洛之战成功后,周围的敌人却急遽地增加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才是掌握天下的人”,在他们心底沉寂已久的野心因而再度觉醒。 如今信长唯一能够信赖的人,只有德川家康了。然而,正如浓姬所言,目前的情势正如一艘行到激流之中的小舟,在前进不得、退也无门的情况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哈哈……我现在要当个名副其实的蝮了。反正我原本就是尾张的大笨蛋,所以我要再一次地恢复以往的残暴、刚猛!” 而好胜的浓姬也不断地在一旁鼓舞着他。 “——她真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然而我信长已经不是蝮了,我要成为近畿的猛虎。” 从家康所传来的消息,信长知道武田信玄已经发出动员令,凡99lib.是他的领地范围,都收到了这项命令。 “——无论如何,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立即由岐阜派兵支援你,希望你能坚守到底!” 在他这么告诉家康之后,即刻冒着炎炎的夏日,朝摄津方向出发了。 说来这已是信长的第三次危机了。自天正四年(一五七六)春天在安土筑城以来,至今已整整有六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他未曾卸下军装,好好地过太平日子;而必须马不停蹄地东征西讨,过着不分昼夜的作战生涯。 历史之所以会批评信长是个残暴凶狠、滥杀无辜的大将,就是指这段他如恶鬼般快速崛起的时期而言。不过其中还有争议,假如他不大刀阔斧改革的话,如何平息得了这个乱世?这一点是史家无法否认的。在当时那种混乱时代,不杀人就会被杀,不趁机吞灭对方,就会为自己招来一连串的危机;而八月初旬的摄津出兵,即是这一连串危机的开始。 信长虽没想到本愿寺会很快起兵,但是却相当明白这是迟早之事,因此才急于乘机歼灭野田、福岛两城。 在信长想来,虽然野田、福岛两城为淀川入口处,但是并非难以攻打的大城;在自己所率领的新锐枪队猛攻之下,不出半月一定能把它夷为平地。 然而,当他逐.99lib?渐接近淀川时,却发现这两座小城有着远超乎他想像的兵力,不仅在远里小野至住吉、天王寺一带都布满了守军,而且还持有威力强大的铁炮呢! “奇怪呀!他们从那里得到这些武器呢?……” 原本信长以为两城的兵力至多不过五千,没想到如今竟然超出五倍,几乎有二万五千人之多。 “这件事似乎不太寻常喔!信盛!” 信长将以小部队的枪击队调到福岛城这边来,然后立即下令开火。再仔细倾听双方你来我往的枪击声后,他对佐久间信盛说道:“对手也拥有相当优秀的武器,看来对方似乎准备把我钉牢在这儿了。” “甚么?这只不过是奥纪伊的乌合之众罢了,能有多大能耐呢?你等着瞧吧!一旦我们开始发动攻击,他们就会立刻销声匿迹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过,既然对方拥有这么优良的武器,我们也应该筑城以便攻打啊!”99lib? 于是信长将本阵移至天王寺,并且慎重地用沙包堆成一座护墙;这时已是八月二十日。 然而,当信长率兵出城攻击时,却发觉势力已被敌人分散,而城内的部队也遭到强大的反击。 信长终于忍无可忍。 这些弹药和粮食到底是由何处运到敌军城内的呢? (难道是本愿寺……) 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九月已经过了十天了。 “这件事很奇怪吔!信盛!看来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你说有甚么好奇怪的呢?” “本愿寺啊!” “那么我们就先攻打本愿寺吧!” “你开甚么玩笑?如果事情那么简单,我们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丢火药呢?我想,我们不如以大炮射击城内,把它整个烧毁吧!” 于是,就在九月十三日的傍晚,信长下令在土墙上架起大炮,对准敌城发99lib?射过去。在击中目标的一刹那间,只听到一片哀嚎之声响起,河川之上溅满了血迹,而熊熊烈火则将垂挂天际的夕阳染成一片血红。 “怎样?这下子他们总该安静了吧?” 然而,就在当晚月亮上升后不久,四周仍然弥漫着青白的云烟时,突然有一阵响彻云霄的枪声由织田部队的背后响起。 “啊!是本愿寺。” 猛然醒悟的信长很快地走出帐外,望着天空说道。 (完了!) 本愿寺的直属部队已经正式向他挑战了……更糟的是,此时的信长也落入对方的包围之中而动弹不得了…… “信盛!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回去一趟!” “为甚么?这些小家伙的挑战根本不足为惧!” “不是,我中计了!我现在正如陷身蜘蛛网中的蚊蝇一般,动弹不得呀!” 这时信长突然拔出大刀,对着明月说道:“本愿寺的家伙们,你们等着瞧吧!我将恢复昔日吉法师时代的作风,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哈哈哈……” 狼火长岛 信长的不安果然不幸言中。 原来本愿寺的下间赖廉并非直待福岛、野田两城情势危急,才发炮遣兵而来。首先,他由长岛别院与朝仓、浅井势力取得联系,待时机成熟后才开始发动攻击。在他由大坂发射大炮的同时,伊势长岛的服部右京亮也开始采取行动,而近江的浅井和朝仓也有出兵的准备。 一旦信长率兵朝大坂攻来,浅井和朝仓即可由西近江发兵,截断信长回京的退路;服部右京亮则率军直接攻入尾张,以便于武田势的进出。 这么一来,织田的势力即会被完全封锁,有如折翼断肢一样,终至灭亡。 当信长察觉敌方意图时,只好别无选择地将佐久间信盛留在摄津,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赶回京师。 “光秀!有没有西近江的消息传来?” 一抵达京师,信长立即将光秀召至面前。 “有!浅井长政和朝仓的援军——朝仓景健已经率兵南下,目前正攻打宇佐山城。” “北伊势、长岛呢?” “这个……” “这个?到底怎样啊?” “由于服部右京亮过去曾经与泷川一益结怨,因而心中一直怀有报仇的念头,现在正率军渡过木曾川,朝尾张的海部郡攻去呢!” “他准备攻打谁?小木江城被围了吗?” “这个……” “甚么这个、那个,你快说啊!” “是!由于敌军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以致小木江城措手不及,甚至连向清洲、岐阜求援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对方攻陷,而且城主信与也已经战死了。” “甚么?信与他……” 小木江城的城主织田彦七郎信与年仅三十三岁,是信长的第四个弟弟。 正因为服部右京亮的一阵猛攻,以致信与战死,连城池也被夺走了…… 信长紧闭双唇、屏住气息,此刻他才了解事态远比他所想像的更为险恶。 “此外,近江附近的本愿寺信徒们,也在本愿寺的鼓动之下,有揭竿而起的迹象,看来西近江也快要不保了。让我光秀去解救吧!” “等一下!” “是!” “等一下吧!光秀。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一件事情。” “必须先做一件事情……你是指?” “虽然这件事很难启口,但是情势演变至此,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是的,请你说吧!” “为今之计,只好藉公方先生以平息这场乱事了。我打算请求主上下令……” “啊……”光秀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你是说你要请求敕令,和浅井、朝仓谈和?” “正是!只要我有敕令,他们一定会乖乖退兵,那么我就可以立即出兵攻打西近江了;不过,能否?99lib?取得敕令全要仰仗你了。万一无法获得敕令,那么天下必然会再度发生大乱;更糟的是,一旦让他们攻入京师,免不了又是一番烧杀掳掠,如此一来,我们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正如你所言。好吧!我立刻联络公家众们,一起向主上求得敕令,然后就着手准备谈和!” “我必须先回岐阜一趟!” “然后呢?” “不用说当然是讨伐长岛喽!” 光秀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敌人进攻尾张的行动正如在信长背后放了一把火,因此当然必须立即浇熄火势才行,但是……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这绝非常人所能预知。因为战事的爆发就如点燃一连串的火药似地,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何地停止。 如果信长果真发兵攻打长岛,必然会引起全国一向宗徒们的众怒,导致他们与信长为敌,当然石山的下间赖廉更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一来,即使取得敕令而顺利地与浅井、朝仓达成和议,对整个情势又能有甚么帮助呢? 然而,严重的事态已不容他多作考虑;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取得敕令,好将近在眼前的敌军劝退,使信长得以安然返回阜……99lib. 信长将京师的大小事务完全托付光秀之后,立即赶回西近江指挥作战;因为对手的攻击已经迫在眉睫,根本不容他有须臾的耽搁。 坂本城落 信长不断为战事奔走,不稍休息。 元龟元年(一五七○)十二月十三日,由于信长一再告以京师将有再度被杀掠的危机,因此义昭终于颁布敕令,使得织田与浅井、朝仓缔结和议,他也得以尽快地赶回岐阜城。 当然,这并非真正的和议,只是他们为了顾全主上的颜面而做的表面工夫罢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越前部队最担心的冬雪开始降了,既然部队不善于冬天作战,何不趁此机会养精蓄锐呢?基于这两项考虑,浅井、朝仓势自然乐意答应织田势议和之请了。 促使浅井、朝仓势答应议和的另一个原因,是当雪一降时,他们与本国的联络即告中断,万一信长趁机发动总攻击,那么…… 当然信长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在如今这种状况下,却不允许他继续与对方决战,只好遵奉敕令,立即赶回岐阜。 岐阜城完全没有迎接过年的气氛。 在将各地传来的情报加以比较、检讨之后,信长终于在元龟二年(一五七一)的早春时节向长岛出兵。 虽然信长以为弟弟彦七郎信与报仇为藉口而发动这场战争,事实上却是由于情势已有燃眉之急,致使他不得不采取断然的处置。 然而,在仓促成军的情况下,所接获的全是不利的消息。 武田信玄终于率兵抵达三河,与家康在吉田城展开激战;而松永久秀也趁着信长面临危机之时,举旗叛变。 “看来那只狐狸是认为我输定了。” 信长高声笑道。突然之间,他掉转马头朝着京师的方向,以满布着血丝的双眼凝视着远方。 既然松永久秀在信贵山城举旗反叛,即表示必定与长岛同谋。 “——武田就拜托你了,请你再支撑一会儿!” 在将此消息传达给家康之后,信长再度回到京师。 长岛无法攻陷、三好的势力依然存在、本愿寺也更顽强地抵抗着。 再加上最令信长担心的武田势也开始行动了、松永久秀又在此时宣布叛变,而浅井、朝仓势也在信长西上之时背弃敕命,目前已组成联合军抵达西近江,准备伺机阻断他的后路。 这一切都显示出情势有日趋恶化的现象。除了原有的敌军之外,又出现了松永藏书网及去年尚未展开行动的北近江地区的一向宗门徒这两大新敌,如今他们正一步步逼近长岛,而浅井、朝仓势也再度乘机而起。 虽然信长不断地激励与石山本愿寺对峙的佐久间信盛,但是所传来的消息却很不乐观。 情势对信长更不利了。 造成这种情势的原因之一,即是由于浅井和朝仓势的鼓动,以致叡山的三千僧徒群起与信长为敌。 另一个原因即是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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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京师通往岐阜之间的坂本城也被攻陷了。自从平手政秀阵亡之后,一直在信长身边担任侍卫的森三左卫门即负起守城的任务,并誓言与城共存亡。而今看来,既然坂本城已经陷落,想必森三左也已殉城而亡了。 此时的信长已经无计可施,看来只好决心与浅井、朝仓势决一死战了。
九九藏书
因为有此决心,他才立即赶回京师。 信长抵达京师之后,立即下令:“光秀!你跟着我来!” 此刻他的心中正描绘着十一年前在田乐狭间的作战情景,于是又如疾风似地越过了逢坂山。 他在心中暗暗决定:不论采用何种手段,都要讨平浅井和朝仓势。 八月二十日的夜晚,信长一行人终于抵达西近江,趁夜袭击敌军的先锋部队。 敌军根本不曾料想到信长会趁夜来袭,因此在事出突然的情况下,被织田军打得毫无招架能力。 “就是现在!我们要乘胜追击,千万不要让敌人绕过湖西逃走!大家尽全力作战,一举夺回坂本城!” 当信长来到已被烧毁的坂本城下时,敌军突然绕过左边的山道进入叡山,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场决战…… 或许这就是武田信玄和石山、长岛的两处本愿寺所谋定的联合作战方式吧! 为了避开信长如电光石火般的锐利攻势,进而采取反制行动而将他钉牢在此,因此武田等人精心策划此一作战策略。一旦他们的联合作战方式成功,武田势就可好整以暇地整饬军备,朝上洛之路前进了。 (原来叡山这些家伙也是我的敌人……) 信长咬牙切齿地思考着下一步要采取的手段。 叡山战略 坂本城被烧毁的消息传出之时,已是初秋时分了。 在坂本城之战阵亡的人,除了森三左卫门之外,还有道家清十郎、助十郎兄弟,以及城内的六百名士兵。受到森三左卫门的精神感召,城民们纷纷挺身与敌军作战,但是却不幸失败了。 “长可,你去查一查你父亲的最后所在吧!” 信长对着自他来到姉川之后,一直不曾离开身边的三左卫门的长子胜藏长可说道。 不久,长可眼眶微红地带着唯一幸存的马房小厮来到信长面前。 “怎么样?找到了没?” “是的。由于为将近二万的大军所围困,一开始他们就抱着必死的觉悟,决心与城共存亡。” “以他的个性来看,这是必然的结局。” “而且他说,将来能为主公效劳的,还有与母亲一起留在岐阜城的兰丸、力丸、坊丸及仙千代,因此他决心效法平手政秀先生,为日本第一的英主鞠躬尽瘁,纵使不幸身亡,也了无遗憾……”.99lib. “甚么?为日本第一的英主……” “是的!他这么说完之后,就与众人饮酒诀别;并且在身负重创、生命垂危之际,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不断地朝着敌军发射洋枪呢!” “嗯!他竟称我为日本第一的英主……” 信长纹风不动地凝视着敌人的藏身之处——叡山。对信长而言,叡山公然与自己为敌,并且成为浅井、朝仓藏身之处的这种转变,无异于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刀。 叡山所拥有的悠久历史远非本愿寺所能比拟,而且又是守卫王城的镇护,俨然成为京师东北方教学两面的圣地。其后由于山法师的暴乱行为,以致后白河法皇辛苦创建的功业随着鸭川的流水而逝去;想到这里,不禁令人感叹人生的无常。 “既然他称我为日本第一的英主……好吧!长可!叫光秀来见我。” “是!” “现在我们要开始报仇了……”坐在椅子上的信长,再一次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光秀已经来了。 “三左称我是日本第一的英主,现在我这日本第一的英主就要派你这日本第一的使者到叡山去了。” 信长说完之后,光秀答道:“遵命!不过,请问你准备要我口头转述或以书面致意呢?” “这由你自己决定吧!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地告诉对方,请他们不要插手管事;只要他们答应不过问此事,我愿意将织田领地内的山门领全部送还。” “好!但如果对方不肯退出,我们怎么办呢?” “那我们就率兵将叡山团团围住,直到他们粮尽援绝自动投降为止,然后将所有的和尚和浅井、朝仓的部队绑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乾……” “是!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他们。”当光秀准备起身离去时—— “光秀!” “是!” “你认为光这么告诉对方就可以了吗?” “难道还有别的?” “现在我告诉你的,只是表面要做的事……尽管京师和叡山之间隔着一大片湖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它整个包围起来……如果对方仍然不肯答应,那么你不妨依自己的意见告诉他们,万一惹火了信长,就不仅仅是他们需要小心而已,连根本中堂、山王二十一社的和尚们也难逃被烧成焦炭的命运!” “啊!你要将所有的山门……” “正是!我要将整山的僧堂全部烧毁。” 光秀大吃一惊地呆视着信长。 (他是认真的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忽然领悟到:以信长的脾气,一定会这么做的……他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安。 “哈哈哈……怎么样啊?光秀!” “的确,以此恫吓对方固然是个好办法;但是,你也知道,叡山不仅是王城镇护的灵域,也是显密兼学的大道场啊!……” “我当然知道!而且它还是皇武两门的祈愿所呢!” “就是啊!因此不论对方犯了多大的过错,那里究竟是个圣地啊!” “话虽如此,但宗教到底教人学习甚么?难道是养兵?吃大鱼大肉?日日饮酒作乐?还是玩女人?这跟山贼的行径有何不同呢?如今叡山圣地居然能容许如此败类藏身,那么他们有何面目自称为方外之人呢?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不妨就这样告诉他们吧!” “遵命!” 当光秀领命而去后,信长立即将特地由横山城赶来的秀吉召至面前。 “藤吉呀!我希望你能为我走一趟叡山!” “啊?你要派我秀吉到叡山……” “怎么样?秀吉!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喔!……你希望他们保持中立?你要我去告诉他们,和尚就应该谨守和尚的清规,不要介入武力战争之中?” “正是!到底还是你聪明,一点就通!那么,如果对方不听劝告,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 “嗯……那我们就威胁对方要将叡山烧毁!” “不仅是威胁而已,还要将后果形容得极为严重!” “原来如此!” “你也知道叡山是个不容武力侵犯的圣地!” “正是!” “正99lib?因为如此,才使得那些卑鄙的乱军企图逃往该处藏身。你想社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圣地居然成为平息战乱、为世人谋求和平的障碍!……你想这合于情理吗?” “真是!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还可以告诉对方,大将曾经说过,假如他们不肯保持中立,就要把他们最重要的经文、寺宝、书类全部烧个精光,半件也不留下;而且你可以明白告诉他们,以大将的脾气看来,一定会说到做到,要他们绝对不要存有观望的想法。你知道了吗?就这样告诉他们吧!” “我知道了!”秀吉突然一拍膝盖:“这么说来,你是要我到叡山充当密使喽?” “正是!虽然对手认为他们所在之地是个不灭的圣地,因而即使做出违法犯上、不合义理的事情,也不会遭到惩治;然而在我看来,叡山也只不过是个土堆加上一些木材罢了,只需一把火就可把它烧得殆尽。” “是的,这么一来,他们总该吓到了吧!” 这样,信长先后派遣两名使者出使延历寺;光秀为表面的劝降使,而秀吉则是暗中通知对方此一情报。 然而,叡山并未如信长预期般地答应保持中立,因为他们也和浅井、朝仓势一样,已被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以致无法冷静地分析两位使者的话。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些人对此感到忧虑,但是大多数的人却认为:“——哼!他敢烧了叡山?……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只会使全国的佛教徒对他更为反感,促使织田势更早灭亡罢了。这么愚蠢的事情,他敢做吗?” 最后的决断 时间在敌人接二连三的挑衅当中很快地过去了。 情况危急的家康不断地向信长求援。 上杉谦信认为冬雪溶化的时刻,正是出兵攻打武田势的最佳时机。 然而此时长岛的势力却有增无减。 “——只要是男人,一步都不能退;只要是女人,一句怨言都不发……” 他们在口中喃喃念道,并继续顽强地抵抗着。 由于石山本愿寺和三好残党的顽强抵抗,致使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一族也提高了警戒。 除了作战不顺之外,无法顺利取得叡山一事也使信长感到非常困扰。 “——甚么?我们怎会被久困于此呢?粮食可以由北近江渡河经过比良的山阴送过来啊!我看哪!倒是信长这家伙要当心一点才对,因为火马上就要烧到他的屁股了!哈哈哈!到了那时,我们再一举攻下山去,一定可以打得织田军抱头鼠窜。” 必须避开圣地作战固然对信长不利,但是他迟早都会对它采取行动的。 时序已进入九月上旬,纷纷飘落湖面的风雨更加深了秋意,而山谷中的枫叶也逐渐地变红了。 九月十二日的早上—— “把光秀叫来!” 信长对森长可命令道。当光秀进入营帐时,他已经点燃了一堆木材以便取暖。 “你找我吗?” “对啊!该开始了,光秀!” “啊!……真的要这么做吗?” “有甚么不可以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主公!” 光秀全身汗毛直立地凝视着信长。 “我希望主公能三思而行,千万不要烧了叡山。请你接纳我的谏言吧!……” “不行!” “啊……” “我不会接受你的劝谏的。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甚么,但是那座山必须利用啊!” “可是这么一来会招致千万人的憎恨啊!我们怎能冒犯本国教学两面的发祥圣地呢?这将使你的后代子孙永远背负羞辱啊!在众人憎恨的情况下,你又如何统治人民呢?这岂不成了无道之人吗?” “光头!我绝对不会听从你的意见,因为我根本不认为那是一座法城。在我而言,凡是对我天下布武的行动有所妨碍的,不论是险恶的山寨或伽蓝城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它铲平,因为它们就是和平的大敌啊!你必须记住,我所要创造的,是一个新的世纪,因此不仅是伽蓝城堡,连那三千名和尚我也不会放过!” “主公!” “你不愿意做吗?” “请你三思!无论如何,叡山毕竟是我国佛教的发源地,一旦你把它烧毁,岂不是使得日本的德义、道义荡然无存了吗?而且也会为你招来极恶无道的批评哪!主公,那是你双眼所看不到、也是最令我光秀感到害怕的敌人啊!难道你不认为与肉眼看不到的文明为敌是很可怕的事吗?请你再考虑、考虑吧?……” 当光秀说到这里时,信长举起手中的柴火在他眼前挥动着。 “请你……” “不行!光秀!” “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你这个懦夫!” “我不是懦夫!但是,我认为人活在世上>99lib.,最重要的是学问啊!” “住口!如果你再不住口,我就先杀了你!”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粗暴呢?……” “哈哈哈……现在你觉得学问这个名词可怕了吧?不论多么优秀的学问,都只对活着的人有用;一旦人腐化了,不仅不能产生学问,反而障碍了新时代的来临。例如顽迷无类、乱行不法……这些都是造成今日的混乱情势的主因啊!正当全国人民一心祈求和平时,他们不仅不能保持中立,反而与不法之徒合谋挑起祸端;你想,这么腐败的佛教徒能真正造福人群吗?你不妨好好地想一想吧!如果必须因制裁叡山七百年来的积恶而被历史冠以无法无天的罪名,那么我信长甘愿接受!现在我决定立即展开行动,将整座叡山全部烧毁,你不用再劝我了。” 此时的光秀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尽管光秀颇为信长的话所慑服,但是他和信长在根本上就有着很大的不同。对于信长的破坏举动,光秀认为太过粗暴;对于光秀优柔寡断的保守想法,信长也同99lib.样地无法苟同。 “明白了吗?光秀!你不要认为我烧了学问之府,而把它想成在烧浅井和朝仓部队所在的城堡,不就成了?如果今天我不这么做,那么我以往的苦心经营都将付诸流水……当然对方也和你的想法一致,所以他们才会表现出高枕无忧的样子。” 说到这里,信长再次大声地笑了起来。 在下定决心烧毁叡山的同时,信长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舒畅感…… 火烧圣域 终于一切都付诸行动了。趁着明月映照,织田大军由四面八方攻向山顶。 不绝于耳的枪声大多为织田军所发射,然而僧徒和士兵们却仍死守着山门,不让敌人越雷池半步。在一轮猛攻之下,僧兵和浅井、朝仓势部署在山谷和山峰的防线终于被织田军攻破了。 这时四面八方都已燃起火苗。 当延历寺的根本?99lib?中堂也喷出熊熊的火舌时,已是十三日的清晨。此时,整座叡山已完全笼罩于浓烟烈焰之中,而数百座佛塔也成为一片火海。 如果由湖的对岸看去,那真是一幅令人怵目惊心的景象! “这真是惊天动地!” “会遭天谴的啊!” “不!即使遭到天谴也弥补不了他的罪过。” 不论渔夫、樵夫、一般百姓、京城的百姓或近江附近的居民,都对信长的举动大为震惊。 黎明之际,信长策马来到东坂本的大鸟居前,下达一道更严厉的指示:“叡山之所以会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无论是和尚或俗家子弟、老或幼,一律处死,一个也不准放过。唯有将这个使社会更加腐败的圣地彻底毁灭,才能使正义公理重见天日。” 然而,这并非所有人民的声音;革命的罗刹又给了已经失去生命的“传统”当头一棒。 就在此时,信长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如鬼神般的身影。 那就是山门随一的荒法师。此人不仅有着六尺四寸的巨大身躯,同时也是人所称羡的金刚坊相模。 相模以和信长一样的强硬态度大声地笑了起来。 “神会罚你的。看箭吧!信长。” “啊!你看他的箭……” 信长的身旁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相模手中的箭长达一尺二寸,而且已经搭在弦上;更糟的是,火枪根本无法对准荒法师发射;这到底该怎?99lib?么办呢? 虽然两人之间仅仅相距二十四、五步,但是信长却依然倨傲地挺胸坐在马上,笔直地朝着相模望去。 就在那一瞬间,箭由拉开的弓上射了出来。 没有人能预知这场战争的胜败谁属! 到底是高叫着替天行道的金刚相模胜呢?还是稀世少有的革命猛将信长会胜? 就在99lib.箭由弓上飞出的下一刻间—— 突然响起一阵马的悲叫声,原来箭正好射中了信长的爱马。 于是,信长的身体随着马一起跌落地上。 “啊!你害我损失了一支箭。” 当相模准备射出第二箭时,信长很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当他刚在大鸟居侧的大石边上站稳时,有bbr>99lib?“飕”的一声巨响划过了他的耳边。 “换马来!” 在信长高声吩咐马夫备马的同时,金刚相模又取出第三99lib?支箭来,但是他永远也无法把它射出去了。 信长由森长可手中接过缰绳,徐徐地注视着四周,然后高声叫道:“叡山的灭亡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能怨谁呢?” 阿修罗的剑 打从叡山成为圣地后的七百年来,即一直追求着成为世外桃源的梦想,而且无造应该已经完成,我们正好趁机收刀,好好地庆祝一番。” 这么说着的同时,山中依然四处可见余烬未熄的烟雾,正嫋嫋地随风盘旋;终于,信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事实上信长并未舍弃阿修罗的心灵,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当信玄得知他烧毁叡山时,那一脸惊吓的样子。 皇居落成 皇居落成于元龟二年(一五七一)十二月十一日,总共花费一年十个月的工夫才营造完成。 当初开工之时,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段期间内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开工日期为去年的二月二日。当时信长还特地将家康召到京师,两人一起商讨由越前出发攻打朝仓的时机,一心以为从此天下即可太平无事。 没想到由于浅井长政的背盟,而使局势逆转,从此接二连三地发生血腥之战。. 当他侥幸地由越前逃回京师之后,五月时即发生了六角承祯的长光寺之乱。 六月,有姉川大会战。 七月,有野田、福岛的举兵作乱。 再加上本愿寺也加入了这场战争,更使得整个情势有如点燃引信的火药一般,随时可能爆发燃原之势。 自从与浅井、朝仓议和之后,已历五次会战,先是出兵长岛、讨伐叡山、在信贵山对松永的牵制,然后又到摄津、班师返京;值得欣慰的是,他营建皇居的宿愿终于得偿了。然而,此时的他却无暇仔细地参观皇居内部。 在他人眼中看来,此时的信长有如恶鬼罗刹一般,殊不知这正是他之所以能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仍然毫不迟疑地往前挺进的关键所在。 虽然皇居的营造已经完成,但是京童们的脸上却浮现了复杂的表情。 一方面是始终保持忠诚的勤皇家,另一方面却是一举烧毁王城镇护的圣地叡山的暴虐者;到底何者才是他的本心呢?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信长呢?所有的人都迷惑了。 在参加过皇居落成典礼之后,信长立即风尘仆仆地赶回岐阜城,准备迎接新年。 当然,这不会是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年节,因为紧接着他马上就要在元龟三年(一五七二)发动另一次会战了。 因此,当信长率军由京师返回岐阜城时,军士们的怪异装备令夹道欢送的京童讶异得发不出声来。原来那些骑马武者的脚上并未穿着笨重的战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威力十足的洋枪。 这些士兵们所穿着的军装不似去年春天攻打越前时那么华丽耀眼,身上仅着一件南蛮铁兜,足蹬一双便鞋,看来有如来自地狱的“死亡使者”,不论从那一方面看,都显得非常严肃。 由于他们的衣着全为咖啡色及黑色,因而不禁令人联想到一列手持枪弹的勾魂使者在暗夜中行动的景象,令人怵目惊心。 即使在雄兵林立的战列当中,信长仍是最耀眼的一个。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南蛮帽子,穿着一件红皮阵羽织,再加上一件横披的虎皮,双眼露出炯炯精光;从远处望去,有如一只剽悍无比的猛兽。 ——他到底在想些甚么呢?下一步又会怎么做呢?…… 这是任谁也想不出来的答案,因此,往日京童们的欢呼声也消失了。 信长一回到岐阜,立即听取由各地传来的报告,并将浓姬叫到房内。 这时正是元月三日的午后。 “阿浓!过年是很忙的喔!” “是啊!” “如果你明白了,就快去把小妾们和我那三只小猪叫来吧!” “你怎么又用这 79cd." >种粗暴的话语呢?她们都是你的爱妾和孩子的生母啊!希望你说话客气一点!” “你说甚么……现在根本不是修饰言语的时候,我说她们是妾,她们就是妾,快去唤人吧!” 浓姬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再度谴责信长。 “那么,我这就去将三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叫来!” “不仅是叫他们来而已喔!” “那当然……按照殿下的脾气,我大概可以猜出是甚么事了。” “甚么?你已经明白了?你这小 806a." >聪明的女人!” “是的。对于你这曾经一次娶了三名小妾的殿下,我当然必须非常了解才行。” “甚么?你到底在说些甚么啊?如果你真的明白的话,那么就赶快说来听听吧!” “你打算让这三个孩子一起完成元服仪式,对吧?” “嗯!你真的知道!” “当然!而且,你准备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母亲守护城池,是不是?在你回到岐阜之前,我就猜到你可能会让三个孩子一次完成元服仪式,因此我也预先做好了准备。” 说完之后,浓姬静静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三子元服 就在浓姬走出房间不久之后,长男奇妙丸带着弟弟茶筅丸、三七丸依序地走了进来。 奇妙丸的生母为生驹的阿类,茶筅丸乃为吉田的奈奈所生,三七丸则是浓姬的侍女深雪所生;其中茶筅丸和三七丸同龄。 事实上,信长对于孩子并未怀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只是基于实际利益而生养他们罢了;对一般人而言,这实在是相当罕见的情形。 当然,信长并非喜好女色之人,更不是一个会被女人的爱情所屈服的男人。 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地告诉对方:“——为我生个孩子怎么样?” 虽然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但是如果要在所有的小妾和孩子面前谈论这种事情,必然会引起孩子们的愤慨。 从孩子的命名上,就可看出信长根本不重视他们的存在。当长男生下来时,由于他觉得婴儿的脸非常奇妙,因此为他取名为奇妙丸;由于次男生下来时头发就非常稀疏,因此取名为茶筅丸;至于三男三七丸,则是由于在三月七日出生,因而取名为三七丸;这种轻率的命名方式,真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啊! 如果不是身为父亲的信长有一股伟大的志向驱使他不断地前进,或许孩子们早就反抗了呢! “我决定在今天为你们举行元服仪式。不过,由于正在非常时刻,因此无法请人为你们加冠,只好由我这做父亲的亲自动手了。” “是!” 口里这么回答,但是三个孩子却彼此看了一眼,因为他们至今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得也是! 在当时来.讲,所谓的武人元服仪式,即相当于成人式。在接受这项仪式的同时,即等于向世人宣告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武将;由此可见这是一项相当严肃、庄重的仪式。 此时,身为父母亲的必须为孩子准备一顶乌纱帽,祝福他们迈入成人生涯,而且通常都是由与父亲有最好的交情、最有名望的长辈为他们加冠。 “东西准备好了吗?快拿到这边来。” 当信长高声问道时,浓姬立即指示侍女们将理发用具、乌纱帽bbr>、坩杯、箱台、镜台送进房内。 这时三人方才明白父亲话中的涵义。 一般而言,乌纱帽必须请他人为孩子戴上,然而情势今非昔比,因而只好由父亲亲自加冠——当然,这表示他们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同时也是宣告信长有即将派遣他们出城作战的意思。 这时的长男奇妙丸年仅十五岁,而他的两个弟弟也只有十三岁。 仪式的进行由理发开始,首先将童髫解开,编成三条如大人般的发辫,然后再将乌纱帽戴于头上。因此,必须有人在他们面前拿着镜台,以便他们看到自己成为大人时的模样。之后,再到另一个房间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成人服;等到穿戴妥当之后,即开始进行坩杯仪式。 坩杯属于古礼的一种,也就是必须敬献三杯酒,然后再为孩子取一个成年后的名字。 然而,信长却根本不遵守这些传统的礼仪。 “好了,如果东西都准备妥当,仪式就要开始喽!理发由阿类负责、坩杯交由阿浓,镜台和乱箱的工作,则交给深雪。奇妙丸,由你开始。” “是!” 奇妙丸以笔直的姿势坐在母亲面前。 身为生母的阿类小心翼翼地为他编织发辫。由于她们非常清楚此刻的信长正处于危机当中,因此更是战战兢兢地深怕出错。 一待发辫编好,信长立即随手为他戴上乌帽。 “怎么样?感觉如何?” “嗯!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武者了。” “好!这么一来你就可以继承我的身后了。” 奇妙丸哈哈地笑了起来。 “很好,看来你的胆识似乎不小。好了,现在先去换衣服,然后我要为你献上三杯酒。” “是!”深雪立即由乱箱中取出成人服为他换上。 “接下去!”信长深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下,三人依序进行元服仪式。 “怎样?感觉如何?” “我觉得松了一口气。”次男答道。 “那么你呢?三七丸!” “我觉得自己真正成为武者了。” “嗯!你倒跟奇妙丸很相像。好吧!你们都去换衣服吧!” 当三人正沉醉于戴上乌帽的感觉时,信长的表情却已经变得非常严肃。 浓姬在三人的杯中倒入了一点酒。 “祝福你们三人的武运昌隆。”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好笑似地又问道:“怎么样?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奇妙丸!” “是!” “现在我要为你们换名字了。我准备为你们取的名字,必须让全日本的人民一听就知道你们是最勇猛的大将,因此我要将我姓名当中的信字赐给你们。” “是!” “所谓日本第一的名字,也就是要你们绝对不能做出可耻的事情来。” “是!” “从今天开始,奇妙丸就叫做织田勘九郎信忠……所谓的忠,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就是为父建造皇居的心意啊!” “织田勘九郎信忠!孩儿必当铭记在心!” “很好!阿浓,你把贴有纸条的刀给他吧!” “是!” 浓姬很快地将大小为一组的刀交到信忠的手里。至此,奇妙丸的元服仪式总算大功告成。 “茶筅!” “是!” “由于你是北畠家的养子,因此从今天起你就叫做北畠三郎信雄!明白吗?” “是……是的!孩儿明白!” “好吧!把东西给他。” “是!” “接下来是三七!” “是!” “你是神户家的养子,因此从今天起你就叫做神户三七郎信孝。万一情势不好,或许你和你的哥哥信雄会在北伊势成为人见人怕的恶鬼呢!” “我绝对不会比哥哥们更坏的。” “笨蛋!怎么能这么说呢?即使更坏,又能怎样呢?我的意思是不能输啊!” “好的!我绝对不输给他们!” “好吧!把东西给他!” 就这样的,在笔直坐着的三人面前,各放置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纸包;信长默默地看着他们。 “信忠!信雄!信孝!” “是!” “我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清楚,或许元龟三年就是你们为我牺牲性命的一年哪!” “是!” “果真如此,明年此时你们再也无法 548c." >和我相对而坐了。” 三人似乎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纷纷转过头去看着他们的母亲。 阿类和深雪默默地点点头,而此时的信长早已不忍心正视孩子们的表情了。 只有浓姬默默地在一旁观察着父子四人。 “信忠!你知道为甚么我要说这些话吗?” “我知道!” “噢!那么你说说看!” “我已经问过母亲大人了。” “甚么?你问过阿浓了?” “正是!由于甲州的武田势即将在今年加入这场争乱,因此父亲大人必定会与浅井、朝仓、松永、三好、本愿寺及西边的众多势力为敌,届时必然会有一场决战!” “嗯,阿浓!你连这也说了?” “还有,唯一能够抵挡武田势的,只有德川部队……我们必须调派兵力前去支援德川势才行!这么一来,胜负未卜……” 当他说到这里,信长终于忍不住笑了。 “哈哈……既然你连这个都知道,我也就没话好说了。好吧!孩子们,你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如今为父必须西征,而东边又急需援军,因此从美浓到尾张、伊势之间,就必须仰仗你们的力量来防守了。” “是!” “因此,我才特地在今天让你们一起完成元服仪式,希望你们从此以后时时警惕自己已是成人,千万不要再有小孩子的行径出现,明白吗?好吧!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阿浓!命侍女们备酒!” “不用你吩咐,我早就准备好了。嗯,很好,今天你们父子四人总算可以轻松地喝杯春酒了。” 于是,浓姬朝着阿类、奈奈、深雪点了点头,这时侍女们早已将酒菜送进来了。 信玄上洛 对信长而言,虽然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今年却无论如何必须展开上洛之战……当然,对一直这么想着、这么计划着的甲州的武田信玄而言,这也是相当忙碌的一年。 信长年仅三十九岁,但信玄却已足足五十有二。 五十二岁在号称人生五十年的当时而言,早已是一个不能对未来怀有期待的年龄。 在过去的一年内,称霸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元就因病故世;就在十月,一直是信玄最大竞争对手的北条氏康,也以五十六岁之龄去世。 所有的人都逃不过年龄的威逼而丧失了竞争力,因此信玄自然也很担心他的伟大理想无法在有生之年实现。 有着这么一层顾虑,因此他决定今年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上洛之战付诸行动;殊料,当他准备出发时,才发现上杉谦信的存在对他构成了很大的困扰。 当然,谦信也相当清楚这一点,因而冬天一到,他就自动引兵回去;一待积雪溶化,他又开始对武田势展开行动。 这一年谦信四十三岁。 谦信非常擅长野战,而且行动神出鬼没、勇猛异常,甚至信玄本身也承认他是日本第一的武将。 然而,今年的谦信却出人意料地在正月之时即来到了利根川,伺机夺取信玄的上州西半国。 如果不是谦信从中作梗,信玄早就能由东三河的吉田城出兵,一举攻向德川势了。 到了元龟三年,信玄很快地集中兵力将上杉势逐出他的领地,并将主力朝向西方。 但由于本愿寺、浅井、朝仓和将军义昭等方面不断有书信催促,致使他无法继续挺兵西进。 入秋之后,加贺越中的本愿寺门徒终于群起对抗上杉势的入侵。 (好!这么一来,北陆的上信之地不就可以阻止上杉的进出了吗?) 这时已是九月下旬,甲州的山野已被遍地的红叶染红,更加添了秋霜的寒意。 “我不能再犹豫了。一旦失去这个机会,不仅我的理想无法实现,或许连本愿寺、浅井势也要灭亡了呢!” 于是信玄立即召集所有重臣至甲府崎馆的大厅中。 “我决定在十月三日出兵,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吧!” 当他这样宣布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日的午后。 这一天的信玄比以往更注重穿着,因为他必须显示出足以压倒众人的威严。