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替身》 序章 走进后台,安然坐在垂直桌面的镜子前,拔掉孔雀尾的发簪,长发披落下来,将清瘦的脸衬托得更加妖冶。她开始卸妆,把厚厚的脂粉擦去,白皙的脸一点一点从胭脂红中剥离出来,被黑发衬托得更加惨白。忽然,她把手指伸进发间,拔出一根根的发卡,长发一点一点脱落——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接发。安然轻轻甩了甩头,梳理清爽的短发,飘然的气质这才尽现。 啪的一声,安然回头去看,竖在门口墙边的小提琴不知被谁碰到,莫名其妙断了一根琴弦。安然走过去,捏着那根断了的琴弦从断开处一直捋到与琴身的连接处,疼痛在指尖蔓延,细看,已有淡淡的血痕。“能奏出那么美的音乐的东西,竟然也能沾染鲜血,如果被划开的不是我的手指而是……”安然喃喃自语到一半,突然笑了,“要是那样,我反倒解脱了。”安然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出了化妆间。 僻静的小巷,歪斜的身影在石墙上涂抹出一片血红。无声的冷笑被黑夜遮盖着,鬼魅般的身影缓缓移出小巷,瞬间消失。凝结不变的,是没有了温度的咽喉处,一道道血痕,细而密。 吧嗒吧嗒,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无线鼠标压着贴满便签的台历,幸好未遮住今天的日期,2010年9月8日。一个回车键按下,女人的手离开键盘,身体向后靠住椅背。此时灯光很暗,电脑屏幕发出的蓝色荧光隐约照亮一个女人柔媚的身影。雄性的黑影从背后悄悄靠近,不知从哪儿伸出的大手,瞬间围扣住?99lib?女人细嫩的脖颈—— 啊的一声尖叫打破午夜的沉默。灯光瞬间亮起,女人回首,长发划过肩膀,露出柔而不弱、惊而不惧的眼神。那是个不漂亮但很美的女人。“我的大主编,别这么吓我好不好。我可是你的摇钱树呢。”女人很快恢复平静,浅浅一笑,继续拾起笔。 “你天天不是谋杀就是复仇,读者都被你吓跑几拨了,你还怕我吓?”主编笑着看她的稿,“又一个被勒死了?” “是啊,我笔下不死人,书还卖得出去吗?”女人起身倒咖啡,“犯罪小说本来就是小众作品嘛,你不喜欢,我可以换别的题材啊。” “别,我怕你的书迷把我给谋杀了。”主编装出一副恐慌的样子,“看犯罪小说的,那可都是犯罪的高手啊。” “那我不是成了高手中的高手?”女人挑挑眉毛。忽然,她皱起眉头,迅速回到座位上,开始关电脑。 主编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赶紧装着搔搔头皮,知趣地走开。玻璃门外走进来一个长得油头粉面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特意敞开里面蓝色衬衣的领子,露出一点肥肉,十分恶心。“这么晚了孟大作家还不回家啊.99lib.?我听说你的男朋友是个大律师,你老这么加班,他会不会把我的杂志社给告了,说我压榨员工啊?” “哼,”女人冷笑一声,“老板您都亲自来加班了,我又怎么敢说自己是被压榨的呢?” 那个被称为老板的人轻浮地笑笑,“我一来你就要走,孟蝶,你真这么讨厌我吗?” “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这个叫孟蝶的女人没有表情地收拾完桌子,就像徐志摩的诗里写的,轻轻地挥一挥衣袖,走了。进了电梯,孟蝶拨打了一个电话,“新辉耀酒店吗?我要确认明晚的房间预订,对,对,好的,谢谢。”孟蝶挂掉电话,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安然背着小提琴,穿过锣鼓街,在一个路口往西拐,进入一条小路。她沿着小路一直往前,又碰上一个路口,路口的牌子写着:平安巷。安然站在巷口,往右轻轻瞟了一眼,那里一片漆黑,是走不通的死胡同。安然往左一转,走进一片住宅区,找到25号楼501室,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客厅的电视机居然还开着,安然摸摸滚烫的电视机外壳,无所谓地一笑,坐到沙发上。她似乎很累了,眼睛闭起来,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她的心里,似乎悸动着某些无法安静的情绪。 电视里的新闻正在播报一宗谋杀案。镜头里,一具尸体歪在一个僻静的小巷的墙角,死者眼球凸着,眼中是深深的恐惧,被下巴挡住的咽喉处,是殷红得发紫的细痕。新闻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安然太大的反应,直到播报员说出谋杀的时间和地点,2010年9月9日晚11点30分到12点,平安巷南头,安然才猛地坐起身来。平安巷南头,就是刚才藏书网没有转进去的那个死胡同!安然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此时正是凌晨3点,2010年9月10日的凌晨3点。 第一章 最初登场 电话铃响,安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接起电话。 “表演完了?”听筒传出磁性十足的声音。 “嗯。”安然的回答很简洁,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刚才去过你那里,你不在,我走的时候没关电视。” “嗯。” “看到新闻了?” “嗯。” “那你自己小心,早点睡吧。” “嗯。”安然依旧是简单的回答。挂了电话后,她呆呆地坐着,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雕塑。不知过了多久,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高级督察傅君泽一早就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要他和司徒康搭档,负责最近被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连环谋杀案。这个案子已经调查了两个月,却没有任何进展,死亡的人数一直在增加。媒体的持续报道,公众的舆论,都让香港政府压力倍增,警局的压力也有增无减,可想而知,负责这个案子的傅君泽的压力有多大。 司徒康和傅君泽是警局的“镇局之宝”,这次把他们从各自的组里抽调出来一起负责同一个案子,那是史无前例的。傅君泽走到会议室门口,就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只见司徒康正迎面走来,司徒康的气势从来都不输给任何人,他是“以恶制恶”的典型。 “司徒君。”君泽学着日本人的样子,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 “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司徒竟然翘起兰花指,比君泽玩得还过分。 “可惜唤出来的只是我啊。”君泽搭着司徒的肩膀走进会议室。 “不先把你唤出来,哪能唤出凶手啊。”司徒嬉皮笑脸的。 “你别这么吓唬我。”君泽拽着君泽坐下,把一份资料交给他,“这是最新的死者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等人到齐,我们就讨论。” 几分钟后,所有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员都到齐了,君泽一边把资料发给大家,一边简单地总结道:“根据法医报告和现场勘察,近段这六起凶杀案的死者的死亡状态一致,我们初步判断凶手是同一人。但除了作案手法之外,在这六名死者之间,我们至今找不到任何的相通点。从年龄到性别,从职业到家庭背景,从财务状况到人际关系,这六名死者的差异跨度很大,根本无法判断凶手的杀人动机。” “虽然不能确定具体动机,但我认为有90%可能是仇杀。”司徒补充说,“死者中有男有女,死者年龄从30岁到60岁不等,职业跨度很大,所以谋财与情杀的可能性不超过5%。凶手杀人的手法快狠准,现场很干净,可见凶手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预谋、有计划地连环杀人。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直接的证据。” “更糟糕的是,法医至今不能确认行凶的具体手法与凶器。”君泽拿起一叠死者颈部特写的照片。细密的勒痕整齐地排列着,伤口干净整齐没有多余的摩擦。“从伤口判断,凶器大约是细铁丝、钓鱼线之类的柔韧性和坚硬度较好的线状物体,但伤口处却查验不到铁锈、塑料、尼龙之类的物质。” “其实就算能确定,追查的意义不大。”君泽有些无奈地说,“铁丝、鱼线、尼龙绳,哪里都可以买到。还有,如果这些东西有可能是凶器,要怎么样才能把它们的柔韧性把握得那样完美?死者的伤口整体面积宽两厘米,干净整齐,没有多余的摩擦痕迹,每一道勒痕都清楚地排列着,在死者有挣扎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法医对凶器的判断,仍.99lib.然持保留意见。” “唉,”司徒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从死者的身份入手,找寻杀人动机。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这六名死者的共通点,并据此推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会议结束,司徒回到办公室,发现香烟没了,就打算去警局旁的便利店买。刚走出警局,司徒就看见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皮衣,戴着墨镜,似乎也看见了他。四目相触,虽隔着深咖啡色的镜片,也能感觉到彼此眼中的敌意。 “好久不见。”那人高高地挥手,像是跟司徒很熟的样子。 司徒露出鄙视的神情,站在原地用脚敲着地面,等着他走近,“又来助纣为虐了?” 那人在司徒面前略停一停,也不争辩什么,笑着说了声再见就走进警局。 “但愿你不会做噩梦!”司徒大声地冲那人的背影喊,怕人听不见似的。此时,君泽正在传达室收快递,一边签字,一边朝这头望,待那人走远了,才过来问司徒,“你认识他?” “香港警察的公敌,法政界的败类,你可别说你不认识他。买烟去了。”司徒笑着走开。 君泽转回身,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但君泽依旧望着那个方向,神情很复杂。 一整天忙下来,司徒康饥肠辘辘地回到家,开门后像做贼一样左看右看,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粉红色的背包。司徒嘿嘿一笑,伸着懒腰把鞋脱了,大声喊着:“快,弄点吃的,饿死了。” “拜托,我也才刚回到好不好。”一个清秀的女孩从厨房里伸出脑袋,“等半个钟头吧。” “半个钟头?我去君泽家吃。”司徒康起身拿外套。 “他不在家。”女孩的回答伴随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不可能,我刚跟他在警局分的手,他家可比我近。” “也许人家有第二个家呢。”女孩端出一盘水果,“先垫垫肚子吧。” “第二个家?怎么可能?”司徒康有些笑意。 “怎么不可能?”女孩叉着腰撅着嘴说。 司徒康一脸坏笑地说:“如果他有第二个家,你还能这么冷静?” “你以为你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女孩跑到他身边,“就算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以泪洗面怨声载道的。” “看不出来啊,司徒乐。”司徒康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哥哥支持你。” “你怎么支持?算了吧,感情这种事,说好听了叫随缘,说难听就是听天由命,勉强是没有幸福的。”司徒乐说完,又跑进厨房。 “放心吧,君泽肯定是单身。”司徒康肯定地说。 “人是单身,心可不一定。”司徒乐开始煎牛排。 “心?你看见啦?”司徒康也挤进厨房。 “感觉吧,”司徒乐撇撇嘴,“他心里,有人。” 司徒康感觉到了妹妹的失落,不再说什么。其实也对,君泽都三十岁了,身边一直就没见过女人晃荡,总不会是性取向有问题吧。想到这儿,司徒康不禁起鸡皮疙瘩。 “又在瞎想什么呢,快帮忙。”司徒乐作势要打人,司徒康赶紧抄起菜刀。 安然漫无目的地在锣鼓街上走着,这是她驱散无聊感最简单的方法。忽然,她的目光锁定一辆蓝色的轿车。安然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尾随惊喜而来的,却是哀怨。 安然很快回到家,发现门果然没有锁死,她轻轻拧动门把,一股菜香飘过来。 伴随着锁头转动的声音,一个磁性十足的声音传过来,“你回来了?” “你还是换辆车吧,颜色太艳了。”安然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关上门换鞋。 “饭做好了,先吃吧。”男人摆好碗筷,擦擦手。 安然看向桌面,一桌子的菜,却只有一碗饭,“你真浪费。” “吃不完就冻起来,你平时忙,这菜够你吃一星期了。”男人伸手去拿外套。 “傅君泽,”安然叫道,“我这里是狼窝还是虎穴,你就这么待不住啊?”安然盯着那只碗,声音很平静,问题却很尖锐。 “我最近忙……” “行了。”安然打断他,她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个垃圾借口。 “有事打我电话。”君泽拉开门,离开。 安然听着关门的声音,全身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桌子前坐下,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把妆都弄花了。啪的一声,安然把碗摔在桌上,碗滚落到地上,裂了。安然想伸手去抓其他的盘子,却鬼使神差地紧揪住洁白的桌布,用力一扯,把整张桌布掀起来,顿时青菜萝卜满天飞。 孟蝶站在一幢豪宅式公寓楼下,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六点了。没办法,晚也得等。孟蝶到对面的店里买了杯热咖啡。泡沫奶油搅拌在一起,很香甜,孟蝶才喝一口,就看见银灰的跑车开过来,孟蝶终于有点理由绽放一个美丽的笑容了。 “莫非大律师,你的客人终于肯放人啦?”孟蝶走过去。 “抱歉,堵车。”莫非一脸歉意地跳下车,他穿着皮衣,戴着墨镜,有几分邪气。 “算了,你的时间那么贵,少见你一会儿我还少破费呢。”孟蝶属于女人中比较厉害的那类,她咬着纸杯走向电梯。 “你不是去机场了吗,回来得挺快。”莫非打开电梯门。 “事情办妥了就回来,机场可是恐怖分子袭击的头号目标,我可不想多待。” “你是接人,还是送人啊?”莫非问得随意。 “如果是接人,你还见得到我吗?”孟蝶按下楼层号。 “那就是送人了?”莫非的语气有种“原来如此”的意味。 “你打听那么清楚干什么啊?”孟蝶嗔怪道。 莫非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孟蝶笑。 “你笑什么笑?”孟蝶被他看得尴尬。 莫非不回答,只是笑。 “你干什么啊?别笑了,被人点了笑穴啊你。”孟蝶不知该往哪躲,莫非的眼神不是一般的温柔。 “喂,小姐,笑也有罪啊?”莫非开口,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少装无辜了,在法庭上帮那些混蛋打官司,你的罪过大了,我跟你讲。”孟蝶用纸杯敲敲莫非的额头。 “跟我讲?‘御用’大律师都讲不过我,你还想跟我讲?”莫非一下子抓住纸杯,竟然接过来就喝。 “怎么啦?耍大牌啊。”孟蝶指着他,“未经他人许可,擅取他人财物,人证物证俱在,你准备怎么替自己辩护啊?”孟蝶指指自己,又指指那个沾满指纹的纸杯。 “我敢耍你敢接招吗?”莫非作势,挥挥拳头。 “有什么不敢?谁怕谁啊,不过等下,到家后再开始,你说,我写,我书面表达比口头陈述好。”孟蝶开始耍赖。 “跟我讲话很贵的,给你打个折,一秒钟五块钱。” “没问题,看我的稿也不便宜,一个字五块钱。” “你搞文学的,这么贪财。”莫非拿出家钥匙。 “比你好,起码我还有良心,你呀,帮了那么多坏人,小心遭人报复。”孟蝶点着他的头说。 门开了,两人相视一笑,推门进去,然后,集体傻住。 房间里一塌糊涂的,墙上一道道的红色油漆刺眼极了。 安然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君泽收拾残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君泽说完“有事打我电话”,十分钟之内手机一定会响。傅君泽收拾完一切,看看安然,转身离开。 “又要走?”安然叫住他。 “东西都收拾完了,别再弄翻了。”傅君泽像在教孩子。 “都完了?怎么,不收拾收拾我吗?”安然如孩子般的任性和她清若流水淡若浮云的长相特别不配。 “下了面给你,在厨房,别再洒了。”傅君泽似乎没有听见安然的话。 “你现在连骂都懒得骂我了,是吧?”安然追着不放。 傅君泽回头看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拉开门要走。 “傅君泽!”安然站起来,“你摆这副脸给谁看!” 君泽站住,脸色很难看,但忍着没发作。 “你要不想来就别来,没人求你来。”安然特别使劲,她的声音有些喊破了。 “我说过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你打了,我就来。”君泽转身看看她,舔舔干燥的嘴唇说,“以后没事别乱打电话。”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有事,我不明白。”安然委屈得很,一步一步走到君泽跟前,委屈渐渐变成挑衅,“失踪?绑架?纵火?谋杀?”安然突然一笑,“强奸?” 啪,一个巴掌打在安然脸上。君泽盯着她,眼中是怒火。 果然!安然心里一凉。她觉得很疼,但没有哭,只是安静地一笑,“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打我的能耐。我倒不知道,对着我这张脸,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君泽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五指印记,表情复杂而深沉。 “你走吧,”安然突然换了语气,“你是该走的,最好别再来。但我要告诉你,傅君泽,不是我要长成这样的。” 傅君泽没有吱声,重新拉开门,迅速地消失。 傅君泽没想过要再见到那位所谓的警察公敌,法政败类,只是不幸,一个警局的紧急命令,让他与他在一时间成了保护者与受害者的关系。 “什么情况?”君泽从一个编号7732的探员手里接过笔录。 “家里被人泼油漆了。”7732回答。 君泽只粗粗看了几眼,不觉露出不耐烦来,“当事人有提供什么线索吗?” “没有。”莫非突然插话进来,倚靠着门框看着傅君泽,“等你呢。哎,大好的星期二啊,就这么毁了。” 君泽避开莫非的眼神,抬头四处张望,看见走廊上靠在墙边的孟蝶,皱着眉头问,“她是谁?” 莫非掸掸肩膀上沾到的灰
,说:“我朋友,或者说,现场的第二发现者。” 君泽叫小探员去给孟蝶录口供,然后并排和莫非站着说,“莫先生,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太多了,记不清。”莫非有些满不在乎,甚至带点得意。 “不会吧,”君泽搔搔头皮,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打了几场官司,帮了几个混蛋,赚了几回黑钱,这都记不清了?” “我这个人怪,不喜欢往回看,所以回忆这种东西,不适合我。”莫非凑近君泽,突然小声地说,“要不,你帮我想想?” “你最好能记起来,否则我们帮不了你。”君泽不看他。 “你能帮我的。”莫非饶有意味地说。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为知吧。”君泽瞥了莫非一眼,收起笔录,大喊一声,“收队。” 莫非看着君泽离开,嘴角扬起的笑比迷离的眼神还要复杂几分。 君泽又返回了安然家,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时,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安然不禁失笑,她很清楚是谁来了,除了他,这里不会有别人来。“你走错门了吧?”她对几乎是冲进门的君泽说。 “莫非家刚才出了点事。”君泽在安然跟前刹住车,满脸的严肃让他的脸变得有些可怕。 安然站起身往小吧台走,“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君泽咬咬嘴唇,“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那又怎么样?”安然用很温和的声音打断他,靠着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你跟我,都不会是第七个。” 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在沙发上坐下,迟疑了一下,问:“你最近除了演出,还去过哪些地方?” “哪死人我去哪,这是你要问的吧?”安然白了君泽一眼,眼圈微微红着。 君泽双手抱拳砸了砸额头,“如果司徒来问你,你也这么回答吗?” “司徒怎么会来问我?”安然竟然冷笑,“除非你出卖我。” “司徒不会让我牵着鼻子走,他早晚会知道的。”君泽的脚跟踮起,一下一下地颠颤着。 “我才不怕呢,”安然转动着玻璃杯,红色的液体在杯底打转,眼波流转轻巧地说,“我有你。”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君泽有些火,脚跟一下子踩实了。 “你一定要这样怀疑我吗?”安然毫不掩饰地顶撞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 一阵沉默无声后,重重的关门声回荡在弥散着火药味的灰色空间。 第二章 秘密档案 星期三一大早,孟蝶兴冲冲地跑到主编办公室,一屁股坐下,说:“大主编,找我?” “有个大胆的想法,看你敢不敢接了。”孟蝶所在出版社的主编是个秃头,正摸着脑袋笑得跟朵花似的。 “说来听听啊。”孟蝶双臂叠交搁上桌面,她知道这个主编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现在新闻热播的连环杀人案,你有关注吧?”主编问得有些试探性。 “你不是吧……”孟蝶露出冷飕飕的感觉,她有点猜到了。 “这件案子悬而不结,很多侦探迷都在关注,更要命的是,你现在的稿子,里面杀人的手法,跟这宗连环杀人案如出一辙。”主编有些兴奋。 “你别吓我,巧合而已好不好。”孟蝶心慌慌的。 “有机会就要利用,反正你的书还没出,只要做些许修改,就可以借助连环杀人案的人气,提高销量。” “那倒是。”孟蝶也觉得是个机会,“可是这样,会不会给人抄袭的感觉啊?” “你可以把它改成半纪实的小说嘛。哪,心理悬疑是你最擅长的,你可以从凶手,或者被害人,或者警方的心理角度出发,着重推理的部分,强调动机和人物关系,然后配合真实的现场证据和行凶手段,这样就彻底完美了。” “想法是不错,可是大主编,警方内部资料,哪有那么容易搞到啊?” “别说我不帮你啊。”主编拿出一摞纸搁在桌面上,“搬回去慢慢看吧。” “哇,你真是太伟大了!”孟蝶兴奋地抱起资料,冲回自己的工作室。 “看你的了。”主编大叫着,“这下又能发奖金了。” 君泽被电话吵醒,是司徒,说法医有新发现,让他赶快过去。君泽立刻起身,推开卫生间的门。突然,他停住,他感觉卧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身后,梳妆镜前,端坐着一个文静而单薄的身影。君泽回过头去,垂下的华丽窗帘挡住刺眼的强光,使得帘下孤独的影子更加鬼魅。那人披散着长发,看不到脸。君泽努力朝镜子里看去,苍白却不失美丽的脸庞被垂落的长发遮住。君泽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倒,撞在卫生间的门上,发出不和谐的声响。 “怎么,吓着你了?”镜子里的人开口说话,温柔、冷漠而哀伤。 君泽熟悉那声音,他的眼神从受惊后的释然,渐渐转为清醒后的愤怒。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扭过她的身子。长发整个儿落下,露出一头清爽的短发。安然,是安然。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你觉得这样你就能变成她了吗?”君泽大声地质问。 “我根本不想变成她,我只想赶走她!”声音是尖锐的,刺耳的。 “你赶得走吗?”君泽的脸有些变形,“一个住在我心里的人,你赶得走吗?” “她死了!”安然吼着,声音有些沙哑。 啪,一个巴掌挥过去。摔倒的人站起来,擦擦嘴角的血,突然笑了,“你最近暴躁了很多,变得都不像你了。” “你走。”君泽开始换衣服。 “死的人越来越多,你紧张了。” 君泽脸色很难看,但忍住没发作。 “你也很辛苦吧,忍着什么都不说。”安然现出一丝浅笑,声音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君泽开始打领带,拼命扯,却总打不出那个三角。 “隐瞒这么多事,风险很大的。”安然看着君泽走向门口,继续不阴不阳地说着话。 君泽开始穿皮鞋,脚跟踩了几下,都没能穿进去。 “我很高兴,你为我做的事。”安然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君泽身上挪开。 君泽拿起车钥匙。 安然的笑消失了,脸白得像纸一样,蒙上一层霜,“你还是在乎我的。” “够了!”君泽没有兆头地摔上已经半开的门,转过身指着安然说,“安然,我警告你,别再玩花样,我保不了你。” “除非你放弃了她,否则你就要保我。”安然又笑了,自信中带着凄惨的笑。 君泽无法忍受她这种任性,她的神经质似乎已经成了某种习惯。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君泽赶回警察局,努力平复心情,走进会议室。法医袁秋神情凝重地站在司徒身边,正把一份报告交给司徒。司徒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睁大了眼睛,“什么?头发?”司徒夸张地揉揉眼睛,正要再看,就被君泽抢过法医报告。 “没错,法医最后断定,凶器是头发。”君泽倒很乐意接受这个假设。他心里暗暗地想:幸好,不是琴弦。 “这怎么可能?”司徒还是摇着脑袋不愿意相信。 “其实这个判断,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大胆,但,这个可能性,的确是最高的。”袁秋说,“我.99lib.又仔细检查了尸体,真的在伤口处找不到任何人体以外的物质残留,于是我想起了在死者的身上,我曾经发现过断裂的头发,所以我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当很粗的头发被聚拢在一起的时候,它的力量,不会亚于尼龙绳之类的东西。” “原来电视里那些头发吊千钧都不是瞎说的呀。”司徒也渐渐接受这个假设,“要在死者的脖子上绕一整圈,还得有足够的长度可以拉住使劲,那头发一定很长,这么说,凶手是女人?” 袁秋摇摇头,“在死者身上发现的头发有属于女性的,也有属于男性的,虽然我可以确定头发是自然发,也就是真发,但因为现在的假发大都用理发店收集的真的人发做成,所以仅凭目前的证据,我暂时无法判断凶手作案时头发是否脱离人体。” “这么说,就算凶器是头发,这条线跟的意义还是不大。”司徒有些失望。 “那倒未必,”袁秋走到司徒背后,做出用头发缠绕他脖子的姿势说,“所有的死者中,最高的有185厘米,最矮的是163厘米,死者的脖围最长的有46厘米,最短的是30厘米。假设凶手是直接用自己的头发勒住了死者的脖子,综合身高、脖围以及凶手用力拉扯时的角度和力矩,头发的长度必须在150厘米以上,这个长度的天然发,几乎很难在现实中找到。而且头发是有重量的,150厘米长的头发至少也有10斤重,对于需要快速行动快速撤离的凶手来说,绝对是个累赘。再有就是,从科学证据的角度上说,如果凶器是未脱离人体的头发,应该会在伤口留下某些东西,比如说,头皮屑,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我偏向于第二种假设。”袁秋说着又换了一副双手拉住绳状物体将司徒从背后勒的姿势,“凶手是用收集来的自然发勒死死者,头发经过处理,没有留下生物细胞的线索,而且头发的长度只需要在90厘米以上,就足够完成谋杀。” “90厘米?那至少在臀部以下了,”君泽打量着袁秋说,“养得这么长,谁会舍得剪?” 袁秋笑着说:“这个,你们就要去问理发店了,他们的回答比较权威,而且这么长的头发,无论是被剪头发的九九藏书,还是剪头发的,还是捡走头发的,理发店应该都会有印象。不过,我不排除凶手养长头发后,自己剪掉来用的可能性,希望不是这样。再有就是,刚才的推测都是基于凶器是头发的前提,而这个前提,现在也仅仅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支持。”袁秋说着,很抱歉地看着君泽和司徒。 司徒朝天长吁一口气,郁闷地朝君泽皱眉头,君泽一笑以敷衍,然后别过头,没人看见他脸上忽现的释然。 孟蝶给手机换了电池,重新开机,一边用手托起下巴,对着一桌子的资料发呆。 “我的大作家,干吗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令语堂笑眯眯地进来。 “你不是下午要飞吗,怎么还赖在这里?”孟蝶立刻板起面孔。 “我过来确认一下,这周五你是不是会飞过来跟我会合?”令语堂在沙发上直接躺下。 “不是跟你会合,是去见读者,你只是恰巧在那里罢了。作为时代先锋的老板,我怎么能把你拒之于读者交流会的门外呢?”孟蝶借着倒茶,很不客气地踢了令语堂一脚。 令语堂坐起身,“你就不能装着对我好一点?” “明知道是装的,你还会稀罕吗?”孟蝶坐回去继续埋头看资料。 “看什么呢?”令语堂抢过来。 “不是花边新闻,你不会有兴趣的。”孟蝶抢回来。 “等等,”令语堂立刻抢回来,“这个人,有点面熟啊。” “不会吧!”孟蝶一把夺回去看,那是其中一名死者的档案照,“你不会认识他吧?”孟蝶有点心惊。 “记不清了,有点面熟。”令语堂无所谓地坐回沙发,“到底是什么东西呀,看你紧张的。” “秘密档案行了吧。”孟蝶瞪他。 令语堂看孟蝶根本没兴趣答理他,只好扫兴地离开了。 夜里,黑暗的房间里,电脑闪着荧光,光标迅速移动着。 下一个目标? 令语堂…… 指令发出后,黑色的背影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 君泽回到家,安然已经离开了。君泽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一阵眩晕袭来,灵魂已穿越时空—— “你这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可怜的女人被拖着拉着,被无数道闪光灯照着。 “不准拍,不准拍!”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被人群挤压着被屈辱蹂躏着。 “你们干什么?别,别跟着我们——”十几岁的孩子在人与人的夹缝中寻找呼吸。 混乱的场面让君泽产生逃跑的冲动,一挣扎,醒来,天已大亮了。君泽把头扭向一旁的低柜,看着柜台上架起的空相架,默默念着:安静,我为什么总不能安静呢? 周末前一天,司徒提议进行第三次案情讨论,人一到齐,他就得意地晃了晃死者档案说:“经过我仔细思考,我觉得这次的连环谋杀并不是一个短期的计划。” “有意思,接着说。”君泽鼓励他。 “六名死者,一名是国际学校的教授,一名是跟外国公司签约的模特,一名是外籍商人,一名是国际旅行社的导游,还有两名是飞机师和空姐。这些人虽然职业不同,但有一点,他们的工作都要求他们不定期甚至频繁出国,并在国外逗留相当长的时间。这样一来,凶手可以下手的机会就不那么稳定,尤其是要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集中犯案,就说明他对死者的了解和观察程度相当高,如果他们不是亲友,没有频繁的接触,那么观察的时间就必须长到一定的程度,否则不可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司徒越说越有信心,几乎是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我赞成,此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君泽开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我们可以把所谓的共通点放得更大些,比如说,有些他们都必然会接触到的人,像理发师、银行职员、摄影师、医生。极端点来说,如果他们碰巧共用一个理发师或者与同一个银行职员打过交道,那么这个理发师或者银行职员就是他们的共通点,只是他们自己并未意识到而已。” “有道理。”司徒也茅塞顿开。 君泽拿出一沓资料,“我刚才重新看了六名死者的物品清单,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就是看小说。” “这个我也有发现,而且也去一些读者俱乐部查过,但都没有发现。”司徒说。 “所以我仔细研究了他们的书本清单,包括出版社,包括作者。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君泽边说边把一张清单递过去。 司徒把清单从上到下那么一瞟,顿时惊呼,“都是孟蝶?” 君泽点点头,“先查查社会关系,不急着惊动她。她怎么说也是个名人,要是搞错了,上头会怪罪下来的。” 司徒嗯了一声,做了个ok的手势。 傍晚5点40分,孟蝶结束了交流会回到酒店,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孟蝶叹了口气,打开房门,无奈地摇摇头。 “你有胆子躲我,你的秘书可没有,她出卖了你。”令语堂捧着红玫瑰站在门口。 “读者交流会都结束了,你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孟蝶实在忍不住骂他。 “读者走了不要紧,你还在就行。” “有事吗?”孟蝶把花直接扔进垃圾桶。 “请你吃饭。” “没兴趣。” “那秘密档案,总有兴趣吧?”令语堂摇晃着脑袋,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 孟蝶一愣,“你说什么?” “上次在你office里看到的那张照片,我想起他是谁了。” “谁啊?”孟蝶确实有点兴趣。 “陪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令语堂开始耍无赖。 “哼哼,谁怕谁啊。”孟蝶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既然有消息,当然不放过,谅他也不敢对她这棵摇钱树怎么样。 两人没有走远,就在酒店餐厅,点了两份牛排套餐,几杯红酒下肚,令语堂就招供了。孟蝶原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陪他吃饭,结果,还真刨到点料。令语堂说,那个照片里的人,是他的时间证人。 “时间证人?你被人告啊?”孟蝶有些不相信。 “七八年前的事了,一个女疯子,告我强奸她,简直是开玩笑。”令语堂的表情很夸张。 “强奸?”孟蝶作流汗状。 “看我也不像那种人啦。”令语堂一脸无辜地说。 孟蝶不置可否。 “喂,你不会不相信我吧?”令语堂笑得谄媚。 “我信不信无所谓啊,法官信你就好了。”孟蝶不买他的账。 “法官当然信我啦,难道信那个疯子?当时有六个证人为我证明啊。” “你说什么?六个证人?”孟蝶心一动。 “对啊。”令语堂又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 “那那个告你的女人,现在在哪里啊?”孟蝶看他有些醉了,赶紧问问题。 “我怎么知道,好像说是死了。”令语堂说着说着就眯起眼睛,脸贴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呼吸。 “死了?”孟蝶感觉什么断了似的,眼神也暗了下来。 第三章 六个证人 君泽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司徒告诉他,第七名死者出现了,在广州。君泽很快出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安然,电话那头传来君泽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我是安然,我现在不在家——”君泽立刻打安然的手机,却是关机。君泽的眉头顿时皱紧。 警察局的会议室又彻夜亮灯了。“死者令语堂,时代先锋出版社老板,还有,他是孟蝶的老板。”司徒有些兴奋,孟蝶的出现让几位死者的联系点逐渐清晰。 “查过出版社,职员说令语堂比孟蝶提前两天飞往内地,令语堂还曾经表示会与孟蝶一同参加读者交流会,但事实上令语堂并没有出席。”探员7768汇报。 司徒的兴奋突然转变为疑虑,“也就是说很多人知道孟蝶会和令语堂同时出现在广州?” 7768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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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至少整个出版社的人都认为这不是秘密。” “但酒店那边提供的消息是,令语堂曾单独与孟蝶在酒店会面,而且共进晚餐,之后令语堂便遇害了。”君泽补充。 “孟蝶现在在哪?”司徒问。 “内地警方正在给她录口供,然后搭明早的飞机回香港。”君泽揉着太阳穴,转而振奋精神说,“在她抵达香港之前,查清她与令语堂,以及其他几名死者之间,除去作者与读者,老板与职员之外的一切关系及联络记录。”君泽下着命令,司徒则皱皱眉头,眼光变得深邃。 司徒把君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很认真地说:“我突然觉得孟蝶不像是凶手。” 君泽愣了一下,“没搞错吧,这刚要查她你就说她不是凶手?” “我只是说,不像。”司徒纠正他。 “有什么区别?”君泽摊摊手表示不解。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证明孟蝶就是凶手的实质证据,所谓的共通点,只是一个推理的依据。可是,现在这个共通点起了变化。孟蝶和令语堂的关系太过明显,使得这次的谋杀过于暴露,与凶手一贯的完美隐蔽形成反差。” “所以?”君泽期待司徒继续说下去。 司徒抿抿嘴唇,迟疑了一下,最后把两只手分别按在君泽摊开的两只手掌上说:“所以我认为孟蝶与死者的关系只是一个偶然。” 君泽眯起眼睛,将目光聚拢到司徒的眉间,“这样会不会太牵强?如果孟蝶是凶手的说法无法得到证据支持,那你的这套说法,就更加是理论了。” “所以我才说不像,而不是说不是。”司徒停顿下,“当然,她仍旧是目前最有嫌疑的人,我只不过是想提出多一种可能性。”司徒似乎还有话说。 “多一种可能性?”君泽感到他要说别的什么。 “凶手可能想转移我们的目标,利用孟蝶脱罪,或者说拖延时间。”司徒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不可能。”君泽摇摇头,“凶手要同时了解孟蝶和令语堂的行程,同时清楚六名死者与孟蝶的关系,才能想到利用孟蝶转移视线,除了你、我,还有组里的同事,没人具备这些条件。” “那也许就是你、我,或者——”司徒的声音变得模糊。 “不可能!”君泽打断他。 “不管可不可能,凶手的目的达到了。”司徒突.99lib.然笑了。 君泽豁然开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孟蝶是目前唯一落入我们视线的人,要么,我们继续调查她,要么,就像我这样,掉转头怀疑自己的兄弟,无论是哪种,都有利于凶手隐藏身份。” “可是他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我们对他根本一无所知,即使我们不怀疑孟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君泽提出疑惑。 “所以我才说,凶手是在拖延时间。”司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如果凶手是在拖延时间,那就证明凶手的杀人计划已经接近尾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君泽有些担忧地,“还有,假设你说的成立,凶手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却突然不惜冒险,采用嫁祸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转移我们的视线,这就证明他已经产生了危机意识,换个角度来看,说明我们正在靠近真相,只是我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对。”司徒也感觉到这一点,“令语堂一死,凶手就开始拖延时间,这也就暗示了,在令语堂身上,我们可以找到致命的线索。还有,如果孟蝶不是凶手,而凶手又对孟蝶如此了解,那孟蝶,也势必成为我们手中的一根线。” “不错,司徒,我负责令语堂,你负责孟蝶,一定要找出凶手与他们的关系契合点。”君泽感觉到胜利在招手,眼中充满了希望。 君泽回到家,打开电话信箱,没有留言。君泽皱皱眉头,拿出手机拨号。还是没人接,君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披起刚脱下的外套,出门。 安然家静得很,空气和尘埃都仿佛沉睡了几百年,密闭的窗帘把沉浸于暗色调之中的空间包裹得更添几分鬼魅的气息。 “安然,安然?”君泽叫唤着,却没有回应。君泽别无选择地放弃。他不认识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她除他以外的一切联系人。他们的关系,从来就是尘封的秘密。知道的人,不是不愿开口,就是不能开口。 君泽在床上躺下,这件连环谋杀案,已经彻底搅乱了他的生活,但他依然要等,等一个结果。 清晨,钥匙声响,君泽敏感地翻起身,是安然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安然并不意外他的出现,把随身带的包扔到沙发上,去吧台给自己烤面包。 “你去哪了?”君泽侧目看她放在沙发上的东西,眼睛里全是警惕。 安然冲过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回乡证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满不在乎地说:“钢琴巡演。” “什么时候,去的哪里?”君泽看她毫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有些紧张。 “周一。”安然啃了一口四边烤焦的面包,“怎么了,令语堂死了,你就坐不住了,是吧?”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君泽已经很烦了,他的耐性在底线处徘徊。 安然猛回头看着他,凌厉的目光好像审讯室的那盏灯,直逼人的心理防线。 君泽别过头,避开安然的逼视,“司徒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想瞒不了多久了。” 安然冷笑,“你告诉我干吗?自己有数不就行了。”安然走到他身边,声音突然哀伤起来,“一直想隐瞒的,从来不是我。” 君泽看着她,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转过她的身体,正对着自己,“你发誓,不是你。” 安然的眼中冉起绝望的绚烂,她掰开君泽搭着她肩膀的手,“我从不相信誓言。”她与君泽擦身而过,轻柔的话语钻进君泽耳中,君泽的感觉却是,刺痛。 “莫非不是简单角色。”君泽突然冒出一句。 “八年前我就知道了。”安然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这时,君泽的手机响起来。 “你该走了,司徒可不好骗。”安然说着,往卧室走去。 君泽看了看手机,接起来只说马上就来,就挂了。 “我不想骗他,我也不是为我自己骗的他。”君泽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离开。 安然躲在卧室门背后,笑笑,却是悲怆的神色。 君泽匆匆赶回警局,穿过专案组办公室前的走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跟着司徒进了审讯室。“那个就是孟蝶吗?背影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君泽眯起眼来自言自语。 “喂,你们那件恐吓案查得怎么样?”两个小警员从他身边讨论着案情经过。 恐吓案?恐吓案!君泽顿时想起莫非家白墙上的大红油漆,想起那个被莫非称之为“朋友”的女人。他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没有见过她的正面。君泽立刻跑回重案组,朝探员7732打听,“莫非的那个油漆恐吓案怎么样了?档案拿来我看看。” “查清了,是一般的恐吓案,已经上报了。”7732把档案递过去。 一般的恐吓案?不,莫非跟“一般”这个词是绝对绝缘的。君泽狂躁地翻看着档案。找到了,第二现场目击人:林徽荫。不是孟蝶?君泽揉揉鼻子,并不完全释然。回到办公室,君泽仔细翻看了令语堂的资料,里面没有提到之前的六名死者,也没有提到孟蝶。 审讯室里,司徒和孟蝶面对面坐着。 “孟蝶小姐是吗?”司徒倒挺客气。 “请问,你是在做笔录吗?”孟蝶认真地问。 司徒愣了一下,不知道孟蝶是什么意思,茫茫然地说:“是的。” 孟蝶笑了笑说,“‘孟蝶’是我笔名,如果你是做笔录的话,我叫林徽荫。” 司徒握紧手中的笔,眼中的茫然变成欣赏,处变不惊,说实话,她有做凶手的潜质。“林小姐,我们开始吧,”司徒低头看看资料,“林小姐,我手上正在调查一宗连环杀人案,有七名死者在这两个月里以同一种方式被人杀死,虽然死亡的地点和时间各不相同,但我们惊讶地发现,每次命案发生的时候,你都在附近,参加你们时代先锋举办的读者酒会,如果60场酒会有7场撞上了命案,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7场酒会撞上了7桩命案,这恐怕就不是巧合了吧。” “看来司徒sir对我们时代先锋不太了解,”孟蝶坦然自若地说,“每年的7月17日到9月17日是我们年度性的读者重磅沟通月,自从五年前我加入时代先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频繁举办读者酒会,我们甚至为海外的读者会员准备机票和酒店,而且所有的选址都是出版社决定的,所以说,不是我出现在了案发地,而是案发地选择了我。” “即便如此,时间的契合度也不会达到‘小时’这个精确度吧?”司徒拿出另一份资料,“我们对你参加酒会的具体行踪作了调查,每次酒会结束,你都会在酒店过夜,而每次命案发生的时间,都是在酒会结束后的两个小时之内,比如说,今年8月20日……” “今年7月18日,7月30日,8月9日,8月18日,8月30日,9月9日,半夜11点至第二天凌晨1点,我都没有你们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换句话说,我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孟蝶说得坦然。 “林小姐,你对死者的死亡时间相当了解啊。”司徒笑笑。 “我是专门写侦探小说的,这么精彩的案件,我怎么会错过?” “据我们调查,七名死者都跟林小姐你,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譬如呢?”孟蝶试探。 “令语堂是你的老板,而其他六名死者都是你的读者。”司徒始终观察着孟蝶的表情,孟蝶却始终保持平静。 “读者这个概念太大了吧,”孟蝶捋捋长发,“你们警局里应该也有不少我的读者,可我却只认识你司徒sir。不过,你的任何怀疑都是可以理解的,也许我就是利用酒会,把他们引到了案发现场。” “林小姐会不会太敏感了?”司徒被孟蝶调侃得有些尴尬,“我从没有说过怀疑你是凶手,我只是请你回来协助调查。” “就当是我敏感吧,”孟蝶居然不否认,“久病成医,我做这行也不是一两年,我知道司徒sir这些问题,不是简单的协助调查。还有,我已经说过了,我无法证明自己无罪,但,香港的法律,好像是需要你们来证明我有罪。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想回去休息了。” “按规矩我们可以扣留你48小时。”司徒不温不火地说,他预感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孟蝶轻轻摇头,眼中突然有异样的光彩,“如果司徒sir觉得这样可以找出凶手,我没意见。我知道目前为止,在你们眼里,我是嫌疑最大的那个,那是因为你们并没有掌握充分的资料。” 司徒是会看眼睛抓眼神的人,他身体略微前倾说:“林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一直强调我跟七名死者的关系,你们是否注意到七名死者之间的关系呢?” 司徒眼中一亮,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难道,她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警察是怎么办事的,令语堂可不是小人物,查他的底,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我很奇怪你们到现在还在纠结我与那六名死者的什么读者与作者的关系,我以为,你们会把矛头转向另一些更加有调查价值的对象。”孟蝶还在卖关子。 “如果你想论证我的愚蠢,请出示你的论据。”司徒直达主题。 “八年前,令语堂曾经以被告的身份卷入一宗官司,最后胜诉,而他胜诉的关键,就是六名时间证人。”孟蝶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清楚地看到司徒惊讶到痴傻的表情,如愿以偿地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她不再藏着掖着,把从令语堂那里了解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徒,最后气定神闲地说:“我想现在,司徒警官不会再有兴趣扣留我48小时了吧。” 司徒懊恼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干巴巴地说:“我们需要留下你的头发做个比对。” “头发?”孟蝶疑惑不解,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微微一笑,就把手伸到脑后,扯住两三根头发在指肚上绕两个圈,稍微用力一拽,然后挑了两根有发根的递给司徒。司徒看她这么专业,实在是有些尴尬,戴上手套捏起头发就去了化验室。经过化验,孟蝶的头发跟案发现场的头发不能做同一认定,司徒拿到结果后,准许孟蝶离开。 孟蝶走出警局,看见莫非的车开进来。孟蝶走过去,笑容有些疲倦,但很美。“你不是今天才飞回来吗?怎么不回去休息?长途飞机很累人的,我是被警察请来的,你怎么也跑来了,谁请你吗?” 莫非用胳膊圈住她,说:“你请我来的。” “我可没那个面子。”孟蝶笑。 “ok,我的心请我来的。”莫非看着她,眼笑得弯弯的。 “没事了,可以走了。”孟蝶回头看看警局大门,一点也没有畏惧的神色。 “我知道。”莫非说,用手指梳理孟蝶的长发。 孟蝶看着他,突然把嘴贴上莫非的耳朵说:“放心吧,你也不会有事。” 莫非一愣,用劲地把孟蝶拥在怀里。 司徒跑到君泽面前,无奈地把资料甩到他手上,“孟蝶刚走,这是她的口供。” 君泽接过口供,顿时一惊,“林徽荫?” “孟蝶是她的笔名,”司徒看到他脸上的惊讶,“她还特意提醒我用她的真名做笔录,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看来,你已经确定她不是凶手了。”君泽听出司徒对她的好感。 “我不确定,但我认为有人的嫌疑比她高。”司徒没有注意到君泽瞬间的一愣以及他变暗的目光,继续问,“令语堂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一宗官司?” “你是说,令语堂在八年前被控强奸,但最后宣判无罪释放的那宗?”君泽翻开档案到记载官司的那页。 “他被判无罪,所以档案里有些东西是没有的。”司徒抽起君泽手中的文档。 “你查到什么?”君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自信与喜悦,隐隐有些不安。 “你不会相信的,之前的六名死者,曾是令语堂的时间证人。而我们的目标就是——”司徒把一份资料放到君泽面前。 君泽有种虚脱的感觉,白纸上红色笔圈出的两个字让他感觉到彻底的失败。他想埋葬的故事,还是被人挖掘了出来。安静,这个名字让他失去所有的力气。君泽在心里微弱地说:司徒,到底还是让你查到了。 第四章 死无对证 司徒找到了新的资料,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众人再次讨论案情。 “安静,令语堂私人秘书,2002年控告令语堂强奸,但由于辩方律师找到了六位时间证人,使得令语堂无罪释放。而这六位时间证人,就是本案的前六名死者。”司徒放下资料,“大家有什么意见?” “这么看来,应该是控告败诉,进行的复仇杀人。”一个探员说。 “不是吧,时隔八年才跑出来报仇?”探员7769吐吐舌头,“而且又不是谋杀,只是强奸败诉,用不用得着杀这么多人啊?” “那可说不好,年纪轻轻就被人强奸,很容易导致心理变态的。”7768多嘴道。 啪的一声,厚厚的文档打在探员的头上,“你是警察,注意你的用词和态度。”君泽黑着脸。 “sorry sir。”7768埋下头。 司徒用手托着下巴,满眼不解地说:“我查过了,自从八年前令语堂的案子宣判后,安静的档案记录就是一片空白,有传闻说她自杀死了,但火葬场和户籍注册那边都找不到相关的记录。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踪影都没有。” “人间蒸发?这也太玄了吧!”几个探员面面相觑。 司徒搓着手说:“假设八年前的官司真的是凶杀案的动机所在,我们就必须弄清楚两个问题,第一,如果安静没有死,并且实施了报复谋杀,那么她在哪里,她是如何隐匿身份,如何引出死者,如何实施谋杀的;第二,如果安静真如传闻所言自杀身亡,那么谁最有可能替她报仇,这个人又在哪里。”司徒总结着。 “会不会是她的父母,朋友,或者男朋友什么的?”探员提议。 “都有可能,我需要你们给我答案。”司徒说着,拿出一沓旧报纸,“这些是当年令语堂强奸案的全部报道,曾经参与的记者、报社,上面都有写,我要你们根据这些线索,摸清安静在1999年的人际关系网。” 君泽搭着司徒的肩膀说:“大家要注意,鉴于事发于八年前,我们谁都无法保证线索的可靠与连续性,令语堂的死并不代表连环谋杀的结束,除了追查安静的关系网,我们还必须做好准备,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君泽说到这里,特意看向司徒。 司徒被他这么一看,顿时恍悟道:“不错,凶手连证人都不放过,何况是辩护律师。” “那凶手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探员7768问了个白痴问题。 “随时。”君泽下命令,“我知道莫非很不招人爱,但现在他是我们破案的唯一筹码,而且这个筹码的处境相当危险,凶手一定会在短期内出手,从现在起,24小时保护莫非,绝不能让凶手再得逞。” 探员各自散去,司徒也去卫生间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傅君泽一个人。他正专注地盯着旧报纸,照片里,那个拿着警棍,阻止记者乱拍照的警员。 “真可惜,只有个背影。”幽灵一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个男幽灵。 “什么?”君泽一个激灵,转身。莫非站在他后面,离得很近,脸几乎要撞上来。 “嗨!”莫非亲切地打招呼。 君泽本能地后退一步,脱口而出说:“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们找我来的吗?我这刚把孟蝶送到杂志社,你们的夺命追魂call就来了。怎么,我出现得不是时候?”莫非瞟了一眼报纸,似笑非笑。 “莫律师。”司徒进来,“你还来得挺快,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莫非见君泽把报纸折起来,嘴角含笑地说:“死我是不怕,就怕死在不该死的时候。” 司徒搭住莫非的肩膀,“没抓到凶手,我们是不会让你死的。抓到了凶手,你也就死不掉了。” “但愿吧。”莫非不置可否,转头看看君泽,“傅sir好像不太欢迎我。” “警察局又不是游乐场,没人来才是最好的。”君泽没好气地对着莫非说,“恭喜你,成为我们警局的头号保护目标。” 10点钟的钟声响了,安然睁开眼睛。她躺在白色的按摩椅上,干净的天花板让她有种舒畅通透的感觉。 “睡得好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安然不禁弯起眉眼。 “很好,谢谢。”安然的声音如同水一般流过,这种柔和,是君泽不曾知道的。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这是奖励给你的。”一朵纸百合递过去。 安然摆弄着纸百合,“我真能好起来吗?” “你当然会好起来,而且越来越好。” 安然嫣然一笑,“健康真好。” 君泽和司徒作了分工,保护莫非的工作主要由司徒负责。君泽下班回到家,发现窗帘是拉开的。“安然,是你吗?”君泽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这里除了安然,还有谁会来? “司徒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安然的声音飘出来,“我连衣服都收拾好了,够48小时换的。” 君泽知道她在说笑,却是颤抖地说笑。他听得出,那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那件案子,藏不住了。”君泽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说一声。 安然心里一抖,“那我呢?” “暂时还没事。”君泽低下头。 安然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君泽跟前。他的头还埋在她膝盖的位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害怕了吗?”安然问。 “我有什么可怕的!”君泽的声音有些颓废。 安然把目光移向窗外,望得很远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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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幽幽地说:“你怕你自己。” 对安静的调查已经展开3天了,原定周四早上要开讨论会,可偏偏君泽一大早就被重案组的上司叫去,放人的时候,已经是9点30分。君泽匆匆穿过走廊,等到离会议室近了,又不禁放慢脚步。 “什么?死了?”司徒的暴吼从里面传出。君泽停住要推门的手:死了?是在说谁?他从门缝里偷看进去,司徒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光是帮安静打官司的刘律师,还有,一年前汇恒医院着火,不幸葬身火海的三位医务人员中,有一位就是当年为安静做精神鉴定的方医生。”探员7768报告完,紧跟着叹气说,“这个安静还真是个不祥的人,先不说牵扯进官司里的人,就连她的父母,也在她八岁那年出车祸,全都不在人世了。” 八岁?君泽心里一咯噔。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徒觉得事有蹊跷,皱起眉头问:“是不是当年的记者也联系不上了?” “差不多吧,没有进展。当年刘律师考虑到安静的心理状态,为她申请了闭庭审理,所以记者对案件的具体了解也很片面,唯一一位获得特批进入法庭的记者,现在已经移民,我们正想办法联系。” “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知之甚少,看来八年的等待并不是偶然,更不是凶手在发神经。”司徒感觉很不好,“一般律师打官司都有师爷作陪,刘律师的师爷知道多少?” “他只知道关于案件的部分,对安静的私人关系不太了解,不过他倒是提到,安静每次见律师,都有一个女孩子跟着,但那个女孩子从没说过话,只是陪着安静。” 女孩子?君泽心里又一咯噔。 司徒拿出一张报纸图片,图片上有一个低头穿白裙子的女生和一个紧跟着她的女孩。“是这个女孩子吗?”司徒指着后面的女孩问。 “太小了,看不清楚,”7768为难地说,“师爷只说那个女孩很清秀,具体的模样,记不得了。不过他说,那个女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跟报纸上的这个,年龄倒很相仿。” “这是八年前的报纸了,安静当年20岁,这个女孩子十一二岁,不太像是朋友关系。”司徒琢磨着。 十一二岁,那应该就是安然了。可是,他们怎么会查不到安然的身份呢?君泽觉得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握,至连安然,都可能对他隐瞒了很多。 “是什么关系,找她出来问一下不就行了。”探员7769突然说。 “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找?”司徒扔出一句,拿笔将图片中的女孩子圈了出来。 君泽犹豫了下,推门进去,装出刚刚到的样子说:“查得怎么样?” “傅sir,我们正研究这个女孩子跟安静的关系,就是没有线索,不知怎么才能找到她。”一个探员把图片指给他看,“要不,咱们扫描搜索?”探员7769提议。 “时隔八年,而且又是青春期,女孩子的变化会很大,很难做扫描搜索。”君泽皱着眉头,考虑着自己该说的话,“该查的关系都查了吗?” 司徒郁闷地说:“都查了,跟案子有关的那些人暂时还联系不上,安静的同学、朋友,都说那件事以后就完全没联系了,倒是有人说她还有个妹妹什么的,但好像不是亲的,我们查过户籍记录,安静是个孤儿,父母身亡后就进了孤儿院,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其他亲人。” 没有兄弟姐妹!君泽顿时如被雷电劈中般,僵直了身体。 司徒回家后,打开一听啤酒,坐在沙发上,把玩手中的遥控器。司徒乐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哥哥在发呆,司徒乐抢过他的啤酒说:“你没事吧?魂都丢了。” 司徒康突然很认真地说:“问你个问题。” “别太深啊。”司徒乐坐到他身边。 “户籍档案,会不会出错啊?” 司徒乐扑哧一笑说:“任何档案都有犯错的可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错误。” 司徒康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任何档案都有犯错的可能。” “不是,后面那句。”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错误,怎么了?”司徒乐觉得今天的哥哥有点神经质。 司徒康的眼神犀利起来。 “喂,不会是你们警局——”司徒乐感觉到哥哥身上的杀气。 司徒康眯起眼睛,折射出来的光,似有几重叠影。 君泽去了安然家,把她拉到沙发前,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的正对面,审问犯人似地逼视着安然,“姓名,年龄,出生日期。” 安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站起身。 “回答我!”君泽按住她。 “你放开我,我给你答案。”安然的声音有些虚弱。 