当他装扮完毕与众人一起登城后,即发现有七名影武者(替身)微笑地并列在他面前。 终于可以完成上洛战的宿愿了,因此信玄的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当山县昌景、小山田信茂、马场信房、小幡信贞等四名..大将鱼贯进入大厅时,赫然发现眼前有七位穿着相同阵羽织的信玄和七名和尚并列着。 “怎么样,你们看得出我是谁吗?” 七个信玄当中有人边笑边开口问道。 说话的人并非信玄本身,而是其弟逍遥轩;山县昌景不禁疑惑地侧首望着这七名一模一样的影武者。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啊!难道七个人都要出战吗?” “哈哈……德川的领内不致于有甚么问题,只是信长这家伙教人不得不小心啊!” 居中的,才是真正的信玄;此时他已经得意地捧腹大笑了。 “在经过尾张、美浓之后,我们这七个信玄就要展开个别行动,到时就算精明如信长,也会花了眼的。” “喔!原来如此!” 小山田信茂恍然大悟地脱口说道:“那么,十月三日出发的部队,就是我们的主力喽?” “怎么样啊?逍遥轩!将我方的阵前准备以及此次部队要走的路线图拿出来给大家看吧!” 逍遥轩是信玄的手足当中,与他最亲、最相像的一个;此时他正取出图在众人面前摊开。 第一张是信玄最感得意的兵力部署图,上面不仅注明了各阵所在的位置、配置,而且详细地记载着人数。 上洛的总兵力为二万七千人。 除了大约三千人的运输队之外,在本队当中,还包括了医者及伽众(将领的陪宿女人)。此外,信玄又将其余兵力分成三路。 第一路军由信州的上伊那高远出发,沿 9014." >途经过信浓和远江的国境、青崩岭,然后出秋叶路;这是主力部队。 第二路军由山县昌景率领,全部兵力约为五千人。前进路线为由甲府的下伊那郡进入三河东部,在远江与主力部队会合。 第三路军则与近江、越前的浅井、朝仓势会合,负责牵制信长向东作战的行动。 至于信玄本身,则率领着第一路军出发,沿途蹂躏远江、三河、尾张及美浓。 小山田信茂侧首思考着。 “信茂!你对甚么事感到不满意吗?” “是的,主公!如果我们由远江、三河进出,必定会与德川发生正面冲突;这么一来,很可能会延缓了我们预定的行程啊……果真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呢?” “甚么?和德川会战的时间不会那么长的,你放心吧!” “是!不过,我听说德川势在年轻的当家主德川家康的领导之下,军民都相当团结呀……” “你放心吧!”信玄笑道:“我很清楚家康的心里在想些甚么。” “噢,此话怎讲?” “你想,德川势力怎会是我们的对手呢?因此家康一定会对外求援的。然而,此时的信长早已自顾不暇,又怎么有余力派援军来呢?这么一来,家康根本不必打这场毫无意义的仗啊!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相信他一定会乖乖让我军通过的。” “万一他待我军通过之后再由背后偷袭,那岂不是……” “哈哈……” 信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信长以为家康是他那方的人,而我信玄则以为他是我这方的人。好吧!如果家康真是信长的人,那么我一定会把他的势力击溃;如此一来,远江和三河不就是我们的了吗?我相信家康不会笨得想像不到事情的可能发展,因此,我相信他会让我军平安无事地通过,毕竟这对他比较有利啊!无论如何,家康绝对不是那么愚笨的人,你放心吧!他自己会衡量的。” “但是……” “只要他一与我方敌对,我们就击溃他再通过,不就行了?何况你想,我信玄的领地除了甲、信、骏三国之外,还包括西远江、南三河、上野、飞驒等地,足足比家康的领地大了三倍有余啊!再怎么说家康也只不过是个只有五、六十万石的小武将,难道他真的衡量不出与我为敌的后果吗?我并不担心家康这边的问题,反倒是由尾张进出美浓的北伊势和南近江之间可能会有问题。” 原来信玄根本不把家康放在眼里。 这么一来,信茂也就不好再说甚么了。 正如信玄所言,目前家康的领地也只不过五十五、六万?99lib?石;如果以一万石募集二百五十名士兵来算的话,那么德川势至多不过一万三千人。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将全部兵力用来迎敌,顶多只会派出六成兵力,大约七千八百名士兵而已;如此一来,他怎能抵挡得住武田势的三万大军呢? (到底还是主公心思 7ec6." >细密、计算得精确。) 由此看来,信玄不仅是人们口中的军中之神,而且能充满自信地说服手下大将,使得他们心服口服。 “那么,今天我们就为此次的出战好好地庆祝一番,明天,也就是二十九日,山县的特别部队就要出发了。” 信玄以充满愉悦的神情看着大家:“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讨伐信长,矢志到达京师,因此请各位务必以顾全大局为重,只要我们一抵达京师,这场战争就算结束了。当然,信长绝对不能放过,至于德川那三、五个人,即使留着也成不了气候,将来再对付也不迟。所以请各位务必记住,在上洛途中尽可能避免损兵折将,只要能做到这点,我会好好奖赏的。” 于是,小侍卫们送来祝膳仪式必有的胜果和昆布,所有的人都举杯预祝作战顺利。 虽然置身于一群与自己同式打扮的影武者当中,信玄却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气质,因为他是个真正顶尖的大人物啊! 忠胜的奇袭 信长倾全力戒备的信玄的上洛军终于由甲府出发了。 当他们按照预定日期,威风凛凛地越过青崩岭到达远江之时,正好是十月十日。之后在犬居城的城主天野景贯的引导之下,于十三日来到磐田郡的只来城,顺利地攻下了周智郡的饭田城,并且继续朝久能城前进。 巨大的战阵一步步地侵入德川的领地。 家康真的会如信玄所预料的一般,很聪明地避开,让武田势安然通过此地吗? 德川的家老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硬仗,但是他们也不愿贸然提出回避的意见。在他们想来,如果此时决定与武田势对抗,只会徒然损伤兵力;但是如果不加抵抗而让对方通过,岂不是等于帮助他们取得天下了吗? 到底是信长胜呢?还是信玄会胜? 如果是信长获胜的话,那么再由武田势背后攻去也不迟;无论如何,避开武田势以减少兵员的损伤才是上策……这当然是德川势中的保守派所提的建议。 然99lib?而,年轻的家康却不肯听从他们的意见。 原来的家康既老成稳重又具有耐性,然而此时的他却锋锐不可挡,就像一名激进派的猛将。 当第一次军事会议于滨松城的大厅召开时,已是十月十二日;那也正是在武田势的围攻之下,身为久能城城主的久能宗能被迫面对是否开城的抉择时刻。 “绝对不行!” 家康说道:“既然我们已经与织田先生缔结同盟,就绝对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而背弃他;更何况织田先生才是全日本当中唯一具有远大理想的武将……也是唯一能解救这个国家的人,我们绝对不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照你这么说来,你宁愿损失很多士兵,也要全力阻止武田势前进吗?” “那当然!既然是那么强大的对手,我们当然应该尽全力才行。而且,我决定今天就派出三千人出战!大久保忠世!” “是!” “本多平八!” “是!” “内藤信成!” “是!” “你们三人各自带着部队朝东海道的东边出发,在东北方的高地等待敌军到来。所谓的敌军,就是指信玄的本队,对于这样的对手,你们不会不满意吧?在你们让信玄入道见识你们的勇猛之时,我会请求织田先生尽快派援军过来。虽然决战必须等待援军到达之后才开始,但是作战首重最初的士气,我们一定要让对方瞧瞧三河武士的精神。” 家康的这个决定,使得保守派的家老们感到遗憾不已。 翌日,也就是十月十三日,德川势的大久保忠世、本多忠胜、内藤信成等三位大将即带着兵马出发,准备迎击武田势了。 三千兵士对三万大军当然毫无胜算,不过原本家康就没打算要他们必须战胜,他只是要他们去吓吓对方而已。 这一年本多平八郎忠胜正好二十五岁。他头上戴着一顶由黑丝编织而成的鹿角大帽,手中持着一把蜻蛉剑,以一夫当关的气势单骑深入敌阵。 在所有的家臣当中,以他和家康最为意气相投,而且他非常清楚此事的严重性,因此才会毫不考虑地展开勇猛的行动。他就像阿修罗般地跃入敌阵之中,发狂似地来回穿梭,只要发现敌军的进路一口坂附近放有薪材,就毫不犹豫地点起火来。 “前面到底在烧些甚么啊?” “单是民家的炊事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火焰啊!” “三河的人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简直是乱来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他们那么微薄的势力,又能做甚么呢?不管了,赶快过吧!” 由于武田势的兵士们都知道,一旦在此耽搁过久,将会使他们的战略受到很大的影响,因而一步也不敢稍停地急着向前迈进。 就在这时,先前他们所谈论的猛火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喷出了无数的火花。 “啊!” 武田势的兵士们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伫足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象。 由于他们不知道这是火药,因此不由得被这么壮盛的火花吓呆了。 德川曾经说过,决战必须等到织田势的援军到达才能开始,因此德川的三位大将即99lib.决定以本多平八郎忠胜为主,另两人先行退下,静待平八郎的行动。这时在武田的兵士当中,除了惊愕之外,还有着更多的惊叹。 “——家康就是由于拥有火药和本多平八,所以才能重振家风啊!” 所谓火药,即是新近由堺港输入的新式兵器——七挺短炮……这就是造成方才的巨响和火花的主因。 当然,在众多的歌颂当中,他们不仅是赞赏短炮和本多忠胜而已。 “——那更是因为家康……” 正因为最初的一句话,致使武田势自信满满,根本不将德?川势视为问题。 对双方而言,这第一次的交手都获得了成功。 家康的胆识获得了赞赏,而信玄也未遭到太大的妨碍,得以继续前进…… 人间地狱 到了此时信玄仍然认为年轻的家康.根本不可能派兵与他对抗。 因此,他一心以为对方一定懂得避重就轻、分析利害关系,而让他们顺利地通过。 终于,信玄决定由大河将部队带过天龙川,并由马场信春带领四千名北条士兵防守滨松方面。至于本队,则由进路上游的磐 7530." >田郡的野边及合代岛附近开始朝二俣城进攻。 武田势的大将为御曹司四郎胜赖、逍遥轩信廉及一族的穴山梅雪入道信君。 德川势镇守二俣城的,有城将中根正照及新近调派过来的青木广次、松平康安。 信玄攻打二俣城的举动,即显示出他希望尽可能避开与滨松城决战的意图。 信玄最主要的顾虑在于,一旦与家康正面作战,势必引来信长的援军,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急于前进。令信玄料想不到的是,正因为家康已经察觉他的意图,所以才从心底兴起抵抗到底的意念。 在信玄想来,以家康的年龄而言,应该不如自己这么圆滑才对! 家康之所以会为了理想而不惜损伤兵力,是因为他年轻、无谋,一味热衷于作战;正由于信玄一直存有这种想法,以致两人的思虑有如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一般。 到了十月二十七日,家康命松平清善负责滨名湖西岸的大知波宇津山城的守备,以确保由西而来的织田援军能有通路可行。另外,又派松平忠正、设乐贞通防守八名郡的野田城,青木一重、本多利久防守小笠原郡的高天神城;两人在这些地方都布下严密的守备,决心不让武田部队继续前进一步。 这么一来,武田信玄也不得不以力取了。 武田势对二俣城的攻势愈来愈猛烈。 然而,由于二俣城的位置险峻无比,而德川军又有如虹的士气,因此谁也无法预测何时能攻陷它。 信玄为此感到非常焦虑。 一转眼间,十一月已经过去了,而攻防战仍然持续着;如今,十二月也已经过了一半。 难道我们必须在此迎接新年吗?信玄内心开始产生怀疑。不!这都是由于家康太?过顽固的缘故;照这情势看来,远在西边的信长一定会派遣援军过来的。 就在这时,攻打二俣城的武田势突然发现二俣城的饮水乃取自于地势更高的天龙川。 “——对呀!一旦他们无水可饮,就非降服不可了。” 于是,信廉和穴山信君命人砍来一堆粗大的木材组成水坝,阻断了由天龙川上游所流下来的水。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终于迫使城将中根正照不得不弃城退到滨松去。 这时已是十二月十九日。 经过了六十六天的鏖战之后,由十月十三日开始的德川、武田之战,终于分出胜负。 不久,德川势等待已久的援军,终于在信长的调派下抵达滨松,人数约为三千人;看来这场战乱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信长所派来的援军当中,第一队由佐久间信盛、平手泛秀、泷川一益等三位大将联合统帅。 第二队则由林通胜、水野信元等大将所率领,而且已经有他们正通过本坂街道向滨松城前进的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使得武田部队大为吃惊。 虽然第一队援军只有三千人,但一旦第二队、第三队援军接连到来,必然很快就会朝武田势进击;如此一来,必然会使武田的上洛之行延缓…… 到了二十一日,信玄终于决定由二俣南下至刑部、中川附近的井伊谷,经过本坂街道朝东三河出发;并且下令全军于二十二日破晓时刻展开出发行动。 在信玄发出命令之后,家康立即于二十一日当晚在滨松城接获报告,并且召集德川家中的所有将领进行军事会议。 时间为夜晚九点。 在满室灯火的滨松城的大客厅中,有酒井忠次、石川数正、大久保忠世同忠隣、小笠原长忠、松平家忠、本多忠胜、鸟居元忠等猛将。 然而,由织田家派来的佐久间、平手、泷川等三位大将却不在其中,想来该是由于这是德川势的最高军事会议,外姓不好介入的缘故吧!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对武田势的意图重新检讨,这是攸关本家存亡的问题,因此希望你们尽量提出自己的意见,不必有所顾虑。”首先发言的,是同族的松平家忠。 “信玄的意图相当明显。他的主力会朝三方原的台地而来,然后由本坂岭越过刑部而出。” 说这些话的人,正是酒井忠次。这时,坐在对面的家康突然很感兴趣地眯起了双眼:“这么说来,你认为信玄的真正目的是出东三河而不是攻打滨松城喽?” “这是最微妙的重点所在,他可以来讨伐也可以不来讨伐。如果信玄军由本坂街道西出,那么织田援军就无法接近滨松城;如此一来,必定会造成双方正面对峙的局势。”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本多平八郎忠胜气急败坏地插口说道:“既然敌人都已经来到了三方原,我们还在讨论他是否要来攻城,这还来得及吗?” “我们并不是要束手就擒地在城内等待敌军到来啊!只是我认为,对信玄军而言,我们的城并不是非要击灭不可呀!而且我们也必须等待援军到来才行。” “唉!唉!大家先安静一下好不好?”石川数正制止两人:“问题只有两个。不过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敌人的意图如何根本不是问题;因此真正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发挥最大的力量解救德川家。” “救德川家……” “是啊!如果不发挥力量,如何能救呢?”数正再度温和地制止了忠次:“敌人的目的是甚么可以不管,只要我们能坚持守城,就根本毋须担心对方到底是由三方原或本坂街道进来了。” “原来如此!你这话有双重意味喔!” “如果对方决定与我们背水一战,那么他们可能大胜也可能大败,这是未定之数啊!” “因此,如果我们坚持守城……” 松平家忠对自己的看法颇具信心地说道:“如果对方只是急于前进,那么或许就可以避过这场战祸了啊!” “对啊!再说,即使决定开战,对我方而言,这也只不过是场守城之战;但是对敌人而言,却不是只花二十天或一个月就能轻易攻陷的。既然身经百战的信玄已经在二俣受过惨痛的教训,我相信他不会再对我们采取包围战略。” “的确!” “原来你的看法是这样的啊!……” 一时之间,似乎所有的人都赞成守城了。 这时,家康突然睁大了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说道:“我的想法与各位完全不同。现在,我们请织田的三位大将一起同座讨论吧!还有,小平太!顺便将佑笔叫来。待会儿我要向各位说明我的策略,而且我要他清楚明白地全部记载下来。” 在家康以严肃的表情吩咐过后,年少的榊原康政答道:“是!” 然后即立刻起身召唤织田的三位大将及佑笔进来。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到底家康会下达怎样的命令呢?……) 鱼鳞与鹤翼 翌日的二十二日,是个天色灰黯、寒风刺骨的日子。 寒风凛冽的天气中,一大清早滨松城即响起了喧天的大鼓声,接着又传来出阵时法螺的声音。 ——虽然家康曾经要佑笔把他昨晚在军事会议上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载下来,但是我想现在已经没有说明的必要了。 昨晚的家康彷佛中了邪似地,情绪显得非常兴奋、高昂。 一向都是静静听着别人说话的家康,昨天一反常态地打破沉默,并且命人召来织田势的三位大将及佑笔,准备当众宣布翌日备战的命令。 原来他决定出兵至三方原,与武田信玄一决雌雄。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兵多兵少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家康怎能若无其事地目送敌人通过我的城下呢?如果我是这样的男人,那么对天下也就一无用处了……只会徒然招来天下人的耻笑。与其厚颜无耻地苟活于世,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如果侥幸得以保全性命,那么我将成为一名能贯彻意念、扬名于天下的武将!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啊!如果现在我不能勇敢地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又如何能成就大事呢?对不对啊?织田的诸位将领!应该是这死里逃生,那么一定可以成为日本第一的武将。” “——我们要以有这样的对手而满足才对,毕竟对方是名震日本的甲州势啊!” 城内的民众们自动地列队夹道欢送这些战士们。 至此重臣们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纷纷开始策划如何作战。然而,百姓之所以对结果感到忧心,也是不无道理的。 “——为甚么一定要打仗呢?” “——要是降服对方,不就没事了吗?” “大将到底还很年轻啊!” “正是!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你叫他怎能忍得下这种屈辱呢?” 家康所拟定的作战策bbr>.99lib.略是:由右翼部队担任先锋,从滨松城的南盐町口和西山手口门出城诱敌;其余部队则在犀崖山谷西边的山道上分为两路,慢慢地朝三方原前进…… 天色愈来愈灰黯了,寒冷的北风毫不留情地打在战士们的铁兜上。 看来今日的战事将会非常激烈。 兵分两路之后,最先赶至前线等候的是渡边半藏,如今他已经送来了第一个消息。 原来武田信玄并未改变战略,仍然满怀自信地率领他的鱼鳞阵式前进。鱼鳞阵的第一队由小山田信茂、山县昌景等山家三方众统帅,左方由内藤昌丰、小幡信贞率兵前进,至于第二阵,则由马场信房和武田胜赖率领。虽然只是简单地分成三队,但是他们的兵力却远超过德川部队,而且后面还有更多兵力继续前进着呢! 当武田军抵达时,德川部队早已按照预定计划摆开了鹤翼阵。 由整个情势看来,德川势非要攻破鱼鳞阵不可,因为只要他们退后一步,就会坠入犀崖的万丈深谷中。 这就是兵法上所谓的背水一战。由此看来,德川势似乎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武田势的三万大军通过松平领地。 猛烈的北风中夹杂着纷纷飘坠的雪花,看来到了傍晚时刻,整个三方原都将为白雪所覆盖了。 尾张之义 战机已经逐渐成熟。德川势与强大的武田部队对抗的时刻也愈加接近了。 三方原是一个南北宽三里、东西长二里的广阔高原,地势南低北高,尤其接近滨松侧的地势更低。 由较高的北方南下的武田势,采取鱼鳞阵法;有低地进向北方的德川势,则以横一列法摆开鹤翼阵。 对武田信玄而言,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遭遇不按常理出牌的敌人吧!即使是唯一令信玄觉得可怕的对手——上杉谦信,也不曾有过这么大胆的作战方式呢! 当然,德川这种有违常理的阵法,也使得织田势所派来的三位大将惊愕不已。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他和我们大将简直如出一辙!” 两军正式短兵相接,已是午后两点。在正午刚过后,泷川一益策马来到平手泛秀的身旁。 “这简直就是我们大将的做法嘛!” “正是!德川先生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勇士!” 泛秀以沉痛的表情说道:“这么一来,我们也非死不可了,泷川先生!” 泷川一益很不服气似地答道:“难道我们是特地来此地送死的吗?原本是来杀敌的,没想到却好像走进了敌人的刑堂,自动来送死似的!” “泷川先生!” “甚么事啊?平手先生!” “我请你和我一起为德川势尽义而藏书网不惜殉死!” “死不足惧!但我不明白的是,德川先生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在信长麾下,泷川一益是少数几个才智足以比美秀吉的谋将之一,曾经在北伊势运筹帷幄而令本愿寺的服部右京亮慑服,并且顺利地取得桑名城;信长还因此而吓了一跳呢! 因此,信长才派他加入第一援军,目的即是为了让家康有个商议对象。 然而,家康却根本不曾与他商量,即断然做出派兵至三方原的决定。 既然身为谋将,当然一益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们来到这里的消息,一定会使对方的士气提高,因此应该避免与敌人正面作战才是上策……) 这么一来,急于上洛的信玄当然不会追来,而德川军也可因而避免受到损失啊! 然而,事情却与他所想像的完全相反,家康根本就蓄意向信玄挑战;这使得一益的心中相当不满。 因此他才特地来探探平手泛秀的口..风。如果泛秀也赞同他的想法,那么织田势就可以尽量避免与敌人会战,而由右翼向后逃逸。 决定退却并不表示逃走,只是等待更好的机会,伺机由敌人的弱点进攻啊! 没想到泛秀竟然不惜战死也要与敌人力拚! 他就是终其一生为信长尽义的平手政秀的儿子。在他认为,此时绝对不能单是算计织田势本身的利益而不顾德川军,否则将使织田的后代子孙蒙受莫大的羞辱。 泛秀知道家康是唯一能继承信长信念的人。 事已至此,泷川一益只好策马离开了。 “我真是不明白!难道这就是武将的义理、义气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么一来就得和今生永别了吗?好吧!那么你就尽你的义气吧!” 对于一益的话,泛秀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迎着北风前进。 在他而言,德川势所展现的雄伟气魄已经深深地震撼住他,胜败又何足论哉! 当然,他也了解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作战,因此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死算甚么!我是为了主君信长的名誉而死的啊!) 如今信长正处于四面受敌的窘境,而不能亲自领军来此帮助德川退敌一事,更是令他焦躁不已。 更何况,不论是北陆之战或姉川之战,家康都是亲自打头阵来支援信长。 (家康毕竟是个才智很高的谋将,为甚么会在此刻采取这样的作战方式呢?) “——你已经为信长尽过二次义,但是他却一次也不曾为你尽过!” 一旦信玄如此反问家康,那么织田军真要无辞以对了。而且,这么一来势必会使德川军产生疑念,为了不使困境当前的信长再遭到肘腋之变,因此一定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竭尽全力阻止敌军前进才行! (正是!既然下了决心,应该马上派人将此事告知德川殿下才对!) 于是泛秀立即召来传令使者。 “使者!” 泛秀叫道。 “是!” “喔!是中野五郎太呀!你去告诉德川殿下,一旦遭遇敌人,我军绝对不会后退。” “是!” “等一下!你要记得告诉他,这不是我泛秀的决定,而是受了主君信长的命令!” “遵命!” “你不妨告诉德川殿下,就说在我率军来此之前,主君信长嘱咐我以身代他,即使死了,也要战死在德川殿下的马前。所以,你要告诉德川先生,纵使他必须踩过我的尸体,也要阻止对方前进!你一定要这么告诉他啊!” “是!” “好,你去吧!” 于是,背着小旗的使者很快地朝左方消失了。 “洋枪队继续前进!”泛秀以严厉的声调下令道。 平手阵亡 砰!砰!砰!当平手势与石川势在三方原朝对方99lib.发出第一枪时,已是午后两点。 就在同时,突然传来武田势发狂般的叫喊声。 由于武田势一心希望避开野战,因此在面对德川势时,只是虚张声势地恫吓对方,以便尽快通过。 此时,敌人已经察觉家康所采取的阵式了。仅以不到武田势五分之一的兵力,排成一字形的战列,家康的战法使得身为沙场老将的信玄也不禁讶然呆立。 “——难道家康果真决心与我一战?” 此时的家康早已孤注一掷地将全部兵力投注于这场战役,因而一马当先地在前领军。反观信玄,却仍悠然自得地乘着轿子躲在军队>后方呢!当然,两人所面对的危险自是有着云壤之别! 对信玄而言,即使阵前的兵士遭遇挫败,也不致影响全军;然而对家康来说,只要自己这一方的任何一处防线被敌军攻破,就必败无疑了。 率先领军反击德川势的武田将领,是甲州的先锋小山田信茂,也就是信玄最自满的“水股者”。 以现代的话来说,可以说即是名投手——也就是一支百发百中的投石特种部队。 当时,甲州的洋枪还很少……主要原因即由于那时枪炮只能射击一次,每打一发就必须重新装填子弹,因此信玄认为训练“水股者”比训练枪队来得有用多了。 他们的投石技巧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而且在投出石子的下一刻间,又摇身一变成为刀枪队! “哗!”地响起一阵哄闹声后,突然有满天的乱石朝德川军射来,在那之后还紧跟着甲州流的大鼓声。 大鼓声如波涛般地一波波传来,而“水股者”也以人海战术不断地朝织田氏的枪队中突进。 “不准退!否则会让三河武士笑话我们的。” 平手泛秀在马上高声叫道,并亲自拿起大刀朝敌人的阵势冲去。 此时,根本已经分不出谁在攻击、谁在防御了。当泛秀发觉自己已经被敌军团团围住时,不仅不曾感到害怕,反而更加勇猛了。事实上,与其说是奋战,不如说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因而更能心无旁骛地与敌厮杀。 终于,在平手势左方的佐久间右卫门的队形首先崩溃了。 在他身旁的,正是家康的本阵。 泛秀为此担心不已。 (绝对不能让家康战死!) “有谁能到泷川势那边……” 当他说到这里时,猛然发觉四周全是敌军,这时即使能够求得救兵,恐怕也已经太迟了。 泛秀忧心如焚。虽然历经无数战役,但是像这么激烈的场面,倒是前所未有。不!这也是由于家康所采取的作战方式太过勉强,因此该胜的还是胜了,会败的还是败了…… 唯一还能坚守阵式的,只有酒井忠次势了。 然而他的敌人却是小山田部队。 在不到十分钟内,平手势已为马场信房的部队所团团围住,正等着被宰割…… 说宰割并不为过,因为这就是战场上的惯常手段。 (德川势到底会如何呢?……) 不断地在敌阵中冲锋陷阵的平手泛秀,终于与家康的本阵会合了。 原本泛秀即有意效法父亲壮烈成仁的义举,当然更愿意为信长尽义而死在家康的阵前。 (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了!) 当他把马头朝向左方时,有两名敌军由右方接近。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只觉下腹传来一阵剧痛。 有一支长枪刺入了他的腹部。 “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拿起了大刀对准左边的敌人,说道:“觉悟吧!” 就在这时,第二支长枪又朝他的腹部刺来。 “……德川先生……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之后,他的身体由马上跌了下来。此时他已经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是依稀感觉有无数人马在他眼前经过以及阵阵飘落的雪花和一股椎心的刺痛。 “殿下!” 泛秀在心里叫道:“平手父子两代……总算为你尽了全忠!这最后的忠义,你……你看得到吗?” 然而,他的这一番话语却为怒涛般前进的甲州势所淹没,而他的意识也逐渐地随北风而飘逝了。 年轻的猛兽 年轻的家康之所以敢采取不合常理的战法,主要即由于他相信神佛一定会保庇他。 “——如果你敢,就杀给我看!” 当他的理性面对命运的挑战时,内心不禁充满了期待;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当然,正因为他的期待心理,更显示出他的少不更事! 因为他的年轻,才全然不理会军目付鸟居四郎左卫门忠广的意见及渡边半藏的谏言,毅然决定出兵三方原。 在鸟居四郎左卫门看来,敌军的实力远比我方所想像的更为庞大,如果能够避免与之作战,就可免去许多无谓的伤亡……但是又不能公然背叛信长,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与武田势作战! “……这么一来,敌军一定会追击我方;此时我们则趁机退兵至犀崖内方,这样对方也就莫奈我何了。而且,万一此时情况不妙,殿下也可以立即引兵回到城内啊!如果不这么做,那么不仅臣等父子们必死无疑,恐怕连殿下也性命难保啊!” 渡边半藏更是疾言厉色地劝谏家康:“——总大将!难道你完全看不清楚目前的情势吗?像你这样贸然地决定出兵,根本不是身为殿下该有的行径,简直就跟散兵游勇没有两样嘛!” 当时正骑在马上的家康反唇相讥:“——枪半藏!这下子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懦夫半藏啊!大家尽管取笑他吧!” 但是,仅仅不到一刻半的时间,甲州势即已突破防线而继续前进,原先家康所期待的奇迹并未出现,德川势一如先前所预料地吃了一场大败仗。 冬阳再度隐入沉厚的云层当中,以致四周有如一片阴暗的修罗场。这时,信玄的大将重臣山县昌景亲自督导已经被他收服的东三河山家三方众——作出、长筱、田岭,秩序井然地朝家 5eb7." >康的本阵席卷而来;此时,命运及神佛都已经完全背弃了家康。 “不准退,大家继续前进!” 然而,他们早已被山家三方众所包围,根本前进不得。 天色变得更为阴霾,而不断飘落的雪花使得四周的景致逐渐地变为淡白色。双方的死伤人数多至不胜计算,但即使侥幸未死,也已经无力再战了。 这时大久保忠世和榊原康政正站在家康面前,与武田你来我往地交战着。 战场老将的信玄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位于后方的他,伸手揭开了轿帘。 “叫甘利众来!”他命令身边的侍卫。 自从甘利吉晴阵亡之后,甘利众即由米仓丹后率领,负责运送此番上洛之战全军的兵粮。 “米仓丹后参见大将!请问你找我来是……” “哦!丹后!你把一部份行李舍弃,改运横枪,今天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遵命!” “还有,你负责将德川军赶到犀崖山边,把他们全部逼落山崖,一个也不要放过!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虽然德川军拚死防守,但因右方又加入了带着枪支的甘利众,因而使得他们愈加陷于困境。 不论你如何为结果感到生气,现实毕竟是冷酷的,它不会为了感情因素而改变既定的命运。 意见不被家康采纳的军目付鸟居四郎左卫门忠广早已阵亡,甚至松平康纯、米泽政信、成濑正义等人也都战死了。 当然,此时根本没有余暇为他们收尸。一向爱护部属的家康在看到四散各地的德川军的尸体时,却头也不回地朝着山崖的方向直奔过去。 “殿下,你停一停呀!不要太急啊!” 紧跟在家康身后的,正是大久保忠世。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安全返回城内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啊! “忠世,有没有办法在此阻止他们!” “不可能!”忠世大声说道:“现在只剩下我和殿下两人,如何敌得过对方的大军呢?把这里交给本多忠真,我们先走吧!” 家康突然停下马来,回头望着忠世。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额上的青筋不住地抽动着,脸上衣上都沾满了血迹,看来有如一名浴血的恶鬼。 家康狂乱 “忠世!” “为甚么?你为甚么不走了呢?难道你要辜负忠真的一片忠诚吗?” “真的只剩忠真一个人?” “是的!所以请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不行!我不能留下他一个人,我要去看看他!”说完之后家康立即掉转马头。 “殿下!”忠世怒气满面地站在家康面前说道:“殿下……这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啊!你为甚么不肯听我说呢!” “住口,忠世!” “我要说!” “你以为我会后悔吗?身为武人,我绝对不会为此后悔!” “丢掉那种毫无意义的自尊吧!今日这一战,我们算是失败了。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赶快回到城内,想出更好的对策才是啊!这才是一个不后悔的武者应该做的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但是、我的部下……” “你必须赶快回城!” 就在这时,左边的灌木丛中突然出现了三条人影。 “我们要参见德川先生!” “这些小鬼!” 家康拿起枪朝着其中一人射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四周顿时变成一片黑暗,只觉一阵饥饿和疲劳袭来。 (还有其他的两个人呢?……) 当他想到这里时,突然忠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赶快走吧!可能还会有人来袭击我们,快啊!” “不!” “情势已经不容你再争辩了。殿下,你是总大将啊!” “99lib?不,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还没有决定!你看,刚才你不是杀死了袭击我们的人吗?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交给神佛吧!” “不,我绝对不逃!只要有敌军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与他决一死战!” 8fd9." >这时,又有两条黑影朝他们追来。 家康、忠世下意识地拿起了枪。 “不要!主公、父亲大人,是我们哪!” “哦!那是忠隣的声音哪!”忠世不禁松了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甚么用走的?马呢?” “我和内藤正成的马都受伤了,所以我们只好走路来。”说到这里,忠隣突然抬起头对家康说道:“主公!本多忠真先生已经壮烈牺牲了bbr>?!” 家康不由得一震:“甚么?忠真已经死了……” “是的,就在刚才。” “那么、那么是谁杀了他呢?难道已经无人抵挡敌军了?” “有,还有内藤信成先生在前面阻止敌军,所以他要我们赶快离开此地。” “甚么?信成……不!现在我怎能弃他不顾呢?” “啊?你的意思是?” “忠隣、正成,赶快回去,不能让信成被杀啊!” 他大声地对忠隣说道。 “笨蛋殿下!” “啊!你说甚么?” “如果我们回去了,你想内藤他会高兴吗?内藤先生为了让殿下安全地回到城内,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与敌人决一死战……殿下!你必须赶快离开,否则本多忠真先生他会死不瞑目啊!” “你不要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敢教训我!” “这不是小聪明!如果你再犹豫不决,内藤先生就会不支而被敌人杀死;如果你真的爱护内藤先生……” 当他说到这里,突然由右方传来一阵伏兵的喊声。 不知道这次的伏兵有多少?看来绝对不止三、五个人。或许是武田势知道家康一定会由此逃逸,所以才预先派人埋伏在此等候吧! “德川先生,不用再逃了。我是甲州势的城伊庵,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不过这声音是不是也传进了家康的耳中呢? 正当对方说着自己姓名的同时,突然响起一阵弓箭的爆裂声,接着便在雪地上出现了一团黑影。 大久保忠世很快地在家康的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对方问答了。 “藏书网忠隣!正成!我们来阻止他们!” 话未说完,他们早已身入敌中。这时的家康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只是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遗憾,而且他也不想就这么回到城里。 “狗屎!” 家康早已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是任由马儿四处奔窜! 就在他丢弃了手上的枪时—— “殿下!你到底要做甚么?” 有条人影朝着家康飞奔而来,使得马受惊地跃动着。 “是谁?到底是谁?” 四周已是一片黑暗,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是谁在阻止我?……到底是谁啊?” “我是夏目正吉啊!殿下!” “甚么?夏目正吉!今天不是该你留守在城内吗?为甚么跑到这里来?难道你违背了我的命令而出城?……” “殿下!我是因为担心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城,所以特地带了二十五名士兵来接你呀!请你赶快跟我们回城吧!” “不……不行!如果在这场战争中只有我一个人生还,你想我有何面目回去呢?看来我家康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你快放开我吧!” “我绝对不放!” “你不放我就杀了你!” “甚……甚么?” 正吉暴跳如雷地说道:“殿下!你简直昏庸之至!” “你说甚么?你竟敢跟半藏一样这么说我?” “正是!我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庸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为甚么我们愿意为你牺牲生命呢?而你竟然因为这次的失败而灰心丧志,难道你忘了还要指挥我们全军吗?……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让那些为你而死99lib?的人瞑目呢?” “啊!你说甚么!” “现在绝对不许你乱来!这样吧!我夏目正吉决定效法我那些死去的朋友,至于殿下的事情,我就不再管了。” 说完之后,夏目正吉突然举起十文字枪朝家康的马刺了过去。 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刺之下,疲惫已极的马儿嘶叫一声,鼓起全部精力朝城内奔去。 他掉过身来朝着敌人的方向走去,与大久保父子三人会合。 “哦,是夏目啊!” “大久保先生!殿下的马已经往城内去了,今后的一切就有劳你了。” “那么,你要做甚么呢?” “我要和那位新来的敌人交交手,好让他们无法去追赶殿下……” 说到这里,追着大久保父子而来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夏目正吉拿起十文字枪挡住追兵,厉声说道:“哦、哦,原来你们就是武田的杂兵啊!我正是德川三河守家康,你们是不是来杀我的呢?不过,我不认为你们是我的对手!” 这时敌人的阵营中突然传出一片讶异声:“甚么?他就是德川先生啊?” “是啊!他刚才不是说他是德川三河守家康吗?” “哦,那正好!我们赶快把他围住吧!” 一刹那间夏目正吉的身旁已布满了敌军。 灰暗的夜色使得人们根本无法彼此看清楚对方的脸。 只听见不时传来的刀剑声、悲鸣声,使得萧瑟的北风更增添了几许寒意。 就这样—— 大约经过四刻半钟后,夏目正吉和他所带来的二十五名骑兵已经无一幸存了。 对答 武田方的士兵对德川等人紧追不舍。 当他们快要接近城下时,家康的背后除了大久保忠世之外,就是紧追着他们的天野康景和成濑小吉了。 此时的大久保忠隣早已奋不顾身地扑向前去迎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又有一群人由后追了过来。 “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各位可要小心一点才好。甲州势的总大将武田信玄的首级已经为我高木九助所取得了,各位打起精神来呀!你们看得清楚前面吗?来者到底是敌还是友呢?” 这些话当然是假的,不过家康紊乱的心绪却因而逐渐地平静下来。 (这时他终于明白了家臣们为了使他平安无事地返回城内所做的努力……) 高木九助善意的谎言、渡边半藏和夏目正吉的斥责、本多忠真的死及鸟居忠广的谏言……想到这里,只觉有股寒气向..他全身袭来。 这真是一次重大的惨败啊! “唯一留存的,只是我这条性命——”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家康在滨松八幡神社前停下马来,出神地想着。 在这场孤注一掷的战争里全军覆没的事实,迫使家康必须做下另一个决断。 “难道我的命运已经到了终点吗?……” 当然不是!那么,既然尚未到达终点,又何必急着去送死呢? (害得大家为我担心、做了那么大的牺牲……) “殿下,追兵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回城内吧!快啊!” 跟在家康身后的鸟居彦右卫门元忠这么说道。 元忠也在于小山田势的血战中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突围而出逃到这儿来。 不知他是否已经得知同脉的四郎左卫门战死的消息? “夏目正吉为了阻止追兵,特意假冒殿下,方才已经光荣地战死了!据我猜想,敌人很可能会继续追来,所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甚么?正吉已经阵亡了?” “正是!我们赶快进城吧!否则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啊!元忠,你好好守着后面,我先护送殿下离开!” 家康未置可否地离开了大楠树下。 就在这时,家康又恢复了他猛将家康的本来面目。 