君泽放手。安然扔出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给君泽。是她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90年4月15日。君泽失笑,自己陪伴安然这么久,竟然一直都没见过她的身份证。安然又把一张旧剪报放到君泽面前,上面是一宗20年前的车祸报道。死者是一对夫妇,女的叫景兰,男的叫安生。车祸日期,1990年4月15日。君泽惊异,安然的生日,居然就是车祸的当天。 “我是个不祥的人,我的出生,竟然是以我父母的死亡为代价的。”安然像在讲述冰封的记忆,冷得瘆人,“我出生在澳洲,那时父母正带着姐姐一起享受结婚纪念旅行的快乐。我在郊区的一户农庄出生,比预计的早了两个月,而且还是难产。生下我后,母亲大出血,父亲把我们留在农庄,自己带母亲去医院。车祸,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你一出生就是孤儿?”君泽开始了解安然真正的过去。 “澳洲的农庄夫妇没有子女,便提出九九藏书收养我,姐姐同意了,还隐瞒了我的身世,如果不是养父养母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同意我回香港,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尽管我保留了自己的姓氏,但你在姐姐的户籍档案里,是找不到我的。” 君泽的嘴唇逐渐没有了血色,刚才还很犀利的眼神渐渐流失光芒,他自嘲地笑笑,虚弱地说:“所以,你那么镇定自若,所以,你那么无所畏惧,原来你早就知道,哪怕是查到了令语堂查到了安静,也查不到你。” 安然干笑了两声,“对,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故意不告诉我。”君泽有种被戏弄的恨。 “告诉你,有很多东西我就看不见了。你的急,你的气,还有你的怀疑和猜忌。”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君泽突然觉得可怕,“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满意?”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你该做的事了。”安然望向窗外,“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有去广州,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香港。” 君泽怔住,“你这个可怕的女人,原来我一直都被束缚在你的游戏里。耍我?试我?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我有,我有……”君泽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安然笑笑,“你果然还是,被困在自己的原则里。”安然走近他,“每次看到你质疑的眼神,我就会觉得心痛。我以为你会选择相信我,那样你就不用跟司徒玩捉迷藏的游戏。我更希望,你根本就不需要选择,希望你能第一时间戳穿我的谎言,让我知道,你是多么在乎我的生活。可是,你对我的生活,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我随便在彩排的酒店住一晚,骗你说在广州演出,你就信了。如果你肯打开我的衣柜多看一眼,如果你有时间数数我没带走的旅行箱,如果你有心情浏览一下我的演出海报,如果你当时肯翻开我的回乡证看一眼,你就根本不需要怀疑,不需要选择相信与否。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希望,你至少会选择相信我。可惜,你又让我失望了。” “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抱有希望。”君泽躲开她的呼吸,他需要低温,来保持头脑清醒。 “那你还装什么好人!”安然突然吼起来,她受够了君泽这种自欺欺人的忠贞,“就让司徒把我抓走好了,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我。” “我说过我不是在帮你!”君泽也大起声,“我只是不想事情变得太过复杂。” “骗人。”安然冷笑着数落他,“没有你的‘纵容’,没有你的‘包庇’,这个案子,只会更加简单。” “说这句话前,请你先搞清楚这些‘纵容’,这些‘包庇’都是为了谁!”君泽脱口而出。 “傻瓜。”安然的眼中突然有了流光,“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为了我。”那是犟嘴。 两个人都安静了片刻。“不是你做的,那到底会是谁呢?”君泽忍不住问出声。 安然没有答案,陪君泽靠在沙发上。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看向君泽,君泽竟然以同样的眼神望着她。安然张开嘴,想说什么。 “不可能。”君泽大声地,立刻把一切的猜测否决。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安然凄然地。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不会知道是谁的。”君泽强迫安然接受这个事实。 安然摇摇头。八年了,他始终都没能走出来。 第五章 无仇可复 莫非靠在沙发上,手托着额头,对着一堆档案皱眉。孟蝶坐在书桌前,凝视着电脑屏幕,在键盘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司徒康站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往外望去。 “司徒sir不会是想在我这里守株待兔吧?”莫非实在忍不住了。 “守株待兔也许很笨,但一定最安全。”司徒拉好窗帘,坐到莫非身边,“其实我对你也挺好奇的。” “说来听听。”莫非合上手中的资料。 “当我通知你有危险的时候,你的声音很冷静,情绪也很平和。当然,你可以解释这是你们律师的职业性格,但以莫律师的智慧和观察力,应该早就发觉了几位死者的联系,也应该想得到自己很可能是凶手的其中一个目标,为什么你不报警呢?你不想帮我们警察我可以理解,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理由很简单,因为报警根本没用。”莫非简单地回答。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司徒郁闷。 “恰恰相反,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我相信你司徒sir一定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查到事情的真相。你看,你现在不就坐在我身边吗?即使我当初报了警,我能够提供给你们的信息,也不会比你们现在知道的多。” “可现在却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多死了六个无辜的人。”司徒看着莫非,“也许你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和能力,可他们没有,如果你愿意站出来,那六个人就不会白死。”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们吗?”莫非不留情面地狠狠地打击了司徒一下。 孟蝶抬起头,她知道莫非的话说重了。 “你什么意思?”司徒很气,但他听出了莫非的真心。这是个敌人,但是个他司徒能看得上眼的敌人。 莫非看看孟蝶,“你跟孟蝶,有过一场交锋吧,你觉得她的逻辑能力怎么样?” “很不错。”司徒说。 “孟蝶正在写你们的案子,她手上的资料,跟你们手上的资料是一样的。但是,她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她的构想有故事的成分,但我觉得,你们可以参考一下。”莫非看向孟蝶,孟蝶对他莞尔一笑。 司徒抱了抱拳,说:“孟小姐,请赐教。” “不敢。”孟蝶站起身,走到两个男人身边坐下,“司徒sir,我是个写故事的,我的推测可能会比较夸张,但是我也有我的优点,就是不被经验和表面的现象束缚。” “我是个做警察的,凡事都要讲证据讲原则,”司徒认真地看着孟蝶,“但是,我不排斥合理的想象和群众的意见。” “我还有一个要求。”孟蝶笑得很甜。 “女人真麻烦啊!”司徒笑笑。 “今晚这屋子里的话,不能出屋子半点。” “看来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了,我很荣幸。”司徒表示同意。 “我现在开始不讨厌你了。”莫非突然说。 司徒笑笑,算是暂时的和解,“孟小姐请说吧。” “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我的直觉,一个是我的推测。” “先说你的推测。” “凶手不是一个人。”孟蝶看到司徒瞪大的眼睛,紧跟着解释说,“我说的凶手,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谋杀的计划者,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复仇者;二是谋杀的实施者,也就是动手杀人的人。”孟蝶略停顿一下,见司徒低眉沉思,继续说,“之前你们怀疑我,现在又怀疑那个小女孩,你们锁定的嫌疑人,都是女人,但站在女人的角度来讲,她怎么可能有能力杀死一个有能力强奸她并且全身而退的男人?这个世界,不是所有想做的事都一定能做到的。” “我们考虑过买凶杀人,只是一直没有线索,只能回头从动机查起。”司徒有些无奈。 “‘考虑过’,这个程度太轻了,你们肯定只是让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而没有重点追查,”莫非忍不住又开始上课,“你们呀,总是习惯先锁定嫌疑人,然后求证,结果发现嫌疑人不能亲自执行犯罪,才开始想到买凶杀人。这是典型的结论先行,是你们警察的通病。这也就算了,最要命的,你们想到了买凶杀人,也只会在主谋人的关系圈里找,最后还是得回到动机上,没有创意。” “那你给我个有创意的。”司徒插话。 孟蝶示意莫非不要插嘴,然后对司徒说:“我给你个有创意的,请.99lib.你站到我前面,背对着我,好吗?” 司徒有些弄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突然,他感觉有东西绕住了自己的脖子,开始收紧。九九藏书司徒伸手一摸,一根根的,细细的,是头发!司徒紧张地一把抓住它们,用力一扯。“啊!”一声疼痛的惊叫,伴随有人摔倒的声音。司徒回头,发现孟蝶摔在地上,紧皱着眉头,一手揉着脑袋。离孟蝶不远的地上,掉了一只头套,是黑色的长发,很长很长。司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你轻点行不行?”莫非冲司徒凶道。 孟蝶阻拦莫非,无所谓地笑笑,一字一板地说:“这只是一个蹩脚的试验,但司徒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头发杀人,真的那么容易吗?你看看你脖子上的印痕,跟死者的是不是有很大区别?” 司徒跑到卫生间里,不一会儿就跑出九九藏书来,怔怔地看着孟蝶,“你把话说完,我听着。” 孟蝶被莫非扶到沙发上坐下,她慢慢地说:“从你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死者的伤口很整齐,说明死者当时几乎没有挣扎,或者说,是昏迷状态,但是死者身上没有被击打的痕迹,体内也没有药物残留,那么死者是如何失去知觉的?要么,凶手的勒脖技术已经到了一勒毙命的境界;要么,凶手可以不留痕迹地让人陷入昏迷。这样的人,会是一般人吗?”孟蝶看见司徒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把语气更加放缓一些说:“我是专门写侦探小说的,在我笔下的死者有各种不同的死法,写到勒死的时候,我的杀人犯用过绳子、围巾、钓鱼线,有点新意的,用过催眠用的眼罩和背带裤的伸缩带,再有创意点的,还用过晾衣架和呼啦圈,从来没有想到过头发。司徒,这个凶手不是一般的凶手,而很有可能是……” “职业杀手。”司徒喃喃自语,沿着孟蝶的思路,他惊觉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救不了那些人。”莫非说,“要让目标人物从职业杀手的手中逃生,就必须找到主使人,切断他们的联系,但如果没有职业杀手的配合,即便你们找到了主使人,也没有证据起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是主使人的绝对王牌,没有我莫非,也一样胜诉。这就像蛋生鸡,鸡生蛋一样,无解。”莫非宣判。 孟蝶把一叠资料交给司徒,说:“这是我以前为了写作专门搜集的资料,据我所知,在美国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号称不需要任何工具就能实施谋杀,也许他们的武器,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吧。” 司徒接过资料,深吸一口气,看向孟蝶,“你的推测很出彩,那你的直觉又是什么?” “这不是仇杀案。”孟蝶语出惊人。 “什么?”司徒大跌眼镜。 孟蝶弯起眉眼,“你惊讶是对的,连我自己都怀疑这个直觉,但它是真实的。在我看了那些资料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复仇,或者说,不是单纯的复仇。它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孟小姐,我并不是否认你的直觉,但是这一点,太过突然,我持保留意见。”司徒谨慎地说。 孟蝶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和赞许。她对司徒的印象不错。 莫非突然举手,表示有意见发表,“关于孟蝶的直觉,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请说。”司徒很感兴趣。 “我承认,很多败类在我的手中复活,但是,这其中,不包括令语堂。” “你的意思是……”司徒感觉心里的凉意迅速蔓延。 莫非完全收起玩笑的表情说:“我不知道复仇的概念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什么叫做无仇可复。”九九藏书 安然站在窗口,呆呆地望着天空的方向,眼中,却只有一片昏黄,是窗帘的颜色。 不知道哪里吹进来的风,打得床头的纸百合一阵乱颤。 茫茫大海在她眼前浮现,还有海中如同浮萍般漂浮的黑点。 八年的杳无音信,八年的生死未卜,难道会在今天终结吗? 安然混乱地摇摇头,不,不会是她,她已经死了,死在无情的大海之中,死在她纠结不放的痛苦回忆里,死在她尚未出生时就注定短暂的命里。 我也会死吗?安然看向床头的纸百合。美丽,但是脆弱。 第六章 漏掉了谁 司徒整夜翻来覆去,莫非和孟蝶的话让他有种必须从头来过的感觉。 本来雇佣职业杀手的猜想就够让他捶胸顿足了,现在连复仇的动机都受到质疑。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安静,绝对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但是,她在哪里?死了? 如果不是复仇,那么动机是什么?当年的官司,到底还有多少内情、多少细节,是他所不知道的? 如果凶手不是安静,那么当年牵涉进官司的人里,还漏掉了谁? 被这些题烦了一宿,第二天,司徒摸着睡沙发睡得发酸的腰走进会议室,跟兴冲冲跑进来的探员7769撞在一起。7769一抹头上的汗,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说:“司徒sir,傅sir,我查到了,给安静做心理鉴定的那个方医生,原来八年前还没有加入汇恒医院,而是自己开了间私人心理诊所,还藏书网带了个实习生。”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说,那个实习生,会不会知道点什么啊?”7769看大家都在盯着他,以为自己又做了蠢事,“远了点,是不是啊?” “名字。”司徒吐出两个字。 “啊?”7769迟钝了点。 “那个实习生的名字!”司徒的脸上终于有点像样的颜色了。 “哦,”7769反应过来,“她叫司徒乐。” 什么?司徒的瞳孔突然间放大。司徒乐,居然是她!司徒看了君泽一眼,一拍桌子扭头就走。君泽让大家散了,自己打电话给司徒乐,让她赶紧过来。君泽的意思,是私下和司徒乐谈谈就行了,司徒却不肯,把司徒乐拽进了审讯室。 “这个女孩子,你有印象吗?”司徒把旧报纸递过去。 “安静?”司徒乐一眼看到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不是这个,是她身后那个。”司徒指指安静后面那个女孩。 司徒乐眨眨眼,“好像见过。” “想清楚了。”司徒在审讯室里,早忘记了自己是司徒乐的哥哥。 “司徒,”君泽冲他摇摇头,“她又不是犯人。” “犯人哪有她那么迟钝的,我都查了两个月了,她一点support都没有,说出去我都没得混了。”司徒还是气呼呼的。 “想清楚了,就是她。”司徒乐也气呼呼地,“你在家里半点案情都不透露,叫我怎么support嘛。” “她,她是谁啊?把话说清楚。”司徒敲敲桌子。 “司徒。”君泽拽他。 司徒乐突然心情好起来,微微一笑,“这个女孩是跟安静一起来诊所的,安静跟方老师见面的时候,她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我试过跟她说话,但她好像很自闭似的,完全不理我。后来安静出来,她们就离开了。” “她跟安静是什么关系?”君泽问。 司徒乐又眨眨眼,“不知道,她们彼此间也没有交谈。安静当时的情绪很低落,这个女孩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对陌生人会有轻微的恐惧。” “看样子,你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了?”司徒黑着脸。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用说这么多废话啦。”司徒乐瞪他。 “你也知道你说的是废话吗?”司徒抽起笔录,“浪费我时间。” “司徒。”君泽感觉司徒今天的火气是重了点。 司徒乐看看君泽,笑笑。她是不怕哥哥发火的,而且君泽肯护着她,她很开心。 司徒无奈地砸了下桌子,“你可以走了。” “噢,”司徒乐看向君泽,“君泽,你送我吧。” “好。”君泽替她开门。 红灯转绿,君泽踩下油门。 “你有心事吗?”司徒乐突然问。 “啊?”君泽转过脸,“怎么这么问?” “觉得你身上,少了些东西。”司徒乐惋惜地说。 “少了什么?”君泽还没弄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激情。”司徒乐看着他。 “别开玩笑啊。”君泽有些尴尬。 “别误会,我是说,办案的激情。” 君泽沉默了一会儿,“是吗?” “你似乎被这个案子困住了。” “这个世界,不光有聪明的警察,也有聪明的坏蛋。”君泽转弯。 “哈,你这个回答让我想起一句电影对白,这个世界,不光有泥足深陷的坏蛋,也有情难自拔的警察。”司徒乐看向君泽。 “看看你哥哥就知道这是绝对的歪理。”君泽直视前方,方向盘往左一打,停下车子说,“你家到了。” “谢谢。”司徒乐跳下车,看着车子开走。风吹来,飞舞的秀发使她的眼神变得散乱,久久不散的,是她眼角荡漾的红。 7769揪出了司徒乐,可能觉得有点对不住司徒康,求情报科的同事又淘了点资料,抱去给司徒康。司徒康倒没放在心上,把资料都接收了。“你就这么抱来给我,自己没看?”司徒康粗暴地翻藏书网动着材料。 7769搔搔脑袋说:“看是看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料,我想您也许能发现点名堂。哎,时隔八年,异国谋杀,父母双亡,孤儿院拆迁,涉案人员除了莫非和那个退休的老法官,一个不剩。这桩案子,倒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司徒边说边翻看着,突然盯住一幅照片问,“咦,这是什么?” 7769伸了伸脑袋,瞅了一眼说:“噢,安静读小学时候的照片。” “有问题。”司徒嘟囔着,挤挤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喂,这不是那个,什么……”司徒一下子激动起来,满桌子找资料。 “找什么呢?”7769看着他,茫然极了。 司徒扒拉半天,摊开一张旧报纸,手指点着上面的图片,“就是她,就是她。” “怎么会这样!”7769把两幅照片一对比,立刻也惊了。安静小学时的样貌,跟那张报纸的照片上,安静身后那个小女孩的样貌,居然一模一样。“不会是克隆人吧?”7769有点被吓到了。 “是外星人也得把她找出来。”司徒拿起报纸仔细看,“小的时候长得一样,大了应该……也不会差多少吧。”司徒动起脑子,给探员下命令,“拿安静的照片,做图像扫描搜索。” 君泽送完司徒的宝贝妹妹回来,哪儿都找不到司徒,连其他人也跑光了,只有一个编号7770的小探员在,只好拽住他问:“司徒呢?” “司徒sir抓人去了。” “抓谁?”君泽感觉不好。 “就是照片里那个女孩子,我们找到她了。” 轰的一声,君泽的大脑一片空白,顿时僵在那里。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君泽一直躲在卫生间,说自己肚子痛,没有去听审,直到估摸着快结束了,才犹犹豫豫地走进审讯室。安然坐在99lib?司徒的对面,一打开门,君泽就看到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 “怎么样?”君泽问。 “差不多完了。”司徒把完成的笔录给君泽,然后看着安然的眼睛说,“安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姐姐,在哪里?” “不知道。”安然并不逃避他的眼神。 司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安然不露痕迹地笑笑,君泽看在眼里。 从审讯室里出来,探员们把司徒和君泽围住,打听审讯的结果。 “怎么样,招了没?”7769相当激动地问。 “招什么呀,除了第六名死者被杀时,她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其他时间,都是definitely occupied,招?招出来才有鬼。”司徒往桌上一坐,嘴里嘀咕着,“哼,还真让莫非他们说着了。” “可是接连死了那么多人,她没理由毫无动静啊。”7768不解。 “你要她有什么动静?人家讲明了不看新闻的,说今天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能证明她在撒谎吗?”君泽搓搓脸。 “就算能证明她在撒谎,时间证明上,也拿她没办法。”司徒说,“还有,安然的生活圈很窄,除了工作,几乎不跟什么人接触,连朋友都没有,即使她是买凶杀的人,就眼下的线索,也是无从查起了。”司徒自嘲地笑着,真是什么都让莫非说中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放了她?”7769郁闷地问。 “让她在笔录上签字,放她走。”司徒起身出去。 君泽深吸一口气,借着搓脸挡住自己偷偷观察司徒的眼。司徒,你是不会死心的吧? 第七章 脱罪的借口 安然站在窗边,看着君泽的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然后步行过来,不禁想笑,却掉下了眼泪。钥匙声传来,安然抹掉眼泪,假装眺望风景的模样,背对着君泽。她听见君泽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听见他坐到沙发上的声音,听见烟灰缸在玻璃桌面上挪动的声音,她慢慢转过身来。 “还是家里的感觉好。”安然放下窗帘,看见沉思中的君泽,笑笑说,“你在怕什么?” “什么?”君泽茫然地开口,香烟掉落在腿上,有一点灼烧的痛,让他清醒过来,“我没有怕什么。” “是吗?”安然的眼中全都是怀疑,“你一定也没有想到,司徒就会这样放过我吧?” “别被他骗了,司徒才没那么容易罢手。” 安然嗤笑着,仿佛君泽的话都是多余的,她挑衅地说:“你怕他?” “笑话,我怕他干什么!”君泽换了个坐姿,拿起桌上的杯子。 安然诡异的笑容迅速地消失,面无表情地说:“怕他挖出你心里的秘密。” 君泽抬头看她,“我没有秘密。” “别死撑了!”安然打掉他手里的杯子,“如果我真的杀了人,你会帮我隐瞒吗?” “我是一个警察!”君泽强调,“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没人帮得了你!” “对!你是一个警察,所以我从来不真的相信你会包庇一个杀人犯!你一直怀疑我,但你却不敢像司徒那样把我抓进审讯室痛痛快快地查一顿。那不是因为你要保护我,否则在知道我有那么多时间证明之后,在司徒抓了我又无奈放了我之后,你就不会这么烦躁这么苦恼。”安然的激动情绪让人害怕,但忽然,她又安静下来,眼中竟然掠过一丝自信和调侃的流光,“你并不真的在乎司徒是否能找到我,但你在乎司徒在找到我之后还能找到什么——” “他什么都找不到!”君泽打断她。 “也许他可以,只要有我,他就可以。”安然看着他。 君泽突然抓紧她的肩膀,“奉劝你,别去招惹他。” “没人要招惹他,”安然拉开他的手,“除非你先招惹我。”安然竟然显得有些委屈,眼睛有些红,声音也轻轻哽咽。 君泽不想再跟她争什么,转身要离开,走到门边,又想到了什么,很严肃地说:“司徒已经开始往买凶杀人的路上走了,你的时间证明,未必保得住你。” 看着君泽离去?99lib?的背影,安然凄然一笑,傅君泽,你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警察?可笑! 转眼夜幕又至,司徒蜷缩在莫非家的沙发上,孟蝶给他倒了杯咖啡。 “安然这条线,我们很难跟了。”司徒咂咂嘴,很享受地说,“咖啡不错。” “那就换条线吧,跟安静。”莫非说。 司徒晃晃咖啡杯说:“跟不了,那个安然说,她姐姐受不了当年的打击,跳海自杀,至今生死未卜。” “你相信?”莫非奇怪地看着他。 “感觉不像说谎。”司徒放下杯子。 “呵呵!”莫非笑。 “怎么啦?”司徒纳闷。 孟蝶掩口而笑说:“是我我也想笑,什么时候司徒sir也开始讲感觉了?” 司徒坐正身体,一本正经地说:“证据可以捏造,但是感觉不会骗人。” “你到底是不是司徒康啊?”莫非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司徒重重捶了莫非一下,说:“别笑了,有事问你。” 莫非连着咳嗽几声,“说,说。” “你说当年令语堂确实是被冤枉的,那安静怎么会跑出来控告他呢?” “理由很多,贪他的钱啊,制造舆论啊,打击报复啊,都99lib?t>是不错的理由。”莫非像背书一样。 司徒顿时黑了脸说:“你就是这样帮那群混蛋脱罪的吧?” 莫非不乐意了,右手手背啪啪拍着左手的手心,说:“在法庭上帮人脱罪,都是要证据支持的,你以为靠凭空想象就行啦。” 司徒听了这话,屁股挪动着靠近莫非说:“那你当年,用的是什么理由?” “发疯。”莫非吐出两个字。 “啊?”司徒一愣。 “就是说原告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出现了暂时性或者间歇性的幻想,并且认之为事实。” 司徒眼中一亮,“你是说妄想症?” 孟蝶听他这么说,突然举手,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喂,说到这个,我记得令语堂跟我说过,那个女人是疯的。” “可是幻想被人强奸,太离谱了吧?”司徒不敢相信。 “你是个正常人,你是不会理解那些疯子的。”莫非说着,立刻合上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开始有点能接受你说的无仇可复了,”司徒若有所思,“但是已经没法考证了。” 孟蝶双手手腕合并,像朵盛开的花,下巴一低一低地,磕在手腕的交合处,“我说司徒sir,精神病方面的事,你妹妹帮不了你吗?” “她说方医生对安静的诊断是精神衰弱与过分紧张,并没有提到妄想症或者更严重的精神疾病。”司徒说着把注意力转向莫非,“对了,你当年上庭时没有跟她对簿公堂吗?” “没有,她退出了。”莫非说,“对方律师只是出示了她的诊断报告,但她本人拒绝出庭。” 司徒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她是控方律师请来的,她的诊断又有利于控方,为什么不肯出庭?” 莫非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那边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司徒不禁又陷入沉思。 午后的阳光,难得可以这么温和。白纱的帘子,把摇曳的枝叶的影子勾勒得更加动人。睁开眼睛,还是干净到极至的天花板和清香的空气。 “纸百合也会有味道的吗?”安然问。 “是活的百合。”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听了真舒服。 “真漂亮。”安然接过百合,突然有些惆怅,“这么美丽的花,可惜很快就会凋谢了。” “珊,”有人称呼她珊,“你不会凋谢的,永远不会。” 第八章 身份暴露 孟蝶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莫非和司徒大声地争吵。 “什么,取消保护?”司徒嘴都要歪了。 莫非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捂着耳朵说:“你已经在我身边跟了半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守株待兔也要有个限度嘛。” “兔子不死你就死了。”司徒也很郁闷,他知道这样等不是办法,但现在所有的线索断的断,打结的打结,只有莫非还是个活扣。只可惜,这个活扣太不隐蔽了。 “怎么样?给点自由的空气吧。”莫非一副哀求的样子。 “好了好了,自己小心点,”司徒也没办法,“记得每天打电话到警局报到。” “没问题,”莫非立刻优哉起来,“我会打越洋长途给你的,话费你报销。” “越洋长途?”司徒拽住正要离开的莫非,瞪大眼睛盯住他。 莫非得意地弹掉他的手,“对啊,我明天要去法国,大买卖,至少可以赚套房子回来。” “你没搞错吧,”司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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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大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往外跑?” “我要吃饭的嘛。”莫非笑着,“再说了,凶手难道跑到国外去杀我?成本也太高了吧。” “你可是最后一个目标,杀了你,正好逃出国去,一举两得。”司徒气呼呼地说,“还吃饭,都快撑死了你,少吃一顿死不了。”司徒不准他去。 莫非拍拍胸脯说:“我可是职业律师,我有专业精神的。” “人家还是职业杀手呢,有专业水平的。”司徒现学现卖。 孟蝶扑哧一声笑出来,“司徒sir,你不当律师真是可惜了。” “少拍马屁,我说不准就不准。”司徒认真起来。 “孟蝶,打电话给警民关系科,我要投诉。”莫非叫嚷起来。 “投去吧你。”司徒恨恨地站起身,无奈地笑笑,“死了别怨我啊。” 最后,莫非还失去了巴黎,孟蝶陪着他,顺便旅游。吃过晚饭,孟蝶不知怎么感觉不舒服,吐了好几回,把莫非吓得够戗。大钟敲响11点的时候,孟蝶第四次从卫生间里虚弱地走出来。 “怎么,还不舒服?”莫非看孟蝶依旧皱着眉头。 孟蝶挨着床坐下,摸着胃部说,“还是有点不对。” “我去找经理。”莫非有些愠怒,匆忙起身。 孟蝶拉住他,勉强地挤出笑容,“喂,你打官司打上瘾啦?” “你都吐了一个晚上了,万一是食物中毒怎么办?” “那你怎么没事?”孟蝶笑得无力,“大概是水土不服,睡一晚就好了。” “那你睡,我去买点药给你。” “不要了。”孟蝶拉住他。 莫非看着她,“我会小心的。” “你买了我也不会吃的。”孟蝶使出杀手锏。 莫非无奈地笑笑,扶她躺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十分钟后,莫非站起身,熄了灯,离开。不吃药哪能好?女人,净瞎担心。莫非出了酒店,往左走了五百米左右,拐进一个小巷。那有一个离酒店最近的药店。 大约两个小时后,香港这边接到消息,莫非在巴黎出事了。 司徒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活着吗?” “活着,在医院呢。”值班的7769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浑身不自然地颤抖一下。 司徒先是松了一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有人保护吗?” “巴黎警方已经派人过去了。” “孟蝶呢,她没事吧?” “她更糟,酒店经理和警察赶到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昏迷了,床边有呕吐物,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 司徒一拍桌子,大吼一句:“开什么玩笑!” 司徒连夜飞往巴黎,匆忙赶到医院,陪在莫非的病床边,直到困意阵阵袭来,莫非才醒了。“你终于醒了。”司徒连虚汗都等出来了。 莫非微微张开眼睛,吃力而又虚弱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司徒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什么时候,莫非对他竟然如此重要了? “孟蝶呢,她没事了吧?”莫非努力往四周看。 “她没事,睡觉呢。”司徒说。 莫非还是不放心,心疼地说:“怎么会没事,吐成那样,不然——” “不然你也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往外跑。”司徒倒很能理他,略迟疑后说,“感觉怎么样,能说一会儿话吗?” “你是想问,能不能现在就录口供吧?”莫非笑笑,“问吧。” “感觉是同一个人干的吗?”司徒直接地。 “医生没跟你说我的伤口吗?”莫非努力抬头,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 “你真是命大。”司徒感慨地做出拜佛的姿势。 “我也觉得。”莫非欷歔地回想当时,“当时我都觉得自己死定了,要不是附近突然拉火警,我就得进火葬场了。” “凶手听到警报声就离开了吗?”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扔下我跑掉了。” “看清样子了吗?” 莫非摇摇头,“太黑了,而且他是从背后攻击我。” “大概的身高、轮廓,能回忆下吗?” “跟我差不多高,是个女人。”莫非略顿了顿,“有什么想法吗?” “没你脑子转得快。”司徒知道他的意思,露出拍马屁的笑容,“说来听听吧。” 莫非张了张嘴,最后说:“其实也没什么,保管你一走出门口就能想得到。” “真的假的?”司徒站起身,往门口走,边走边唠叨,“你呀,前几天还缠着我取消保护,现在出事了吧,真是活该——”突然,司徒卡壳。他转过身,傻呆呆地看着莫非。 莫非的笑变得很严肃,意有所指地说:“我就说容易想到吧。” 司徒走出病房,打电话给自己的上司,说了两句,电话那头就传来上司惊讶的叫喊声:“内部彻查?我没听错吧!” “莫非接受警方保护后,曾经因为临时安排有变,有过一次完全独处的情况,但凶手没有行动,这次警方取消保护,他就立刻受到攻击,可见凶手对警方的步调非常清楚。还有,如果不是凶手提前知道莫非要来巴黎,怎么能有时间准备护照和航班?虽然凶手有可能通过自己的途径监视莫非,但是不排除有人从内部接应的可能性。”司徒对着电话说,“而且,这不是我怀疑的唯一理由。”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说:“司徒你要清楚,你也是这个专案组的人。” 司徒毫不含糊地说:“我很清楚,如果实施内部彻查,我决不例外。” 上司思虑片刻,艰难地问:“司徒,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司徒紧握着电话,不吭声。 “我听你的组员说,你是上了去巴黎的飞机后,才通知君泽的。”上司说完,等了一会儿,见司徒没有否认,谨慎地说,“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叫人跟进的。” “thank you,sir”司徒挂掉电话,心情差到了极点。 君泽并不知道这通电话的事,他只是被又一次的谋杀困扰,忍不住去找安然。他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安然靠在床头翻着手里的书,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你还看得进书?”君泽走到床边,不无讽刺地问她。 “又出什么事啦?”安然懒懒地,侧过身继续看她的书。 君泽按下她手里的书,“莫非没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安然拿开他的手,继续翻书。 君泽盯着她,又气恼又无奈的样子,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安然把书扔到一边,跳下床,君泽紧张地拽住她问:“你去哪?” “去给我的帮凶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莫非没死成,行了吧?”安然没好气。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关,”君泽板起脸,“司徒已经飞去巴黎,如果他找到那个杀手……” “就凭他?”安然满是怀疑的口吻,冷笑,“他找不到的。可惜了司徒这么拼死拼活地查案,还指不定能不能保住莫非呢。” “你还不死心?”君泽一副忍无可忍,却又非忍不可的样子,“趁司徒现在还拿你没办法,那个杀手又失败了,估计不会再干了,你马上给我收手,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就此打住。” “如果,不呢?”安然挑战他的底线。 “你有很多钱吗?你还能买得起谁?”君泽铁青着脸,“你以为,司徒还会让莫非一个人待着吗?”君泽了解司徒,就算被挂上同性恋的罪.99lib.名,他也不会再扔下莫非一个人了。 安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示威地看着君泽说:“也许他会为了抓我,故意离开莫非。再说,杀手跑了,主谋可还在呢。” “怎么,打算自己动手了?”君泽冷笑,“你行吗?”那是嘲笑,也是警告。 “如果司徒想抓我,就必须给我机会动手,不是吗?”安然轻松地笑着,笑得自信。 君泽向前迈了一步,很肯定地说:“司徒是个好警察,如果要在保护莫非和抓你之间选一个,司徒一定会选前者。” “而你一定会选后者,”安然似乎是等在那里,接口说,“我干掉莫非,然后你干掉我,一箭双雕。” 安然也向前迈了一步,拍拍君泽的脸说:“司徒是个好警察,你,是个自私的男人。” 君泽不再辩解什么,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小心点,别让我在案发现场逮到你。” 安然笑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你逮到,你要知道,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这句,君泽没有听到。 第九章 八年之前 莫非出事五天后,司徒回到香港,打电话让君泽赶紧来警局。君泽到达后直奔会议室,刚走进去,喧闹的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君泽感觉不对,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怎么了?”君泽疑惑地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穿反呀。 “司徒sir。”有个探员朝君泽身后叫了一声,君泽回过头去,果然是司徒回来了。 “你回来啦。”君泽笑着如往常一样搭住司徒的肩膀,“莫非和孟蝶都没了吧?” 司徒拿掉君泽的手,铁青着脸,不说话。君泽感觉越来越不对,他看向其他人,似乎他们的眼神都陌生了。 “君泽,”司徒看着他,艰难地说,“傅君泽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你跟连续两个月来的连环杀人案有关,你可以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司徒说完,躲避开君泽愕然的目光,一挥手,转身离开。 7769走过去,勉为其难地拿出手铐,前挪后挪地犹豫一阵,最后说:“对不起了,傅sir。”吧嗒一声,手铐扣住了君泽的腕子。君泽没有辩解什么,而是看着司徒,司徒背对着他,低着头,双手叉腰,呼吸也变得沉重很多。果然,他怀疑他,已经很久了。 审讯室里,一份旧报纸扔到君泽面前,旧照片里,安静拉着小安然匆匆离去,一个挥动警棍的小警员正在维持秩序。 司徒指着那个小警员说:“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吧?” “没错,那个人是我。”君泽痛快地承认。半个月前司徒甩出这份报纸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司徒会把手铐伸到他的面前。 “原告、被告、律师、证人,有哪一个是你没有见过的,你告诉我!”司徒真的很生气,气在他审的不是一个犯人,而是一个警察。君泽不回答,他答不了。他可以骗其他人,但他骗不了司徒。其他人可以骗司徒,但他骗不了司徒。司徒见他什么都不说,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你隐瞒事实,知情不报的理由!”司徒是恨他的,恨他给自己制造了这么一个难堪矛盾的局面。 君泽不说话。他给不出理由。难道告诉司徒,他想保护安然?其实他并不确定安然就是凶手,但是,他不敢赌。所以,他隐瞒,他退缩,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埋进最深处,而把司徒引到更远的路上。 司徒又拿出另一份文件,看了君泽一眼,强压怒气说:“2000年3月,你因为救起一个失足落水的小女孩而受到嘉奖,这个小女孩当年只有十岁,她叫安然。”司徒把资料放到君泽眼前,然后盯住他的眼睛。 嗡的一下,司徒的声音唤起君泽的回忆—— “小朋友,小朋友。”君泽摇晃着怀里昏迷的小女孩,“快叫救护车!”君泽跟一同巡逻的同事说。 医院里,君泽坐在抢救室外等消息,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凉意开始扩散。 “然然,然然——”一个年轻女生跑进来,他的眼球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温暖,开始抹去寒冷。 “请问谁是安然的家属?”医生出来。 “我是,我是她姐姐。”女生焦急地跑过去。 “放心,她已经脱离危险了,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医生。”女生感激道,等着病床推出来。 “然然。”女生过去抚摩女孩的头。 “啊嚏!”君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引了女生的注意。 “这里是医院,你可不可以文明些?”女生的温柔突然全变样了。 “喂,你怎么这样,要不是阿sir救你妹妹,你早该哭死了。”同事看不过,顶了她一句。 女生似乎是发现自己怪错人了,却委屈地撇撇嘴,推妹妹进去了。君泽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她一定很爱这个妹妹…… 回忆的片断虽然短暂,但给人的痛苦却很绵长。君泽闭上眼睛,沉痛地说:“任何感情的开始总是意外,任何悲剧的开始,也总是意外。” 司徒见他松口,态度也有所缓和,皱着眉头说:“你指的……是令语堂的案子?” “司徒,今天如果不是你坐在这里问我,这个案子,我永远都不想再重复。”君泽的眼睛望向深远的地方—— 君泽刚到家,打开门,就听见安然的哭声。 “怎么啦,小安然,谁惹你不高兴啦?”君泽把她抱到椅子上。 “姐姐……”安然哭得厉害。 “姐姐?”君泽奇怪,安静很疼安然的,哪舍得让她哭成这样。 “姐姐……死了……”安然哭得更大声了。 什么?君泽一惊,立刻跑进房里,安静躺在床上,手腕处,鲜血不断流出。 君泽立刻把安静送到医院,安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告他。” “他?指的就是令语堂吗?”司徒问。 君泽点点头,“她说令语堂强奸她,还以工作来威胁她,不让她把事情说出九九藏书去。” “可是令语堂有时间证人啊。”司徒想起莫非说过的话。 君泽艰难地用拳头敲自己的.99lib?脑袋,“他当然有时间证人,因为他的确是无辜的。” 司徒惊讶,不是因为莫非说中了事实,而是君泽竟然承认了事实。“你事先就知道?”司徒问。 君泽摇摇头,“当时我跟安静的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所以我被阴错阳差地派去维持法庭秩序。我本想拒绝的,但安静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所以我还是服从了。就是那场官司,我认识了莫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绝对相信安静的,所以当莫非打出证人牌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揍他。当莫非打出疯癫牌的时候,我更想揍他。” “后来呢,你是怎么知道令语堂是无辜的?” “官司结束后,我请了长假,想多陪陪安静,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安静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比如呢?” “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情绪转变非常快,好像活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虚拟幻境里。”君泽仿佛在揭开已经结痂的伤疤,那种从肉里透出来的痛让他的脸几乎变形。 司徒皱起眉头,他不想逼君泽,但他不得不继续盘问,“你知道这种精神状态意味着什么吗?” “是妄想症。”君泽简单的回答让司徒心中一震。莫非,又被你说中了,你到底是人是神?司徒稍有走神,君泽苦恼地跺跺脚,烦躁的声音把司徒拉回来,君泽继续说,“我不敢确定,于是我偷偷找了帮安静做精神鉴定的方医生。” “方医生不是说,安静是神经衰弱与过分紧张吗?” “可是方医生并没有出庭。”君泽逐渐显露他理智的一面,“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偷偷去找她,结果证实,安静的确有妄想症。” “但妄想症是有间歇性的,方医生怎么能确定,令语堂的案子,是安静的精神幻想呢?” “方医生也无法确定,所以她才拒绝上庭,并且修改了诊断书。她想帮安静。”君泽的眼中流露出感激,但是,结局并不美好。 “原来是这样。”司徒眯起眼,“可是,你又怎么能说服九九藏书自己接受令语堂的案子的确是冤案呢?”司徒的内心十分好奇,如果方医生都无法确定,君泽为什么不选择相信安静呢。 “令语堂有六个时间证人,如果受害人不是安静我也会站在他那边的,你知道吗?我相信她,因为她是安静。只是,她出卖了自己。” “什么?”司徒瞪大眼。 君泽苦笑了一下,双手抱住头,钻进回忆里—— 君泽下午回到家,刚要进房间,就听见房间里有声音传出。 “你滚,你给我滚!听到没有,令语堂!”是安静的声音。 那个混蛋,还敢来!君泽冲进屋去,却立刻傻住。 屋里的东西散乱着,床上是扯得乱七八糟的床单和被子。床边站着安静,衣服凌乱着,头发披散着,但,除了安静,这里没有任何人。 “君泽,你来了,快,快赶他走,他要欺负我。”安静跑到君泽身后躲起来。 君泽一时傻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赶谁走?他谁都看不见,只看见一个安静。 “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赶他走呀!”安静叫,“怎么,连你也不帮我了?你嫌我是吗?你嫌我是吗?” “安静,你冷静点,这里没别人!”君泽上去拉住她。 “都是你,都是你!”安静突然挣脱君泽,跑到墙前面,对着一片空白又打又骂,“你这个混蛋,都是你强奸我,现在君泽也不要我了,都是你!” 君泽怔在那里,他一直说服自己相信安静,就算她精神有问题,在令语堂的事情上,她是真的受害了。可是现在,他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八年前的真相现在算是浮出水面了。司徒继续盘问:“是不是你之后的态度转变,让她承受不了,所以才……”“跳海自杀”这四个字,司徒没说出来。 “我怎么会变?”君泽说,“不是安静选择生这种病的,没有人可以怪她。” “那怎么会……” “都是我不好。我想帮她快点恢复,所以问方医生拿了她的病例资料,和一些精神科方面的书回来研究,结果……”君泽低下头,用手蒙住脸。 “让安静发现了?”司徒想到了,悲哀的神色也在他脸上蔓延。悲剧的起源,果然也是一个意外。 “安静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受不了她的病,更接受不了原来令语堂的强奸只是因为她一时的幻觉,所以……”君泽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颤抖着。 “你隐瞒跟安静姐妹的关系,就是想守住这个秘密?”司徒有些了解了。 “人已经不在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挖出来呢?”君泽悲怆地,有些恨,有些无奈。 司徒思忖半刻,“我相信你说的是事实,但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君泽敏感地抬头,“司徒!” 司徒摆摆手,“私人感情问题我不感兴趣,我是在想,难道你知道的,就是事实的全部吗?”说到此,司徒话锋一转,试探地问,“安然知道内情吗?” 君泽摇摇头,“我不会让她知道的,安静不会让我告诉她的。” “这么说,她隐瞒你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守住她姐姐的秘密。”司徒很快点到问题的要害,“她甚至,仍然以为令语堂是有罪的。” “你想说什么?”君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想说,她依然有主使谋杀的嫌疑。”司徒不留情面地指出这种可能,他的残忍,至少说明他对君泽还是信任的。司徒把笔录整理好后说,“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至于安然,我会妥善安排的。” “司徒,”君泽叫住他,“安静的事,不要告诉她。” 司徒没有拒绝,走到门口,突然又站住,“也许,她的隐瞒,还有其他的理由,就像你一样。”司徒不管君泽是否听懂,他都没有解释,直接推门出去。当保护成为一种本能,那么爱,就是能源。这句话,司徒没有说出来。 第十章 生死一线 48小时后,君泽被放回了家,这个案子九九藏书,只能由司徒一个人扛下去了。 “莫非和孟蝶那边安排人了吗?”司徒把脚搭在桌子角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掩盖心里的烦躁。 “已经安排了。傅sir那边,我们要不要派人监视啊?”7768小心地问。 司徒把资料顶在头上,眼睛向上翻起,有些逃避地说:“不用了,内部调查科的人已经去了。” “那,安然那边呢?” 资料顺着脸颊滑落,被司徒一下子按住,思忖片刻后,司徒郑重地说:“我自己来。” 天已经暗了。君泽坐在床沿上,手托着额头。安然斜靠着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露出一副嘲笑的冷漠。 “哼!”安然突然哼了一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望去。楼下,有人监视。 “司徒有问你什么吗?”君泽说。 “顾好你自己吧,”安然放下窗帘,“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搞了半天,你倒成了头号嫌疑犯了。” 君泽不理她。 安然跳上床,摆弄床头的纸百合。 “你一直都在怀疑我吗?”君泽突然问。 “不被人怀疑的最好办法,不就是去积极地怀疑别人嘛!”安然开玩笑地说,跳下床,进浴室。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 君泽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楼下的人他没见过。“我走了。”君泽说了一句,拿起外套出了门。走到安然家楼下时,正遇上司徒从车里钻出来。他已经来了很久了吧,看到那些内部调查科的人还逗留着,就知道君泽还没离开。 两人彼此安静地擦身而过,那是一种默契的沉默。 司徒到安然家门口,按门铃。没有人回应。 再按。还是没人回应。 司徒拨通君泽的电话,“君泽,是我。你是刚从安然家出来吗?” 君泽看了看后视镜,答:“是啊,怎么了?” “她好像不在家。”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流畅。 “她在的。”君泽很肯定,“我看她进的浴室,我才出来的。我看你要等一会儿了。”君泽搁下电话,继续开车,后视镜里,是尾随的车。君泽无奈地笑笑,不管它。 司徒一直等在门口,时不时抬手看看表,等半个钟头都过去了,他感觉有些不对,立刻撞门进去。屋里很安静,很空,没有人。司徒心中一惊,立刻打电话给保护莫非的探员,但是,对方没有信号。 突然,房间里电话响,司徒接起来,“喂?” “司徒?怎么是你接电话?”电话那头是君泽的声音。 “安然根本不在家,我撞门进来的!”司徒说。 “这不可能!”君泽把车靠边停下,“我离开的时候她明明……”君泽突然卡壳。 “笨蛋,你被她骗了!”司徒骂人。傅君泽啊傅君泽,她不先骗过你,又怎么能利用你来稳住我? “莫非现在在哪?”君泽的反应倒是很迅速。 “不知道,我的人联络不上。现在我去他家,你去office,快!” 挂掉电话,君泽加挡,把那些调查科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司徒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去莫非家,电话占线。难道莫非在家?司徒重踩油门。 莫非处理完公事,走到地下室,打开车门,跟随的探员立刻开始检查他的车子。这是司徒交代的,伪装车祸是间接谋杀的捷径。莫非无奈地笑笑,把手伸进口袋,发现没带手机。 “我回办公室拿手机,你继续吧。”莫非离开。 “我陪你去。”探员要跟上。 “不用,忙你的吧,电梯里有工人,楼上也都是熟人。”莫非觉得探员过度紧张了,律师行是他的地盘,在这里动手,除非凶手想进监狱了。他回到办公室,拿了手机刚要走,电话响了。 冲进莫非家,司徒竟然只看见孟蝶安坐在沙发上。 “莫非呢?”司徒来不及解释什么就提问。 孟蝶茫然地看着司徒,“在office,刚跟我通了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司徒飞快地转动脑子,最后猛地一拍脑袋,大喊一声糟了,立刻又跑出去。孟蝶意识到情况不对,也起身跟上。 莫非刚刚搁下电话,看见茶杯里的茶叶忘记倒掉了,就把茶杯翻过来,把茶叶倒进烟灰缸,这是他的习惯。扑哒扑哒,湿润的茶叶粘在一起,掉进烟灰缸。这时,莫非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刚要回头,感觉肩窝处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便倒在了地上。 莫非努力地睁眼,头很痛,却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一片模糊中有一个更加模糊的影子。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成为一片模糊中唯一可以辨认的物什。 尖刀往自己的胸膛刺来,莫非用最后的意识和力气支撑着自己举起手,阻止尖刀的下落。 他看不清影子的轮廓,只是凭着直觉抓住那只握着尖刀的手。 手腕纤细,是女人。 头痛得越来越厉害,莫非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刀尖逼向自己的心脏,已经能感觉到刺痛了。 刀尖刺开最表层的皮肤,红色染上白色的衬衫。再深一寸,那就是死亡。 一道反光打过刀刃,剖开眼前的模糊。 是她!莫非心惊。 咣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更大片的强光铺洒进来,勾勒出凶手的脸庞。 君泽把着门,喘着气,目睹着他曾经想象过却又从未期待过的一幕。 安然骑在莫非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胳膊,一手握着尖刀,抵在他的胸前。那一瞬间,君泽从她身上看到了从未发觉的东西,掠夺、征服、杀戮。这不是他认识的安然,但却真的是安然。安然的面庞,被凌乱的头发衬托得格外醒目,那种震撼、恐惧、冷酷、漠然,令君泽感到彻底的陌生,还有,那冰冷的面庞中夹杂的细微的羞耻和尴尬,让君泽有种难以施舍的怜惜。 原来真的是她!君泽的心痛得厉害。 安然从瞬间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手中的尖刀,再次充满力量。 “不要!”君泽吼着跑过去,抓住安然的胳膊,一把把她拎起来。 安然顿时失去了力气,不是因为君泽紧握着她的胳膊而传来的阵阵疼痛,而是君泽那种质问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在君泽心里的地位迅速滑坡。她突然松手,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似乎认藏书网输了似地,露出疲惫却解脱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君泽用力摇晃着安然的身体,那种超越生死的愤怒感几乎可以把安然整个儿吞没,“我给过你机会的,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安然的眼神突然变得怪异,仿佛有失望、怀疑、不解、鄙视,交织着出现,最后,转为安慰和宁静,“我说过的,如果有一天我被你逮到,那也是心甘情愿的。”面对君泽的惊愕和哑然,安然更努力地将嘴角上扬,眼角却溢出泪水。 第十一章 还未结束 门又被撞开,一群内部调查科的人冲进来,把安然和君泽围住。 安然挣脱君泽,后退两步,抬起手,伸到君泽面前,“你还是警察吧?带我走吧。” “我已经停职了。”君泽转过身,正看见司徒和孟蝶进来,“还是让司徒来吧。” 安然惆怅地笑笑。傅君泽,我真不应该爱你。 审讯室里,司徒再次面对安然,她还是那么冷静,冷静得不像个被当场逮捕的犯人。她承认自己谋杀,一点辩护都没有,这反让司徒有了更多的问题。 “你说你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才杀那么多人,那为什么要等八年呢?”司徒问。 安然凄惨地一笑,“八年前我才多大,没钱没人脉,能杀得了谁99lib.?” 司徒拿圆珠笔头敲击着桌面,“你请的人很专业,为什么这次要自己动手?” 安然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上次在法国的行动失败,按我们事前就说好的,如有失手,就立刻暂停计划。” “可你并没有停下来。” “莫非已经是最后一个目标了,换成是你,你也不会放弃的。” 司徒赞同地点点头,“你不怕被抓吗?” “怕?怕也没办法。这个案子一天不了,你一天不会放手,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除非我放弃计划,但那是不可能的。”安然嘲讽地笑笑,似乎这一切都是司徒的错。 “你怎么骗过我们去律师楼的?” “我和他几乎同时下楼,我看见了你,在传达室躲了一下,其实很简单,只是你想得太复杂了。”安然说到这里,又露出讥讽的神情,“内部调查科的人只管君泽不管我,我随便打扮得夸张一些,加了羽毛的外套和波浪的假发,他们就不认得了,不跟就算了,也不跟你打招呼,看来你们内部的沟通,有很大问题。” 司徒有些尴尬,舔舔嘴唇将笔录册翻过一页,转换话题,“那个杀手在哪里?” “呵,我怎么知道?”安然笑笑,“他可是个职业杀手,比我懂得隐藏自己。” 司徒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盯住安然,“君泽对你的事,知道多少?” 安然这次没有马上回答,闭上眼睛等待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他一直都在怀疑,但他本能地逃避,他不能,不敢,也不想去确认。你可以说他什么都知道,也可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莫非取消保护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然耸耸肩膀,“我从来都不知道,令语堂死后,我就发出了杀死莫非的通知,但具体的行动时间,不是我选的。” 司徒转转笔,“君泽有向你透露过我们警方的行动吗?” 安然眨眨眼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你最好预习一下,君泽在内部调查科可没有什么朋友。” 安然领会地看着司徒,“这个我有数。” 司徒回到大房,君泽在等他。司徒避重就轻地说:“你没事了,内部调查科从现在起停止对你的调查,你可以复职了。”司徒把证件交还给他。 君泽接过证件,“你没把我供出来吗?” 司徒抬抬眼皮,疲倦地说:“怀疑你是我的职责,但供不供你,是安然的选择。” 君泽没再问什么,作为警察,司徒的帮助已经到了极限,作为朋友,司徒的怀疑,依然无可挑剔。 司徒去医院探视莫非,把一篮沉甸甸的水果搁到柜子上。“还没死啊?”司徒自己先挑了个大苹果啃起来。 “死了你会哭的——”莫非故意拖长音。 “会哭的那个在这里。”司徒指指孟蝶。 孟蝶捧着水杯,做出朝司徒泼水的姿势,“我哪有哭啊?” “你当然没有啦,因为他还死不了嘛。”司徒调皮地笑笑。 “喂,司徒sir,你变化很大哎。”孟蝶觉得有趣,“你不是一直把他当成死对头的吗?” “这个就叫做战略伙伴关系,大作家——”司徒嬉皮笑脸地,递过去两个苹果。 “想要我走开直说就行了,不用来这套。”孟蝶笑着接过苹果,出去。 莫非看孟蝶出去了,从篮子里抓起一只香蕉,边剥边说:“说吧,安然怎么样?” 司徒低头说了四个字,“准备起诉。” “你声音怎么了?”莫非突然好奇地盯着司徒说。 “声音?没问题啊。”司徒有点搞不清他想说什么。 莫非嘿嘿笑着,“是吗?那为什么我从你的声音.99lib?里,听出了一点……犹豫?” 司徒愣住,好久才反应过来,“莫非,你这是人耳朵吗?” 莫非笑笑,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不要说你,我都有想不通的地方。” 司徒一下来了兴趣,两眼放光,“什么地方,快说快说。” “时机。”莫非说,“就算她不在乎牺牲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她也没有必要挑选一个最差的时机犯案。” 司徒点点头,但又苦着脸说:“可是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更不能改变事实。” “所以我才说想不通。”莫非叹口气,“算了,不是所有的人,我们都能够理解的。” “说得也对,”司徒站起身,“似乎,我们没什么可做的了。” “你能做一件事吗?”莫非突然说。 “什么事?” “注意安然。”莫非的表情很认真。 司徒紧张起来,重新坐下,“你认为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在安然身上,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你我不知道的东西。” 司徒感觉到毛骨悚然,交叉着搓搓双臂说:“你别吓我。” “他没吓你。”孟蝶的声音突然飘进来。 司徒一哆嗦,“哎哟,吓死我了。” “呵呵,”莫非笑起来,“还警察呢,太没用了你。” 司徒瞪他一眼,随即面色又凝重起来。安然,你还有什么秘密吗? 司徒走进拘留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莫非的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转。注意安然,是他目前唯一可做,也是唯一有兴趣做的事。看守把司徒带到安然的房间前。窗户是单面透视的,司徒看得见安然,安然的视野却只有房间这么大。 “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就行了。”司徒说。他看见安然躺在床上,但似乎还未入睡。 看守正要离开,又突然站住,“sir,如果一会儿你看见安然起来活动,看着就行了,一会儿就好。” “起来活动?你什么意思?”司徒觉得不对。 “她好像有梦游症,会突然起来,对着墙说话,做动作,好像跟真的似的,不过一会儿就好。我姥姥和藏书网我妈都有这毛病,遗传的,轻度梦游,你别叫醒她,她自己又会睡回去的。一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看守说完,离开了。 司徒细细想着看守的话,突然兴奋起来,把脸贴着窗户,仔细观察起来。果然过了一会儿,安然起身,好像对着什么人,说着什么,哭哭笑笑的,闹腾了一会儿,又回到床上,拿被子盖住头。 司徒怔住,他知道这不是梦游,因为他一直注意着安然的眼睛,从她躺着到起身,她根本就没有合过眼。既然没有睡着,梦又从何而来?突然,他想起刚才看守无意提到的一个词:遗传。司徒的眼,慢慢睁圆…… 第十二章 另有隐情 司徒接莫非出院,送他回家。 “晚上在我那吃吧,孟蝶下厨。”莫非邀请他。 “哇,那要尝尝了。”司徒吐着舌头,做出馋死不偿命的夸张样。 “还好,你还有胃口吃饭。”莫非笑笑,“看你一直都不说话,脸黑得跟乌云似的,还以为你会说什么连吃龙肉都没味道之类的话来拒绝我呢。” 司徒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看来是有发现了,”莫非施展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的本事,“到底怎么了,快交代,不然罚你洗碗筷。” 司徒犹豫了一下,低头说:“是安然,我怀疑她跟安静一样,有妄想症。” 莫非倒不意外,很平静地说:“看来,这个案子有变数了。” 吃过晚饭,莫非和司徒再次提到案情,孟蝶端来两杯茶,顺便参与讨论,“安然也有妄想症?那安然自己知道吗?” “我还没有问她。” “问了她也未必说实话。”莫非用小叉子戳了块哈密瓜,“如果她承认自己有妄想症,那么她替安静报仇的杀人动机,就站不住脚了。”莫非直接切入中心。 “精神病是可以遗传的,”孟蝶接口,“如果安然和安静都有妄想症,那么遗传的可能性就很高。有精神病的人,通常自己是不自知的,除非是接受了医生诊断,或者有家族遗传的先例。可是,病人自己是不会有意识地去接受精神治疗的,就安然而言,可能发现她有精神问题,并且引导她就医的,会有谁呢?” “傅君泽!”司徒立刻想起他,这是唯一接触安然私生活的人,“可是君泽似乎并不知情,他还要我帮他隐瞒安静的病情。” “那么假设是安然自己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司徒sir你认为,有多高的概率,她会不知道安静有同样的问题呢?”孟蝶清楚地提出问题。 司徒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这是他分析案情时的常态,“可是如果安然知道安静有妄想症,加上那六个证人,她应该会对令语堂的案子产生怀疑才对啊。” “所以莫非才说,安然杀人的动机,会站不住脚。”孟蝶得出结论。 司徒的眼神顿时发亮,“也就是说,安然根本就知道令语堂强奸安静很可能是安静的幻想。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替安静报仇才杀人,更甚至,她根本就没有杀人!” 莫非一拍自己大腿,像是踏到了转折的跳板,“如果她没有杀人,她又为什么要承认杀人呢?谋杀,罪好大的,实在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她做这么大的牺牲。” 司徒抬手示意莫非的分析放慢节奏,“我记得你说过,安然挑了一个最差的时机犯案。” “她是故意的,”莫非接口,胸有成竹地说,“她根本没想过退路。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她明明已经把我打晕了,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反而要等我醒了,才杀我。” “她不是要杀你,她是要你来证明她想杀你。”司徒把一切都串起来,“她就是要我们去抓她。” 孟蝶用勺子敲敲杯子,叮当声响吸引了司徒的注意,“通常无辜的人把自己设计成犯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我的笔下,也有过不少这样的案例哦。” 司徒一下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她是要保护真正的犯人。” 安然被关押的第三天,傍晚,君泽刚锁上办公室的门,转身就被司徒当场拦截,“君泽,能跟你谈谈吗?” “很重要吗?”君泽看出他的脸色阴沉。 “你有事做?” “想去看安然。” “我就是来跟你谈她的。” 君泽的表情顿时不一样了。 “安静的妄想症,你确定安然不知道吗?”司徒单刀直入。 “我确定。” “你凭什么确定?” “她没有理由知道。连安静知道这件事都是一个意外。” “难道不能有另一个意外吗?” “我不会允许这种意外再发生。”君泽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语气也加重不少,“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然不知道安静有妄想症,那安然有妄想症,你知道吗?”司徒不再兜圈子。 “你说什么?”君泽的惊讶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这怎么可能?” “昨晚我去拘留所看她,发现她的行为很怪异,跟你对安静发病时的描述很像。你跟她一起生活这么久,就没有发现她的精神状态有什么问题吗?” “从来没有。”君泽确定。 “是吗?”司徒靠近君泽,很轻很轻地说,“下周就开庭了,如果你想她脱罪,这是个好借口。” 君泽一下子推开司徒,义正词严地说:“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她就不需要任何借口。” “你真狠心。”司徒离开几步,又突然站住,“妄想症的事,我没跟安然提过,如果你不想利用这个借口,你也没有必要提了。如果安然知道她为了一个从未发生过的故事而杀了那么多人,她会承受不了的。” 听到99lib?这话,君泽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他叫住司徒说:“司徒,还是要谢谢你。” 司徒笑笑,离开。傅君泽,你该谢的人,已经被你放弃了。这句话,还不是时候说。 看守所里,司徒和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安然的对面。那个女人长得很慈祥,但她的职业,让安然反感。“司徒警官,我不需要心理辅导师。”安然直接拒绝,语气有些硬。 司徒尴尬地看看辅导师,尽量平和地说:“这是藏书网你的辩护律师提出的,对你有好处。” “辩护律师?我都认罪了,还辩护什么?”安然丝毫不给面子,她也没必要给面子。 “法官未宣判,你就还有机会,有没有罪,是法官说了算的。”司徒努力劝她。 安然突然笑起来,很不耐烦地说:“司徒sir,你没搞错吧,是你抓的我,现在又想帮我脱罪,你玩什么哪?” 司徒调整下尴尬的情绪说:“我以警察的立场抓你,但以朋友的立场帮你。君泽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而他跟你……” “他只是我死去姐姐的男朋友,除此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安然否决了一切。 “是吗?我知道他来探望过你,不过,你可能不知道。” 安然眼中有些光彩,随即黯然,“我杀了他恨的人,所以才坐在这里,他来看看我,也很应该啊。” “好了,我们不提他了。”司徒试图掌握主动权,