他和大久保忠世等人在近道西门停了下来,等待城将打开大闸门,然后就如一樽木像似地进入城内。 (也有人说他是由边门入城的。) 由于这次挫败给他的打击太大,因此当他入城来到大玄关时,却浑然未觉地呆视着前方。或许是因为终于能够平安地回到城内,心中顿时产生一股虚脱感,才使他变得茫然失措吧! “殿下!你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城内了,快下马吧!” 空中依然飘着雪花,使得景物全都变成一片白色。 虽然家康很顺从地由马上下来,但却仍然纹风不动地凝视着四周。 “殿下!你不能走了吗?”忠世突然大声地附在家康的耳边说道:“殿下!你到底怎么啦?” “甚……甚么?” “哈哈哈……看来很奇怪噢!好臭哦!” 忠世用手捂着鼻,指着家康的马说道:“看哪,殿下!你在马鞍上大便了。” “甚么?你说甚么?你说我在马鞍上大便?” “是啊!……难道殿下你自己都不知道?” “啊……闭嘴,忠世!” 家康这才睁大了双眼,走到马的身旁,很仔细地闻了一闻,然后回过神来拍拍忠世的脸颊说道:“你这笨蛋!那不是大便,而是绑在我腰间的烧味噌啊!” 在这种时候,是大便或烧味噌,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感到放心、虚脱的家康,又恢复了以往的理性。 “是 554a." >啊,不是大便!或许真是烧味噌呢!” “你这家伙,居然又笑我!我怎么可能大便在……” 这时他突然了解忠世的用意了。 “忠世!把城门完全打开!” “把城门完全打开?” “正是!这样才能让回来的人很快地进来啊!还有,在城门四周多堆些木材烧着吧!” “遵命!” “植村正胜、天野康景!” “是!” “你们两人负责看守大门!” 这时鸟居元忠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元忠啊!” “是!” “你要好好守着这大玄关喔!” “是!” 这时家康已经步上了大玄关。 “有谁在呀?我肚子饿了,快端碗粥来!” 他大声地吩咐道。 一位名.叫久野的女仆很快地走向厨房去了。 这时家康已经完全恢复他今天出城时的样子了。 沉默地吃完一碗之后,他又要了第二碗。 “命人在城的四周点起火把来!”他对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大久保忠世说道:“唉!这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啊!” 他感慨地说着。忠世沉默地点点头。 (看来他已经恢复理性能再度反省了……) 然而,即使反省也于事无补了。想到这里,家康沉痛地闭起双眼,竭力压抑着内心的哀恸…… “再来一碗!” 连着喝了三碗稀饭之后,家康说道:“忠世!现在我想休息一下!” “是!” “等我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们还要继续作战呢!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忘了点起火把!还有,城门绝对不可以关噢!” “遵命!” “嗯!你看,我的屁股好像还黏着粪便呢!” 说着,他再次微笑着摸摸自己的屁股。 “你看我的屁股都磨破了,可见我真的是做了一番努力呀!” “真的!正如你所说的,这简直就是奇迹。” “笨蛋!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奇迹。这次的事情已经让我学乖了,信玄入道就是那个带领我入道的人。好了,我要休息了。”说完他就躺了下来。 在他想来,乘胜追击99lib?的武田势很可能改变最初的计划,说不定此刻已经兵临城下了呢! 现在可说是击溃滨松城的大好机会,因此他们当然不会平白放过。屋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混杂着北风的怒吼声,此时听来仿如一阵阵吵杂的人声。 在这些吵杂的声音中,突然响起了家康洪亮的鼾声,而这距他躺下还不到两分钟呢! 大久保忠世回头望着家康,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才真是我们的大将啊!) 的确,因为家康远比其他人都还伟大啊…… 三河魂 生还的将士们狼狈万分地回到城外。当他们看到照得整座城如白昼似的火把、大开的城门时,都不禁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点着那么亮的火把,岂不是告诉敌人可以放心地攻进来吗?……” 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种疑问,但这毕竟是家康的命令啊!而他早在喝了三碗稀饭之后,倒头便睡了。不过,尽管每个人都不太清楚家康的用意,但是却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没看到他原来的样子有多吓人,但是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恢复了呢?” “真是奇怪!照他这种做法,岂不是告诉敌人我们的方向了吗?” “话虽如此,但这总是主公的命令啊!或许他另有妙计吧!” 出乎意料之外,大家都感到非常疲惫时,突然在大雪纷飞的夜里传来一阵阵的大鼓声。 “噢,那到底是谁?是谁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敲大鼓呢?” “听哪!使用这种打法的,不正是酒井忠次先生吗?” “这么说来,忠次先生也平安地回到城里喽?” “嗯,想来该是如此!看来殿下似乎准备与对方再次决战的样子。” “嗯,应该是这样!你听那声音,不正表明了我们三河武士的名誉吗?” “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曝尸三方原的人又怎能瞑目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命人将城门打开、点起火把,这就是主公的作战方法啊!” “甚么?你是指这意味着……” “你想嘛!当敌人来到城下时如果我们的城门紧闭,一定会激起他们奋战的决心;然而,如今当他们看到我们将火把点亮、城门大开,又听到大鼓声声响起,似乎正等着他们似的;这样一来,敌人势必会心生疑惧而不敢踏进城门一步!” “哦!你说得没错。你看,当城门关闭时,天野先生手下的十六名士兵就必须不停地左右来回巡视,一刻都不许稍停呢!” “他们不动也不行啊!你看,天气那么冷,如果他们不动的话,会冻死的啊!” “这倒也是!不过,我想他们应该都很累了。但话又说回来,.99lib.一旦对方看到我们的士兵不断地来回走动,一定会以为城中正有无数的兵士等着他们;这就是大将的策略之一啊!” “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从外面看来,城内是那么光亮,而且又不停地有人走动……嗯!原来作战也有这种方法啊!” “甚么作战?” “就是夜袭啊!我们可以趁夜偷袭对方,这么一来很可能会使他们大吃一惊而退兵了呢!嗯,我看一定是这样!” 到底不愧为三河武士,他们都非常了解自己的大将们全都是坚强、勇敢的人物! 事情的确正如他们所言。当家康还在大厅呼呼大睡时,大久保忠世、石川数正、天野三郎兵卫等人却已在商量夜袭的作战方法。在他们想来,如果能暗中发兵出西门来到犀崖,即可绕到敌人的背后,飨以洋枪的攻势! “这么一来,敌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在我们九死一生逃回城里之后,竟然在不到一刻钟就又发动夜袭,这一定会令信玄大吃一惊的。刚刚殿下临睡之前不是说还要打仗吗?我去好了!在敌人完全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又是在夜里的情况下,只需一支二、三十人的洋枪队,就可以让他们吓破胆了。” 大久保忠世说完之后—— “好,我明白了!我会尽量收集洋枪来!” 仍然穿着上面沾有血迹的铠甲的天野三郎兵卫立即召集所有手下,准备开始展开行动;然而,这时守卫已经发现了距离大手门二、三丁(一丁约一○九公尺)远处的敌踪。那是由武田势的山县昌景所率领的部队,由于他们看见了城内通明的火把、大开的城门及不断鸣响的大鼓声,因而心生疑虑,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始进攻呢! “嗯!看来得小心一点才是。对方毕竟是赫赫有名的三河武士,一定会企图发动夜袭的。” “而且,我们能很清楚地看到城内的一切动静。” “我相信对方的人数不会太多。不过,在这种大风雪的夜晚,再加上我们对这里的地形又不熟,所以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一旦踏错一步,就会造成很大的牺牲啊!我看我们>还是在此等候小山田势和穴山势,等他们来了再一起从长计议吧!” 城里,家康的鼾声突然停止了。当他猛然坐起身时—— “哦,是石川数正啊!” “是的!” “我睡得好饱!我想我已经休息够了。” “你的鼾声好大呀!”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吗?” “是的。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好!那么,我们再来一次让敌人吓破胆的作战吧!” 这时的家康和打败仗后回到城内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虽然雪花仍不断地飘落大地,但是他却已经不再感到畏惧了…… 家康醒来后不久,大久保忠世即率领着一支二十六人的洋枪部队,在大雪纷飞的夜里静悄悄地出了城门。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武田势终于决定明天展开围城行动,并准备一举歼灭德川势。 当他们正开着军事会议时,大久保忠世却已经绕过穴山军的行伍,来到了犀崖边。 雪愈下愈大,风也不停地刮着。 经过终日激战后的夜晚,他们的身心都已非常疲惫。 除了手脚感觉麻痹之外,忠世又感觉下腹部隐隐作痛,这或许是因为吃了不容易消化的乾饭又在雪中行走的缘故吧!看来一定是吃坏了肚子。 他边走边感觉到下腹部的疼痛愈来愈剧烈,而且肛门处似乎有水便泄出的样子。 “哎呀!刚才我还在笑殿下呢!没想到这次变成是我了。” 忠世苦笑着带领二十六名兵士绕过了山崖西侧,并且展开一列战式。 虽然仅仅只有二十六人,却都是由滨松城的壮勇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因此实力不容忽视。他们手中所持的二十六挺洋枪,即是现在滨松城内仅有的火器了。 事到如今,早已不是胜败的问题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贯彻三河的精神! “如果不能阻止武田势的进攻,那么我们死都不会瞑目!” 所有的火器都可能失去、二十六个人也可能在此冻死;但是,这正代表着三河武士不?屈不挠的精神啊!…… 终于,他们开始行动了…… “准备!” 当他高声叫道时,又感觉一阵水便濡湿了他的股间。 “好!首发枪弹由二十六个人同时发射,然后分成四组,每组六个人交互射击。记住,装卸弹药的动作要快,绝对不能出现空档!而且开火的动作也要快!” “是!” “开始发射!” 一声号令之下,二十六挺洋枪齐声发射了。 哒!哒!哒! 这一阵密集的枪弹声,使得原以为后方的犀崖上绝对不会有人的武田部队感到大吃一惊! 当然,他们更没想到这一阵撼人心弦的枪声只是由一支二十六人的洋枪部队不断地朝四方射击所造成的结果。 “啊!后方有敌人来了!” “不!那是织田的援军啊!” “那是陷阱!他们有意诱使我军入城!” 就在同时,洋枪声也传入了城内,已经醒来的家康也开始指挥其余的士兵,不停地发出吼声,一边不断地打着大鼓。 就在枪声、鼓声、呐喊声不绝于耳的情况下,鸟居元忠和渡边守纲也由北面的玄关口死命地朝敌军攻去,看来对方的军事会议势必要中断了。 虽然武田势谋将如云,然而此时却一致判断敌方正等在城内、外准备发动夹击。 “快带着穴山军离开此地,接着我们也要撤退!” “明白了。那么,就由小山田军负责殿后吧!” 一旦决定之后,四郎胜赖和山县昌景很快地率军退到了犀崖附近与穴山梅雪的部队会合。 “就是现在!射啊!射啊!”大久保忠世跳了起来,激动地大叫。下痢和寒冷的念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此时他的心中只是想着—— (一定得阻止对方!) 所有的辛苦都被置诸一旁。 “射啊!把他们追到山崖下,赶快射啊!” 这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靠意志力作战”的战争,而武田势也似乎在这种气势下被击溃了。 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使他们更感到恐惧! 虽然仅有二十六个人,但是却有着二千六百人的气势! 起先还以严整的队式撤退的武田势,此时都已乱了步调,兵士们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走。然而,由于他们过于慌乱、地势又不熟,以致很多人纷纷坠落犀崖的深谷里;有些则是不辨敌我,见人就是一阵乱砍,结果反而自相残杀起来! 到底谁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呢?甚么是战略?甚么是战术? 家康站在打开的大手门边,以锐利的眼光看着前方。此时武田势可说已经完全撤兵,于是他吩咐身边的侍卫传令厨房:“殿下 547d." >命你们准备一大壜浊酒、一锅热饭,待会儿鸟居和大久保先生一回到城里,就要马上端上来。而且一定要是热的才行!请你们赶快准备吧!” 天正元年 略尽过年的礼仪之后,就开始有许多人在岐阜城进进出出。 去年岁末的三方原会战,织田、德川的联军可说遭到了大挫败,因此当信长派出由林通胜、水野信元所率领的第二队援军之后,又在中途把他们召回。 当然,这是信长经过慎重考虑后所下的命令。在经过数次失败打击之后,信长再也不愿轻易地损伤一兵一卒。 这已经不是讲不讲人情的问题了,因为他在摄津的北近江和北伊势也遭遇了强敌。 值得庆幸的是,家康终于守住了滨松城,并且迫使敌人撤兵了。 “——之后的一切全仰仗你了。” 而他也必须专注于自己的问题了。 过完年后不久,嫁到冈崎城的德姬特意派遣使者前来贺年;由使者口中所得到的消息,令信长和浓姬感到兴奋不已。 因为德姬已经怀孕了。 对信长和家康而言,这都是他们的第一个孙子。 家康十八岁时所生的信康,今年已经十五岁,德姬则已经十三岁;现在他们终于让年轻的家康在三十二岁之年当上祖父了。 对这对年轻的夫妇而言,得到孩子固然令他们欣喜若狂,然而他们也为父亲们正处于险境当中而感到不安。 “殿下!你能不能多派点兵力到冈崎城去啊?” 浓姬向信长问道。这时已是正月二日,也就是德姬所派来的使者回到三河之后的事情。 信长以苦涩的表情说道:“怎么回事?你不要尽做些无理的要求嘛!” “我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是冈崎的德姬已经怀孕了呀!” “甚么?德姬怀孕了?” “正是!这也是你这鬼神般的殿下的头一个孙子啊!” “嗯!那么是女婿要我多派些援军到冈崎去吗?” “殿下!” “甚么事?你看看你的脸!现在还在过年吔,难道你又要骂丈夫了?” “我相信如果你的女婿曾经这么要求过,这件事早就会传进你的耳朵去了。再说我也没生气啊!” “哦!那么,你说说看吧!” “十五岁……虽然我们女婿只有十五岁,但是对于亲家在三方原打了败仗一事,他却细心地写了一封信来,要我们尽管放心!” “甚么?家康打了败仗,他.还叫我们不必担心?” “是的。他说目前家康已经暂时度过困境,而且一旦敌人进至野田城附近,他们一定会拚死以战的。万一野田城不幸落败,守在冈崎城的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与朝自己而来的敌军全力一战,所以他才要你放心,请你专注于近畿附近的事情啊!” “甚么?我们那冈崎女婿是这么说的啊?” “是的。我阿浓看了他的信后,都感动得快哭了呢!” “那之后……他又写些甚么?” “他说公主已经怀孕了……这也意味着他三郎信康已经后继有人……所以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上场打头阵,即使被敌人杀死,他也没甚么好遗憾的了……” “嗯!” “你看,这么年轻的两个人竟然能够有此决心……殿下!你说这怎么不叫人感动呢?” 当她说到这里,信长也双目微红地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如果信康只是要求信长增派援军,那么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感到困扰;然而,这两个年纪尚轻的孩子,根本不了解信玄的可怕之处啊!因此,信长在获知即将抱孙的同时,内心也兴起了一股无限的悲哀。 “好吧!既然他说他已经后继有人,可以了无牵挂地上阵杀敌,那么……” “是的,你应该专注于处理近畿的事情!” “阿浓!” “是……是的!” “我也很爱孩子的啊!” “所以我才请你可不可以……” “当你告诉我我们即将抱孙子的消息时,我的心中也感到万分兴奋;但是,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容许我派更多的武力去帮助他们了!” “难道你无法调派出一支军队?”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亲自率军前去攻打信玄和越前的朝仓哩!然而,最令我担心的是,等冬天一到,朝仓势就要在北近江对我军展开决战了啊!” “噢……” “好吧!现在我马上写信给他,请他多多关照德姬,并且告诉他,一等到我有余暇,一定会亲自率领大军到冈崎城探望我的孙子的。当然,这些都是骗他的,不过却可以带给他很大的精神支柱。” 说到这里,他突然噤口不语,只见森长可已经藏书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殿下等候已久的武田家使者小山田左内已经来了。” “甚么?已经来了?好,你带他到大厅去,我要立刻会见他。” 严厉地吩咐过后,他又笑着回过头对浓姬说道:“你听到了吗?阿浓!信玄派使者来了!” “武田家派……这又是为了甚么呢?” 信长对侧着头思考的浓bbr>??姬说道:“这就是狐与狸之间的斗争啊!看看到底谁是说谎高手!你等着瞧吧!阿浓!” 丢下这一句话之后,信长即拿起放在一旁的大刀,疾风般地跟在森长可的身后离开了房内。 “现在会有武田家的使者来……” 这个消息使得浓姬一时之间感到困惑,根本无法冷静地加以判断。 织田家所派出的平手、泷川、佐久间等三员大将都在三方原战死、战败,甚至家康也曾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在这种情况下,信长怎会等着武田家的使者来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了。 (难道他要背弃家康父子,与信玄结盟?) 浓姬不禁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信长不可能这么做的!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呀!思及于此,浓姬又振奋地昂然挺胸了。 “——他说过要使信康安心的!” 难道他会背弃自己的女婿吗?不!这不像信长会做的事情。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怎么可能……) 浓姬立即命侍女将蒲生鹤千代找来。 “鹤啊!你现在到大厅去,看看主君和武田家的使者究竟谈些甚么,立即回来告诉我。这是为了让我自己了解状况,希望你能把所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绝交问答 大厅内坐着表情严肃的武田家使者小山田左内晴茂及他的?99lib.两名随从。 信长慢慢地走近他的身边,开口说道:“使者!欢迎你来到敝处!” 然后命令陪同他一起进来的其他将领:“你们都退下去!我和使者有事要谈!” 接着他又如往常般地望着天花板,对站在身旁的蒲生鹤千代说道:“鹤!你就留在这里吧!或许我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武田家的使者似乎大为松了一口气。 对小山田左内而言,身为交战当中出使敌方的使者,原来就已够让人忐忑不安的了,一旦再和织田家的家臣们并列一座,将使他产生更大的压迫感。 当众人退下之后,信长压低声音说道:“去年我曾派遣使者前去贵处,此番你们是特地来回礼的吗?信玄先生怎么说?他答应了我所提的事情吗?” 使者以严肃的表情说道:“随从!把带来的东西拿到这里来!” 在他身后的两名随从很快地拿出一个包着紫色布巾的方形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个白木箱子。 “我们主君请你把它打开来看一看!” “里面是甚么?”信长非常沉静地答道:“是个人头吗?” “是个人头!” “那么我就打开来看看!阿鹤,把它拿过来!” 鹤千代立即将盒子拿到信长面前,这时信长突然粗野地上前揭开箱盖,望了里面的人头一眼。 瞬间,整个大厅内充满了尸臭。 原来那是为了织田家而战死于三方原的平手泛秀的首级。泛秀那已被梳洗、整理过、双唇紧抿成一字形的首级,即使在这杀戮无数的战国时代看起来都是那么悲惨。 信长看过首级之后,平静地说道:“请你回去转告信玄先生,就说信长非常感谢他的好意。” “只有这样吗?”使者讶异地并拢双膝:“这并非我们向你示好的礼物啊!我家主君之所以派我把这人头送来,主要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有意与我方继续往来!” 信长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安心吧!我会把我的心意说明清楚,以便让你回去转告信玄的。阿鹤!你先把这人头拿下去,好好地把它供奉起来。” “请等一下!”使者突然急促地将身体往前倾,说道:“希望你不要误会!” 使者的表情很焦急:“你曾经派遣使者向我家主君表明你对武田家绝无恶心,既然如此,此番你为甚么又要派兵支援德川军呢?难道你只是表面与我方和好,私底下却与我们的敌人交往吗?我家主君之所以将泛秀的人头送来,就是想要知道你对我方是否怀有二心……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就决定与你断绝往来,所以请你不要误会我方的意思!” 信长再一次微笑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打从心底谢谢你们的好意啊!阿鹤,命人为使者准备酒菜!” “不,请等一下!既然我是来和你们绝交的使者,怎么能接受这种款待呢?” “你说你叫小山田,是吧?” “正是!” “你真的是来当使者的吗?如果真是这样,好吧!那么我们就不要喝酒吧!” “甚……甚么?你到底在说些甚么啊?” “我说你这使者也该用点头脑啊!好吧!对于信玄的用意,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那么你是决定与我方绝交……” “我说我明白了!哈哈哈!我还有些事想请你转告信玄先生呢!” “我只是一名送人头过来以表明与你们绝交之意的使者,除此之外我根本没有必要听你解说呀!难道是我们误解了你不成?” “使者啊!……” “甚么事?” “我和德川家既是姻亲,而且姉川之战时,家康还亲自率军前来支援我;基于这两点,难道我不该在形式上为他尽点义理吗?” “呃!这个……” “好了,我相信你们对这件事应该相当明白才对!泛秀乃是由于无法及时逃走,以致丧命……我想信玄先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我知道我在派出第二队援军之后又于中途召回的举动,必然会使得家康永远不能原谅我,但是这都是由于他在三方原所采用的作战方式太过违背常理的缘故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信玄先生也应该知道现在他的一兵一卒都非常重要,毕竟他们是上洛之战的主力!好了,你就回去这么告诉信玄先生,我相信他一定能充分了解我的意思!” 相同的话题不断地反覆之后,使者侧着头说道:“这么说来,织田先生对武田家并无二心喽?” “哈哈哈……这还用说吗?即使你不明白,只要你能将我的话带到,我想信玄先生一定能明白的!” “但是,在我看来好像……” “不会错的!因此,我才特意不让我的心腹家臣们参加这次的会议啊!万一这件事为家康所知,他一定会大为愤怒的。” “嗯!” “怎么样?你完全明白了吗?” “但是……” “即使你不明白也无所谓。不过,对于你不辞辛劳地将平手先生的首级送回我方的好意……我要再次地谢谢你……请你回去之后就这么告诉信玄先生吧!” 这时,信长又故意提高声调说道:“不论家康如何顽强,至多只能支撑二、三个月……因此我认为信玄先生必须让兵士们在冬季里养精蓄锐,千万不可太过勉强啊!……请你回去后把我这些话转告他,并且提醒他多多注意 81ea." >自己的部下!”..t> 使者彷如坠入五里雾中一般。 (信长到底是敌是友呢?) 当一件事情反覆地叙述时,往往会使人因而产生错觉,以致无法正确判断,这也是人类的一大弱点。 “怎么样?现在正是过年,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不,这件事情……”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再勉强,那么就请回吧!不过,我希望你能故意在表面上装作非常生气的样子!” “嗯!这个……我会的!” “好吧!阿鹤!酒菜不用了。我们方才所谈的事,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别忘了,今天的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一旦事情泄露,那么就属你的嫌疑最大喽!” “是!”鹤千代高声回答道。之后,使者立即告辞离开了。 供奉头颅 “殿下……” “你很烦吔!可不可以安静一会儿为我倒杯酒呢?” “是啊!我是在为你倒酒啊!” “甚么?阿浓为我倒酒?难道你还在学我吗?人间五十年……” “不!我是在说狐和狸是很适合的一对呢!” “嗯!今年的蝮似乎也变成狐狸了喔!” “殿下!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交谈对手。” “你到底想说些甚么呢?今天早上你不是还要我多派些援军到冈崎城去吗?” “是的!不过我看你好像已经派援军去了嘛!” “喔!我吗?” “正是!你已经把那武田使者唬得团团转了。” “嗯,你已经从阿鹤口中得到消息了?” “正是,不过这个消息却令我阿浓感到十分高兴,因为殿下毕竟送了你那未出生的孙子一个很好的礼物啊!……” “那是礼物……你都明白了?” “我也是只老狐狸,所以对殿下的心思……” “嗯!哈哈!” 信长嗤鼻一笑之后,突然瞪大了双眼说道:“阿浓!” “甚么事?” “你可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冈崎城喔!” “哈哈哈哈!” 浓姬笑着拿起酒瓶,在信长的杯中倒酒:“你看这四周是不是显得特别明亮的样子?” 她又笑了起来。 “信玄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殿下派援军帮助德川家,不过现在看来家康先生一个人就?99lib?t>足以应付了。” “这件事我倒不知道!” “在我看来,等到使者将你的话转告信玄之后,他又要开始感到迷惑了。” “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这件事了呀!” “哈哈哈!就是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才告诉你啊!殿下!到底信长这家伙还会不会再派援军来呢?……如果他不会派援军来的话,我又何必急着攻打家康呢?……毕竟此地距离京师尚远,一旦在此耗费太多兵力,那么……这就是信玄现在的想法啊!只要他一想到这些,不就不会再对家康发动猛烈的攻击了吗?” “嗯!你还是跟以往一样烦人!” “这么一来,家康一定能够趁这段时间补足他在三方原所损伤的兵力。” “……” “等到信玄和家康再度决战时,也正是雪溶樱花开的时候——这就是殿下所谓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的上上之策吧!在这段期间内,冈崎的公主即可平安生产,而京师的事情也将发生很大的变化……” “阿浓!” “甚么事?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吓人呢?” “京师的事情……你到底听谁说的?” 浓姬笑着摇头不语,并且再度拿起酒瓶:“这种事还用问人吗?只要顺序推演不就可以知道了bbr>?如今看来,将军义昭在京师已经不具有任何作用,这正是把他逐出御所的大好时机啊!” “嗯!” “等到初夏一到,上杉先生就会开始活动,这么一来,信玄再也不能以应将军之召而发军上洛为藉口,而必须立即引兵而还了……这时正是攻打浅井、朝仓的大好良机……这么看来,殿下今年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留在我阿浓的身边了,好吧!今晚就好好地度过吧!反正今年必定是个很愉快的新年,所以我们也不需要用小鼓来庆祝了。” 说到这里,浓姬突然起身来到信长面前,伸手接过装着平手泛秀首级的小木箱,恭谨地把它放在棚内。 “平手先生!你也和殿下喝一杯吧!真是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她在泛秀的首级面前倒了一杯酒,神容肃穆地在内心默念着,一边擦掉滴落眼角的泪水。 信玄挖乾井 武田信玄今日特地骑着马由轰目木本阵到其他阵营中巡视了一番。 武田势已经在佐佐良濑、黑坂、杉山原等地取好了阵势,由四面八方将野田城团团围住。 因而流言四起,人们传说虽然家康在三方原遭到重挫,却仍然如铁钉般的牢靠,以致信玄迟迟未能攻下野田这座小城。 然而,藏书网信玄对这些流言丝毫不以为意。 野田城的确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城。这座背对着本宫山、山腰处有一大片竹林的小城,和长筱城、山家三方众的山寨等顽强的大城相较之下,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乡城而已。 尽管如此,武田势却在四十天后仍未能攻下此城。这时,严冬早已过去,四周已经有了初春的气息了。 镇守野田城的城将,即是菅沼伊豆一族的菅沼新八郎正定(又叫定盈),所率领的兵力不过九百人…… 此外,家康还特别派遣同族的松平与一郎忠正到此担任军监,如以往般发挥德川军特有的坚强意志,顽强地抵抗敌人的进犯。 武田势开始对野田城发动攻击,是正月十一日,而今都已经是二月末了,由此看来,世间之所以会有信玄无法攻下这座城的流言,也实在是不无道理! 今天家康也出来了。 由于他将本阵置于笠置山上,因此除了可以由外牵制武田势之外,也可以随时支援城内的守军。 信玄在巡视营地回来之后,立即命人吩咐典医将煎好的药汤送来。 “玄庵,胜赖在这段留守期间会不会来?” “会!不过我还没看到他呢!” “好吧!这药还是跟以前一样苦啊!” “的确,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所患的这种胸疾,必须有充分的营养才行……所以请你在骑马巡视营地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啊!拜托、拜托你!” “哈哈……说得也是!一旦我乘坐轿子巡视营地,一定马上会有人传说我生病了;如此一来,敌人必定会大为高兴的。” “所以我才要你多多摄取具有营养的食物啊……从今以后,你多吃些鱼肉,好吗?” “好!好!好!自从我入道之后,即再也不曾吃过鱼、肉,不过如今为了进军上洛,也只好开禁了。好,那么就吃鸡肉吧!你快命村人送些鸡来!” “遵命!我现在立刻去办!” 典医退下之后,信玄缓慢地移动着身子,微微地笑了起来。事实上,虽然信玄的身躯相当肥胖,但是却显得非常健朗,根本看不出半点罹患胸疾的样子。 当然,他绝对不会毫无理由地耗费四十天的功夫攻打野田这座小城。 他之所以命人将平手泛秀的首级送回给信长,主要就是为了达到威吓作用,以使信长的敌对态度有所改变。然而,虽然使者回来之后一再强调信长并无二心,但?99lib.是信玄却不是那种轻信别人的人。 “——这只老狐狸!” 这次一定要让你不能再在那边碍手碍脚……基于这层考虑,于是信长特意派遣同族的织田扫部作为使者,来到了位于轰目木的信玄本阵,不断地向信玄表明信长绝非武田势之敌的立场。 但是信玄却不为所动:“——我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他的心里这么想着。就在同时,他的心底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或许信长也算计到与我为敌的不利之处……) 4ed6." >他的想法逐渐有了转变。 因此,他暂且在轰目木调养胸疾,并且为前途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待积雪溶化,上杉谦信就会立即由背后发动攻势,对越中的一举一动造成巨大的影响,同时朝仓家也会立即展开行动,与浅井家联合作战…… 就是为了妥善分配大坂的本愿寺、京师的将军及大和的松永久秀等处的兵力,以致必须花费四十天的时间,信玄一点也不在意世间的传言,仍然按照自己事先的计划进行作战。这样,当初春来临,时机也成熟了。 这时,信玄又和家康展开了另一场竞赛。他特地由甲府召来挖掘师父,在野田城的城壁之下挖了一个大洞穴,将城内守军们赖以活命的饮食用水全部引到这个穴中。 野田城的城兵并未发觉敌人所进行的这项工作,当然更没想到地下的水已有大半流失了。 (很可能城兵们根本想不到敌人会采取此种作战方法……) 此时,野田城的守军们也应该发现井水有日渐干涸的现象了吧?想到这里,信玄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城将菅沼新八郎与松平与一郎狼狈万分的表情,他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落城之笛 “报告!四郎胜赖先生与山县昌景先生一起求见!” “甚么?胜赖和三郎兵卫来啦?马上带他们进来!” “遵命!” 身边侍卫退下之后,信玄微笑地坐正身子。这时,胜赖和昌景跟在小侍卫身后走了进来。 “父亲大人,这次我们可说是大为成功呢!”胜赖兴奋地说道。 “你安静一点!”信玄以严肃的声音叱道:“先让昌景先生说吧!” 然后朝着昌景点点头。藏书网 “是!正如我们所预料,井水即将干涸,而且对方也已察觉此事,因而长筱的菅沼伊豆以作手奥平道文为军使,正朝此地而来,看来似乎有开城投降的打算呢!” “新八郎和与一郎都愿意降服了?” “正是!原本担任军监的与一郎还非常顽固地坚持继续抵抗,但不论怎么说,没有水就无法生存了呀!” “那么,现在他们还相信信长会派援军来吗?” “没错。他们深信只要信长的援军一到,就可和笠置山的家康共同协力击败武田势……” “原来如此!他们到现在还在等啊!”信玄摇头一笑,然后笔直地望向胜赖。“你这边呢?冈崎有甚么动静?” “我这边也是上上大吉啊!对于我们这次的行动,冈崎的重臣大贺弥四郎等人,已经答应为我方做内应,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开城门迎接我方进去……” “甚么?他们愿意成为我方的内应,伺机打开城门让我军进城……嗯!我看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喔!胜赖!” “是吗?……”胜赖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家康的正室筑山夫人是个善妒的女人,而且非常怨恨家康哩!” “甚么?原来他们的夫妻感情不好?” “正是!家康的夫人即是金川义元公的侄女,而且她恨透了家康宠爱身分卑微女子的癖好,为了报复他,因而决心与大贺弥四郎成为我方的密探,将城内的消息经由唐人医师减敬逐一向我们报告!而且,筑山夫人已经亲手写了一封密函交给大贺弥四郎,所以这件事绝对不会有问题。” “原来减敬已经渗入冈崎城了……好吧!看来这件事也已经决定了。” “是的,这真是上上之吉啊!” “嗯!不过话说回来,家康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此话怎讲?” “因为不仅信长背叛了他,连他的正室也背叛了啊!” “这就是看不清时势的人所自取的灭亡啊!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如果信长是个谨守信义的人,就一定会派援军过来;然而他却无法看清这一点,所以这也是咎由自取!” “胜赖!” “是!” “话不能这么说,身为一名总大将,有时不能光是算计到本身的利益呀!” “是!” “身为一名武将,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因此即使我们顺利地攻下野田城,并在决战当中取得家康的性命,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光荣的牺牲啊!” 信玄悠然地回望着佑笔,吩咐道:“你立刻写张状纸,把一切准备好吧!” “是!” “接信的对象是本愿寺光佐、朝仓义景及浅井长政。对了,还有公方先生、三好、毛利、松永等人,告诉他们我会在这两、三天内亲自率兵由此地出发,希望他们先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别忘了附带说明这是我亲笔所述。现在快去准备笔墨吧!” “遵命!” “三郎兵卫,这世间实在是非常奇妙!” “是啊!” “我们仅仅在此停留四十余天,竟然就有这么多有关信玄和家康的流言四处流传。” “但是现在我们就要由此地出发了啊!殿下!难道你另有其他打算?” “哈哈!没甚么!幸好我的身体还很健康,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胖了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身体实在太重了呢!” “你还是拒绝吃鱼、肉类吗?” “是啊!不过我已经决定在今晚破戒,开始吃鸡肉了。” “哦!你说你>要破戒,是指我方军中的食物吗?” “正是!好了,你下去休息吧!一旦对方果真开城,我们的士气必定会更加高昂!唉!家康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啊!”信玄微微扬起双眉,朝佑笔看过去。 偷袭 信玄在夺得野田城后才发现,原来这块地根本没有足堪利用之处,因此他当下决定由作手奥平和菅沼一族的人留在此地守备,自己则率军继续前进。 (这个阵营也只住到今夜为止……) 用过小侍卫送来的晚膳之后,信玄身披战甲来到帐外。月色明亮,四周的湖水也变得格外清澈。在昏黄的月色当中,只见位于森林彼端的野田城的屋檐下不时闪着微弱的灯光;当然,在隔着一段距离的情况下,信玄根本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由窗户或屋檐下所发出的灯光。在这落城的前夜,一切都归于沉寂,只见两、三个守卫不断地来回走动;此情此景,这位胜利者的胸中突然兴起一股悲哀之感。就在这时,拿着信玄的大刀跟在他身后的小侍卫说道:“今晚大概也可以听到笛音吧?” 边说着边竖起了耳朵。 “怎么样?对城内的人而言,这种一轮明月和满天星斗的美好景致,一定会更让他们感到难受的。” “是啊!今晚的笛音就是他们最后……” 说到这里,小侍卫突然竖起双耳,脸上有着兴奋的表情:“啊!你听,现在还可以听到笛音吔!” “甚么?他还在吹啊?” “是的。今晚的笛音和以往相同,我想一定是同一个人吹的!” “你有没有调查过那个人的名字呢?他的确是个吹笛高手啊!” “正是!据说他是伊势山田的御师出身,名叫村松……村松芳休。对!这就是他的姓名。” “哦!这么说来,或许他的笛音是为了献给神明的啊!” “但是今晚他的笛音当中,却含有落城的悲伤啊!” “的确,这笛音听来还真教人感到悲伤哩!” “正是这样!好吧,今晚我们就好好听他吹奏一曲吧!不论对战胜者或战败者而言,这么悲伤的笛音只有在战场上才听得到啊!好了,你赶快搬把椅子来吧!” “是!” 小侍卫立即转身对近身侍卫说道:“赶快将主公的椅子搬过来。” 信玄的营帐前面,有一片广阔的丘陵,四周则是一片树林,此刻在月光的照映下,树影斑斑。以往,微寒的春风会由野田城朝着山丘吹来,使人感到一丝凉意;由于风吹的缘故,因此武田势不时可以清楚地听到城内的人声;然而,今晚的城内却陷入一片死寂。因此,在这明亮的月光之下所传来的嫋嫋笛音,更加使人觉得悲伤。到今天为止,这阵由城内传来的笛音已经连续二十多天了……在双方长久对峙的这一段时间内,每当晚饭过后,笛音就会响起。 同是夜明而战、日落则止的战士,因此不论是吹笛或闻笛的人,都能深切地体会到身处战国的悲哀。 通常信玄会在用过晚膳的雨后黄昏里,拿把椅子放在他最喜欢的地方,静静地凝听笛音。 “——想不到在那群粗暴的三河武士当中,竟然也有懂得艺术之道的吹笛名手啊!” 然而,在这决定降城的前夕,这位吹笛名手的笛声不仅不能使人愉快,反而更添了一层哀伤。此时此刻听来,想必吹笛者已是泪流满面了!不,不仅是吹笛者而已,凡是听到笛音的城内的军民,必然也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相反地,在武田势这一方则因为敌军特别安静,因此也都静静地倾听着笛音。 “椅子已经拿来了,请大将就座吧!” “哦!也让大家安静地听吧!过了今晚,可能再也听不到这么好的笛音了。” 当信玄说完正要坐下时,突然想起甚么似地,很快地立起了身子,招手示意正要离开的近身侍卫回来。 “把我的椅子再向左边移一点!” “是!在这里吗?” “不!再向左边一点。好,就是这里!” 当近身侍卫将座椅向左移了大约四、五个椅子的距离时,信玄转头对拿着大刀跟在他身后的小侍卫说道:“你知道为甚么我要移动椅子吗?” “这……为甚么呢?你每天都是坐在那个地方听笛音的啊!” “没错!但是,我每天坐在固定的位置聆听笛音的情形,城内的人一定也会察觉到,不是吗?” “哦,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理由啊!” “正是!你要记住,无论处于何种战场,粗心都是最大的敌人……一旦我坐在固定的位置而遭到敌人的洋枪攻击,我的生命岂不是就此结束了吗?” “我一定会将你的教训谨记在心!” “好了,我们好好地听吧!看来似乎就要进入高潮了!” “是!” 于是坐在椅上的信玄闭起双眼,持着军扇的手交叠放在膝上。月色愈加明亮,照着山陵,也照着树木;照着深谷,也照着野田城;然而,过了今晚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音乐了……突然,信玄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由十三岁初次上阵打仗到五十三岁的今天所经历的一幕幕往事,这些就构成了他的人生。 有胜利也有失败。 川中岛、北陆战旅。 信长、胜赖的脸。 胜赖迎娶了信长的侄女,并且为他生下长孙武田太郎。 然而,此刻的信玄竟然要来讨伐嫡孙的大伯公——信长,并且在天明之际就要由此地出发了……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啊!当他倾听着嫋嫋的笛音时,突然感觉以往一切有如幻梦一般。 或许是悲伤的笛音使得云也伫足凝听吧?原本高挂天上的明月早已为云层所覆盖。就在信玄抬头的刹那,突然一阵哒!哒!哒!的枪声穿过了山川大地…… “啊!” 信玄还来不及叫出声来,人已由椅上跌落下来。就在他双膝着地的一刹那间,四周也起了一阵骚动。 信玄对于自己只是听到一声枪响,就吓得藏书网跪倒在地的情形,感到非常气愤。 (难道我还有甚么好怕的吗?) 双膝跪倒在地的丑态……他必须趁着其他人来到这里之前起来,以免让他们看到。正当他奋力想要起身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支撑身体的右手毫无任何感觉,致使他那庞大的身躯无法承受地向前倾倒。此时的他只觉胸口非常郁闷,而右半边的身体和脸颊也完全没有感觉了…… “这真是奇怪!来人啊!” 当他正欲出声唤人时,却讶异地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挣扎着站起来时,更意外地发现右半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同时,从他的头部到脚尖,都有着一股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使得他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枪弹并未打中他的身体,因此信玄实在无法了解何以右半身会突然失去知觉,使自己变得有如失去机能的枯木。 “哎呀,主公……” 小侍卫丢下了大刀,高叫着朝信玄的方向跑来。 “来人哪!主公中了枪……他被洋枪打中了!” 听到这阵叫喊的信玄,不断地摇动着身体。 “笨蛋!你到底胡说些甚么?洋枪并未打中我啊!昨晚我就发现这附近有许多可疑的人,你们快去找啊!” 虽然他想要这么说,但是所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模糊一片,根本不成话语。原来他不仅失去右手、右脚的功能,连说话也无法自由控制了。 无论他想要说甚么,在他人听来都只是一片混浊不清的声音,以及上、下牙齿不断打颤所发出的令人不快的碰撞声罢了。 “你们这些笨蛋到底想做甚么?我不是被洋枪打中的啊!” 然而,小侍卫们却只是忙着在他的胸、腹之间找寻伤口。就在信玄又气又急之际,突然有某种东西由他的胸 4e2d." >中吐了出来。 那是一团黑色的秽物,大概就是今晚他所吃的鸡肉吧!当他吐出这团像是血块般的秽物之后,才发现原来左边的脸颊还有感觉。 (看来这好像是中风,没想到我也……) 这时他的头脑依然非常清楚,耳中也能听到不断传来的笛音。对家康、信长而言,这皓月、这夜景…… 想到这里,信玄内心的绝望之感油然而生,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发病。 长久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地为上洛之战做好万全准备。 对他而言,今川义元的失败是一面借镜,因此他小心翼翼、慎重地为自己的雄图大略做好计划,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付诸行动。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的全部计划都成为泡影了…… 信玄凝视着天空。 空明的月色及不断闪烁着的繁星依然高挂天上,但是信玄却悲哀地想到,可能消失的是自己啊! (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绝对不能死!) 月光之下,四周不断地出现骚动的人影。 “不要吵啊!如果你们再继续骚动,一定会让敌人察觉的。” 然而他所发出的声音依然不成话语。如今信玄唯一能做的事,即是让慌乱的侍卫们抱住他的手脚,把他像死鱼一般地送回本阵的营帐里。 “快召御医来!” “或许主公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也说不定哪!” “原来那笛音就是诱出主公的计谋啊!” “无论如bbr>.99lib?何这件事一定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必须秘密地尽快将医生召来……” 对于这些议论,信玄气愤地想要一一加以否定。就是因为他知道敌人的意图,所以才特地改变席位啊! 当然他也知道,一旦被洋枪打中,是必死无疑的了。 “赶快!” 就在这一阵嘈杂声中,突然有人叫道:“赶快将少君请来!不,不仅是少君四郎而已,连重臣们也一起请来,快呀!” 此时的信玄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根本无暇分辨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深夜的军使 站在笠置山山崖上的家康,也听到了枪声。 “这枪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这时,榊原康政和鸟居元忠先后来到他的身旁。 “这确实是由城的方向所传出的枪声,而且仅有一发就停止了,难道他们在暗示着甚么?” 家康不置可否。如果99lib.真是暗号,也一定不是我方所发出的,毕竟在过了今夜之后,野田城就要开城向敌人降服了呀! 大久保忠世听到枪声之后,也来到了家康的身边:“野田城只剩下今晚了,难道敌方的军使已进入城内?” 当他说完之后,家康开口了:“——真是没志气啊!” 他气愤地说了这一句话。 虽然他明白一旦没有了饮水,再怎么顽强抵抗也无济于事,因此新八郎才会不得不答应开城,但是…… (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努力而来的啊!……)想到这里,家康简直欲哭无泪了。 野田城的陷落意味着武田势即将开始进击;这么一来,自己这方必须立即做好准备才行。 于是他命令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立即赶到吉田城,石川伯耆守数正立即到冈崎城帮助三郎信康;就在他沉默地思考着接下来的作战方法时,突然响起了方才的那声枪声…… 由各种迹象看来,家康判断信长是不会派援军过来了,而且上杉势也有将从北陆进出的打算。 这么一来,家康势必得独力对抗武田势了。 依照家康的判断,敌人极可能派山县昌景留守野田城,以便将自己的本队钉牢在此。一旦自己由信玄背后追击,山县势必会由背后朝滨松攻去,以形成牵制的局势,这时另一支信玄军则可趁机取得冈崎城。 (他们一定是这么计划着。到了那时,我……) 当他想到这里,突然传来的那声枪响使他怵然一惊,激动的心灵久久无法平静。 “殿下!难道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这时康政说道:“信玄的营地似乎发生了紧急状况。” “但是枪声是由城内所发出来的呀!” “就是这样才叫人无法理解啊!” “你说有甚么不能理解的呢?难道你认为已经决定开城的人,会突然改变主意而发动夜袭吗?我们不妨再等一会儿,就可了解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了。” 家康说完之后,康政立即走出了帐外。 等待的时刻总是最令人感到苦闷。一旦开城迎敌,以超人的顽强毅力坚守野田城长达四十多天的菅沼新八郎和松平与一郎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不知信玄是否会答应他们以开城为条件,允许他们切腹自杀的要求? 月光斜照着武田势的本阵,距离枪声响起之时已有一刻钟之久。 就在这时,康政再度来到家康的帐内。 “报告!” 一位斥候兵急匆匆地跑进帐内,说道99lib?:“武田方派遣菅沼伊豆一族的同苗满信为军使,深夜前来求见大将!” “甚么?武田方在此时派遣军使来到这里?” “是的。我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因此请他明早再来,但是他表示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谈,非要立即见到殿下不可。而且他说即使要他单独进来也可以,无论如何……由于他非常坚持,所以我特地来向殿下报告。”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呢?……好吧!你请他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当他这么说着时,康政又急忙地走出了帐外。 家康坐在余烬未熄的火把前,不时地蹙起眉头仔细地思考。 “嗯,好吧!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叫来者就这么回去,只好见见他喽!你让他进来吧!” “殿下!看来这件事并不单纯喔!我想其中一定有甚么内幕……” “见过军使之后自然就可知道,现在我们毋须在此做无谓的臆测。菅沼满信已经年逾六十,是个相当讲义理的老人……只是现在我们与他正在交战之中,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看轻了!” “是!” “现在叫他单独一人进来见我,凡是他随身所带的武器或侍卫都不许进来。” 家康以严厉的口吻命令>.99lib?道。在他看来,这深夜来访的使者—— (一定是来劝我降服的军使!) 武田方面派来的军使,是一位两鬓斑白、身体健朗的老人。 这个人属于山家三方众的菅沼伊豆一族,与家康曾有数面之缘。 “噢,是满信先生啊!我记得你的样子!信玄公倒是很客气嘛!竟然在这深夜还派人来问候我!” 满信深深地朝他行了个礼,说道:“很抱歉在深夜前来打扰,但事关身处于野田城中的松平与一郎及菅沼新八郎两人的性命,才愿意充当军使来到这里!” “哦!难道这两人以开城为条件,要求贵方放过他们吗?” “不!不!这两人倒是相当顽固地不肯投降,当然他们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这倒是真话!在我家康的家臣之中,绝对不会有胆小怯懦的人啊!” “现在他们两人被囚在城内的中城里,不论我方如何好言相劝,希望他们成为甲州的随身护卫,没想到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嗯,我明白了!他们宁愿被杀,也不肯屈节归顺,对不对?” “正如你所言……” “那么,你来见我又是为了甚么呢?” “因为新八郎和与一郎宁死不屈,所以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经过我等不断向信玄公哀求,终于保住了我族的主人菅沼伊豆和作手奥平监物入道、段岭的菅沼刑部等三人的性命!” “哦,那又如何呢?” “我想,既然两位大将不可能降服,不如以他们两人的性命交换派到滨松城当人质的山家三方众……我的这个想法,已经获得信玄公首肯了。” “哈哈哈……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使三方众的家族得到很大的助力。但是,满信!” “是!” “难道信玄公真的会答应这件事情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信玄公表示,只要家康先生愿意……” “哈哈哈……这好、这好!有关这件事情,当然我也乐意答应!那么我们就决定以山家三方众的人质来交换新八郎和与一郎的性命吧!这实在太好了!” 家康实在很难忍住笑意。没想到已经降服于武田家的山家三方众过去留在滨松城的人质,此时竟然也能派上用场。而且对方所提的交换人质之议,正合家康之意。 (不过,为甚么信玄会答应这种不合常理的交换条件呢?) 毕竟信玄是胜利的藏书网一方啊! 况且,在我方急于救出被囚的二位大将的情况下,对方应该会趁机提出比这多出数倍的要求才对啊! “那么,交换的时间、地点呢?” “如果情况许可,当然愈快愈好……我这就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信玄公,天亮之后再派人送正式的公文过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应该小心一点才是!” “为甚么呢?” “因为信玄公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将啊!好!就这样吧!明后天我会带领手下移至广濑川畔的川原,并且将人质一并带去,届时请武田势也来到河川的对岸,在双方验明所要交换的人质之后,再渡河交换人质……这样的提议,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使者颇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愿以性命向你担保,一定使这件事圆满完成。我这就回去将这件事转告信玄公。” “好,就这么决定了!元忠!你送使者到木户外去吧!” 于是,使者就在即将隐没的月色当中策马离去。这时,家康也由椅上站了起来,不断地在帐内踱着方步。 “看来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原因!” 是生?是死? 交换人质的事很快准备妥当。 双方各带领两千兵马来到广濑川的川原之上,隔江相对地扎起营帐,并且开始验明所要进行交换的人质。 如今野田城已由武田方的山县昌景入城守备,假如这是信玄的策略,?那么在双方交换人质的同时,武田的本队很可能乘机将家康的部队团团围住。 为防万一,家康特地命由滨松城赶来的伊贺众在四面八方设下埋伏,以随时因应敌人的动向。 出人意料之外,人质的交换平安无事地完成了。 不久之后,传说从信玄的本阵当中,有一顶华丽的轿子往长筱的方向而去。 “——坐在那顶华丽的轿子里的人是谁呢?” 更让人惊讶的是,由信玄本阵出来的轿子不仅一顶而已,前后共有三顶……而且并未进入长筱城,而是朝更北方的凤来寺…… 这么看来,信玄必定是在其中的一顶轿内喽?人们当然会这么想,但是令他们不解的是,原应在野田城开城之后,分秒必争地把握时间尽快前进的武田势,为甚么愿意耗费两天的时间交换人质,而且后退呢?…… 但无论如何,对手毕竟是老谋深算的信玄,因此还是小心为要。由种种迹象看来,家康愈加肯定敌军阵营中必定发生了某件大事。 (后退……难道这只是一种掩护他们前进的假动作……) 当家康正全神贯注地思考这个问题时,鸟居元忠与同族的鸟居三左卫门神情严肃地来到帐外求见。 恰好家康正在沐浴,因此他们只好隔着幕幔交谈。 “殿下,三左有事不肯告诉我,只说一定要殿下摒退所有闲杂人等,才肯说出来哩!” “甚么?三左要我摒退所有的侍卫?” “是的。如你所知,三左也是此次交换的人质之一,他说他在城中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一定要马上告诉你……这家伙真是顽固,无论我再怎么盘问,他都不肯对我泄露只字片语!” “哦!那好!就照他的意思,命令我身边的人退下吧!我倒.想听听他要告诉我甚么!三左,进来吧!” “是!”三左战战兢兢地掀开布幔进入帐内。 “三左!如今帐内只有你和赤裸裸的我,听你说话的人也只有我,现在你该不会再感到不安了吧?你到底要告诉我甚么事呢?” 三左偷偷地看了家康一眼,然后说道:“是有关敌军大将信玄公死亡的传言!” “甚么?” 家康坐直了身子—— “三左!” “是!” “这传言……你从那里听来的?赶快从实说来,不许胡言乱语,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你。”他的眼中含着怒意,接藏书网着又说:“等一下、等一下,我起来听你说!” 说完立即由浴盆中起身,穿上了放在一旁的衣服,很快地走出帐外。 对家康而言,信玄是他此生最大的阻碍,甚至他三十多年所努力建立起来的基业都差点为这块巨石所摧毁…99lib?…虽然有关信玄死在阵中的说法只是流言,却仍然对家康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好了,你说吧!三左!无论如何,我们的对手毕竟是最懂得谋略的信玄,因此在这个谣言的背后,很可能正隐藏着一项更大的阴谋呢!问题在于流言到底由何处传出的?你从这点开始说吧!” “是!”三左略带紧张地说道:“当我们决定守城时,大家都知道必须费尽心思、经过一番苦战才能打倒信玄公,更何况甲斐的军势又是如此强大……但是话说回来,只要能够打倒信玄公一人……就等于除去武田势的根……” “有关你在军略上的见解就不必多说了。我是问流言到底从何而起,你就由这里开始说吧!” “是,我这就开始向你报告。在守城的兵士当中,有一位来自伊势山田、名叫村松芳休的吹笛名手。” “难道这消息是这位吹笛手从武田方听来的?” “不,请你听我说完吧!村松有在打过仗后的夜晚吹笛的习惯……不论是敌方或己方,都深深为他的笛音所吸引,信玄公自然也不例外。当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请芳休每晚吹奏笛音,并且将他的位置移到能使敌军的本阵清楚地听到笛音的地方。就这样,让他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时刻,每晚都吹上一段笛子。” “嗯,然后呢?” “信玄公对于芳休的笛音很感兴趣,只要他一吹笛,一定会来到帐外聆听笛音,这么一来,正符合了我的心意。于是,那一晚……” “那一晚?你是指那一天呢?” “信玄每晚都会出来欣赏笛音,于是我利用小竹竿吊了一张纸片,在地上做了标志,同时我也因而想到了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然后呢?” “于是我就趁着白天无人防守之际,拿着洋枪躲在信玄常站的地方,静待夜晚降临。终于夜晚来临了,而信玄也如我所料般地来到了帐外,于是我就对准他射了一枪。” “等一下,你说的是那一天的事呢?” “就是人质交换的前两夜啊!……自从那一晚之后,就开始有轿子从敌人的本阵朝凤来寺去了。” “等一下!”家康再度低声叫道,两眼似乎快要迸裂般地瞪视着天空。 惑星的意志 信玄死了吗?……难道这真是事实?果真如此,这真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啊! 对信玄而言,他的一生中最大的障碍有两个人。 其一是织田信长…… 另外一个便是德川家康…… (一旦信玄真的死了……那么,将来会演变成怎样的情况呢?) 家康直瞪着鸟居三左卫门,一向以豪胆自傲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讶异得微微颤抖着。 虽然他很愿意相信这个消息,但是这件事却无法那么简单地就让人相信,同时他也不排除这是信玄故意设计好的陷阱的可能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有如两道飓风一般,不断地侵袭着他的大脑。 “三左!” “是!” “你是不是在做梦啊?你确定你真的对准了信玄发射洋枪吗?” “是的,我很确定,而且我清楚地记得我是由城廓附近的松树上朝他射击的。” “嗯,从那边射击的距离倒是很恰当!……” 说到这里,家康突然又微微地摇头说道:“你这笨蛋!刚才你说你用竹竿吊着纸片在敌人的阵地上藏书网做了记号,是不是?” “是啊!每当信玄公巡视阵中时,总是会用手去摸摸那根竹竿,再加上他又非常喜欢芳休所吹奏的笛音,往往听着、听着就伫立原地不动了……这正是我发动狙击的最佳时刻啊!” “这正是你发生错误的关键哪!无论如何,对方终究是位著名的大谋略家,对于你的策略,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呢?所以他才故意放了一根竹竿在那里的啊!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你这个笨蛋!” 家康严厉地斥责对方,但随即又柔声说道:“三左,你过来!” “是……” “你不会感到不平吧?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你是说在发动狙击之后过了两天,就有那令众人感到怀疑的轿子由信玄的阵营抬出来,是不是?” “是的。而且那些轿子并未进入长筱城,而是直接朝凤来寺的方向去了。” “你说得详细一点吧!先从你发射洋枪的地方说起……你开了枪之后,敌阵的反应如何?” “是的。由于在月下,因此无法确认是否就是信玄公本人,但我的确看到了他由椅上跌落的身影。在这之后,我看到有一批人很快地在丘陵上消失了,接着又看到许多骑马武者由阵中朝四面八方飞奔而去。” “照你这么说来,很可能前来和我商谈交换人质的使者就是在那时出发的。那么,山县昌景何时入城?” “这个嘛,他似乎等不及般地在翌日天未亮时就入城了,较双方约定的时刻早了一刻半钟,而且看来相当急促。” “嗯,光这样我还是无法相信,所以不能太早下决定!好吧,那么我问你,你从哪里听到信玄已在阵中死亡的消息呢?” “是在山县军入城之后,一名负责搬运行李、名叫千秋的百姓告诉我的。” “他是怎么说的,你把他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诵一次!” “是……千秋在阵中的任务是为信玄公煎药。那一天晚上,当他正准备将做好的鸡汤送到信玄那里时,突然听到轰然的一声枪声在他耳边响起,几乎使他吓得肝胆俱裂……他是这么说的。” “等一下,三左!这件事有点奇怪。据我所知,信玄公入道已有十年之久,藏书网不仅长年吃斋,而且还曾在神佛面前发过誓了呀!为甚么会在阵中吃起鸡肉呢?这一点是不是那位百姓弄错了呢?” “不,他并未弄错!?t>现在我就照他所说的话回答你吧!……由于信玄公罹患胸疾,因此医师建议他开禁,每天在服药之前吃点鱼、肉……” “嗯!那么对于阵营中的骚动,这名百姓怎么说呢?” “他告诉我,在枪声平息之后,接着就有许多人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口中高喊着主公被枪射中了……那时只见侍卫们不停地在一旁交头接耳,然后有两个人将已经动弹不得的信玄公抬到阵营里去……他还说这是他亲眼所见。” 听到这里,家康突然举起手来封住了三左卫门的口。 “好,你说的我全明白了……如果这是信玄公所定出的策略,那么他一定会继续将这出戏演完才对!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家康用心地再度思考着,两眼不住地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或许信玄并没有死……但是必定受伤或生病了,致使敌阵遭遇难题。了解这一点之后,家康突然觉得视野变得异常广阔,而且呼吸也顺畅多了。 家康再次站了起来,在帐内徐徐踱步。 人生实在不是人的智慧所能算计、了解的,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命运之神在操纵吗? 当然,对于武田这方而言,这种突发事件关系到它的盛衰存亡,所以自然必须竭力隐瞒。 从山县军的匆促入城、人质的交换及轿子的出入等一连串的事情看来,愈发使人相信在信玄的身边.99lib.必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家康突然高声地呼唤着鸟居元忠:“元忠!快进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当元忠应声而来之后,家康又急切地对他说道:“元忠!你马上带兵到骏河看看敌军的动静如何。记住,我只是派你去探查而已,可没叫你深入敌阵喔!要知道,这件事可能就此决定我家康的命运啊!” 虎御前山 这里是北近江新近筑好的虎御前山堡。 由此往东北方大约十五丁的距离处,即是浅井长政所在的小谷城。此刻的小谷城笼罩在一片彩霞当中,空气中浮动着初春的嫩叶所发出的清香,为这原本就已相当缤纷绚烂的春光更凭添了几许色彩。 这座虎御前山堡的守将,是拥有长滨五万石的大名木下藤吉郎秀吉及他的军师竹中半兵卫重治。信长之所以决定建造这座城堡,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封锁浅井父子的蠢动,这也就是信长命秀吉在此筑城的主要目的。 “军师先生,军师先生!” 刚带领着最引以为傲的侍卫加藤虎之助、片桐助作、福岛市松、石田左吉等人在小谷城四周筑好军道、做过一遍演习回来的藤吉郎秀吉,还来不及擦掉额上的汗水就大声地叫着竹中半兵卫。 “哎呀!你怎么又是这么大声叫呢?……我从刚才就一直是、是、是地回答,难道你都没听见吗?” 半兵卫笑着由阵幕中走了出来,并且命小侍卫搬来一张椅子与秀吉并坐在一起。 “怎么样啊?军师!你看我们这些侍卫们的士气如何?” “强将手下怎么会有弱兵呢?这真可以说是一场猛虎之争啊!” “哈哈哈……军师你可真会夸人啊!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要命令一下,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殿下不喜欢打会输的仗喔!” “那当然,会输的仗不如不打,不如一开始就去当和尚算了。哦,说到和尚,现在又多了一个信玄和尚呢!对不对啊?军师……” “是啊!不知信玄公现在怎么样了?” “有人说他死了,而且消息已经传进了大将的耳中。” “真的吗?” 半兵卫眯起眼睛藏书网笑着:“现在信玄公的生死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甚么?你说这不是问题?” “正是!从一开始我半兵卫就认为信玄公的上洛决定太过莽撞了。” “理由呢?” “第一,甲州距离京师太远。” “第二是甚么呢?军师!” “他的腹背都有强敌环伺。” “你是指德川和上杉势吗?” “撇开兵力不谈,这二支势力单是年轻和士气就足以压倒甲州势了。” “那么,第三呢?” “第三嘛,信玄公不是已经起了佛念吗?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必然已出现危机。人啊!一旦生命之灯逐渐黯淡时,就表示他的肉体一定开始衰微了……也就是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病痛之时……” “哈哈……你真是一点都还没变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凡事都看得那么透彻……这么说来,信玄和尚一定不会来到这里喽?” “是啊!就算他没死,也一定是得病而回到甲州去了……这就是我半兵卫的看法。” “不过说来奇怪,我们大将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啊!难道你没有发觉这一点吗?军师先生!” “你说我们大将一点都不紧张,是吗?” “换作是我,一旦听到信玄停止进军的消息……那么我一定会在翌日下令攻打小谷城。” 太阳已经逐渐西斜,落日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赤红,而问题的中心——小谷城依然保持原有的宁静。 过去不时在敌城的本城顶上朝这边眺望的女人的身影,今天也看不见了。 “有时殿下是相当性急的,但既然他知道敌人已经回到甲斐,当然也就不必急于行事了呀!” “哦!如果事情真如军师所言,那么他在罹病而带兵回到甲斐至病愈再度出兵之前……不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吗?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哈哈哈……”半兵卫仰头大笑:“难道你不曾考虑到年龄问题吗?” “甚么?年龄?” “是的。如果患病的人是我们大将,倒还无所谓,但是信玄公却已经五十多岁了啊!五十多岁的人一旦得病,哪会那么快就痊愈了呢?而且,他也不可能再出现在战场上了……所以啊!换作是我半兵卫,一定会趁着信玄回甲斐养病的这个空档,先朝他最弱的部份各个击破!” “嗯!这么说来,大将现在也正在这么做喽?所以他将攻打小谷的事往后挪……你是这么判断的吗?” “不!我们大将并不是一99lib.个闲得下来的人啊!你看吧!我猜他现在一定正由西边过来哩!从各种迹象看来,小谷城的气势并未稍减。” “哎呀!你到底在说些甚么啊?” 秀吉打住舌尖,猛擦着额上的汗水,说道:“难道你从小谷的山容也能看出苗头?我倒是一点都看不懂。而且啊,有时我还觉得你说的话很奇怪。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有时事情还真被你说中了哩!” “嘘!安静一点。” “甚么事啊?你的脸色怎么变了呢?” “仔细听听看,是不是有一匹马朝这边奔来……” 半兵卫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一名侍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报告!织田大将已经来到了阵中。”他单膝跪在地上,大声地对两人说道。 秀吉很快地从椅上跳了>99lib?起来,往木户门走去。 初秋备战 “猴子!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问我住宿的地方准备好了没,是吧?我现在马上命人去……” “笨蛋!我是问你攻打小谷城的准备。现在正是我们攻打浅井和朝仓的时候啊!” “噢!看来终于轮到他们了!” “我在问你准备藏书网好了没啊?” “早就准备好了?。” “好,叫半兵卫来吧!” 此番信长特地由京师来到这里,因此衣着远比往常华丽得多。他的身上穿着以赤地棉制成的铠甲,腰间披着一张豹皮,手中持着一根朱红色的鲸鱼鞭,头上戴着一顶犹如漏斗般的南蛮乌帽。 在任何一个日本人的眼中看来,此时的他根本就是来自奇乡异国的大名。当他挥动着马鞭、大声说话时,连他身边的小侍卫们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屏住气呢! “竹中半兵卫重治参见大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 “不必客套!” “是!” “怎么样?半兵卫!你看这时机如何?” “嗯,要等到时机成熟,应该是在今年初秋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等到秋天?” “最理想的方式是先攻打越前,再打小谷99lib?……一旦决定先攻越前,那么对小谷之战势必就要延后了。” “嗯!那么你对武田的判断如何呢?” “依我看来,即使信玄公仍然保有性命,也不可能很快就再度起兵。” “为甚么?” “第一是年龄的问题……他如此轻率地在进军途中抽身而退,不就等于明白地告诉天下人他老了吗?” 信长默默无语地朝秀吉的方向看了过去:“猴子!你呢?你的看法也跟他一样吗?” 秀吉微笑着摇头,说道:“换作是我,我会立即下达攻击命令。” “你不要老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好吗?别忘了,家康也曾经这么说过喔!据我所知,他已经派鸟居元忠带人到骏河的对岸一探究竟,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 “所以正如半兵卫所说的,我们根本不必急着与对方发生冲突啊!” “哈哈哈!”这时信长突然开口大笑,然后说道:“半兵卫!你的意思是要我让那些鼠辈多活些日子吗?好吧!那么我们就决定秋天攻打小谷城。在这之前,必须先确定信玄的生死,然后就可一鼓作气地向越前的朝仓势进攻了。” “是啊!大将明鉴!”半兵卫很郑重地行了个礼:“纵使武田家真有丧事,也一定是隐密地进行;况且一旦信玄公果真不在人世,他的家臣必定会开始叛乱,如果那些家臣的脚步不能一致,凭德川一人就足以压制武田势了。这么一来,大将不就可以毫无后顾之.99lib?忧地专心攻打浅井和朝仓势了吗?这就是我之所以认为等到初秋再发动攻击的理由啊!等到初秋……只要等到初秋就可以了!” 信长只是睁大着双眼听他说话,既未点头表示同意,也未发表任何意见。 在半兵卫说完了话的同时—— “猴子!”信长转过头朝秀吉的方向说道:“ 770b." >看来稻子已经快要收割了,对不对?” “哈哈哈!你说得不错!” “一旦稻子收割完毕,就叫领民们尽快播种下一期的稻作。”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在初秋打仗喽?” “废话少说!在稻苗成长期间,我要好好地睡个午觉,明白吗?” “哦!这么说来,你是要回到岐阜去喽?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不妨一直睡到冬天吧!” “甚么?你要我睡到冬天是甚么意思?” “我是说既然你要利用初秋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好耕作,那么攻打浅井、朝仓的事,就交给我秀吉吧!……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啊!” 听到这里,信长忍不住说道:“你这猴子又在吹牛了!” 虽然他在嘴里叱骂着,但是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笑意:“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啊!” “的确,它不停地东转、西转,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是怎样!” “就像信玄入道,撒下那么大的一张网,却等不及收成就被迫回国去了……哎,算了。今晚我要睡在这里,你们可要小心戒备喔!” “是!” 台风将军 信长在虎御前山堡停留一晚之后,第二天即匆匆动身返回岐阜城。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地睡个午觉,但事实上现在却还不是时候。当此之际,他的敌人遍布四面八方,为了迷惑敌军的注意,因此当人们以为他在岐阜,那么他就在摄津或和泉出现;当人们以为他在摄津或和泉时,他又会在北近江出现;如一阵风似的神出鬼没,让敌人完全掌握不住他的动向。当然,这在事实上也很有必要。 返回岐阜的途中,信长听到小谷城附近的村童们在草原上一边追逐,一边高声唱道: 信长先生, 就像桥下的一只泥龟, 伸出头来探探,又马上缩了回去, 伸出头来探探,又马上缩了回去, 泥龟啊泥龟, 要是你再伸出头来, 我就马上杀了你的头。 当然这首歌必定是浅井的家臣们 6559." >教村童唱的,这也意味着他们嘲讽信长不肯与之决战的怯懦,最后又警告信长:“如果你再伸出头来,我就立刻杀了你。”事实上真会是这样吗? 信长丝毫不以为忤。当他再度听到随着野风、夹杂着鸟雀鸣叫声而传入耳中的童稚歌声时,已是他重返京师的时候了。这也意味着,他即将对悬之已久的将军足利义昭展开处置行动了。 从过去的事情看来,信长更加确定义昭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提携的人物。 此刻的义昭,或许还在为乘信长上洛之时而对他展开夹击的事忙着呢!因此,纵使他遭到严厉的惩罚,也是他自作自受、自掘坟墓啊! 就在三月二十三日,他正式赦免了松永久秀和三好义继的罪行,并且引入他们成为自己这方的人;这也正是武田信玄在笛吹川发病后的第八天。对于历史而言,这实在是极大的讽刺啊! 有关信玄之死,在往后的数年之间一直是最大的秘密,至于他到底死于何日,更是无人知晓。不过,依照事情的前后加以判断,极可能是在四月十二日当天。据说这一天,信玄所乘坐的轿子曾在返回甲府的途中,于信浓的波合停下来休息。然而是否就在这一天死亡,实在很难据此遽下断语。 信长一回到京师,立即派兵将住在用他的财富兴建而成的二条室町御所内的足利义昭团团围住;这时正是距离信玄死?99lib.前数日的四月四日。 由于信玄之死,使得原本愁眉不展的信长和家康得以松了一口气;相对地,也使得义昭陷入了吊诡的命运。 对义昭而言,猛将信长根本不是单凭他的武力所能抗衡的敌人啊! 很快地,义昭就被赶出了室町御所,再度逃到普贤寺剃发为僧,而且必须乞求信长的怜悯。 这样,历史上的足利幕府至此名实皆亡。 “——像他那样的小人,直到死亡之前,一定还会不断地有小动作出现。” 信长将他放逐到河内的宇治川的槙岛城,然后开始进军北近江,此时已是七月底了。等到他将带着两万大军在北近江附近虎视眈眈地想要攻掠织田根据地的朝仓义景攻灭,就要回过头来收拾浅井父子了。 bbr>正如竹中半兵卫重治所料,初秋真是最适合与浅井、朝仓势一决雌雄的时刻。 元龟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日本改元,以进入八月的第一天为天正元年(一五七三)。 当信长亲自率军进攻北近江的大岳之北、山田村时,已是八月十日。 此地正是小谷城的浅井势和担任救援部队的朝仓势的重要联系道路,信长特意派兵攻下此处,从中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络。 旧历年的八月,也就是阳历的九月,正是日本列岛的台风季节。 “到底大将心里在想些甚么啊?为甚么这一次不再像以往般地神速果敢呢?” “就是嘛!你看,他只是动也不动地瞪着那座山……原本我以为十日就会开始攻打小谷城了。” “是啊!但是十日他没动,十一日他也没动,到今天都已经十二日了……你看看这天色!” “看来似乎即将有一场暴风雨。这阵南风吹得太不寻常了。” 当他们说到这里,风速已经逐渐加强。到了正午时刻,已是狂风暴雨的情势。 毫无疑问,初秋的台风已经登陆了。 “小心一点,不要让营幕被吹走了啊!” “这场雨会带来洪水,河边的马要绑好啊!” “粮食也要尽量往高处运,以免被水浸湿或被风吹走。” 在一片忙碌声中很快地到了傍晚时刻。 “尽量不要靠近人家,以免被掉落的东西打到头。” “马要绑好,火烛也要小心。” “尽量不要站在树旁。” 强大的风力几乎将山连根拔起,雨势之大则使人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四周早已看不到一丝灯光,这片灰暗的山野就这样任由风雨蹂躏。 所有的人都睁大着双眼与旁人聊天,心想或许只有谈话声才胜得了这场暴风雨吧! 就在这台风夜的十一点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了法螺的声音,接着进击的大鼓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也震撼了他们的心弦。 “啊!难道是要发动夜袭?” “难道大将就是在等这场暴风雨吗?” “这么大的风雨,叫我们如何进攻呢?” “不知道!但是一定要快啊!” 原来四十岁的信长决定在这深夜再次实行以往在田乐狭间所采取的猛烈奇袭战法。 信长昂首坐在马上,不断地来回奔跑,并且以近似怒吼的声音下达命令:“我们马上就要出发攻打大岳城了!大岳是朝仓势的前卫基地,我们一定要一举把它攻下。” “甚么?要我们在这深夜里爬山?” “住口!这点小小的风雨那称得上是暴风雨呢?今天是十二日,云上都还有着月亮呢!那种黑暗之中甚么也看不到的眼睛,不如挖出来丢掉算了。” 虽然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但是信长却仍不停地高叫着,并且掉转马头朝向北方。 “如果自认是信长的家臣,就尽管跟来吧!我们有风神和雷神保护着呢!” 当他们进入大岳城时,负责守城的城将和城兵们丝毫不曾察觉;当然,这是由于嘈杂的风雨声掩盖住兵马之声的缘故。等到他们察觉时,四周早已布满了织田势的士兵了。 惊吓之余,他们的斗志早已消失泰半。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表面看来绝对可以放心的事情,通常不能绝对放心。就像现在,负责守城的小林、斋藤两位将军,也只能“啊!”地叫了一声,因为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正是勇猛如虎的信长。 “投降吧!如果你们愿意降服,我就答应饶了你们的性命!” 这位决心、指示强烈的鬼将军侵入了。事到如今,除了听从他的指示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只要你愿意降服,不仅救了你自己的性命,而且还可以让你保住身为武者的颜面,怎么样?” “好吧!” “身为这一座城的守将,现在你们首先必须认清的一点是,这座城已经为我方所攻破了。” “是……是……是的。” “今晚此地的风雨也很大。” “是的,是的……” “我想你们的主君朝仓义景大概还不知道大岳城已经被攻陷了吧?” “是的……是的……” “天一亮你们立刻下山将此事告诉义景,这就是你们两人的任务,也是我信长为武士所保留的情面。” “是的,是的……” “笨蛋,可不要因为我放过你们,就高兴得睡过头喔!好了,退下去休息吧!” “是!” 信长似乎把他们当成没有意志的傀儡一般,毫不客气地下达指示。这时,东方已经微微泛白,于是这两位败军之将就带着苍白的表情,冒着狂风暴雨下山去了。 信长再度发布了新命令:“天色将明,大家休息一下,赶快睡一觉吧!这里是座山城,因此不必担心雨水进来,各位安心睡吧!”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命令啊! 到了十三日的近午时分,雨终于停了。 这时四处所见的,只是一片汪洋和如怒涛排壑般的湍急水流,间或漂浮着连根拔起的巨木,以及被风吹落的屋顶。虽然雨势渐歇,但是风却仍然强烈地吹着。 由于夜里攻城的缘故,士兵们的身心都感到极度疲劳,因此信长一声令下,很快地就如死般地睡着了。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去睡吧!”这么简单的命令,还会另有涵义…… 但是,当他们醒来之后,不仅开始猜测信长内心的想法。 “好了,现在开始准备进击!今晚朝仓势必定会乘夜将本阵由田神山撤>..至柳濑;只要对方一撤退,我们就随后追击,一举歼灭他们。快将我的命令传下去。” 当这项命令传至四面八方时,已是十三日的傍晚时分。这时,风势依然相当强烈。 “甚么?今晚又要夜战!” “难怪他会要我们去睡啊!” 来到大岳城的信长直属部队,很快就了解这项命令的涵义,但是那些在其他地方迎接暴风雨的织田诸将却百思不得其解。 例如稻叶、佐久间、丹羽、柴田、泷川,不!甚至连木下藤吉郎也不解地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真不明白大将到底在想些甚么!他怎么会认为敌人会在这种天气里趁夜撤退呢?况且双方根本还不曾正式交战过呢!再者,朝仓势一定知道北近江至越前之间的山路>99lib?极其险恶,他们当然也知道撤退比作战更危险啊!” 然而信长却似乎不曾考虑到这一点,只是瞪着炯然有神的双眼,静待夜晚来临。 入夜之后,情势依然未变。这时,风势已经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却是倾盆大雨。 “看来大将的预测有失误喔!即使敌军真要撤退,也得等到雨停、月亮出来之后,再不然也要等到天将明的时候啊!好了,今天中午没睡的人,现在可以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话刚说完,前夜和暴风雨搏斗而今天中午又不曾午睡的人,早已累得瘫倒在地了。 然而午夜十二点一到,大岳山顶上再度响起了法螺声,接着又传来进击的大鼓声,使得熟睡当中的士兵纷纷惊醒过来,场面显得有点混乱。 “真是奇怪啊!” 当他们飞奔而起时,信长早在一旁以手示意他们在山前排列成队,并且如疾风似地展开行动。 率军的大将们很狼狈地急着唤醒部下,一旦士兵们比总大将信长更迟上阵,一定会使他暴跳如雷。 “大家动作快一点,快啊!” “无论如何,先追上大将再说吧!把鞋子带着,到了马上再穿!还有,千万别忘了刀和枪!快点!” 