“这位刘医生很专业,跟她谈谈,对你没坏处。” “我已经说了,我不需要。”安然坚持。 司徒替她难过,做着最后的努力要争取她的配合,“就这么放弃,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 安然干脆不做声,别过脸去。 司徒失败了,像斗败的大公鸡回到莫非家。莫非看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大半。“这么说,你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了。”莫非泡着茶,腾起的热气蒙了司徒的脸。 司徒赶跑眼前的热气,碰了下杯子,烫得把手缩回来,“也不全是,我感觉你的推论是对的,安然是在保护君泽。” “推论在法庭上是没有分量的,证据才是判案的关键。”莫非开始职业论述。 司徒被他教育得头痛,巴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证据?证据都放在安然的心里,难道要找个法医解剖她吗?” “喂,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孟蝶突然插话进来,“司徒只是偶尔去看看安然,就发觉她有妄想症,傅君泽和安然一起那么久,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的啊。” 司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他撒谎!” “不是,不是,”孟蝶摆摆手,“傅君泽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莫非让司徒安九九藏书静点,鼓励孟蝶说:“你接着说。” “如果我知道自己有妄想症,我肯定不会告诉莫非,而是会偷偷地接受治疗。如果治疗得好,不发病,莫非自然就不会发现。” “可是如果停止治疗,就会发病!”司徒明白过来,“安然被拘留后,就无法继续治疗,所以才让我看到她病发时的状态。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去医院查一查,如果医院里真能找到安然的档案,那就证明了,凶手另有其人。”司徒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在他走近一个新的真相的同时,他可能要勇敢地去面对一些残酷的事实。 第十三章 第三种可能 司徒开始暗中调查,这是他跑的第十家医院。走到服务台,司徒出示证件,“警察,麻烦你帮我查查你们医院是不是有这个病人。” 那人看了一眼,“没有。” “你还没查呢。” “刚才有人来查过了,你们警察办事,不沟通的吗?” “查过了?有出示证件吗?” “有啊。好像也是你这个部门的。”那人瞅了眼司徒的证件。 “记得名字吗?” “没看清楚,好像……姓傅。” 傅君泽!司徒的心涌起一阵凉意。 司徒又跑了好几家医院,情况都一样,没有安然的就诊记录,却有君泽的调查记录。司徒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每天晚上都很沉默,不是自己在家里郁闷,就是去莫非家里捣乱。今天,司徒又无功而返,他趴在莫非家的沙发上,郁闷地说:“又查了五家,还是没有结果。” “看来,是我的推断有问题了。”孟蝶不好意思地送上一杯咖啡。 司徒摇摇手,“不,我觉得这个推断没问题,也许安然用了假名字。” 莫非也有些灰心了,一直盯着墙上的时钟,“下周就开庭了,我们没时间了。” 司徒拿起抱枕蒙住脸,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直接问安然,你们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觉得你问不出结果的。”孟蝶拉开抱枕,冲着司徒大声地说,“就算被你说中了,她也可以死不承认。” 司徒重新蒙住脸,两腿踢着蹬着说:“可是她的慌张,她的犹豫,她的躲闪会出卖她。” “司徒,这些成不了证据的。”莫非闻着咖啡香,说着大实话,要点醒他,“如果安然不肯说出真相,我们帮不了她。” 孟蝶说:“也许……” 司徒扔掉抱枕凑过去,抓住救命稻草般地说:“是不是有门,想到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孟蝶咬着搅拌勺说,“你是问不出来的,但傅君泽,就可以。” 莫非眯起眼睛,细细思量了许久,突然嘿嘿一笑,把咖啡一口喝尽说:“孟蝶说得有道理,虽然机会不大,但可以试试。制造个机会给他们,也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莫非说完,一把拉过司徒咬起耳朵来,孟蝶看他们这样,自己先去睡了。 君泽又去了看守所,司徒说安然指名要见他,君泽虽然不信,但还是去了。安然见到他,似乎并不意外,还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连话语都是冰冷的。“你来了?”安然的目光洒向冰冷的地面,丝毫不看君泽。 君泽犹豫了一下,说:“司徒说你想见我。” 安然一愣,眼中有些伤感,把脸都别开了,“你回去吧,他骗你的。” 君泽却坦然地笑笑,“果然。”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然感觉到心里一阵刺痛,“向我展示你的大度,你的施舍吗?我不需要。” “安然,到了今天,你还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君泽显得很疲惫,是心很疲惫。 “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有好好听过吗?”安然终于正眼看他,却是用凄然的目光,仿佛饱含泪水的晶莹,“我不跟你吼,不跟你凶,你会在意我吗?” “你要我怎么在意你?”君泽似乎很委屈,“我能为你做的,能为你想的,我哪点没有做到,哪点没有想到?” 安然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以为你做到了什么?你以为你想到了什么?给我买房子,买车,买衣服,买锅碗瓢盆?你买一堆听不懂我看不懂我的家伙给我有什么用!” “那你想要什么?”君泽的声音竟有些沙哑,“要我天天陪着你,逗你开心陪你玩?” “为什么不可以?”安然大声地说,仿佛在斥责君泽从不曾做到这些。 君泽怔住,片刻的愕然过后,他艰难地说:“如果你要的是这个,对不起,我给不了。” 安然哑然,泪,流下。 监视器正常运作着,司徒和莫非喝着咖啡,吃着薯条,却一点也潇洒不起来。 “怎么还不进入正题啊?”司徒着急地,对着监视屏幕狂催。 莫非丢了一根薯条进嘴巴里,“你有告诉他正题是什么吗?” “没有。”司徒回答得很快,他瞟了莫非一眼,不高兴地嘟囔着,“柳暗花明,村子不知道在哪里。” “好,我多事,先走了。”莫非起身。 “等等……”司徒用油腻腻的手拉住司徒,“算我错了,不,是我错了,行了吧。” 莫非满足地笑笑,重新坐下,观察监视器的屏幕。 安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任由自己的感情在这个可能是最后的时机全部流淌出来。她擦掉眼泪,怨恨地说:“你给不了,你当然给不了,你的感情,八年前就跟姐姐一起被埋葬了,我得到的,只是一副躯体而已。” “安然,她是你姐姐,你不该爱她爱过的人,更不该爱爱她的人。”君泽低着头,强调不该。 安然一抽嘴角,“不该?我不该的事太多了。我最不该的,就是长着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君泽猛地抬头,激动地说:“这不是理由!”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安然看着他,“你躲我,你怕我,其实你怕的只是我这张脸!” “你胡说!”君泽感觉心里被扎了一下,很痛。他本能地否认,但是否认过后,他觉得更痛。 “哈哈,胡说?”安然注视着君泽痛苦的表情,忽然露出某种得意的神情,“我没有!你觉得爱上我是罪过,你觉得爱上我是对姐姐的亵渎,你觉得爱上我就意味着你对姐姐的背叛,所以你不敢爱我!” 君泽似乎被激怒了,握紧拳头说:“我傅君泽的字典里没有‘不敢’这两个字!” “是吗?”安然抓住了把柄似地,“那你敢不敢承认,你已经爱上了我?” 扑哧一声,司徒把喝进去的可乐喷了出来,郁闷地抹抹嘴说:“不是吧,这题也跑得太远了吧。” “状态不错。”莫非喝口咖啡,“两个人开始相互解剖了。” “真的?”司徒捏着可乐罐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司徒,”莫非突然叫他,“这件案子,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司徒不解。 “从情理上来说,这种可能的概率很高,但从现实逻辑来说,不太可能。”莫非故弄玄虚。 司徒头晕了,把脚搁上桌子,边抖边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莫非起身拿外套,“如果这种可能没有发生,你再来问我吧。” “你去哪?”司徒眼巴巴望着莫非。 “见女人。” “那案子呢?” “好像你才是警察。”莫非把最后一根薯条吃进嘴里,笑笑,走了。 君泽似乎已经扯开了自己的伤口,便不打算再堵住淤血,准备九九藏书一次性把毒血放光。他沉静了很久,像作内心独白一样地说:“安然,其实,应该说,我已经爱过你了。” 安然愣住,爱过?这算什么答案。 “直到你杀人之前,我都是爱你的。”君泽说,“是你亲手埋葬了我对你的爱。” “你胡说,我不相信!”安然的声音颤抖着。 “我是一个警察,而你却去杀人!”君泽恨恨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底线,我没法再爱你了。” 安然的表情有些奇怪,“警察?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对,我是隐瞒过司徒,我是警告过你,但我也告诉过你,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没人能帮得了你。” “说得跟真的一样。”安然有些看不起他,“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承认爱我,可你没有必要抬出你的警察身份来拉开我们的距离。你让我觉得,呵,我根本就是爱错了人。” “爱错人,”君泽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滋味,“在莫非的office见到你,我才真是觉得自己爱错了人。” “有那么晚吗?”安然突然换了口吻,“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吗?你不是一直都在心里想着,我就是凶手的吗?” “怀疑始终是怀疑,事实跟怀疑,永远有距离。”君泽的声音走下坡。 “哦?是吗,那好,让我们看看,什么是事实。”安然凑近君泽,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待宰的羔羊,眼中仅剩的一点点委屈逐渐变成悔恨,“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杀了人。” 安然的“语无伦次”让君泽一阵眩晕后立刻联想到妄想症,“安然,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啊?” “我看见一个杀人犯,还在装傻充愣。”安然说。 君泽感觉嗡的一下,头大了,“杀人犯?”君泽看到安然紧盯他的眼神,“你是说我?”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安然嘲讽地笑着。 “那七个人不是你杀的吗?”君泽有些莫名其妙。 安然的脸上有一种枯竭的苍白,“你给我滚,滚!”安然突然声嘶力竭起来。 “安然,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啊?”君泽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最明白!”安然吼着,“我不介意替你去承担后果,可你连一点点坦诚都不肯给我。” “什么替我承担,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承担的!”君泽听得如堕五里雾中。 “没有?那七条人命呢?啊?”安然哭起来。 “你是说,我杀了他们?”君泽反应过来。 “傅君泽!我已经都认罪了,你就不能让我看到一点真实的你吗?” “你说什么呀?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君泽推开她,突然,他又觉悟了似地一把拎起安然,“你也没有做,是不是?” 安然傻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不是你?” 君泽算是彻底搞明白了,“原来你以为是我干的。” 安然感觉有点眩晕,“不是你吗?我以为你会替姐姐报仇的。” “根本就没有仇!”君泽觉得不能再隐瞒了,“令语堂根本没有强奸你姐姐,那六个证人也没有说谎,那一切都只是……” “姐姐的幻想。”安然轻轻张开的嘴唇吐出五个字,把君泽没有说完的话完整地续上,然后,她瘫坐回板凳上,一字一顿地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你也知道?”君泽吃惊。原来他的怀疑,都是庸人自扰。 “我当然知道,”安然在脸上释放出笑容,“看到我自己,就像是看到姐姐,姐姐有的,我都有,包括这张脸,包括感情,包括病。” “你知道自己有妄想症?”君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忽略她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妄想症?”安然并没有被悲伤冲昏头脑,她敏感地质疑着。 “他知道个鬼!是我告诉他的。”司徒撞门进来,气鼓鼓地往桌上一坐。 “司徒sir,你怎么会知道呢?”安然这下更奇怪了。 “你在拘留所的时候曾经病发过,我刚好看见了,只是,你看不见我。”99lib?司徒解释。 安然轻轻一笑,“果然是个让人头疼的毛病,没有了医生的帮助,就只能失控了。” 司徒此刻反倒好奇了,“你有看心理医生?可我查过医院的档案,没有你的资料。” 安然看看君泽,“我怕被他查到,所以用了假名字。你们经常需要查档案,我不想有意外。” 司徒郁闷地敲桌子,“你们要玩感情游戏那是你们的事,干吗要玩得整个警局都鸡飞狗跳的。内部调查,关押拘留,取证上99lib?诉,知不知道浪费了警局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竹篮打水一场空,司徒真是要抓狂了。 “sorry,是我们的问题。”君泽道歉。 “而且问题严重!”司徒还在生气,“一个假意谋杀,一个渎职涉案,上头要是追究下来,我可保不住你们。” 君泽和安然都不做声。 “莫非的那件案子,改为故意伤人案,我会叫人重新调查。我未必保得住安然。”司徒的气开始消下来,“呵,第三种可能,还真让他说中了。”司徒想起莫非,“糟了!” “怎么了?”君泽被他吓一跳。 司徒的嘴张得大大的,油然而生的恐惧从心里蔓延到脸上,“如果你跟安然都不是凶手,那谁是啊?” 君泽和安然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莫非在哪儿?” 司徒茫然地摇摇头,“他说去见女人。” 君泽一跺脚,“快找啊!” 第十四章 文学谋杀 司徒和君泽分别去了莫非的办公室和家,都是空空的,两人又到了孟蝶家,孟蝶家也没有人。两人本来还要继续去找,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好先留在藏书网孟蝶家,梳理头绪。 “这个莫非,怎么都不开手机?”君泽急躁地拨弄着手机。 “私人时间,他应该是跟孟蝶在一起。” “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有约会也该保持联络啊。” “傅先生,半个小时前我们都以为凶手已经落网了。”司徒气不打一处来。 君泽理亏,不说话了。 “按道理来说,所有涉及令语堂案件的人我们都查了,难道谋杀案的关系点,不是令语堂?”司徒反倒冷静下来,重新考虑案情。 “不太可能,”君泽摇摇头,“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排除了你跟安然,就连杀人动机,都得重新考虑了。”司徒也坐下。 “我有一种感觉,凶手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他的步调,跟我们是完全统一的。还有,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动机是很抽象、很内在的东西,它存在于凶手的心中,但我们未必看得见,推断得出。我们是不是应该从更实际的角度出发,来推断凶手的身份?” “不错,”司徒说,“我们太注重凶手的主观因素,却忽视了客观条件。” “通常谋杀的客观因素,包括时间、地点和作案手法。” “能够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司徒的脑海中浮现一个人。 “孟蝶!”君泽也想到了,那个长头发的女人。 司徒努努嘴,“可如果是孟蝶,动机又是什么呢?” “情杀是不可能了,仇杀又被排除,那就只有从案件的得益人这个角度出发。” 司徒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皱起眉头,“如果是分散作案还有可能,这可是连环谋杀,要从七个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人身上得益,太难了吧?” “而且站在凶手的立场,孟蝶似乎介入得太深了,这不合逻辑。”君泽也觉得有问题。 司徒点头表示赞同,“当初你隐瞒几名死者的关系,是孟蝶先提到了令语堂的官司,而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对莫非的保护。如果她是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还有,在法国,孟蝶食物中毒,这是她唯一的一次不在场证明。” “会不会是她洗脱嫌疑的计策?” 君泽摇摇头,“没有必要呀,当时我们已经不再怀疑她了,而且她有大把的机会杀死莫非,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证据。” “这倒是,而且她和令语堂的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会刚好选那几个人来杀呢?”司徒皱起眉头,“完全有能力犯罪的人,却完全没有动机。” “会不会是我们的目光太狭隘了?”君泽似乎想到什么,“她的动机,会不会完全与令语堂无关呢?甚至是,与任何一个死者都无关。” “那会是什么呢?”司徒百思不解。 “你先想想,孟蝶最开始是怎么介入到这个案子中来的?”君泽开始从头理起。 “是你发现她与六名死者的联系,怀疑她是凶手。”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与凶手这个身份挂上了钩。” “可之后矛头转向了令语堂的案子。” “但孟蝶.99lib?依然没有从这个案子里走出去。” “那是因为她跟莫非的关系。” “莫非是被她拉进我们的视线的。”君泽强调,“如果令语堂的官司不曝光,我们就会继续追查孟蝶,相反,拉进一个莫非就等于是给她自己贴上了安全标签。” “不光如此,令语堂的案子还拖出了安静、安然和你,”司徒把一切连起来,“而她则离凶手的嫌疑越来越远。” “她拿令语堂的案子做挡箭牌,不怕我们查,也就更加证明了,她的杀人目的,跟这件官司本身毫无关联。”君泽肯定之前的推测。 “如果撇除令语堂的官司,这七个人的连续死亡,究竟能给孟蝶什么好处?”司徒又回到最核心的问题上。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杀人是主观能动的行为,而死亡的结果是客观产生的,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考虑死者本身能够给凶手什么好处,而去考虑,凶手在计划杀人的时候,想从死者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我有一个想法!”司徒突然开窍,“你说杀人是主观能动的,而结果只是客观产生的,那么会不会,真正让凶手得益的,不是杀死死者,而仅仅是杀死者呢?” “有可能,”君泽的灵感被激发了,“凶手并不是从死亡中得益,而是从谋杀行为上得益。” “那这个‘益’,到底是什么呢?”司徒提出新问题。 君泽摆摆手,“我们先跳出这个案子,好好想一想,什么东西对孟蝶而言,可以称得上利益。” “利益是跟欲求相对应的,而一个人的欲求又可以分为很多种,包括财富、感情、自由、社会认同、事业……”司徒一一罗列着,突然卡壳,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想到什么了?”君泽问。 “犯罪小说,”司徒连声音都变了,“她写的就是连环谋杀案!”司徒立刻冲进孟蝶的书房。 “不会这么变态吧?”君泽跟进去,“你找什么?”他看见司徒在翻箱倒柜。 “我在莫非那儿看到过她的一些小说打印稿,她有标日期的习惯。” “真是个好习惯。”君泽感觉到希望。 “早应该想到的,除了你跟安然,她是唯一有机会知道警方取消保护的人。”司徒后悔自己的粗心,“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职业杀手,又或者她就是那个职业杀手。她还故意让我摸了她的头发,真是个大胆的女人。” “找到了,《幻影谋杀》,开篇序章,日期是7月10日。”君泽指着文稿上的标题和日期说。 司徒一下子瞪大眼睛,“是命案还没发生的时候。” “第一章,日期是7月19日!” “就是第一宗命案发生的第二天。”司徒回忆。 “但她已经清楚地描述了死者的伤口特征,跟事实几乎没有出入。”君泽继续看,“第二章,7月28日。” “是在第二宗命案发生之前。”司徒感觉心寒。 “除了人物的名字和具体的时间地点,作案手法、人物关系,跟事实几乎完全吻合。” “太可怕了,”司徒不敢相信地,突然,他看到一个章节标题,“《最后终结》,文章还没有写,却标着日期,10月12日。” “就是明天!”君泽说。 “题目已经有了,日期却是明天,难道她打算今天动手?” “不行,得赶快找到莫非!” “怎么找,孟蝶是唯一可以零距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接近莫非的人。”司徒顿时觉得无计可施。 君泽抬手看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除了这里和莫非家,他们还有什么私人房产吗?” “孟蝶应该没有了,莫非,除了他在元朗的房子……”司徒想着。 “元朗?他家不是在九龙吗?” “不可能啊,我在那里住过好久,肯定不会错的。” “等等,”君泽想起什么,“我处理过他家的油漆恐吓案,我肯定他在九龙有套房子!” “等什么,还不快走。”司徒拉上君泽就飞奔出去。 蜡烛,红酒,音乐。perfect。 莫非理理精美的桌布,为自己的小计谋扬扬得意。 早上孟蝶说要给他一个surprise,他还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其实他才是surprise的策划者。 晚饭前,他以买巧克力为由支走孟蝶,然后迅速地布置一切。 当然,他也期待孟蝶给他的surpris藏书网e,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surprise。 夜,粗粗看去,很美,很静;认真看去,很空,很神秘;凝神看去,很冷,很诡异;用心看去,很黑,很恐怖—— 第十五章 爱与罪孽 司徒的车呼啸而过,君泽把着方向盘。风呼呼地从车窗口吹进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还是不对。”君泽突然说,“莫非似乎并不在孟蝶的计划里。” “可是在法国的时候,她的确出手了,所谓的食物中毒,应该是她的苦肉计吧。”司徒拉着车顶的把手,身体晃得厉害。 “可是莫非并没有死。”君泽提出疑点,“虽然死并不是必要的结果,但从杀人手法和前几个死者的结局来看,凶手并没有留人性命的意思。” “你是说,孟蝶故意不杀死莫非?”司徒像牙疼似地发出咝咝的声音,“如果是这样,她干脆不要出手好了,反正已经死了七个,够她出一本书了。”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君泽皱眉,“她一定有一个非出手不可的理由。”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不通,”司徒接上,“站在她的立场,安然被控谋杀是最理想的状态,而她却不断质疑安然的口供,这么做完全没有逻辑。” 君泽的眉头蹙了一下,无奈又尴尬地说:“可是除了她,我们已经没有更值得怀疑的对象了。犯罪时机、犯罪动机,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纵然有很多疑点,也得抓起来审问之后才能消除。” 司徒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转脸望向窗外,默默祈祷:莫非,希望你真在计划之外。 车子往左车道上去,君泽瞥了一眼后视镜,忽然看见车子后座上一个白色的东西。“哎,那是什么?”君泽觉得那个东西有些眼熟,腾出一只手来点点后面。 “哦,”司徒伸手捞过来,“纸百合,偷来的。” “偷?”君泽啼笑皆非,碍于自己正在开车,不好做幅度大的动作,忍着笑说,“从哪儿偷,花店?酒店?不会是坟墓陵园什么的吧?” “不是,是乐乐上班的地方。”司徒拨弄着花瓣,“听护士说,是奖励给表现好的病人的,我要她还不给,我就偷了一支。” “你不如干脆在你妹妹那儿挂个号,不用偷免费拿,还能帮你妹妹多赚点诊费。” “算了吧,她成天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我可不想被传染。”司徒晃晃纸百合。 突然,一个急刹车,司徒的脑袋撞到玻璃上,很痛。他转过脸,刚想骂人,突然想到安静两姐妹,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对不起,无心的。” 君泽没有计较他的失言,反而一把抓过纸百合,仔细地盯着看。 “你没事吧?”司徒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司徒,”君泽抬头,飘忽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忍心朝司徒看,嘴巴艰难地一张一合,“我想,我见过这朵纸百合。” 门铃毫无防备地响起。没有带钥匙吗?莫非有些小小的激动和忐忑,走过去开门,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可是,又很眼熟,似乎见过。在哪儿呢?想不起来。 “莫律师是吗?”那女人先说话。 “是,请问你是哪位?” “故人。” “啊?”莫非一愣。 “我看见孟小姐出去了,所以才敢上来,跟你叙叙旧。” “小姐,我不认识你啊。”莫非感觉莫名其妙。 “你不记得了而已,我们八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 八年前?莫非心中一跳,难道她……思绪才刚刚起头,却感觉一把刀插进自己的身体。疼痛立刻蔓延全身。那女人大步迈进门,莫非步步后退,终于贴到墙上,退无可退了。看着女人狰狞的笑,莫非的瞳孔突然放大,“我……我认识你,你是司徒……” 话说一半,那女人一用劲,莫非再没有力气说话,身体慢慢软下去。 “莫非!”随着门外的一声惊呼,那女人转头,凶狠的目光撞上孟蝶惊异却丝毫不慌乱的眼神。 莫非突然抓住女人的手,努力地喊:“她,她才是凶手!” 那女人似乎并不惧怕,抽出刀子,准备再刺下去。 “住手!”孟蝶竟然一下子将自己的长裙撕开到膝盖以上的位置,快速地跑过去,抓住她的身体,把她往后拖。那女人顺手把刀一抡,刀子划开孟蝶的胳膊,血流出来。孟蝶本能地松开手,但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喊,而是突然用凶狠的眼光盯着那女人,那是一种拼命的冲动。 “不要!”莫非用尽最后的力气喊,用眼神示意孟蝶离开。 那女人顺着声音将眼光瞥向莫非,立刻举刀扑去。一瞬间,刀光划过摇曳的烛火。“啊——”那女人突然惨叫起来,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又黑又密的头发紧紧缠住她细嫩的脖子,血开始渗出来。那女人艰难地转过脸,看到孟蝶逼不得已的强悍却绝望的笑。“你,你……”被箍紧的嗓子发不出声。 黑发缠绕女人的脖子,一头被孟蝶拽在手里,一头连着孟蝶的头皮。孟蝶绝望地看着女人,凄然中竟然流露着一丝欣慰,“终于还是让我见到了,我的最后一个雇主。” “孟蝶,放了她。”莫非求她。 孟蝶看着莫非,她看到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衬衫,还有落在血泊中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砰的一声——硝烟的味道飘进血腥的气味里。孟蝶的胳膊上喷涌出鲜血,长发松散开。快断气的女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望着开枪的人。君泽的枪口在冒烟,司徒红着眼睛,像要吃人似地看着躺在99lib?地上的女人。君泽收起枪,走过去,一边扶着莫非,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司徒走到孟蝶面前,孟蝶认命地一笑,颤抖着伸出双手,司徒看了莫非一眼,给她戴上手铐。 喘气声从那个倒地的女人口中传出,君泽扶着莫非让他靠住墙,然后看了司徒一眼,走过去,拿出手铐。 “想不到我也有这样的待遇,有你亲自抓我。”女人的声音苍白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司徒过去,一把抓起她,啪地甩了一个巴掌。 “司徒。”君泽阻止他。 司徒呼口气,压抑着痛苦和矛盾,从君泽手里拿过手铐亲自给那个女人铐上。“司徒乐,警方现以主使谋杀,以及谋杀罪逮捕你。你可以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司徒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搭扣了几次,才把手铐铐上。 司徒乐忽然把脸转向同样铐着手铐的孟蝶,恶毒的目光死死盯住孟蝶苍白的脸,“想不到,你是莫非身边的人,是我失策了。”说到这里,司徒乐突然想到了什么,十分的恶毒竟然有三分变成了迷惘和疑惑,“可是你的头发怎么能变得这么长,刚才明明只是垂在背部,怎么现在就拖到了脚后跟?你到底是人还是魔?” “我当然是人,”孟蝶似乎不打算隐瞒了,低下头,长得可怕的头发遮住她的面庞,宛如贞子,却比贞子更多几分鬼魅,“我从小就在杀手组织长大,我们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用变长的头发勒住人的脖子,用变长的指甲割断人的动脉,或者用断肢安装的机械手脚穿透人的身体。我们不是神魔,我们只是利用生化知识改变了身体的物理能量。至于我的头发,只需要几滴药水,就能迅速生长,长到足够缠绕一个人的脖子,将他勒死,也只需要一把普通的剪刀,就能剪断凶器,毁灭证据。”孟蝶说完抬头看向莫非,“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是一个可怕的杀手,杀手……”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司徒一边从地上捡起类似于香水试用小瓶一样的东西,观察着瓶子里透明的液体,一边说,“我们对比过你的头发,跟案发现场的不一样,是你运气好,还是你真的如此小心,一点破绽和痕迹都不留给我们?” “谁都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只是多了一份谨慎而已,”孟蝶,“那天的头发,虽然是我亲手拔下来给你的,可你怎么就能相信,我交给你的头发,就是我拔下来的那几根呢?” “你做了手脚?”司徒恍然大悟,却露出悔意,“看来我应该验你的dna才是。” “我可是专业的杀手,手上的功夫不仅仅是杀人。但就算你验出头发是我的也没有用,那些死者都是在读者会后被杀的,就算身上留有我的头发,也不能作为我杀人的证据。” “法国的食物中毒呢?”司徒还是有疑惑。 “只要用药合理,自然可以制造食物中毒的生理迹象……”说到这里,孟蝶突然皱起眉头,身体颤抖,腿脚发软,有种要晕倒的感觉。紧接着,孟蝶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那是恐惧。“孩子,我的孩子……”孟蝶捂住腹部,慢慢低下头,血从两腿间流出,淌入靴子与小腿的缝隙,肉色的鹅绒裤袜被染红。“救……救我的孩子……”孟蝶已经忍受不了腹中传来的剧痛,倒在地上。 “你们还愣着什么,快救她!”莫非大喊着。 君泽和司徒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过去要抱起孟蝶。就在君泽托住孟蝶的身体准备上抬的时候,孟蝶凄厉地尖叫一声,顿时大片的血流了出来,甚至还有暗红的血块。 “来不及了。”司徒乐冷眼旁观地说,“孩子已经没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孟蝶从疼痛中转缓,虚弱地推开君泽。“莫非……”孟蝶轻轻唤着,她已不剩多少力气。 “孟蝶!”莫非努力地挪动自己,地上拖出一条明显的血痕,延伸到孟蝶身边。 “对不起……”孟蝶咬牙落泪,齿痕印在淡粉的唇上,“我以为可以瞒你一辈
子的。” “傻瓜。”莫非轻轻吻着孟蝶,替她擦掉眼泪。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孟蝶看看自己被血水浸泡的白色裙摆,“这恐怕就是赎罪吧。一个罪人,怎么可能有幸福?” 莫非摇摇头,拉起孟蝶的手,血染红他的手掌。 热血中,有一点冰凉。孟蝶低头去看,是那枚戒指。 莫非摸索着,触摸到孟蝶的无名指,替她戴上那枚戒指。 孟蝶粲然一笑,那是生命最美丽的时刻。她轻轻拨开莫非的衣领,细细的红绳穿过一颗红豆挂在他的脖颈。“我送你的红豆,该是送还给我的时候了。”孟蝶吻上那颗红豆,久久不放。窗外,救护车的鸣笛终于靠近,莫非似乎忘记了伤痛,想要抱起孟蝶。这时,孟蝶喃喃地说:“我今生再也给不了你孩子,所以……不要救我,放我自由吧。”说完,99lib.孟蝶瘫软在莫非怀中,那颗红豆已被咬破,孟蝶的嘴角还有残血。 “红豆有毒!”司徒立刻意识到,但是,已经晚了。 莫非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叫,只是温柔地看着孟蝶,看着她的美丽从润红的芙蓉变成洁白的玉兰,从瞬间的绽放变成永恒的纪念。 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彻底打破夜的寂静,却再也救不回凋落的生命,也赎不了犯下的罪孽。 审讯室里,司徒和君泽并排坐着,司徒乐坐在他们对面,眼里已经没有一丝灵动和生气。司徒康用拳头砸了两下桌子,起身走到角落里背对着司徒乐,发出沙哑的声音,“君泽,你来审。” 君泽舔舔干燥的嘴唇,翻开笔录册,“司徒乐,五年前开始,安然就成了你的病人,你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包括她与傅君泽,还有本案的六名死者之间的关系,对不对?” 司徒乐干脆地点点头,“是,我都清楚。从安然第一次出现,我就清楚了所有的故事。安然的出现,甚至比你还要早。”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杀人的?” “两年前,我通过我哥哥认识你,傅君泽,我很快就爱上了你,可惜,你不爱我。”司徒乐说这句话时,并不像在招供犯罪,反倒像在剖白感情,弄得君泽很不自然。 “司徒,还是你审吧,我监督。”君泽合上笔录册,推到司徒的位置上。 司徒坐回位子上,不情愿地翻开笔录册,拿着笔的手在发抖。 司徒乐看着哥哥发抖的手,红着眼睛说:“你们要是审不了,可以让别人来,我保证说实话就是了。” 司徒恨恨地看她一眼,忍着不骂人,“没有必要换人,你说,我记!” 司徒乐悲凉地笑了笑,继续说:“君泽不爱我,这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本来就是单行线。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很不开心,安静的死,是他的心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要替他除去这个心结。我利用心理辅导的机会,从安然那里更多地了解傅君泽,希望可以帮他。可惜,我又失败了。他对我,有本能的抗拒,而对安静的过去,有着强烈的保护欲。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除非删除这段历史,否则他永远也走不出来。” “可是令语堂并没有强奸安静,这段历史,本来就不存在。”司徒用笔头重重地戳着桌面,戳出一个个浅浅的坑。 “我知道,而且这才是傅君泽真正痛苦的根源。他本来可以去恨,恨令语堂,恨那些给?99lib?过安静难堪的人。可是现在,他谁都不能恨,他连恨的理由都找不到。” “所以你就决定替他去恨?”司徒的眼中是责备,是心疼。 “对!”司徒乐痛快地说,“他们不死,傅君泽就不能生。” “愚蠢!”司徒康实在忍不住,“你以为这样做,他就能忘记过去从此开心快乐地生活吗?” “但起码他敢去面对!”司徒乐看着哥哥,丝毫没有愧疚,没有后悔,更没有惧怕,“如果他还是封闭着自己的心,如果他还活在逃避里,你不会查到我。” “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我逼他,他依然会选择逃避,而且是更痛苦的逃避。” “我就知道你会逼他,”司徒乐突然笑了,诡异的笑,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我从来不指望那些人的死就能把他拉出来,但我知道你可以。你的固执,你的多疑,你的冷酷无情,可以把他拉出来。” 司徒康气得把整本笔录册往司徒乐的身上砸去,“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赌博,而且是拿命当做筹码的赌博!你赌的不光是你自己,还有我,还有君泽,安然,还有那些无辜送命的人!” “可我还是赌赢了,”司徒乐站起身,那种得偿所愿的欣慰感竟然清楚地写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掩饰,“我看见他的眼神了,虽然悲伤,虽然矛盾,但是,是活的。” “他是个警察!”司徒也站起身,指着君泽冲司徒乐大吼,“他是执法者,你现在告诉我,你做这些违法的事是为了挽救一个执法者,你的玩笑开大了!” “他不是你!”司徒乐有自己的道理,“你为了法律正义,为了你警察的身份,可以六亲不认,可以无情无义,但他做不到。他爱安静,所以他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他爱安然,所以他知情不报隐瞒真相。我不管他怎么看我今天的行为,帮他,我不会后悔。” 司徒怔住,这真是自己的妹妹吗?他埋下头,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家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许久,他抬起头,深呼吸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打你?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犯人,我才不会舍得甩你一巴掌!”司徒说完,转身踢开椅子夺门而出,留下怆然涕下的司徒乐,和满身伤痕的傅君泽。 第十六章 四张信笺 莫非脱离危险了,君泽对打扰他的休养很不好意思,但案子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由莫非来解释。“你知道孟蝶就是那个神.t>秘杀手吗?”君泽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但还是要听莫非亲口说才算数。 莫非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实在用不上力气,只能用非常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在法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是她袭击你的那次?” “是。虽然她不露痕迹,但我还是知道了。” 君泽见输液的瓶子空了,把护士叫来换药。“既然不露痕迹,你是怎么知道的?” “感觉。”莫非看着君泽,“你相信吗?当你爱的人靠近你的时候,你会有感觉。” 君泽曲起右手的食指,搔了搔太阳穴,有些抱怨地说:“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想杀死我,她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司徒的目光转移到你身上。” “所以你帮了她,”君泽把某些事串联起来,“司徒说最先想到有内鬼的就是你,原来你是为了孟蝶。可是,她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做的,那样她也很安全。” 莫非终于忍不住笑了,因为吃痛,所以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我。不拖你出来,她怎么能安心退出凶手的计划呢。” “所以即使安然承认了所有控罪,孟蝶还是死咬着我不放。我长得很像凶手吗?”君泽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你们都以为是我?” 莫非看了君泽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你有爱,爱,可以让人犯错。” 莫非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孟蝶的家里收拾她的遗物,司徒听说了,硬要跟来帮忙。 “你妹妹的案子……”莫非不知道怎么开口。 “安然的案子快开庭了,你有熟悉的律师,可以介绍给君泽。”司徒适时地转话题。 莫非知道他还别扭,顺着他说:“放心吧,安然的case我研究过,胜算很大。” “你肯配合的话,加上她的精神问题,看来君泽可以放心了。”司徒低着头,把一堆东西塞到箱子里,“这个世界真是好笑,一样东西,到处找都找不到,原来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但至少我们现在找到了。”莫非看着他,眼中竟有同样的无奈和哀伤。 “代价太大了。”司徒在垫着报纸的椅子上坐下,额头顶着纸箱,“她要拿自己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 “还有命,”莫非的眼睛有些湿,“而且是两个人的生命。” 司徒想起孟蝶那染红的裙摆,心里一阵阵地发寒。突然,他想起那份未完成的稿,“莫非,孟蝶的小说……” “一定会出版的,”莫非举起一张磁盘,“明天我就交到出版社去。” “她不是还没写完吗?”司徒奇怪。《最后终结》,真的终结了,终结了故事,也终结了作者的生命。 “她是没写完,”莫非的脸 6709." >有些复杂的颜色,他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替她完成了。” “莫非……”司徒一时哑然。 “你这个警察太不称职了,”莫非拉开抽屉,拿出孟蝶的文稿,“如果你仔细搜查的话,你就会发现,在她的全部文稿底下,”莫非拿出一只白色的信封,“还有一份彻底的自白。” 司徒先是一怔,伸出手去,突然停住,把手抽回,“那也应该是留给你的吧。” 莫非摇摇头,“是给我们所有人的。” “什么?”司徒一惊。 莫非打开信封,里面有四张信笺。“这是给你们警察局的,算是她的证供。”莫非抽出一张递过去。 “看来她早就想好了,用死亡来面对审判。”司徒接过。 “这张是你的。”莫非把另一张信笺给司徒。 “我也有?”司徒讶异。 “还有这张,是托你转交的。”莫非又递过去一张。 司徒看着署名,眉头轻皱,“那张呢?”司徒指着剩下的那张。 “傻瓜,”莫非敲敲他脑袋,声音突然低下去,“当然是给我的。” 司徒知道自己失言,走到一边坐下,默读孟蝶的自白: 当你们看到这一纸自白的时候,我已经解脱禁锢,获得了彻底的自由。我是在1983年的8月25日加入组织的,在这之前的记忆,已经随着我的善良和正义烟消云散。他们为我伪造身份,林徽荫,1978年8月25日出生,父亲是科学家,母亲是教师。有时候我会奢望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家庭,但我知道再惊人的巧合也不会落到我这个恶魔身上。他们训练我杀人的本领,训练我逃生的技巧,我这一生都在生命的悬崖边徘徊,每杀一个人,我就离悬崖更近一步。莫非的出现也许是来拯救我的,但是,我已经无可救药了,一切都太迟了,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这一天来得再晚一些。这一生,我失去的太多,童年的记忆,父母的疼爱,平凡的生活,长久的爱守bbr>。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抱歉,我无法提供你们更多的线索,这个组织很强大,强大到我有两次可以假死逃离都放弃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会连累莫非,请你们一定照顾好他,拜托了…… 上庭前一天,君泽去看望安然,他把一张信笺摊开在桌上,信笺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爱一个保护自己的男人是天性,保护一个自己爱的男人是本能,所以对于她,一切都是天命注定。在这段文字后,另起一段,用粗犷的字体写着:保护一个爱自己的女人是良心,爱一个保护自己的女人是恩德,所以对于你,全在自己把握。后面又另起一段,用比较中性的字体写着:人总用“命中注定”来解释自己的把握不住,不是因为人懦弱,而是因为人有自知之明。人总用“命中注定”去包容别人的把握不住,不是因为人宽容,而是因为人不想在终点放弃。再后面,信笺被折起,压在下面,不知是何用意。安然瞥视信笺上的每一个字,嘴角有一层隐藏起来的笑。 君泽并没有露出任何具有情绪标志的表情,只淡淡地说:“这是孟蝶给我们最后的礼物。折起的部分,是她的问题,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至于你的答案,你需要自己回答。”君泽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口,“明天上庭,我会去的。”说完,君泽开门出去。 安然伸出手,将信笺折起的部分翻出来,上面用粗犷的字体写着:你,有自知之明吗?安然扑哧一声笑了,眼泪从脸颊两侧流下,她接着往下看,娟秀的字体写着:你,想在终点放弃吗?安然哭着摇了摇头,眼泪打湿了信笺,这是一份最后的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 安然的案子终于宣判了,陪审团一致裁定,安然故意伤人罪,罪名不成立,妨碍司法公正罪,罪名不成立。傅君泽长长地呼一口气,仿佛从地狱的底层艰难地爬出,呼吸到一口新鲜的自由的空气。宽慰的笑容,是一种解脱。他看向证人席的后面,莫非坐在那儿。莫非似乎感觉到君泽的目光,转过头,礼貌地一笑。君泽回之以一笑,想起孟蝶中了自己一枪,心中不禁有些难受。 法官宣布安然无罪释放。君泽拨开人群走到安然面前,张开双臂抱住她。 莫非看着他们,起身,悄悄离去。坐在车子里,莫非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打开来,上面只有一句话:自私是一种毒药,人类自私,所以他们不停地逾越罪的界线,爱自私,但,爱无罪。 司徒下庭后,独自一人去看守所看望司徒乐。他的出现令司徒乐相当意外,在持续了几秒的沉默之后,司徒乐故意装出无所谓的语气说:“我以为要等上法庭才能看见你呢。” 司徒抿抿嘴,“在法庭上我是警察,在这里,我是你哥哥。” “你真让我意外。”司徒乐不得不承认,她被司徒感动了,虽然这是很平常的话,但作为司徒,他的感性,是足以让人感激涕零的,“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犯罪的根源是不懂得如何去宽恕错误,不管是自己的,或是别人的。如果我也不懂,那么我必须宽恕你的错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教训你的资格;如果我懂,我依然要宽恕你,因为我懂得它的意义。”司徒背书似地说了这串话,虽是背诵,却如同发自肺腑。 司徒乐惊异地瞪大眼睛,嘴角的笑也完全没有了诡异的色彩,“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这本来就不是我说的话。”司徒把一纸摊开的信笺递过去,惋惜又感慨地说,“你知道吗,你雇了一个背叛你的杀手,却请了一个挽救你的老师。” 司徒乐接过信笺,默读着信笺上的每一个字,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淌。沿着下巴悬挂着晶莹的泪滴,最终落在自己的手心里,落在信笺的墨迹上。 秋天的墓地,莫非抹去碑上的尘土,在潮湿的泥土上,插上美丽的白菊。 书稿在火中焚烧殆尽,这是莫非的回赠。他补完了故事最后的章节,杀手杀死了自己的雇主,用死亡埋葬疯狂的爱情,用鲜血救赎曾经的罪孽。他隐藏了凶手真正的动机,因为爱,不应该成为犯罪的庇佑,他隐藏了安然制造的插曲,因为爱,无罪。 一阵风吹来,迷了他的眼。恍惚中,他看见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还有正在缓缓挪动的步伐,以及飘来的哀怨的眼神。他不敢相信地定神望去,不觉露出惊异甚至恐惧的神色。孟蝶,是孟蝶!又一阵风,一切都消失了…… 序章 莫非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孟蝶的最后一本书。2011年的2月,这个起始于九年前的故事终于公之于众,也许孟蝶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甚至打算把这最后的作品装点成自己人生的纪念。里面所有的人物,都用了化名,只有她自己的角色,是那么真实,那么裸露地标榜着孟蝶的名字。她想把回忆放进书里,她想把感情放进书里,她用自己的眼透视一个残酷却充满情感的世界,她用自己的生命去描述一个最后的终结。一个生命,就这样轻藏书网盈地离开这个世界,留下的,又是怎样的沉重。 莫非走着孟蝶期望他走的路,没有了安然的插曲,杀手与雇主的最后死亡使真正的动机成为永远的秘密。她保护了莫非的爱情,保护了安然的爱情,也保护了司徒乐的爱情。她保护了所有人,却不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爱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价。 莫非放下书,打开电脑。网上的讨论相当激烈,孟蝶的粉丝绝对相信孟蝶这个角色的贯穿始终只是写作的手法,只是拉进角色与读者的手段,只是小说中漂亮的一笔。当然,孟蝶的突然引退和消失,加上小说的纪实性和细腻感,也引起孟蝶就是杀手的质疑。不过,莫非对此,已经是泰然处之了。唯一让自己不能释怀的,是去年的秋天在墓地看到的那个女人。半年了,这个女人没有再出现过,莫非也一直隐瞒着司徒和君泽他们,只是最近几天,他经常梦到这个女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莫非走到孟蝶的大幅画像前,眉头紧锁。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也许,该让司徒他们查一查了。 这时门铃响起,居然正是司徒和君泽。这两个家伙,每次登门都没好事,今天也让他们头疼一回。莫非开门后,先把墓地的事给说了,反把司徒和君泽吓了一跳。 “什么?孟蝶!” 53f8." >司徒叫出声,“这怎么可能呢?”99lib? “你是不是太想她了,所以——”君泽也不相信。 “我是个律师,”莫非打出律师牌,“鬼神论这种东西我是绝不相信的,我也没有精神幻想,”莫非歉意地看看君泽,“我不会看错的。” “孟蝶已经不在了,你亲自守着她的灵柩,亲自给她下葬的。”君泽说。 “我知道,但我也不会看错,”莫非肯定地,“我肯定那天看到的是孟蝶——”莫非看看君泽他们极度怀疑的眼光,“是跟孟蝶长得一样的女人。”莫非纠正。 “这么说话,还算有点理性,”司徒拍拍他,“但世界这么大,长得像的人太多了,警局还有人说我像陈豪呢。” “是谁啊?”莫非问。 “大明星。”君泽笑笑,对司徒说,“臭美吧,你就。” “你们请吧。”莫非不高兴。 “好了好了,是我们不对,”司徒赶紧拉住他,“不开玩笑了,我们有正事找你。” “怎么啦,又有谁被你们逮住了,是找我当辩护律师啊。我有职业操守的,如果有利益冲突呢,法官宣判前你们就别来我家了。”莫非推他们走。 “西贡发现一具女尸,你看新闻了吧?”君泽严肃的声音传来。 “我看了,”莫非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别告诉我说,跟我有关啊。” “尸体是跟你没关系,但我们就跟你有点关系。”司徒笑得无赖。 “喂,你们有职业操守的。”莫非指指他。 “饭碗都快保不住了,还操守什么呀。”君泽抓抓头。 “不是吧,”莫非一副恐惧的模样,“司徒说这种话就算了,怎么你也……你们没得救了。” “都说了他不会帮的啦,”君泽无奈地起身,“走了,司徒。” “死者是女性,被毁容,没有证件,没有明显身体特征,没人认领尸体,人口失踪处也没有记录,所以你们无法判断死者身份,所有调查只能搁置一边,”莫非抬头看他们,“是不是啊?” “哪——这才是兄弟。”司徒过去猛拍他一下,“先别管什么孟蝶了,帮我们破了案子才最实际。” 莫非摇头苦笑,后来他会知道,这苦,终究是有根源的。 房间很黑,很暗,厚厚的窗帘遮挡黄昏的暖光,仿佛陷入黑暗的山洞里,没有温度,没有活的气息。 消瘦的女人坐在床头,一旁放着旧式的录音机,磁带转动的声音隐约可闻。 听着故事,女人时而微笑,时而哀伤,蹙眉间可见心灵的纯粹,那是孩童般毫无杂念的笑,单纯干净,却脆弱无力。 第一章 白衣女人 司徒三人围成一圈,把一堆资料围在中间。说是一堆,其实也就几张纸。没有死者照片,没有身份证件,没有人物关系和背景资料,没有现场遗留物和可疑痕迹,除了死者的验尸报告,什么都没有。虽然说死人能提供最多的线索,但没有脸的死人,从提供线索的角度来说,价值就大打折扣。 “法医鉴定,死者体内有大量催眠性药物,是致死原因。我们查过药店,但没有结果。” “可以查查医院的眼科,”莫非抖抖资料,“法医说死者的身上有一些碰撞伤,从伤痕的位置和新旧程度来看,死者很可能是一个失明不久的人,因为还不习惯没有视觉的生活,所以容易碰伤。” “查过了,由于各种原因导致双目失明的病人都健在,残疾人协会也调查了,所有的盲人会员都健在。”司徒摊摊手。 “药物催眠,又被人淋了硫酸导致毁容,还弃尸荒野,有点意思啊。”莫非做做头部运动。 “有意思的是我们完全不知道死的是谁!”君泽没好心情,“联络了失 8e2a." >踪人口处,但是没有收获,同时没有人认领尸体,尸体又没有明显的身体特征,没有证件,没有显示死者身份的物品遗留在现场,我们连破案的第一步确认死者身份都做不到。”