就在这时,朝仓义景的本阵所在的上空,突然出现一片赤红的火光。 事情果然如信长所预料的一般,大岳的小林、斋藤两位大将果真将信长奇袭的威力告诉了朝仓义景。为了把握制敌机先,义景决定舍弃地理位置不佳的田神山,并且亲自在本阵放火之后再率军撤退。 “追啊!我们必须在天色未明之前赶到敌人背后,让他们吓一大跳!我们一定要追上总大将才行啊!” 就这样地,织田势的稻叶、佐久间、丹羽、木下、柴田、泷川等大将紧跟在信长身后,越过了地藏山。 当他们忐忑不安地来到信长面前时,意外地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只有信长才会在这样的夜里打头阵!当我想到这点,突然发现我必须领先其他人更早一步到达这里。” “啊!那个、那个人到底是谁?” 秀吉发狂似地叫道:“我们必须驱散敌人才行,大家赶快前进啊!快点,前面正是前田又左和佐佐成政哪!” 士兵们“是”地回答之后,立即勇猛地朝着北国街道冲了过去。 对于前田和佐佐机敏的行动,信长并未加以斥责……不过,由此他也发现自己手下的大将们彼此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这么一来,如果朝仓势认为信长不会在这样的深夜里由背后追击,那么结果可就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这时风、雨都停了,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久已不见的白云。在这种晴朗的气候下,到底对何者有利呢?追逐者或是被追逐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凄凉的腥风已在此时吹起。 追击战 同是作战,撤退者与追击者的心理却有天壤之别。 不过,对被追者的意识而言,却必须承受双重的心理压力。除了一心想要逃到安全地点之外,还必须随时警戒在背后追赶的敌人,所以说他们的劳心程度远超过追击者。 天色将明之际,朝仓义景终于进入了柳濑城,并且立即召开重臣会议。 因为朝仓义景早已料到信长必定会从后追击,因而才毅然舍弃田神山,并且放火烧毁本阵。 “——现在根本没有放火的必要啊!” 虽然老臣山崎吉家极力劝阻,义景却听而不闻:“无论如何,总不能将我们一手建造起来的城寨平白留给敌人利用吧!而且,即使他们看到火光而知道我们已经撤退,也必须花费一段时间才能武装完毕,到了那时天都已经亮了呢!而那时我们早已到达柳濑了啊!所以这个中途堡不如放火烧毁,以免为敌人利用。” 事实上,义景之所以决定撤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认为一旦退到柳濑,就可以和敌人进行持久战。 然而信长对此却有他独特的见解,而且曾经仔细地观察过田神山的地形。 对织田势而言,城寨起火即意味着朝仓势已经撤退,结果反而使得士气大振,兵士们纷纷全神贯注地搜寻此次进击的目标。 发觉到这一点之后,义景立即在半途兵分两路,派遣一部份杂兵将敌人引到中河内口,自己则带领本队经刀根口抵达柳濑。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种兵分两路的作战方式并未导致信长判断错误。 打从一开始,信长就算准义景一定会从刀根口到达柳濑,然后再退至敦贺表。由种种事实看来,义景的行动果然完全符合他的判断。 因此,尽管义景已经丧失了大半军力,却仍摆脱不了织田势的追击。这个事实使得他非常惶恐,因而一抵达柳濑即立刻召开军事会议。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啊!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在义景的催促之下,首先开口的是山崎吉家:“我认为诧美越后先生这次的行动太过轻率了。” “吉家!”义景出声制止了他:“我并没有要你评价这次行动的对与错,而是问你以后的作战方法啊!” “没错,我现在要说的,正是作战方法啊!” 眩目的阳光从被暴风吹走一半的屋顶上直射下来,使得四周的景象更显得荒凉。 “当初你决定出阵时,既不肯听从我的谏言,又不肯驻扎在敦贺表……结果导致今天这种局面。织田势似乎决心对我方穷追不舍,而柳濑也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因此我劝殿下还是尽快带兵回到敦贺表,做好进击的准备吧!……否则这块地就要被踏平了呀!与信长公作战,除了争取时间之外,别无其他良策!事到如今,希望你能采纳我的意见。” 义景沉默不语,只是不时地望向诧美越后守。 “越后,你有何看法?” “这个……”诧美越后屈膝向前,慢慢地由怀中取出一张纸来:“这是今日我在感慨之中所作的诗赋。” “现在、现在……那是吟诗作赋的时候啊!” “你说得没错!但我们是承继先祖而来的大国,负有传承的责任,因此宁愿轰轰烈烈一战,也绝对不能屈节辱志。对我来说,遭受他国追讨是我毕生的耻辱!……所以我才留下一首诗,万一不幸战死沙场,希望你能把它带回故乡,交给我的家人。” “这么说来,你决定留在此地与敌人对抗喽?” “是的,殿下明察……为了让殿下平安地返回故乡,也只好如此了……希望你能答应!” “嗯,好吧!既然是你诀别的诗作,不妨念出来听听吧!” “是!请你仔细听着。”诧美越后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朗声诵道: 千悲万恨涌心头, 谁计今夜赴黄泉。 遥望故乡泪满面, 尸陈沙场义感天。 举座鸦雀无声。 越后不仅决心拚死帮助义景尽快返回越后,而且劝诫他一旦回到故乡之后,万万不可再流泪了。 “你呢?扫部助!说说你的意见吧!” 被义景问及的朝仓扫部助,非常锐利地看他一眼。 “这次的出阵全都由于殿下的独断,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难道你是在责备我?” “不敢!但是此时所要争取的是时?间,到底你要采纳谁的意见根本无关紧要……死在他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国吧!这样才能稍稍弥补我们的遗憾啊!” “……” “殿下,难道你还在犹豫不决吗?这是决定朝仓家命运的关键时刻啊!……你必须尽快做好决定,否则不仅你自己会感到后悔,连你的后代子孙也会蒙羞啊!” “主公!” ?99lib?这时山崎吉家也屈膝劝道:“我们这些老臣们的看法完全一致。如今武田信玄公是不可能来到近江路了,因此我们不得不承认此次的出阵确实过于轻率。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臣等只希望殿下速速回国,不要让我们死得毫无代价啊!” “嗯!这么说来,你们都认为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武田家的缘故?” “臣等不是这个意思……事情所以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完全是由于我们的思虑不够周延,和武田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如今信玄公也不可能再上洛了。” “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把这里交给你们,自己先行撤退了。” “那么我们黄泉之路再见吧!希望你好好珍重。” 听到这里,义景忍不住潸然泪下。 就在这时,传令又来报告:“敌人距离我们只有七、八丁远,此刻我军正在那一片泥泞的树林之中,与他们展开一场苦战哩!” 诧美越后守看了山崎吉家一藏书网眼,说道:“那么我这就出阵与信长公一战!” “再见了,殿下!” 两人在义景面前如风般的消失了,接着扫部助也继续跟进了。 朝仓败走 信长望着这片被浊流夹带的红土给弄得满目疮痍的山谷,不禁蹙紧了双眉。 另一方面,义景终于在众人的敦促之下离开柳濑了。为了让义景平安离开,山崎、诧美两位大将及朝仓扫部助的部队纷纷来到山道前,阻止织田军的前进。 (到底他们必须争取多少时间,才会停止抵抗呢?) “片刻之间……” 信长在口中喃喃念到,一边用手指计算着义景逃亡的速度。 “至多只能走一里半到二里吧!” 大岳到敦贺之间约有十一里……那么要想由此平安地抵达敦贺,最快也要明天早上。 因此,织田军必须不断地朝对方进击,绝对不能松懈下来。一旦追击攻势愈猛烈,朝仓势就愈容易在这连绵不断的山脉中失去联络,自然势力也就顿时烟消云散。 如此一来,织田军就可以在浅井长政父子尚未接到朝仓势惨败的消息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头攻打小谷城了……这就是信长绞尽脑汁所想出来的各个击破的策略。 “哦,现在在山谷中打仗的是谁啊?”信长对站在一旁望着山坡的森长可问道。 “是木下秀吉先生的部队。” “哦,是猴子啊!他表现得不错!” “是啊!他带着最引以为傲的侍卫们,追得朝仓扫部助和诧美越后的手下无处可逃。” “那个呢?那个在山坡作战的又是谁呢?” “那个啊,是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先生。” “他们的对手是山崎吉家,对吧?” “正是!其实越前也有许多相当优秀的武将,只是……哎,真是可惜。” “哈哈哈!弱将手下也会99lib?有勇兵啊!” “是的。看来他们似乎决心拚死一战,真是可悲啊!” “你倒是很有见地嘛,长可!怎么样?依你看,义景大约何时可以逃到敦贺?” “我认为应该是在明天?早上。” “明天?就是十四日喽?” “是的。这一天正好接近满月,不论日战或夜战都非常合适。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哈哈哈……这是正义之战啊!当然老天不会帮助那扰乱天下安定的朝仓义景喽!哎呀,你看!从那边跑过来的年轻人是谁啊?” “他的腰间绑了三个人头呢!” “他看来真像个怪物!全身沾满了血和泥,连脸都看不清楚了。长可,你去问问他的姓名吧!” “遵命!” 森长可慢慢地由马上下来,朝那名身绑大枪、正爬上山道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是!” 知道信长就在前面之后,年轻人急忙屈膝在地:“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是一名相当勇猛的武者,但是看来职位似乎很低嘛!你到底叫甚么?” “是!我叫金松又四郎。” “那些头呢?” “是我在刀根山所取得的。那时候我嫌麻烦,所以并未问明他们的名字。” “你说你叫金松,是吗?” “金松又四郎啊!” “是的,大将!因为我不知道你就在前面……” “现在这种时候,你也不需太过拘礼。” “是!” “我满欣赏你问也不问就杀了对方的个性喔!” “噢……这倒令我感到意外,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褒奖。” “不过,你的脾气似乎非常急躁!” “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噢……大家都这么说吗?好,你把这个拿去穿在脚上吧!” 信长脱下穿在脚上的草鞋交给长可。 “啊!这不是大将的鞋吗?你要送给我金松啊?” “笨蛋!这不是大将的鞋,而是那些徒步者的草鞋!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候,它可是最好用的喔!所以我年轻的时候,常常在腰间绑上两、三双草鞋,就这么上战场去!我看你赤裸着双脚,这样是不适合长途跋涉的呀!你看!你的脚已经又红又肿,何况你又是那么性急的人,还是赶快穿上鞋子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好了,长可,我们出发吧!” “是!” “看来敌人的防线已经崩溃了,我们一鼓作气朝敦贺表攻去吧!” 说到这里,信长早已骑着他最自豪的骏马往前冲去,根本忘了还在一旁感激得涕泗纵横的金松又四郎的存在。 “看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在越前无人不知的山崎吉家的儿子已经战死了……” 织田军再度朝木芽岭的方向移动。这时,追逐者与被追逐者之间势力的差别,已经越来越悬殊了…… 对朝仓势而言,这是他们第二度在北陆街道上败走。过去在姉川与织田、德川两军会战时,他们也是狼狈万分地由越前率兵来到这里。 再度打了败仗之后,往日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这条街道真可说是我们的鬼门关哪!” “——不!这都是因为殿下太过轻率出兵,才会导致这种结果。为今之计,与其逃到城里等着织田军来攻打,不如赶快找个地方藏身吧!” “——说得也是!如果是贵胄重臣,倒还无话可说;但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卒,根本不必对殿下尽义理啊!” 在知道织田军已从背后急追而来的消息之后,朝仓势的兵士接二连三地离开战列,在山阴处或森林中躲藏起来。义景的本队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时时监视他们,遑论追赶他们,因为织田势的呐喊声已经近在耳边。 (搞不好我们根本到不了敦贺……)未抵达城门之前,义景的内心相当不安。 原本他以为在武田、浅井两大势力的协助下,一定可以给予信长重重的一击,没想到反而落得全军皆没的下场。 对于此次的惨败,义景相当不甘心。当他抵达敦贺时,全部的兵力只剩五、六百人左右,而织田势的先锋也已兵临城下,一时之间,情势相当混乱。那些无处可逃的兵士,纷纷弃械向敌人投降。 (真是危险啊!这么一来还能守城吗?) 对义景而言,到达敦贺是他的第二个悲哀。 “在此地迎敌对我方极为不利,我们还是退回父祖代代相传的一乘谷待敌吧!更何况,有浅井长政父子在背后牵制,信长应该不会追到一乘谷来才对!” 然而,义景的预测却与事实完全相反。 原来信长早已派人在小谷城的四周严密防守浅井父子,使得他们丝毫动弹不得。因此,当他得知义景将要退回一乘谷时立即带领人马,不眠不休地朝一乘谷开始进击。 今天是八月十八日,距离大岳城的奇袭只有五天,而信长却已一口气进至越前的府中,并且在城下的龙门寺扎营,开始拟定攻打一乘谷的策略了。 流言从四面八方传来。 “——信长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攻下加贺、能登、越中,以报上次在金崎之战的仇恨!而且,他说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城被攻下,否则绝不罢休。” “——是啊!因为这样,朝仓家的重臣们才纷纷地向他投降啊!” “——真的?这么一来,朝仓势如何能在一乘谷与信长决战呢?” 正当城下的百姓忙着避乱时,突然传来义景的殿后军朝仓三郎景胤已向信长投降的消息。 “——连三郎都投降了,看来织田势要攻进城内只是迟早的事。” “——对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倒还好,但是城中的侍卫大部份都逃跑了,看来这里快要变成一座空城了。” 不久,又由一乘谷传来镇守府中城的家老鱼住备后守景固已经朝驻扎在龙门寺的信长本阵出发,向他表明投降的意愿,并且献出府中城的消息。 这么一来,义景想要逃回父祖累代相传的一乘谷的希望终告破灭。 此时的义景不得不殚精竭虑地想着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以名门当家之主而言,义景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武将,因此曾经在他手下的明智光秀才会背弃他,细川幽斋也认为他“空有妇人之仁……”而对他敬而远之…… 十九日的夜晚。义经集合仅存的近臣在房内召开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在场的近臣,有七十多岁的筑山清左卫门及赫赫有名的鸟井兵库头、高桥甚三郎、前波重次等五、六人。 “清左卫门!到底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在这座空荡荡的城内到处吹拂着的秋风,更使义景感到无比的凄凉。 当初出战之时,他还一心想着本愿寺的和尚、北陆的英雄们、浅井家及武田氏都是自己的盟友。 没想到如今竟然必须舍弃自己的本城,落得比秋虫更加悲惨的命运。 忠心耿耿的山崎吉家、诧美越后都不在了。 鰐渊、神波、山内、壁田、夭田、增井、田尻、西岛等人都是闻名于三段崎的勇士重臣,然而如今也都相继阵亡,迳赴幽冥去了。 满头白发的筑山清左卫门俯伏在地,颤声说道:“事到如今,我想最好将少君、夫人及太夫人一起请来参加这个会议。” “甚么?你要我将整个家族召来?” “是的。虽说是军事会议,但其实却是臣等与殿下诀别的时刻啊!” 义景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极不愿99lib?意让母亲、妻子看到他悲惨的模样。但是筑山清左卫门说得没错,现实是最残酷的,因此他必须让母亲和妻子对当前的情势有所了解,然后才能出城。 “这么说来……城内所剩的人数是少之又少喽?” “是的……即使把我们这些人全部计算在内,总数大概也不超过三百人吧!……殿下打算带多少人走呢?你说吧!其余的人则由我清左卫门率领,拚死与敌军一战。” “甚么?加上小侍卫们也只有三百人……” “正是!所以我才说这是诀别的会议啊!现在请殿下赶快将夫人和少君请出来,一起同席吧!” 义景直瞪烛台上的火焰,突然开口了:“好吧!去请他们过来!” 他对高桥甚三郎说道。 “清左!难道你要我有自尽的觉悟?” “不,事情不至于坏到这等地步!不过,一旦出了城,就随时可能发生危险,所以你我君臣此番一别,可能就永远再也无法相见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别忘了,我们在亥山城有式部大辅(景镜)以及平泉寺的和尚们,而且信长还有一个弱点哩!” “话虽如此,但是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却不足以攻打敌人的弱点啊!” “这倒未必!别忘了,信长的背后还有伺机而起的浅井父子呢!而且,一旦甲斐的武田信玄得知信长已经深入越前,一定会立即由木曾攻向岐阜;更何况西边还有本愿寺的公方先生呢!如果我现在潜出城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信长退兵之后再回来,不就得了?所以,在这段时间之内,你要好好地留守啊!” 筑山清左卫门仍然平伏在地,并未抬起头来。 (这种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会发生吗?……) 他不仅对义景的看法感到怀疑,而且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依赖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而行动的时刻。 就在这时,义景那年逾六十的母亲领头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义景那出身公家的妻子,而手中牵着的正是那年仅八岁、却生性活泼好动的爱王丸。 “老夫人!少夫人!” 首先说话的人,是鸟井兵库头:“我们的仇敌织田势已经兵临城下,因此臣等和殿下一致认为,你们先出城比较安全。” “甚么?难道你是要我们出城作战?”满头白发的老夫人颤巍巍地问道。 “不,不是打仗。只是请你们到亥山的东云寺避乱,暂且在那边待一阵子。” “到东云寺去?” “是的。如今与织田势一战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因此希望你们在这场战事尚未结束之前,能暂且忍耐着待在那里。” 听到这里,清左卫门不禁朝他望了一眼。 (这样怎能让他们有所觉悟呢?……) 然而,鸟井兵库头却以眼示意,表示一切有他,要清左卫门放心……这也意味着…… 万一情势已经无可挽回,他会亲手……他很悠闲地拿起放在膝上的扇子,轻轻地敲打着左手。 “那么,我们准备出发吧!”老夫人这么说道。 两名女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义景;然而义景却故意掉转头去,避开了她们的注视:“这只99lib?是权宜之计啊!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共饮一杯作为告别吧!甚三郎,快去备酒。” “是!” 这时庭外突然响起秋虫的叫声,使得屋内的每一个人的心中更增添了几许惆怅。 “再见了!鸟井兵库头、高桥先生!请你们好好保护主公和少主,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他们的身边啊!” “遵命!” “这个城就交给我这行将入木的老人吧!我会坚持到底,直到我阖上双眼……” 老人站在义景面前,仰头干了杯中的酒,然后紧闭着双眼,朝他行了个礼。 (恐怕这也是朝仓家最后的一杯酒吧?……) 想到这里,老人的胸口感到一阵灼痛。 此刻还不知道这个事实的,大概只有义景、他的母亲、夫人及少主四人而已。 “哎,这种喝法,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呢!” “好吧!请你将酒杯传给老夫人吧!” “哦,不要太多。母亲大人,既然这是离别酒,那么请你也喝一杯吧!……” “老夫人,清左卫门留在城内打仗,会不会发生意外呢?这和一般的酒似乎不太一样啊?” “噢,是的。我也给你一杯吧!孙子,怎么样?清左先生,我和孙子们都希望能早日回到这里,所以这一切就偏劳你了!” “是的!这个……我一定会……” 站在一旁的鸟井兵库头早已掩面而泣。 事到如今,只有主家这一家族还在做着繁华的美梦。 当所有的人都喝过酒后,兵库率先站了起来,而义景也紧跟其后很快地立起身来。 (这段时间内,织田势正一步步逼近一乘谷哪!) “主公!马和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请赶快启程吧!” 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当织田势来到这座避难的城下时,意外地发现城内没有半点灯光。 梦想破灭 当朝仓义景等一行人藉着月光来到大野盆地的亥山上的东云寺时,织田势也已对一乘谷城发动猛烈的攻击。 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义景一到寺内之后,立即派高桥甚三郎为使者,赶至平泉寺求救兵。 平泉寺即是旧日供奉白山神的供僧院,属于比叡山延历寺的一个支派。因此,寺内的堂塔里有为数众多的和尚,都和朝仓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基于这点,义景深信他们一定会派兵支援,而毫不迟疑地派遣使者99lib.前去求救。 没想到平泉寺一听到对手是信长,就一口拒绝了。 “——希望你能体谅我方的立场。毕竟信长公是个极其粗暴的无赖,你看他都敢将叡山整个烧毁,他还有甚么事做不出来呢?一旦我们出兵相助,恐怕这些寺院也要被烧成灰烬了啊!” 使者只好怅然地回到东云寺。 如此一来,唯一可以仰赖的,只剩下亥山城的朝仓式部大辅景镜了。 当义景率军前往姉川与织田、德川军作战时,即是由景镜担任总大将而率领着所有的朝仓部队,可以说是越前的一大支柱,甚至此番义景的逃亡,也是由于他在背后所做的指示。 然而,在义景的使者到达之前,信长就已派遣稻叶一铁为密使,来到了亥山城与景镜展开会谈。 “——一旦你决定帮助越前的朝仓义景,我家主君绝对不会饶了你的。况且,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也该结束了吧?如果你还执迷不悟,一待我们攻下一乘谷城,马上派兵将亥山城夷为平地……” 景镜双手挽在背后,非常用心地思考着。 “——你是说,只要我答应开城,就可以饶我一命?” “——你想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就因为你自动打开这座小城的城门,信长公就会原谅你以前所做的事情吗?在你投降之前,应该去.99lib.t>做些你该做的事啊!” “——甚么是我投降之前该做的事呢?” “——你好好地想想吧!” “——难道你们要我去取义景的首级不成?” “——我并没有指示你要怎样做!但是,你想要怎样才能消解信长公的怒气呢?无论如何,朝仓家毕竟是阻挠信长公平定天下的一大阻力啊!” 景镜闭起双眼思考着。 事实正如使者所言,朝仓家的确自一开始就积下了信长对他们的怨恨。 “——当我从这里回去之后,就要开始攻城了。然而义景公却还一直梦想武田势会派兵来到这里,你想,死了的人怎会派援军来呢?” “——甚么?死了的人……此话怎讲?”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哈哈哈!义景公和公方先生所一直盼望着的武田信玄,早在春天就死了;这是织田家的密探和德川家合力探查出来的消息啊!” “——甚么?信玄公已经死了……” “——没错!要不然你想,为甚么已经来到三河的信玄会在中途折回呢?根据我们所探知的消息是,当他在围困野田城时,于笛吹川中了德川军的枪弹,因而急急回国疗伤,没想到却在信州的波合不治死亡。如果不是这样,何以信长公能悠然自得地举兵来到此地呢?而且,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武田势却仍按兵不动,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景镜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他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也被摧毁了。 既然武田信玄已死,而平泉寺的徒众也不肯出兵相助,看来朝仓势已经陷于孤立之境,甚至连足资依赖的一草一木也没有。 “——我明白了,稻叶先生!请你回去转告信长先生,就说我景镜愿意听从他的指示。” 事情因而有了很大的转变。 然后景镜立即派遣使者到东云寺见义景父子。 “——东云寺距.离亥山太远,非常不利于作战,请立即在今晚移驾到山田庄。” 于是义景父子很快地离开东云寺,来到了山田庄的僧房,殊不知悲惨的命运即将降临他们的身上。 就在二十日当天天未明之际,突然有为数约二百人的敌军朝山田庄进攻…… 事实上这是一支由景镜的手下和平泉寺的僧徒所组成的伪装部队,特意假扮成织田军前来攻击义景。 这支部队乃是由景镜的心腹平冈次右卫门所率领。 “——正如你所看到的,敌人已经将山田庄团团围住了。对于你将面对的悲惨命运,我也感到相当遗憾,但是希望你能有所觉悟,自行了断吧!” 看着次右卫门那淡然的口吻、不带感情的表情,义景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景镜所设下的圈套。 “景镜这家伙,居然为了信长而出卖我。兵库,你快来啊!” 鸟井兵库头很快地在晨雾当中飞奔而来,发现四周站着的,全都是景镜的手下和平泉寺的和尚们。 “主公!景镜真的出卖了我们。” “真遗憾!兵库!人数呢?我方有多少人?” “能够打仗的,只有八个。” “甚么?只有八个?” “是的!由于兵士们已经事先得到消息,因此在入庄之前纷纷逃跑了。” “景镜这家伙!好吧!就算我死了,也会化为厉鬼找他报仇的。兵库!” “是!” “甚三郎!” “是!” “在我还未与家人诀别、自尽之前,绝对不可让敌人靠近我的身边。” “遵命!” 就在此时,他们所在之处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 义景很快地.99lib.进入房内,提笔写下诀别书。 “母亲大人,景镜背叛了我们。” “甚么?式部先生?” “御台、少君,虽然这是相当遗憾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太过伤心。现在我就要和你们诀别了,千万不要忘了是谁使我们落到这种下场的啊!” 当他投下怀纸之后,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在这颠七倒八的四十年中,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到头来还是四大皆空啊!永别了!” 义景举刀朝腹部刺了过去。就在同时,庭院之中也响起了呐喊声,接着有四、五支箭射了进来。 紧跟着进来一个人:“主公!让我为你执行这最后一刀吧!” 朝义景的头砍去的,是高桥甚三郎。 这样,年仅四十一岁的义景终于结束了他那变幻无常的一生。 高桥甚三郎割下义景的首级之后,再度99lib?举刀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来人哪!帮我补上最后一刀吧!” 原本一直在敌阵当中寻找景镜的鸟井兵库头,这时也满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真是遗憾!没有让我找到景镜那家伙。” 说完他也紧跟在甚三郎之后,切腹自尽了。 一夕之间遭此巨变,老夫人、少夫人及爱王丸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当景镜率兵进来时,一抬眼正好望见兵库头的尸体。 “将主公的首级清洗干净,其余三个人带回城里。” 即使是在战国,这也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处置。 如此,义景的母亲、妻子及爱王丸都成为俘虏,而他的首级则被送往亥山城。当织田势的先锋来到亥山城时,已是近午时分,至此越前的局势终告一个段落。这一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似乎无视于朝仓家的悲惨命运。 虎御前山的作战 信长的主要目的在于将敌人各个击破,而 5bf9." >对朝仓家的惩罚行动也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义景之子爱王丸为丹羽长秀所杀,他的母亲、妻子则遭致放逐的命运。 从那时起,她们的身边再也没有形影不离的随从了。 附近的村人看到一名贵妇在没有侍女伴随..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地走着,于是将她带回家中,询问她是何方人氏,然而这名妇人却一句话也不答…… 终于,妇人开口向那户人家要来纸笔,很快地写好一封遗书,然后趁人不备之时投井自杀了。 打开那封遗书之后,发现里面是一首和歌。 步行时,只见云层都飘浮在附近 一旦想入深山,景象却都成了遥远的月亮 有人传说她就是义景的妻子,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创造时势与追求时势者的巨大差别,为这越前的秋天更增添无限哀愁。 结束越前战事之后,信长的下一个目标是浅井势的小谷城。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虎御前山堡时,距离越前之战已经过了六日,亦即八月二十六日。 守护越前的任务由改名为桂田播磨守长俊的前朝仓家臣前波九郎兵卫吉继负责,至于鱼住景固则镇守鸟羽城、朝仓景镜仍然镇守亥山城,奉行则由明智光秀、津田元秀及木下家定三人合力防守。信长的战后处置不仅赢得所有人的赞赏,而他也得以专注于完成攻打小谷城的宿愿。 虎御前山堡是木下藤吉郎秀吉和竹中半兵卫重治为了攻打小谷城所苦心建立的根据地。 如果站在山顶眺望,即可看到位于北方的小谷城顶端的本城。 这个本堡垒即是当家主浅井长政的居所,其下的中城是京极的一环,再下即是隐居的久政所住的山王丸曲轮,最底端则是由家老赤尾美作所防守的赤尾曲轮。 小谷山标高仅有四百五十尺,所有的建筑物皆由底端一层层累积而上;其顺序分别为赤尾、山王丸、京极、中城、本城,每一个曲轮之间的通路皆由泥土筑成。 被浅井亮政、久政、长政视为根据地的小谷城,乃依山势而造,是个险峻难攻的城池。除此之外,他们还拥有良好的配备及勇猛的家臣。 因此,如果从正面向它挑战,很可能耗费半年的时间也看不出任何成效。因为小谷城的曲轮都拥有良好的武器配备,而且曲轮与曲轮之间可以彼此流通、支援,因而单是这五个曲轮,就足以发挥最强的御敌效用。 于二十六日晚上到达虎御前山的信长,还来不及脱下鞋子就趁着天未明之际来到了..山顶。 此时的天色似明未明,四周浮动着乳白色的迷雾,而对面山顶上的本城则在朝霞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藤吉!把半兵卫和彦右卫门叫来。” “是!” 比信长早一步由越前回到这里的木下藤吉郎秀吉,面带微笑地将竹中半兵卫和蜂须贺彦右卫门叫来。 对秀吉而言,这两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军师。 当他们三人来到面前之后,信长开口道:“不能等,不能超过三天以上。” “三天……这么说来,你要我们在三天之内攻下小谷城……”藤吉郎秀吉以惊异的表情问道。 “你是说你无法把它攻下?” “我并没有这么说啊!毕竟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所以如果大将有很好的策略,不妨说来听听……” “闭嘴,猴子!如果你依照我的策略而攻下那座城,那么就不是你们的功劳了。怎么样啊?半兵卫..、彦右卫门!你们有何打算?” 竹中半兵卫重治微笑着回头看了秀吉一眼。 “我们的想法已经和木下先生彻底检讨过了,对不对啊?蜂须贺先生!” “正是!” “那么,你们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攻下它?” “是的。” “藤吉!” “是,我在这里。” “正经一点!赶快将你们经过检讨之后所决定的作战方法告诉我吧!” “是!首先我要说的是,臣等不希望大将和我们一起去攻打小谷城!” “甚么?你说甚么?” “殿下的内心,我藤吉郎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小谷城内,有你的公主妹妹和她的孩子……因此,只有这场战争,希望你能交给我、半兵卫和彦右卫门,我们一定能够负起责任的。至于殿下,只要在一旁观战就行了,怎么样?” “你这自以为聪明的家伙,难道你准备慰劳我吗?哈哈哈……那么,你们这三天的策略是甚么?” “这个嘛!首先我们打算派名使者到小谷城去。” “那是没有用的。你想,事到如今,他们还可能降服吗?而且,即使长政有这个意思,那个顽固的隐居久政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当然我们也曾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再度派使者去啊!” “甚么?明知他们不会降服,却还故意派遣使者去招降?藏书网” “是的……很可能隐居的久政已经决心迫使长政、阿市公主和她的孩子们与城共存亡,这么一来,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比禽兽还不如,竟然连自己的妹妹、外甥也不肯放过,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野心……这将使你遭到天下人的谩骂和唾弃啊!” “嗯,很有可能!” “所以我们才特意派使者前去,告诉对方,只要肯将夫人的孩子们送回我方,就可以饶了久政、长政父子一命!” “猴子!” “是!你认为这样行得通吗?” “当然!如果对方拒绝,我们就马上出兵。” “正合我意!” “而且你们的攻击目标既不是山底,也不是山顶,而是中间的京极。” “这真是令人惊讶啊!大将!你居然知道我们的作战策略。” “一旦中间的京极曲轮为我方所据,就等于切断了山顶和山底的联络线。” “正是这么一回事!”秀吉瞪大了双眼,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兴奋:“一旦山顶和山底的联络线中断,也就意味着长政、久政父子的联络中断,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趁机运用策略救出公主和孩子们啊!我看,这件事就交给我藤吉郎来做吧!” 事实上,秀吉和半兵卫早已拟好了策略,但是昨晚当他们看到信长之后,就又再度审慎地检讨过一遍。 “好吧!那么就交给你们去办吧!不过,千万别着了久政的道,否则我可不会饶过你们。” “遵命!” “如果久政还是执迷不悟,那么就由山底的山王丸放火往上烧吧!” “由下往上烧……那么这一切不就全毁了吗?这件事最好从长计议……” 之后,他们所派的第一名使者朝小谷城出发了,其余的人则在浓厚的朝雾中开始备战。 此时的信长,脑中浮现出刚从越前回来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佐久间信盛、前田利家等猛将夹击小谷城的景象。除了充足的兵力之外,信长还给了他们威力十足的火药。 因为一旦使者遭到拒绝而返回虎御前山堡,也就是他们整军出发的时刻。 就在翌日清晨—— “军师先生,我们出发吧!”秀吉说道。 “要小心,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是啊!如果不幸失败了,那么我秀吉这一生也就没甚么搞头了。”秀吉笑着回头看看他最自豪的侍卫们,说道:“好了,今天可是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刻,能不能出人头地,全赖这一仗了!我要你们使出全力,好好地表现一番。” 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片桐助作、石田佐吉等人彼此互望一眼,然后就在蜂须贺彦右卫门.的带领之下,离开了虎御前山。 黎明前的奇袭 依照秀吉的策略,是趁着天未明之时混进中间的京极,也就是被称为粒罗冈的曲轮。一旦占领此地,就可以分别派出使者劝在山顶的长政和山底的久政降服。 使者会告诉久政,长政已经愿意降服,对长政则说他的父亲已经降服;如此一来,父子两人的意志就会动摇而答应降服,进而避免了更多无谓的牺牲。 武田势早已返回甲州,根本不可能派兵支援他们,而越前的朝仓也已经灭亡;此时此刻,如果浅井父子还执着于个人的自尊而继续顽强抵抗,根本就是毫无意义之举。 信长说过,如果久政不肯降服,就由下放火往上烧;这么一来,城内的人不就成了袋中之鼠吗? 小谷城乃依照山势由下往上逐段建筑而成,因此如果考虑到风向的话,那么只要一放火,整座山就会在瞬间化为一片火海。然而,秀吉却迟迟未下放火的命令,因为他知道,虽然信长说过可以放火,但是他的内心却仍顾虑着他的妹妹及幼小的甥儿们,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妹婿长政感到惋惜。 粒罗冈曲轮的守将是浅井家相当有名的勇士三田村左卫门、小野木土佐及浅井七郎等三位大将,因此只要织田军能取得此地,攻打小谷城的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最有利的情况是,一旦占领此地,也就等于打开全城,如此一来,战争就算结束了。 较差的情况是,在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对久政用兵,但无论如何都必须救出在山上的阿市公主和她的孩子。 第三种情况是,必须救出阿市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如此才能减轻信长的心理负担。 万一三种情况都失败,导致久政、长政、阿市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全部被杀的话,岂不是正合久政的心意?这么一来,不仅秀吉的功劳减半,而且也会导致信长对他的疏远! 因此,这是一场极其微妙的战争。 在取得粒罗冈之前,他们必须发挥鬼神般的强大威力;在占领之后,则必须洞察人心的微妙变化,以便与敌方进行交涉。 更何况,信长的妹妹和她的几个孩子也在城中,因此想要攻打这座城,一定要以战术取胜才行。 另一方面,小谷城至今还不知道信长已经到过越前。因为他们和朝仓家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 浅井父子认为,朝仓势很可能正陷于苦战当中。至于像朝仓义景这样的武将,以及敦贺、府中、一乘谷等城,竟然不战而降的情形,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 浅井父子的看法是,无论战事如何不利于朝仓势,他们也可以在一乘谷守城,然后在亥山城的景镜率兵从外赶来救援…… 当秀吉、蜂须贺彦右卫门带领着他们最得意的手下来到粒罗冈的城门外时,浅井家的兵士们却还沉睡于梦乡,以便养足精神为守城做最好的准备。 这一天,浓厚的山雾变成了迷蒙的秋雨,而天色也亮得较晚,因此当织田势的法螺声逐渐接近时:“哎呀!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呢?……” 首先睁开惺忪睡眼的,是小野木土佐。 土佐侧着头,边穿着战甲,边往窗bbr>藏书网边走了过去。 当他由窗户往外一看,发现城外的石垣上有着重叠的脚印。 “啊!奇袭!到处都是马印……” 不!比那些马印更让小野木土佐吃惊的是,石垣上站着的bbr>..、正是那猴子似的秀吉和他的小侍卫们哪! 看来他们的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岁到二十岁之间,是一群还不知道生命宝贵的年轻人啊!此刻他们的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但是却仍奋力地往上爬,其中有些人已经顺利地爬上顶端,正丢下纲索,以便让他们的同伴上来。 (完了!) 他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难道山底的赤尾曲轮和山王丸曲轮都已经为对方所占?要不然他们怎能来到这里呢? 这里是位于中央的第三个城堡啊!他感到无比惊讶! 土佐很快地唤醒还在睡梦之中的士兵。 “大家快起来啊!有奇袭,敌人已经侵入了。” 接着他又往浅井七郎的寝所跑去…… 就在这时,只听到“哗”的一声,敌人已经冲了进来。 至此木下部队的目的已经完成一半,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小谷城的中腹。 法螺贝继续响起。 接着大鼓声、弓箭、枪声齐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久政的自尊 早晨的雨只下一会儿就停了。 当天气转晴之时,粒罗冈已完全落入秀吉手中;这样一来,也就切断了山底和山顶的联络了。 位于山顶的长政担心着父亲的安危。 然而,位于山底山王丸曲轮的久政,却似乎对即将来临的战争毫不在意,悠闲地走到了庭院,正剪着菊花哩! 从不时传来的枪声、呐喊声看来,这个曲轮随时可能被敌军攻破。 时刻已近中午。 坐在一旁看着久政那毫不在乎表情的,正是被连夜召来的..鹤若大夫。 “呐喊声愈来愈接近我们,看来这边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你说的大事是指——” “就是指敌人即将攻进这个曲轮里来呀!……” “大夫!” “是!” “如果人生只有五十年,那么我已经比别人多活了十几年啊!” 久政眯起眼笑着,两眼注视着水边那红白相映的荻花。 “回顾我这一生,似乎找不出可以懊悔的事,毕竟我始终是为贯彻信念而活啊!” “是的,这是谁都无法比拟的一生。” “所以你就不要在一旁吵我,我正欣赏着我最心爱的菊花哩!