君泽气恼地说。.99lib? “也不是啊,”莫非说,“死者的衣服,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君泽和司徒凑过来。 “白衣白裙白袜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女人穿全白有什么奇怪的?”司徒说着,刚要转身,被君泽一把揪回来。 “好像是有点问题。”君泽盯紧照片,“感觉像……” “像什么?”司徒凑过去。 “像医院的病号服。”君泽挤出答案,“难道医院的档案有问题?” “开什么玩笑!”司徒打他脑袋,“医院的病号服,为了检查的方便,都是扣扣子的开衫,这件是套头衫。”司徒指指照片,“还有,”他把手挪到死者的裙子上,“医院哪有病号裙啊?” “那倒是。”君泽撇撇嘴,“莫非,你搞什么飞机?” “没有啊,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莫非无辜地,“现在你们已经确定西贡只是弃尸场所,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对不对?” 司徒点点.头,“死者没有穿鞋,白色的袜底却没有泥土,很明显她是被人搬到那儿去的,所以我们认为西贡荒郊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死者的衣服,除了在西贡荒郊沾到的泥土外,并没有其他的灰尘痕迹呢?” “嗯?”君泽和司徒一愣。 “白色,是最容易招灰尘的颜色。一般的生活,吃穿住,都会触摸到不同的物质,比如说毛料纤维,油腻或者汤汁,地毯上起的球,曾经接触过的人的毛发、汗液等等,但法政科的报告,并没有提及死者的衣服上沾到除泥土杂草以外的物质。”莫非放下资料,“除非死者死前置身于类似于真空的环境里,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的确有点问题。”司徒说。 “可这个问题,”君泽瞪着莫非,“根本说明不了问题。” “还有一点,”莫非继续,“死者衣服的尺寸明显与身材不符合,加上之前的怪异之处,我很难想象死者是在怎样的条件下,会穿上这样一套衣服。难道是要上床睡觉?” “你是说睡衣?”司徒笑起来,“拜托,现在的睡衣不是印花就是蕾丝,哪会像这样,连根条纹都没有,那还是跟医院的病号服比较像。” “对,这就是问题,而且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在下午的四点,这似乎不是睡觉的时候,那死者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套衣服来穿呢?” “或者说,死者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套衣服?”君泽受到启发,“莫非说的有道理,这种衣服不像是在商店里能买到的,那是哪来的?” “是凶手准备的,”司徒想到,“凶手杀完人后,给死者换了衣服?” “为什么要换衣服?”莫非问。 “可能旧的衣服上,留下了凶手的痕迹,”君泽说,“可是那些衣服一定已经被处理了。” “为什么不换上内衣?”莫非又问。 “可能怕麻烦,”司徒想,“但如果这样,不如什么都不给她穿。” “为什么要换成白色的衣服,而且是全白?”莫非又问。 君泽和司徒沉默了一会儿,齐齐把头转向莫非,“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莫非被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我不知道,我问问而已。” 君泽和司徒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彻底无语了。 “我知道我说的你们未必感兴趣,而且我对我的言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支持,我靠的,仅仅是感觉。我感觉这里有很多不对劲,但我表达不了,能跟你们说的,就这些了。” 司徒和君泽点点头。他们不否认莫非的话有道理,但似乎对破案,没有太过积极的意义。可他们自己不也是吗?束手无策,莫非的感觉,也许是一个开始吧。 送走他们,莫非站在孟蝶的画像前,刚才那死者的样子还在他脑中。白衣、白裙、白袜、长发。他想起在墓地见到的那个女人,白衣、白裙、白袜、长发…… 一声鬼叫从电视里传出,吓得司徒拿着死者照片的手抖了一下。司徒擦擦汗,目光飘向屏幕。一群看不清样貌的 4eba." >人,穿着黑色盖全身的斗篷,举着蜡烛,围着类似棺材的东西,默念着如同诅咒般的咒语。司徒无聊地揉揉太阳穴,突然,眼神定格在那些黑斗篷的特写上,瞳孔慢慢放大。白衣,黑斗篷,难道…… 安然打开门,君泽抱歉地冲她眨眨眼。 “又没带钥匙?”安然了解地看着他,“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毫无进展了。” “那也不是,莫非还是有点比较……有趣的想法。” “‘有趣’这种词从你嘴里出来,就不会是什么好意思了。”安然给他倒杯茶。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全身上下全穿白的?”君泽想多点思路。 “有啊,办丧事的时候。” “那要是不办丧事呢?” 安然皱皱眉头,突然俏皮地一笑,“怎么,你见过啊?” 君泽点点头。 “哇,你见鬼了!”安然故意逗他。 “还真是个鬼。”君泽嘟囔着。 安然停住,“喂,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安然想到那个搞得君泽和司徒一头雾水的案子。 君泽点点头。 “你说的莫非有些有趣的想法,就是这个啊?” “他说死者身上的衣服不太正常,可能是条线索。” “衣服,白色,而且是全白,感觉像是……”安然的脑子里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 “像是什么?”君泽提起兴趣。 “幽灵。”安然冒出一个词。 君泽无语。 “神坛。”安然在脑中勾画着某个似曾相识的影像。 君泽起身,准备逃走。 “祭祀。”安然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 君泽站住。 “君泽,会不会是……”安然起身,一脸的兴奋与恐慌。 “邪教仪式!”君泽觉悟。 电话铃响,把君泽给吓了一跳。 “哇,你那是什么表情99lib.?当是午夜凶铃啊?”安然笑他,接起电话。 “君泽,我想到了,是神秘宗教!”司徒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过来。 “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安然笑着摇摇话筒。 莫非匆匆赶到医院,敲开副院长办公室的门。 “你可来了。”院长像是得救了似的。 “怎么了?电话里听你声音,好像情况很严重。”莫非坐下。 “医疗纠纷,还死了人。” “是医院的责任吗?” “当然不是啦,可是病人家属纠缠不放,说要告,偏偏又是有钱人家,打发不掉。” “知道人家有钱,下手的时候就得小心点,哪个医生这么没眼色啊,给你惹上这种祸。” “美女。”院长耸耸肩膀。 “红颜祸水没听过吗?”莫非抓起桌上的糖吃。 “祸水来了。”院长指指门口。 门已经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孟蝶?莫非的糖还没嚼,咕咚一声就下去了,差点没噎死。 “孟蝶啊,这位就是我说的莫律师。”院长起身介绍。 孟蝶?她也叫孟蝶吗?莫非不敢相信地深呼吸,以前只要他一深呼吸,梦就醒了。但这次,好像没用。 “莫律师。”孟蝶伸出手。 连声音都一样!莫非简直觉得自己不是活的。他机械地伸出手,机械地握住,机械地摆动着。 “莫律师?”孟蝶叫他。 “啊?”莫非反应过来,感觉手上怪怪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还握着孟蝶的手。他赶紧想松开,却不知怎么地,一时间握得又紧一寸,才恍然觉察自己失态,连忙松手。 “这样,我还有事,莫非你去孟医生的办公室细谈吧。”院长把他们送到门口,凑近莫非耳边,“红颜祸水。” 莫非一惊,看向他,只见他一脸的坏笑。莫非不好辩解什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跟着孟蝶走了。 孟蝶搭上电梯,却是往一楼大厅去的。 “我们不是谈医疗纠纷的事吗?”莫非问。 “其实我今天休假的,因为院长说约了你,我才来的。我要去机场接人,不能迟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车上谈。” 连口吻都是一样的。莫非忍不住开始观察她。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鬼魂,那她就是孟蝶的魂。 “你还没有回答我。”孟蝶说。 “你们院长已经付过钱了,我今天的时间,是你的。”莫非说。她不是孟蝶,孟蝶看他,不是这种眼神。 第二章 似曾相识 安然挂掉电话,无奈地耸耸肩,朝停车场走去。原本今天是要接同事的机,谁知道被苦苦追求她的男朋友捷足先登,自己只能无功而返了。走在机场大厅,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射进来,轻轻抹走冬末春初的那一点寒意,这种暖暖的感觉绝不是中央空调能给予的,有一点小郁闷的安然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突然,她感觉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她猛地转身,把包一甩,直接听见一声惨叫。一个陌生的男人捂着脸,正用担忧却惊喜的目光看着她,嘴张得大大正要喊什么,却没有喊出来。那个男人看着她,接着,眼中的担忧慢慢流走,那种惊喜也被平淡覆盖。那男人合上嘴,轻揉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对不起,认错人了。” 安然有些难过,把人打成这样还要人家向自己道歉。她笑笑,“没什么,其实该我说对不起的。” 那男人眼中没来由地一亮,又随即暗淡,“再见。”他转身,离开。 安然觉得这一幕有些戏剧化,却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匆匆离开。她没有看见,那男人又一次转身,遥望她渐渐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 莫非等在车里,透过车窗观察孟蝶。她的身影很恬静,却静得有些忧郁。突然,她的身影动起来。莫非打开车门,看见她朝一个男人走去。他看到他们拥抱,他感觉到一种失落。她不是孟蝶。 “你的脸怎么了?”孟蝶摸摸他的脸,莫非看在眼里,微微皱了下眉头。 “没事,意外。”那人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莫非在场吧。 “介绍一下,莫非,莫律师。”孟蝶的忧郁忽然消失了。 “又惹官司了?”那男人笑着看看孟蝶,“你好,我叫孟子。”那男人主动伸出手去。 孟子?孟蝶?莫非看着他们,不自觉地也伸过手去,嘴里说着:“你们……” “兄妹喽,不像吗?” 莫非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他认真地看着孟子,觉得这个人眼毒。但,孟子的总印象分,随着哥哥这个身份的曝光,还是上升的。“的确不太像。”莫非说实话,“不过……你们的着装倒是挺一致的。”莫非注意到,他们都喜欢白色。白裙子、白衬衫、白裤子。白色,令人头疼的颜色。莫非不禁联想到另一件事。 “也许跟职业有关吧。”孟子拉开车门。 “难道,你也是医生?”莫非惊讶。 “我们是医生世家。”孟子说。 “哦。”莫非哑然。他已经确定了,这不是孟蝶。 孟蝶先把莫非送回医院取车,然后载孟子回家。 “我不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吧?”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啊?”孟蝶笑笑,“顾着你自己吧,被人打成这样。” “你怎么知道是被人打的?” “你妹妹我可是外科医生耶,”孟蝶嘟起嘴,“你以为只有你行啊。” “我可是你的上司啊,你升职加薪可全靠我。” “好啊,开除我啊,我失业了还不是靠你养。”孟蝶不怕他。 孟子笑笑,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她怎么样?” 孟蝶也不笑了,“还是一样。” “辛苦你了。”孟子感激地说。 “你说什么?啊?”孟蝶捶他,“我是医生呢,医生对病人,还能计较什么?何况,这么多年过来,我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了。” “这次我找了几个眼科和神经科的专家,拿到了点资料,希望有帮助。” “你还是不放弃?” “医生对病人,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她是个特殊的病人。” “我知道。”孟子看看她,“但我还是不想放弃。” 安然开着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才那个男人,虽然很陌生,但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啊!安然想起什么,立刻调转车头,去了监狱。 安然又见到司徒乐了,虽然她谋杀了那么多生命,但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君泽,也是因为自己的病,才让司徒乐知道了君泽力图隐瞒的过去。然而,作为爱君泽至疯狂的女人,居然没有在催眠中杀了安然,这让安然一辈子都无法计较司徒乐的错。而今天安然去找她,只是为了求证一个人的身份。 “瘦瘦的男人?”司徒乐被安然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哪个啊?” “就是你office墙上挂的那幅照片里的,站你右边,那个瘦瘦的。”安然有点急。 “墙上?大学毕业照?”司徒乐想了起来。 “大学毕业照?”这下轮到安然犯糊涂了,那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研究心理学的。 “是不是挂窗口的那幅?” “对。” “那没错了,是我大学毕业那年,跟几个学长一起照的。” “那个男人是你学长?”安然有些受不了。 “如果你说的是站我右边,瘦瘦的那个,那就是我学长没错了,不过我们不是同一个专业的。” “哦。”安然说。 “怎么了,突然跑来问我这个?” “我今天把包甩他脸上,把他的脸弄肿了。”安然郁闷地。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啊,意外而已,他可能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不会吧?他的眼力可是我们系最棒的。” “是吗?”安然不相信。 “他可是脑外科的专家哦,而且还是哈佛的博士。”司徒乐说。 “不是吧?他?” “不光是他,他父亲也是,就连他妹妹,都是从剑桥出来的。” “他还有个妹妹吗?” “对啊,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司徒乐看看安然,“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哦,怎么对一个偶遇的男人,这么在意啊?” “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安然说。 “也许他看上你了。”司徒乐开玩笑。 “不是,”安然皱起眉头,“他说他认错人,我觉得是真的。” “认错人很平常呀,长得像的人到处都……”司徒乐说着说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喂,你不会想说……” “如果是别人,长得像可能是个意外,但如果是对我来说……”安然不敢说下去。 “他知道吗?”司徒乐问。 “知道什么呀?我都不敢肯定什么。”安然有些不知所措,“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说啊?” “这件事,我不能帮你拿主意。事情太大了,你必须自己决定。” 孟子和孟蝶走进家门,听到里间咣当一声响。两人立刻冲进去,只见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在满是残茶碎瓷的地板上摸索。瓷片无意间划过指尖,血无声地渗出来。 “别摸了!”孟子大喊着,顾不上吓到人,跑过去一把把她拽起来。孟蝶跟过去,赶快从抽屉里拿出止血带给她包上,然后蹲下收拾残局。 “你们回来了。”受伤的女人轻声说。 “还好我们回来了,不然你要流多少血。”孟子竟有些自责。 “不是让你有事就打铃叫菊姐的吗?”孟蝶心疼地过来,揉她的手指。 “菊姐儿子来找她,我让她先回去了。”女人说。 “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孟蝶,把这个月的工钱给她,叫她不用再来了。”孟子毫不心软。 “没问题。”孟蝶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女人不再说什么。如果一件事,他们兄妹俩做出了一致的决定,那么任谁都改变不了。 很晚,女人已经睡了,孟子轻轻拉开窗帘,看天上的星星。只有当她睡着了,他才敢这么做。他真想叫起她,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但他知道,她是看不到的。 走出房间,孟子看见孟蝶坐在沙发上等他。孟子笑笑,感觉到脸上的疼痛,立刻拿手去揉。 “你呀,”孟蝶拿掉他的手,轻轻替他揉着,“要是让你的病人看见你这副德行,这个家就要靠我养了。” “口气不小啊你。”孟子疼得龇牙咧嘴。 “喂,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啊?”孟蝶忍不住笑。 “被女人打的。”孟子想起白天在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孟蝶不相信,“你对女人不是最有办法了吗?” “这个女人,”孟子犹豫着要不要说,“长得太好了。” “啊?”孟蝶一愣。 孟子呼一口气,“其实她打我,是因为我把她错认成了其他人,可能在行为上有些唐突。” “认错人很平常啊,”孟蝶睁大眼,“怎么你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因为她长得太像一个人。” 孟蝶看着他,他眼中的 51dd." >凝重让她不安。“你不会是想说……”孟蝶的眼神飘向孟子身后紧闭的门。 孟子合眼,默认。 孟蝶傻在那里。 “当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奇迹出现了,不过,看到她的眼睛,我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是吗?”孟蝶有些恍惚。 “她太年轻了,眼中的美丽,如同清晨的太阳,而不是黄昏的日落。”孟子伸伸懒腰,“看来,还是要等我来创造这个奇迹。”他起身,“不早了,睡吧。” 孟子走了,孟蝶孤身坐在偌大的客厅里,背后阵阵地发冷。长得像?太年轻?孟蝶心乱了。 第三章 拜月邪教 司徒和君泽又去叨扰莫非了,把最新的99lib.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莫非。 “邪教仪式?”莫非对这个提法产生了兴趣。 “我们查了一些小团体宗教的资料,发现某些宗教的确在着装上有怪异的要求,来匹配他们的教义。比如白色代表心灵纯净,不.穿内衣代表没有束缚与禁锢等等。”司徒说。 “你上次提到的类似真空的环境,很可能是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某些宗教会在那里举行仪式,甚至是作为固定的传教场所。”君泽跟着说。 “不错啊,”莫非赞赏地,“既然有了方向,就着手调查喽。”莫非说着,突然发现他们两个都在盯着自己看,“你们看什么啊?”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莫非。”司徒说。 “我有什么不对劲?”莫非摸摸自己的脸。 “印堂发黑,两眼无神,有妖孽缠身啊……”司徒故意发出颤抖的声音,自己却忍不住先笑出声。 “好啊,耍我。”莫非虚惊一场,伸手打他。 “行了,很晚了,我回去了。”君泽起身。 “这么早?”司徒看看表,随即看到莫非跟他使眼色,立刻体谅地说,“哎呀,十一点了,是不早了,是不早了,来来,我送你。” 莫非看着君泽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哭笑不得。等他们都走了,莫非才收起脸上的笑,转向身后孟蝶的画像。邪教仪式?莫非心中的疑团越积越大。 君泽回到家,打开门,屋里漆黑的一片,他打开灯。 “你还没睡啊?”君泽看到安然坐在客厅里,像尊雕像一样。 “回来啦。”安然的反应有些迟钝。 “怎么了你?”君泽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不舒服吗?”君泽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安然躲掉了。 现在君泽可以确定,她真的有些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没事。”安然有些烦躁,起身回房。她其实很想说,但她不敢。她不想打破目前两人的局面,她不想把自己放入一个难堪的境地,尽管,她还没能确认任何事。 君泽没有追问她,追问她也不会说的。其实他是幸运的,安然的逃避,让他能多睡一天的好觉了。 孟蝶约了莫非在医院见面,商量医疗官司的事,正谈得顺畅,莫非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你总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孟蝶一怔,“控方律师会问这样的问题吗?” 莫非一呆,这个女人,真不好应付,本来想着聊顺了能套出点话来,结果立刻让对方警觉了。 这时,孟蝶的手机震动起来,刚接起听了没几个字,她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莫律师,我有重要事情要处理,今天就到这里吧,改天再约。”孟蝶拿起包,匆匆跑出去,莫非心中一动,立刻跟上。 莫非开着车,跟着孟蝶一路往前。目的地似乎很偏僻,车开了很久。莫非看见孟蝶跳下车,进了一条小路。他把车停到隐蔽的地方,也跟进去,居然到了一间教堂前面。莫非看见几个穿白色修女服的婆婆出来,跟孟蝶说了什么,孟蝶就紧跟着她们进去了。莫非跟着进到教堂里,却一个人也不见,教堂也很普通,很小。一阵寒冷的阴气突然袭击莫非的身体。他环顾四周,黑色是整个教堂的主色调。直觉告诉他,这个教堂一定还有其他的通道。 君泽捧着一堆资料坐到司徒面前,“这些是所有可以查到的神秘宗教的资料。” “有可疑的吗?”司徒接过。 “有。”君泽抽出一份。 “拜月教?”司徒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想不起来。 “你看,这是他们举行神坛祭祀的图片。”君泽递过去。图片上,一群人穿着全白的衣服,围着蜡烛台,默念着什么。诡异的气氛从平面的图纸上散发出来,在司徒头顶盘旋。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按道理,这种照片,外人是拍不到的。”司徒奇怪。 “不错,这张照片是五年前警方调查毒品走私案时无意拍到的。其实这个宗教五年前就解散了,只是最近谣传它又死而复生了。” “你是怀疑,所谓的神秘宗教,其实是秘密的犯罪组织?”司徒立刻明白过来。 “我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组织的位置是在……十四教堂。”司徒看着资料,“可这是五年前的地址,不知道有没有用。” “去了不就知道了。”君泽穿上外套,拉上司徒一起出发。 孟蝶坐在桌边,调制新鲜的水果沙拉,一个修女带着一个小女孩走到她身边。 “蝶姐姐。”小女孩轻轻地叫着。 “婉吟,感觉好点没啊?”孟蝶温柔地摸摸女孩的脸。她的头上缠着纱布,身上穿着白衣。 小女孩点点头,又撅起嘴说:“蝶姐姐,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不回家啊?” “为什么啊?”孟蝶笑着。 “回家后,有好多妖怪要抓我,我怕。”小女孩怯生生地说。 孟蝶心疼地笑笑,“婉吟不怕,妖怪很快就会逃走了。你记得修女姐姐们跟你说过的话,那些妖怪就不敢抓你了。” 小女孩点点头。 “孟小姐。”一个修女叫她,“外面有个男人,像是跟着你来的。” 孟蝶眼中一凛,“他刚刚是在教堂里吗?” “是的,逗留了一会儿,现在离开了。” “他穿黑色西装,还打着领带,对吗?” “是的,是孟小姐的朋友吗?” 孟蝶笑笑,“现在还不知道,将来也许是吧。”她回过身继续调制沙拉,心里暗暗想着:莫非,你果然脱不了干系。 君泽和司徒到了资料上记载的地址,路窄车大,开不进去,他们只好跳下来步行,却一直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十四教堂。“君泽,你这路带得对不对啊,怎么弯来弯去像迷宫似的啊?”司徒抱怨。 “不像迷宫怎么玩捉迷藏啊。”君泽倒觉得找对了地方。 两人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教堂的正门。教堂前的空地不大,却摆满了奇怪的石头,形状像棺材。 “这是教堂吗?”司徒抖抖身,“我怎么看着像鬼屋啊。” “还真是见鬼了。”君泽一把拉住司徒,躲到一块够大的石头后面。司徒还没反应过来,朝着君泽望着的方向看去,顿时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孟蝶从教堂里出来,依旧是白衣白裙,长发飘飘。她拐进另一边的小路,慢慢远去。 “白天也能见鬼的吗?”司徒站起身,狠掐了自己一下,疼。 “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君泽看看教堂大门,阴森森的。 “喂,这么说,莫非说看到孟蝶,是真的?”司徒问。 “而且还白衣白裙,出现在拜月教的旧址,看来事情不简单哪。” “你可别吓我。”司徒牙齿打架。 “别啰唆了,进去看看。”君泽拉着司徒进去。两人走进教堂,立刻被那种神秘诡异的气氛笼罩住。 “果然够邪啊。”司徒四周看看。 “请问,你们是……”一个婆婆的声音传来,吓了他们一跳。 君泽转身,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修女,一身白衣,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我们是警察,”君泽出示证件,“婆婆,你是这里的修女吗?” “警察?警察来这里做什么呀?”婆婆有些害怕,脸上是老人碰到忌讳时的那种表情。 君泽收起证件说:“别害怕,我们只是想调查拜月教的旧址。” “拜月教?”修女皱起眉头,“好像不是什么正统的教派吧。” “老婆婆,你对拜月教也有了解吗?”司徒问。 “听说是个比较神秘的宗教组织,大概五六年前就解散了。我来这里才三年,至于你们说的什么旧址,我就不清楚了。” “老婆婆,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君泽开始转话题。 “我还有几个姐妹,都是跟我一起来的。” “你们也是一个宗教组织吗?”君泽开始四处张望。 “是个小宗教,参加的人不多。” “总有个名字吧?”司徒问。 “我们是灵教。”修女说。 “灵教?”君泽跟司徒都睁大眼,查过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个教派。 “我知道很多宗教会有特别的仪式或者穿着,你们有没有呢?”君泽问。 “对不起,因为你们不是灵教的教友,我不能透露,这是教规。”修女抱歉地说。 “那你们的教规有没有规定,可以妨碍警方执行公务?”司徒扮黑脸。 “这……”修女有些为难。 “这样吧,我只想知道,你们教派的信徒或者教友里,有没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女人。” 修女的嘴轻轻哆嗦了一下,“这……” “有没有?”司徒大声了点。 “有。”修女说。 君泽眼中放光,“她最近有来吗?” “有半个月没来了。” 司徒兴奋起来,“把她的资料给我们。” “这,恐怕不方便。”修女为难。 “婆婆,我们现在办的是谋杀案,希望你配合。”君泽不再客气。 “谋杀?”修女面露恐惧,“不可能的,那么柔弱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但她有可能被人杀。”司徒说。 “啊?”修女张大嘴。 “她叫什么名字?”君泽说。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每次都是孟小姐陪她来的。” 孟小姐?君泽和司徒浑身一颤。 “有她的照片吗?” “有,你们等等。”修女进去又出来,把相册递过去。这是一张教会合影,好多人站在一起。 君泽突然瞪大眼,眼神聚焦到一点。那是个女人,长发披肩,衬托着清瘦的脸庞。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安然吗?”司徒手指着这个女人,露出惊愕的神色。 “不,她不是安然,她是……”君泽不敢说出来。 “你们认识她吗?”修女奇怪地看看他们,“那你们还调查什么?” “你什么意思?”司徒觉得这话不对。 藏书网“她就是那个你们要找的失明的女人呀。” 阴风拂过,君泽和司徒顿时觉得心寒透了。 第四章 死的是谁 司徒紧抓着把手,生怕君泽一个急转弯,就把自己从车里给甩出去。每次都这样,心里一有事,就开始飙车,司徒心里一边骂,一边默念阿弥陀佛。这时路口亮起红灯,君泽一个急刹车,司徒差点从前窗撞出去。 电话响起,司徒抢过君泽的手机替他接了,只听到7768的声音快速汇报说:“查到了,孟蝶,1978年8月25日出生,香港大学医学学士,后到剑桥大学攻读医学硕士,现在是朗格医院外科高级医师,不过最近好像卷进了一宗医疗纠纷。至于那个灵教,现在还查不到任何的资料。” 1978年8月25日,这不是……杀手组织给死去的孟蝶拟造的出生日期吗?司徒突然觉得恐惧。这时绿灯亮了,君泽一踩油门,车冲出去,司徒赶紧抓住把手。“现在就去找孟蝶,会不会早了点?”司徒尝试沟通,“如果灵教不是拜月教的替身,即使她是灵教的资助人,我们也无法证明她与案子有关,她有权拒绝回答的。” “我不管她跟案子有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死的到底是谁?”君泽加足马力。 孟蝶回到办公室,居然看见莫非坐在原位等她。 “回来了,孟医生。”莫非笑笑,仿佛等了很久。 真会装!孟蝶不想戳穿他,“不是说了改天再约的嘛。” “反正今天没有预约,等等也无所谓。” “那万一,我一去不回了呢?” “反正是你们医院出钱,我是不会赔本的。”莫非一副唯利是图的表情。 孟蝶职业性地一笑,打开档案。 “孟医生,”一位行政秘书进来,“有两位警察说要见你。” “警察?”孟蝶奇怪,她看看莫非,莫非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于是她耸耸肩膀说,“让他们进来吧。” “又要占用我的时间?”莫非皱皱眉头。 “反正是医院出钱,你又不会赔本。”孟蝶回击,“何况有你在,不是更好?” 莫非哼了一声。警察?该不会是……他想到某两人也在调查白衣宗教的事。果然,门推开的一瞬间,司徒和君泽闯入他的视线。他们看到莫非时也是狠狠地一惊,一时怔在那里,没有话说。莫非见状,赶紧主动地说:“司徒?你们怎么来了?” “查案啊。”司徒很快平静下来,配合地说,“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我的律师,”孟蝶说,“但我不知道,你们是认识的。” 律师?哦,医疗纠纷。司徒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我听说莫律师在警界树敌颇多,不过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孟蝶笑着说。 “我们是朋友。”莫非说。 “孟医生是吗,我是高级督察傅君泽,这位是我搭档,司徒康。”君泽没时间叙旧,打算直奔主题。 “找我什么事?” “我们正在处理一宗谋杀案,想找孟小姐了解情况。”君泽一点不给莫非面子,脸也是铁青的。 “谋杀案?”孟蝶笑笑,“好像跟我没有关系吧。” “我们怀疑死者可能是孟小姐的朋友。” “不可能。”孟蝶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君泽问。 “因为我的朋友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是你们口中的死者?” “孟医生,”司徒不想让孟蝶把君泽激怒,赶紧出来说话,“你认识一个叫安静的女人吗?” 莫非一惊,安静?他看向孟蝶,孟蝶似乎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认识。”孟蝶摇摇头。 “怎么会呢?你们可是一起去过十四教堂的。”司徒施压。 孟蝶猛一抬头,十四教堂!难道……孟蝶收回略带惊疑的眼神,“对不起,我不记得我有朋友叫这个名字。” “不记得名字,总记得样子吧。”司徒拿出那张合照,“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司徒指着站在最中央,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孟蝶认得她,但是,她不想说。“两位阿sir,你们请回吧。”孟蝶把照片推回去。 “你还没回答我们。” “不需要了。”孟蝶说,“她不是你们所谓的死者,所以,我没有必要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你认识她?”君泽听出她的意思,“你知道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莫律师,”孟蝶不搭理君泽,“我们继续吧。” “回答我!”君泽大声地说。 “傅sir,”莫非突然说话,“我的当事人有权不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君泽立刻看向莫非,“可她是……” 司徒拉住君泽,他早已看到莫非在冲他使眼色,抱歉地说,“打扰了,孟小姐。”说完,他硬把君泽拽出去。 到了医院外,君泽甩掉司徒的手,不满地说:“你拉着我干什么?很明显她认识安静,甚至知道安静在哪里。” “那又怎么样?”司徒说,“如果安静还活着,那我们就没有立场继续追问了。” “就算是我想知道安静的下落,难道不可以吗?” “可孟蝶并不知道你和安静的关系!”司徒说,“她凭什么一定要回答你?” “凭我是……”君泽没说出来。 “凭你是她的男朋友吗?”司徒替他说,“你现在还是吗?” 君泽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司徒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莫非会处理的。” 司徒他们走后,莫非又闲扯了几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真的认识那个女人吗?” “你走题了,莫律师。”孟蝶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到。 莫非伸手按住孟蝶正在翻看的档案,“如果在法庭上你也是这个态度,我的金字招牌就要被你给砸了。” 孟蝶松手,往椅背上一靠99lib?,“我认识,但是,我不知道她叫安静。” “其实你知道她在哪里。”莫非看着她。 “我既然知道她安然无恙,我当然也知道她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他们是来查谋杀案的,又不是来寻亲访友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能随便就透露朋友的隐私给他们?” “也许他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呢?”莫非试探地问。 “他们没说,我怎么知道?”孟蝶意有所指。 莫非思忖片刻,“如果我想见她,有没有机会?” “她没有钱让你赚的。”孟蝶看向窗外。 “你搞错了,”莫非的手指敲打桌面,“是我欠她一笔债。” “那就由我替她暂时保管吧。”孟蝶转身,“我们做一笔交易,你带我去见我想见的人,我就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怎么样?” “你想见的人?”莫非不明白。 孟蝶轻轻一笑说:“你的妻子。” 莫非怔住。 君泽他们本想等莫非,却突然接到急call,说沙田地区又发现一具被毁容的女尸,两人立刻赶去。 白衣,白裙,偏大的尺码,没有内衣,脸部被毁容,身体里有大量的催眠性药物,基本确定是同一凶手作案。唯一不同的是,死者少了一个肾脏。司徒他们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难道又是连环谋杀?那也就意味着,可能还会有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死者。这也证明了,第一个死者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第五章 文中女人 莫非带孟蝶去了墓地,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就因为不知道,他才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得知更多真相的机会。 “你跟着我去了十四教堂,对吧?”孟蝶看着墓碑上的字,问莫非。 “是,”莫非回答,“你来这里,应该不是看看我太太这么简单吧?” “如果你和一个死去的人,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孔,”孟蝶蹲下身,抚摸墓碑上的生祭日期,“一样的生辰,你都不会一笑了之的。” 莫非一呆,“一样的生日?你也是1978年8月25生的吗?” “是啊。”孟蝶起身,“我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我跟她之间,是否有牵连,又是怎样的牵连。而你,莫非,就是最关键的一把钥匙。” “如果这样,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直接来找你,你会坦白吗?”孟蝶说,“你会告诉我,你太太是个杀人凶手吗?” 莫非一惊,“你说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你太太的存在,直到她的最后一部作品问世,每个人都在讨论她,讨论她的突然消失,讨论她的真面目。我本来对这些事,没有什么兴趣,但我却突然发现,她的名字也叫孟蝶,而且,长着那样一张脸。于是我买了她的书来读,我托人查了九年前的案子,我还查了你。我第一次跟你来墓地,只是想知道,孟蝶,到底是不是书里的孟蝶。结果,我发现了这个墓碑,发现了她和我的牵连。我不相信这个生日是个巧..合,我不相信书里的结局。孟蝶死了,结尾,就不是孟蝶的结尾了。我想知道真相,只有你这里才找得到。” “结尾是我写的,但跟你和我太太的牵连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跟我太太,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么说,她真的就是那个杀手?” “离你的推测,距离不是很远吧。”莫非等于是认了。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了?”孟蝶有些失望。 “对我来说,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她留给司徒的自白书里也许会有很多细节,你如果愿意,可以去问他。我只是觉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就是你,你和我太太,可能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又何必执着于这些所谓的巧合呢?” “你相信吗?”孟蝶打断他,“只是巧合?” 莫非哑然。 “算了,这不是你会关心的问题。”孟蝶转过头去。 “你让我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本来还有第二个原因的,也跟书里的故事有关,”孟蝶笑笑,“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莫非感到奇怪。 “你的两个警察朋友,提前给了我答案,”孟蝶说,“原来她叫安静,她果真就是故事里的女人。怪不得她始终逃避自己的身份,有那样一段过去,如果是我,恐怕也不愿意去面对。” 司徒去看妹妹,但只是象征性地朝她笑了一笑,就露出烦躁的神情,耷拉着脑袋好像欠债的样子。 “你没事吧?怎么好像很沮丧,案子不顺利吗?” “光是案子不顺利就好了,君泽比案子还让人头疼。”司徒搓搓脸,好像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似地疲倦。 “他怎么了?”提到君泽,司徒乐还是表现得比对一般人关心。 司徒咂咂嘴,犹犹豫豫地说:“安静可能还活着。” 司徒乐心一跳,“安然还是说了吗?” “安然?”司徒奇怪,“关安然什么事?” “难道不是安然告诉君泽,安静可能还活着吗?” “安然怎么知道的?我们也是查案无意间查到的。” 司徒乐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沉静下来。 司徒反而眼睛一亮,手掌贴上将两人隔开的玻璃说:“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孟蝶开车带莫非去家里。一路上,孟蝶告诉莫非,九年前,他们兄妹是在海边发现了昏迷的安静,当时她已经失明了。 “她的失明是怎么造成的?”莫非问得很专业。 “她的失明很特殊,我们认为是海水的压力造成视觉神经的压迫,再加上精神打击,造成双目失明。她的视网膜没有问题,所以普通手术无法解决问题,我们考虑过用手术疏解她的神经压迫,但问题是,她的神经压迫,不是物质障碍造成的,比如血块,或者碎骨。她跳海的时候,头部受到很大的压强,这种压强使她的视觉神经变形,就像一根铁管被拗折了,而弯曲的部位又十分脆弱,如果想把它扳平,就会有断裂的危险。” “为什么不送她回家?君泽和安然一直很担心她。” “她选择自杀,就是想逃避傅君泽,送她回去,并不是好的选择。而且,她一直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过去,如果不是你太太的小说,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她、你、傅君泽和安然,还有一段那样的故事。其实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发现我们救起她的时间,和你太太小说中,提到的女主角的姐姐自杀的时间相当吻合,加上两人都有精神障碍,我才开始怀疑,她是那个故事?99lib?里的人。” “其实看到照片的时候,你已经确认她与君泽的关系了,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她在哪儿呢?” “因为我觉得,傅君泽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我本能地,不想把安静交还给他。我信不过他。” “你总不能藏着她一辈子吧?”莫非笑道。 “不会的,还是有人能替我照顾她的。” “谁啊?”莫非皱眉头,无论是谁,都有得头疼了。 “除了傅君泽,谁都有可能,”孟蝶看看莫非,“你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别开玩笑。”莫非摆摆手,手上的戒指在发光。 孟蝶看看他的戒指,“如果一枚戒指,就能把你束缚在过去的感情里,那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放开怀抱,跟别人分享等待了九年才盼来的爱?”莫非看向她,她的睿智,像孟蝶。孟蝶沉默了一会儿说:“见过安静之后,你自己选择,要不要告诉傅君泽。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安然并不是过去时,也不再是将来时。” 安然正在收拾房间,傅君泽突然冲进来,脸阴沉着。就在刚才,司徒把安然遇见孟子的事告诉了君泽,然后百般劝说他要冷静,但他应该知道,君泽在安静的问题上,是不可能做到冷静的。 “出什么事了?”安然觉得不对劲,她不敢乱猜,怕吓着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安然有点猜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君泽看着她,一甩手转身就走。 “君泽!”安然叫他。 “肯说了吗?”君泽转身冲她吼。 安然有点被吓住了,不是因为他的愤怒,而是因为他眼中复活的情感。“我怕你不要我了。”安然说得自然,流泪也是没有丝毫掩饰,像是这话已在她嗓子眼里憋了好久,说出来,是一种解脱;像是那泪在眼眶中隐忍了多时,掉?下来,是一种释放。 君泽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人。 “你去哪?”安然追出去。 君泽没有回答她,他要赶时间。 孟子给病人做完手术,刚出来就被司徒和君泽拦下。 “警察。”司徒他们亮证件。 “有事吗?”孟子一脸茫然。 “孟先生,请问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司徒拿出安静的照片。 孟子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她怎么了?” “这是我们要问你的。”君泽说,“她在哪里?” “对不起,无可奉告。”孟子转身离开。 “孟先生,”司徒叫住他,“非法软禁,罪名很大的。” “我看你们不像是在查案,”孟子感觉到敌意,“我有责任保护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有她自己的家。”司徒看着孟子。 家?孟子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九年了,终于找上门来了吗? 第六章 两种伤害 孟蝶的车,君泽的车,孟子的车,同时到达孟子的家门口。 “哥?”孟蝶看到孟子和司徒他们一起出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安静!”君泽顾不上孟蝶和孟子,直接开始喊人。 “你干什么?”孟子跑过去揪住君泽,“你知不知道你会吓坏她的!” “哥!”孟蝶上去拉他。 “把门打开!”君泽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关着她,我可以告你软禁!” “君泽,你冷静点!”莫非赶紧过去拉人。这样下去,谁告谁还不知道呢。 “你恐吓我啊!”孟子不怕他,“警察又怎么样?我没犯法,你跑来我家闹事,我可以告你非法扰民!” “有种你试试!”君泽一把推开他,跑到门前,拼命地敲,“安静,安静……” “混蛋!”孟子过去拉他。 “啊——”屋里传出恐惧的叫声。 孟蝶推开他们,打开门,先跑进去。后面的人跟着。 安静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孟蝶赶紧过去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安静.99lib?……真的是安静。君泽傻住。他想上前,却被孟子一把抓住,“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你凭什么!”君泽推开孟子,走到安静身边,伸手去搭她的肩膀,“安静,是我。” “啊!”安静尖叫着推开他的手,缩到孟蝶怀里,“走,走,走……”她惊恐地叫着。 君泽不太能接受这个局面,他尝试着再把手伸过去,“安静,我是君泽,我是……” “走啊,走啊……”安静挥手赶他,却依旧把脸埋在孟蝶怀里。 君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情绪不太稳定,你先回避一下吧。”孟蝶说。 “还不走?”孟子说。 “君泽,”司徒叫他,“我们先去外面吧。” “安静……”君泽还是不肯死心,再次叫她。 安静没有叫,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君泽起身,跟着司徒他们走到客厅。他看见孟子过去,把安静抱到床上,然后孟蝶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拍着她。君泽突然感觉到了距离。 “你知道吗?”等君泽他们出去后,孟蝶轻轻地问,“我在调查莫非的事。” “我又不比你笨。”孟子说,“从不看推理小说的你突然捧着一本书不肯放,难道没鬼?”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让那个男人再毁她一次。”孟子起身,“我要他没有理由带安静走。” 安静终于安静下来,孟蝶把司徒和君泽请到小客厅,准备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带安静回去。”君泽第一句话就提到这个。 “开什么玩笑!”孟子走出来,“安静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你凭什么带她走!” “你们家的人?”君泽看着孟子,“是你在开玩笑吧。” “起码她不会哭着喊着赶我走。”孟子说,“你总不能让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吧。我不管你们以前的关系有多好,现在的你,根本就照顾不了她。我不喜欢勉强人,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让安静心甘情愿跟你走,我就放人。” 君泽看看孟子,狠狠地说:“你等着!” 孟子斩钉截铁地说:“随时奉陪。” 安静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却把男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傅君泽,这个她以为已经彻底走出她生活的男人,居然又没有丝毫预兆地回到她的生活里。毕竟,他只是暂时走出了她的生活,而不是永远地走出了她的生命。所以,他注定了会回来。 当她嘶喊着赶他走时,她真正想驱赶的,并不是傅君泽这个人,而是他带给她的一切回忆和矛盾。她很累,渴望一种平静的生活,也许悲哀无法从平静中消失,但她可以从平静中感受到安全。当痛苦成为一种回忆,哀伤取代恐惧成为生活的主旋律,但当回忆从沉睡中苏醒,恐惧却因为爱的深切而变得更深。她并不抗拒傅君泽,但他们彼此间的心桥,是根脆弱的独木桥,而且,还布满荆棘。那种疼痛,让她在未能到达爱的彼岸前,就面临死亡的危险。如果要把爱变成短暂却毫无结果的痛苦,不如把爱变成哀伤却永恒不变的憧憬。 君泽回到家,安然依旧在等他。 “找到姐姐了?”安然轻声问。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回答是什么,也许她就不该问。 君泽走到她面前,“如果安静还活着,你希望她回来吗?” 安然发抖,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她更对这样的问题感到恐惧。她给不出答案,因为她的答案,本就是矛盾。她想说,如果你不再爱姐姐,就让姐姐.回来吧。她希望君泽的回答是,那就让她回来吧。她渴望那样的回答,因为她想让安静回家,因为她奢望君泽不再爱姐姐。但,她不会这么说。 “让姐姐回来吧。”安然最后说,“不管你是否还爱她。” “安然,”君泽低下头,“你愿意帮我吗?” 安然的表情有些僵硬。 “帮我,让安静回家。” 安然笑了,她早就预料到了。 孟蝶从莫非那里得到了第一手信息,赶紧打电话给孟子?,“莫非打电话来,说傅君泽明天来接安静。” 孟子不说话。 “其实你心里明白,你是留不住她的,我们是留不住她的。” “我不是想霸占她,”孟子说,“没有我们,安静的病怎么办?” “其实如果傅君泽愿意配合,让安静搬回去住也不是不可以。” “他不会配合的!”孟子说,“如果安静回去,傅君泽不会再让她见我们。” “没有这么严重吧。” “嫉妒心,每个人都有,我们跟安静走得越近,傅君泽离她就越远,他已经对我们有了成见,以后很难相处了。” 这回轮到孟蝶不说话了。 “对了,那个莫非的妻子……”孟子也开始关心孟蝶的事。 “他给不了我要的答案,”孟蝶淡淡地说,“我只有放弃了。” 孟子迟疑了很久才说:“希望你是真的放弃了。” 终于到了约定接人的日子,车子开到孟家,跳下车的却是安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天在机场错认她的男人。两个人彼此看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安然跟着孟蝶走进房间,黑色让她有种莫名的不安。 窗边的人影动了一下,吸引安然的注意。是姐姐。安然看不清楚,但她呼吸到了那种特别的气味,那种只有她在自己身上才能呼吸到的气味。她走过去,安静似乎听到了声音,轻轻摆动着身体,寻找着她。她伸出手,在安静的眼前轻轻挥动。 “然然。”安静突然说话。 安然的手停住。 “然然,是你吗?” 安然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一只手摸索着向前,安然伸出手,把那只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安静突然笑了,“真的是你。” “姐姐。”安然哭出声。 “别哭,”安静替她擦眼泪,“这么大了,还哭。”安静说着,自己也开始掉眼泪。 安然勉强地笑笑。透过窗帘,她看见君泽站在楼下,正往这里看。窗帘挡着,他看不见,但安然却觉得浑身哆嗦。她不是替她自己来的,她是替君泽来的。 “姐姐,回家吧。”安然说。 安静的手突然停住,身体本能地向后缩。 “你在怕什么?”安然看出她的恐惧。她知道安静怕什么,但她不能替她说。 “他让你来的?”安静突然说。 安然抬眼,果然,安静的心里,君泽永远是第一位的。 “姐姐……”安然的内心挣扎着,她在迎接一个危险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又是她最亲的姐姐。她要有怎样的残忍,才能让姐姐带着对爱情的恐惧回到过去的家;她又要有怎样的残忍,才能让自己压抑着嫉妒把姐姐带回过去的家。 “什么?”安静问。 “不要为难我,好吗?”安然的眼泪掉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残忍,像刀一样割着姐姐的心。她利用了姐姐对她的疼爱,她出卖了姐姐对她的爱,同时,她也出卖了自己对君泽的爱,只是为了成全君泽的爱。 孟子旁观着一切。他对傅君泽,不是嫉妒,不是恨,而是鄙视。如果一个男人,要用这种方法来带走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同时还要伤害另一个爱自己的女人,那他,真是自私到了无耻的地步。他可怜安然,他心疼安静,傅君泽,根本不配拥有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然而,他最终无法阻止安静的离开。但他知道,他不是输给了傅君泽,而是输给了安然。在机场的偶遇,他就看出了安然眼中与安静截然不同的东西。安静是一个单纯的被保护者,而安然,却是一个强悍的保护者。 第七章 退出调查 到家了。君泽很自然地去扶安静,双手触碰的瞬间,他感觉到安静压抑不住的轻颤。似乎两个人分离了太久,对彼此的身体有种莫名的恐惧。幸好,只是颤抖,安静没有缩手,君泽也没有。他扶安静下车,进电梯。安然埋头处理车厢里的行李,把背影丢给君泽。 电梯门关上,安然转过身。她没有听到君泽叫她,她也不期望听到。她不敢挤进那个狭小的空间,那个似乎是属于他们俩的空间。他们拉着手,她根本躲不掉。她宁愿站在外面,感受被冷落的孤寂。电梯里,没有她的位置,哪里,都没有她的位置。 君泽领安静到家里,带她进房间。“到家了,阿静。”君泽说。 阿静。听起来真的很遥远。安静摸索着,却不知该往哪边去。 “要什么?”君泽上去扶她。 “你放手。”安静说。 君泽心中一凉。 “你不可能整天整夜照顾我的,让我自己来,好吗?”安静说。 君泽稍微放心些,“床在你的左边。” 安静摸索着过去,却偏离了位置。 “稍微再往前些。”君泽的架势是准备随时出手的。 安静摸到床边,坐下,“45分钟位置才叫左边,这个位置,已经是50分了。” 君泽一愣。 “蝶姐说,这样更准些。”安静看向君泽。其实,那不是看。 君泽的心突然沉下去,似乎,他才是局外人。 call机响,君泽有些烦恨地看向call机。安静,总是让他的心没法安静。 “你去吧,我没事。”安静说得很客气,一时间,她找不回当初的感觉,找不回那份亲昵,找不回那份任性。 君泽动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什么话才是有价值的。安慰、担忧、热情、喜悦、疼惜,似乎都不合适。唯一可做的,就是离开。他与她,都需要时间。 “安然会在这里,有事你叫她,我收工再来。”君泽出去。 安静的目光似乎随着他的离去挪向门角。她有些把握不到自己的情绪,等待多时的那种爱,似乎突然丧失了力量。也许,爱情就像磁石,一旦真正贴近,拥有的,只能是彼此相依的结果,而不是彼此吸引的魔力。她知道她还是爱他的,只是,她感觉不到那种强烈的渴望,感觉不到那种该有的甜蜜和美丽。 君泽乘电梯到一楼,电梯门开,安然撞进来。 电梯门又关上,君泽还来不及出去。时间像是停止了,只有电梯在黑洞般的空间里上下穿梭。 电梯回到五楼,门开,安然失望地笑笑,出门。门关上,安然落泪。无话可说,才是最可怕的。任何一幕戏,即使落幕,也该遗留下一笔辉煌,或是遗憾,或是欢喜,或是悲怆,至少,不该是无声无息的消逝,仿佛什么都未曾存在过。不留痕迹的爱,未必是痛,但被抹去了痕迹的爱,却是干涸的伤口,痛,不知为何而痛,苦,不知苦从何来。 安静的事情暂时得到解决,如今让司徒头痛的,依旧是案子。他坐在桌前,托着额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要硬生生地挤出一点线索。 啪啪啪。君泽拿文件夹猛敲桌面。 “喂,来啦。”司徒立刻直起腰。 “案子怎么样?”君泽拉把椅子坐到司徒面前。 “打回原形了。”司徒有些走投无路的绝望,“本来以为查到十四教堂,就可以顺藤摸瓜,结果摸来摸去又摸回原地。” “虽然安静没事,但不代表十四教堂可以彻底洗脱嫌疑。”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孟蝶出去吗?我对她几轮轰炸,结果炸得我一无所有。”司徒说着换了个姿势,“灵教其实不是单一的宗教派系,而是以某种宗教思想为依托的精神疗养协会,它的信徒都是精神障碍症患者,在药物治疗效果有限的情况下,灵教用更高的精神信仰来引导患者,克服他们自身的精神障碍。虽然这种方法的科学性还没有得到公认,但我们调查了几个患者的情况,他们对灵教全部持肯定态度。我想这件案子,应该和灵教没有关联。” “患者名单是孟蝶提供的吗?”君泽问。 “你不信她?”司徒敏锐地感觉到君泽的不信任。 “对于灵教,我相信你的调查结果,但对于孟蝶这个人,我持保留态度。”君泽的眼中依然有怀疑。 “是不是跟安静有关?”司徒看出君泽的感情用事。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君泽不想跟他争执。 “我承认孟蝶的出现有刻意的痕迹,”司徒看着君泽,“但我不希望我们对她个人的主观印象,影响我们对案件的处理。” “一个本身就带有疑点的人,她的话,你怎么能全盘接受呢?” “那?你就是说,我们要死盯十四教堂,一条路走到底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因为孟蝶几句所谓的坦白,就自以为掌握了全部的资料。”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砍断神秘宗教这条线,我只是想强调,灵教不是唯一的线,甚至不是最有价值的线。” 不是最有价值的线?君泽抬眼,“难道你有其他线索?” “第二具尸体,有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死者的肾脏不见了。” “有的宗教,有膜拜人体器官的怪癖——” “傅君泽,”司徒有些火了,“你能不能跳出神秘宗教这个圈?” “我说的是事实!” “你的事实太狭隘了!”司徒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只有猜测,我们要的是尽可能多的可能性,而不是结论先行。如果你不能把对孟蝶的偏见从思考中剔除,我觉得你不适合参与这个案子。” 君泽看着司徒,“如果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我想我们真的不适合再合作了。我承认我对孟蝶有偏见,我也不否认,这种偏见会影响到我的思考,如果上面要我退出,我可以接受,但是司徒,你对我,何尝没有偏见?” “但至少我的偏见,不会左右我对案件的分析。这里是警局,我是个警察。站在这里,案子大过天。”司徒并不躲避君泽质问的眼神。他始终把君泽当朋友,当兄弟,但他跟君泽是不同的。 君泽低头看看桌上的档案,圈圈画画,那是司徒熬夜的记录。他无力地笑了一下,从司徒身边走过,“案子是你的了。” 司徒惆怅地握住拳头,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却是他预料到的。感情对于君泽,始终是第一位的。安静对于君泽,始终是不可替代的。 安然倒了杯咖啡,送到安静手中。安静喝了一口,咸的,很快,她的眼中飘过一丝复杂。 “姐姐,我想问你个问题。”安然看着安静的脸,想捕捉一丝情绪。 “什么问题?” “你被孟医生他们救了之后,为什么不回家呢?” 安静心中被刺了一下,随即微笑,“既然决定离开,就不应该反悔。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离开孟家。” “那他呢?” “没有我,他不是也过了九年。” “那你呢?” “我不是好好的吗?” 安然抱住安静,她知道这九年,安静一定过得很辛苦,君泽也是,她自己也是。 “你,还爱他吗?”安然下了很.99lib?大决心,才问出这个问题。 “他让你问的?” 安然一抖,“不是,是我想知道。你是我姐姐,我希望你幸福。” “你们幸福,我就幸福。”安静的眼神有些空洞。 安然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刺耳,没来得及深究,就被客厅的电话铃声叫走。安静放下咖啡杯,笑得有些苦涩。 孟子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却看见司徒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司徒sir?”孟子有些敌意地问,“安静已经让傅君泽接回家了,司徒sir还想接谁走吗?” “我来接你的。”司徒笑着说。 “喝咖啡啊?”孟子并不在意,“司徒sir什么时候转去icac了?” “咖啡太苦了,清茶比较适合我。”司徒站起身,“我不想跟你讨论安静的事,我来这里,是有宗谋杀案,希望孟医生协助调查。” “谋杀?”孟子笑起,“扯得太远了吧。” “我们发现一具被毁容的女尸,一边的肾脏不见了。我们怀疑死者曾经接受过肾脏手术,所以需要各家医院提供手术记录。贵医院只是其中的一家。” “想确认死者身份是吧,”孟子开始查电脑,“你不用强调‘其中之一’这个概念,我不会误会的。” “这算不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司徒其实对孟子还挺欣赏的。但这要是让君泽知道,他就死定了。 “我从不相信世上有鬼。”孟子看看司徒,“你拿着我的名片,去秘书处拿记录吧。我还有工作,不多陪了。” 司徒接过名片,潇洒地说:“有缘再见了,孟医生。” 第八章 波澜不断 丁零当啷,是风铃的声音。安静敏感地抽动了一下肩膀。 “吓着你了?”君泽的声音。 “没有,”安静低眉,“只是,不习惯。” 君泽的脸上闪过一道害怕的神色。他走到窗边,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昏黄的灯光让人晕乎乎的,有种高烧后的虚弱,喉咙似乎有种干渴的瘙痒。君泽透过窗帘的缝隙遥望屋外的漆黑一片,伸手—— “不要!”安静突然叫住他。 君泽的手停在半空,回头看着安静。 “请不要拉开窗帘。”安静的语气放缓。她知道,她吓着君泽了。 君泽放下手,坐到她身边,竟然感觉到她的颤抖。因为,床在抖。“天已经全黑了。”君泽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安静。 “对不起,我还是不习惯。”安静的手绞着床单。 “这九年,你都没有拉起过窗帘吗?” “我不需要。”安静回答得简单、真实。 “也没有开过窗?” “风吹进来,还要窗帘干什么?”安静的眼神有些空洞,却似乎隐藏着什么。 君泽看看她,她眼中的忧伤似乎比九年前更深了。只是当时,她的忧伤中,带着恐惧,如今的忧伤,却带着平静。恐惧,是死亡边缘的一线生机,平静,是生命源头的一潭死水。 “为什么不回家?”君泽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她活着,却活在别人的家里。 “回来?那我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你并没有……”君泽把那个字咽下去,“你还活着。” “生死并不是原因,也不是结果,而是一种方式,一种离开的方式。”安静突然超脱起来,“我并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只是,想离开过去的生活,而死亡,是最彻底的方式。”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答应回来?”君泽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安静突然有种恨的眼神,“因为我失败了,因为你发现了我。所谓离开,并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无知。我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在哪里。” “你可以再失踪一次,”君泽有些气恼,“再一次消失在我眼前,消失在我的生活里,让我的无知继续下去。”这是气话。 “我当然可以,”安静不否认,“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也不想这么自私。你不会被bbr>..我骗第二次,如果我选择逃亡,会牵连很多人。你会不死心地追查、纠缠,蝶姐的生活,孟子的生活,都会被你搅得一团糟。” 君泽心冷,原来,她回来,只是因为他们。 “甚至,”安静继续,“安然的生活,也会永远沉沦在无休止的痛苦中。” 君泽有些错愕地抬头,仿佛隐埋的秘密被挖掘出来,那是一种即将暴露的危机,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 “你了解你自己吗?”安静突然问。 君泽茫然。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在感情上,你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你喜欢,或是习惯于将自己的情感放大,无论是愤怒,或是悲伤,只要你不快乐,你就会把这种难过,传递给周围的人,你会让身边的人,陪着你一起不快乐。爱你越深的人,靠你越近的人,伤痛得越深。” 君泽惊讶,安静似乎突然洞穿了一切,一直存在却未被揭露的一切。但,即使这是真相,也不该从安静的口中说出。她变了,变得像个旁观者、评论者,高高在上、超然于世。 “你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安静说。 最爱的人?现在还是吗?君泽心中有种惊喜。 “但也是我最忍心伤害的人。”安静说,“因为,爱,本身就是伤害。伤害你所爱的人,是爱的特权,被爱的人伤害,是爱的代价。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是劝不动我的。所以,当安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她说一个字,我就认输了。” 君泽无言,更无颜。他从不知道,安静已经将他看得如此透彻。以前,她总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微笑着看着自己,不说话,像是在等待,像是在欣赏。现在他知道了,那是一种观察。不声不响地,她就看见了他的全部。 “为了安然,我回来了。”安静下结论地,“为了安然,我还可以再离开。” 君泽猛地抬头。离开?为了安然? 安静似乎看到了他的惊骇,微微一笑,“看到桌上的咖啡了吗?” 君泽麻木地转过头,桌上有杯咖啡,似乎已经凉了。 “你过去喝一口。”安静说。 君泽有些茫然,但还是照做了。咖啡入口的那一刻,他愣住了。是咸咖啡,他的最爱。 “那杯咖啡是为我倒的,”安静听到他吞咽的声音,“是安然为我倒的。” 君泽闭上眼,他什么都不必说了。 “记得我第一次,偷偷喝你杯里的咖啡,忍不住吐出来,喊着‘太咸了太咸了’。你就告诉我,其实你是故意装着看不见,让我偷喝。你还说,只有你爱的人,才可以喝你的咸咖啡,我居然还吐出来,真是不懂得珍惜。” 君泽动容,他想起司徒曾经说过的话,他是最重感情的人,也是最不懂得控制感情的人。 “我在孟家八年,从没喝到过一口放盐的咖啡,今天回家第一天,竟然就喝到了,而且,不是从你的杯子里喝到的。” “安静……”君泽想说什么。 “也许这就是姐妹的心有灵犀吧,”安静突然愉快起来,“这个傻妹妹,居然能够猜得到,咸咖啡,是我的最爱。” 君泽彻底无语。在安静面前,他就像一张完全摊开的白纸,无论是逐渐褪色的勾勒,或是精心擦拭的墨点,都一览无遗了。 孟子走到妹妹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她已经睡了。孟子关上门,回到自己的书房,走到书柜旁,把手搭在一本厚旧的书上,一拧。咔嚓一声,书柜整个移开,露出一排深入地下的楼梯。孟子沿着楼梯走下去,进到一个大房间。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实验室。各种医疗器具整齐地排放着,整间屋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孟子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把手搭上类似于衣帽钩的物体,向下一用力。刷的一声,眼前的墙分离着朝两边移开,更大的空间隐约展现。孟子穿过墙,到了两排玻璃房中间的走廊上。他慢慢地走着,仔细观察着两边的玻璃房,和玻璃房里的人。 白色的衣服,安逸的沉睡,这个世界洁白、干净、无声。孟子笑笑,这里,就是生命的希望。 安然演出完回到家,先去看了安静,见她静静地在听音乐,就悄悄退出来,回自己房间整理着衣柜。 “你是故意的。”君泽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你说什么?”安然连身都不转,继续做自己的事。 “咖啡。”君泽说着,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服,扔到床上。 “是我倒的,”安然拿起衣服,继续整理,“怎么了?” “你明知道……”君泽扯掉她手里的衣服,扭过她的身体,让她看着自己。 “我知道,”安然干脆瞪着他,“你喜欢喝咸咖啡,姐姐也喜欢,她喜欢,是因为你喜欢。99lib.” “你到底想干什么?”君泽有些火。 “倒一杯姐姐喜欢喝的咖啡,有什么错?” “她会乱想的。” “她真的是乱想吗?”安然问。 君泽哑然。 “姐姐问我了,”安然打开君泽的手,继续整理衣服,“为什么我知道她喜欢喝咸咖啡。” 君泽紧张,“你说什么?” “我说,我小的时候偷偷在她的杯子里喝过。我说,是你告诉我,她最爱的,是咸咖啡。”安然放下衣服,“这个解释不对吗?” “你这么跟她说的?”君泽紧皱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我说的是事实。”安然理所应当地,“我的确偷偷喝过,我也确实听你提过。虽然,我也偷喝过你的咖啡,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喝;虽然,你跟我说过只有你爱的人才能喝你的咖啡,才知道原来姐姐是爱屋及乌。但我没有说谎。我隐瞒了你想隐瞒的,坦白了我能坦白的,即使没有偷喝过你的咖啡,即使没有听你说过那句同样对姐姐说过的话,我一样会倒这杯咸咖啡。我倒这杯咖啡,跟你无关,跟我们无关。” “你应该告诉我,”君泽说,“她看不见,但她会想,她会问。你不是预料不到的。” “我预料不到的,是你面对她的怀疑、她的试探,居然束手无策。”安然说,“如果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谈论过她的最爱;如果你还记得,我告诉你我曾经偷喝了她的咖啡,你不会束手无策。” “原来我同时被两个人试探。”君泽明白过来,但太晚了。 “如果,你还能像记得你跟姐姐的谈话一样,记得我们的谈话,每一句,每一字,你就不会束手无策。”安然淡定地说完,继续整理衣服。 君泽吸一口气,他也该整理了,整理一下他的感情,整理一下他们的关系。物质的三角,永远是牢固的;感情的三角,永远是支离破碎的。但有一点相同,那支起的角,永远是伤人的。 莫非揉揉太阳穴,加班了一晚,累得要死。他起身,想给自己泡杯咖啡。这时敲门声响起,莫非拎着空杯子,开门。 “大律师。”孟蝶探进脑袋。 “怎么是你?”莫非有点奇怪。 “我可是你的客人。”孟蝶直接进来。 “不是通知你对方愿意庭外和解了吗?” “那我也是你的客人啊。”孟蝶注意到他手中的咖啡杯,“我来吧。”她拿过咖啡杯。 “等等,”莫非叫住她,“无事献殷勤,有问题。” “问题是有,不过,不是我的问题。” “好复杂。”莫非皱皱眉头。 “关于傅君泽和安静的,”孟蝶看着莫非的五官突然生动起来,“有兴趣了吧?” “如果是听八卦呢,我倒是很有兴趣;如果要我插手呢,就免了。”莫非提前声明。 “我只管说,是不是插手,你自己决定。” “可以考虑。” “我希望安静可以继续参加灵教的活动。” “傅君泽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在法律上,傅君泽是没有资格阻拦的哦。”孟蝶笑得阴谋。 “你是要我跟他唱对台戏?”莫非立刻明白了。 “拜托了。”孟蝶眯起眼,装可怜的样子。 “灵教真可以帮到安静?”莫非到底是专业律师。 “我不会害她的。”孟蝶一脸诚恳。 莫非思忖片刻,挠挠头,“那就搏搏吧。” 孟蝶一打响指,“excellent!” “我的咖啡呢?”莫非问。 “就来。”孟蝶起身,跑到咖啡机旁,“加奶加糖啊?” 刷的,莫非脑中闪过一幅画面—— “我的咖啡呢,大作家?” “就来……加奶加糖啊?”孟蝶摇晃着杯子,露出温柔的笑。 “加奶加糖啊?”重复的提问打断莫非的幻想。 “加奶。”莫非看着孟蝶,习惯地说。 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冒出来,香味飘出来。 “请吧,大律师。”孟蝶笑着,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走向莫非。 莫非伸手去接,却没接住.99lib.。咖啡杯落在地上,紧接着落地的,是孟蝶柔弱的身躯。滚烫的咖啡洒出来,滴在她的脸上,她却没反应。“孟蝶!”莫非赶紧蹲下身,扶起她,“孟蝶,醒醒,孟蝶!”突然间的昏迷,使瞬间的惬意变成乍然的惊恐和绵延的忧虑。 莫非把孟蝶送到医院急救,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她出来。一个个医生进去又出来,没有人能给莫非答案。莫非感觉不妙,拼命给孟子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这时,急救警示灯灭了,一个有些年长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莫非紧张地走上前。 “这不可能!”医生看着手中的报告,满脸的疑惑和惊恐。 “什么不可能!报告是你们医院出的,你说什么不可能啊?”莫非更搞不清楚了。 “根据我们的报告,病人的突然昏迷,是由于身体机能的突然衰竭造成的,但以病人的年龄来看,不可能出现这种突然而又凶猛的机能衰竭,除非……” “除非什么?”莫非慌了神。 医生犹豫着,最后一咬牙,“除非病人是组合人。” “组合人?”莫非心脏承受不了,“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病人接受了大规模的器官移植,她体内的器官都是他人的器官,经过器官移植拼合在她的身体里。被移植的器官机能减弱,或者产生排斥,造成系统衰竭。” 莫非呆住,“那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器官,是别人的移植器官?” “从检查的结果来看,除了子宫部位和心脏,其他器官都出现了突然的恶性衰竭,甚至……”医生自己都开始打战,“连她的五官,都有细胞异化的征兆。” 五官?莫非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不敢想下去。 “病人自己知道吗?”莫非问。 “估计不知道。如果要接受如此大规模的器官移植,病人一定曾经处于长期的昏迷状态,甚至是假死和冰冻状态。她接受的,是手术后的状态,如果没有人告知,病人一般不会知道。” “但病人的家属,就一定知道。”莫非默默说着,心中的恐惧迅速扩大。 “一般来说,没有家属的同意,医院是不敢进行这种危险性和道德违背性极高的手术的。” “这种手术的难度这么高,据你所知,有哪家医院,或者哪个医生,会有这样的能力呢?”莫非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没有。”医生摇摇头,“这种技术,目前仍处于理论阶段,据我所知,还没有医院或者医生具有实践的能力。所以我才对这份报告心存恐惧,感觉像做梦一样。” 莫非皱起眉头。组合人,多么可怕的概念。更甚者,这样的一个组合人,居然长着孟蝶的面孔…… 第九章 怪异身体 孟子几乎是冲进家门的。他看见孟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牛奶。她只有心情极差时,才会喝牛奶。“你怎么样?”孟子走过去关心地问。 “没事啊。”孟蝶喝着牛奶,没什么表情。 “你过来。”孟子拉起她,却被她挣脱。 “我自己也是医生,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知道。”孟蝶继续喝牛奶。 “你知道什么?”孟子心疼地说,“现代医学都解释不了的问题,你能解释?”孟子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责备她过分地坚强,不该责备她尽力隐藏的恐惧。 “解释不了我也活了三十几年了,”孟蝶看着他,“解释不了,就不要去解释了。” 孟子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是认命的,虽然她一直坚持着去改变,但从一开始,她就接受了失败。因为,那是个时间不能逾越的问题。她的身体,似乎超越了现代医学能够掌控的尺度。她用十年的时间,同时扮演着医生与病人的双重角色。每次拿起手术刀,她就忍不住微笑,她替她的病人感到庆幸,起码,他们还有躺在手术台上的机缘,而这一刻,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孟子坐在她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想去好好温暖她悄悄颤抖的心,“有办法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啊,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一定会有更先进的医学技术,一定会有人,解释得了我的问题,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可以>..的,”孟子抓住她的肩膀,“你可以撑过这十年,就一定可以再撑过十年,然后再十年,很快,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胡说什么?”孟蝶突然笑了,“我本来就是正常人啊。”她的眼中有泪。是,她是正常人,却有着不正常的身体。无缘无故的机能衰 9000." >退,几倍速率的细胞分裂,将她的生命压缩到原本的三分之一。孟子拼命地努力,让自己成为全香港最好的外科医生,却仍然无法阻止她体内细胞的快速死亡。“哥,谢谢你。”孟蝶感激地看着他,这十年的命,是他帮她夺回来的。药物维系的生命虽然脆弱,但是珍贵。 孟子动动嘴,似乎想告诉孟蝶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其实,孟蝶并不完全清楚自己的身体,但他不想吓着她。他不敢让她知道,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莫非把自己浸在热水里,他需要放松,需要给大脑呼吸的空间。当他扶起孟蝶的身体时,他完全感觉不到差别,那就是个普通人的身体,没有接缝的痕迹,没有修补的伤疤。“组合人”,那是怎样的怪物?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这个概念与孟蝶联系在一起。 莫非吐出一口气,耳朵探出水面,他听到敲门声,突然想起他约了司徒。 “怎么,还没进展?”莫非给他一杯茶。 “查了所有的医院,接受过肾脏移植的病人不是确认死亡就是活蹦乱跳,”司徒有些气急,把档案往桌上一拍,“又白忙一场。” 器官移植?莫非一想到这点,就不禁打个哆嗦。突然,他想到什么,“名单呢?” “什么名单?”司徒眨眨眼。 “接受过肾脏移植的病人名单!”莫非比他还急。 “干什么?”司徒边问,边找出资料递过去。 莫非一页页翻着,哗啦啦的翻页声搞得司徒心里毛毛的。 “喂,你有想法就直接说,翻了半天一句话没有,你吊我胃口啊?” “没有,没有……”莫非翻到最后一页,“怎么会没有呢?” “没有什么?” “没有……”莫非把话硬生生咽下去,“没有我当事人的记录。”莫非撒谎。 “你打的官司跟肾脏移植有关吗?”司徒皱眉头。 “是啊,”莫非敷衍他,“喂,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听过‘组合人’这个概念啊?” “组合人,什么东西,变形金刚啊?”司徒觉得莫非今天有点怪怪的,但他没时间研究这个男人。call机响,司徒顿时脸阴,不好的预感顺着血管直冲大脑。“莫非,”司徒的声音都僵硬了,“第三个死者出现了。” “这次少了什么?”莫非敏感地想到人体器官。 司徒对他的先知微微一惊,“少了胃。” 安然陪安静去教堂。咖啡事件后,她们默契地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与傅君泽有关的话题。她们是姐妹,她们珍惜彼此的感情,九年的空白,任何的意外都值得原谅。她们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在三角的困局中,傅君泽,才是那个介入的人。 “安静。”有人叫她。 “蝶姐?”安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 “别急。”孟蝶过去扶住她,眼睛却看向安然。这是第一次,她与安然,打了个完整的照面。这就是姐妹吗?一样的眼眸,一样的微笑,是完美的契合。血缘,果然是神奇的东西,可以创造出一对完美而不留下任何模仿造作的痕迹的……姐妹?孟蝶的眼中,闪过一丝忌疑。 “孟小姐。”安然叫她。 孟蝶冲她笑笑,一分同情,两分惋惜,三分钦佩,四分理解。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太辛苦了。 “然然,我有点冷,你去车里帮我把外套拿来好吗?” 安然明白地点点头,离开。 “想跟我说什么?”孟蝶的身体并不影响她的思考。 “我想离开他。”安静说。 “跟我哥哥,没有关系吧?”孟蝶扶她坐下。 安静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你的问题,还是你们的问题?”孟蝶望向安然离开的方向。 “他们的问题,就是我。”安静拉着孟蝶的手,“无论我选择去或是留,所有人都会为我让路。但我不想这样,不想用别人的痛苦来换我的快乐。” “可是,他也爱你啊!你怎么能确定,安然已经取代.了你的位置呢?你的快乐,很可能就是傅君泽的快乐啊。”孟蝶说。 “她没有取代我,”安静认真地说,“她只是超过了我。”安静酸涩地笑笑,“爱跟道义,永远都不可能并存。哪怕他爱我,完全等同于他爱安然,他都不会需要犹豫。爱的,和应该爱的,又能有几次重合?其实我们三个,就如同一个简单的公式。他对安然的爱,减去他对我的爱,就是道义的爱。而道义的爱,永远不可能为零。” “但是无论是快乐还是爱情,都是要争取的。你们之间,存在九年的空白,现在来比较谁的爱更多,对你,是不公平的。” “可是,”安静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似乎心里有某种害怕的因子在急速地跳动,“我已经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是我的快乐了。” 孟蝶的心里怦地一下:安静…… “蝶姐。”安静拉拉她。 “什么?”孟蝶调整了下情绪。 “你能帮我找个地方住吗?” “你不回我那里吗?”孟蝶奇怪。 “那里已经暴露了,”安静硬撑着笑,“我不想他找到我,我要的不是分开,我要的是离开。” “你想不告而别?”孟蝶觉得不妥。 “我告诉你就够了,只要你知道我在哪里,你就可以保护、照顾我。”安静哀求地说。 “不行,留你一个人,我怎么都不会放心的。”孟蝶不答应。 “蝶姐,求你了。”安静快哭了。 孟蝶看着她,忍不住心软。她双眸微闭,突然,想到一个人。 和安静告别后,孟蝶去找莫非,刚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莫非几乎就要跳得三丈高,“什么?来我这里?” “帮帮忙吧,她真的不想留在傅君泽身边,又不能去我那里,我又不能随便找个房子把她一扔。你认识我,认识傅君泽,也清楚他们所有的关系,你是目前为止最适合的人选。”孟蝶求他。 “你可以去找司徒啊。”莫非大方地推荐着。 “司徒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了,我可不放心把安静交给他。”孟蝶很直接。 “我也照顾不了啊。”莫非苦着脸。 “你可以的。”孟蝶说,“一个男人,如果可以记得每周去妻子的坟前送一束她爱的花,他一定也可以照顾好一个失明的病人。” “我……”莫非无语。 “你的细心和周到,是傅君泽和司徒都不能比的,你劝人的功夫,他们更是要甘拜下风,把安静交给你,我就不用怕她再想不开了。”孟蝶故意俏皮地笑笑。 莫非搓搓脸,“可是你要偷偷把安静送过来,还要我瞒着君泽,难度很高的。” “你有那么多房产,还怕玩不起捉迷藏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孟蝶给他戴高帽。 “试试吧。”莫非无奈。 孟蝶开心地笑了,却露出疲倦。 “你的身体……”莫非注意到她的苍白和虚弱。 “没事了,”孟蝶笑道,“我们家可是住着两个大医生哦。” 莫非笑笑,不再说什么。乐观,是最好的药。孟蝶,是懂得用药的人。 司徒在办公室里等着法医的报告,还没等他催促,袁秋就急着自己跑来了,嘴里嚷嚷着:“重大发现,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司徒一边夺过报告,看着看着,眉头皱成疙瘩。 7769正在一旁整理其他的资料,也凑过来看,“sir,怎么说?” “这怎么可能呢?报告说根据死者的骨骼和肌肉弹性分析,死者应该是二十至三十岁,但根据他体内器官的机能分析,他至少也有五十岁,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司徒把档案摔在桌上。 “哇,那不是成了妖精了?”7769说。 袁秋摇着头说:“我自己也接受不了,但藏书网我已经反复验证过了,不会有错的。” “身体是二十岁,器官是五十岁,太可怕了吧。”司徒吐舌头。 “会不会那些器官不是死者的啊?”7769说完,立刻自己就吓得脸都绿了。 “你刚才说什么?”司徒灵光一闪。 “我说,那些器官,会不会不是死者的。”7769小声重复。 “不是死者的……”司徒握住拳头,顶住下巴,脑子里竟然毫无缘由地浮现出最近刚听过的一个新名词——“组合人”。 第十章 负的概率 司徒本想找孟子了解些医学情况,突然觉得不妥,转而找了袁秋的老师刘翰,提出心中的疑问向他请教。 “组合人?”刘翰推推眼镜,“现在的医学,应该还达不到那个水平吧。虽然早几年,就有医学论文进行这方面的探讨,但至今都只处于理论阶段,我研究器官移植已经四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的案例,即使是失败的案例,都从未有过。” “会不会有人私下进行实验操作,而不对外公开呢?”司徒问。 “可能性很低。虽然设备问题可以用钱来解决,但有很多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比如,器官的来源和参与实验的人。” “一般来说,什么样的人有可能或者有需要接受组合人的手术呢?” “全身器官严重受损,但体表组织基本完好的人,可以考虑通过组合人的手术延长生命。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全身器官受损害到不能运转的程度,除非是地震级别的撞击,或是自身免疫系统衰竭。前者,受到撞击的人很难保持体表组织的完好,后者,器官移植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在现实里,有机会接受这种手术的人,几乎是零。除非是病人的器官出现先天性的自然衰竭,这种情况,出现在单个的器官上,还是有的,比如先天性的心脏衰竭,但要体内所有器官同时衰竭,概率也几乎是零。” “可是我们现在处理的案子,死者的体表组织和器官机能存在三十年的年龄差距,如果不是接受了大规模的器官移植,又会是什么造成的呢?” “你说什么?三十年的差距?”刘翰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刘医生,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司徒看出他的震惊与紧张,他应该想到了什么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的确有,但这种可能性的概率,比组合人还要低。” “是什么?” “克隆人。” 司徒怔住,“为什么说,它的概率比组合人更低?” “克隆人存在的可能性的概..率和组合人是差不多的,但你所说的三十年的生理差,它的概率,可以说是负的。” “负的?”司徒受不了。他预感到这次的案子的破案率,也会是负的。 “理论上来说,克隆人的体表与体内在生理年龄上是保持一致的,但由于克隆技术的不成熟,克隆体的器官会出现机能衰竭、细胞老化、组织排斥等问题,使得体表组织的生命线程比体内器官要长。但是,三十年的生理差,那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就目前的医学水平,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司徒面对这些艰深的医学问题,只能多问几个为什么。 >..“首先,克隆人的诞生概率就趋向于零;再者,即使克隆人诞生,以现在的技术,他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你说你们发现的死者,至少已经二十岁了,这根本就不可能。” “难道没有奇迹吗?” “连体婴儿的成活概率有多高?死亡率又有多高?”刘翰反问司徒,“如果克隆人能存活二十年,这个世界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司徒看着刘翰,他满脸 90fd." >都是那种学者的无奈与期待,他应该比自己更想找到一个能够存活二十年的克隆人吧。司徒走出医院,忽然想到了莫非问他的那个组合人,于是打电话给他。听着嘟嘟的电话音,他希望莫非说的并不是他正在查的这种,不然,就“更好玩”了。 “喂?”莫非的声音飘出来。 “出来聊聊。”司徒不想浪费电话费。 “今天不行,约了人。”莫非直接拒绝。 “不是吧,”司徒笑笑,“男人女人?” “犯人。”莫非说。 司徒看看表,还是工作时间。“那算了。”司徒挂了电话。 莫非放下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怎么样,人偷出来了吗?” “已经到了销赃地点了,等你点货。”是孟蝶的声音。 莫非笑笑,他知道,今晚有人要笑不出来了。 司徒找不了莫非,就转道去了监狱,把事情跟司徒乐说了一遍。 “克隆人?”司徒乐一副绝不可能的样子,“刘医生说得没错,就现在的医学水平,要让克隆人存活二十年,比日出西山还难。” “可是法医的鉴定也应该没错。” “会不会是药物导致的器官老化?”司徒乐皱眉头,“死者的胃不见了,如果有药物反应,也验不出来啦。” “可是药物会被肠道吸收,法医没有发现不妥啊。” “药物吸收有很多种的,有的被胃吸收,有的被肠道吸收,有的被血液吸收,甚至有些药,一旦被吸收,与其他的体液混合,就会发生化学反应,变成另外一种物质。你说死者体内发现大量的催眠性药物,很有可能是某种特殊药物催化变异后的结果。如果你问我制造一种特殊的药容易,还是制造一个克隆人、组合人容易,我当然选制药啦。” “你说真的啊?”司徒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 “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去医院验,我保管你体内能验出砒霜。” “什么?”司徒吓坏了。 “如果水果与虾同食,消化吸收后产生的物质就是砒霜。还好你只是偶尔吃吃,不然早被毒死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啊!”司徒吓得脸都青了。 “放心啦,你还能坐在这里,就表示没事啦。” 司徒无语。 “你说死者的胃和肾脏不见了,我不否认他们可能跟器官移植有关,但组合人跟克隆人,”司徒乐吐吐舌头,“太不现实了。” 司徒摇摇头,“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我总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背后似乎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那你就慢慢去解密吧,大侦探。”司徒乐笑笑,“啊,对了,如果你还是对组合人和克隆人不死心,我想有个人可以帮到你。” “谁?” “孟子。” 听到这个名字,司徒又怔住。组合人,莫非;莫非,孟蝶;孟蝶,孟子;孟子,医生;医生,器官移植。司徒把关键词一一串联起来。难道,孟子就是这张复杂的关系网中,最关键的那个联结点? 孟蝶整理着床铺,安静坐在一旁,有些拘谨。虽然拘谨,但是坦然,因为这里,已经是莫非的家了。 “安静,洗浴室我已经叫人改装了,趁现在孟蝶在,你要不要先试一下?”莫非跑出来。 安静点点头。孟蝶过去拉着她,进浴室。莫非耸耸肩,接替孟蝶帮安静铺着床。电话声急促地响起。莫非皱皱眉头,已经估到是什么事了。孟蝶帮安静调试好水温,从浴室出来,看见莫非拿着电话一脸苦相地站在那里。 “爆发啦?”孟蝶问。 莫非点点头,“我得过去一下,你在这看着。”莫非拿起外套。 “莫律师,”安静摸着门出来,“为难你了。” 莫非一笑,“是我欠你的。” 傅君泽双手叉腰喘着粗气站在客厅里,安然独自一人站在卧房的窗边,看着空空的衣柜和凌乱的床。 “君泽!”司徒跑进来,“你说安静不见了,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君泽还在气头上,“回来就不见她了。” “她会不会只是出去走走?” “她也得走得了才行啊!”君泽气得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玻璃吱吱响。 “安然呢?” “在里面!”君泽火气很大。 司徒走进去,轻轻问安然:“没事吧?” “习惯了。”安然倒很沉得住气。 司徒知道,安然比君泽坚强。但他心中有个疑问,只是不是问的时候。 “君泽。”莫非跑进来。 “莫非,你来啦。”司徒走到客厅,“趁天没黑,我们去找找吧。” “好。”莫非跟着司徒出了门。 安然走到客厅,走到君泽身边,“想骂就骂吧,没看好她,是我的疏忽。”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君泽站起身,看着她,“她是你姐姐!” “那你要我怎么样?学你?摔杯子,砸碗,自己跟自己生气,然后拉着身边的人陪你一起疯?不要说是为了姐姐,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找姐姐,但你有没想过,她是否愿意被你找到?她看不见这个世界九年,她知道怎样的生活才能给她最大的安全。你只知道她离开了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而离开?没有人喜欢流浪,没有人喜欢无家可归的感觉,是你把她逼走的,是你沉重而又自私的爱把她逼走的!今天有资格站在这里骂人的那个不是你,”安然看着他,“你才是应该被骂的那个!” 啪的一巴掌,红红的手指印留在安然脸上。 “我不准你侮辱我对你姐姐的感情!”君泽眼红得想杀人一样。 “那你对我的感情呢?”安然笑着问,一边伸手抚过自己脸上掌印,疼痛立刻化为眼泪,流淌着..落进笑窝,“就是这个吗?” 第十一章 刻意躲藏 司徒的车开得飞快,而且方向是往孟蝶的家。“喂,你开去哪里啊?”莫非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静看不见,肯定是有人把她带走了。但家里的衣服都不见了,所以安静不是被劫走,而是被接走的。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司徒笑笑。 莫非以微笑回应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瞒住司徒。但他还是决定试试。他摸索着手机,发送短信。 车子开到孟蝶家,司徒把门敲得嘭嘭响。门开了,孟蝶走出来。 “安静是不是在你这儿?”司徒开门见山。 孟蝶一惊,“你们把她弄丢了?” “别演戏了!”司徒推开孟蝶,直接闯进去,搜了个遍,却没有发现?。 “司徒康,问你话呢!”孟蝶追进来。 “孟蝶,别这样。”莫非拉住她。 “你哥哥呢?”司徒看上去凶得很。 “不知——”孟蝶刚开口,电话就响了。她接起电话,立刻做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司徒sir在我这儿呢。” “是你哥哥?”司徒问。 “是,”孟蝶挂了电话,“在傅君泽那里。” 司徒知道在孟蝶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转身准备离开。 “是去找安静吗?”孟蝶叫住他,“我也去。”孟蝶跟着他走,却在门口突然一倒,摔在地上。 “孟蝶!”莫非过去把她扶起来,“孟蝶,醒醒!” “她怎么了?”司徒奇怪。 “晕了。”莫非紧张地抱起她,“我送她去医院,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找你。” “也好。”司徒先离开了。 莫非把孟蝶抱上车,发动车子。 “他走了吗?”孟蝶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马达声完全掩盖了。 “走了,你车开得还真快,居然赶上了,”莫非笑笑,“幸好这次是假晕。” “有机会变成真晕的。”孟蝶笑不出来,“先回你那儿吧,傅君泽那边闹地震,还是要跟安静交代一下的。” 司徒赶回去的时候,君泽已经顶着熊猫眼倒在沙发上喘气了,孟子的情况也不比他好,脸肿得像打了紫红的胭脂,歪靠在墙上呼呼喘气。 “你们两个发什么疯?”司徒最受不了一向理性的人失控的场面,那简直就是灾难,“打架能把人打回来吗?” 君泽和孟子都不说话。 “没找到吗?”安然的冷静跟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司徒摇摇头,“孟子,你最好打个电话给莫非,你妹妹刚才突然晕倒,莫非送她去医院了。” “你说什么?晕倒?”孟子立刻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喂,莫非,我妹妹怎么样?” 司徒听到孟子的问话,眉头突然一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我要去看孟蝶,司徒sir,安静的事拜托你了。”孟子随后又看看君泽,这个男人,他不敢指望了。 孟子一边开车,一边就接到孟蝶的电话,让他到莫非家来。孟子到后,看看安然无恙的孟蝶,看看啃着面包的莫非,无名火腾地就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司徒说你晕了,可你又叫我来这里?” “安静没有丢。”孟蝶一句话就让孟子安静下来,“我也没有晕。” 孟子看着妹妹,又转头看看莫非,“是你们把安静接走的?” 莫非睁睁眼,“是你妹妹的主意,我只是帮个忙而已。” 孟子的口气缓了下来,“吓死我了。” “做戏做全套,你这个表情,在我这里做做就算了。”莫非提醒他。 “谢了。”孟子拍拍莫非的肩膀,“可是,你们把她送到哪儿了?” 莫非和孟蝶相视一笑,朝一间小卧室指了指。孟子彻底放心下来,感激地看着莫非。 司徒还待>在君泽家没有走,他眼看着君泽的气渐渐消了,捧着冰毛巾坐在沙发上,才敢开口劝说,“安静应该是自己躲起来了,暂时还不会出什么问题,你别太紧张。” “孟蝶那边没有吗?” “看来是没有。”司徒说,“话说回来,如果她存心要躲,就不可能再回孟家。” “十四教堂呢?” “如果孟蝶那边没结果,十四教堂我想也一样。” “但是除了孟家的人她还能找谁?”君泽实在想不到谁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把安静带走,那一定是个她极其信任的人。君泽不禁看向安然。 安然注意到君泽怀疑的眼光,心痛得浑身打战,却抑制住内心不断泛滥的绝望,“如果是我做的,我也不会告诉你,所以你没必要浪费眼神来盯着我。” 君泽看看她,闷声不响地拿起车钥匙,出门。 安然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君泽也许是命中注定会给人带去伤害的人吧,爱他越深,受伤越重。君泽的爱太沉重,太霸道,太尖锐,在伤害其他人的同时,他也将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 司徒回到家扑倒在床上,却睡不着。太多的事让他想不通。案子没理清楚,安静又突然失踪,孟蝶突然晕倒,最奇怪的是,孟蝶晕倒时莫非的反应,和孟子知道孟蝶晕倒时的反应。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莫非的第一句话,是‘醒醒’,而不是‘你怎么了’,孟子打电话问莫非的第一句话是‘孟蝶怎么样了’,而不是‘孟蝶怎么回事’。虽然说每个人说话的方式不同,但总感觉……感觉不对,好像莫非和孟子,都不是 7b2c." >第一次碰到孟蝶晕倒。司徒甩甩头,这种所谓的直觉,他一直是不太相信的。但这次,他却有着往更深处窥探的欲望。 清晨,一声尖叫把莫非从安睡中惊醒。他披上外套,跑到安静的卧房门口,“安静,安静……” 里面没有声响。 “我进来了。”莫非说着,推开门,却发现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没有人,卫生间的门却掩着。莫非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安静,安静,你在里面吗?” 还是没有声响。 莫非犹豫了一下,“我进来了。”他推开门,却看见安静歪倒在角落,头靠着洗脸池的棱边,略有红肿和擦伤的痕迹,脚边的地板瓷砖上有未干的水迹。原来是滑倒撞晕了。莫非松一口气,抱起安静,放到床上,帮她盖上被子。等着挨骂吧。莫非愁眉苦脸地拨通孟蝶的电话,结果自然被痛骂一顿。 突然,安静转醒过来,眉头紧皱,似乎感觉到了额头伤处的疼痛。莫非无奈地耸耸肩,如果再早醒一分钟,他就不用挨骂了。 “好痛!”安静叫着,很轻,她还没全醒。 “安静。”莫非靠近她。 安静睁开眼,“谁?”她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有些惊。 “是我,莫非。”莫非知道她还不习惯,“别怕。” 安静的情绪稳下来,“我,跌倒……” “我知道了,你在浴室跌倒,现在没事了,你在自己的床上。”莫非尽量解释清楚,不让她太激动。 “谢谢。”安静说。 “你接着睡吧,我就在外面。”莫非替她拉拉被子,出去了。 安静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温柔的气息。 “蝶姐,是不是你?” “当然是我,这里除了我和莫非,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来。你放心,他找不到你的。” 安静拉着孟蝶的手,“蝶姐,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孟蝶一愣,随即笑着掉出一滴泪,“胡说什么,我们是好姐妹,说什么欠不欠的话。女人,是应该同舟共济的,如果为了男人犯的错,相互埋怨,彼此嫉恨,那才是错误。” “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吗?那他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心——”安静似乎想表达什么。 孟蝶一笑,“埋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何必多此一举揪它出来?人人都想有一个温暖的家,一段美好的童年,即便是个梦,也让它做到底吧。” 安静握紧孟蝶的手,她能感应到她的无奈,她的矛盾,她的心甘情愿。 安顿好了安静,孟蝶先下了楼,走进停车场,拉开车门,突然一阵眩晕,晕倒在地。 “孟蝶!”莫非及时出现,他知道这次孟蝶不是装的。他把孟蝶抱进自己的车里,转动车钥匙。 车子呼啸而去,飘..起的尘土,迷离了司徒的眼。医生和病人,原来都跑到这儿来了。司徒遥望着远去的车,并没有追逐,而是突然有了另类的感慨。人总是喜欢看美的东西,即使知道美丽的背后,是丑陋,是黑暗,也情愿被表面的美丽所欺骗。医生,病人,从没有分界线;亲人,情人,未必没有交集。可是,当生死也捉摸不定时,美丽,就是一种奢侈。 第十二章 五岁的秘密 司徒去了朋友吕涛开的私家侦探事务所,委托他调查孟子和孟蝶。大概才三天的时间,就被通知有了结果。司徒匆忙赶去,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查得怎么样?” “很顺利,”吕涛递过去一杯咖啡,满脸得意之色,却又带点困惑,“只是我很奇怪,你是警察,有正当理由和权力调查他,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没有证据,我只是直觉怀疑他,所以找你这个秘密侦探是最合适的。而且,我不想打草惊蛇。这可是个高智商的人物。” “你说这个孟子?”吕涛笑笑,“这倒是不假。哈佛的博士,能是笨蛋?” “哈哈,”司徒一脸笑,突然又严肃起来,“说吧,怎么样?” “这个孟子是外科的专家,在国外医院实习的时候,曾经在脑外科、眼科、肿瘤科、骨科和心脏科留下过优秀的记录,而且,他是个器官移植的高手。” “看来真是有点问题啊。”司徒眯起眼,“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吗?” “现在还没发现,他的生活很规律,医院、家,两点一线。不过,有一点,你可能想不到。” “什么?” “他不是孟蝶的亲哥哥。” “什么?” “换言之,他不姓孟,他是孟凯天收养的弃婴。” “弃婴?”司徒紧锁眉头。 “还有,你不是说这个案子可能跟克隆有关吗?” “是啊,怎么了?” “他的养父孟凯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克隆学专家。” 听到这话,司徒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吐了出来,慢慢睁大眼睛,眼中全是怀疑。 孟蝶在被莫非送往医院的路上就醒了,坚持不让莫非陪她做检查,莫非拗不过,只好答应,但是要求孟蝶一有不舒服就要赶紧检查,而且要通知他或者孟子陪在身边,孟蝶也答应了。莫非离开后,孟蝶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外科报到、工作,直到下班时间。一从医院出来,孟蝶就看见司徒在等她。孟蝶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笑着走过去,“你来找我,还是想找安静?” “你把她藏起来了。”司徒似乎很肯定。 “你会去告密吗?”孟蝶试探。 “我还是会尊重安静的选择,但你要保证她的安全。” 孟蝶不置可否。 “其实今天找你,是有些事要向你求证。” “什么事?”孟蝶猜不到了。 司徒左右看看,说:“能找个地方谈吗?” 孟蝶意识到话题的严肃性,点点头。两人去了一家僻静的咖啡吧,要了两杯浓缩咖啡。孟蝶一边把糖倒进杯中,一边打量四周,接着说:“现在没别人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你了解你哥哥吗?”司徒问。 孟蝶睫毛一颤,“司徒sir,我不喜欢兜圈子,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吧,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就直说了,”司徒挺直身子,“我查到孟子并不是你的亲哥哥,这件事,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孟蝶搅着咖啡的手停住,抬头看着司徒说:“你很厉害,我以为,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呢。” “这么说,你知道?” “是,我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孟蝶喝口咖啡,“那次医院发体检报告,他有事不在,我替他拿?99lib.了。结果,发现他的血型,我的血型,还有妈妈的血型,根本就不可能共存。” “为什么不是你有问题呢?” “因为我哥哥是在美国出生的,而我却在香港出生,很多人看着我妈妈怀孕,生下我,所以我不可能是抱来的孩子。” “你肯定孟子不知道这件事?” “他给我的感觉是,他不知道。我看过户籍册,哥哥的出生日期与户籍注册的日期是在同一年,也就是说,他刚一出生,就被爸爸抱回来了,而且具体日期相差也只有三个月,根本就没有破绽。如果爸爸没有告诉他真相,我想,他是不会知道的。” “那你爸爸会不会告诉他了呢?” “不会的,?爸爸那么疼他,他完全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会说出这种事,让他们中间无端端生出隔阂。” “那你妈妈呢?” “听爸爸说,妈妈更疼哥哥,甚至比疼我还多,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他不是他们亲生的。” “听爸爸说?”司徒觉得不对,“你没见过你妈妈怎么对孟子吗?” “我五岁多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在这之前很多的事,我只能听爸爸告诉我。” “你妈妈过世前,你们不住一起的吗?” 孟蝶突然眼神暗淡,“对不起,司徒sir,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司徒又差点把咖啡喷出来,“没有记忆?” 孟蝶看看天空,透明的屋顶把天空折射得更有弧度,“有一天睡醒过来,就没有了记忆。头很痛,像是很严重的脑震荡,然后,就又睡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头不痛了,但记忆也没有回来。” 司徒看着孟蝶,感觉这个人物就是个谜。孟蝶,这个名字,就有种特别的迷惑感。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谜。 孟蝶又去莫非家吃饭,趁着准备碗筷时安静不在,把司徒查安静下落的事说了。 “这么说,司徒还是认定你把人给藏了?”莫非一边摆碗筷,一边说。 “放心吧,他已经站到我们这边来了。”孟蝶一点都不担心。 “那君泽不是很孤立?”莫非有点心疼他。 “活该。”孟蝶轻声地说。 “安静——”莫非突然声音大起来,“可以吃饭了。” 孟蝶立刻收声,把安静扶出来,三个人坐下吃饭。也许是莫非菜烧得好,安静和孟蝶都胃口大开。正吃着,安静的手肘碰到莫非的筷子,吧嗒一声,筷子掉地上。 “对不起。”安静赶紧道歉。 “没事,没事。”莫非赶紧安抚她,然后捡筷子。 “喂,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啊?”孟蝶怪莫非,她是很宝贝安静的。 “蝶姐,是我不小心。” “别帮他说好话,那么大一对牛眼也不知长着干什么的。” 莫非苦笑,就算你想哄安静开心,也不用这么区别对待吧。正在这时,安静扑哧一笑,笑靥如花。 “你笑了就好了,”孟蝶终于成功了似的,却看见莫非傻愣愣地看着安静,“喂,喂,你没事吧?”孟蝶拿手在莫非眼前晃。 “你当我是车窗玻璃你是抹车杆啊。”莫非打掉她的手。 “我怕你撞车啊!”孟蝶瞪他。 安静笑得更开心了。她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每次她露出笑容时,孟蝶脸上的那种满足。这个女人,是她的救世主。 吃过晚饭,孟蝶没有急着走,而是陪在安静身边,直等她睡了,才端着杯茶坐到莫非身边,静静地说:“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莫非摸不着头脑。 “放心你不会纠缠着我。” “你怎么知道?”99lib?莫非笑着。 “感觉。”孟蝶说,“一开始,我真的有点担心,害怕你对你太太的感情,会因为我的这张脸而投错方向。” “你怕我?” “你不可怕,只是我知道,我给不了你要的。”孟蝶bbr>放下杯子,“不过现在好了,我知道,你已经彻底把我和你太太分开了。” “你也不差,你并不一定要做她的影子,你也很讨人喜欢。”莫非故意色色地看着她。 “别唬人了,”孟蝶不中招,“我对你,不会再有影响力了。也许你会关心我,在乎我,但,那不是爱情。在你心里,已经没有空间可以留给我了。” “如果知道你们有着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生日,一样的名字,我想孟蝶,不介意让出一点空间给你的。” “谁说我说的是孟蝶了?”孟蝶看穿一切似地看着莫非,“即使她留了位子,也不是我的。” “你胡说什么啊?”莫非心虚地转过头去看电脑。 “你就当我胡说好了。”孟蝶不逼他。 咣当一声,安静房里有动静。 莫非身子一动,看见孟蝶瞪着他,立刻不动,“坐着干吗,进去看看啊。”莫非像是责怪孟蝶似的。 “我刚才洗碗的时候把脚给扭了,你替我去看看吧。” 莫非咽咽口水,指指孟蝶,“你死定了。”边说边进到房里。 孟蝶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莫非出来了,“没事,翻身打翻只杯子。” “这种事常发生啊,我不在的话,就只有麻烦你了。”孟蝶眨眨眼。 “你在还不是一样麻烦我。”莫非苦着脸,“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回去啊?” “我没带钥匙啊,哥哥今晚也值班,我看我要在你这里将就一下了。”孟蝶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这样吧,我房间给你,我睡客厅。” “好啊。” “警告你,别乱动我东西。”莫非凶巴巴地。 “知道了,尤其是你太太留下的东西,对不对?”孟蝶受不了他的啰唆,一拐一拐地进卧室。 夜深了,孟蝶悄悄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一个一个地拉开抽屉。莫非跟她说过,这间房里,有孟蝶留给他的一束纪念。最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在抽屉里的白盒子里,孟蝶找到了,与白色兰花紧紧束在一起的黑色头发。柔软、绵长,是女人的头发。孟蝶取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头发。这对拿手术刀的手而言,轻而易举。 又是新的一天,司徒走进会议室,差点没晕过去。已经连续几天消失在警察局的傅君泽居然跑回来了。 “你……”司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不再被安静失踪的事困扰。 “你的效率太低了,我跟上面谈了,我要归队。”君泽看着他。 “你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君泽甩过去一堆资料,“这些是美国最流行的医学杂志,关于克隆的,应该会有点线索。” “你怎么知……”司徒刚想问,就自动卡壳了。司徒乐! 君泽不理会司徒郁闷的表情,继续问:“孟子那边查得怎么样?” “这你也……”司徒又自动卡壳。吕涛!慢着,君泽对他的行踪这么了解,可见他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只是转战暗线,那么,安静失踪的事,他会不会也知道呢?所以才可以安心归队。 “说吧,下一步是什么?”君泽拍拍他。 “下一步,就是切断你所有的关系网,让我彻底脱离你的视线。”司徒恨恨地说。 “跟你所有的朋友绝交,你就可以从我这里获得解脱了。”君泽得意地看着他。 司徒拿文件一拍他头,“少自恋了,还偷偷摸摸地查到了什么,快说!” “要说也得大家都说,你就没有查到点有价值的?”君泽诡笑地看看司徒,然后大方地说,“行,那就我先说。我已经向美国那边查过孟子的出生,的确是出生同年就被孟凯天收养,由于是弃婴,找不到他亲生父母的记录。孟凯天回香港前,在美国医学界的口碑很好,很多大学邀请他留下,但他却拒绝了,带着妻子和孟子回到香港。” “很多人想留在美国都不行,他居然拒绝?”司徒觉得有些不对劲。 “也许人家爱国呢?”君泽开玩笑,“孟凯天的太太在1983年去世,那时孟子才读小学,而孟蝶只有五岁。” “五岁?”司徒皱起眉头,“孟蝶跟我说过,她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哦?”君泽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释然,“这个先放一放,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刚才我在资料库输入孟凯天的名字,是想找他的出入境记录,结果自动搜索系统居然在报案记录库里找到了他的名字。” “什么?他报什么案?”司徒来了兴趣。 “是1983年,他为女儿报失踪。” “孟蝶失踪过?”司徒的眉头锁得更紧。 “是,报案记录说孟蝶走失,但警方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隔了半年,孟凯天又来销案,说找到女儿了。” “隔了半年?”司徒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喊起来,“君泽!记不记得孟蝶的自白书?她也是童年时期被杀手组织带走进行秘密训练的,而且也失去了在那之前的记忆。快把档案找出来,看看那是哪一年。” 君泽没等司徒说完,就开始在电脑里查档案,随着一个文件的打开,君泽兴奋地说:“天哪,真的是1983年,她们同时在1983年失去了记忆。”君泽在兴奋中快速地思考着,“1983年她们同样都是五岁,五岁前的记忆同样都为零,走丢,又找到,难道被掉了包?” 司徒的瞳孔猛一缩放,眼光瞄向桌上厚厚一叠医学杂志,面色凝重地说:“恐怕,不是掉包这么简单。我记得很早的时候看美国电视,有一部《超人》特别吸引我,其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人用克隆技术直接将超人复制了,他的复制体并不是从胚胎开始发育,而是与原体一模一样的生物体。你说会不会……” “直嫁克隆?”君泽嘴里冒出一个新词,随即在那叠医学杂志中乱淘,然后找出一篇名为《直嫁克隆还有多远》的医学评论。“这篇论文说的就是复制人理论,里面提到,美国的《doctor》杂志曾经刊登过一篇名为《直嫁克隆》的论文,作者是匿名刊登,说直嫁克隆已经能够实现,曾经引起了世界医学界的轰动和质疑,看来,复制人未必不可行。” “sir,”7768跑进来说,“孟蝶就诊的医院传来她的报告,原来她有严重的器官衰竭,尤其是肝脏,她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有在其他医院就诊吗?是她不知情,还是不害怕会暴露?”君泽奇怪,她就职的不就是最顶尖的医院吗? “是意外,如果不是她在莫非面前晕倒,我们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报告。”司徒感慨地说,“只是不能确定,在拿到报告之前,她自己是否知情。” “器官衰竭,意外失踪,半年后又出现,没有之前的所有记忆,克隆,孟凯天……”君泽几乎能下判断了,“去查一下她们的dna,如果连这个都一样,那么毫无疑问,现在的这个孟蝶,就是已经死去的孟蝶的克隆体。” 话音刚落,7769又来报告,说有新的死者出现。司徒和君泽立刻赶往现场,结果发现这次死者缺少的器官恰恰是肝脏。君泽和司徒顿时面面相觑,之前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 孟蝶从化验室出来,感觉虚弱已经渗透到骨子里。她拿着薄薄的几乎没有重量的化验单,心却沉重得跌到最深的悬崖谷底。她已经有了准备,去接受她与另一个孟蝶可能有的任何关系。然而结果,却是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残酷。 dna的相似率,居然是100%。 只有一种可能,只剩下一种可能,而且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去否认的可能。她曾经努力去维系自己的生命,每一秒的存活对她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然而此时,她迷惑了。似乎,她根本就不曾拥有过生命。她总用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人生,此时,她第一次质疑,她是否拥有人生。她,是否是人? 第十三章 一种延续 孟蝶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大厅,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却无法补给她任何力量。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安然从车窗探出脑袋,笑吟吟地说:“孟小姐,你没事吧?” 孟蝶勉强笑笑,“安小姐。”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可能太累了。”孟蝶微笑着,看着她。她的年轻,和她最初见到的安静,如出一辙。 “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孟蝶点点头,上了车。她来找她,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唯一的缘故,就是安静。 “姐姐好吗?”安然仿佛知道一切似的。 “还以为是个秘密呢,原来谁都瞒不住。”孟蝶自嘲地说。 “不,你做得很好。”安然赞赏,“谁都知道,但谁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你跟你姐姐真不一样,”孟蝶笑着,“她是敏感,却敏感得脆弱;你是敏锐,却敏锐得细致。”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受伤之前的她。”安然说,“我继承了姐姐的所有,样貌、神经、性格……” “感情?”孟蝶接上。 “也许这是个错误。”安然黯然。 “爱是无罪的。”孟蝶说,“在感情的世界里,只有时间会犯错。” 安然看着孟蝶,惊讶。 “怎么了?” “你让我,看见了一个人。”安然的声音有些失神。 “孟蝶?”她说着自己的名字,“很多人都在我身上看到了她,”孟蝶笑得有些怪异,“也许我就是她。” “不,”安然说,“我看见了我自己。” 孟蝶心里一动。 “我们都是别人的影子,似乎活着,是为了延续别人的感情。” “还有生命。”孟蝶脱口而出。 “那只是你,”安然突然悲伤地,“孟蝶死了,但安静还活着。”安然第一次叫姐姐的名字,“很难想象,死亡也可能给人带去简单的幸福。”安然显然把孟蝶和莫非牵扯在了一起。 “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孟蝶突然说,“活着,就是幸福。” 安然看着孟蝶,今天的孟蝶似乎过于感性。 “安静我会照顾的,”孟蝶说,“但她的幸福,不在我的手里。” “这句话,不该由我来听。”安然以为她说君泽。 “不,”孟蝶说,“傅君泽也给不了她幸福。” 安然奇怪地看着孟蝶。 “所以,不要再想着什么延续感情的谬论,”孟蝶鼓励地看着安然,“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爱,这才是你的幸福。” “听起来,像是在说梦话。”安然有些茫然。 “这是生存的基本规则,你付出过,就不要害怕去要求得到。至于安静,”孟蝶的眼神有些悠远,“自然会有给她幸福的人。” 安然有些迷惘,眉头轻轻皱起。 “看来我是在说梦话。”孟蝶显露玩笑的口吻,不想安然想得太多。她发现今天的自己有些失控。但,她已经尽力了。 “那你呢?”安然说,“你跟莫律师……” 孟蝶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人鬼殊途。”孟蝶俏皮地笑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安然送孟蝶到家门口。 “谢谢你,安然。”孟蝶下车。 “不,是我该谢谢你。”安然说,“你是个天使。” 孟蝶一惊。天使?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个魔鬼。她一直在挽救别人的生命,直到今天,她突然发现,原来最需要被挽救的,就是自己。她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所有的门窗,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沉入黑色的死水潭,被彻底地淹没。窒息的感觉撞击不堪负荷的心,整个世界,都黑了…… 法医在验尸间里几乎晕倒。出虚汗,手抖,瞳孔放大。这很不正常,但总能有个合理的解释。“这是我的身体。”袁秋颤抖着说,手术刀微微晃动,显得非常危险。 “什么?”司徒和君泽差点也晕过去。 “我也不敢相信,但,是真的。..”袁秋放下手术刀,大口呼吸着,心慌慌地说。 “你能肯定吗?”司徒问。 “其实看到死者的时候,我就对她的身体结构有特别的感觉,只是不能确定。直到我看见她腰间红色的蝴蝶形胎记,我才感觉到,那是我的身体。我已经做了dna测试了,我自己也觉得荒谬,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是,我真的遇上了。” “100%相同的dna,就连孪生子也未必做得到。”君泽说。 袁秋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克隆人。” 司徒和君泽彻底被震住。 “也就是说,那些死者,都可能是克隆人。”司徒立刻想到。 “克隆,机能衰竭,器官移植,难道……”君泽想到了。 “有人先将细胞合适的人体进行克隆,然后再用克隆人的器官进行器官移植。”司徒接上。 “克隆人的器官本身就不能维持生命,这样做不等于一边诈骗高额利润一边还要把人推向死亡吗?真是混蛋!”袁秋嘴上骂着,却流露出无尽的钦佩,“不过话说回来,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能做到的人,微乎其微。” “也许有人可以。”司徒看向君泽,蹙起的眉头似乎在暗示什么。 “孟凯天。”君泽的脸立刻阴沉起来。 “那个克隆学博士?”袁秋对他有印象,“可是他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司徒深深吸口气,说:“父亡,子在。