更何况,我并非因为失败而死,当最后关头来临时,我会依照自己的心愿去做!” “那么……你决心与对方一战喽?” “哈哈哈……难道在大夫眼中,我现在没有在打仗吗?” “在打仗……” “是啊!我是说难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所谓的打仗……是指我一直不停地在作战啊!” “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打仗,并不是非要拿刀持枪才算;当我能够欣赏菊花时,我就尽情地欣赏,这也是一种作战;当我能贯彻自己的意志时,这也是一种作战;当我笑着时,这也是一种作战啊!” 他将菊花凑近鼻边,似乎正在闻着花香,然后慢慢地步上了台阶。 “报告!有急事要报告殿下!” 神色仓皇地跑进来的,正是专门为久政沏茶的福寿庵。 “京极粒罗已经为敌人占领,如今他们的先锋正往下冲刺,就快攻破赤尾曲轮了。殿下!你也该有所准备了吧!” 这个专司沏茶的老人福寿庵,此刻正拿着战鞋和刀枪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站在花坛底下。 “福寿庵,你未免太过紧张了。” “是……是!” “你带着这全副武装做甚么?是谁允许你的?” “啊!殿下怎么如此说呢?我们这个曲轮很快就要被攻破,再过一会儿敌人就要攻到这里了呀!” “闭嘴!”顽固 7684." >的久政听到这里,挑起了长眉怒声叱喝着:“难道我久政还要你来指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曾经说过,一旦敌军取得这个曲轮,我就切腹自杀,而且绝不假手他人,所以绝对不许有人来吵我,难道你都忘了?” “那么……那么……难道你就毫不抵抗地等着敌人进来吗?” 久政慢慢地在椅上坐了下来,两眼注视着手中的菊花。 “即使现在匆促地武装起来,又能怎样呢?我好不容易才把菊花拿到手啊!你看看我庭中的菊花,纵使我死了,它们依然会散发出浓浓的花香,对不对?如果现在我为了对抗一、二个织田家的杂兵,而使得这些菊花遭受摧残,那么不如不做任何抵抗,让这美丽的花朵永远留在我的心中。你想,那一种比较适合我呢?” 福寿庵哑口无言地看着四周,突然双手俯伏在地,说道:“大殿先生,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吧!” “对于大殿先生的心愿……我并不是不明白,但是你不仅要将这千秋基业传给长政殿下,也要为你的孙子们着想啊!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加考虑!” “甚么?这么说来,你是要我投降喽?” “这也是为了延续这家族的命脉啊!依照大殿先生和织田的脾气,只会使你和少主、夫人和你的孙子们都遭到被活活烧死的命运啊!而这不仅不会使织田感到悲伤,反而会使他高兴的呀!福寿庵实在为此惋惜不已!” “……” “大殿先生,请你接受我的请求。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为浅井家的后代着想啊!赶快派使者和织田军谈和吧!我求你!” 久政良久不语。然后,他将菊花抛在地上,代替了他的回答:“福寿庵,请卸下武装吧!毕竟你已是献身佛法的人啊!” “这么说来,你答应我的请求啦?” “不!但从此以后,我也乐得能轻松自在地眺望这片清澈的天空啊!” “大殿先生!”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福寿庵、鹤若大夫,你们清楚地听着,我久政绝对不受任何人的话所影响,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这种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纵使必须一死,也绝不后悔。况且,如今除了一死之外,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么,浅井家的子孙们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 久政颔首说道:“为了号令天下,信长已经杀了不少人,你想,我久政一族还能平安无事地继续生存吗?当然不可能!所以长政和我的孙子们,也必须为了有我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祖父而死!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啊!好了,你们不必再给我意见了。福寿庵!请你为我沏壶茶来吧!还有,鹤若大夫,请你帮我把那朵花插起来。或许这是我们三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喝茶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福寿庵闻言不由得失声痛哭。 (他只知自私地想要维护自己的自尊,殊不知这么一来,浅井家的命脉就要断送在他的..手里啊!……)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山顶上的长政夫妇和孩子们,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他们有何罪过呢?……)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呐喊声由曲轮的木户口传来。看来,敌人已经由赤尾曲轮朝山王丸曲轮攻来了。然而久政却仍神色自若地在火炉里添加木炭。 鹤若大夫颤抖着身子将菊花插了起来,放在床前的桌子上。 这时福寿庵泪流满面地叫道:“大殿先生!请你再考虑一次、再考虑一次……无论如何,你总该为你那些可爱的孙女们想想啊!……” 自我的胜利? 久政的心早已为死神所惑。 表面看来,他是一名有着强烈意志的古武士;然而,神佛会容许他那顽固的心灵吗?人们会认同他吗? 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他却将原本应在考虑之列的孙子和家臣们的性命视如草芥。 与其说这是一种武士道,不如说是标准的利己主义来得恰当。所谓的武士道,是指为了他人而不顾自己的牺牲精神;然而久政的做法,却全然不是。 这时久政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命鹤若大夫打着小鼓,唱歌、跳舞助兴。然后,在翌日二十八日的午前十点,他切腹自杀了。 就在他切腹自杀的那天早上,木下势的精锐部队蜂须贺队终于攻进了山王丸曲轮。这时,久政的家臣千田采女正全身插满了箭,走入了久政的房间。 “——敌人已经从北门进入曲轮了。” “——哦,他们已经来啦!” 久政依然神情自若地端起了离别酒:“——鹤若、福寿庵,你们也陪我喝一杯吧!噢,对了,还有采女正!现在我马上就要自尽,所及绝对不能让敌人踏进这个房间一步,知道吗?” 他平静地端起酒杯。就在这时,福寿庵突然举刀朝自己的腹部刺了过去。 “——让我这个出家人先走一步吧!” 或许是因为福寿庵再也无法忍受久政那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吧!虽然福寿庵死在自己眼前,但是久政却仍悠然自得地端起了酒杯。由于太过于执着自己的意念,以致他根本就不曾考虑到防守这个曲轮的杂兵们因为他的不愿降服而惨遭杀戮的事实99lib?。 “——哎!福bbr>.99lib?寿庵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好吧!鹤若,你来为他补上最后一刀吧!” 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的鹤若大夫紧咬着他那血色尽失的双唇,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鹤若只是一名艺者,却一心希望自己能像勇将般光荣地死去;然而此时的他却对久政感到畏惧。 由于鹤若大夫的最后一刀,99lib?福寿庵的头终于掉落在地。这时,久政也拿起腋下的大刀,豪放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福寿庵,我们已经赢了!鹤若,你也看到了,凡是在我久政身边的人,无论是茶和尚或游艺者,都不能对信长退让一步,我们要光荣地死去!” 说到这里,他高举着刀刺向腹部。 “——为我补上最后一刀吧!” 鹤若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无用!” 他将刀顶在地上,用力地站了起来。 一刀下去,久政的血飞溅在门槛上,原来他的动脉已经被切断了。 “——哈哈哈!我胜了……我胜了……” 话声刚落,久政已经一命呜呼了。 就在这时,敌军的攻击部队已经攻进房内。亲眼目睹方才那幕悲壮场面的鹤若大夫,突然崩溃似地 9ad8." >高叫着:“等一下、等一下!大殿久政已经切腹自杀了,你们就让他安息吧?99lib?!等一下、等一下,他已经切腹自杀了,请你们等一下……” 明日的使者 木下势在取得粒罗冈的京极曲轮之后,即以山底的山王丸曲轮为根据地兵分两路,开始朝山顶的中城和本城进攻。 由于联络线已被敌军切断,因此在山顶上的当家主长政根本无法得知山底下的战况。 长政曾数度步下中城,希望能和山底取得联络;然而在中间进出的木下势的人数却有增无减,使得他无法越雷池一步。 (由此情势看来,或许山王丸曲轮已经沦陷了呢!……) 正当他想到这里,藤挂三河守突然跑了进来:“殿下!信长又派使者来了。” “甚么?军使……我不见,而且我也没必要见!对方一定是来劝降的,但是我怎么能背弃在山底下的父亲呢?一旦父亲知道我向敌人投降,必定会自尽的啊!” 丢下这一段话后,长政即大踏步地朝山顶走去。 事实上,他知道敌人终究会侵入中城,而进至本城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一旦沦落到必须接受敌人怜悯的地步,这教他情何以堪呢? 虽然敌人尚未在中城曲轮放火,但是只要他们一放火,那么不到半刻本城也会立即陷入火海。长政仔细思考之后,终于了解对方之所以迟迟不放火,完全是由于怜悯阿市和她的孩子们。不论信长如何凶残,他和阿市的血缘关系却永远也斩不断,因为这毕竟是人间至亲啊! “这么一来,我看最好把孩子们交给秀吉,这样我才能了无牵挂地冲下山去……” 下定决心之后,他突然想起他们夫妻的悲惨命运,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慨。 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又有那么可爱的三位小公主,更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但是…… 为了尽孝,他必须支持父亲、贯彻父亲的意志——尽管他这么深信不移,但是他的这个梦想却有如水泡一般,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原谅我吧!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父亲……) 在理智和情感的交战当中,长政来到了本城。在这个只有几个房间的山顶上,阿市正带着孩子站在御殿上。 由西、南两边的窗户一眼望去,正是风景秀丽的虎御前山;如果没有战争,这里真是最好的了望台呀!这里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除了四季变换的花朵之外,还有幻化无常的流云、空明的夜色、丝竹管弦般的风声及鸟雀的呢喃啭语。此外,空气也与山底完全不同,清新得可以涤尽尘虑。因此,反而更使人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悲哀。 “啊,殿下来了。孩子们,你们 7684." >的父亲大人来了。” 当长政穿着铠甲的身影出现在廊下时,阿市转头对正忙着摺纸娃娃的两个孩子说道。 长女茶茶公主今年五岁,次女高姬四岁,被乳母抱在手上的三女达姬则只有两岁。 “啊!真的是父亲来了吔!” “啊!在哪里?在哪里?哇!真的吔!” 当这稚嫩的声音传入长政的耳中时,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只好侧着头快步走进房内。 这时正是二十八日的傍晚时分。山底下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似乎随时可能下雨的样子,因此隔房的侍女们正准备点起灯火。 “今天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长政看着阿市说道:“但是,虽然今天无事,却不能保证明天也平安无事啊!……” 阿市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 (来犯的敌人竟然是我的哥哥……) 想到这里,阿市的内心感到十分痛苦。 “阿市!我来这里,是想请你答应一件事情。” “听你这说话口气,好像我们不是自己人似的。虽然哥哥是你的敌人,但我却是你的妻子啊!” “虽然你是我的妻子,但是当我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当然还是应该请求你喽!” 长政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妻子:“事实上,信长先生已在昨天第四度派使者来了。” “四度……” “是的。但是我一次也不肯与使者见面,就直接来到这里了。这一次的使者,我想大概是不破河内守吧?” “不破河内守……他怎么说?” “最初,他在本城外面不断地为我分析利害关系,接着又告诉我,一直在背后胁迫着浅井家的朝仓势已经灭亡,因此我根本不需再违背心意行事。他还说,其实信长并不愿滥杀无辜,只希望能早日重建和平世界……” “啊!到现在他还在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不,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话,而是有其真实的一面。然而,我却没有接受。” “……” “你明白吗?父亲就是那种为义而生、为义而死的人,因此他认为如果我们在朝仓家灭亡之后,就变节向信长投降,将会对士道造成莫大的羞辱。” “……” “第一次我拒绝了。当他们第二次来时,则明白地告诉我,只要我肯降服,不仅可以保住父亲的性命,浅井家也能继续延续下去,要我再好好地考虑、考虑……但是我想到:即使我愿意降服,难道父亲也会降服吗?” “这事……” “我比不破河内守更了解父亲,所以我拒绝了。然而对方却不肯就此罢休,又?第三度派遣使者前来。第一次使者告诉我,京极曲轮已经被他们攻陷,如果我还坚持不降而使得一族郎党全被杀灭,又如何能尽义呢?况且,这种有勇无谋的决策,只会招致天下人的讪笑啊!使者又说,信长一向很为我着想,因此希望我能立刻出城与他们议和……他们所提出的条件十分合于情理。” 阿市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虽然她认为哥哥说得没错,但是她却没有随便地就点了头。 因为她突然明白,丈夫早已决心违背常理,与父亲一起殉死。 “我告诉河内守,我和父亲早已决心战死在此,因此请他不必再多费唇舌了。而且我还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抗战到底,请织田先生尽管放马过来……虽然我嘴上相当强硬,但是在条理上我们却输了,不过这也是浅井家的命运啊!至于你和公主们……” 这时,两位公主突然睁大了双眼望着他们的父母。 “我想你应该明白,就是因为我的心意已决,所以才又第四度拒绝会见使者。” “那么,你到底要告诉我甚么?” “你应该明白的啊!你、还有公主……”说到这里,长政闭起了眼睛:“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没有会见使者而直接来到这里,是因为想请你答应一件事情。” “是甚么事?” “请你带着公主们到木下势那里去吧!对父亲尽孝的事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和孩子们并没有罪啊!” 当他说到这里—— “不!我才不要!”阿市尖声叫道:“再怎么说我毕竟是浅井备前的妻子,孩子们也是公公的孙子,我们是一家人啊!事到如今,无论你做何决定,情势也不会改观,所以请你不要再提此事,否则只会加深我的痛苦。” 她紧抱住两位公主高声说道。 长政紧闭着双眼,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浅井长政为阿市的话所震慑。 阿市不愧为信长的妹妹,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如男人般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如果他再提此事,或许她真的会先刺死 5b69." >孩子,然后再自杀哩! “阿市……” “是的!” “我、我和你……我们是一对很好的夫妇……对吧?” “是啊!所以你就让我留着这些美好的回忆与你共赴黄泉,难道不好吗?” “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啊!我也不想离开你,希望能和你长相厮守,但是……” “我不想再听了!无论如何,我们总是十分幸福的一对啊!” “那么,无论如何你都要……” “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孩子们也是!” 事情演变至此,长政不得不重新加以考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那么,为防万一,我最好命木村太郎次郎随时跟在她们身边……) 之所以让近身侍卫木村太郎次郎跟在身边,是为了当情况紧急时,可以由他动手杀了孩子们,并且为阿市执行最后一刀……想到这里,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原来是木村也来到了这里。 “报告!” “甚么事啊!看你那么着急!” “织田方的军使不破河内守说甚么也不肯回去,还在客殿等着见你呢!” “甚么?他还不回去?你去告诉三河,就说我和他根本没甚么好说的,请他回去吧!”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啊!但是不破先生说他忘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来告诉你。而且他还说,请你可怜、可怜他这个卑微的军使,出去见他一面,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甚么?他说他有重要的话忘了告诉我?” “是的。还有,他要我告诉你,他们已经决定今晚收兵。” “收兵……为甚么要收兵呢?请他们不必有所顾忌啊!即使决定趁夜来袭也无所谓,因为我一定会把他们打退的。” 此时天色渐晚,因此侍女们很快地点起了灯火。 木村太郎次郎以十分困扰的表情说道:“他说曲轮内有女人和孩子们……即使今晚他们不攻击,这城也会自己陷落的……” 木村还未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住口!”长政怒吼道。因为这句话实在太令他难堪了。 “对于他所说即使不攻也会自动陷落的事情,你叫他尽管放心吧!即使小谷城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们,也绝对不会退却半步;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抗战到底……” “是!不过,他所说的要事是指其他的事啊!” “你说甚么?” “殿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万一对方所说的事情不合你意,那么就请你当场斩了军使吧!反正即使敌人不攻,这座城也会自动陷落,所以战争到此已经告一段落了呀!当我方兵士看到敌人那么壮盛的军容时,早已斗志全失,一副只想趁机逃走的样子……” 听到这里,长政再也坐不住了。 这场战争在条理上的确已经输了……想到当初仅仅只有守城。然而此时时机却已经过了!悔意穿透了他的全身。 “好吧!如果他的话不合我意,我一定会马上杀了他。我们现在就去吧!” 长政再度披上铠甲,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坐在本城客殿的黑书院里的,正是信长的使者……也就是最了解信长和秀吉心意的不破河内守。虽然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却仍然带着敦厚的笑脸耐心地坐在烛台前。 长政慢慢地走了进来,而侍臣也很快地为他搬来椅子。 “你未免太烦人了吧!河内!” 长政厉声说道:“虽然织田先生是位战场老手,但是我却不惜与他决一死战。在我战死之前,你要告诉我甚么事呢?如果你不好好地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呃!这个嘛!……”不破河内守展颜一笑:“我也是为了你们浅井家着想啊!请你睁大眼睛,再一次冷静地想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你是说你们连那些无辜的杂兵也要杀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会陷落的城就让它自己去陷落吧!接下来你还有甚么指示呢?” “备前先生,现在有谁能指示谁呢?这都是自然形成的啊!……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不过,我所说的,并不是有关杂兵的事啊!” “那……那么你是指谁的事情呢?” “浅井备前守长政!我是指你啊!” “不要再说了。我长政的心意已决,而且我也已经告诉过你们三次了,难道你还要我再说一次?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所以你的任务可以结束了……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呢?” “是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先告诉你。那就是令尊浅井下野守久政已经向蜂须贺彦右卫门降服,现在正在他的保护之下呢!” “甚……甚……甚么?父亲大人他……” “正是!令尊已经受到我们的保护了!” 浅井长政紧咬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大人已经降服了……) 既然父亲降服了,我又何必继续抵抗呢? 对于父亲为了自尊而引起了这场战祸,以致造成今日这种悲惨的下场,长政感到十分心痛。 (难道父亲已经以身殉死了?他有着那么崇高的武人精神,怎么可能……) “备前先生,山底的胜负已经完全底定,因此我家主君才特地开放南门,以便城中的妇孺和杂兵们趁着本城尚未被攻陷之前离开;这么一来,山上的士兵必定会远离此地,那时岂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而且,如果因备前先生的顽固而造成更多没有意义的伤亡,那么你只会留下暴乱之将的恶名啊!身为武将最足以引以自豪的,是具有面对事实的勇气99lib?,胜了固然可喜,但是战败之后也必须有战败的处理啊!好了,你的意下如何?” 对方的这一番话语说得头头是道,因此长政只好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父亲投降了……不!或许他已经成为俘虏也未可知啊!……) 对一向深信百善孝为先的长政而言,这个消息使得他的意志动摇了。 “河内先生,家父现在人在何处?” “现在他由蜂须贺的手下保护着,正在前往虎御前的路上,或许已经到了呢!” “此话当真?” “当然!因此山底的曲轮才会那么安静啊!难道这还不能证明这场战争结束了?” “嗯!” “备前先生,以你的智慧,我相信你也知道这场仗打得毫无道理,对不对?我家主君一心只为天下苍生着想,无时不在希望能早日完成统一,这是他悲天悯人的胸怀啊!因此,凡是妨碍他的人,都纷纷遭到天谴而败亡,例如比叡山、武田信玄及朝仓家的悲惨末路,还有足利将军的败退。再请你仔细地想一想,即使你们不念与信长的姻亲关系而继续作这种无畏的抵抗,难道有必要连妇女和小孩也一起牺牲吗?请你放下武器,和我们共同创造和平吧!我家大将的本意,是救更多的人命啊!……”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使得长政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水来。 因为信长和秀吉都是善于谋略的人,所以—— (父亲降服了……) 他心中的所有疑虑已经一扫而空,同时也不断地自省着;到了此时,难道我还要牺牲妻子和孩子们的性命吗?…… 发现对方的心志开始动摇之后,不破河内守又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认为我很烦人,竟然三番两次地前来求见。然而,由于我的身分是一名军使……因此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达成任务才行。备前先生,我河内非常了解你心中的苦恼,我也知道处在孝道和士道之间的你,必然是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才会做出这种决定……我完全明白你内心的痛苦。因此,我才三番四次地来见你,希望你能做最好的选?99lib.择。毕竟,自尊并不是人生在世的唯一目标啊!” 听到这里,长政突然从椅上站了起来,说道:“河内先生,我完全明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妻子和孩子们下山,但是也希望你能大力相助。”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一段话。 武士对武士 在箭声、枪声全无的寂静当中,夜来临了。山顶的高殿上,完全陷入一片死寂。 (山岭上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阿市根本不曾想到丈夫长政还会再回到这里。 她深信长政一定会杀了不破河内守,然后冲下山去与父亲久政会合。 这么一来,她就必须亲手杀死三名公主,然后在本城放火bbr>99lib?,让自己投身于火海当中……她的心中浮现了自杀时的景象。 虽然已经决心殉死,但是当她看到孩子们那纯真无邪的笑靥时,内心不禁兴起无限的感叹。 只因为她嫁给了敌人,所以必须承受这么多的痛苦,遭到这么悲惨的命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长政的感情融洽,而且有了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然而,如今却必须由她这做母亲的亲手结束孩子的性命,这教她情何以堪?既然注定会有这种结果,当初为甚么要让我生下她们呢?她的心中不禁怨起了神佛。 “啊!母亲大人,是父亲的脚步声哪!” 听到茶茶公主那透着喜悦的声音,阿市吓了一跳地回过头去,对她说道:“你胡说甚么啊?茶茶!……你们的父亲不可能再来这里了呀!” “但是那脚步声明明是……” “一定是你听错了,也许是有人要来告诉我甚么消息吧?来,公主们!你们跟着奶妈到隔壁房间去。” 话刚说完,藤挂三河守和木村小四郎就已经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夫人,殿下正带着军使往这里来了。” “甚么?殿下带着军使……” “你看,我不是早说过是父亲大人吗?” 茶茶以她那清脆的声音说道。就在这时,长政和不破河内守一起走了进来。 长政那满是汗水的脸上已经不似方才出门时那么生气,但是在烛火的映照下却更显得苍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阿市正襟危坐地想着。 “除了阿市之外,其他人都离开这个房间。” 长政以沉稳的声音说道,然后与河内并坐,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侍女们急忙带着茶茶公主和高姬退到隔壁房间去了。 “夫人!”首先开口的,是织田的军使不破河内守。 看了丈夫一眼之后,阿市掉转视线静静地望着河内,并没有回答。 “当着备前先生的面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静静地听我说完。备前先生已经决定接受我们的请求,出城到虎御前山去了……” “甚么?他要舍弃这个城……” “正是!这没甚么好奇怪的啊!由于殿下希望夫人和孩子们尽快离开此地,所以我请你……” 阿市来回地望着丈夫和河内。 “事情紧急,希望你赶快做好准备。” 长政避开了阿市的注视:“事情起了很大的变化,在山王丸曲轮的父亲大人已经朝虎御前山的信长本阵去了!” “甚么?公公他……” “是的。或许父亲大人也想到你和公主们吧!所以他终于改变心意,愿意与信长先生讲和了。如此一来,当然我也会立即跟去,但是我希望你和孩子们先去看看父亲大人是否平安无事,好吗?” 对于长政所说的话,阿市仍然感到难以置信,眼中不时地露出怀疑的眼光。 (这一定是长政为了保全我和孩子们的性命,所想出来的藉口!) 她之所以会如此怀疑,是因为深知久政的个性。 (公公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和公主们,而降服于哥哥呢?) 然而长政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完全扫除了阿市心中的疑惑。 “你也知道,我们是不得不答应的呀!如果你不赶快去的话,父亲大人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那么,你是说父亲大人被俘掳了……” “详细情形我慢慢再告诉你,但此事有关父亲安危,因此请你尽快下山,我随后也会赶到!藤挂三河、木村小四郎!你们快去准备轿子,好送夫人和公主们到虎御前山去,听到了没?” “遵命!”两人平伏在地说道。 仓促之间,藤挂和木村两人为她们准备了三顶轿子。 久政被捕,而且有生命危险的说法,使得阿市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除了尽快赶到兄长面前,请他饶了丈夫和公公的性命之外,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率先起轿的是阿市,其后是茶茶公主和高姬,最后一顶则是由奶妈抱着达姬乘坐。 一行人来到本城的大门时,长政拿着大薙刀对着公主们笑了笑,说道:“好孩子们,父亲随后就到。” 然而,当这三顶由藤挂三河和木村小四郎提着灯在前后照明的轿子踏出樱并木大门朝京极曲轮走去之后,浅井长政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定定地望着不破河内守。 “现在她们都安全了。河内先生!你也可以下山了吧?” “是啊!” 这时已近午夜时分,跟随在长政身边的兵士,仅仅只有一百人左右,其他的人则降的降、逃的逃,一夜之间全都散去了。 此外,还有十六、七个背包袱的女人,也跟随在轿子的行列之后。 长政默默地在心中计算着:如果真要与信长决一死战,至少必须有现在的五、六倍人数,否则这些人的生命只会白白地牺牲掉啊! (难道我的行为真的不孝吗?) “河内先生!” “甚么事?” “虽然你欺骗了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怨恨。” “啊!你说甚么?” “就是有关我父亲已经降服的这件事啊!” “原来是这个啊!”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救公主和孩子们,而且我也知道家父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 “这……” “告诉我,家父是不是已经自杀了?不!这样反而较好。” “这么说来,备前先生!你是明知这件事情而故意帮我完成它喽?” “是的。我曾经再三地想着你所说的话,虽然明知你在骗我,但这也给了我将妻子和孩子送到信长手中的藉口。” 两人都噤口不语地朝山下走去,只见长政手中的大薙刀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杀气腾腾…… 当他们来到京极曲轮的入口时,秀吉正带着他最自豪的小侍卫们等在那里。 “备前先生,你尽管放心吧!我一定会将夫人和公主们平安无事地送回虎御前山去的。” 长政并未回答。 “好了,备前先生!你就由这里过吧!虎之助,你陪长政先生一起到山底的赤尾曲轮去吧!” 秀吉一声令下,加藤虎之助立即拿起两间柄的大刀,率先往山下走去。就在这时,长政突然低声笑道:“河内先生,你想我长政会这么轻易地就和你一起到信长的本阵去吗?你认为我是这样的男人吗?” 不破河内守也微笑着回答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方才木下先生所说的话吗?他说要送你到山下的赤尾曲轮去啊!” “甚么?这么说来,你们都已知道我的心意喽?” “为了完成野州先生的遗志,浅井家的重臣赤尾美作仍在赤尾曲轮顽强地抵抗着,所以我认为应该让你们会合,为贯彻信念而战!” “嗯!原来你们都明白我心中的想法?” “请你原谅我吧!为了让野州先生降服,也为了救那些女人和孩子们,我只好出此下策!” “虽然我自诩才智过人,但是到底还是被你骗了。不过,一旦我和山下的美作会合,很可能会使信长所有的希望都化为幻影喔!” “当然我们也曾想到这一点,但是木下先生仍然同意让你平安无事地从这里下山。” “嗯!这是信长先生直接下达的命令吗?” “不,是我和木下先生决定的……但我们大将曾经说过,只要是在可能的范围之内,一定要救浅井父子……但是,备前先生,这件事实在很令我为难。对于野州先生而言,你称得上是一位极端孝顺的儿子,因此我认为应该让你死得其所。等你到达赤尾曲轮之后,我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我送你去吧!公主们一定会被好好的教养成人,绝对不会使令尊落得连孙子们也牺牲掉的恶名,由于休战是在半夜……要逃、要降的人都已各得其所,因此赤尾曲轮所留下来的,只是浅井家的精神罢了。为了早日平息这场战乱,如果你坚持与我军作战,那么我们也只好接受了。” 不破河内守停住脚步。 “这里是往虎御前山和赤尾曲轮的分岔路,你想到那里去,就由你自行决定吧!” 他低下头去朝长政行了个礼。 长政握着薙刀在地上敲了数响,然后说道:“河内先生!” “是的!” “请你代长政向信长和木下先生表示感谢。”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往赤尾曲轮去喽?” “是的。既然妻女们都已平安无事,我也就可以毫无牵挂地随父亲而去了。那么,我们天亮之后再见吧!” 说完之后,长政头也不回地朝赤尾曲轮的方向走去。 枯萎之荻 支撑人类的精神力量之大,远超乎我们所能想像。 意志并不全然由感情所产生,其中还包括十分理性的自我主张,以及追求正义的强烈欲望。 因此,浅井长政显得比他的父亲更理性、更有深度。 对他而言,人道的根本在于“孝行”;一个不能恪尽孝道的人,如何能立足于世呢?这也就是造成这战国之中许多悲剧的主要因素。 来到赤尾曲轮并确定父亲已经自杀身亡之后,他在天未明之前开始了最后的反击。 正如信长和秀吉所预料的一般,这场为父殉死的战争果然相当激烈。 长政拿着涂着朱红色的大薙刀在敌阵中猛力地挥砍,一度使得对手节节后退。 “——一旦出去以后,就不要再退;如果对方后退,我们就追过去!” 织田势相当明??白这已经是长政最后的一股力气。 “——这是第三次了。当他再度退后时,我们就把他团团围住,暂且休息一下!” 秀吉相当明白长政的行动,因此所下达的命令也都尽量与之配合。 第三度退回曲轮内的长政,腿上和左肩有着两处伤痕。 对于身上的伤,长政只是胡乱地用白布包裹住,然后带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回到房内。 “我们还剩多少兵力?” “大约还有三百五十个人!” “好吧!雄山和尚在不在?快叫他来!” “是,我马上把他找来。” 一直不曾离开长政身边的小侍卫木村太郎次郎很快地穿过走廊来到佛堂,对一向为久政所尊崇的雄山和尚说道:“殿下请你马上过去!” “噢,和尚!长政已经尽力而为了。”长政对微笑着听他说话的雄山和尚说道:“我曾经三度出击99lib?,但是却无功而返。如今这四周如此安静,想来他们大概暂时不会出来了。” “正如你所.99lib?说的。” “现在正是我切腹自尽的时刻,太郎次郎,这最后一刀就由你来吧!” 木村太郎次郎答道:“是!”然后拿起大刀。这时,其他人才发现他的左腋下正滴着血。 雄山看着长政气定神闲的样子,说道:“我想公主们和夫人必定已经平安地到达了,请你放心吧!除此之外,你还有甚么遗言要交代我的?” “哈哈哈……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竟然还能跟大师见上一面。不过说也奇怪,当我看到你之后,却反而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了。” “难道你没有半句遗言?”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啊!” “是的,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看了这片晴空之后,我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诗词的心情,这大自然真是伟大啊!” “那么,你希望自己葬在哪里?有没有甚么话要告诉公主们呢?”和尚又安详地说道:“你看,这四周是那么的安静,似乎连大自然也为殿下的即将辞别人世感到哀伤啊!” “哈哈哈……” 长政边笑着边抽出腰间的长刀:“我不需要坟墓!” “噢!” “我和信长先生不同,我的所有梦想都在二十九岁之年幻灭了。” “话虽如此,但是这也是你的人生啊!” “我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怨恨、悲哀……当然也没有喜悦,因此我根本不需要坟墓,请你在我死后将我的躯壳丢到琵琶湖里去吧!……” 和尚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把殿下沉到你最喜欢的竹生岛,好吗?” “那敢情好,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悠游自在地和鱼儿同游、共同生活了。” “还有,我也为你取了一个戒名,叫做德胜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 “哦,你倒给了我一个非常伟大的名字。哈、哈哈!德胜寺殿啊!”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甚么要交代的?” “没有。太郎次郎,可以了。” “是!” 当木村太郎次郎拿起大刀站到他的背后时,浅井长政脱下身上的衣物,再度向和尚行了个礼。 他的表情比他的父亲更显得平静,眼底也不断地闪着光芒,一点也没有即将要死的样子。长政静静地抚摸自己的腹部,然后举刀朝左腹刺去。 太郎次郎慢慢地移动身子。 由于长政太过于从容,致使他无法挥刀砍去。然而,在长政的催促下:“来吧!给我最后一刀!” 此时长政的刀已经移至右腹,乌鸦在天空鸣叫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中。 “乌鸦叫了……” 说到这里,太郎次郎已经挥刀砍了过来。 雄山和尚都还来不及合掌为礼,长政的头就已掉落在他的面前。 “因为他已经悟道,所以才听得出那是乌鸦的叫声。” 庭院中的荻花在风中摇曳着,使得笼罩在秋阳之下的大地有着斑驳的花影。 两只乌鸦停在屋顶上,不断地对叫着。 胜利者的感伤 当胜利的99lib?消息传到虎御前山的本阵时,正等着验收凯旋军所带回来的敌军首级的信长心底涌起了无限感慨。 “——下野先生已经切腹自尽,首级也被砍下了。”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不到一天,小谷城的总曲轮里就再也不曾发出一声枪声、射出一支箭。 三度出阵的备前守长政,结果也是自杀了。 九月一日这天..,天空澄澈、微风袭来,茶几上那随风飘动的丝穗映入了他的眼帘。 从小谷城出来的阿市和三位公主,已经交由他的哥哥、也就是信长的弟弟信包保护。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次所损失的人马远比当初所想像的还少。 若是在以往,对于这么快就取得胜利的战争,信长必定会大肆设宴庆功一番;然而,也不知为甚么,这一次他却没有在本阵中举行任何庆祝仪式。 现在距元龟元年四月(一五七○)他和家康一起攻打越前仅仅只有三年六个月,但是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回想起来真有如做了一场恶梦似的。 (——看来天下终于可以底定了!) 当他想到这里,不禁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在那之前,他一直都陷于恶战、苦斗当中啊! 除了朝仓、浅井之外,还有武田、本愿寺、.叡山、三好、松永、足利等势力,也都张牙舞爪地向信长攻来。 当时他所处的情境,与其说是四面楚歌,不如说是决了口的洪水由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 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只有德川家康……如今总算度过了这个大危机,而暴风雨过后的朗朗晴空也再度出现在信长的眼前。 信玄已死、叡山慑服、足利义昭再也无力兴风作浪、朝仓义景、浅井父子也都灭亡了…… (剩下的,就只有本愿寺了99lib.t>……) 虽然如此,信长却无法如以往般地发出豪放的笑声。 山底下的草丛中布满了尸体,以致招来一大群乌鸦盘旋不去,并且不时地俯冲而下叼啄着死尸;这使得飘浮在小谷山上的白云也罩上了一层悲哀。 (这样不行!)信长对自己这种郁闷的心情叱喝道! (人们以为会结束于尾张的大笨蛋,终于取得了天下……) 当初就是有此决心,才会毅然崛起,因此无论如何必须摒除个人情感,不达目的绝不干休!信长这么对自己说道。如今既然能顺利地度过危机,看来完成统一日本的心愿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东至上杉、西至毛利、四国、九州都已经为他所平定,这样一个君临天下的大将……怎么能让自己的心灵有如无主的鬼魂一般,停滞在无常观里呢?不!绝对不可以! 虽然如此,但是今天信长的心情就好像当初他知道胞弟信行被杀之后的心情一样,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看来我还是十分爱惜长政……) “报告!” 原来是森长可。 “在方才的最后一战里,我军活捉了浅井石见守亲政、赤尾美作守清纲父子,现在已经带到本阵当中,不知殿下如何发落?” “甚么?顽强地抗战到底的石见和美作父子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了?”