袁秋,你有没有在孟子的医院动过手术?” 袁秋摇摇头,“手术是动过,但是在美国。半年前我在那里进修,急性阑尾炎动过手术” 司徒有些郁闷,“美国……那么远……” 袁秋看了司徒一眼,“司徒,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医生通过手术拿到病人的生物细胞是最安全有效的,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方式。我记得大概四个月前吧,香港医学会搞了个派对,我和孟子都去了。当时有个服务生打碎了酒瓶,我帮忙收拾的时候划伤了手指,是他帮忙包扎的。这应该算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支持吧。” 孟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她很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地板的冰凉比手术台的温度依然要温和得多。她听到外面有声响,应该是孟子。孟蝶起身,她有许多的问题,也许只有孟子能解答。或者他也不知道,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互相 6709." >有着关于对方身世的秘密。99lib? 她走到客厅,没有人。去孟子的卧室,也没有人。难道一回来就进书房了?她又敲敲书房的门,却没有人应。自己听错了?孟蝶摇摇头,想着莫不是自己已经有幻听了。她坐到沙发上,继续想着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奇怪。哥哥把快速的器官衰竭解释为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她接受了。但明显,这个解释,是一个谎言。如果不是医学骗了孟子,就是孟子欺骗了她。 突然,书房门开了,孟子走出来。孟蝶顿时傻掉。孟子也是。 “什么时候回来的?连声都bbr>藏书网没有。”孟子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孟蝶。 “刚刚啊。”孟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那是本能的反应,“又在书房用功?” 孟子耸耸肩,算是回答。 孟蝶顿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但是现在,还不是问问题的时候。现在,是发现问题的时候。 夜幕降临,莫非敲开安静房间的门,轻轻走进去。“咖啡。”莫非递过去一只熊宝宝形状的杯子。 “谢谢。”安静接过,喝了一口,愣住。 “怎么,太咸了?”莫非问。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个律师,观察入微是我的本能,也是专长。”莫非笑笑,“不过,泡咸咖啡,我真是个外行。” “不,你做得很好。”安静笑着,“只是,以后都不需要了。跟蝶姐住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怀念咸咖啡的味道,那是因为我害怕,我会留不住生命中最美丽的过去。后来我突然发现,不是最美丽的,才要留下,而是留下的,才是最美丽的。” “你不再怀念了?” 安静摇摇头,“也许,悼念更适合我的过去。” “你甘心吗?” “莫非,你甘心吗?”安静反问。 “我不一样,”莫非惆怅地,“当离开变得彻底,爱,反而变得完整。” “莫非,”安静寻找着他的声音,转向他,“不甘心,并不是爱。” “甘心,也不代表不爱。”莫非接上,“你要说的,是这个吧?” 安静笑了,“为什么,你跟蝶姐,总能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莫非也笑了,“因为站在我们面前的人,需要这种感觉。” 第十四章 抽屉代码 司徒上君泽家讨论案情,安然给他开了门,泡了咖啡,准备了点心和水果,然后一句话不说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司徒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君泽:“你们没事吧?” “两个大活人站在你眼前,能有什么事啊?”君泽逃避。 “君泽……”司徒想说什么。 “你来讨论案情的啊,”君泽强调,“少给我跑题。” 司徒无奈地耸耸肩,“莫非不来吗?” “他已经不太适合介入了。”君泽说。 “因为孟蝶的关系?” “虽然不知道孟蝶对这件事了解多少,但,我不想冒险。” “也对,”司徒点点头,“他知道得越少,受伤害就越小。” “你是在说莫非吗?”君泽快笑出来了,“我纯粹是为了案情保密。” “你别把他当成圣人,他也会受伤的。” “如果是以前那个孟蝶呢,我不否认,但现在这个,”君泽摇摇头,“还影响不到他。” “你怎么知道?”司徒奇怪。 “因为,她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司徒疑惑地看着他。 “感情。”君泽说。 “还是那句,你怎么知道?” “细胞可以复制,”君泽盯着司徒,“感情也可以克隆吗?” 谬论!司徒在心里批判。但,他无法用语言反驳和解释。在医学上,感情,无法复制。 “假设我们的推断成立,谁最有可能犯案,谁最有动机犯案,谁最有能力犯案?”君泽没征兆地转移话题。 司徒苦笑,“孟子,孟子,孟子。其实,你只要问一句谁最可疑就行了。” “证据呢?”君泽以严肃的眼神回敬他。 “要是有证据我们还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吗?”司徒说,“我们现在是只有推断没有证据,而且还是非一般的证据。” “高智商谋杀,”君泽抓抓头,“现在的聪明人都不干好事。” “其实要证明孟蝶是克隆人并不难,难的是,要证明她体内的部分器官是从其他克隆人体上取下来的。”司徒说。 “这是不可能的,难道让她躺在手术台上任法医解剖吗?还有,孟蝶接受器官移植,也是我们的推断,没有证据。” “可是如果没有新器官的支持,克隆人不可能存活三十年以上。” “你说不可能啊,”君泽说,“我也知道不可能,但孟子只要一句 8bdd." >话就能反驳你——医学,是没有绝对的。” “但是如果他犯罪,留下线索,那是绝对的。现在有三个问题我们必须解决。”司徒开始动脑,“第一,他在哪里进行克隆以及器官移植的活动?医院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有一个秘密实验室。第二,他如何处理尸体?如果孟蝶也是他的手术对象,那他一定不是最近才开始实验,那么之前那些没曝光的克隆人尸体去了哪里?第三,他如何获得客源?克隆人的原细胞他可以借助正常的手术途径获得,但接受秘密器官移植的病人,又是怎么联络上的。” “不错,孟子不可能在与外界完全分离的情况下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医疗实验,一定会有漏洞。” “他与病人的关系可变性比较大,隐蔽性也很高,而且如果他的病人有心保护他,我们未必查得到。”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他是医生,可以借助医院自己的尸体处理系统进行尸体的销毁,何必要冒险抛尸呢?”司徒皱眉头。 “那未必,万一我们发现的只是他因为某些原因无法通过医院处理的个别尸体呢,也许大量的尸体已经通过医院途径处理掉了呢?”君泽双手一拍,“我们可以查查医院的尸体处理是否有漏洞。” “他是医院外科的最高主管,我看查医院记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三条线中,可变性最小,可销毁性最低的,就是秘密实验室。”君泽说,“克隆人的监测,器官移植的手术设备,各种实验的进行,都必须有定期的观察和检测。秘密实验室,一定是孟子除了家和医院外,去的最频繁的地方。” “可是根据调查,孟子的生活很规律,基本就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司徒想起私家侦探的报告。 “等等,他现在任职的医院大楼是半年前新迁的地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君泽的眼中放光,“秘密实验室,就在他的家里。” 孟子睡着了,很沉很沉。即便是医生,也无法对药物免疫。 孟蝶偷了钥匙,进入孟子的书房。她感觉到的,是彻骨的寒冷,如同手术室里,那种在生死边缘游离的恐惧与孤单,冷得让人的血液凝固干涸。这里从来就是家中的禁地。孟蝶的视线游走各处,从书架上划过时,落在一本>.名为《血性剖析》的书上。这本书孟蝶找了很久,孟子明明是知道的,他既然有收藏,为什么要隐瞒呢?孟蝶想要把书抽出来,可这本书好像跟书架粘住了似的,根本动不了。孟蝶再一使劲,咔嚓一声,书柜整个儿移开,露出一条道。 这就是黄泉路吗?孟蝶清冷地笑着,走进去。 全套的医疗设备,运转的电子仪器,满眼的“行尸走肉”,孟蝶似乎看见了地狱,却又仿佛找到了归宿。他们,才是我的同类。孟蝶看着玻璃后面麻木却真实的脸,机械却活动着的四肢,阵阵寒意从背后渗透出来。 她走到一只柜子前,柜子有三个抽屉,第一个,标着“-1993”。1994年爸爸去世,这个柜子里,是爸爸的辉煌吧。 第二个,标着“1993-”。这个,既然不是她的,那就只可能是孟子的了。四十岁都不到,他真是个天才。 第三个,标着“ot”。不知道什么意思。 孟蝶打开第一个抽屉,取出档案,一份份地看。代号,代号,代号。孟蝶数过一份又一份,直到看见标着“19780825002”的文档,她停住。那是她的生日,不,是孟?蝶的生日。她翻开档案,浏览着,脸上突然爬满微笑,却笑得凄然。 想要证实的,都证实了。孟蝶合上档案,准备离开。 然而,她的目光没有缘故地停留在第三个抽屉上。“ot”,她最直接的联想,就是an transplant。想到最近的几宗案子,她居然产生了伸手拉开抽屉的冲动。她努力遏制这种冲动,可惜,失败了。第三个抽屉被缓缓拉开。又是一份文档,写着代号“19780825002”。 安静听完一个很长的故事,深深被故事的情节打动。“我嫉妒你。”安静说。 “嫉妒我什么?”莫非问。 安静没有回答,只是流出了眼泪。 “不管你嫉妒我什么,千万别让你蝶姐知道。” “为什么?”安静带99lib?着哭腔。 “让她知道我把你弄哭了,我就可以准备哭了。” 安静扑哧一声笑了,眼中却依然闪着泪花。“你很在乎她?”安静问。 莫非抿抿嘴说:“对,很在乎。” “可你知道,她们终究是两个人。” “我知道。” “那你还在乎?”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矛盾,她们都是值得爱的好女人,我不会为了证明我对我太太的爱而拒绝走近其他女人,也不会为了证明我没有把她当成替身而拒她于千里。如果我那样做,只能证明我的爱太过脆弱,脆弱到要刻意的证明才能坚持。相反,我爱我太太,才要更爱护她。她们很像,这种相像与样貌无关,她们是像到骨髓里的那种,她们把最完美的给了我们,把最残忍的留给自己。我愿意相信,她是我太太派来的天使,帮助我得到幸福的天使。” 安静的目光幽暗起来,幽暗中,却有一点浮光寻找夜的出口,“要是傅君泽能这样想就好了。” 莫非愣住。安静,居然主动提到傅君泽,而且,还是在这种气氛下。莫非忍不住笑了。她,终于开始走出来了。 安然躺在床上,司徒和君泽的对话还在她耳边萦绕。孟蝶是克隆人,这个说法的确能解释到她今日的反常,那种虚弱、恍惚,完全不像平时的孟蝶,如同人被魔魇侵蚀,还有那句看似玩笑的人鬼殊途,现在想来,就是在得知自己无法扭转的命运后一种感性的自嘲。 这件事莫非知道吗?还有安静,她在孟家住了九年,她会知道这些秘密吗?安然突然想到了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恐惧没有让她蜷缩,反而让她从床上坐起来,恨不得立刻去莫非家保护安静。司徒说,没有证据就不能轻举妄动,对,一定要找到证据,非一般的证据,就用非一般的方法。 第十五章 未完手术 孟子穿上厚厚的外套,抓起车钥匙,朝孟蝶催 4fc3." >促着,“一起走吧,我开车。”99lib? “我不去了。”孟蝶把一只信封递过去,“这个,你帮我上交吧。” “辞职信?”孟子惊讶,“好端端干吗辞职啊?” 孟蝶一笑,“我现在的状态,怎么都不能算是好端端吧?” “又不舒服了吗?”孟子立刻紧张起来。 “现在没有,但随时都会,”孟蝶认真地看着孟子,“哥,我想对我的病人负责。” 孟子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这是个他最无法反驳的理由。“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了。”他故意做出开玩笑的样子,留恋地看着孟蝶,出门。 孟蝶笑不出来,那是属于人类的表情。孟蝶收拾了桌子,抬手看看表,时间的指针永远都朝顺时针的方向运转,而她的生命,却与时间的轨迹分道扬镳。洗碗池里的热水泡得她的手通红,她却没有知觉似的擦着抹着。那不是她的身体,只是一堆组装的零件,而且还不是原装生产的,只能算得上是比较昂贵的复制品。 莫非把一只刻着小白兔的杯子塞到安静手里,然后拉着安静的手,去摸那只小白兔。“给你新的牛奶杯,有了这只兔子,这只杯子就是你的专用杯了。” “很可爱啊。”安静说,指尖在温热的瓷兔子身上抚着,“可是,怎么突然换成牛奶了?你最擅长的不是咖啡加奶吗?味道不错啊。” “咖啡始终是咖啡,无论你放什么进去,都遮盖不掉咖啡本身的味道。”莫非说,“人的味蕾是相当敏感的,如果不能彻底清除杯子里的咖啡豆,就无法断绝余留在舌尖的甜和入侵舌根的苦。但如果能换一杯牛奶,也许一时无法适应它的奶香和甜腻,但起码在你泡一杯牛奶的时候,不需要再去考虑,究竟是加奶,加糖,还是加盐。只要轻轻一倒,就是一顿营养的早餐。” 安静聆听莫非的滔滔不绝,原来一个复杂的人,也可以把生活过得如此简单。虽然他有过悲伤的爱情,但他的声音里从没有颓废和抱怨,没有逃避和犹豫,没有悲哀和绝望。他不会去想遥远的未来,也不会去埋怨尘封的过往,他只是从容地将自己放在最舒适的位置,没有勉强,没有刻意。也许,这就是简单,而简单,就是幸福。 莫非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颗圆圆的玻璃珠子塞进安静的手心里,“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并且适合他的位置,摆对了,是幸运,安错了,是命运。幸运和命运,未必有交叉点,但谁又规定了,人生,不能是一盘跳棋。” “跳棋?”安静似有感悟。 “天罗地网就是棋盘,芸芸众生就是棋子。谁先跳出禁锢的阵地,谁先跳到最远的彼岸,谁就是胜者。” “胜者,意味着什么?”安静问。 “意味着,你有权宣布对弈的结束,以及结束的方式。”莫非饮尽杯中的牛奶,浪费,是不好的习惯。 莫非给安静准备好午餐,然后去律师行,刚坐上他的老板椅,秘书就敲门进来,“莫律师,有两位阿sir找你。”秘书说着,顺手把一沓档案交给莫非。 “找到这儿来了?”莫非刚自言自语,司徒和君泽就出现了。 “你最近动不动就闹失踪,我们可不想扑空。”司徒说着,找了个沙发最舒服的转角坐下。 “上这儿来围追堵截,肯定是有事求我,说吧,别白跑了这趟。”莫非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好事。 司徒犹豫了很短的一瞬后说:“你和孟子,说得上话吧?” “他真的有问题?”莫非皱皱眉头。还以为安静的事过去了,孟子可以喘口气了呢。 “我们怀疑他私下克隆人体,并用克隆体的器官进行秘密的器官移植手术,谋取高额利润。”君泽说。 “不会吧?”莫非这才觉得这事深得很,“才几天没见你们,就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不是开玩笑的。”司徒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将所有疑点联系起来的推测。” “但是,只有推测,没有证据99lib.。”莫非替他们说。 “你看到我们来找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司徒从不小看他的智慧。 “我跟孟子不是说不上话,但是,我跟你们的关系,他也很清楚。我看,他对我仍然有戒心。” “如果不需要你与孟子直接接触呢?”君泽问。 莫非双手交叉,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喂喂喂,你们到底要我查些什么?” “我们怀疑孟子将秘密实验室设在家里,但他家我们去过,表面没有问题,所以我们怀疑他家有一条通往地下或是附近建筑物的秘密通道。”司徒解释。 莫非顿时恍悟,“噢,你们要我去他家,找出那条密道,最好是连秘密实验室都能曝光,是不是?” “我们会配合你,尽量拖住孟子,你只要摆平孟蝶,就没有障碍了。”君泽说。 “‘摆平’这个词,我不太喜欢。”莫非说。 司徒二话不说,拿起档案猛拍到君泽头上,然后笑眯眯地对着莫非,“帮你教训过他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莫非突然严肃起来,“这件事,孟蝶知道多少?” 君泽摇摇头,“这也是我们的问题。但是,即使孟蝶不知道她哥哥做了什么,她跟这件事,恐怕也难脱干系。” 莫非疑惑地说:“她总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做了帮凶吧?” “不,”司徒说,“她可能……是另类的受害者。” 莫非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莫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孟蝶她……很可能是克隆人。”司徒说。 “开什么玩笑?”莫非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随即,看着司徒和君泽阴沉的脸,他笑不出来了。 “她的克隆原体,你应该猜到了。”司徒小心翼翼地说。 莫非一惊,随即不得不面对现实地点点头,“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她的笔名竟然就是她的真名。”他曾经想象过无数种她们之间可能有的关系,但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完全复制。 “还有,她可能还是……”司徒接着说。 “组合人?”莫非接口,眼中,是疼惜。 “看来你也知道不少。”君泽说。 “君泽,”莫非突然说,“说到器官移植,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具尸体,被怀疑是双目失明。” “我记得,怎么了?” “每具尸体都少了一个器官,只有第一具是例外的,你不觉得奇怪吗?”莫非左手的虎口顶住下巴,拇指和食指在下颌骨上摩挲,“失明,未必是因为意外或者疾病,或许是人为呢?” “你是说,”司徒接上莫非的话,“死者被人取走了视网膜?”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莫非面色凝重,“因为死者面部被腐蚀性液体淋过,已经无法判断她失明的原因,当然有可能是被摘走了视网膜,但有没有可能,是被取走了视觉神经呢?”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视觉神经?”君泽察觉到莫非意有所指。 莫非看着君泽说:“因为孟蝶告诉过我,安静的失明是由于视觉神经的变形导致的。” “你是说孟子把视觉神经移植给了……”司徒很快露出质疑的眼神,“可是安静的眼盲并没有治愈。” “并不是所有手术都会成功的,又或者,他还来不及手术。”莫非的目光投向君泽。 “是我吗?把她接出孟家,结果打乱了孟子的手术计划?”君泽的心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在跳动,如果真是那样,他不知是该后悔,还是庆幸。 “假设孟子曾经计划给安静做手术,被君泽破坏了,那孟子是会放弃,还是继续?”司徒摊开双手,询问的眼神看向莫非和君泽。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前取出的视觉神经可能不能再用了,新的适合的视觉神经也并不好找,我想孟子暂时不会有所行动。”莫非分析。 “安静还没有消息,我始终对孟子有怀疑,但我知道,他不会伤害安静。”君泽的话,显出他内心的矛盾。 “喂,”司徒忽然有点担心起来,“你不会想让他帮安静做手术,暂时放他一马吧?” “我很想,”君泽诚实地坦白,“但我不会,因为我是个警察。” 司徒欣慰地笑笑,君泽有时很极端,但他对君泽的评价,有时也会极端。欢迎回来,警察。他在心里喊着。 “你们兄弟情深够了吧?”莫非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及时打断他们,“谈谈合作细节吧。” “你不想留着他的命救孟蝶吗?”君泽问了个将心比心的问题。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 “我很想,但我不会。”莫非学着他刚才的口吻,“因为我是个律师。” “哈哈哈哈……”君泽和司徒一起哄笑起来,三个人的默契荡漾开去。 第十六章 谁在纠结 孟蝶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看书,她的身体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忘掉工作,享受完全放松的一刻,尽管这一刻,很快就被门铃声打断。孟蝶打开门,看见安然站在门口。 “没打扰你吧?”安然问。 “当然不会,请进。”孟蝶把安然请进来,把茶几上的书和沙发上的靠垫都拿开,问,“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安然回答。其实喝什么都无所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接过热腾腾的咖啡,安然喝了一口,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手背无意间触碰到搁在一旁的钥匙。凉凉的。 “怎么突然过来了?”孟蝶在她身边坐下。 “也不是突然,本来就想找你的,听医院的人说,你要辞职?”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想休息一段时间。” “是……身体不舒服吗?”安然问。 孟蝶低下头轻轻地说:“消息走得还挺快。” “姐姐不见那天,司徒看见你晕了,莫非和你哥哥都很紧张,所以……”安然不想把孟蝶的心情弄差,那样她不好下手。 “没关系的,”孟蝶笑着,“生病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说到后半句,孟蝶的.99lib.t>声音有点抖。 “可你和你哥哥都是医生,也帮不上吗?”安然小心地问。 “医生也是人,当医生的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她所面对的,跟一个普通病人要面对的,没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安然尽量顺着孟蝶的话说。 “对不起,吓着你了。”孟蝶说,“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姐姐,”安然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可以吗?” 孟蝶有些迟疑,似乎在顾忌什么。 “他不会知道的。”安然说。 “不,跟傅君泽没有关系。”孟蝶说。 “难道,是姐姐不愿见我?她跟你说她不愿见我吗?”安然有些急。她从不恨安静,如果安静和傅君泽只能选一个的话,她会选择前者。 “你别误会,安静什么都没说。”孟蝶安抚她。 “那……是你觉得我不适合见她?”安然期盼地望着孟蝶。 “回答我一个问题,”孟蝶说,“你希望安静走出你跟傅君泽的纠葛吗?” 安然有些迷惘。 “换句话说,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安静自愿从你们的复杂关系中走出来,你会帮助她吗?” 安然看着孟蝶,眼睛睁得大大的。 “回答我。” “我,会。”安然说。虽然她不知道孟蝶指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但她从孟蝶的口吻中,从孟蝶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可能。 “那你就不要见她了,”孟蝶笑着,“忍一忍,好吗?” “我不见她,就可以帮到她吗?”安然不是不信任孟蝶,她只是不敢相信。 “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跑去见她,那只会前功尽弃。”孟蝶看着她,“你会忍不住,跟她谈傅君泽,而‘傅君泽’这三个字,离她越远越好,尤其是现在,藏书网尤其是,从你口里说出来。” “你没有骗我?” 孟蝶摇摇头,“相信我,我希望你们都幸福。” 安然看着她,她就像一个超然离世的圣人,眼中的慈悲,不属于凡人。 “呵呵,”孟蝶突然笑了,“你没有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蝶姐,你不会死的!”安然脱口而出。 孟蝶稍稍一愣,随即甜甜地一笑。 安然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端起杯子躲开孟蝶温柔的眼神。她突然发觉安静对孟蝶的依赖不是无缘无故的,她身上似乎有种魔力,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没有了脾气这种东西。如果她真的是克隆人,那么也只有她,能够创造生存的奇迹。平静,就是她全部的神韵。 杯子突然晃了一下,几滴咖啡溅出来。 “对不起。”安然慌乱地道歉。 “不要紧,我去拿纸巾。”孟蝶起身走向厨房。 安然拿出一块橡皮泥,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往上一压,然后把钥匙放回原处。孟蝶拿着一卷纸巾出来,细心擦拭咖啡留下的痕迹。安然忍不住伸手去帮她。她感觉这个细腻而温和的女人是完全真实的。突然间,她对傅君泽又多了一层恨意。这个男人,总是逼着她,去伤害那些她本应该去爱的人。 这时,门铃响了。安然有些怕,怕是傅君泽,或是司徒。门开了,还好,是莫非。 “安然,你怎么在这里?”莫非显然很意外。 “她想见安静,不过被我拒绝了。”孟蝶说。 “你把安静当你私有财产啊。”莫非冲孟蝶说笑。 “别逼我说出不好听的来。”孟蝶警告地瞪瞪他。 “咳咳,”莫非立刻装起来,“我喉咙好像有点不舒服。” 安然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她起身望着莫非,“我想见姐姐的事……” “哎呀,”莫非突然揉起眼睛,“我眼睛也不舒服,看不见东西呀……” 孟蝶顿时啼笑皆非,向安然笑着示意,“我们会保密的。”安然感激地笑笑,她离开后,孟蝶捅捅莫非,“行啦,散场了。” 莫非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这么快散场?” “你当自己是大明星啊,演技烂死了。”孟蝶坐回沙发。 莫非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突然辞职了?” 孟蝶叹口气,“怎么每个人的问题都一样啊?”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关心你。”莫非说。 “所以,我才更要对你们每个人都负责。”孟蝶看着他,“如果哪天你不幸成了我的病人,我又不争气,在手术台前晕倒,你不是要给我陪葬了?” “我命大得很,一定罩得住你,”莫非看着她,突然庄重地说,“你跟我,都没那么容易死。” “谢谢。”孟蝶说,“我知道我晕倒的事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傻瓜。”莫非轻轻拍她的头。她是个很不一般的人,她总想保护别人,却反引起别人去保护她的欲望。她的本质,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是勇敢,还是胆怯?莫非的目光飘到门口的鞋柜,孟子的拖鞋就放在第二格。莫非伸伸懒腰说,“你最近少去看安静了,我想我还是主动来汇报比较好,有咖啡吗,加奶加糖?”孟蝶笑着转身去厨房。莫非随意地走到鞋柜旁,假装整理裤脚,把一99lib.枚很细的针扎入孟子拖鞋的鞋底顶端。这枚针是警局最新的研究成果,微型扫描存储器,遥控启动,便携易操作,插入鞋底、皮包夹层,或是做成衣帽针的款式,可以记录目标的行动路径,内容输入电脑后,再配合目标所在地的电子地图,就能准确分析目标的位置和移动路线。司徒和君泽已经从房产公司调档,再结合莫非的描述,用电脑绘制了孟子家的结构图,只要能扫描到孟子在家的行走轨迹,就能判断出地下密室的进出口在哪个位置。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纵然有风险,也要试一试。 司徒把一堆bbr>资料往桌上一摔,气呼呼地坐下,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吹气。“医院、病人、器官捐赠协会,所有相关的部门都查过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司徒气得狠狠踹一脚旁边的椅子。 “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君泽敲着桌子。 “唉,现在,只能等莫非的消息了。”司徒可怜巴巴地看看君泽,又看看表,“医院快下班了,该我们上场了。”司徒和君泽到孟子工作的医院,希望能拖延时间让莫非搜集证据。刚走进外科大楼,就发现医生护士匆忙奔走,似乎是出了什么乱子。 “好像有事发生。”司徒说。 “有事也是孟子担着,”君泽看着一片混乱说,“看来他今天是脱不开身了。” “两位有事吗?”一位护士拦住他们。 “我们找孟子。”君泽直接说。 “啊?孟医生?”护士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说,“孟医生刚才在手术室里晕过去了,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司徒他们根本没听后面半句,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下,立刻冲进去。身上的电话响了,两人没顾得上接电话,直接跑到休息室,却一眼看见莫非站在门口,手里举着电话。 “莫非!”司徒冲他招手。 “喂,正打给你们呢。”莫非走过来。 “听说孟子晕了。”君泽说。 “嗯,医院打电话给孟蝶,我就送她过来了,一路上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知道怎么回事吗?”司徒问。 莫非摇摇头,“说是突然晕倒,但很快就醒了,现在孟蝶在里面陪他。”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君泽若有所思。 “是有些不妥。”司徒也皱起眉头,拼命想拼凑什么。 “不对劲不妥的你们自己考虑,现在这种情况,我建议你们自动消失比较好。他随时可能出来。” “那就拜托你了,我们先走了。”司徒和君泽听从莫非的建议先行离开。 休息室里,孟子坐在沙发床上,双臂交叉抵着膝盖,脸上是近乎死亡的震撼,眼中是近乎癫狂的恐惧。但,当他开口说话时,语气是一种无波无澜的平静。 “行了,你回去吧,我去跟病人家属交代一声。”孟子起身。 孟蝶过去扶他,自然地,冲动地,犹豫地。 “别这么紧张。”孟子拿开她的手,“记得中学军训时晕过一次,就没再试过突然倒地的感觉。呵呵,只是吓到了那些医生护士麻醉师什么的,还好病人是被全身麻醉了,不然肯定吓得连麻药都失效了。” 孟蝶听他这样说笑,竟然突然掉下眼泪。 “喂,怎么啦?我的大医生。”孟子替她擦掉眼泪,“我没事了,你看。”孟子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哥……”孟蝶突然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哭起来,仿佛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似的。她解释不了,只是一个冲动。担心、怀疑、恐惧,交织成的冲动。 孟子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就像父亲轻抚着怀中沉睡的女儿,一段十年前的记忆划过—— “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孟子把检验报告扔到一边,“不要害怕,不要逃走,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我不会害怕,我不会逃走,”孟蝶强迫自己微笑,笑得宁静,笑得纯粹,“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走掉的。” “你不要害怕,我也不会逃走,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走掉的。”孟子接着回忆诉说自己对孟蝶的爱怜,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所谓结,就是无解。 第十七章 被逼手术 莫非把孟蝶兄妹送回家,然后按约好的去司徒家开会。 “你送他们兄妹回家,打听到什么没有?” 53f8." >司徒啃着面包就挤着莫非坐下,还递过去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 莫非摇摇头,“那种状态下,我问什么都会觉得突兀。”刚说完这句,司徒就立刻弹开好远,把送过去的面包也抢了回来。 “孟子的状态怎么样?”君泽问。 “看上去没什么了。”莫非说,“虽然孟蝶看上去很担心,但孟子似乎并不在意。” “虽然说他晕倒跟案子没什么直接联系,”君泽托着额头,“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有个想法,”司徒说,“虽然大胆了点,但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莫非接上,“孟蝶和孟子都不是孟凯天夫妇的亲生子女,孟蝶晕倒,孟子也晕倒,想不胡猜都不行。” “你怀疑孟子也是……克隆人。”君泽突然觉察他心中的不对劲,原来就是这个。 “这绝对有可能。”司徒说,“以孟凯天的医术,要做到,并不是不可能。” “孟蝶是克隆人,这点孟子应该是知道的,那他自己的事,他清不清楚呢?”君泽提出疑问。 “看他今天的状况,似乎是第一次晕倒,”莫非说,“今天以前,我估计他是不知道的。” “那今天以后呢?”司徒问。 三人不说话,答案是明确的。孟子,以他的道行,怎么可能一笑置之。 “等等,”莫非突然说话,“我们别走得太远了。孟蝶的身体状态你们也清楚了,如果没有人长期为她进行器官移植和更新,她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孟子比她早诞生五年,今天才开始晕倒,如果他真的是克隆人,那就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那也是。”司徒转转笔,“可能我们想得太多了,而且,无论他是不是克隆人,我们对他的怀疑都不会减少。” “会有不同的,”莫非说,“如果他是,我不知道现行的法律是否适合他。” “法律的制裁是一回事,起码找到他的罪证,我们可以阻止下一个受害人的出现。”君泽说。 “真的是受害人吗?”莫非说,“其实,真的很难界定,他是在犯罪,还是在造福人类。” 天黑了,孟蝶已经睡了。孟子置身于一个真空般的环境,躺在冰凉的机械椅上,眼睛睁大了瞪着天花板。他曾经无数次翻阅抽屉里的档案,他始终不明白,00x到底代表了什么。孟蝶的代号,是生日加上“002”,后面的,也都是类似于生日的日期号加00x。从002一直延续到018。他曾经奇怪,为什么,唯独缺少了001。现在他知道了,001,就是此刻躺在机械椅上的人。 孟子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一个脆弱的机能系统,只要有一个缺口,那么瓦解将会是急速的。他没有时间了。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救他,但在他没得救之前,他要先救两个只有他才有能力救的人。 天亮没多久,孟子照常去医院,没多久莫非来接孟蝶去看安静,顺便取走了拖鞋里的那枚针。莫非按照正常速度开车回家,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莫非把针垫在停车卡下,一起交给了探员假扮的物业管理员。 时针指向十点,此时孟蝶家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仿佛在敬候不期而至的访客。 钥匙孔咔嚓一声响,门开了。安然鬼鬼祟祟地闪进来。她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了,确定孟子正在手术,她又亲眼看着孟蝶进了莫非的小区,这是难得的机会,她不愿错过。安然先到孟子的卧室,门没有锁,直觉告诉安然,没有锁门的房间不会藏什么秘密。很快地搜罗一遍后,安然走进孟蝶的卧室,同样没有发现。安然满怀期待走进安静住过的房间,也许有些变态的坏人喜欢把秘密藏在喜欢的人那里。安然刚要搜,突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谁?安然赶紧贴着门边的墙站好,脑袋一点一点往外伸,好看见外面的人。 竟然是孟子回来了。安然紧张极了,生怕他会像那些变态的情种,每次回家先到爱人的房间里思念回忆。幸好,孟子直接走向书房,开门后竟然把钥匙挂在锁上就进去了。安然压抑住拔钥匙的冲动,一边伸手进包里摸索,终于摸到还未丢掉的橡皮泥。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但很快停止,然后书房里传来孟子说话的声音。安然知道机会来了,果断地脱掉高>..跟鞋,跑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拔出来,往橡皮泥上一按,再抹掉钥匙上的残泥,轻轻插进锁眼。万幸,孟子的电话很长,安然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一切,然后跑回安静的房间躲到床底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孟子离开了。安然爬出来,站在窗口往外看,确认孟子开车离开后,赶紧开门进入书房。孟子的书房很干净,干净到看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抽屉都锁着,电脑也加密,安然只能翻看书架上的书,看看有没有夹在书页里的只字片语,或者秘密芯片,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忽然,安然的目光落在《血性剖析》上,这本书君泽找了很久,没想到孟子有收藏。安然去抽书本,顿时觉察到不对,使劲一抽,密道出现了。安然惊喜,毫不多想就进入密道。 满眼的机械仪器,将冰冷的气息漫布在整个白色的空间里。安然不禁打个抖。她从来不喜欢医院,不喜欢药水的味道,不喜欢棱角分明的手术仪器,但她并不讨厌医生,因为司徒乐,因为孟蝶,因为人性的温暖可以融化一切病痛带来的战栗。然而,此刻,医生对她而言,就是魔鬼。把玩生命的魔鬼,出卖灵魂的魔鬼。 “啊——”在看到更可怕的东西后,安然忍不住叫出声。 白色的活体充斥她的视线,没有血色,没有表情,没有灵动的人的气息。他们如同鬼魂般死气沉沉,却又长着真实的脸流着真实的血。他们就像可怜的白老鼠,等待着宰割,却还要感激涕零地向刽子手表达给予诞生的敬意,他们一脸无知地张望着这个残酷的世界,却被禁锢在只有死亡和罪孽的牢狱中。 安然的身体在发抖,她找到了罪证,证明孟子的冷血,也找到了借口,相信孟子的真爱。要制造任意驱使的生命,有多难,但要把没有灵魂的身体塑造成充满爱的女神,又有多难。孟子,他付出了多少决心和毅力,才能将生命掌控于股掌之间,他又付出了多少耐心与真情,才能将孟蝶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她想起莫非说过的话:爱,能让人犯错。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安然一惊,回头,却眼前一黑…… 咣当一声,杯子砸在地上,碎了。安静坐在沙发上,右手还维持着握住杯子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怎么了?”孟蝶从里间跑出来。 “没事,安静失手而已。”莫非说着,收拾碎片。 安静失神地坐在那里,眼中突然升起忧虑。 “怎么了?”孟蝶坐到她身边。 “安然,”安静说,“安然好像出事了.99lib.。” 莫非猛地直起腰,“别吓我。” “只是,只是感觉,”安静说,“突然一下子,就跑进我的脑子里。” “你别胡思乱想,”孟蝶安慰她,“昨天我才见过她,她没事。” “那今天呢?”安静还是不放心。 “这样吧,我打个电话去问问。”莫非拿起电话,却皱皱眉头,“安然吗,是我,莫非。哦,没其他事,想问你要两张演奏会的票,对呀,孟蝶要,行,那拜托了。”莫非放下电话,“放心吧,她没事。” 安静缓口气,“对不起,让你们担心我。” “喂,跟我们还说这种话。”孟蝶故意不高兴地,“你呀,又要躲她,又担心她,一定是心里放不下,才会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又要教训人啊?”莫非不高兴。 “舍不得啊?那我不说了。”孟蝶顶嘴。 安静笑笑。她没有看见,孟蝶望向莫非时,那种忧虑的眼神,也没有看见,莫非望着孟蝶时,那种如同厄运降临,诅咒上身般的担忧。 孟蝶陪安静下楼散步,莫非赶紧打了好多电话给安然。刚才那个电话根本没有通,为了安抚安静,莫非撒谎了。在连续几次被转接人工服务后,莫非把电话打给了司徒。司徒考虑再三,还是通知了君泽。 “你说安然失踪?”君泽的声音暂时还听不出情绪。 “不知道算不算,总之是联系不上。”司徒说。 “那么大个人,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君泽把香烟盒往桌上一扔,“等她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会不会去找安静了?”司徒问了个白痴问题。 “案子都忙不过来,谁有工夫担心她?”君泽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司徒问。 “兜风。”君泽没好气。 “呵,还说不担心。”司徒笑笑,“死撑吧你。”说完这句,司徒的笑容消失了。安然,你是真的失踪了吗? 晚上,孟蝶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她没有把安然失踪的事告诉孟子,现在,她必须有所保留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不去招惹孟子,孟子反倒自己敲门进来了。孟蝶放下书,看着孟子一脸严肃的样子,心情更加沉重了。“你怎么这副表情,出什么事了吗?”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看来是件大事。” “是关于安静的手术。” “对哦,你刚回来的时候就跟我提过。”孟蝶故作轻松,心里却陡然紧张起来。 孟子点点头,惋惜地说:“结果傅君泽把安静接回去,这个计划就暂时搁置了。” “这么说,你现在打算继续?” “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把安静接过来。” “安静现在住在莫非那里,我跟莫非说一声,应该不成问题。” “莫非能守得住秘密吗?” “如果他答应了我,他会遵守承诺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孟子走到门口,一边拉开门,一边回头冲孟蝶一笑,“书别看得太晚,早点休息。” “哥,”孟蝶叫住他,“前年底我在加拿大过圣诞节,大病了一场,好像睡了很久,醒来后,大片的记忆都模糊了,今年圣诞,我们再去一次做补偿好不好?” 孟子的表情有些僵硬,最后还是笑着说:“当然好,哥一定陪你去。” 孟蝶笑着目送他出去,然而很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术,怎样的手术?他是外科主管,他可以随便安排一场手术,他也可以轻松地掌控一场手术。何止是手术,命,都在他的手里。 第二天一早,孟蝶就去律师行找莫非,把手术的事告诉了他。 “手术?”莫非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刚刚答应我了,不能告诉别人的。”孟蝶提醒他。 “但我没有答应,赞成这次手术。”莫非狡辩。 “你不想安静复明吗?” “现在说的是移植视觉神经,不是视网膜,成功的概率有多少你应该很清楚,你准备拿安静去冒险吗?” “难道我哥哥会拿安静来冒险吗?除非有九成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孟蝶突然噎了一下,后面的语速突然加快,“否则他不会贸然手术的,你再考虑一下吧,除了我哥哥,没有人能做得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孟蝶说完一下子拿起包,匆匆告别。 孟蝶走出莫非的办公室,开车飞奔回家。刚才她想说,这次孟子找到了完全匹配的视觉神经,可以将排斥减到最小。也就是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安然。她早该想到的,难道身体的虚弱已经影响到她的思考了吗?孟蝶匆匆离开,她不敢告诉莫非,她不想出卖孟子,但她要阻止他。 莫非从窗户看着孟蝶离开,那种匆忙,似乎与她一往的从容格格不入。突然,他想到安然的失踪,想到这个突然的手术,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这时,电话响了。 “莫非,现在高科技真是了不得,”司徒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我正在看孟子的路径扫描,扫描到的画面正在电子结构图中不断寻找匹配点,把孟子的行动轨迹都勾画出来了,非常清晰。等等,画面找不到匹配点了,只有相似匹配点,相似度60%,难道是房屋结构有变化?咦,匹配点彻底消失?我知道了!孟子从这里进了秘密实验室!让我看看,最后的匹配点的位置是……孟子的书房东北角。”司徒兴奋地大喊,“一定就是那里,我们现在就过去抓人!” “安然回家没?”莫非问。 “什么?”司徒一下没反应过来。 “安然回家没?”莫非大声地重复道。 “还没有……”司徒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别轻举妄动,安然可能在孟子手上。” “你说什么?”君泽抢过电话。 “孟子要给安静做手术,我怀疑他要用安然的视觉神经做移植,我现在就去孟家,在控制住他之前你们千万别打草惊蛇,要是他狗急跳墙伤害到安然就糟了。” 孟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先去把安静接上。 “蝶姐,你带我去哪里啊?”安静感觉车子一路飞驶,心就要跳出来了。 “去救人。”孟蝶知道不能再隐瞒了,却也没有心思从头到尾解释。 “救谁?安然吗?”安静始终放不下安然,那种厄运般的咒语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 “是的,”孟蝶说,“还有我哥哥。” 安然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知道他是谁。 “你想做什么?”她吃力地问。 “我想救人。”白色的影子回答她。 “救人,救谁……”安然渐渐失去意识。 “你不会后悔的,为你的牺牲和付出。”白色影子靠近她…… 第十八章 选择一个 莫非斯文地敲门,他不想惊动孟子。然而孟子开门的时候,他的镇定和平静也带给莫非不小的震惊。 “我来找孟蝶的,她在吗?”莫非依旧绅士地笑着,他要控制局面,而不是打草惊蛇。 “她不是去找你了吗?”孟子神情有些诡异。 “是,”莫非编瞎话,“可能大家有点不开心,所以她……” 莫..非没说完,就感觉领子被人揪起来,“我告诉你莫非,我就这一个妹妹,谁敢欺负她我就……”孟子一把推开他。 “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你让我进去等她好不好?” 孟子面无表情地说:“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留你一个人在家不合适。” 莫非刚要说什么,听见身后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回过头去,司徒和君泽充满杀气的脸从车窗里映出来。孟子睁大眼睛,突然,他有了某种预感似地,猛地甩上门。莫非的脸被门板猛撞了一下,却忍着痛抵住门,硬闯进去,把孟子按倒在沙发上。几乎同时,司徒他们冲进来,直接进书房,在书架上寻找机关。 “为什么?为什么?”.孟子被莫非按得死死的,挣扎着大喊,“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嘶喊未尽,只听得咔嚓一声,密道露出来。忽然,孟子哈哈大笑起来,说:“去吧,你们去吧,你们能进入我的实验室,但你们能操纵我的实验吗,你们能吗?哈哈……” 莫非听到这话,像刚才孟子拎他脖子那样把孟子拎起来,拽着他走进密道。 司徒和君泽进入实验室,一眼看见安然被安置在手术台上,一副失去知觉的模样。 “安然!”君泽跑过去扶起她,“安然,醒醒,安然!” “应该是被麻醉了。”司徒看着旁边的手术器具。 “安然!”君泽摇着她。 “没那么快醒的,”孟子的声音从密室的门口飘进来,忽然,他又嘿嘿一笑说,“也许,永远也醒不了。” 君泽充满愤怒地盯着他,用最后的理智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还关心她吗?你到底关心谁?”孟子露出鄙夷的神色,“你选择了安然就该彻底忘记安静,你接回了安静就该让安然彻底对你死心,你为了安静对安然冷眼责备,又为了安然在这里对我这个唯一能救安静的人大吼大叫,傅君泽,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玩什么也不会玩弄人命!”傅君泽指着那些关在玻璃房里的克隆人说,“你当他们是什么,白老鼠吗?” “他们是我创造的,是属于我的!”孟子有些失控,“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救了他们!” “用人命换人命,你有什么资格说‘救’这个字?” “难道你就有资格伤害两个无辜的女人吗?”孟子大吼,“你杀了她们的心,你不用刀,你不沾血,但你比任何人都残忍,比任何人都冷酷,比任何人都自私!” “你说!”君泽已经没心情跟他讲所谓的人生道理,“她要怎么样才能醒?” 孟子阴森地笑着,“手术结束,她就醒了。” “我不要她手术,我要她现在就醒!”君泽说。 “我说过了,手术完了她才能醒,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她最多就是跟安静现在的状态一样,看不见,她不会死的。” “我说了,我不要她手术!”君泽疯狂地跺脚。 “你不想安静复明吗?”孟子问,“她盲,或者安静盲,你只能挑一个。” 君泽愣住。他不知道怎么选。 “你不用挑。”一把温柔的女声在孟子身后响起。孟子转身,安静站在身后,还有孟蝶。 “安静!”君泽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又把持不住了吗?”孟子抓住把柄似的,“刚才还坚持不要安然手术,现在看到安静就立刻失控,男人都会为你感到羞耻。” “孟子!”安静叫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手术。” 孟子愕然。安静也阻止他,安静也阻止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我再重复一遍,不要手术。”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孟子说。 “我知道,”安静说,“但是,如果要用安然的眼睛来做代价,太昂贵了,我支付不起。” “你不需要支付!”孟子说,“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谢谢你的心甘情愿,”安静说,“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放弃手术,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是为了傅君泽吗?”孟子质问,“你不想他为难,所以你就为难自己。” “就算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安然,我一样会选择放弃。”安静说,“你是医生,从你救我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医生。你说过,医生,只能医‘生’,眼睛,也有自己的生命,请你不要夺走它。” “安静已经做出选择了,孟子,快让安然醒过来吧。”司徒说。 “不!”孟子拒绝,“在这里,我来做主。傅君泽,你想救人,我给你一个机会。安静盲,还是安然盲,你自己挑吧。” “为什么一定要他做这种选择呢?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退路。”莫非说。 “我为什么要给他退路?我已经让步了,这两个女人,注定有一个会受伤害,本来我可以决定是谁的,现在,我让他来选。” 君泽看看安 7136." >然,看看安静,深吸一口气说:“不会再有手术了。” “你说什么?你真的放弃安静了吗?”孟子有点激动,他似乎不甘心看到君泽做出决定,尤其是这样的决定。 “我永远不会放弃安静!”君泽盯着他,“但我也永远不会牺牲安然。” 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孟子说。 “不用了,”君泽拒绝,“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哈哈……”在沉寂了一两秒后,孟子突然大笑,笑了足有整整一分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安静下来。 这时,空气中有一丝呻吟转醒的声音传来,虚弱,但是真实。 “是安然。”安静听见了。 “安然!”君泽跑过去,双手扶上她的双肩,慢慢地扶起她。安然的睫毛轻轻颤抖着,那是苏醒的开始。 “你……”莫非手指着孟子,一时语塞。 “对着安静的脸,你以为我真会下得去手吗?”孟子说,“时间到,药性自然就过了。” 莫非慢慢地垂下手,孟子啊孟子,你真是个藏得够深的男人。突然,他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倒下。孟蝶?“孟蝶!”莫非赶紧蹲下身,双手抓住孟蝶的胳膊,急切地喊,“孟蝶,孟蝶!” “孟蝶!”孟子也要跑过去,却被司徒拦住,“对不起,孟先生,”他举起手铐,“孟蝶我们会照顾的。”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现在抓我,除了我没人能救她!”孟子几乎是在哀求。 “对不起,我没得选择。”司徒铐上99lib?孟子,眼中是无奈和遗憾。 孟蝶被送进医院,莫非陪着她,安静也一定要跟着。他们等在急救室外面,心急如焚。 灯灭了,医生出来。 “她怎么样?”莫非上去问。 医生摇摇头,“情况很差,全身的器官都有严重衰竭,我怕她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尽量多陪陪她吧。” 安静一惊,差点跌倒,莫非扶住她。“别吓自己,她很坚强的,我们要相信她。”莫非拉着她的手,希望把信心传递给她。 “蝶姐,你一定要活着。”安静拉着莫非的手,希望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生命的希望以及生存的信念。这两样东西,她曾经丢失过,但为了孟蝶,她决定把..它们找回来。 第十九章 隐藏罪犯 孟子坐在审讯室里,强光照射着他,反而让司徒和君泽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我要见孟蝶。”孟子认真地说。 司徒看看君泽,避重就轻地说:“莫非和安静陪着她,你暂时不需要太担心。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也许你还有机会见她。” “你们不是都清楚了吗?”孟子抬头,不解地看着司徒,“还要我交代什么?” “那四具毁容的尸体……”君泽说。 “等等,”孟子叫停,一脸费解,“什么尸体?什么毁容?” “你玩什么?”君泽立刻板起脸,“你别告诉我那几具克隆人的尸体与你无关啊?” “我是处理过克隆人的尸体,但我都是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的无害处理,尸体被化学液体溶化,最终分解成各种化学物质,你们怎么可能找到,尸体又怎么可能被毁容?” “你说什么?”司徒凑过去,“你没有抛>尸吗?” “当然没有,”孟子说,“我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何必冒险抛尸?再说,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给孟蝶做手术了,无缘无故,我怎么会杀害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心血呀。” “一年多没有手术?”司徒大惊,“你最近没给孟蝶换肝吗?” “如果我给孟蝶换了肝,她又怎么会躺在医院里?”孟子露出受委屈的神情。 君泽开始咬嘴唇,突然问:“克隆孟蝶,是你父亲独立完成的吗?” “据我所知,是的,”孟子一皱眉头,“你们是怀疑有人跟我一样,利用克隆人的器官做器官移植?” “你知道还有谁懂吗?”司徒问。 “应该还有一个,但我不知道是谁。” “什么意思?”君泽复又露出疑惑。 “据我所知,小蝶并不是爸爸制造的第一个克隆人,也不是最成功的一个。”孟子说完这话,司徒和君泽像被电到一样,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孟子看看他们,继续说:“在小蝶之前,有人和我父亲一起,制造过克隆人,而且那个人的功力,应该在爸爸之上。” “为什么这99lib?么说?”司徒奇怪。 “爸爸在最后决定复制小蝶之前,曾经很认真地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是否愿意像他一样,做一个有能力创造生命的医生。” 君泽摊摊手,“很明显,你是答应了。” “那是因为他说,只要我答应,他就可以让小蝶回来。”孟子得意地笑笑,“其实他要说的是,只有我答应,他才可以放心地让小蝶回来。” “看来他很清楚,没有了那个人的参与,克隆人的生存风险会提高。他是怕自己突然有一天走了,没人可以再帮孟蝶续命了。”君泽明白过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找那个人一起合作呢?” “因为小蝶的再生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科学实验,更是父女亲情的延续,在小蝶身上,他倾注了太多的爱,他希望小蝶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不希望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暴露小蝶的身世,他更不希望有人跟他分享这种爱,所以,他决定独立完成这次的克隆。” 君泽点点头,算是表示认可,但很快又说:“你说你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存在?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在孟蝶之前,还有过更加成功的案例?” “因为这个案例,就摆在你们面前。”孟子舒展双臂,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司徒和君泽同时喊出来。虽然之前有猜测过这种可能,但还是吃惊不小。毕竟作为克隆人,再去克隆人,并拿克隆人做实验,是很古怪的事情,就像人吃人一样,似乎泯灭了天性。 “很好笑是吧?”孟子凄然地仰望审讯室的屋顶,“原来最高明的医生,就是最有问题的病人。”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克隆人的?”司徒问,“因为上次的晕倒吗?” “那只是一个契机,像导火线一样,引爆压抑了十年的怀疑。”孟子平静地说。 司徒转了转手中的笔,“十年前你就开始怀疑了吗?” “父亲去世之后,我 6574." >整理他的遗物,结果在他的日记里发现一句话: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我的一对子女。” “这句话,似乎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式。”司徒说。 “一开始,我也没有想远,直到孟蝶第一次晕倒,我为她做dna稳定及配对测试,才发现她的血型居然不是rh阴性。” “这很正常啊。”君泽说。 “但我是rh阴性,”孟子语出惊人,“也就是说,爸爸和妈妈,一定有一个是rh阴性。但我知道爸爸不是,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 “rh阴性血的母亲,只可能有一个孩子。”司徒说。他忽然想起死去的孟蝶,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才会在流产后对莫非说再也不能给他孩子那样的话。 “你懂得很多啊。”孟子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我们查过你的出生记录,你是孟凯天的养子,并不能说明你就是克隆人啊。”君泽说。 “可能是做贼心虚吧,”孟子自嘲地说,“晕倒醒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也是个克隆人。当然,我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我也一直当它是错的。健康的身体,让我一再否认自己的猜想,迫使自己相信,我就是个普通的养子。直到上次晕倒,我才意识到,可能我真的只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克隆人而已。” “晕倒一次就下这样的判断,会不会草率了点?”司徒问。 “守着那么大一间实验室,我还有草率的机会吗?”孟子的眼神暗淡下来,“克隆人的生命,就像洪水决堤一样,一旦出现一个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才明知道时机不成熟,还坚持要给安静做手术。”君泽说。 “没有人可以救我,但我还可以救人。”孟子说。 “说回案子。”司徒意识到有些跑题,“我们看了在你实验室里找到的克隆档案,并没有发现属于你的那份,是你销毁了,还是……” “如果我曾经读过那份档案,我就不会怀疑了十年才来确认。”孟子说。 “那份档案不见了吗?”君泽问。 “可能是不见了,也可能从来没有过。我是在父亲去世后才看到那批档案的,已经无从考证了。” “虽然档案里没有记录,”司徒说,“但在这个领域,谁能同时掌握人体克隆与器官重复移植,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这种超前的医学实践,做,也不会让人知道的。”孟子说。 “我们只是想知道,谁有能力这么做。”君泽明确重点。 “知道以后呢?调查,取证,送他进监狱?”孟子突然抗拒起来,“他真做了又怎么样?他真处理了那些尸体又怎么样?那些都是克隆人,是被制造出来的,而且我们这么做,只是想救人而已。要等那些病死老死的人捐他们的器官出来,那要等上几个世纪,人才可以有那样的觉悟和胸襟。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们只是在尽力救人而已,这样也有错吗?” “克隆人是制造出来的,他们的生命可以被你随意地判决。”君泽一拳砸向桌子,拿手指着他,“你也是克隆人!你不是也在为自己申辩?你妹妹也是克隆人,你却为她犯罪!你要救人,你要救你妹妹,你要救安静,说明你懂得爱,懂得为爱去付出,你会拿手术刀,你可以救人性命,说明你有脑子,你懂得用脑子思考,你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克隆人,克隆人又怎么样,一旦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人就是人。如果今天,是你被人按在手术台上,要取你的心肝脾肺肾出来救人,你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是孟蝶被人按在手术台上,恐怕你脑子想的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 “这不一样,”孟子说,“孟蝶是要代替孟蝶活着的,那些玻璃房里的克隆人,又能取代现实中的谁?生命的价值,在于它是爱的寄托。手术台上的一堆器官组合体,有谁真的去爱他们吗?” “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创造他们。”司徒说。 “see,这就是区别。”孟子说,“不要试图说服我,我们本就不是一类。” 司徒和君泽无语。 “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孟子说,“你们要允许并且保证我随时可以替孟蝶手术,我就提供最可疑的名单给你们。” “你还想杀死那些克隆人?”君泽愤怒地敲敲桌子,“绝不可能!” “既然这样,”孟子也阴下脸,“我无可奉告。” 君泽猛一拍桌子,转身离开。司徒跟出来,看见君泽站在墙边沉思,便点了一根烟,走过去戳戳他的肩膀问:“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怀疑他在帮自己脱罪?” “不是没可能。”司徒客观地说。 “sir,”7768这时候又跑过来,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又有死者出现了。” 君泽立刻无语地看向司徒,“这下不信都不行了。” “考虑一下吧。”司徒拍拍君泽的肩膀,“也许我们该做这笔交易。” 孟蝶醒过来,看见莫非和安静相互倚靠着睡在一旁,不禁轻轻一笑。莫非突然转醒,看见孟蝶微笑地望着他,立刻七情上面。孟蝶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莫非不要出声打扰安静的小憩。莫非听话地维持原姿势,笑着望着孟蝶。这个女人,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安静似乎感觉到孟蝶温柔的气息,慢慢睁开眼。她感觉手被谁握着,很温暖。 “睡醒了?”是莫非的声音。 “蝶姐醒了吗?”安静问。 “早就醒了,”孟蝶说,“看你睡得安稳,让你多睡会儿。” “怎么不叫醒我?”这句是问莫非的。 “他才舍不得呢!”孟蝶说,立刻看见莫非朝她使眼色,“他敢吵醒你,我就让他没有好觉睡。” 安静笑笑,起身,摸索着坐到床边。孟蝶握住她的手,让她感觉自己的温度。 “你们好好聊,我出去买吃的给你们。”莫非识趣地走开。 “你听见他的选择了?”孟蝶问。 “嗯,”安静点点头,“他没有选错。” “对错是没有分别的,”孟蝶说,“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选了。” “他不需要,”安静说,“这个选择,我很满意。” “满意,但是不满足。”孟蝶饶有意味地,“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 安静不做声,被握住的手有小小的抖动。 “傅君泽可以给你的,恐怕,也只能到满意为止了。至于满足,不是他可以给你的。” “那蝶姐你呢,”安静突然问,“你满意吗,你满足吗?” “我不满意,但我很满足。” 安静不解。 “有些人,做了错的事,却是为你。你的感觉,就是这样。”孟蝶说,“有些人,伤了你的心,却做了你也认为是对的事,你的感觉,就是你的感觉。”孟蝶强调“你”。 “似乎满意和满足,只能得到一样呢。”安静似乎放弃了。 “从一个人的身上,的确只能得到一样,”孟蝶说,“但我们的身边,总会有多一个人出现,不是吗?” “喂,鱼翅煲粥,燕窝炖白果,任君挑选。”莫非抱着一堆外卖进来。 “多出来的人来喽!”孟蝶嬉皮笑脸地说,用刚好够安静听到的音量。 “你要哪个啊,大医生?”莫非一如既往地调侃。 “我要你行不行啊?”孟蝶故意撒娇。 “喂,我可是非卖品啊。”莫非笑着。 “我知道,你是赠品嘛,不过不赠给我。”孟蝶笑笑,拿起那碗燕窝。 君泽和司徒到医院,司徒去看孟蝶,君泽去看安然。 推门进去,安然还在睡。君泽走到床边,看着这个勇敢却又无助的女人,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怪问题。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就这么睡过去,不再醒来,会怎么样? 一瞬间,君泽发现,这个女人的任性,永远都是为他,而他对她的任性,永远有一个前提,就是:她,绝不会先走开。她是一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女人,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驱赶中,证实了她对他的爱,也是不可驱赶的。对她,他从不小心翼翼,从不谨言慎行,不是不懂,而是不需要。从来也没有想过,她的离开,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波澜。等到要去想的时候,却发现,问题的答案,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如果可以找回安静,他的生命,将拥有怎样的幸福。安静回来了,幸福,却似乎选择了逃亡和躲藏。他从未想象过,如果失去安然,他的生命,将陷入怎样的枯萎。安然离失去仍有几步的距离,枯萎的颜色,却已经蔓延着挑动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知道,他今天做的选择,是对的选择,也是真的选择。 第二十章 致命诱饵 莫非陪安静去安然的病房,却在门口与君泽不期而遇。莫非停住脚,安静轻轻地问:“怎么了?” “是君泽。”莫非回答。 君泽看见安静拉着莫非的手,是怕迷路,或是怕迷失。 “我要走了,你们进去吧。”君泽突然生疏起来。 “君泽,”安静突然叫住他,“你没有让我失望。” 君泽眼中泛起深不可测的涟漪,“我是心甘情愿的。”他看看莫非,转身离去。 “那就最好。”安静吐出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绽放的淡定与释怀。 莫非拍拍她的肩膀,带她进病房。 安然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 安静听着她的呼吸声,轻轻一笑,“莫非,你先出去吧,我跟安然单独待会儿。” “行不行啊?”莫非有点担心,现在可是两个病人。 “放心吧,没事。”安静一点也不担心。 莫非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 “都走了,别装了。”安静笑着说。 “从来都骗不了你。”安然说着,睁开眼。 “你一装睡就会调整呼吸,我一听,就知道了。” “孟蝶怎么样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是不是又晕了?”安然问。 “现在已经没事了,”安静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装睡?” “不想见他。”安然回答。 “他很关心你。” “我知道,知道是他救了我,”安然看向安静,“还有你。” 安静睫毛一跳,“你一早就醒了?” “我一直醒着,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连眨眼都没有力气。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把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真想跳起来扇他一个巴掌,让他闭嘴。”安然说着,自己都笑了。 “那你一定也听见了,”安静微笑着,“他的选择。” “我听见了,”安然不逃避,“但我不会相信。”她说得轻巧。 “为什么?”安静问。 “因为他是警察,他只能那样选。”安然理解地,“你也感觉到了吧,他的犹豫、矛盾、挣扎?” “那又怎么样?” “背负着警察的身份和责任,如果孟子要救的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犹豫、矛盾、挣扎。” “可是他犹豫、矛盾、挣扎,也是因为昏迷在手术台上的是你啊!”安静说。 “可是他的选择不会改变。”安然说,“即使躺在上面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的选择,也是抓人,也是放弃手术。他的犹豫,不是为我。” 安静哑然。这是一个霸道的推论,荒谬且强词夺理,但,她无法反驳。安然的话,是沿着逻辑线说的,但她忽略了一点,爱情,从来就与逻辑相悖。“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呢?”安静突然想到,“他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你,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即使是为了错的理由?”安然觉得安静的思维跟以前不同了。 “什么理由是对,什么理由是错?”安静说,“错的理由,一样可以得出对的答案。你喜欢百合可能是因为它的颜色,我喜欢百合或许是因为它的味道,我们都无法用对方的理由来解释彼此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没有分别。” 安然奇怪地看着安静,这不是她该讲的话,这种风格,似乎不属于她。 “答案是他给的,理由,也只是他的理由。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替他做出判断。” “我相信我的判断。”安然不松口。 “我也相信我的判断,”安静针锋相对,“我相信他做了对的选择,同时也是真的选择。” “这只是你的判断。”安然凄然地。 “你想知道他的判断?”安静说,“自己去问他,而不要自己瞎猜。” 安然眼中掠过一抹彷徨,随即莞尔一笑,“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安静一愣,简单?简单这个词,似乎影射着某个人的生活风格。 “我突然 89c9." >觉得,你选择离开是对的,”安然说,“跟傅君泽在一起,只可能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复杂。做人,还是简单点好。” “那也得碰上一个简单的人。”安静不知不觉说了一句。 安然一愣,“啊?” “啊?”安静突然跳出刚才的情绪,“什么?” “没什么。”安然看着有些神不守舍的安静,把话咽回去。 >敲门声起。 “安静,司徒找安然问话。”莫非探进头来。 “让他进来吧。”安然说。 “我先送你回去吧。”莫非扶起安静。 “我想再去看看蝶姐。” “不要了,你也累了,留在这里,孟蝶反而休息不好,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那好吧,你好好照顾她,不用担心我。”安静关切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去。” 声音渐渐远去,安然眉头轻轻皱起,又缓缓舒张开。 “安静开朗了很多。”司徒说。 “他们经常这样吗?”安然问。她看过安静和君泽在一起的样子,看过安静和孟子在一起的样子,今天,她第一次看到安静和莫非在一起的样子,心中荡起微漾的波澜。 “大概吧,”司徒说,“跟莫非混久了就这样,我都被他改造了。”司徒说着坐下,“我们开始吧。” 安然点点头,心里却始终想着一个名字:莫非,莫非。 莫非把安静送回家后,很快又奉命回到医院照看孟蝶,结果推开病房的门,就发现司徒杵在那儿,靠着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孟蝶无奈地看着莫非,“你口才好,劝劝他吧。” 莫非走到司徒面前,左看右看,又抓抓他的头发,他还是没反应。莫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喊一声:“喂,有话你就说。” “说出来就是……惊天动地!”司徒先是高音后是低音,明显怕孟蝶听见。 “司徒sir是怕吓着我吧?”孟蝶眼中透明的光亮轻轻闪烁着。 “嗯,嗯?你..,知道?”司徒反而被吓着了。 孟蝶先不回答他,目光转向莫非,“有件事,我需要向你道歉。” 莫非不明白怎么事情又扯上他了,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拿了你抽屉里你太太的头发,做了dna比对,结果,什么都清楚了。”孟蝶笑得有些酸。 “你那天说脚扭了,在我家住,难道就是那个时候……”莫非回忆起来。 孟蝶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哥哥一直在骗我,他也是个有秘密的人。” “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当时就发现了?”司徒惊99lib.觉孟蝶居然是最早知道真相的人。 “抱歉一直瞒着你们,”孟蝶笑着,“但……他是我最不愿意出卖的人。” 司徒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你已经吓不到我了。”孟蝶转换情绪,“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那几宗抛尸案,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和你哥哥有关,可能真不是他做的。” “真的?”孟蝶惊喜地,脸上有种释然的从容。 “是真的,他只是要救你,再就是帮安静复明,他没有再为其他任何目的伤害那些克隆人。”司徒把“可能”两个字也去掉了,他想让孟蝶安心休养。 “那他用来救我的克隆人……”孟蝶的目光黯淡下去,但只是一转瞬,她的眼中又聚满深深的恐惧,“这么说,除了我哥哥,还有其他人?”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司徒把希望寄托在孟蝶身上,“据你所知,你爸爸的朋友或者旧同事里,有谁能够达到这种造诣?” 孟蝶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很少提到朋友,哥哥可能知道一些。” “他知道,但他拒绝说。”司徒无奈地耸耸肩。 “无条件拒绝?”孟蝶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睿智,她深知司徒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闲扯这些,肯定还有所求,才会把原本可以一次说清的事分为几段,要自己来催促。 司徒嘿嘿一笑,有些哀求地看着孟蝶,“也不算吧,嘿,兴许,你能帮到我。” 孟蝶狡黠地笑笑,“有录音笔吗,我有话跟哥哥说。” 司徒握起拳头作出成功的姿势,然后掏出录音笔。 司徒把孟蝶的录音通过音频传输在第一时间传给君泽,等他回到警察局,君泽举着一叠资料欢迎他,“到手了,可疑名单。” “你那么得意干什么,那是孟蝶的功劳啦。”司徒笑着。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简单,看来dna真是可以决定人的层次啊。”君泽想起以前那个孟蝶,也是个智商超高的女人。 “还能决定人的命运。”司徒有些伤感地说,“一个走了,一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幸好莫非不是你,否则一旦陷进去,又该浪费我们俩的酒钱了。怎么样,查过那些人了吗?”司徒言归正传。 “查了一下,就这个有问题。”君泽把资料递过去。 “黎子书?谁啊?”司徒不认识。 “给你看样东西。”君泽甩出一本杂志。 “这不是我们发现那篇《直嫁克隆》论文的杂志吗?” “对,作者就是黎子书。”君泽说。 “这么巧?”司徒翻起来。 “还有更巧的,”君泽拿出一份档案,“黎子书是在半年前突然回到香港的。” “而第一具被毁容的女尸,是五个月前发现的,时间刚刚吻合。”司徒说。 “孟子提供给我们的参考名单里,有五个一直居住在国外,没有进入香港的记录。剩下的三个,一个入境香港只有两个月,而且是学术交流,可以排除;一个和孟凯天差不多时候回的香港,也差不多那时候见的阎王。所以唯一有机会、有条件、有能力犯罪的,只有这个黎子书。还有最重要的两点,黎子书在美国工作的医院,就是袁秋动阑尾炎手术的医院,而且孟子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和孟凯天一起创造他的人。”君泽双手一叉腰,“只可惜……” “和调查孟子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司徒摊摊手,“没有证据。” “而且没有可以代替我们接近他的人。”君泽遗憾地摊摊手,突然,他眼中一亮,“也不是哦,实验搭档虽然不在了……” “实验成果还在。”司徒接上。 “看来这次,我们又得靠克隆人帮忙了。”君泽的眼朝远处望去,似乎在窥探什么深不可测的秘密。 第二十一章 无影落幕 三天后,孟子的车停在一栋小别墅前,走上门前的台阶,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略微有一点谢顶,也许是刚刚起床,他穿着厚厚的睡袍,睡眼蒙眬地看着他,“您找谁啊?” “请问,是黎子书先生吗?”孟子倒是很绅士地微微弯腰,似乎在拜见尊敬的长辈。 “我是黎子书没错,请问你是?”眼镜男使劲睁了睁眼,似乎想要从睡意中挣脱出来。 “我叫孟子,是来求医的。”孟子笑眯眯地说,“黎叔叔,你不请我进去吗?” 黎子书皱皱眉头,“黎叔叔?我跟你好像没有这层关系吧?”他突然露出警惕的眼神,“你到底是谁?” 孟子干脆自己把门推开,不顾黎子书的阻挠,大步走进屋里,大声地说:“你这个地方不错嘛,足够放下……至少十五张手术台。” 黎子书的脸顿时僵硬,眼中流露出惶恐,“什么手术台!你胡说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孟子潇洒地一转身,平静地说:“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只要你能为我做一台手术,价格随便你开。” 黎子书咕咚咽了下口水,推推眼镜,“先生,你的话,我不太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孟子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我快死了,我希望黎叔叔能拉我一把。” 黎子书笑得有些滑稽,“你看起来很健康,现在谈论死不死的问题,早了点吧?” 孟子摇摇头,“我的病,普通人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医不好。” “我真的是看不出来。”黎子书严肃起来。也许刚才的情绪变化太快,他也感觉到自己暴露了唯利是图的本性,这才尝试着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那是因为现在没发作,没发作的时候,我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孟子娓娓道来,“可是一旦病发,我就会突然晕倒,甚至突然死亡。” “不可能吧?”黎子书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那样的病人,早就乖乖待在医院里了。”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的病,普通的医生治不了。” “那我也无能为力,”黎子书又推推眼镜,鼻子上的汗让眼镜总往下滑,“我也是个普通医生。” “普通医生,也能和我爸爸同做一台手术吗?”孟子有种洞悉他人隐私的快意。 “你爸爸?”黎子书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爸爸是谁?” 孟子的嘴咧开,像是嘿嘿笑的样子,却没有笑出声,然后说出三个字,“孟——凯——天。” 黎子书的脸色突然变了,口齿也不伶俐了,“你是,你是凯天的儿子?” “回到刚才的话题,”孟子开始引导谈话,“你愿意救我吗?” 黎子书不说话,他似乎还没缓过神。 “看在爸爸的分上,你不应该拒绝才是。”孟子不像是在恳求,而是压迫。 “你真是孟凯天的儿子?”黎子书的话中眼里都是怀疑。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病究竟是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器官衰竭,病入膏肓。”孟子看向他,看见他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不是听到就害怕了吧?”孟子说。 “你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黎子书质疑的口吻接近否认。 “问题是,它已经出现了,”孟子说,“否则,我也不会来求你。” 黎子书努力定定神说:“器官衰竭,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做器官移植手术。你来找我,和找其他医生,面对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何况,我已经退休了,就算我有能力帮你,我也没有那个条件。” “条件有钱就能办到,”孟子狡黠地一笑,“能力,才是不可替代的。” “器官移植,不是我的专利,也不是只有我才懂,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 “因为,”孟子的眼光变得深邃,“你要对我的生命负责。”孟子见他满脸困惑的样子,走近一步说,“我是1973年出生的。”孟子突然收起音量,怕人偷听似的。那人的手明显又哆嗦了一下。孟子看在眼里。 “那又怎么样?1973年出生的人多的是。”黎子书提高音量。 “是多的是。但在这么多人当中,又有几个能拥有rh阴性这种特殊的血型呢?”孟子依然降低音量。他看到黎子书的手又开始哆嗦,幅度比之前更大。孟子在心里偷笑着继续说,“找你,还因为你比他们更能经得住吓。他们检查完我的身体,就当我是怪物一样,我最受不了那种变态的眼神。我想,黎叔叔不会这样肤浅吧?”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黎子书突然下逐客令,“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报警。” 孟子无所谓地一笑,赖着不走继续说:“心脏衰竭可以做换心手术,肝脏衰竭可以做换肝手术,肾脏衰竭可以做肾脏手术,那如果全身的器官一起衰竭,是不是要做换身手术呢?” 黎子书逃开孟子的目光,“你的情况太复杂,我想我无能为力。”说这话时,他显然忘记了自己刚刚下过的逐客令。 “是吗?”孟子的声音突然降温得厉害,似乎在控诉黎子书的无情无义,“连你也不肯帮我。” “是帮不了!”黎子书大声地冲他喊,怕他听不见似的。 “都一样,反正没得救就是了。”孟子摊摊手,见黎子书依旧沉默不语,就继续发挥着,“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他突然感慨起来,“起码,你给了我生命。” 咣的一声,杯子砸在地上,手也哆嗦不起来了。黎子书面如死灰地站着,身体僵直如同死去。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我希望有答案。”孟子见黎子书没有拒绝,就问,“他在哪里?1973年的另一个rh阴性。” 黎子书挪挪嘴唇,没出声。 “看来,我得登寻人启事了,再见。”孟子说完最后一句,准备离开。 “等等,”黎子书叫住他,“我可以帮你做手术,你能给多少钱?” “我说了,随你开价。” 黎子书长吁一口气,“好吧,我替你做,这样你就可以……代替他活着。” 孟子眼中一亮,代替,他死了吗? 几天后,孟子躺在了秘密手术室的手术台上。与自己的地下实验室相比,这是一个更加庞大的空间。冷气的效果特别好,好到可以保存新鲜的尸体,好到可以冰冻活的器官。无影灯悬在头顶,好像随时会压下来,冰冷的器械相互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比手术刀还要锋利。黎子书推了推针筒塞,无色的液体从针尖冒出。针,渐渐靠近输液的管子,针尖插入软孔的那一刻,司徒带人冲了进来。黎子书惊慌之下,将针尖移向孟子的脖子,而此时,孟子跳下手术台,与目瞪口呆的黎子书隔着手术台彼此相望。 黎子书彷徨地望向孟子苍白的微笑,“你想放弃生命吗?” “这本就不是我的生命。”孟子怆然地。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你要代替他活着,你不明白吗?” “你是说我的克隆原体吗?”孟子坦然地笑笑,似乎看透了生死,“不,他没有死。” “什么?”黎子书被吓到。 孟子把手放在胸口说:“我感觉他还活着。” “不可能,是我亲手把他处理掉的。”黎子书一说这话,在场的人都怔住。处理,多么无情的字眼。 “也许有人救了他,也许他就不该死。总之,他还活着。”孟子平静极了,也看不出这平静是伪装还是真实。黎子书发疯地摇头,嘴里不可能、不可能地叨念着被司徒带走。孟子望着他的背影,竟然不忍心地低下了头。是啊,他毕竟是赐予他生命的人。 7768和7769守在司徒的办公室外,因为孟子暂时被软禁在里面。孟子从窗口往外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心想自己的生命就如同穿越马路的行人,时刻都在危险中穿梭。忽然,孟子猛一皱眉,快速走到门边大声说:“开门,我有话要告诉傅君泽。” 7768开门,“什么话,我替你转达。” “请你告诉他,黎子书的实验室里,没有克隆人尸体无害处理的设备。” 君泽坐在办公室慢悠悠地翻看着档案,眉头渐渐蹙起。7768敲门进来,把孟子的话说了,君泽的眉头皱得更紧。7768出去后,司徒进来迫不及待地要拉君泽一起去审黎子书,君泽反倒拽住司徒说:“这案子不对。” “怎么不对?”司徒见君泽满脸困惑,坐在他面前问。 “刚才孟子让人来说,黎子书的实验室里没有无害处理的设备。” “那就对了!”司徒一拍大腿,“我本来还想这个事儿呢,孟子弄的那个什么无害处理,黎子书没道理不会啊,到处抛尸,太招摇了吧。搞了半天,原来是没这设备。” “这还叫对?”君泽黑着脸,“要是实验室是黎子书自己的,他会漏掉这个关键?” “你什么意思?”司徒抓起一只苹果,狠狠咬一口,“你怀疑实验室不是黎子书的?他在替人顶罪?” “抛开无害处理的设备不说,黎子书的实验室这么豪华,得费多少心思花多少钱啊?黎子书半年前才回的香港,他哪里就能凭空变出个实验室来?我让袁秋去过现场了,那些设备都是三年内最新的研究成果,所以也不可能是黎子书在去美国前装备好的。黎子书去美国后,就回来过一次,待了不到一星期就走了,根本无法完成这么庞大的实验室工程。” 司徒张开嘴,慢慢把苹果拿开,“有人替他在暗中操办这件事。” “没错,”君泽的眼露出鹰一样的目光,“黎子书如果真是为了利益干这事,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非法组织在支持,我怀疑这个实验室就是那个组织投建的,黎子书卖的是克隆技术,他一完蛋,这个实验室就白投了。” 司徒点点头,“那黎子书还是有份啊,再说这也解释不了抛尸的问题啊。” “不,可以解释,”君泽似乎已经理清了思路,“克隆、贩卖克隆人器官、器官移植,这三道工序中,克隆是投资,贩卖和移植是收益,如果你是掏钱的那个,你会怎么做?” “你是说……”司徒含着苹果肉,激动得话没说清,还掉了好多苹果渣出来。 “器官移植很多医院都能做,这个实验室很可能就仅仅是用来做克隆实验的,黎子书背后的组织控制了克隆人器官贩卖和器官移植两个环节,他们不愿意黎子书瓜分利益,也担心他私下开拓自己的贩卖和移植渠道,所以在实验室设备方面作了严格的管控,就连克隆人尸体的处理渠道也一并切断了。”君泽见司徒的苹果快啃光了,指了指墙边的垃圾桶,“袁秋在现场没有找到曾经手术或者切割器官的证据,可见黎子书非常地小心,但是凡事没有绝对,我们绝对欢迎百密一疏的罪犯。” 司徒的嘴巴张成o形,一边把苹果核丢出高高的抛物线扔进垃圾桶,“我知道怎么审了,我诈死他!” 君泽等他出去,拿起电话拨了内线,“总督察,我想知道对于孟子,上面是怎么考虑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司徒手舞足蹈地回来,把档案往桌上一甩,一副终于水落石出的样子,“招了,全是他干的,跟你想的一点不差,就是背着老板干私活干砸了。最早在美国,他就已经帮那个组织做事了,跟我们原先想的一样,他把病人的资料交给组织评估,如果有合适的原体,就在手术时取得生物细胞。但因为西方人比较容易接受遗体捐赠,所以市场和利润都有限,中国的市场和利润都大得惊人,偏偏西方人的器官并不十分适合中国人的体质,所以他们才把实验室基地转移到香港。不过那个组织也太会剥削了,只让黎子书负责克隆试验,生物细胞的获取渠道、器官贩卖渠道、移植手术渠道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反而把本来很有前途的一件事毁在了黎子书的贪婪里。他瞒着老板克隆,用完了克隆人又不敢交给老板处理,只好抛到野外,还以为毁容了又没有人认尸就查不出来,哎,到底是搞医学研究出身,犯罪头脑太弱,我们发现四具尸体,他还交代出两具,顺道还把他们组织非法进行人体实验,贩卖器官牟取巨额利润的事都抖出来了。我已经把资料都转给国际刑警组织了,估计这帮人潇洒不了多久。” 君泽合..上档案,不知是庆幸还是解脱地说了一句:“第一具尸体丢的是眼角膜。” “是眼角膜,不是视觉神经,应该和孟子无关。”司徒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 君泽无奈地一笑,“放人吧,上面说孟子如果和抛尸案无关,就不起诉了。克隆人是否受法律制约,这个问题无解。而且在他实验室里发现的那些克隆人,上面已经决定作安乐死处理。实验室封闭,一切实验停止,到此为止,不再深究。” “上面是怕克隆人的案例一旦曝光,引起社会恐慌吧。”司徒吐吐舌头,“也好,毕竟他也是一个世界奇迹,你知道吗,黎子书说他完全没有想到孟凯天会收养那个克隆婴儿,他们本来是说好分别处理一个的。” “我怕他一自由,又想着要给孟蝶做手术。”君泽bbr>皱眉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孟蝶已经拒绝了。”司徒说,“何况以孟蝶的状况,即使手术也可能……”司徒摇摇头,没有说出来。 “安静在陪着她吗?” “是啊,还有莫非。”司徒不经意地说着。 “莫非……”君泽默念这个名字,淡淡的一层失落蒙上脸庞。很快,君泽调整情绪说,“赶快让孟子走吧,他该去看孟蝶了。” 司徒哦了一声,刚要去,就突然想到什么,迟疑片刻后回头说:“你想让他和莫非掐架,也不需要用这么狠的招吧?” 君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别过脸去说:“你胡说什么!” “这个时候你还在逃避?”司徒似乎很了解他,“孟子和莫非怎么选择都不重要,君泽,我觉得你应该把眼光从别人的身上收回来,好好地先看清楚你自己。”司徒说完就走了,君泽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安静陪着孟蝶说话,莫非在一旁给她们削苹果。突然莫非的电话响,他看着号码,眉头轻轻一皱,那是一种好奇。 “谁啊?”孟蝶问。 “哦,一个朋友。”莫非拿起手机出去了。电话是君泽打来的,要约莫非在西湾桥见面。莫非随便找了个借口,赶往西湾桥。大约45分钟后,莫非见到了君泽,两个人先简单打了招呼,然后心照不宣地,安静地,并肩站在桥边吹风。 许久,君泽说:“我决定放手了。” 莫非微微一愣,随即调侃地说:“是怕抓不过来吧。” 君泽无奈地摇摇头,莫非这个人,真是掌控氛围的高手。他可以气死你,但又让你一句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君泽诚实地说,“另一个原因,是你。” “明白了,”莫非说,“你怕争到最后还是输会丢面子,所以故作大方。” “我是故作大方,但不是因为怕输,而是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君泽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论安静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 “说到底你还是怕输,”莫非死咬不放,随即哈哈一笑,“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 君泽信任地笑笑。 “但是,”莫非话锋一转,“姐姐,妹妹,我只能帮你解决一个。感情不是拔河,一边走远了,一边就注定会靠近,”莫非同情地看着君泽,“安然看起来简单,但,你应付不了。” “我知道,”君泽说,“她的任性,似乎是故意针对我的,我真的感到很棘手。我想,我们选了对的人,但却用了错的方法。” “加油吧,”莫非说,“那天在实验室,你的选择,是一个好的开始。” “希望是吧,”君泽说,“我突然有种感觉,我最后会孤独一人。” “别吓自己。”莫非说。 “我和安然,是那种互相伤害着靠近的人,我怕还没走到终点,我们就都壮烈牺牲了。” “那就绕过去,”莫非说,“直路最近,最快,但布满荆棘,恐怕你遍体鳞伤后还是死在半路,弯路很远,很漫长,但没有阻碍,需要的只是时间,走到的却是终点。而时间……”莫非摊摊手,“多的是。你们又不是孟蝶,对不对?” 君泽不得不承认,安静和莫非在一起,会更快乐。关心也有颜色,也有重量,莫非的关心有种橘色的温暖,那是一种向上的鼓励,而他的关心,似乎带有灰色的沉闷,那是一种向下的压迫。“对了,孟蝶怎么样?”君泽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 “很不好,”莫非摇摇头,“安静这几天都很怕,怕孟蝶突然就不见了。” “那孟蝶自己呢?” “她很乐观,没有情绪,没有脾气,一切垂死的人该有的戾气暴躁、不安惶恐,在她身上都找不到。”莫非赞赏地说,“她很像孟蝶,君泽,你应该学学她,学她的那份从容,那份处变不惊,那份对人生的慷慨和信念。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依然漫步款款,仿佛她眼前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延伸到她望不见的地方。” 君泽的心中出现一个女神的形象。 “如果你能够用她对待生命的态度来对待你的感情,你不会是一个人。”莫非笑着鼓励他。 君泽颇为感慨地看着莫非,他何尝不是一个从容、慷慨的人。他遇到的两个孟蝶,不约而同地改变了他的人生,更为他带去了幸福。 第二十二章 再见之约 莫非回去医院接安静回家,一跳上车,安静就主动问:“是他找你吗?” “猜到了?”莫非不打算隐瞒。 “你说有朋友找你,就跑掉了,但是听你的声音,不像是‘有个朋友’那么简单。” “这是你说的,还是孟蝶说的?” “蝶姐是靠看的,我才是靠听的。”安静笑笑,“不过,结论一样。” “想知道什么?”莫非问。 “不用了,我都知道。” 莫非装出害怕的样子,“你有千里耳啊?” “因为你很开心,”安静说,“好像了却了心事,也了却了心愿。” “你这是什么耳朵啊?”莫非研究她的耳朵。 “我有点担心,”安静说,“安然变得越来越复杂,想事情都钻牛角尖,我怕她不相信,君泽是真的对我放手了。” “是君泽逼得太急了,”莫非说,“不管是放手,还是抓紧,君泽都显得太过急进,搞得安然跟惊弓之鸟一样。” “我很想帮他们,但我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放心吧,我已经帮你解决他了。藏书网”莫非得意扬扬起来。 “只是他,不是他们,对吗?”安静依然有顾虑。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实在不忍心看你茶不思饭不想的,”莫非笑着说,“那个她,也有人负责搞定。” “搞定?可以吗?”安静表示怀疑。 “怎么不可以,”莫非带着钦佩的口吻说,“那可是个连我都要甘拜下风的高手。” 高手?安静笑了,那就别无二选了。 孟蝶打电话把安然约到了医院,对于一个垂死的病人的要求,安然没有丝毫拒绝。 “傅君泽对安静放手了。”孟蝶平静地说,这是安然走进病房后,孟蝶说的第一句话。 “他告诉你的?”安然有些不屑,似乎已经对他死心了。 “这个问题,有任何意义吗?”孟蝶依旧平静。 “没有,”安然说,“我只想知道,做一个违心的决定,再将这个决定告诉不可能相信的人,有任何的意义吗?” “我没有不相信啊。”孟蝶说,“你不相信吗?” 安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孟蝶,“你相信,你怎么可以相信?”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相信的理由。” 安然哑然。 “你不是不相信,”孟蝶看着她,“你是不愿意相信。” 安然抬头,却不敢看孟蝶。孟蝶很少有这么凌厉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要剖开她的心。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就会信了。”孟蝶不怕她逃开。 果然,安然轻而易举就被抓回去。她看着孟蝶,眼中是好奇,也是期待。 “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孟子和傅君泽,都给不了安静幸福。” 安然点点头。 “因为安静的幸福,来源于一个叫莫非的男人。”孟蝶说。 安然睁大眼。 孟蝶看到她这个反应,顿时粲然一笑,“现在,你愿意相信傅君泽的选择了吧?” 安然的眼睁得更大,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本身,而是因为,孟蝶居然认为这会是个理由。她真的看穿了自己。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是对的。”孟蝶从不故意谦虚,“你早就知道了,君泽选择的是你,你也相信,君泽选择的是你,但你却选择排斥,选择抗拒,不是因为傅君泽还爱着安静,而是因为,你以为安静还爱着傅君泽。” 安然沉默。 “你不想伤害安静,即使她有意把君泽让给你,你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孟蝶怜爱地看着安然蓄满泪水的眼,“不要放弃,不要为任何人让路,感情是条单行线,即使你让路,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走进来。” “姐姐真的……放手了?”安然流泪。 孟蝶笑笑,“你姐姐放手了,这才是我今天真正要跟你说的话。” “可是,太累了,”安然啜泣,“我不想继续了。我跟他,就像两只刺猬,靠得越近,伤得越痛。” “那就休息一下,”孟蝶说,“铺好的路不会突然间就坍塌了,找个可以养伤的地方,舔舐伤口,再继续走。路,还是原来的路,但是,你已经不再疲惫了,对吗?” 安然看着孟蝶苍白但是美丽的微笑,眼泪如同纯净的泉水,不止,但是清澈。 天黑了,安然已经回去,安静和莫非也没有再来,君泽和司徒也回了各自的家,只有孟子静静地陪在孟蝶身边,他靠在床头,把孟蝶揽在怀里。 “天好黑。”孟蝶说。 孟子心里一颤。今夜的孟蝶,有些不像她。 “答应我一件事。”孟蝶突然说。 “什么?”孟子的声音有些抖,那是害怕。 “不要恨莫非,”孟蝶说,“他会给安静幸福的。” “好,我答应你,不恨他。”孟子回答着,心里却觉得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恨莫非,但事实上,没有。 “也不要恨傅君泽,”孟蝶说,“他知错了,他会改的。”孟蝶的口吻中竟然有些孩童的幼稚。 “好,我也不恨他。”孟子答应着。其实,在傅君泽选择安然的时候,他对他的恨,就突然间消失了。也许那种恨,并不是爱的嫉妒,而是对男人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鄙视吧。 “还有,不要恨自己,”孟蝶说,“你做错事,只是为了救我,等我离开的时候,就会把那些错误和罪责一起带走。没有了我,你依旧是个好医生。” “你不会有事的。”孟子快哭了。 “答应我。”孟蝶要求。 “我答应你,不恨自己。” “相信自己,是个好医生。” “相信自己,是个好医生。” “你做个好医生,我就做个好病人。”孟蝶笑着,“我不会怕,不会哭,我会安安静静地……离开。” 孟子下意识地抱紧孟蝶,却感觉怀里的温度渐渐消失。 “好累,想睡觉。”孟蝶的声音轻下去,最后,听不见了。 孟子低头,看见孟蝶美丽的笑容停留在永恒的一刻,像纯净的冰雕,净化过客的灵魂。 第二天,孟子申请让孟蝶出院,因为他在医院的特殊身份,最后顺利将孟蝶接走。除了司徒他们几个,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公之于众的,就是孟子已经辞职,准备带孟蝶回美国定居。离开的那一日,安静和莫非去送他,送的也只有他。 “真的要走吗?”安静问。 “行李都托运了,想不走都不行了。”孟子说。 “一路保重。”莫非说。 “我会的。”孟子看看他们,“你们也是,照顾自己。” “放心吧。”安静说。 “你真是变了。”孟子说,“九年来我都期待你能用这样独立的口吻跟我说话,结果九年的期待以失败告终。不过,最后还是让我听到了。”孟子看向莫非,“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莫非说,“九年来辛苦你了。” “我没做什么,”孟子说,“都是孟蝶陪着她。” 突然,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好了,飞机要飞了。”孟子先打破沉默,“再见了,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莫非捶了他一拳,“你会回来的,你说过的,医生,医‘生’。” “说得对,”孟子回砸了他一拳,“医学没有绝对,我们一定能再见。”说完,孟子轻轻拥抱莫非和安静,转身走进闸口。 此时,机场的另一头,君泽和安然彼此相望。 “真的要走吗?”君泽问。 “对,要走,但不是离开。”安然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回来的。” “三年,不会延期吧?”君泽紧张兮兮地说,脸微微有些红。 安然笑了笑,没有承诺什么。 “那就说定了,三年后再见。”君泽重复着,他要确认。 安然无奈地一笑,“说定了。” 君泽笑了,斯文地舒展双臂,期待地看着安然。安然没有拒绝,轻轻拥抱了他,然后转身走进闸口。 飞机起飞,带走可能创造奇迹的生命,带走可能成全爱情的约定。抬头仰望蓝天,君泽露出憧憬的微笑。莫非说得对,需要的只是时间,走到的却是终点。 序章 床上的包零零散散地摊着,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袋口里,露出耀眼的红色,属于剪裁精良的晚裙,抑或玻璃瓶装的唇彩。衣柜里空空的,如同掠夺后的荒芜,卫生间里有种洗劫后的狼藉,无意间透出一丝落荒而逃的仓促,却又渗透着一去不复返的干脆和彻底。那是一种干净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被洗去的铅华,究竟覆盖着凝眉哭泣的愁容,还是遮掩着粲然绽放的欢颜。 屋子到处遗留着居住过的痕迹,吊灯灰暗的光,似乎在告别回忆。厨房里的咖啡壶,破天荒地维持着运作,冒出的热气伴随嘀嘀的叫声,把主人从疲倦的小憩中唤醒。 吧嗒一声,咖啡壶的灯灭了。浓浓的咖啡倾入杯中,加上一个小勺,一张杯垫,一抹盐。 一包包小礼物被塞进大包里,那种沉重,是心意。 窗外突然传来警车的呼啸声,她.却没有停止动作。一只精致的木盒子被塞进另一只大包里,那种沉重,是承诺。 砰的一声响,她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那是枪声,莫非是厄运的预言吗?她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不远处闪烁的红色,是危险的警告。 类似的声音从更近的地方传来,那是客厅的电视机,不识时务地聒噪着。她走过去,看到新闻直播,又是一宗逃狱案。美国的监狱怎么了,失控.99lib.了吗?她端起咖啡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带有血腥味的消息有了特别的兴趣。新闻说的是一个逃狱的华籍男子,在经历了三个多月的逃亡生涯后,被一枪击毙在路边的垃圾桶旁。邋遢的胡子,长短不齐的头发,憔悴无光的眼神,将这个逃犯本就灰暗的人生以最不美丽的方式结束。 望着那张死者的脸孔,安然再也无法平静。 朦胧的雾色比卫生间的磨砂玻璃还要模糊。莫非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是一块温热的毛巾。 “你快>99lib.走吧,开会又要迟到了。”安静催促道。 “刚吐完别乱动。”莫非紧张地坐到她身边,把热毛巾递给她。 “你别这么紧张,医生都说是正常的。”安静轻轻地笑着,拿毛巾轻轻擦拭唇边。 莫非帮她梳理长发,“以前我的秘书做妈妈,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羡慕啊?”安静觉得他很可爱。 “我心疼你。”莫非不掩饰地。 “快去吧。”安静直接换话题。 莫非起身,拿上包,“好好休息。” 安静笑笑。突然,电话响了,安静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开始躁动不安。 早晨的机场,总是忙碌的。安然将行李托运了,背着乳白色的小包在机场商店里溜达。然而,她的脚步并不轻快。约定固然美丽,却从不轻盈。到点了,安然登机,脱下厚厚的外套,打开头顶的行李箱,踮起脚,伸直了手,刚想使劲,却突然感觉手里空了。条件反射地一回头,安然差点叫出声来。 “你?”安然的眼中是惊讶,是惊喜。 “我怎么了?”接话的人一笑,笑容干净,不染纤尘。 “你可真够保密的!”安然推了他一下。 “你也是。”那人回敬。 安然会心一笑,没有争辩。她没有向任何人宣告约定的最终日期,但是没有人规定,别人不能选择这一天作为最终的归期。 傅君泽踏进警局的大门,就被司徒康的车来了个快速拦截。 “谋杀啊!”君泽笑着喊。 “谋杀?我怕你自杀啊!”司徒康的声音比他还大,“干吗不开手机,当自己是顺风耳千里眼啊?” “喂,吃火药啦?”君泽对司徒的吼疑惑不解。 司徒扬起一边嘴角,“还记得你的三年之约吗?再冲我吼,我就让你们的约定成为过期的废话。” 飞机起飞了,安然下意识地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旁边的人伸手按住安静耳边的穴位,轻轻用力。 “我说孟子,如果医生也有全能赛,冠军恐怕就非你莫属了。” “我哪有那么厉害?”旁边的人正是与安然同一日离开香港的孟子,如今,他们也在同一日归来。 “你命中注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安然笑着,拉开他的手,“你可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呢!” “喂,我可是一直活着的。” “谁说的,”安然俏皮地眨眨眼,“孟老夫子?” 孟子无奈地笑了,对着安然的冷幽默,他实在不能不给面子。但只一瞬,孟子就轻轻摇头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死而复生,我希望活过来的,是孟蝶。” 随后,是沉默。 沉默的世界,可以是寒冷而死寂的,也可以是清润而美丽的。被保存下来的地下实验室里,纯净的冰棺将绝美的生命塑封在生死的临界点上,不死,便是这冰棺的主人对世间的馈赠。 第一章 一如往昔 今天的机场有种怪异的紧张气氛,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几个衣着讲究的人,戴着耳塞以多变的眼神彼此交流着,脸上的严肃也与平日不同。安然拖着行李,在这些奇怪的人左右穿梭而过,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孟子跟在她的身边,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眼中流露出茫然无知的怯意。 突然电话响了,安然接起电话,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声哨响打乱了思绪,紧接着便看见一拨身着警服的人朝他们跑来,边跑边挥手,示意他们蹲下。 安然心中一紧,蹲下身,伸手去拽孟子,空的?安然转头去看,身边没有人。孟子呢?什么时候走掉的?听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在耳边擦过,数着一双双黑色锃亮的皮鞋晃过,安然的心却随着孟子的突然消失而悬空虚飘起来。一定有什么事,安然心里思忖着。 安然走出机场大厅,刚想招辆出租车,就有一辆豪华轿车自动靠拢,停在她的面前。车门打开,一个男人潇洒地下车,把胳膊架在车门上,一只手摘下墨镜,“二小姐回来啦!” “莫非?”安然有些始料不及的讶异。 “偷偷摸摸就回来了,不像你的作风啊!”莫非继续开着玩笑,却没有帮她拿行李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安然好奇。 “我告诉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刚才无故失踪的孟子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刚才去哪儿了?”安然急着问。 “上厕所,”孟子对安然的紧张不理解,“怎么,错过了什么吗?” “可能真的是错过了,”莫非突然望向机场的另一边,几辆警车呼啸着离开。 “别看了,”孟子拽拽他的衣袖,“快帮我搬行李。” 安然没有再追问什么,也跟着挪动着行李。 “喂,你干什么?”孟子好奇地问。 “搬行李上车啊。”安然有些莫名其妙。 “我可没说要接你啊。”莫非突然探出头来。 “喂,别耍我好不好?”安然笑得气结。 莫非看看孟子,“你没告诉她吗?” “告诉我什么?”安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不归我管。”莫非无辜地摊摊手,却掩饰不住嘴角的幸灾乐祸。 安然看看孟子,孟子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安然脸一黑,拖着行李走到一边叫出租车。 “喂,”莫非叫她,“来不及了。”莫非示意她往前看。 一辆冰蓝的轿车堵住安然的去路。门开了,安然扭头看。她看到的却是莫非和孟子紧皱的眉头和瞪大的双眼。 “我不是这么讨人厌吧?”熟悉的声音传来,安然眼中一亮,回过头去,“司徒?” “就是我。”司徒毫不客气地说,“你好吗,美女?” 安然有些接受不了,一向正经的司徒也会嘴上抹油了。看来,莫非真是个有超级感染力的人。 “怎么是你啊?”孟子凑过来。 “是你打电话给我,说安然要回来的,不是我,还能是谁?”司徒调皮地冲安然笑笑,“上车吧,美女。” 安然感激地笑笑,钻进车里。 “晚上见了,各位。”司徒跟莫非他们挥挥手,开车离去。 “哎,真是白费我的苦心了。”孟子有些泄气地说。 “走吧,聪明人,”莫非把孟子拉上车,“自作聪明!” “那个木头,不推他他就呆站在那儿。”孟子钻进车里。 “推他他就会滚啦?”莫非笑着,“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就预料到啦。” 孟子耸耸肩,不再说什么。也许,他真的心急了点。 红灯换绿灯,司徒踩下油门。安然取出手机,拨了一串号。司徒伸手抢过手机,关掉。 “你干什么?” “不让你打电话。” “你都不知道我打给谁!” “你姐姐。”司徒毫不含糊地说,好像未卜先知似的。 “那也不关你事啊。” 司徒笑笑,“你姐姐现在不适合使用任何有辐射的电子产品,包括手机。你要是买了什么香水啊,化妆品之类的东西当礼物给你姐姐,我劝你赶紧扔了它。任何含化学物质的产品,你姐姐概不能用。不过这些呢都只是暂时的,如果保质期能超过十个月,你就代为保管吧。” “姐姐怀孕了?”安然的心怦然一跳,兴奋地喊起来。 “有两个多月了,”司徒看看她,“恭喜你要当小姨了。” 安然欣然笑起,姐姐是幸福的,她告诉自己。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选择,选择三年之约的最后结局。 莫非把孟子送回家,放下行李后,孟子首先开启了实验室的大门,走进那片白色的空间,看着冰棺中沉睡的生命,孟子竟有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不死,只是生命的暂停,而他,要的不是这个。?99lib. 司徒送安然到家后,帮她把行李搬到屋里,就离开了。司徒离开时脸上的笑容怪怪的,安然也没太在意。她走进卧室,疲倦袭击她柔软的身体,她倒在大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很长,似乎跨越了时空,跨越了遥远的距离。醒来时,不见了堆积待整的行李包,不见了笼罩尘中的晦暗,不见了空荡无声的清冷。风吹起的窗帘边,是一个孤傲的身影,面朝夕阳,光线勾勒出他成熟的轮廓。隔着一片泻进窗户的昏黄,他们彼此凝望。约定,从未如此美丽。 “你什么时候来的?”安然惊讶于自己的若无其事,又或者,她早已预见了这种毫无预示却又命中注定的相见。 “我一直都在,”那人撩开窗帘的一角,让夕阳的红蔓入屋内,“只是你太累了,没有发现我。” “我睡了多久?”一旦对话开始,问题反而从容了许多。 “五六个钟头吧,”傅君泽抬眼看看钟,“确切地说,是五个小时三十四分钟二十七秒。” 卧室的钟根本没有秒针,连分钟的刻度都找寻不见。安然低着头,任凭披肩的长发遮住脸颊,藏书网遮住两旁的视线。“你就一直这么等着?” “是,等着,一直。”君泽一语双关。 安然凝望他很久,忽然淡淡地一笑,“我们的三年之约,到今天我已如约而至,所以,你的等待到今天就不必继续了。” 君泽的眼中掠过一丝惆怅,那是失落与害怕的混合体,仿佛三年的等待正在渐渐化为泡影。 安然转身走到窗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攀附着松柏而生的绿萝,总抱怨松柏粗糙的皮肤磨伤自己细嫩的枝条,埋怨松柏招展的阔叶遮挡本属于自己的阳光,气恼松柏饥渴地汲取分享了本就不够用的水,不满松柏直上云霄的枝干拖倦了自己永无止境的攀爬。突然有一天,绿萝离开了处处不是的松柏,独自流浪,茫然寻找着可供栖息的怀抱,却惊惧地发现,原来没有了松柏,绿萝,就没有了生的梦。于是,绿萝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松柏的身边,轻轻地问一句,松柏之心,是否一如往昔?” 君泽眼中的惆怅突然凝结,随之淡薄散掉,明亮又重新点缀双眸。 第二章 五百万元 黄昏的柔光突然变得更加晦暗,似乎刻意地将一切可能暴露内心的容颜隐埋在昏暗之中。藏书网可有时,越是容易躲藏的氛围,越让人无法逃避。傅君泽深吸一口气,眼中却是确定无疑的答复。安然准备着,准备听到一个有着任何可能的答案。可最后,她听到的,竟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机铃声。 傅君泽有些气恼地看着手机,似乎这小小的电子集成板打断了自己即将连成一线的幸福。他有些无奈、有些尴尬地看看安然,乞求获得一丝的宽恕。 “你去吧,”安然替他做了决定,“案子不等人,但我可以。” 君泽此时的眼神,唯有感激。 车子还没开到医院,君泽就看见长长的警戒线把医院大楼紧紧围绕着。自从孟子出国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谁知一场医疗事故的后遗症,把他和司徒又拉到了这幢白色的大楼前。 “司徒!”君泽冲已经先到达的司徒高声叫着,“情况怎么样?” “病人家属胁持了主治医生,现在已经上了天台,情况不乐观,谈判专家正赶过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控制场面,随时准备营救人质。” “被胁持的医生情况了解吗?” “她叫夏冬雨,是刚刚提拔的心脏科主管,因为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家属索取赔偿失败,于是胁持医生,要求医院屈从。” “病人的死,确定是意外事故吗?” “目前还在调查。”司徒不敢下结论。 “不管是不是意外,胁持人质,就是犯法。”君泽说着,和司徒跑上天台。 天台上,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用胳膊扣住一个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刀,对准女人的脖子,颤抖着,靠近着。 “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警员尽力安抚男人的情绪。 “叫你们院长来,我要见院长!”那个男人吼着。 “他们院长呢?”君泽出现在警员身后,轻声问。 司徒插进来说:“院长刚好出国了,明天才回来。” “没跟病人家属说吗?” “说了,可人家不信,以为医院想推卸责任。” “那其他负责人呢?”君泽观察四周的情况。 “都说自己做不了主。”司徒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做不了主?”君泽轻蔑地撇撇嘴,“那我们自己来。”君泽说着朝那个男人走了几步。 “我不跟你谈,叫院长来!”病人家属相当决绝,君泽刚要开口,就被将了一军。 “院长不在,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谈。”君泽并不怯场。 “我不信!”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立刻拨通美国长途,让院长和你对话,他正在美国加州参加学术会议,电话会直接通到他所在的会议大厅,国家区号也会有明确的显示,证明他的确不在香港,你要不要试一试?” 病人家属看着君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君泽拨了一串号码,然后把手伸向天台的外围方向,“号我已经拨了,你可以过来听。” 家属犹豫着,想过去,又怕控制不了手中的刀和人质。 “如果你不愿意过来,我可以把电话拿给你,我的身上没有武器,你不用害怕。只是有一点,不要伤害人质,不然你即使拿到了赔偿,也没机会用了。”君泽说着,往前挪动。 “你站住!”家属的声音颤抖着。 “我站住可以,那你自己过来拿。” 家属不知所措。 “你到底,还要不要听这通电话?”君泽逼他退步。 家属慌乱地看向四周,没有退路。“你刚才说,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你谈,你做得了主吗?”家属选择了退缩。 “当然可以。”君泽收起电话,“只要你不伤害人质,任何条件,我们都会考虑。” “我要这个女人给我老婆偿命,也可以吗?”家属很激动。 “就算我死了,你太太也活不过来了。”被胁持的女人显得相当柔弱,没有一点的自卫和反击能力,但她的眼中却是镇定和坚强。 “难道我老婆就白死了吗?”家属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你们让我签的什么风险承担书,就是欺负我!” “那你想怎么样?真要她去死吗?她死了能让一切重来,能让时间倒流吗?”司徒说。 “那他们医院也不能一点责任不负啊!我老婆是死在他们医院里的,他们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谁告诉你医院不打算负这个责任了?”君泽说,“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谁告诉你医院不打算承担责任了?” 家属一时语塞,“那……他们要肯负责,院长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 “我再重复一遍,院长在你太太出意外前就已经去国外参加会议了,他没有在躲你,是你自己一相情愿地认为医院在逃避责任。” “那我要医院赔偿,为什么到现在还拿不到赔偿金?” “医院出赔偿金是要院长签字的,就算医院愿意承担赔款,也要等院长回来签字后,才能把赔偿金送到你手里。何况你提出的赔款要求是500万元,这么多钱,你总要给医院一点时间去准备。总之现在没有人说要拒绝赔偿,你就胁持医生,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你听我说,放开人质,赔偿金的事,医院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凭什么信你?如果医院最后不肯出钱,吃亏的又不是你!” “那你想怎么样?”司徒直接问。 “现在就给我钱!”家属要求。 “好,我让财务给你开支票。”君泽拿起电话。 “我要现金!”家属心眼多。 “500万不是小数目,医院必须打电话给银行,而每家银行取现金的额度都有限,天黑之前根本凑不到这么大一笔钱。”司徒摆事实。 “我不管!天黑之前拿不到钱,我就要她给我老婆陪葬!”家属拿刀指着医生。 “你放了她,钱我给你!”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君泽和司徒回头看去,一个高个子挺硬朗的男人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走上天台。君泽和司徒皱皱眉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箱子里有500万元现金,你把人放了,钱是你的。”男人拍拍皮箱,实得很。 司徒要上前阻止,被君泽拦住,“看看再说。” “你……你是谁?”家属显然有些慌乱,似乎比赔偿金还没着落的时候更紧张。 “这个医院的人。”男人有些扮潇洒的嫌疑,“我可以代表医院给你这笔钱,但你必须立刻放人。” “你把箱子打开!” 那男人打开箱子,里面果真都是钱。“要不要点点?”男人走上前去。 “你站住!”家属敏感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站住,笑笑,“我不过去,怎么把钱给你呢?要不,你过来?” 家属的脸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好吧,你过来。” 男人继续往前走,却被司徒拉住。 “喂,你干什么?”家属紧张。 “太危险了。”司徒对那男人说。 “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男人问。 “我们替你送过去。”君泽说。 “我是不介意,就怕病人家属不答应。”男人看向天台边缘,被胁持的女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君泽和司徒对看一眼,放行。那男人慢慢走到天台边缘,离女人只有三米远的地方。 “停!”家属叫着,“把钱扔过来!” 男人听话地停住脚,把箱子整个儿扔过去。家属把刀子换到扣住女人脖子的那只手上,一边弯腰去捡箱子。突然,那男人冲上去死死拽住家属拿刀的手往外拉,病人家属拿箱子的手根本没法用劲。君泽立刻一挥手,和司徒冲上去,把人质救了下来。那男人的肩膀被刀轻轻地划了一下,并不严重。家属被带走的时候,还死死地抱着那只箱子。 “夏医生,没事吧?”司徒问那个女人。 夏冬雨摇摇头,“我没事。”她把目光从司徒身上转开,最后落在救她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冲她笑笑,他们应该交情不浅。夏冬雨走过去,问候他的伤。他们似乎很亲近,却又仿佛刻意保持着距离。君泽站在一边,观察那个男人的举动,眉头轻轻皱起。 “司徒,君泽!”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来了?”司徒看着一身便装的孟子,一时还没能把他和医院挂上钩。 “他在这讨饭吃的。”君泽走过去。 “听说我们医院有人被胁持,”孟子没工夫叙旧,直奔主题,“是不是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有人英雄救美。”司徒话里有话地指着一旁对话的两人,“就是他们。” 