他急忙起身朝帐外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甚么话说,快带进来!” 这时信长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再度发出洪亮的怒吼。 信长的裁决 “先将石见带到前面来!” 信长望着双手被绑在背后,却仍昂然挺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长政重臣浅井亲政,胸中的斗志再度复苏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石见!你还有何面目可言?” “……” “看不清时势的明眼瞎子,当然更看不清战机啊!由于你不断地在旁煽火,不仅引起了这场战祸,也导致长政不得不自尽的结果。你说,你除了一死之外,还有甚么话可说?” 亲政咧开双唇微笑着说道:“我们殿下和信长殿下不同,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大将,所以才会落得今日这种下场;这还有甚么好说的呢?” “甚么?你说我口是心非……难道你不认为是由于你的不才,才导致主家的灭亡吗?没想到你居然一点自我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地,我认为那是我家殿下的遗志。” “好吧!拿枪来!” 接过了长可手中的枪后,信长说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看你还有甚么话说?” 他以枪柄在亲政的头上敲了三下。 由于打从心底涌起的对亲政的憎恶,使得方才那种停滞于无常观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隐居的久政已经顽固得不可理喻,没想到他的重臣们也都冥顽不化,以至于看不清时势而导致流了这么多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一脚把他踩死。 “哈哈……” 头部被敲之后,亲政的反抗性更强了:“你看!这种粗暴的行动,就是你信长殿下的标准模式。我们的双手已经被缚,而且又手无寸铁,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地打着,难道这样你才会感到高兴吗?” 他的话有如闪电般地击中了信长的内心深处。 “这个!就是我信长的缺点啊!” “啊!你说甚么?方才我说的话,难道你都明白了?” “嗯,我明白!”信长突然把枪一丢:“长可,拿大刀来!” “是!” 森长可取出大刀之后,信长很快地拔了出来,往亲政的背后砍去。 原本亲政以为信长是要砍去绑在手上的绳索,因而内心暗道:“我得救了!”然而,在座的人只见信长手中的大刀一闪,亲政的头便飞上了半空。 “啊!” 所有的人都屏住气。 “哈哈哈……” 信长又发出了如以往般的豪放笑声:“亲政这家伙倒是说了一句很中听的话。既然我是为这乱世开创新道路的人,那么我为甚么要留着这种无用的人呢?不论私心也好、私欲也好,凡是阻碍我的人,不管是鬼或神佛,我同样都不会放过,这是唯一可以拯救这个乱世的方法啊!哈哈哈……” 当他放声大笑时,与石见一起被俘的赤尾美作以及织田方的所有大将,全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战栗。 能够做出烧毁叡山这种行为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信长一人。 他的笑声足以惊动天地。 这种不顾一切的心境,除了信长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因为他所拥有的,是超越常识的觉悟。正因为他明白,太多的怜悯和人情只会为这世上带来悲剧,所以才使他显得愤世疾俗。 信长一脚踢开亲政的尸体,不屑地说道:“这家伙所谓的武士道,其实也不过是他的私欲而已,但是却因而使得许多人受苦,他是死有余辜。来人啊!快把他的尸体抬出去丢掉。” “是!” 侍卫们很快地将亲政的尸体抬了出去。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突然屈身向前俯伏在地的,正是赤尾美作之子虎千代。 虽然双手被绑,但是仍然留有浏海、年仅十五岁的虎千代,却仍奋力地站起身来。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吧!我的父亲绝对不是一个怕死的胆小鬼,他之所以被捉,是由于在城被攻陷之时,忙着将金银财宝分给散逃的士兵和他们的妻女,以至于来不及以身殉国,因此请你谅察,答应让家父切腹自尽,并且由我虎千代为他操这最后一刀!请你允许吧!” “甚么?他是为了安置士兵们今后的生计而被捉的?” “是的,所以我才请你答应让家父像个武士般地切腹自尽。” “住口!” 美作大声喝住虎千代,然后朝信长望去。 “殿下!我是浅井家的赤尾美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如今既然为你所擒,就请你赐我一刀吧!” 说到这里,美作屈身行了个礼,满头的白发映入信长的眼中,使得他的心中再度产生了迷惑。 (这家伙和亲政完全不同啊!……) “美作!” “是的!” “你见到了长政的最后一面吗?” “是的。当时我并不在现场,但是当我听到他自杀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了过去。不过,他的首级已经被人取走,而且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使我感到自责……都是因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 “那么,那具无头尸的身旁还有谁?” “浅井家的侍臣脇坂佐介、木村太郎次郎,及其他的两、三个人,也都追随长政殿下切腹自杀了。” “既然你也看到了那个场面,为甚么没有跟进呢?” “是的……虽然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将,但是那些小兵们的家人却都还在,所以我必须为他们今后的生计着想……哎!这都是我这不中用的老人在痴心妄想啊!请你赐我一刀吧!” “好吧!”信长将长可给他的大刀收入鞘中,说道:“ 7f8e." >美作!我非常佩服你的精神,因此我答应由虎千代为你执最后一刀,希望你安心地去吧!” “真是谢谢你!” “还有,虎千代!等你为令尊执行最后一刀之后,必须再回到我的身边,绝对不许你妄自行动,懂了吗?对了,等你作完最后一刀后,我准备把你交给令尊的亲戚多贺休德斋,请他将你扶养长大吧!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美作!” 于是信长坐回了椅上。就在这时,护送阿市和三位公主到信包阵营去的秀吉,也已经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铁炮之恋 天正二年(一五七四)夏天,信长举杯望着所有窗户全被打开的岐阜城的庭院。 信长的视线之内,有一个今早刚被送到、非常奇怪的新武器。那是一个有着黑色外表的青铜大铁炮,如今正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呢! 这是信长新近命北近江的国友所制造出来的长筒铁炮,长为九尺,一次可以发射两百发子弹。 信长的身后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去年的小谷城.之战立下大功的木下藤吉郎秀吉,另一个则是有着神奇的表情、年约五十的男人。 这时的秀吉不仅拥有浅井旧领三郡的十二万石,同时也在取得筑前守的许可之后,将原先的羽柴改为筑前,因此现在他的全名是羽柴筑前守秀吉……坐在他身旁的那个男人,即是庭院中那个新武器的制造者,素有国友锻冶栋梁之称的国友藤二郎。 藤二郎开始制造铁炮,是在足利将军义辉之时。在义辉之后,他又先后为丰后的大友义镇及萨摩的岛津贵久制造了两挺铁炮。之后,信长又将藤二郎召来,请他为自己制造铁炮…… 国友之地曾经一度为浅井氏所支配,如今则归秀吉所掌管。从此以后,他们就.99lib?不停地开发新武器。 “藤吉……” “是!” “你一定希望我在大铁炮完成之后好好奖赏你一番,对不对?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喔!” “你说这话倒很奇怪,我并没有要你奖赏我啊!……” “别骗我,你的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哩!” “啊?我的脸上的确写着我是一只猴子,但是可没写着我要礼物啊!……” “是吗?这么说来,是阿浓看错了?” “甚么?是夫人这么说的?” “是啊!她是这么说的。至于她到底说了甚么,就请你猜猜看吧!?t>” “嗯,这不是使得这件事更奇妙了吗?” “是啊!如果不是如此,那么就是阿浓看错了。她说正因为你希望我赏你一样东西,所以才不停地督促他们制造铁炮,甚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请来全日本最擅长制造国友铁炮的藤二郎主持这项工程,对不对?藤二郎!” “是……是的,殿下!这的确是我们大将的命令,而且他还说绝对不能输给根来铁炮和港口的又三郎锻冶。这门大炮不仅是一件武器,也是能为日本带来和平的宝物,更能使得国友锻冶名闻天下……” “藤二郎!” “是……是的!” “藤吉……噢不!现在他叫筑前!筑前不断地在背后催促你,应该另有原因吧?” “关于这件事情嘛!” “筑前是想要得到一名女子,对吧?” “嗯?这、这个嘛……” “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啊!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不能把这名女子给他,否则筑前的妻子会嫉妒的。” 信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没想到却使秀吉涨红了脸,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 “绝对没有这回事,我对小谷根本……” “你这笨蛋!那有自己说出人家女孩子的名字的呢?” 信长很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又转向藤二郎说道:“对于筑前,我没有任何奖赏。不过对于你嘛!我给你黄金十枚……让你带回去吧!” “谢谢你!这真是我莫大的光荣!” “还有,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听从筑前的吩咐,如果有其他大名向你订货,你绝对不能接受。不论你造出几百挺、几千挺,我信长都会全部买下来。” “是的,这件事我明白!” “说实在话,即使这种大筒铁炮有一千挺,我也想要啊!如果我拥有这一千挺铁炮,那么就可以不杀一个人而取得天下了。”信长的声音愈来愈高亢:“懂得锻冶的好手到底有多少人呢?” “有助大夫、兵卫四郎、铁粒、善兵卫、藤九左卫门父子和我,一共是七个人。” “嗯,只有这七个人而已啊?那么,你能不能设法增加锻冶的人手呢?” “这件事情我们也一直在注意着……” “这……如果能够多制造一些,和平就可以早日降临啊!相反地,一旦愈迟,人民就必须遭受更多的苦难。依我信长看来,七个人在一年之内……” 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秀吉:“筑前!你先送藤二郎回去之后再来。” 他转移了话题bbr>..。 “遵命!” 当秀吉送藤二郎出去并再度回到房内时,信长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庭院里的那挺大炮…… 虽然浅井和朝仓已经灭亡,危机也已经解除,然而距离平定天下的日子却还非常遥远。 此番对于越前的金崎之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正因为如此,中央必须有一股稳定、确实的力量,才能一一除去横在眼前的障碍。 (无论如何我必须想出新的战术……) 想到这里,他又定定地看着铁炮。 以当前的军势看来,没有任何大名拥有五十挺或一百挺以上的铁炮,因此如果信长能将铁炮部署在全日本各地,那么一定可以充分地发挥威力,以使野心者心生警惕。这么一来,他就必须重新拟定战术,才能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胜利。 (这必须暗中进行,不能太惹人注目……) 如果以洋枪队为主力,那么必须以三、五千人编成一支大部队,然后分成二、三梯次交替与敌军作战;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像怒涛般地将敌军吞噬了吗? 然而……根据根来和堺港的实例来看,洋枪必须一挺、一挺地锻冶而成,不仅相当费时,而且必须多少时间才能做成呢?一年当中,至多也只能造出百挺啊!更何况目前欧洲也有战事发生,因此从外国进来的数量大为减少。 (以一个士兵拥有一支洋枪的战法而言,这个数字实在少得可怜!又怎能成就大事呢?……) “报告!” 当秀吉送藤二郎出去之后,信长的身边侍卫矢部善七郎进入房内,说道:“滨松的德川先生所派来的使者小栗大六重常求见!” “甚么?家康的使者?他说了些甚么?” “他说武田胜赖已经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名大军离开了骏河,朝远州进攻,目前正包围着距滨松十里之外的高天神城。由于对方的势力相当庞大,因此特地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听到这里,信长的眼中突然闪着光芒。 “好吧!你请使者稍待一会儿,我马上过去见他。哦,筑前!你回来啦!那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秀吉点点头,再度坐正了身体。 “对,把阿浓也叫来,让她为我们斟酒吧!” 近谋远虑 自从浅井氏灭亡之后,信长的行动并不活跃。 去年九月他打倒了浅井长政,十一月时若江城的三好义继也自取灭亡,从那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大的行动了。他整顿了市区的街道、整建桥梁、建造舟车,并且整理山区;然而,到底应该先向那一个敌人进攻,他却一直举棋不定! 信长之所以如此慎重,原因之一即是越后的上杉谦信。 虽然谦信一直长时间与武田信玄对抗,但是当信玄死去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并未乘.人之危从背后攻打武田家。 谦信有着一种奇特的侠义哲学,因此当信玄死后,他就不再攻打武田势了…… 谦信是个具有一身傲气的武将,绝非依一般常理所能判断。 他曾经在与信玄对抗之时,送盐给正为缺盐所苦的信玄,因而使得对方感慨万分。当信玄死去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之后—— “——甚么?信玄死了?” 正在吃饭的他,神情黯然地放下碗筷:“——唉!真是可惜,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敌人。从今以后,在全日本当中再也找不到足以和我分庭抗礼的对手了……” 他是一名虔诚的参禅者,深信人生在世必须不停地作战,并且以此为乐。正因为他有这种想法,所以他的作战方法就一直维持在攻、守之间,永远没有更进一步的贪欲。由这一点即可看出,他是一个极端厌恶野心的人。 他将99lib.t>信玄视为野战的游戏对象,但如今信玄死了…… 即使如此,他并未将信玄之子胜赖视为对手,因为他只有在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争胜负时,才能领悟到作战的乐趣……以他这种心态看来,接下来所选中的对象必然非信长莫属。 然而对信长而言,他却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更何况,在与信玄近二十年的争战当中,他们还不曾分出胜负哩! “——不知信长的战技如何?” 在对方以观测的态度注视着自己时,怎么能毛毛躁躁地展开行动呢?.. 因此,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信长一直仔细地观察敌人究竟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同时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也不断地培养自己的实力。 上杉、武田、长岛、大坂、大和…… 如果长岛和大坂的本愿寺、越前的加贺及越中北陆道的一向宗徒们的 7acb." >立场完全一致,而截至目前为止仍保持沉默的敌人也在暗中加强本身势力的话,那么一旦贸然展开行动,很可能导致京师和岐阜的联络中断;这使得信长不得不采取谨慎的态度。 然而—— 敌人之一的武田胜赖终于有了行动。 自从确定信玄已死之后,家康即不时地带领一小队人马对骏河发动奇袭。 没想到这次对方竟然带着一万五千名大军,攻到了距滨松城仅有十里之远的高天神城。 虽然信玄已死,但是却还有马场、山县、内藤及信玄之弟逍遥轩信廉、穴山梅雪入道、左马助信丰等重臣辅佐着胜赖,使之成为武田家的核心。因此,家康才匆忙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信长让家康的使者在隔壁等着,自己却和秀吉继续喝着酒呢! “筑前,我们也休息了好一阵子,看来现在正是各个击破的时间了呀!” “是的,如果此时我军还不有所行动,敌人的环结就会越来越巩固了。” “噢,你也这么认为?那么,你认为我们的第一对象是谁呢?” “这个嘛……我这么说实在很不好,但是我认为在淡路的那个人相当危险……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将军倒还无所谓,但是由于你曾宽大地原谅了他所犯下的错误,因此我很担心他会使我们再度陷入困境。” 秀吉所谓的淡路,即是指在兴国寺的足利义昭。 信长微笑着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先杀了义昭?” “是啊!这个大祸根不除,总是令人难以心安。” “阿浓,你的意下如何?” 当信长这么问时,浓姬故意装作没听见似的问道:“啊?你说甚么?” “我在问你我们下一次的各个击破,应该从那里开始比较好?” “对于这件事嘛,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认为应该考虑到洋枪和铁炮的数量。” “甚么?铁炮的数量?” “是的。殿下不是常说吗?要采用新战术是需要花点时间的。” “哈、哈、哈!”信长捧腹大笑起来:“筑前!” “甚么?你有何妙案……” “你啊!我看你在这段时间内还是无法得到奖赏啊!” “奖赏……没有啦……对于小谷的那个人……我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 “啊!好了吧!不过,阿浓都已经知道为甚么我要饶义昭一命,而你却一点也没有发觉。” “甚么?这么说来,你之所以原谅将军,是因为另有打算喽?” “筑前!” “是的。” “你一回到长滨,就马上派密探到淡路去!” “原来如此!你是打算利用将军喽?” “正是!既然胜赖已经率领大军由远州侵入三河,当然家康会心生畏惧而要求我派援军过去。然而,我的面前还有长岛和大坂的本愿寺等大敌,所以我无法派出援军……” “这么说来,你不派援军到德川先生那里去了?” “你继续听我说嘛!” “是的,遵命!” “由于我信长不能派出援兵,因此现在正是一个再度起事的大好机会……公方先生率先行动,然后命令越后的上杉谦信帮助武田胜赖,由北陆出兵……” “大将!请等一下……”听到这里,脸色大变的秀吉突然打断了信长的话:“万一谦信真的起事,那岂不又是一件大事?” “当然是件大事啊!一旦谦信和胜赖一起起事,再加上我们还要对付长岛、大坂的两个本愿寺,这么一来信长不就完了吗?” “大将,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谦信真的出兵,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没办法,我们只好出兵到北陆与他一战喽!” “你有必胜的把握?” “当然没有!毕竟对方是唯一能挫信玄锐气的人,我怎么能对付得了他呢?只要一打,自然必输无疑!嗯,一打一定是输!” “夫人哪!”秀吉着急地对在一旁边听边笑的浓姬说道:“难道你明白大将的作战方法吗?” “哈哈哈!”浓姬掩口笑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你就尽管放心地派密探到淡路去吧!有时殿下也该打场必输的仗啊!” “嗯!” “公方先生一定会以为这是他再度起事的好机会,因此必定会极力拉拢上杉和武田。反正啊!在死去之前,他一定会不停地打着这种主意,他就是这种人!” 秀吉不禁瞠目结舌。虽然浓姬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是秀吉却仍然无法了解信长的想法。 “怎么样?你明白了吗?筑前!” “很遗憾哪!不怕夫人见笑,我还是不太明白!” “哈哈哈!这样最好。既然连你都无法明白,这个作战方法必定成功!” “大将!你可不可以为我解开谜底啊?德川先生因为胜赖的进攻而向我方求援,为甚么我们却要特地诱谦信加入这场仗呢?……关于这件事情,可不可以请你说得更清楚一点?” “哈哈哈!阿浓,筑前终于要我们为他解答谜底了。好吧!你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吧!” 浓姬慢慢地摇晃着手中的酒瓶说道:“不要装傻了,筑前先生!你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难道你不知道上杉先生的战癖吗?筑前先生!” “啊!你说上杉先生的战癖……” “是啊!他曾经数度出兵到川中岛、加贺、能登等地;当冬天来临,他就退回越后,等到春天一到,他又再度出兵。这几十年来,他不都是以这种方式和武田先生争胜负的吗?” 当他说到这里,秀吉突然用力一拍膝盖。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哎呀!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啊!” “哈、哈、哈!” 看到他那兴奋的表情,信长和浓姬都笑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即使我方与上杉的作战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们可以等待冬天的到来啊!对!就是这个道理!况且上杉根本没有上洛争取天下的野心啊!” 秀吉拍着自己的额头,身子微微向前。他那举一知十的潜能再度发挥,而两眼也散发出充满智慧的光芒。 “这么一来,大将当然不可能派兵支援德川先生喽!” “嘘!你的声音太大了,筑前!” “嗯!我明白了,的确没有马上派援军过去的必要。像高天神城那种地方,即使被胜赖攻占了也无所谓。” “哦,你也这么想吗?你真是一个叫人不得不小心的家伙啊!” “正是!这么一来,反而会使德川先生的实力加强,三河的根基更为坚固。” “这么说来,你完全明白我的作战方法了?” “嗯!我明白了!”秀吉再度高声笑道:“那么最近我们就要向长岛出兵喽?” “嘘!” “浅井、朝仓之后,接下来便是长岛的本愿寺。如果能在这一段时间内让武田胜赖胜了德川势,必然会引起上杉势的崛起;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制造洋枪和铁炮了……大将!你的想法是这样吧?” 秀吉微眯起双眼,拍打着膝盖继续说道:“原来如此!任何事情有先后顺序,当枪炮完成了,而胜赖又继续往前进……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压制住淡路的那位大将了。当我们正准备一举攻灭敌军时,胜赖却还傻呼呼地朝东三河而来呢!” “你明白了就好!来,为他倒杯酒。喝吧!筑前!” “啊,这杯要喝、一定要喝!不过,我们的菜肴似乎略显不足喔!所以我秀吉也决定要加添一样佳肴……” “甚么?你也要加一样佳肴?” “是的!淡路这边由我筑前负责,此外我还会派遣我的一位重臣到武田家做内应……” 信长一拍膝盖说道:“好了,那之后不必说了。对于你的佳肴,我领受了。” 浓姬再度微笑着在两人的杯中注入了酒。 攻打长岛 终于,信长站了起来。 他对德川家康的使者小栗大六重常说道:“对于援军一事,我明白了——” 说完他即请使者回去,并且开始准备出征事宜,然而却迟迟未从岐阜出发。 他正等待密探从淡路所传回来的消息。 终于,淡路有消息来了。根据密探的报告,义昭以真言宗的和尚智光院赖庆为使者,带了三封密函给武田胜赖、水野信元和上杉谦信等三人,并且已经从由良启程了。 这一切早在信长的算计之内,当这封催促上洛的信函到达之后,率先响应的是年轻的胜赖。 当年他的父亲信玄即曾抱着上洛的雄心出兵,没想到却在中途病倒了。如今由于淡路岛的义昭处心积虑想要重振足利幕府,因而致书东面的上杉谦信及西边的毛利一族,允许他们再度起事并出兵上洛……这么一来,当然胜赖不可能再继续保持沉默。 甲斐是个四面环山的大要寨,如果只守而不出城作战,那么这将是一个永远不落之地。因此,自新罗三郎以来,一直到武田氏,这个地方都能维持着繁荣景象。信玄死后,武田家的重臣们劝谏胜赖:“现在最重要的是守备,不要一心只想着扩张领土。”劝他改变以往的政策。 不过,真要这么一来,最感困扰的人,莫过于信长了。因为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了征伐武田的藉口。因此,这一次他的所有部署,都含有深长的意味。 (如何使胜赖转守为攻呢?……) 最好的方法就是诱他出兵作战,才能改变这种情势。 因此,正如秀吉所说,一、二座像家康的高天神城那样的小城被攻下,反而对信长有利。 当德川家第二度派遣使者来时,说道:“请你赶快派出援军吧!高天神城再也支持不了几天了。” 信长告诉使者:“我明白了,现在马上就派去。” 然而这只是口头答应而已,事实上他却仍然按兵不动。之后,当信忠率兵抵达三河的吉田城,正准备渡过 6ee8." >滨名湖时,高天神城已经被攻落了,这时正是六月十四日。 知道这件消息之后,信长立即命令援军撤回;在他人看来,这真可说是狡猾无比的战略啊! 长男信忠侧着头对信长说道:“父亲大人!这么一来,我们对德川家还有何信义可言呢?” 他不满地质问父亲。 信长微微笑道:“天下之事尽入我的眼中,你继续看吧!” 然后他特地和家康有过一番密谈,再三地请求心有不满的德川氏家臣..们的谅解,并且送了他们很多黄金,然后让他们回去了。 虽然高天神城被敌军攻陷,但是这对德川家的领地而言,也只不过损失十分之一而已;然而却使得德川家的家臣们同仇敌忾,更加团结了。反观胜赖,却陶醉于父亲死后的第一场胜利,忘了自己应该采?取守势,反而野心勃勃地改采攻势了。 送走德川军之后,信长并未立即返回岐阜,而来到了尾张的津岛,将大军集合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要派援军到德川家吗?但是这军势看来却是准备攻打长岛啊!” “——原来这就是他不去支援高天神城的原因!” “——原来他一直都想要攻打长岛啊!这么一来,这一战必然相当激烈,因为对手是一群疯狂的信徒啊!” 旗本中的士兵们也被此一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攻打长岛的战略竟然是这么秘密地进行着,这真是一个极其巧妙的作战方法啊! 这样,大队人马从水路经伊势湾、木曾、长良川来到了本愿寺的领地之前。虽然水陆两栖部队已在该地布阵,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信长到底在想些甚么。 当信长抵达津岛之后,接着又陆陆续续有来自岐阜的部队加入。 全部兵力合起来约有八万。 “来吧!这正是我将体内的毒瘤逼出来的时刻,完全毫无人情可讲。” 信长的怒吼,使得全体将士再度领略到他烧毁叡山时的那种气势。 “这一切已经没甚么好说的了。他们在我的领地之内,假借佛名成为治外之地,不仅不能弘扬佛法,反而成为逃法之徒的巢穴。他们夺走了彦七郎的性命,又不断地阻碍我的出路,因此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到底的神罚可怕,还是我信长可怕!我要他们将这次的教训永远牢记在心!” 如果本愿寺能事先料到信长的出兵,必然会将全力集中于此。 信长素来对一向宗徒极感憎恶;不过相对地,这些宗徒也认为信长是——“不可饶恕的神佛之敌——”并且不断地诅咒对方…… 在烈日之下,信长终于将全军部署完成。 首先是左翼的江口,由长男信忠担任总大将,副将为信长之弟上野介信包,战斗主力包括池田胜三郎信辉、梁田出羽守、森胜藏长可、坂井越中守等猛将,再加上津田市之助信成、同孙十郎信次、织田半左卫门秀成、织田又十郎长利等一族亲党,总共兵力约有二万—— 单是这样就已充分地表现出这是一大势力,而且在右翼的贺取江口,又有柴田胜家担任总大将所率领的大军,副将是佐久间信盛,其他还包括稻叶伊予守、同右京助、蜂谷兵库头99lib?等身经百战的勇士,全部兵力也有二万—— 至于在早尾口的中军,当然更不用说了。这支部队由信长亲自指挥,副将为信长的庶兄织田大隅守信广,手下包括丹羽长秀、佐佐成政、前田利家、氏家左京助、浅井新八郎、伊贺伊贺守、饭沼勘平、木下秀长、河尻与兵卫、不破河内守、丸毛三郎兵卫、金森五郎八、市桥九郎左卫门等,合计约为三万人—— 水面之上,还有泷川、九鬼、伊藤、水野、林、岛田等人所率领的水军;当大军的旗帜在水上出现时,一瞬间长岛御堂及其四周的小城也发出了呐喊声。 时间是七月十二日—— “这一次不仅是一般的作战而已,还要向世人表明究竟是迷信获胜?还是我信长的武力获胜?因此我绝对不会禁止你们攻打对方的城池,而且不许放过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敌人,就必须全部杀死!” 憎恶的火柱 原本战争就是残酷的。在战争当中,谁也无法估算出双方的损失。 因此,信长非要灭掉这个在自己领地之内的长岛不可。 然而对手却不是普通的常人,而是不惜生命,.宁愿献身净土也不愿投降的狂热信徒。 信长也不同于一般人。 因此,当这两者的冲突开始之时,也就等于展开了一场世上最具规模的残暴行动。 “一旦退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只有拚命向前,才能重见光明!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打倒佛敌信长!”一方是以信仰作为抗战到底的力量。 “——这一次无论如何必须将敌人全部歼灭,一个人也不能让他逃走!”另一方则是稀世少有的革命者。 当战争开始之后,战况之激烈远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们彼此憎恨、彼此诅咒,因此所流的血也更多了。 开战之后,信长更激动地说道:“越后的上杉势、越中、加贺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就是深藏于信长胸中的背水之战的秘密。 “听到了没有?北陆情况紧急,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尽快攻下这里才行。” 虽然上杉势已经出兵,但是绝对不可能到达京师。信长知道,只要十月一到开始下雪时,对方必然会引兵退回越后;然而他的部下却在他的命令之下,成了作战机器。 “——我们背后的敌人,就是那个远近知名的谦信哪!” “——如果我们不赶快攻下长岛,那么很可能会丢掉北国;这么一来,岂不是又退回四、五年前了吗?所以要快呀!” 在渡河的途中,他们有如蛮牛般地往前直冲。 当先发部队以御堂的枝城筱桥、大鸟居、中江、大岛、卡路岛等五地为据点登陆时,即决定将这几个围绕在本愿寺旁的小城各个击破。抱着“人生终必一死”的决心bbr>.,对方也开始反击了。 带领七万大军渡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对手又全是不惜牺牲性命的狂热教徒,因此即使强猛如织田军,也打得相当吃力。从七月十二日开始的这一场战争藏书网,每一天都持续着激战;到了八月二日的晚上,大鸟居的枝城终于陷入苦战。 这夜,由南方的海上而来的台风带来了猛烈的风雨,不断地侵袭这个地区。 终于,大鸟居城竖起表示“投降”的白旗,然而骑在马上、全身沐浴在豪雨之中的信长却笑着说:“我不会接受他们投降的!他们忘了佛家慈悲、忍辱的胸怀,为了争权夺利而拿起了刀枪,是不折不扣的伪教徒,我怎么能放过他们呢?听着,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 出于对本愿寺的憎恶,信长还曾经一度攻入城内,表现出与攻打小谷城时完全不同的气势。 尽管对方竖起白旗表明已经不想再战的意思,但是信长却仍不肯罢休。就在暴风雨肆虐当中,城内响起了一声声的悲鸣。 就这样的——到了翌日,也就是三日的早上,台风早已消失无踪,城内又笼罩在一片晴朗的天空之下。然而,不同的是,到处充斥着哀鸣,到处满布着尸体。 “好了,我们必须掌握胜利的契机!接下来我们要踏平大鸟居。” 这时全军都已渡河,改乘小舟、大船经伊势朝敌城出发。其次由次男北畠信雄、三男神户信孝率领着水军,将长岛的四周团团围住。 大鸟居城于八月四日被攻陷,接着大岛、卡路岛、筱桥也很快地被攻陷了;直到八月十三日为止,就只剩下本阵御堂的中江枝城仍在抵抗着。 就在这段时间内,谦信也开始朝北国进击了。 这时德川势已经在远江和东三河之间与胜赖展开了一场苦战,远在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也出兵援助大坂的本愿寺和长岛了。 “绝对不能松懈啊!如果我们不马上攻下此地,那么多年来的努力就要在瞬间化为泡影了。为了证明我信长的力量比那些信徒强,我们绝对不能后退一步!” 终于中江枝城也被攻破了,于是织田势倾其全力,将长岛御堂的本城团团包围住;这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日的深秋时节了。 信长采取人海战术向对方进攻。 “无论城内、城外,一律采取人海战术!” 这或许是因为信长担心枪炮不足或认为这是最后一战吧? 他不接受枝城的降服,下令兵士们屠杀城内所有的人。 因此之故,敌人对他的憎恨更是到达了顶点。 这是一场绝对的战争。 因为有着这种观念,士兵们打起仗来无不奋勇当先,因此织田势在二十九日拂晓所发动的总攻击,其牺牲之惨烈不难想像。 如果用文字来形容,那么这就是一场恶鬼对恶鬼、杀戮者对杀戮者的苦战。 在信长的本阵当中,接二连三接到了伤亡报告。 “副将大隅守信广先生已经战死了。” “甚么?哥哥战死了?好吧!越过他的尸体继续进攻!” “织田半左卫门已经战死!” “嗯!不要在意这一族的死!” “津田99lib.市之助信成奋勇杀敌……” “在攻陷敌军之前,信成即已战死了!” 津田市之助信成为信长的从弟,也是他的妹婿。 “甚么?他已经光荣地战死了?” “好吧!待我军取得胜利之后,再好好地安葬他吧!” “坂井七郎左卫门已经战死!” “宫地助三战死了!” “荒川新八郎阵亡了!” “福岛满藏已经光荣地……” 接二连三传来身边大将阵亡的消息,使得信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直直地坐在马上,两眼注视着长岛御堂的大屋顶…… 佛敌信长 拂晓之际,长岛御堂再度掀起战火,动员了全部兵力发动总攻击!一直到当天傍晚,战况激烈,未曾稍减。 被织田军从四面八方围住的长岛御堂内,也陷入了另一场混乱当中。织田势在这天当中的伤亡人数将近七百人,由此即可看出这场战争是多么激烈。 然而,这并非武将对武将之战,而是世俗所谓“一念之间”的战争。 眼见伤亡如此惨重,信长心中对长岛的本愿寺更是恨到了极点。 一般的佛教徒乃是以普渡众生为目的,因此信长实在无法理解,为甚么那些以佛为信仰的佛教徒能杀害他人而毫无悔意呢?而且,在以信徒为主力的僧兵之中,又有许多专业战士混入,不着痕迹地指挥、煽动,以致僧兵们更加勇猛地发挥战力。 到底 95ee." >问题出在哪里呢? 那就是在他们的心中,对信长有着同仇敌忾的憎恨:“——佛敌信长!” 这就是别具用心的煽动者所提出的口号。 但是,信长真的是神佛之敌吗? 事实上,他并非一见寺院就烧,也不是一看到神像就丢弃、摧毁的。他曾经为平手政秀而特地建造了政秀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在他的观念里,“统一日本”原本就和宗教扯不上任何关系。没想到如今却遭到比叡山的僧兵和一向宗徒们的阻挠。如果此时双方都能冷静地思考一番,就会发现这场杀戮根本毫无意义;然而他们都已经不再具有理性思考的能力了。与佛教并无瓜葛的信长和那些不以作战为目的的信徒们都已陷入疯狂状态,因此将对方视为敌人,彼此张牙舞爪地展开厮杀。 感情对感情。 憎恶对憎恶。 在战争当中,原本就会产生许许多多丧失理性的不合理现象,由此也充分地表现出人类的悲哀和愚蠢。.. 在这种情况之下,早已无法清楚地判别两者的是非;不过,如果从军事作战来看,则以信长的理由较为充足。 在信长的想法里,凡是妨碍他“统一日本”的人,都必须加以讨伐;而长岛之所以认为信长为“佛敌”,必须除之而后快,则完全是因为受了野心家的煽动。 这种令人为之鼻酸的杀戮行动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当夕阳西下之际,双方终于有了浓浓的疲劳感。 二十九日的晚上,月亮为乌云所遮蔽了。 以当时的作战习惯而言,通常会暂时收兵,留待翌日再进行决战。 在信长周围,聚集了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池田信辉、金森五郎八、前田利家 7b49." >等大将。 当他们看到信长脸上哀凄的表情之后,纷纷向他表示对庶兄大隅守信广及义弟津田信成之死的哀悼之意。 然而信长依然沉默地坐在马上,似乎根本不曾听见他们所说的话,他的双眼直直地望着笼罩在暮色当中的本愿寺内的名愿证寺内的大屋檐下。 佐佐成政率先开口说道:“大隅先生、津田先生在连枝一战当中的表现,真可说是威风八面,没想到这次居然不幸战死,真是叫人感到哀痛啊!……” 当其他人也同声表示哀悼时—— “住口!” 信长大声地喝止他们:“你们这些家伙!谁叫你们在此集合的?” “天色已经晚了,所以弓炮队也应该收兵了呀!……”柴田胜家辩解道。 “你给我听清楚了,权六!”坐在马上的信长晃动着身子说道:“今天就必须结束这一场战争!” “啊!你的意思是?” “大家听着!对于那些背弃慈悲忍辱之道而拿起刀枪杀人的本愿寺的臭和尚们,我决定要在天正二年九月二十九日的晚上一举歼灭……” “啊!这么说来,你准备发动夜战喽?” “不是夜战!我要活活地烧死他们!” “……这……这个……” 佐久间信盛很快地踏前一步,准备劝阻信长这一个疯狂的决定。 歼灭长岛本愿寺 一瞬之间,大将们全部变得鸦雀无声。 天正二年九月二十九日的晚上……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信长话中的意思了。 佐久间信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说些话……在这种想法的驱策下,他开口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太过残暴?” “啊!你说甚么?残暴?残暴的是那些臭和尚们!” “话虽如此,但是御堂内还有近二万名无辜的老幼妇孺啊!……” “正因为这样,这场战争必须在今天之内结束!” “但是,殿下!要是今晚烧了他们……那么就会像上一次……烧叡山时一样,使殿下遭到世间的非难啊!” “右卫门!” “是的” “你认为我不烧御堂,从前烧毁叡山的罪名就会减轻吗?” 信盛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今天这一战已经给予对方足够的惩罚,我相信明天他们一定会开城投降的。” “这只是敌人的缓兵之计呀!一旦我方接受他们的投降,不久之后他们一定会到大坂去,再度与我军对抗,难道你不了解这一点吗?如果了解,就不必多言了。” 当他说到这里,信盛已经哑口无言了。 过去信盛曾经长时间与大坂的石山本愿寺作战,了解他们的确是相当顽强的敌人,所以至此他也不好再继续进言了。倘若他再提出劝谏的话,那么—— “你这家伙!如果你有这种兴致,不如继续去攻打石山吧!”这种辱骂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加在他的身上。 “要知道,如果决定放火。最好选择夜晚,才能使火势显得特别强大,让所有看到这些火焰的人感到震惊,所以我才特地等待今晚的来临啊!” 信长实在是个个性倔强、不肯认输的人!柴田和佐久间也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多说无益。 “成政!” “是!” “你立刻对全军发布命令,要士兵们将所有的弹丸全部装进铁炮之内,随时待命!” “所有的铁炮都要装进弹>药?” “是的!然后要他们将铁炮架在四方的垒上,筒口对准长岛寺的本堂中央。” “遵命!” “还有,一待本堂喷出火焰,其他人立即冲进去,懂吗?好了,你去吧!” “是!” “菅谷九郎右卫门!” “是!” “你带着你的部下由西门侵入,在那里放火。” “是!不过,是现在就要……” “你继续听我说!大约经过一个钟头之后,敌人就会认为今天的战事已经结束而松了一口气!那时候发出的火焰才能使他们感到吃惊啊!” “遵命!” “你要是明白,就好好地做吧!别忘了,令兄小濑也在今天这场战争里被杀,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一举歼灭长岛。权六!” “是!” “你和佐久间两人立即回去告诉你们的手下今晚要发动夜战的消息,要他们全力歼灭敌人。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逃出来,即使有漏网之鱼,水军也必须立即围杀!你快去传达我的命令吧!” “遵命!” “即使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我也一定要在天正二年九月二十九日这一天灭了长岛的本愿寺!” “遵命!” “你们都仔细听着,在明天,也就是三十日的夜晚来临之前,即使是一只野鼠也不容许继续在长岛生存!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这时的信长又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由于他的许多血亲都在这场战役里被杀,以致于他完全失去了理性。不!或许他并未失去理性?99lib.。因为从他的各种策略看来,很可能他是要给大坂的石山本愿寺一个下马威吧! 事实上,这也是信长不希望因石山本愿寺的和尚们的抵抗,而使得更多人牺牲的缘故。 星空下,织田家再度拖起疲累的身体,走向了战场。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 当信长决定揭开这场大屠杀的序幕时,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行动的正式展开,是在当晚八点。 当一条如巨龙般的火焰从御堂内部窜向天空时,火柱立即映照在四面的河川上;之后又窜起了第二条、第三……转眼之间整个御堂就陷入一片火海.99lib.之中了。同时,四周响起了阵阵枪声,大批兵士出其不意地朝御堂冲了过来。 一向以壮观着称的七堂伽蓝,不到半刻之内即已成为一片火海。 在八方出口已被堵住、火舌四处乱窜的情况下,城内的男女老幼那种张皇失措、绝望的表情,见者无不为之鼻酸。虽然如此,到处却还有着织田军拿着大刀、洋枪不断地追逐着…… 不久之后,人、伽蓝、城廓、街道、屋宇、栋梁全都为火舌所吞噬,熊熊的火光将四方的天空、河川都染成了红色…… 和叡山相同,长岛的一切人、事、物也被熊熊大火燃烧殆尽。 信长冷眼看着这一切。 对于这一次所采的“放火”战略,他早已在内心衡量过双方所可能遭受的>?损失。 到了九月二十九日,长岛的本愿寺已经从这地上消失了。 长筱之道 决定由泷川一益掌管长岛之地后,信长随即率军返回岐阜城;这时正是十月五日。 此时,由越中向加贺出 5175." >兵的上杉谦信,又如往常般地率兵退回越后去了。 信长不禁松了一口气,于是立即着手修建东海、东山两条道路。 两条路的宽度都在两间以上,并且还修筑桥梁,以方便舟船通行;看来他正全力推行亲民政策呢!至..于接下来的作战目标,则是信玄之子武田胜赖。 时间是天正三年(一五七五)。 在短短的两个月内,信长似乎忘了战争一般地将全部心力投注于修桥、铺路上,同时也等待着他的新战术所需要的武器——枪炮的完成。 到了三月三日,所有的道路都已整建完成,随时可以上路。于是,信长悠然自得地来到相国寺,将今川义元之子氏真收为手下,并且分配领地给予穷困潦倒的公卿,让他们得以维持生活。 久处贫困当中的公卿们在获得信长的救助之后,心中感激之情不难想像。 他们终于又能回到京都,居住在禁里的周围了。他们终于又可以回到京都赏花了。 “——看来今年殿下似乎无意作战了。” “——说得也是,四十二岁是灾厄之年啊!从他为百姓们修筑道路、为公卿们谋生计的行为看来,他是想要开始实施德政了呀!” “——没想到连殿下也会警戒着灾厄之年!” 尽管谣言满天飞,信长却仍带着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回到了岐阜;这时已是四月二十八日。 回到岐阜不久,信长立即将镇守大坂的佐久间信盛召回。 突然被召回的佐久间信盛原以为又要被痛斥一番,因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信长面前。 两人并坐在成列的侍女、侍卫之间,空气中不时传来千叠台庭院中的花草散发出来的清香。 “对于石山本愿寺藏书网,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这个,这要怎么说呢?石山是本愿寺的根据地,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差悬殊,这些殿下应该都相当明白才对啊!” “住口,右卫门!早在长岛的时候,你就担心着招致世间的非难,所以你根本不敢全力攻击,对不对?” “这……这……不对啊!话不能这么说的!事实上是因为敌人的势力远较我方强大……我认为只要我们从外面将他们包围住,使其与外界的联络中断;如此一来,对方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必定会屈服的,这样我方不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牺牲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是我的灾厄之年,所以你们要尽力避免杀生,对不对?但是我很怀疑,难道我信长的家臣全都是懦夫吗?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啊!” 信长狂怒的暴吼在这豪华的大厅中响起,使得在座的人无不变了脸色。 “右卫门!如果你是因为珍惜自己的性命而不敢放手一搏,那么你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弱者。不!不仅如此!我之所以特地将你由大坂召回,是要问你到底存着甚么心,为甚么会传出那么多流言呢!你说,为甚么会有佐久间信盛和本愿寺的和尚、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私下联络,准备背叛信长的流言传出呢?” 佐久间信盛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殿下!” “你先不必急着辩解,我还有话要问你哩!这次我叫你回来,就是要看你如何对我解释。你是织田家的家老而不是新臣啊!……居然还会有这种流言传出!请问,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呢?其他的人全部退下,我要听听他到底做何解释!你们还愣在那边做甚么?赶快给我退下!” 在信长的叱喝之下,侍卫们全部屏住气,很快地离开了。 佐久间信盛紧咬着双唇,直直地望着信长。 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哪!和本愿寺光佐私通……以他这个素来忠心耿耿的老臣而言,这项无的放矢的指控使得他心中的怒气油然而生。 当大厅内只剩下他和信长时,信盛开口说道:“殿下!” 他以一副恨不得杀了对方的表情叫道:“在殿下眼中,我信盛是一个会背叛你的人吗?” “哈哈哈……不要生气啊!右卫门!我要跟你说的话,现在才刚要开始呢!” 信长的语气一变:“在刚才的那些侍卫和女仆..之中,必然有武田家所派来的奸细,所以刚刚那是在演戏啊!” “甚么?但是你说得未免太离谱了吧?居然说我背叛主君、又做了敌人的内应,这些都是我信盛最不屑的行为啊!……” “闭嘴,右卫门!” “啊!你说甚么?” “你先不要跟我逞口舌之能,毕竟石山之所以到今天仍然无法攻下,全都是你的责任啊!我当然知道有关你背叛我、做敌人内应的流言都不是真的,但是由于方才你并未立即回答而引起了我的怒气,所以这流言很快就会变成真的了。再告诉你吧!这些流言都是我在京师听到的。” “难道那些京童们都不知道本愿寺的势力庞大……” “好啦,算了。不过,既然有这种流言传出,我们就应该善加利用才对啊!” “但是这实在使我感到愤恨不平!” “哈哈哈……你听着,如今武田胜赖已经由东三河出兵,正准备围攻长筱城呢!” “这和我信盛攻打本愿寺有何关连?” “事实上,右卫门!” 信长看着信盛那愤恨不平的表情、再看看四周,然后低声说道。 当然这时不可能会有人在此偷听。只有五月的风徐徐地穿过了这间无人的大厅。 “正如你所知道的,当初胜赖出兵攻打高天神城时,家康不是派了使者来求援吗?” “对啊,我记得这件事情。后来因为我们要攻打长岛,所以并未派出援军。” “没错!在高天神城之战以后……我和家康之间已经达成协议。取得高天神城的武田胜赖一定相当得意,相信今年他一定会再度来到东三河。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将他歼灭。” “这么说来,殿下打算和胜赖决战喽?” 信长似乎并未听见他的话似地继续说道:“决战地点就在长筱城!如今家康已经派遣曾是胜赖手下的奥平九八郎镇守在长筱城,因此胜赖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它;不过,九八郎也已决心死守着这座城……由于胜赖一心想要继承父亲信玄的遗志,完成上洛之战,因此就一定要取得长筱城才行。” “这么一来,我们又该如何呢?” “我和家康、九八郎已经商量好了。当长筱城被围时,家康会如以往般地前来求援,而我也会答应派出援军。” “那么,我也在援军之中喽?” “那当然!”信长微笑着说道:“我们费了那么多的苦心才将胜赖诱出甲斐,所以必须好好利用这些流言才行。” “甚么?那种令人不愉快的流言……” “正因为如此,人们会说我因为你没有全力攻打本愿寺而感到震怒……再也没有比这更巧妙的藉口了。然后你会因为我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你而无法继续留在织田家……这么一来……” “是啊!你都这么说了,事情当然会变成这样喽!” “当你到了战场,就可以立刻率领你的手下去见胜赖,表示愿意投效武田家!” “我信盛?你要我做这种背叛的事……” “这只是战略啊!你不妨送些金银珠宝给胜赖的亲信长坂钓闲和迹部胜资,请他们在胜赖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但是,这件事情……” “你不愿意这么做吗?右卫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流言。一旦有织田家的老臣在战场上做内应……即使胜赖的家臣们一致反对他由甲州出兵,然而这个统一天下的诱惑实在太令人难以抗拒了,因此他们根本无法阻止;现在你明白了吗?” 尽管信长以严厉的表情对整件事情加以解说,但是佐久间信盛却只是不断地搔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谈话已经结束,你们可以进来了。” 信长大声地呼叫着侍卫们。 “右卫门准备担任其他工作,因此不再回到大坂去了。只要他不再回到大坂去,就再也无法和本愿寺取得联络了。嗯!好!拿酒来!让我们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痛痛快快地喝一杯吧!” 当侍者将酒放在他的面前时,佐久间信盛只是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没想到在本愿寺的这段期间,竟会为自己带来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任务……) 他的心中感到相当不平。 “好啦!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事情,好好地畅饮一番吧!喝啊,右卫门!” 对着信长举起酒杯的右卫门脸上的表情,完全一副企图谋叛的样子…… 信长也故意装出一副压抑着怒气的样子。 主仆之间的演戏看在他人眼中,倒觉得似乎真有其事呢! 诚如信长所言,家康的使者果然来了。这个使者就是去年因高天神城之战而来乞求援军未成的小栗大六重常,但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却非常强硬:“毕竟织田殿下和我家殿下曾经有过互相合作的约定,也曾彼此交换誓书,因此我家殿下才会在敌人攻打江州的箕作城、越前若狭之战、姉川会战时,不遗余力地出兵相助。我知道织田殿下不可能畏惧甲州的势力,也知道目前你正忙于京畿的事情,但是这次事态紧急,因此无论如何请你立即派兵支援我方……” 听到这里,信长将酒杯递给重常,说道:“这件事真是使我十分苦恼。” 虽然这事早在他的意料当中,但是他仍然故意侧着头看着信盛:“虽然我的家臣众多,但是一来甲州势是令人闻之丧胆的野战强者,二来我的兵力今非昔比,如今跟随在我身边的,都是一些初出茅庐的新手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好拒绝德川殿下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的情况……并且回去告诉德川先生。” “你现在的情况……这么说来,你还有其他……” “是的。一时之间我实在很难调集所有的兵力,但是请你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可能调派人马前去支援,希望你们能再忍耐一会儿。” 重常极力抑制着心中的怒气:“但是如今长筱城已经为敌人的大军所包围了呀!” “没错!但我听说守将是奥平九八郎,对不对?九八郎是个强者,我相信他一定会奋战到底……” “织田殿下!” “好吧!关于这件事情,信盛!你马上传令下去,将我方大将全部召回,同时告诉他们有要事相商,接令之后立即赶到岐阜参加军事会议。” 信长的本意是恨不得立即将武力对准武田势,然而家康所派来的使者小栗大六重常却不明白这点。 “在岐阜召开军事会议……有这个必要吗?那要等到甚么时候啊?” “毕竟对手是名闻遐尔的武田势,如果我们贸然出兵,很可能会被对方击溃,如此一来,岂不是反而使德川殿下感到困扰吗?因此,我方召开军事会议,集合所有部队的这段时间之内,希望你们继续坚持下去。” 听到这里,使者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 大六只是以埋怨的眼光看着信长,并未再度提出要求。 “那么我这就马上回去禀告殿下,希望你们能在我方最需要的时刻出兵相助。” “请代我问候德川殿下。” 当大六失望地回去之后,信长神情凝重地举起酒杯说道:“右卫门!命令由我亲自发布好了。这个使者真是扫兴,老谈些不愉快的事情……来,喝吧!” 在任何人的眼中看来,他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那是五月三日午后所发生的事情。 岐阜的结论 直到四日,信长仍然未曾发出作战命令。 在那之后,诸将陆陆续续地引兵回到了岐阜。 然而此次所集结的军队,却令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兵士们的身上都背负着一样十分奇怪的东西。 过去曾经以三间柄的枪而使斋藤道三大吃一惊的信长军,这一次bbr>既不是拿长枪,也不是拿着洋枪,而是带着一根根长达十尺的角材走了进来。 原本人们以为这只是为道普请所准备的桥材,然而它的数量却不仅仅是三十根、五十根而已。 (到底要这些木材做甚么呢?……) 就在大家都侧着头思考的同时,木材的数量很快地累积成一千根、两千根;一瞬之间,城门之前已经有了堆积如山的木材。 “——这些木材到底做甚么用的?” “——不知道!不过这些十尺长的三寸角是大将要我们一根根地搬来的。” “——难道打仗时需要用到这些木材吗?真奇怪!” “——说得也是,难道他要我们挥舞着这些木材上战场去不成?” “——真是笨哪!怎么可能让士兵们都拿着木材上战场呢?” “——听说长筱位于山中,说不定他准备架桥呢!” “——或许部队要长时期留在那边,所以才带着木材作为建筑城堡之用。” 当人们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木材,都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口,然而谁也想不出这些木材的用途,甚至连搬运木材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做甚么用的。 这时,又有德川家的使者骑着快马来了。这次来的人除了小栗大六之外,还有奥平九八郎之父贞雄。 “——要是你们再不出兵,长筱城就再也支持不了几天了。当初高天神城被攻陷时,城将小笠原长善投降了;然而身为长筱城城将的奥平九八郎贞昌却是一个懂得耻辱的武士,宁愿战死也不肯向敌人降服,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贞昌这样的勇士被杀吗?如果你再不赶快派出援军,那么不仅是长筱城而已,很可能整个德川势都会被消灭的呀!一旦德川势被消灭了,武田势必须很快就会侵入尾张;这一点你总该明白吧?” 虽然使者是来求救的,但是言语之中却不时流露出威胁的口气。 这时信长站了起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马上出发,请你们放心吧!” 原来在岐阜所召开的会议并不只是听取诸位大将意见的军事会议而已,同时也是信长传达他所拟定的新战术、新命令的联络会议。 集合于大厅内的大将,包括长子信忠、柴田胜家、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前田利家、毛利秀赖、矢部善七郎、野野村三十郎、塙九郎左卫门、福富平左卫门、丹羽长秀、泷川一益、羽柴秀吉等人。 信长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次的战争我们已经胜了。” 像以往一样,他先说出了结论。 “这次作战的主力兵器,既不是弓、也不是枪或大刀,而是已有足够数量的枪炮。” 一座的人全都侧耳倾听着:“待会我叫到名字的人,请到前面来,在我的左手边站好。佐佐成政!” “是!” “野野村三十郎!” “是!” “前田又左卫门!” “是!” “塙九郎左卫门!” “是……” “福富平左卫门!都出来了吧?好,那么大家听好!作战时就以这五个人为枪队统领,每个人有八百挺洋枪及一千六百名的部队。” 信长的脸上有着十分愉快的表情:“现在我必须告诉你们的,即是作战时必须严格遵守集体行动的要求,即使发现任何目标,也不许独自开枪。此外,必须随时将枪炮装满子弹待命,一待令下,才准举枪射击。” “遵命!” “在这次的作战当中,希望各位不要想着射杀某位敌将,不管在任何时刻、任何情况,都必须集体射击、集体行动。请各位务必将这个命令转告你们的手下,绝对不许有独自发射的情形出现!” “是!” “首先必须将一千六百人分成两大队,每队八百人;然后再将八百人分成四小队,每队有两百人。这四个小队必须听从指挥者的命令,规则而正确地交替;在喊过一、二、三、四之后才能发射,接着的一、二则必须迅速地将子弹填入枪膛之中。当枪声完全停止之时,即表示这场战争已经结束。” “是!” “至于其他的人,就以此为主力,尽全力朝敌人进攻吧!” 信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以前那种打头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要以我这灾厄之年的命运为赌注,试试我的新兵法。因此,所有部队都必须掌握胜利的契机,让对方动弹不得。” 信长眉飞色舞地望着大家。 当信长和信忠率领着织田势由岐阜出发时,正是五月十三日。 他们正准备到三河的吉田城与德川势会合,一举攻灭包围着长筱城的武田势。然而,由岐阜出发的织田军行列,又叫站在街道两旁围观的人们全都傻了眼。 在这条为了今日的进击而整修得焕然一新的街道上昂首前进的织田兵士们,人人肩上扛着一根角材、腰上绑着绳索,如蟒蛇般地蜿蜒前进。 “——他们这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吗?” “——你怎么这么说呢?说不定队伍里有大家想像不到的洋枪队混杂其中呢!” “——洋枪、木材、绳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就是我们信长殿下伟大的地方啊!” “——此话怎讲?难道要把他们绑成一团不成?”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要是这战法能够让人一望即知,那还打甚么仗呢?我说的就是这个啊!” 道路两旁的人们议论纷纷,然而谁也无法理解这三样东西如何?使用于战场上。 他们只知道被武田势包围住的长筱城已经陷入十万火急的困境。正等着织田势的到达,以帮助他们度过这一刻比一刻更紧急的危机。 在进军途中,家康又不时地派遣使者前来催促,以致信.长一刻也不敢稍停,马不停蹄地赶着路。当使者看到织田势的前进的确迅速后,又很快地策马回城了。 长筱城之困 长筱城位于信州伊那郡的南方,是三河入口处丰川的上游,和东三河、远江同列为防守要塞。也就是现在的爱知县南设乐郡、丰川上游的大野川和泷泽川会流处的岩石上所建立起来的山城。 由于形势险要,因此信玄在世之时,曾经一度攻下此地,其后才由家康从武田势的手中夺回。 城堡本身的构造也相当完固。在两条河川会流处的正面,即是建筑于悬崖峭壁之上的野牛门,并有一条横跨两条河川的细长吊桥。 这座吊桥的所在之地,即是进入城内的重要通路。桥的西北方是城内的本城,本城的左边依序是弹正曲轮、带曲轮、巴曲轮。如今渡河的吊桥已经为敌人所据,因此他们只好守着城等待援军到来。 如果将武士也计算在内,那么城内的人数总共也不过五百人左右,然而敌军却有一万五千名大军,双方在兵力上有着相当悬殊的差距,因而使得镇守此城的二十三岁城将奥平九八郎备感吃力。 虽然这座城的三面是为激流所围绕的峭壁,另一面则正对着形势险要的高山峻岭,正是最适合守城的条件,然而他们能够坚守到今日也真可说是奇迹了。 正式开战是在五月一日—— 武田势原以为只需三天……至多不超过五、六天,一定能够攻下这里。 然而,家康为长女龟姬所选的夫婿奥平九八郎却是一个有志节的武者,他曾经说过:“我和高天神城的小笠原完全不同!” 在来自滨松的军监松平三郎次郎亲俊、松平弥九郎景忠的大力协助之下,他们一度使得敌人的攻势遭到重挫。 当武田势由正面的野牛门攻过来时,九八郎早已在宽达四十间的河面上设下了埋伏;因此当敌人从门下的川原出现时,九八郎还是好整以暇地眺望着。 他对着埋伏在川原附近的士兵说道:“你们放心吧!等到敌人上来时,我们再把他打下去也?不迟!” 在他说话的同时,敌人也开始有了行动。 敌人将绑在身上的绳索往上投,打算藉此攀上绝壁;然而当他们正沿着绳索往上爬时,却突然由山谷里响起了两声枪响。 然后枪声就停住了。 因为对准敌人的两挺洋枪,很正确地打断了绳梯。 这使得武田势感到相当气愤,于是同样的动作又再度重复着;但是一切的努力又在两发子弹声中宣告白费。接二连三,武田势不仅伤亡惨重,而且仍然无法突破敌人的防线。发觉这件事实之后,他们只好徒劳无功地引兵退去。 其后敌人又想出了另一种策略,也就是攻击城内的粮仓。 袭击粮仓的举动,正意味着武田势——“除了攻击对手的粮仓之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这真是九八郎的一个大胜利。 粮仓位于城北的瓢曲轮里。 武田势这次行动的主将为在大通寺山布阵的武田左马助信丰。信丰故意命大军乘着竹筏在野牛门前面的河川上出现,以引开九八郎的注意,而自己则全力朝北方的瓢曲轮进攻。 当竹筏在河面上出现时,他已经率领士兵接近瓢曲轮了。 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在于烧毁粮仓,因此信丰特地选在薄暮时分发动攻势。然而,当武田势的足音在城内响起时,突然城墙倒了下来。在下一瞬间,就有松平弥九郎父子率领着一百五十名拿枪的士兵朝他们冲了过来>。 世事果然难料。 当他们进去之时,原以为此次的胜利非武田军莫属,没想到在遭受突击的那一瞬间,情势却完全逆转。 就在那一瞬间,武田势不禁深深为奥平九八郎的胆略所慑服…… 之后武田势又企图由地下发动攻击。他们从甲州动员大批挖掘工人来到城西,在内藤修理亮和小幡上总介的监督之下,由追手门南边朝德川氏的家老们所居住的弹正曲轮开始挖掘地道…… 一旦让武田势顺利地挖掘好二、三十间距离的地道,弹正曲轮就有随时遭到突击的可能了。 奥平九八郎知道敌人接着可能会采取这种攻势,因此除了命侍卫们随时注意地面上的动静之外,另一方面也积极地命人由城内向外挖出一条地道来。 当双方在地道内不期而遇时,随即响起了由奥平的手下所发射的枪声。而那些甲州的挖掘工人则—— “哇!地底下也有敌人啊!”然后就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就这样,武田势的这个战略又告失败。 在这种你来我往的争战当中,武田势终于失去了耐性。 “好吧!看来只好再次袭击对方的粮仓了。” 经过军事会议之后,武田势决定再度采取毁粮战略。首先他们在地上设置了重重障碍,以封闭所有的出入道路,同时又在水面上张起繋满铜铃的绳网,使得长筱城与外界的联络完全中断,然后他们就开始朝粮仓所在的瓢曲轮发动总攻击了。 至于信长由岐阜出发的日期,则是翌日的五月十四日。 突然之间,一阵阵火箭由天而降,使得存放兵粮的瓢曲轮一带很快地陷入一片熊熊大火中,奥平势迫不得已只好宣布弃守,怅然地退回了本城。 “粮食终于还是被烧啦?” 奥平望着坐在本城矢仓中的松平新俊,不断地摇头苦笑。 “那么,本城之中还存有多少粮食呢?” “如果我们不限制粮食,那么只能维持一天……不过也可能可以维持四、五天!” “看来这将是最后一战了。好吧!你把次左卫门叫来。”九八郎贞昌若无其事地对站在身边的侍卫说道。 奥平次左卫门胜吉与九八郎同为一族,也是一个相当有骨气的男人。他年约三十,勇气和作战技巧都高人一等,是九八郎最倚重的心腹。 “殿下!你找我?”藏书网 “是的。我们的粮仓已经被烧了,次左卫门!” “是啊!殿下不说,我也看得见,这都是织田殿下的援军太晚出来的缘故。” “不要说这些傻话!” “这并不愚蠢啊!难道殿下你到现在还相信他吗?” “好啦,算了!今晚你设法逃出城去,回到大殿(家康)的身边吧!” “为甚么要在这种时候回去见他呢?” “我并不是要你回去求援军,只是希望你告诉他我们大概还可以维持四、五天;只要这么说就好了。” “我拒绝做这件事。” “为甚么?为甚么你要拒绝?” “没甚么,我就是拒绝做这件事!” “你说这话可真奇怪。次左卫门!你也不想想,现在我们已经被敌人完全封锁住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啊!由于敌人在水面上布满了系着铜铃的绳网,因此除了一个深谙水性、懂得潜水的人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通过,而你正是最好的人选。我要你从东北方的峭壁下去,然后潜入水中游过对岸!” “我还是拒绝!” “哦,难道你已经忘了怎么游泳了?或者你害怕散布四处的敌人?” 次左卫门像孩子般地摇着头说道:“甚么?我才不怕敌人呢!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才拒绝的。既然这座城只能再维持四、五天,想必殿下和其他人都已经有了一死的觉悟;在这种时候,我次左卫门胜吉怎么可以逃出城去,独自一人苟活于世呢?如此一来,世人会怎么批评我呢?他们会说:看哪!你看次左那家伙,平常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是如今却因为贪生怕死而在落城之际,假藉使者之名逃出城去……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他们会这样笑话我的,所以无论如何我绝不答应!” 一时之间,本城矢仓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这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城只能再维持四、五天……而是一旦自九八郎以下的大将都有了必死的觉悟,也就表明了所有在场者的命运……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件事情啊! 九八郎并未因为次左卫门的断然拒绝而生气,只是平静地看了看座中的人,然后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只好另请高明了。哦,对了,鸟居强右卫门在不在?强右卫门呢?……” 这时,从阴暗之处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强右卫门在此!” 然后他就像大肉块般地摇晃着来到九八郎的面前。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强右卫门?” “啊、这,没有!我实在太困了……” “甚么?……你在睡觉?好吧,你去吧!” “是!” “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决……” “我要你从水底下‘走’过去,因为你不会游泳啊!” 强右卫门并未问及去处,只是继续说道:“遵命!你要我在水底下走,是吗?” 在座的人都忘了方才的紧张,哈哈大笑起来。 “在水底下走?我要走到哪里去呢?……”强右卫门睡眼惺忪地问道。 在决定城堡未来的命运这一天,居然还有心情睡觉,只知道在水底下走,也不问目的是何处的鸟居强右卫门的回答,使得紧张的气氛顿时消除。 这并不是他故意这么做,而是因为强右卫门平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三河武士素来以顽固、耐性强、不爱理人闻名,而且大多出生于北三河的山岳地带。当然鸟居强右卫门也不例外,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使其改变,他就是那种贯彻到底的人。 “你真是的!也不问问要去哪里,就胡乱地回答遵命!”九八郎贞昌微笑着反问道。 “那么,我到底要去哪里?你要我在水底下走,到底要我走到哪里去呢?” “在水底下直走,不就到了对岸吗?” “原来如此!” “到达对岸之后,更要小心不让敌人发现,然后突出重围到雁峰山去。” “噢,原来你说的是雁峰山啊!好,我明白了。” “当你平安无事地抵达对岸之后,就点起一支火把以便通知我们你已经出城了。还有,你的主要目的是去见大殿先生。” 这时强右卫门终于清醒了。在他认为,之所以派自己到雁峰山去,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任务。 “这么说来,你是要我担任使者,设法杀出敌人的重重包围去见殿下,对不对?” 强右卫门一本正经地问道,而其他人则又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也要说你不干吗?” “不!我并没有这么说啊!你要我从水底下到达对岸,然后在雁峰山升起狼火,好通知大将我已经平安地到达那边,再到殿下身边去,对不对?” “是的,就是这样。” “这没甚么嘛!”强右卫门点了点头:“那么,见到殿下之后,我要说些甚么呢?” “今天已经是五月十五日了,从今天开始往后数四天,也就是到了十八日时,城内的粮食就全部尽了……记住!你只要这么告诉他就好,不许多说。要知道,大殿有大殿的想法,要是你多说了,反而会使得他的判断发生错误。” “遵命!” “即使十八日时城内的粮食全部吃尽,我们也一定会抗战到底,绝对不会开城投降的。我奥平九八郎贞昌是堂堂的三河武士,因此绝对不会软弱、屈服的。” “我也不会屈服的。” “那么,你快去准备吧!你真的了解在河底下徒步行走的意思吗?你要记住,敌人早已在河面上布满了系着铃铛的绳网,一旦你浮出水面,碰到那些绳网而被敌军发现,你就没命了。” 九八郎忧心忡忡地再次告诉他,然而强右卫门却像个孩子似地摇着头说道:“你真是奇怪啊!我强右卫门又不是小孩,我说去就一定会去的。” “那么,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啊!趁着月色昏暗的一刹那间,很快地沉入水里,懂吗?” “我知道!那么,我这就去了!”强右卫门很快地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时谁也笑不出来了。 不知强右卫门能不能平安无事到达目的地,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家康?然而谁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家的命运都是一致的。 “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平安地渡河?我去看看!” 有人站了起来,然而九八郎贞昌却厉声喝道:“不要鲁莽!一旦我们有任何风吹草动被敌人察觉了,反而会使得强右卫门更难平安无事地渡河啊!大家都静下心来,等着他明天早上给我们的暗号吧!” “是!”于是大家都竖起了耳朵,静静地等待。 雁峰山的狼烟 隔天早上,强右卫门的影子早已在城内消失,然而雁峰山的狼火却迟迟没有出现。 虽然九八郎贞昌强颜欢笑,假装已经忘了强右卫门的事情,然而内心不断地祈祷他能平安无事。 到底信长的援军能不能在城被攻陷之前及时到达呢?如果织田军能够及时到达,那么家康就能调集全部兵力袭击武田势了。只是这么一来,由于织田势的援助才使得长筱城不致落入敌手,所以德川家的发言权也会随着失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织田势不曾出兵相助,而由德川家独力与武田军决战的话,那么根本毫无胜算;即使侥幸获胜,也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因为明白这种情况,所以九八郎贞昌更加担心着强右卫门的安危。 一旦强右卫门能够平安无事地到达家康的面前,就可以知道织田势到底派出援军没有;如此一来,也可使九八郎及早明白一切。 如果他知道织田军不会派出援军,就一定会奋力与敌人决一死战;然而如果有援军到来,他就会善自珍重,为这城保存实力,一待援军到达,再合力攻打敌人。 (到底他能不能脱出重围到达雁峰山呢?……) 当九八郎凝神望向敌阵时—— “殿下!你看,我在松枝下发现了这个东西!” “是甚么?这不是一条手帕吗?” “正是!啊!是强右卫门的,可能他就是从这里跳到河里去的。” “手帕上写了些甚么?哦!这倒是很珍贵的,是强右卫门所写的诗啊!” 侍卫将手帕递过来,九八郎高声朗诵道: 为主君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我身为武士的唯一道路。 “噢!”九八郎说道:“这家伙的诗实在很差劲,不过他倒是很会说..话啊!原来他已经有所觉悟,特地留下这首诗!” “这等于是他的遗书啊!” “哈哈哈……这还真像强藏书网右卫门。虽然他的用字没甚么特出之处,但是却充分表明了他愿意为我而死的决心。唉!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他又向敌军看去时,突然发现对岸的雁峰山上有一道白色的烟雾由青翠的山峦之中冉冉上升。 狼烟! 一刹那间,即使是九八郎贞昌这样的强者,也不禁感觉胸中涌起一股热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家伙!他真的从水底走了过去……他真的走过去了……) 城内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于是纷纷发出了欢呼。 “殿下!那真的是狼烟吔!强右卫门已经平安无事地抵达雁峰山了。他已经安全了,敌人再也抓不到他了。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九八郎出声制止这些兴奋得又叫又跳的侍卫们:“不要吵、不要吵!要是被敌人发现,事情就不妙了,大家安静一点吧!只要他能平安到达雁峰山,就会马上到大殿面前去,告诉他我们的情况了。” “那么,马上就会有援军来了,对不对?” “正是!再过几天我们就没有粮食了,所以大殿绝对不会弃我们不顾的。” 说完之后,九八郎很快地从侍卫的身边走开了。 虽然强右卫门已经平安无事地到达家康面前,然而织田势是否也能及时到达为我们解围呢?……这还是一件未知之事啊!然而为了鼓舞士气,他不得不欺骗自己的手下;因此,这一刻的他,内心充满了痛苦。 (原谅我吧!……这都是战争的缘故!战争就是在比赛耐力,所以是相当辛苦的事啊!请你们原谅我吧!……) 在城内军民的欢呼声中,雁峰山的狼烟随着清晨的微风慢慢地朝北方飘散了。 九八郎似乎听到那像牡牛般强壮的强右卫门正在狼烟面前自言自语着:“我说做就一定会做,你等着瞧吧!我这就到殿下的面前去……” “报告!” 突然从九八郎的背后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 “夫人亲手为你熬好了粥,请你过去吧!” 所谓的夫人,也就是家康的长女龟姬。为了表明与丈夫共生死的决心,她也来到了长筱城;此外,也为了鼓舞士气,所以她亲自为大家.熬了一锅粥。 “好,你告诉夫人,我马上就去!” “是!” “雁峰山已经升起了狼烟,很快就能和父亲大人取得联络了……你这么告诉夫人,她一定会明白的。” “遵命!” 年轻的侍卫离去之后,九八郎贞昌再一次望着雁峰山,然后慢慢地朝着本城的中庭走去。 (织田势会不会来呢?……) 三河精神 信长于十五日在家康的迎接之下进入冈崎城,当晚就宿于本城之内。 十六日一早,即集合两军的将领召开军事会议。 佑笔的手中拿着好几张敌军的部署图,打开之后由各军自行决定所要攻打的据点,这一队该如何行动、那一队该如何配合……当然,实际作战时无法完全如原先所计划的去行动,不过由于这是和德川势的联合作战,为了避免错杀友军,因此有充分沟通的必要。 信长决定在长筱的西方极乐寺布阵,而家康则由北边的茶磨山进军。 “所有的准备在十八日才能完成,因此就决定在这一天开始行动吧!”信长说道。 所谓“在这一天开始”其实另有涵义。原来信长所带来的绳索和角材,就是为了布置在本阵和长筱城之间的设乐原上,以使武田势陷入他这“最伟大的陷阱”里。 对于自己所设下的陷阱,信长却绝口不提。 “在那之后……一旦备战结束,我们就可以朝着武田势攻去,这才是战争的开始啊!这时我会将本阵移至高松山,而德川先生则移至弹正山,无论是那一方率先发动攻势,胜利必然属于我方。” 除了织田方的将领之外,德川家的重臣也纷纷在地图上画下了自己的目标。如此一来,围困着长筱城的武田势反而被人从外围包围住,然后再由织田、德川两军将其诱出进行决战。 “换句话说,你是要我做赶猎物的工作就对了。” 忠次这么说完之后,信长挥着手笑道:“正是如此!早在信玄在世之时,甲州势就有一种能巧妙地撤至后方的隐藏术,因此我们必须小心防范,绝对不能让他回到本国,否则将是我们莫大的损失。如果我们绕到东边阻断他的退路,一定能使他们大吃一惊;之后他们必定会往西进,这时信长和德川的本阵就可以与他进行决战了。只要他一过来,胜利必然属于我方。” 军事会议从早上七点一直开到下午一点。当与会的将领正各自捧着一碗稀饭喝着时,家康的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家康耳边耳语。 “甚么?长筱城>..有使者来了?” 这名使者即是鸟居强右卫门。在这两天当中,强右卫门不断地追着家康,从滨松到吉田,终于又追到冈崎来了。 家康朝信长欠了欠身,很快地离开座位。本以为他马上就会回来,然而事实并未如此。 过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家康终于回来了。当他进入房内之后,立即附在信长耳边窃窃私语着,只见信长不断地点着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不可。反正我都已经来了,就让他见见我,也好使他安心啊!” 于是信长吩咐手下继续吃饭,自己则跟着家康去见强右卫门了。站在庭院之中,两眼直直地望着这边的人,正是强右卫门。他一身百姓装扮,脸颊、手、脚全都沾着干涸的泥巴,眼窝深陷,然而两眼却仍炯炯有神。 他的全身似乎已经疲累不堪,只有眼睛仍然活泼地动着,正一瞬也不眨地望着信长。 一看到这个人,信长立即知道他必然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这种为了义理而不顾肉体劳苦的精神,真是三河武士之中的佼佼者啊!想到这里,信长心中一热。 “你就是鸟居强右卫门?” “是的!”对方以微微颤抖的声音反问道:“你就是织田殿下吗?” “正是!我就是信长。既然我来到这里,就一定会解救长筱城的将士!” “是的!”强右卫门的眼中浮起一层泪光,两行泪水滑下了他那满是污泥的两颊。 “织田生先有话问你,你就尽你所知回答他吧!” 家康说完之后,强右卫门依然呆立着。对于信长的到来,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流着眼泪呢!而信长也了解这一点。 “粮食还可以支持两天,也就是到十八日才会吃尽,对吧?” “是的。但是即使没有粮食,我们也不会停止战争,一定继续抵抗到底的。” “没有粮食怎么能抵抗下去呢?九八郎真是一个倔强的人啊!” “虽然没有粮食,但是我们还有赤土、野草,再不然我们也可以割下大腿上的肉来吃啊!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继续作战,我家大将就是这样的人。” “真有你的,我真是服了你们。对于这种难得的大将,我信长怎能见死不救呢?你放心吧!绝对没有问题的。” “你是说绝对没藏书网有问题?” “是的,现在我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呀!” 强右卫门咧嘴一笑:“来到这里并不表示我们就可以完全依靠你啊!像你这种大将,不见得就会依约行事。以前在高天神城时,你不就没有来吗?” “哈哈哈……真是非常抱歉,但是那时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我不想听你说明理由,因为那只不过是你的藉口罢了。” 信长不禁摇头苦笑。这时他才发现这个人并不笨,只是太过朴实了。对于对方能够很清楚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这种气魄、正直,不由得人对他刮目相看。 “我之所以迟迟不出兵,一方面是由于我相当信任九八郎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贯彻我的战略。” “哦……你的战略就是要使我们痛苦?” “正是!如果我一开始就出兵相助,那么不就会让武田乘机逃走了吗?一旦他们回到甲州,我们岂不是又要等待很久才有消灭他们的机会吗?” “原来如此……这倒是真的。” “就是因为我知道九八郎一定会坚持到底,所以才迟至今日才出兵啊!” “是吗?……” “正是!而且这么一来,敌人也一定会误以为我不会来了,所以他们的攻势就会减缓。但是我一直到现在才出兵,.所以对方必定会与我们决一死战。” “你真是很会说话!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像真有其事。好吧!我完全明白了。那么,你要马上来救援我们喔!” “好的。我明天早上立即出发,后天就可以抵达设乐原了,你放心吧!” “谢谢你!那么……” “唉!你要做甚么呢?” “我要马上回去将这消息告诉城内的人。” 这时家康连忙制止道:“这万万行不得!你就留下来吧,我已经命人准备稀饭了,你先喝一碗,再好好地休息一下,好不好?” 强右卫门的眼中再度浮现泪光:“这个……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碍难照办!” “为甚么?家康先生已经允许你留下来了啊!” “不!我身为一名武士,绝对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钟!” “这、这又是为了甚么呢?” “我强右卫门并不是因为爱惜性命才受命来到这里,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希望能为我方的人尽一份力量。” “这点我们非常明白,你看,连织田先生都深深被你感动……” “正因为如此,我更必须立刻赶回去与他们共生死,否则一定会被人们误以为我是因为受不了守城之苦,才答应担任使者的。如今城内的每一个人都濒临死亡的边缘……我怎么能不顾他们而只为自己打算呢?我不能做这种可耻的事啊!对于你们的好意,我心中十分感激,但是现在我必须马上回去了。” 听到这里,信长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他实在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形容这个人的情操;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打动信长的心。 “我明白了!”信长说道:“德川先生,你就让他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是真正的武士就必须这么做……强右卫门!回去告诉城里的人,就说我信长的大军马上就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谢谢……谢谢你……”强右卫门两手俯伏在地。 “来人哪!赶快为强右卫门准备一些饭团来。” 家康的话声未落,强右卫门就已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朝门的方向走去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