孟子看去,竟一下瞪大了眼,“古玉斋?夏冬雨?” 两人听到声音回头,也傻眼了,“孟子?” 君泽和司徒也怔住,怎么,都认识的吗?看来他们这个朋友圈,还真是个“是非圈”。 “介绍一下,”孟子一下活跃起来,“我大学同学:古玉斋,夏冬雨,分别是脑外科和心脏科的高手。” “哦……”司徒想起来,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最近常上电视杂志的脑外科专家古玉斋,怪不得觉得眼熟呢。 “这两位,警察局的金牌搭档:傅君泽,司徒康。” “名字很熟啊,一年前那个海岛杀人案,是不是你们破的?”古玉斋对他们很感兴趣。 “古医生对这种带点血腥味的新闻,还挺关注啊。”君泽说笑。 “我可是外科医生,对血腥味早没感觉了。”古玉斋倒是大方。 “怎么样,一起去喝一杯??99lib.差不多到点了。”孟子看看表。 “你们去吧,我们还得善后呢。”司徒说。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夏冬雨抱歉地说。 “别这么说,不是这家伙也会是别人。”君泽拍拍孟子肩膀,拉着司徒离开了。 “怎么样,我们去吧。”孟子兴致很高。 “你们去吧,”夏冬雨婉拒,“我还有事,明天见。”夏冬雨简单的几个字,就做了个完美的告别。 “你们没事吧?”孟子看向古玉斋。 “我们分手了。”古玉斋平静地遥望夏冬雨的背影,掩不住满脸的落寞。 第三章 侥幸而已 莫非冲了杯茶给自己,乖乖躲进书房处理官司去了。卧室旁的小客厅,不大,却很温馨。安然和安静坐在小茶几旁,点了几支卡通蜡烛,沏了一壶水果茶,热气腾腾地冒着。 “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吃了不少苦吧?”安静拉着安然的手,轻轻地问。 “还好,心里舒坦。”安然说。 “试试这个,”安静从下层格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子,“莫非出差时买的,你我各一只。”安静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只古董玉镯子。 “很漂亮。”安然戴上它,看看安静,“.99lib?你和姐夫……你们好吗?” “怎么,都决定回来了,心里还没放下吗?” “不是,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即使这些事已经不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只是想知道,知道就好了。” “你是应该知道的,”安静的回答有些出乎安然的意料,这样的直爽直接,不是安静该有的,“当初选择莫非的时候,我对君泽,的确没有完全放下。可是话说回来,什么叫做完全放下?如果一个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曾经的感情像卸包袱一样地完全卸下,那么这段感情,就太轻太薄了。我可以告诉你,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把和君泽的过去从脑中完全地抹掉,这是实话。但是,对过去的记忆甚至怀念,都未必会成为一段新感情的障碍。如果,这段记忆,是属于两个人共有的,这个曾经的人,是存在于两个人的心中,那么,它就并不可怕。或者是因为孟蝶的关系,我们可以彼此理解,彼此接纳。我可以感觉到,我的心,渐渐在改变。我不能下定论,是否已经完全放下了与君泽的过去,但我知道,我也感觉得到,我现在是幸福的。所以,不要去纠缠事实究竟怎样,你心里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人总是盲目地追求真相,但真相,有时会被心中作祟的魔障扭曲掉。既然你选择了回家,就说明,你已经不再怀疑君泽对你的感情。所以,只要你点头,等待你的就是幸福。安然,对自己宽容一点,也对君泽宽容一点。宽容并不是一种放纵,相反,宽容可以把两个人的心拉得更近。是莫非的宽容,让我爱上他的。” 听完这话,安然的眼中已满是泪水,她刚要开口,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传来,似乎连房子都震动了。安静和安然两个人尖叫着抱在一起,莫非跑进来,拉起两人就往外冲,来不及多解释一句。 警察局重案组君泽的办公室里,司徒把装满钱的箱子往桌上一放,“这个古玉斋,还真有一套,这钱只有表面一层是真钞,后面的全是复印的假钞。” “不仅如此,古玉斋冲上去的时候,病人家属完全有反击的能力,只要他扔掉手里的箱子,便可以从背部袭击古玉斋。而且当时那把刀正对准夏冬雨的脖子,古玉斋伸手去抢刀,对人质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君泽也在回忆刚才的事。 “可问题是,刀子并没有误伤夏冬雨,反而划伤了古玉斋的肩膀。”司徒也皱着眉头。 “而那个病人家属,明明受到古玉斋的袭击,却怎么也不肯扔掉手里的箱子自救,这不太像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 “夏冬雨获救,的确有很大一部分侥幸的成分,但是侥幸,无法解释。”司徒摊摊手。 “还有就是古玉斋拿来的钱,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发现破绽,可他当时却大胆到把箱子扔了过去。万一病人家属发现了,怎么办?” “当时情况紧急,病人家属的情绪不比我们放松,想要速战速决有所忽略也是正常的。” “不对,病人家属忽略了,可古玉斋不应该。只有拿真钱来的人,才可能忽略这一点,存心作弊的人,怎么会没有一点顾虑呢?”君泽眼中有怀疑。 “但事实的确是,病人家属只是粗粗地看了一眼,并没有产生怀疑。”司徒说。 “又是侥幸!”君泽笑笑,“行了,早过了下班时间了,收拾收拾回家吧。”君泽把司徒赶出门,脸上的笑渐渐消散。会利用侥幸的人,是如何聪明的人。可往往侥幸背后,便是另一种必然。君泽摇摇头,让自己别想得太多,然后走出办公室。他开着车出警局大门,刚好看见一队人紧急出发。又有案子?君泽挠挠头,今晚,他有更重要的事。车子刚打弯,就被司徒截住了。 “又怎么了?”君泽有些气了。 “你怎么了?又不带手机?”司徒似乎比他还急。 “又有情况?”君泽严肃起来。 “没看见这一队人马往外赶吗?”司徒指指刚过去的警车。 “好像是拆弹组的人,跟我们有关系?” “你知道这炸弹是在哪儿发现的吗?” “哪儿?” 司徒呼口气,“莫非住的那幢楼。” “什么?”君泽一下紧张起来。 “别紧张,莫非他们都没事,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哦,还有,安然也在现场。” 君泽一个激灵,赶紧猛打车头,绕过司徒的车,一踩油门冲出去。司徒无奈地笑笑,开车跟上。 莫非家所在的小区前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莫非、安静和安然耐心地等待着。刚才的炸弹证实了是在五楼的楼道垃圾桶里爆炸的,是受压型炸弹,被放在垃圾桶最底下,如果上面覆盖的垃圾达到一定重量,就会引爆。拆弹组的人正在楼内搜查是否还有同样的炸弹。这时,莫非的手机响起。“喂?”莫.非接电话,眼睛看向安然,“对,她在我这。据说炸弹的威力不大,但是谁也说不准谁扔的垃圾就是引爆炸弹的最后一根稻草,看起来没有明确目标,更像是要报复社会。里面还没消息,对,那你快点过来。”莫非挂了电话,看向安然,“是君泽,他正赶过来。”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七楼的楼道玻璃被炸破。“不是受压型炸弹吗,楼里的人都疏散了,怎么还会爆炸?混蛋,难道只有第一个是受压型炸弹,其他都是遥控的吗!拆弹组在干什么?真是饭桶!”莫非一边很不客气地骂咧,一边拉紧安静和安然。 安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空。可她看到的,却是爆破的玻璃窗和随着玻璃碎片迸发而出的火光与硝烟。震耳的爆炸声随着刺眼的红色弥漫天空。这本应该是为圆满的爱情欢呼的美丽烟花,却成了预示危机四伏的恐怖宣言。这本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却似乎冥冥中为未知的命运打上了坎坷的标签。 莫非下意识地抱住安静,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肩窝里,双手捂住她的耳,火热的脸紧贴着她的面颊,像保护新生的婴儿似的保护着她。 安然心中不禁有些波动,也许幸福的快乐就是要配合着这种硝烟弥漫般的危情浪漫,才能显得更加珍贵和可爱。突然,安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揽向一边,接着,凉凉的脸颊贴上温暖的胸膛,感觉到一鼓一鼓的心跳。一只手按在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上,震耳的爆炸声立刻变得遥远而模糊。一个温暖的下巴抵在额头,传来令人心安的气息。 安然不需要抬头,她知道,是谁,能够给她幸福,是谁,愿意给她幸福,是谁,正在给她幸福。 莫非抱着安静,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动作姿势如出一辙的男人,微笑着。 硝烟逐渐散去,留下的,是夜空里烟花绚烂后的不懈深情。 酒吧里,古玉斋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脆亮的敲击声让旁观的孟子眉头一紧。“别喝了,”孟子抓住古玉斋的手,“明天还有手术呢。” “你替我吧。”古玉斋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这也能替啊?”孟子哭笑不得。 “除了爱情,什么事情不能相互代替啊。”古玉斋差不多已经喝迷糊了。 “你跟冬雨到底怎么回事啊?”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 “两个字,分手。”说这两个字时,古玉斋无疑是痛苦的。 “那你今天还那么不要命地去救她?” “救她,是因为我不想分手。”古玉斋趁孟子不留意,一把抓起酒杯,又把自己猛灌一通。 夜的黑色被晨曦的美丽渐渐蚕食,被厚厚的绒被覆盖的激情与浪漫不得不回归平静的呼吸和安逸的沉睡。窗帘被拉开,清澈的阳光铺洒进来,勾勒着包裹着身体的绒被,柔和地凹凸起伏。 “起床了,起床了!”温和又带点俏皮的声音钻进被窝。 “才几点啊,就起床?”君泽不耐烦地翻个身,“今天是假期呀。” “我答应了姐姐,今天一起去打网球的。”安然过来直接把被子给掀了,“只剩半个钟头了,快点。” “打网球?你姐姐?开什么玩笑?这胎教也太疯狂了吧。”君泽夺回被子。 “姐姐做评判,莫非跟你拼!”安然把被子抢回去,“听说他读大学的时候是校队第一高手。” “我还是警校第一高手呢,谁怕谁啊。”君泽起身,“还有谁啊?” “司徒和孟子啊。”安然一边整衣服一边回答。 “五个人,怎么打啊?”君泽穿衣服。 “我没打算上啊,我要陪姐姐。”安然冲他眨眨眼。 “天哪!”君泽叫着直挺挺地仰面倒回床上。 “怎么,怕啊?你跟司徒不是一直搭档得很好吗?莫非和孟子,可都是你们俩曾经重力打击的目标,怎么没开场就退缩啦?” “那是搭档捉贼,又不是打ball。”君泽无奈。 “捉贼,也不见你们俩占到人家的便宜啊!”安然小小地刺了他一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泽突然来劲了,“今天我就要和司徒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看谁占谁的便宜!” 安然扑哧一笑,这几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真是理不清。 网球场里,安然陪着安静坐在休息区,看司徒他们几个满场奔跑。一场打下来,君泽就投降了,挥着拍子,一屁股坐到休息区的椅子上,抓起矿泉水瓶一个劲儿地猛喝。“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君泽苦着脸说。 “你不是吧,这么逊?还警察呢。”安然取笑。 “我算好了,你看你身边的那个。”君泽指指司徒,他正大口地喘气。 “我哪知道这两个家伙这么厉害?”司徒擦擦汗,“看来这律师跟警察,真是一辈子的冤家呀。” “话不能这么说,”君泽狡辩,“莫非是我姐夫,怎么都得让一让。” “等等等等,”司徒叫住他,“莫非什么时候成你姐夫了?”司徒笑得无赖。 “不是吗?”君泽把胳膊搭到安然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 59d0." >姐姐,姐夫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吗?”安然故意问安静。 君泽立刻把脸拉得老长,司徒则无辜地冲他白白眼。 “聊什么呢?”莫非和孟子跑过来坐下。 “状态不错啊。”安然看着莫非。 “那当然。”莫非得意地,抛给安静一个神气的眼神。她微微一笑,似乎有所感应。 “莫非能打就算了,”司徒看向孟子,“你这生命的奇迹也这么大运动量,倒是很值得研究啊。” “那你要不要把我送去科学院做科学研究样本啊?”孟子看着他。 “你可是活样本,不是标本,我想送哪儿就送哪儿啊?”司徒笑着。 “孟子,”君泽突然叫他,“恭喜你,你是个奇迹。” 大家安静下来。 “谢谢。”孟子回答,“谢谢你们所有人。”孟子感激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朋友们,过往的记忆瞬间翻过脑海,又立刻恢复平静。 “走吧,再打一局。”莫非号召着,把几个男人带上了球场。 安然看着他们离开,扩散的目光逐渐聚焦,落在一个特别的背影上。脸上幸福的颜色,似乎突然被一层淡淡的隐忧覆盖。 第四章 肇事司机 安然和安静肩并肩躺在床上,手拉着手,头轻轻偏着碰在一起,连嘴角淡淡的微笑都如同隔着镜子般的对称和相似。一个是沉浸在牛乳般纯洁温润的暖流中享受爱的洗礼,一个是从高高的浪尖冲下又在孤寂的荒漠行走后,在劫后余生中验证姗姗来迟的幸福。春天的美丽,不是冬天的寒冷赐予的赎罪之美,而是夏秋冬紧追不舍后依然顽强绽放的柔韧之美。夏天的美丽,不是春天绵绵细雨扰人烦忧后乍现的骄阳之美,而是秋冬春风雨冰雪覆盖后依旧从头再来的坚持之美。秋天的美丽,不是夏天酷暑燥热疲倦聊生后秋枫倏然飘曳的清凉之美,而是冬春夏梅荷牡丹玫瑰茶花争香斗艳间莞尔出世筱菊淡香唱轻幽的淡泊之美。冬天的美丽,不是寒风冷雪霜打梨花的强悍之美,而是春夏秋浓妆艳抹华丽谢幕后白雪皑皑青松点墨的简约之美。安然用活的眼睛寻找黑暗尽头即将被点燃的明亮,她有着春的坚韧和夏的骄傲。安静则在黑暗中打亮心中的灯,她有着秋的清澈和冬的简约。这,就是世上最美丽的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的男人,枕着两只抱枕躺在大沙发上,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说第一句话。 “最近忙什么?”这种极没水平的开场白居然从能言善辩的莫非口中说出,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案子。”君泽的回答也没什么档次,“你呢?” “官司。”这一组回答,倒是有些意思。 “又赚了不少黑心钱吧?”君泽笑他。 “比 4f60." >你好,你赚的可是卖命钱。”莫非回敬。 “现在不比以前了,大把人争着当英雄,我们警察除了手里有枪有手铐,不见得有什么优势,全是摆设。” “英雄?”莫非故意四周环顾,“在哪儿呢?” “在汇格医院的天台上,”君泽拖长声音,“鲁莽,冲动!” “哈哈,”莫非失笑,“你就算有挫败感,也不用把自己的嫉妒心表现得如此清晰吧。” “嫉妒?”君泽语调上扬,“连你我都不嫉妒我还嫉妒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委屈地,“要比较也得拿孟子开刀,好歹人家是同行啊。” “何止是同行,还是铁哥们儿呢。”君泽眯起眼,“古玉斋,名字就起得怪,怎么听怎么像破古董。” “人家跟孟子关系好,你担什么心啊?”莫非奇怪地,“喂,你该不会是……” “是你个头!”君泽抓起一个抱枕就狠砸过去,“我是觉得吧,这个古玉斋,不太正常。” “哪方面?”莫非感觉他不是开玩笑。君泽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不敢说他是个坏人,但他绝对不是……” “好人。”莫非接口。 君泽摇摇头,“我想说的是,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就因为他救夏冬雨的事?” “虽然我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但我总觉得,他救夏冬雨这件事,似乎……” “早有预谋?”莫非这次是认真的。 “你也觉得?” “我不是不相信侥幸这回事,但我是个律师,在我眼里,没有逻辑的侥幸不会成立,而逻辑,50%的天意,50%的策划。” “我现在开始嫉妒你了。”君泽突然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律师,你用100%的头脑打天下。而我只是个警察,我的天下,50%的智力,50%的蛮力。” “哈哈……”莫非忍不住笑出声,忘了此刻已是凌晨。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君泽与古玉斋一生的交集可能就只有那一次天台的擦肩而过。然而,鲁莽的出租车司机以肇事逃逸的惨痛代价将两个人的生活偶然地纠结在了一起,而且,是永远的纠结。 君泽和司徒等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看表。古玉斋进去已经很久了,虽然他们三人之间还没有资格谈所谓的感情和友谊,也还没有必要谈所谓的配合调查和照例讯问,但君泽的心中竟因为这个男人的生死未卜感到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在古玉斋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或者发生着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看着司徒同样默然却严肃的表情,看着司徒不断抬上抬下的手臂和捋上捋下的衣袖,君泽知道,他们的默契,已经不再需要提醒与暗示。 灯灭了,手术室bbr>?99lib.的门打开,夏冬雨走出来。君泽和司徒微微一愣,上次古玉斋救夏冬雨,这次夏冬雨救他,这两个人,倒是有着另一番默契。 “病人还昏迷着,大概明天早上才能醒,如果你们要问话,请明天下午过来吧。” “夏医生,能简单说一下他的伤势吗?” “这份是报告副本,”夏冬雨早有准备似的,“知道你们要用,所以一早准备了。我还有个手术,失陪了。”夏冬雨总是不温不火的,似乎将刚与柔都中和了,没有棱角,也没有矫情,不软不硬的。君泽看着她白皙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睛,感慨天生丽质的神话。突然,他想起一句话,太干净了,反而看不清了。 夏冬雨走到拐角处,冷不丁地跟孟子撞了个满怀。“没事吧?”孟子扶住她。 “没事,没事。”夏冬雨整整头发,看见孟子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刚做完手术吧?” “瞒不过你,”孟子笑笑,“玉斋怎么样?” “情况还算稳定,明天早上会醒,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肇事司机查到了吗?” “你怎么比你的警察朋友还心急?”冬雨勉强地笑笑,“他的伤位置很奇怪,我想你的朋友有得忙了。” “位置奇怪?”孟子的笑纹立刻消失。 “我只是照经验推断,不过不敢下定论,意见我也写在报告的副本里了,你的朋友会处理的。” “谢谢。”孟子感激地说,随后是一阵短短的犹豫,“没想到是你救了他。” “医生是不会挑病人来救的,在手术室里,除了医生和病人之外,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么无情?”孟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不起。” “站在朋友的立场,你这么说没有错,但站在医生的立场,太多的情绪杂念会影响手术的发挥,我想救他,而不是害他。还有,”冬雨顿了一顿,“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对他,对你,都是一样的。至于他怎么对我,我心里有数。”冬雨绕过孟子往前走,突然停住脚,“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参加游泳接力赛,隔壁道的同学突然抽筋,结果我们拿了冠军。当时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我,从不相信侥幸。想起这句话,孟子的眼神一晃,心中有所触动。 “我,从不相信侥幸。”莫非举着杯子,却一.脸沉重地做出低头思考的模样,大幅度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让人啼笑皆非。 “你少作怪了!人家一个美女,被你学成这副猥琐样。”司徒推了他一把,酒也泼到了自己身上。 “哪,不能怪我啊,是你自己动手动脚。”莫非赶紧撇清责任,顺便递纸巾过去。 “看不出夏冬雨的嘴巴这么厉害,都能跟我们莫大律师一较高下了。”君泽似答实问。 孟子点点头,“别看她长得清清秀秀,好像幼稚单纯到家的样子,她的哲理,那是比海还深。” “老实说,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人家?”司徒开始盘问。 “有……才怪。”孟子看着他们兴起又兴落的样子,好不爽快,“她长得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无处可藏。” 无处可藏?君泽一口喝下杯中的酒,女人,总能把刀子藏在自己天生的美丽里,每一次刀刃划过,无影的反光便会将男人仅有的温柔也逼迫进黑暗的死角,将他们偷偷的喘息封锁在心的篱笆圈里。而逃无可逃,藏无可藏的边缘,就是罪。 第二天上午,司徒和君泽得到医生的允许,去找古玉斋做笔录。 “古医生,你有看清楚撞你的司机长什么样子吗?”司徒首先开问。 “没有,当时太疼了,根本顾不上看什么,眼前一下就黑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我想应该是方脸,有胡子,其他就没印象了。” “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君泽坐在床边。 “上次那个天台事件,病人家属,算吗?” 君泽看看司徒,无语。 “古医生,”司徒看着他,“作为一个医生,你从专业的角度来看,你这次被车撞所受的伤,正常吗?” “什么意思?”古玉斋一脸茫然。 “我们的意思是,你受伤的位置,是被车意外撞到时最容易受伤的那几个位置吗?”君泽强调意外。 “是啊,”古玉斋更加迷惑,“怎么了?” “你的后脑着地,所以大量颅内出血导致昏迷,这很正常。但你除头颅外受伤最重的位置,不是腰、背、腹,而是膝盖和手肘,你觉得怎样的行走姿势可以使这些部位最先接受到车子的冲击,而减少急刹车对腰部和背部的撞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是有人撞了我,我还想问问他这车祸到底怎么发生的呢,你们怎么反问起我来了?我当时看见车子冲过来,当然是尽量保护自己,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又不是按部就班照着做的,还能给你们一条一条藏书网列出来啊?” “你别这么激动,我们只是按例询问,你当时的状态和事故环境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司机是有预谋撞击还是纯粹意外。”君泽耐心解释。 “对不起,”古玉斋道歉得也很干脆,“遇到这种事,我心情也不好,本来要参加升职考试的,现在也只能放弃了,你们不要介意。”古玉斋为了调节氛围,拿起一个苹果,“吃吗?” 君泽他们摆摆手,“车祸的事我们还在调查,如果古医生你想起什么的话,请即刻联系我们。” “没问题。”古玉斋边说边削苹果。 “由于不排除谋杀的可能性,最近出入要多加留意,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也请立刻通知我们。”司徒补充,“那今天就……” 咚的一声,打断司徒的警告。古玉斋手里的苹果落在地上,皮肉连接处,有个很大的坑,沾了灰尘,脏脏的。古玉斋手里还拿着水果刀,刀刃上都是细碎的苹果肉,半条皮还挂在上面,晃着。古玉斋怔住,一时没了话说。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君泽接上,“你多休息。”他看着古玉斋那奇怪的模样,拉司徒离开。 才没几秒的工夫,孟子探头进来,看见古玉斋愣愣地坐在床头,喊了他一声,“喂,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古玉斋情绪低落,突然想起水果刀还在手里捏着,神情一下子古怪起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孟子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升职考试没戏了,心情不好。”古玉斋说的倒不假。 “你已经是险中求胜了,”孟子指的是他的命,“别那么贪心。”这句是开玩笑的。 “我不贪心,我不贪心。”古玉斋默默嘟囔着。这话,孟子没听见,也不该让他听见。 第五章 巨额保险 司徒受邀去一家咖啡馆喝咖啡,说是莫非请客,刚被服务员领到桌前,他就一屁股坐到大沙发上,“哎哟,这沙发倒是不错啊。” “知道你够分量,专门给你预备的!”莫非扶着安静坐下。 “你小子好好的怎么想起请我们喝咖啡了?是不是有事求我们?”君泽贼笑着看着莫非。 “请朋友喝杯咖啡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莫非无辜地说。 “请喝咖啡,不像你的作风啊!”安然也帮腔。 “安然你这就不对了,他这个老公还只是个预备的,我这个姐夫可是正式兼法定的。”莫非故作不满。 “你不说算了,我问姐姐。”安然才不怕他,一边把手搭上安静的肩膀。 “来晚了,来晚了,”安然刚要问,孟子就突然杀出来,“临时有个手术,耽搁了一会儿。哟,莫非,你这里生意不错啊,要不你考虑一下,让我也入股玩玩?” “等等,入股?”君泽眼睛放大,“莫非,你改行做生意啦?” “你有意见啊?”莫非看他一脸的坏笑,知道他有话说。 “那太好了!”君泽一拍大腿,“只要你一走,那些为非作歹的人还不都落到我跟司徒的手里,任凭宰割了吗?”君泽乐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想得美!”司徒笑他,“少在那儿装模作样了,莫非肯舍得你,你还舍不得他呢。没有他跟你唱反调,你这独角戏,一张票都卖不出去。” “别贼喊捉贼啊,”君泽拿起杯垫敲他的头,“.99lib.你个单身贵族,怕莫非跑了没人陪你疯吧。人家可是有家的,你少掺和。” “怎么,歧视单身贵族啊?”孟子忍不住开玩笑,“司徒,他们不管你我管你,咱们单身配单身,怎么样?” “没问题!”司徒欣然接受,“咱们一人出一笔钱,在山顶买套豪华住宅,气死他们!” “刚才谁说要入股来着?”君泽看向孟子,“你可真有钱哪!” “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先把房子买了,我这儿不急。”莫非打趣。 “好了,别玩了,”安静笑着,“他前阵子帮这个咖啡馆的老板打赢了官司,老板资金暂时不能周转,所以把10%的股份作为律师费转给了他。” “这样也行啊?”孟子问。 “如果我能接受,就没有什么是不行的。”莫非的官方腔调又跑了出来。 “少摆一副专家面孔,这里又不是只有你拿牌照,”君泽朝孟子做了一个“请往这看”的姿势,“我们孟大医生有什么要发表的吗?” 孟子微微一思量,“我只想说,平安是福。” 大家突然静下来。 “最近医院发生了很多事,也包括医生,虽然都是意外,但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孟子抬头,发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sorry,我胡思乱想而已。” “说到医生,”君泽的表情沉重起来,“那个做完英雄没多久就出车祸的古玉斋,你了解他多少?” 孟子摇摇头,“我看不透他。”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司徒奇怪。 “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运动,一起探讨人生和未来,我们的确有很多的共同点,但是,我并不真正了解他。我知道他的口头禅,知道他一些好的或者不好的小习惯,知道他的兴趣爱好,还有基本的为人处世,但我并不知道他的心,他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我不难猜测他要说的话,他要做的小动作,甚至他对某类人的态度,但每次发生重要紧急的事情,他的态度,他的对策,他的原则,总会让我大跌眼镜。那不像是一个人做的事,就像武功一样,招式变得太快,招数实在太多,看不清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他说的是个人吗?”司徒瞪大眼。 “但是,有一种感觉,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的。”孟子补充。 “什么感觉?”君泽问。 “他是个愚蠢的天才。”孟子语出惊人。 “怎么这么说?”安然不解。 “他会用一些出其不意,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办法来应对眼前的各种困局,但又会因为所用的方法过于偏激而无法驾驭。他喜欢出险招,但是控制不了度,所以最后的结果,可能是险中求胜,也可能是得不偿失。他是天才,因为只有他才能想到那些稀奇古怪、剑走偏锋的招数,但他同时又很愚蠢,因为他会败在自己的招数里。举个简单的例子,他用老鼠夹去捉弄人,但竟然为了测试老鼠夹的威力而把手伸向老鼠夹,最后弄伤了自己。换句话说,他的招很棒,但他不懂出招。” “这么说来,那天在医院的天台上他拿复印的假钞救夏冬雨,也是怪招之一了?”司徒有所感悟。 “那他还真是蠢,病人家属还没放人他就敢扑上去抢人,幸亏我跟司徒在那儿,不然他很可能又得失败一次,还得连累一个夏冬雨。他的逻辑还真是恐怖!”君泽吐吐舌头,心里一阵后怕。 “那如果谁跟他一起生活,岂不是在身边埋了颗不定时的地雷,哪天被谁踩一脚,就爆炸了?”安然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也许冬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他分手的。”孟子开始爆料。 “夏冬雨跟古玉斋曾经是恋人吗?”安静问。 “大学开始就是了,我还以为他们结婚了呢,谁知道是分手的结局。”孟子倒觉得可惜了。 “跟那么危险的人物结婚?”司徒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连人家是妖是鬼都没分清,比买股票还不保险。” “夏冬雨是个例外,”孟子难得有机会顶替莫非成为谈话的核心角色,“她了解他,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你们谁都看不懂他,但是我可以’,也是因为这句话,让我一直相信他们会走在一起。” “因了解而分手,”莫非突然开口,“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回去的路上,君泽一句话不说,专心开车。 “在想古玉斋的事?”安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君泽看看她。 “天台事件后,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你虽然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舒畅。男人在乎的事情不过三件:事业、家人、女人。可对你来说,在乎的,却是另外三件:案子、朋友、我。既然不是我,不是司徒、孟子、莫非和姐姐,那剩下的,就显而易见了。古玉斋出车祸那天,你似乎更加忧虑了,跟司徒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还能99lib?谈些什么?今天又问了那样的问题,我知道现在古玉斋就是你的心病。”安然戳戳君泽的心口。 “那你怎么看?” “听孟子的意思,分手更多是夏冬雨的意思,古玉斋英雄救美,虽然做得有点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于那些感觉蹊跷的细节,很可能就是孟子说的,天才加上愚蠢的化学反应物,如果这真的是他一贯的特征的话,否则,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安然的眼神也变得深邃无底。 “我倒是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君泽深思熟虑地说。 “你是警察,习惯于以怀疑的角度审视一个人。”安然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 “但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就必须有一个怀疑的理由。”君泽似乎已经准备了答案。 “什么理由?” “500万元。” “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盲点,”君泽解释,“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整个事件里一个最大的漏洞,司徒也没有注意到,我们都被一些表面的细节所困惑,以至于忘了问自己一个最简单的问题,箱子里为什么不多不少正好装着500万元?” “那是病人家属要求的啊,”安然眼一眨,“难道你想说……” “我查过了,病人之前提出的赔偿条件是300万元,一直都是,是在天台上一时改口,说了500万元,古玉斋是怎.么知道的?解释可以有很多种——想要息事宁人啦,怕病人家属加筹码啦,不是说不通,但你信吗?” “你这个假设,有点大胆。”安然实话实说。 “别忘了,他可是个天才,”君泽搬出孟子的话,“对天才来说,任何假设,都不为过。” “可他同时也是个蠢材,”安然也搬出孟子的话,“他的愚蠢,在哪里呢?” “他的愚蠢在于,他把我和司徒都看成了愚蠢的人。”君泽坏笑着。 第二天一早,君泽就把医院对古玉斋的诊断报告交给了袁秋。袁秋盯着报告,眉宇间的思虑、怀疑、猜忌和释然接踵出现。 “有什么问题吗?”君泽看出她的犹疑。 “我曾经看到过类似的case。”袁秋说,“我有个朋友,在保险公司做事,他的一个客户在签下保单一个月后出了车祸。当时他们公司的核保部对意外进行了调查,正好是我做的尸检,而得出的结论,跟现在手里的这份,惊人地相似。” “这份报告,到底说明了什么?”司徒想知道答案。 “根据报告,除了头部意外,伤者重伤的部位都不是躯体的核心部位,跟通常车祸遇难者受伤的位置相比,伤者的重伤部位普遍下移了三十到四十厘米左右,但车祸地点并没有高起的阶梯或类似建筑,所以我判断伤者的身体接触车子时,正处于短距离的凌空状态。此外,我注意到,伤者右后脑重伤的位置有玻璃的碎屑,而他的右手指侧面和背面也有被玻璃划伤和骨折的痕迹。还有,伤者的膝盖骨折,手肘骨折,肩部骨折,以及头部的伤,都集中在身体右侧,胸骨、腹部、臀部正面和背面、正后脑,都没有受伤的痕迹。一般来说,这很不正常。被车撞的瞬间,大腿和腰部的直接撞击力会相当大,由于冲力的影响,被撞者的身体会出现斜角度的凌空翻转,力度不同,速度和角度也会不同,伤者凌空至最高点后会迅速落地,落地后不免会出现一周至三周的身体翻滚,在整个过程中,伤者会出现骨折、擦伤,或者撞击的淤伤痕迹,而这种痕迹会同时在身体的正面、侧面以及背部出现。可我检验的那具尸体,包括你们说的这个人,伤处基本集中在身体右侧,正面、侧面以及背面的伤都很轻。所以我认为,除非伤者在车子靠近的一瞬间,有意识地凌空跳起,双手抱头,刻意地以身体右侧作为着落点,从上往下落在车子的前车盖上,以减少横向的冲击力并且保护身体的重要部位,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特征的伤情。” “可他的头部却受了重伤,曾经出现过生命危险。”司徒不解。 “世界上总是有意外的,”袁秋无奈地说,“伤者可能是没有把握好车子的速度和腾空降落的角度,以至于撞到了车子的前窗玻璃,因此后脑右部,右手手指都有骨折、骨裂以及玻璃碴的痕迹。” “这么说,伤者在车祸发生时,曾经有意识地采取保护措施,将伤害减到最小?”君泽皱起眉头,“这似乎不太像是本能。” “不错,”袁秋肯定他的说法,“所以保险公司怀疑那名死者是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车祸,骗取保险金。如果没有头撞玻璃的意外,伤者只会是骨折,绝不会有生命危险,残废的可能性也很低,但却可以获得巨额保险。可惜,棋差一招,人不在了,保险金也丢了。” “还有其他可能吗?”司徒问。 袁秋摇摇头,“如果这是伤者在情急之下做出的本能反应,那就只能说明,伤者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和求生欲相当高的人,高得令人惊讶。” 君泽和司徒望向彼此。古玉斋,他就是个令人惊讶的人。 第六章 手术误刀 晚饭过后,司徒又约了君泽、莫非和孟子到咖啡馆碰头。现在基本都是司徒在发起聚会,莫非、君泽和孟子都有牵挂的人,只有司徒形单影只。不过安静和安然经常相互做伴,孟蝶又不需要时时陪伴,所以几个男人倒也能抽空出来照顾一下司徒的情绪。他们几个选了靠角落的位置,每人各点了一杯咖啡。 “古玉斋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莫非问。 “原来还有你大律师不知道的事啊,”孟子笑着,“不多不少500万元保险金,今天刚刚到手。” “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莫非不服,“不是说怀疑诈骗保险金吗,怎么又按约赔偿了?” “法医的报告只能说明古玉斋在车祸发生时采取了紧急自我保护措施,因此他有90%的可能是车祸的预知者、策划者,而有10%的可能是一个本能保护意识非常强的人。而我们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肇事司机,所以无法证明90%的可能性已经变成了100%的确定性,所以,由于那剩下的10%,他拿到了保险金。”君泽绕口令似地解释了一通。 “你们警察怎么做事的啊?”莫非像捏住把柄似的,“你们看,没了我,就不行了吧?” “你少臭美,就只会帮坏蛋说话的家伙!”司徒骂他,却是笑着的。 “不管怎么样,你们找不到证据,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孟子诚实地说。 “他在医院也躺了好多日子了,貌似该出院了吧?”司徒说。 “明天就出院,不过暂时还不会回来上班。”孟子说。 “500万元的身价,还上什么班啊!”君泽酸溜溜地说。 “事业包括赚钱,但金钱却不是事业的全部。玉斋说他只想休息一阵子,调节一下情绪和身体,我感觉他并没有要放弃做一个医生的意思。”孟子说。 “说实话,”莫非放下杯子,“我倒不希望他回医院。我感觉他这个人心术不正,他做医生给人下刀子,想想都让人打抖。” “你应该还没见过古玉斋吧,怎么给人这种评价?”司徒问。 “被你和君泽盯上的人,哪有心术正的?”莫非笑着,“在你们眼里,我和孟子,还不是曾经不良过一阵子?” 君泽和司徒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大概10点多的时候,各自回家了。 日子又回归了平淡,司徒他们几个每日白天上班,晚上偶尔聚会,周末或是一起郊游,或是一起聚餐,也算过得惬意。又是一个周五,孟子下了手术台,已经是中午了,肚子有些饿,他往餐厅走去。 “孟子!”有人叫他的名字,还把手越过他的脖子,搭在他肩上。 “古玉斋?”孟子有些意外。他已经三个月没来上班了,孟子差点以为他真拿着那500万元钱做阔少爷去了呢,“你跑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似的?” “疗养去了,彻底放松一下,调理调理身体,这样才能更好地工作嘛。”古玉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咬咬牙医院都让你给买下了,还工作什么呀!”孟子开玩笑。 “我倒是想买,你掏钱啊?” “这话怎么说的,现在你比我们院长还有钱。” “6个0而已,也就够买你手术室里的一台开颅机,买医院,下辈子吧!”古玉斋惋惜地摇摇头,“我去院长室,下次再聊。”古玉斋拍拍孟子的肩膀,利索地大步走开。 三天后,古玉斋和孟子一起为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做换肝手术。古玉斋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动作娴熟标准,孟子也不禁露出欣喜的微笑。他感觉,三个月的休养,不但没有使古玉斋的手术技巧有所生疏,反而大有长进,想必他有做定时的恢复性练习。记得自己五年前也曾经因为骨折而休息一个月,为了保证手法不生疏,每天都会进行模拟的实验手术练习,来保持状态。正想着,突然孟子感觉手背上一冷,一疼,再一看,医用手套已经染上了红色。 “对不起,”古玉斋的声音,“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抖。 孟子看见古玉斋手中的手术刀上,有一抹红色,淡淡的,纯净的。那不是病人的血,因为上面没有肝细胞杂质,那是孟子的血。“继续手术。”孟子简单的一句,让目瞪口呆的护士立刻转醒过来。古玉斋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手术。除了那意外的一刀,他没有再出错。还好那刀不是割在病人身上。 手术结束后,古玉斋去了孟子的办公室,替他包扎伤口。 “你拿刀一向很准的,怎么会割到我呢?”孟子不经意地问起。 “我也不知道。”古玉斋郁闷地,“可能太粗心,没注意到你手的位置,对不起。” “也可能是我手放的位置不对,挡了你下刀的方向,只是个意外,我也是随口问问,下次注意就行。” “会有处分吗?”古玉斋担心地问。 “好在你划伤的不是病人,我不会写进报告里的。” “谢谢你。”古玉斋感激得快要掉眼泪了。 “到点下班了,一起走吧。”孟子和古玉斋一起走到医院停车场,“怎么,没换辆新车?”孟子见他还开以前的旧车,觉得好奇,“难道是买了新房子?” “两年前才换的,开顺了手,索性再开个几年。”古玉斋拉开车门,“最近想搞点金融投资,只好把买新房子的计划牺牲掉了。” “买房才是最稳定的投资,”孟子笑笑,“不过你一向喜欢冒险和新挑战,既然有资本没理由浪费,那就祝你发财了。”孟子跳上车,转动钥匙,跟着古玉斋的车出了停车场的大门,随后两人分道扬镳。 孟子嘴快,晚上一到咖啡馆就把古玉斋要投资的事交代了。 “金融投资?”君泽歪歪嘴,“他可真有钱!” “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啊?”安然笑着,“不过话说回来,换部新车能花多少钱,他也 4e0d." >不用那么节省吧?” “能花多少钱?”君泽不满,“你去买部新车给我看看。” “人家有500万,”安然顶他,“你呢,50万都没见着。” “不会吧?”莫非搭腔,“一定是藏私房钱了,哪能连50万都拿不出来。安然,严格审问,一查到底!” “你有钱,那你给我呀。”君泽不服,“安静,把账本拿出来,我好好给他算算。” “我看还是算了。”安静不露声色地说,“我怕你心里难受。” “难受?我赚的是救命钱,他赚的是黑心钱,我还难受啊?”君泽摇摇头,“世态炎凉啊,我知道当律师的有钱,就别再刺激我们这些穷人啦。” “是你自己要人家报账的好不好?”安然帮理不帮亲。 “喂,你哪边的啊?”君泽不高兴。 “我当然是……”安然笑着望向君泽,突然把头一扭,“我姐姐这边的啦。姐夫的钱,就是姐姐的钱,姐姐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怕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一群男人起哄。 “哎,人财两空!”君泽欲哭无泪。 这时,司徒突然从哄笑转为皱眉,“孟子,你手怎么了?”他注意到孟子手背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 “手术时被其他医生不小心划到了,没事。”孟子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医生呀,这么不专业,肯藏书网定是故意的,他嫉妒你!”君泽又开始乱想象。 孟子轻轻笑笑,不说话。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莫非突然神秘起来,“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谁啊?”司徒看着他。 “古玉斋。”莫非一字一板。 “不会吧?”安然伸手遮住张大的嘴。君泽他们也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莫非。 “可有些人并没有否认啊。”莫非看向孟子,一副“我没说错吧”的样子。 大家都把头扭向孟子,孟子如同受审般低着头,一言不发,既不肯定什么,也不否认什么。各种猜测席卷众人的大脑,关于古玉斋的刀,古玉斋的 624b." >手,古玉斋这个人。古玉斋,这个出场不过短短几月的人物,已经站到了舞台的最中央。 第七章 冬雨之冷 几天后,安然到医院给孟子送钥匙,前一晚几个男人在酒吧大醉,连钥匙都相互摸错了。安然敲敲孟子办公室的门,没人。他不是今天没手术吗?安然郁闷地原地兜了几圈。她倒不担心孟子没地方去,只是拿不回莫非的钥匙,安静又得摸黑给他开门了。这个当律师的,居然把君泽的钥匙给顺走了,难道还要上他们家查证据不成?安然拿出手机,想追踪定位一下,手机却没有信号。正在她要放弃的时候,背后有人..说话。 “你找孟医生吗?”声音有些飘忽,倏然地弹动心弦,虽然有些惊,却惊得清美。 安然回头,那是一个美丽如雪、温润如玉的女人。白色的长褂很适合她。“我是孟子的朋友,请问他在医院里吗?” “他在开会,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医院餐厅等他一会儿。” “方便吗?”安然知道,那里只对医务人员,或者他们的家人开放。 “你是他的朋友,当然没问题。”那女人微笑着,但却没有丝毫温度,“我正要去吃饭,你可以一起来。” “那谢谢了。”安然没理由拒绝,也没必要。藏书网她跟着那女人一路走过长廊,进电梯。 “夏医生,”电梯里 7684." >的护士这样称呼她,“去吃饭啊?” 那女人没有回答,还是不变的表情,可以说是恬静,也可以说是冷漠。夏医生?安然更多地关注这个称呼,难道就是那个夏冬雨?世界真小。 安然跟夏冬雨各点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的透明把两张精致的脸映得更加清透。看不清眉眼,看不清眉眼中的相互猜疑和审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之间没有敌意。 “你好像不爱说话。”安然放下杯子,清脆的碰撞声就是对话的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在电梯里小护士跟你打招呼,可你只是笑笑,而且笑得没有温度。” “我刚才有笑吗?”夏冬雨看看窗外,“我怎么不觉得?” “我是看得见的,”安然并不害怕言辞交锋,相反,她是个高手,“我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你的笑。” “我在电梯里只笑不说话,就凭这个,你就下判断了?” 安然摇摇头,“是感觉,感觉你就像水上浮冰,你身边的人是水,你是浮冰。” “我们,好像说了很多话。”夏冬雨看向安然,像是找到了推翻“你不爱说话”的依据。 安然不回答她,把杯子轻轻一放,“失陪。”她起身,朝餐厅门口的方向走去,“大医生,终于有空应酬我了吗?” 夏冬雨正不解于她的突然离开,就看见孟子笑着迎向那个女人。她看见那女人掏出一串钥匙,孟子笑着接过。夏冬雨本以为他们会继续交谈,谁知那女人很快就挥手告别,消失在餐厅大门的拐弯处。这时夏冬雨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什么呢?”孟子在夏冬雨面前坐下,把安然用过的空杯碟挪到一边,放上自己的。 “她是谁?”夏冬雨问。 “谁?”孟子埋头加奶加糖。 “给你钥匙的女人。” 孟子抬头,看看夏冬雨,再回头看看安然离开的方向,又继续埋头搅拌他的咖啡,“兄弟的女朋友,就是当警察的那个。” 原来是这样。“是傅君泽,还是司徒康?”夏冬雨波澜不惊地问。 孟子一愣,她居然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很可能是再也没有交集的人物。“你觉得呢?”孟子反问她。 夏冬雨不回答,拿起纸巾擦擦嘴,然后礼貌地一笑,“失陪。” 孟子瞪大眼,跟着夏冬雨离去的身影转动着眼珠,跟踪的视线一直追到餐厅大门的拐弯处,就像刚才夏冬雨目送着安然离开一样。相比夏冬雨的突然离开,孟子更好奇她对安然的疑问。夏冬雨虽然对人并不热情,但她确实善于处理生疏的人际关系,不惊不扰地,没有过分的亲热,也没有被排斥的孤傲。这个度,只有她能把握。像她这样的人,总能默默地游离在陌生人的生活之外,最多只是路过,只是旁观。安然,是她的陌生人,而旁观者,不语。她对安然的在意,不得不让孟子在意。 孟子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倒杯水,一口喝完后,靠在沙发上,托着腮帮子,想事情。除了夏冬雨,他还有其他事要想,关于他们的同学、同事——古玉斋。今天的会诊很重要,病人要开脑,虽然方案已经确定了,但还必须分析可能出现的危险并确定处理方法。围坐在会议长桌旁的医生们轮流发言,很顺利,很融洽,偶尔的争论也是对事不对人。直到轮到古玉斋发言,会议室才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一直没出声。大家都看向他,期待地,奇怪地。古玉斋很少表现得如此安静,也从未露出过如此痛苦的表情。他张张嘴,却如同喉咙里灌铅似的一个字也迸不出来。他脸上的线条有些走样,像是有种疼痛在身体某处蔓藏书网延。喉结动了动,看得出他的喉咙阵阵地发紧,像被锁住了似的,出不了声。而他的眼中,有种渴望躲藏的恐惧。 “玉斋,你没事吧?”孟子叫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古玉斋看看他,看看周围这些等待答案的人,突然眉头一紧,拿手捂住嘴,腿一蹬撞开椅子,起身跑出会议室。孟子觉得有些不对,立刻跟出去。 卫生间里,古玉斋对着洗脸盆,难受地喘气。水哗哗地流着,溅到镜子上,溅到他撑着身体的手上。 “你怎么了?”孟子看看不断流的水,“吐了?” “没事。”古玉斋的脸 8272." >色很差。 “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孟子关心地。 古玉斋沉默了一会儿,关掉水龙头,“放心吧,我能把握。” 孟子的神情严肃起来。 “肠胃炎而已。”古玉斋突然口吻轻松起来,“这就被我吓着啦?” “你真的没事?”孟子将信将疑。 “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古玉斋说,“需要休息并且注意饮食,我不想说出来,因为我不想停止工作。这几个手术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放弃。” “上次手术的意外……”孟子想起手被划伤的事。 “我说了,我能把握。”古玉斋看着孟子,“如果不舒服,我会控制,我不会伤到病人。给我个机会,求你。” 孟子盯着他的眼睛,许久,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明天会有第二轮的会诊,好好准备。” 是的,他让古玉斋好好准备,这是他不得已的应允。起码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古玉斋的朋友。他是个医生,而古玉斋说了打包票的话,不会伤到病人;他是古玉斋的朋友,而古玉斋说了乞求的话。就因为这两点,他只能怀疑,不可拒绝。 第二轮的会诊,古玉斋表现得堪称完美。眉间神采飞扬,口中侃侃而谈。与其说这是一轮会诊讨论,不如说是古玉斋的个人演说秀。总感觉他是在向谁证明着什么,他的医术,他的实力,或者是他对自己?的控制力,甚至,是他对身体里残留的毒素的控制力。孟子突然感觉到古玉斋身上多了一点戾气!阴云笼罩下,他心中的疑惑越埋越深…… 第八章 漏夜相会 孟子躺在床上翻医书,古玉斋的话,他只能信一半。他相信古玉斋会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相信古玉斋不会在手术台上丢掉自己的前途,他也相信古玉斋不敢也不舍得拿自己的医生执照做冒险赌博的筹码。但他不信古玉斋的病仅仅是食物中毒的后遗症。他是个好强又追求完美的人,感冒发烧说成绝对健康,严重骨折说成轻微扭伤,那这次“食物中毒”的背后又该是什么?古玉斋是个自尊心强又不肯低头的人,小时候同学、老师、家长三堂会审也不说一句道歉的话,直到考医生牌照才肯低声下气请教跟他长期作对的前辈,那么,那一句“求你”的背后,又该是什么?一句保证,一句恳求,简单的两句话,古玉斋封住了孟子的口,可惜,他没能拿下孟子这个人,只因为他给了一个过于牵强的理由。食物中毒的后遗症?让它见鬼去吧! 但……到底是什么呢?孟子把书一扔,使劲想着。呕吐、喉咙堵塞,这么没有价值的线索,能查出什么?他想不明白,于是打了莫非和君泽的电话,并调成电话会议的模式。 “去古玉斋家里看看。”莫非歪着脖子夹着电话,一边泡茶喝,“他要想全面封锁消息,就不能上医院,而且他自己就是个医生,现在也只能勉强控制身体症状,估计这事小不了,八成也偷着在家里翻医书呢。你只看到他吐,你没看到的可不止这些。” “莫非说得有道理,孟子,你抽空去趟他家,他看什么书,你也看什么书,这叫有的放矢。”君泽接过安然给他的咖啡,咕咚喝了一口。 “天台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借口去他家,孟子,全靠你了。”司徒一边煎蛋一边冲开着免提的话筒吼。 “喂喂,我是处于朋友的立场,想搞清楚这件事,你们怎么搞得比我还有兴趣?就算他隐瞒病情,跟你们也没关系吧?” “你可是我们的人,那个古玉斋古古怪怪的,把他放在你身边,我们可不放心。”君泽笑着说。旁边安然戳戳他额头,这几个男人,竟然为了个古玉斋通宵开电话会议,这个古玉斋,真想..会会他。 “那你们把他抓起来啊,”孟子又翻过一页书,“就会说风凉话!” “这样吧,我明天做个卧底,去探病,顺便会会他,怎么样?”司徒吃着煎好的蛋,蛋黄都流出来了。 “他可认识你!”君泽一手揽着安然,一手拿电话,歪在沙发上,貌似犯困了。 “那还是我去吧,”孟子笑道,“说好了,要是有重大发现,你们请客啊。” 莫非看看身边睡着了的安静,说:“我不说了,你们继续吧。” “喂?”君泽撇撇嘴,“这个家伙,又睡死过去了。” “人家要陪姐姐,谁像你!”安然拉开君泽环住她的胳膊,准备起身回房。 “喂,我也不说了,你们俩继续吧。”君泽不负责任地撂下电话,起身去纠缠安然。 “干什么你?”安然看看尾随而来的君泽,“别跟着我啊。” “别走那么快嘛!”君泽死皮赖脸地跟着,反手把卧室的门带上。 “不管你的兄弟啦?”安然拍拍大枕头,开始铺床。 “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嘛。”君泽直接篡改名藏书网句。 “你啊,”安然抓起一个枕头,“太没文化了!”她一个甩手,把大枕头砸在君泽的脸上。 “哎哟!”君泽捂着脸一声怪叫,朝床上扑去。 孟子听着电话那头咯噔一声响,知道君泽挂电话了,于是苦笑一下,“重色轻友,他们俩该排头两号了吧。” “不是还有我陪你吗?”司徒掀开被子,把腿伸进去。 “话说回来,司徒,怎么就没见你谈情说爱啊?”孟子搁下书,他已经看得两眼发酸了,只有耳朵嘴巴还能用。 “你运气不好吧,”司徒挪挪枕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或者因为我们认识得太晚,已经过了我可能心动的那个时间。” “这么说,在我出现之前,你曾经心动过?”孟子打趣道。 “应该说,在你出现之后,我的桃花运就彻底断了。”司徒开玩笑地说。 “可好像连君泽都不知道。” “根本就没有开始过,他怎么会知道?” “听起来像是很遥远的事。” “是很遥远。”司徒笑得有些苦涩,“不是时间,而是距离。中学时,我一直暗中做她回家路上的‘保镖’,不过一直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直到她离开香港,她都没有见到过我的样子。” “你写小说啊?”孟子无语。 “不过最近,我又见到她了。” “真的假的?”孟子灭掉床头灯,“那你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变近了?” “变的不光是距离,还有她,”司徒有点惆怅,“又或者,是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她。” 孟子听出了他的意思,怀疑自己曾经付出的爱,是一种勇气,“看来,这个?话题是时候刹车了。” “你是个好司机。”司徒说。 “最后一个问题,”孟子突然想到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完全可以扣下我的驾驶证,让我省些油的。” “总是有原因的。”司徒没想随便编个理由胡乱敷衍他。 孟子期待着。 “很晚了,睡吧。”司徒直接抛出一句,挂了电话。 这就是答案吗?孟子笑着摇了摇头,被子往头上一蒙,也呼呼睡去了。其实,他并没有把司徒的风月之说放在心上,司徒是个能管住自己的人,不用他来操心。 夏冬雨走到院长室门外,犹豫片刻,敲响门。此时已是半夜,燕君山刚从美国回来,上次的天台事件让他只在香港待了短短三天,除了500万元的赔偿金,其他事情都积压着等他处理,包括,私人感情。门开了,一个颇有风度的男人微笑着将夏冬雨迎进门。咔嚓一声,是锁门的声音。 “美国之行还顺利吧?”夏冬雨跟他说话的语气倒跟其他时候没有两样,只是眼中多了一分任性。 “还不错,”燕君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上次回来,赶着和病人家属谈判,都没好好安慰你,那件事没吓着你吧?” 夏冬雨用手指梳理着头发,“没事儿,都过去了。”她语气平淡,似乎那天被人勒住脖子在天台的边缘吹风的是别人不是她。 “听说是玉斋救了你,我一直很好奇,但就是没时间问你。”燕君山观察夏冬雨的表情,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有他的目的,”夏冬雨简单一句话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不过没想到你会跟我提到他,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讨你喜欢。” “有很多人我都不喜欢,但我可以做到公平对待。”燕君山倒是拿出了点大院长的气派。 “我怎么觉得……”夏冬雨酝酿着该如何措辞,“你好像很累?” “十几个钟头的飞机,才睡了三个小时,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妖怪,还能健步如飞啊?”燕君山对夏冬雨的这份在意和关心颇为欢喜,连嘴角不经意间扬起的纹路都是笑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夏冬雨起身,走到他面前,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 燕君山怔了一下,“又胡思乱想了。”他拉起夏冬雨的手,“我很好,一切都很好,但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过得好。” 夏冬雨笑笑,靠进他的怀里,抱住他,那种拥抱,是幸福。 燕君山也抱住她,但在她看不见的脸上,露出疲倦、焦虑和暗藏的一点惶恐。 第九章 极限二十五秒 古玉斋打开家门,孟子站在外面。不得不承认,这次孟子的到访令他意外。“你怎么来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孟子以问代答。 古玉斋无法拒绝。孟子不光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上司。他有权决定自己是否能上手术台。 “你果然还是老习惯,手术前几天喜欢通宵看书,后天就要手术了,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谈谈。”孟子显然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 “你担心我的状态?”古玉斋有些心虚。 “你自己不担心吗?”孟子坐下。 “?99lib?我说过,我能控制。” “无论是站在医生还是朋友的立场,我都有必要提醒你,后天的手术表现,将决定我对你的考评——” “不用再说了,”古玉斋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状态,我将失去上手术台的资格。” “直到你完全恢复为止,”孟子没有把话说死,“只是暂时性的。” “可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又得等三年。机会不是一直都在的,副主任的位置很多人都盯着,我不想放弃。”古玉斋并不隐瞒自己的野心,也许这也称不上野心,只是一个男人在事业上的某种追求而已。 “玉斋,”孟子脸上有些失望,混合着担忧的神色,“做医生,是不可以太功利的,你抱着这样的心态上手术台,对病人是不公平的。他们是病人,是需要你帮助的人,而不是你追名逐利的踏脚石。”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因为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古玉斋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然后突然安静,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失言,他的脸上添了些悔恨交加的神色,“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 孟子并不说他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看清楚他。 古玉斋也坐下,调整状态,“我承认我有些紧张,但我真的不能休息,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能控制好的。” 又是恳求的语气,这真不像他。到底他的身体遭遇了多大的变故,竟能让他在几句简单的话里就暴露了心虚和自卑。那是对失败的恐惧和对前途未知的焦虑。这些,是孟子第一次在古玉斋的身上看到。几个月前他们在天台相遇,张狂和自信写在古玉斋的脸上,再冷的风也没能刮跑他“舍我其谁”的霸气。那冷峻的线条和笃定的眼神,现在都半遮半藏了起来。他的眼中,是恳切,也只有恳切,但这不是古玉斋的眼神,从来都不是。“明天就要手术了,临阵换兵绝不是明智之举,不要让我失望。”孟子总是准备充分的,无论对方说什么,他总有办法应付。“看什么书呢?”孟子起身走向古玉斋的书架,眼光却一路扫过他的书桌。几本厚厚的书摊开着,堆叠着铺在桌面上,看不到书名,也看不清内容。 “都是你看过的书,”古玉斋调整心情,“要不就是一些闲书。” “你也看闲书?”孟子不信地说,转到书桌前,拨弄那盏小小的台灯,眼睛却在摊开的几页书上疯狂地寻找线索。“你这灯不错啊,在哪儿买的?”孟子边瞎说边拖延时间,任何一个医学术语,任何一张解析图,任何一种症状描述,都可能给他暗示或灵感。 “朋友送的,”古玉斋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孟子,“喜欢就搬走。” “君子不夺人所爱,”孟子巧妙地拒绝,他才不喜欢这种款式的灯呢,“不早了,我走了。” 古玉斋不说留,也不说送,人却已经朝着门口移动。送走孟子,古玉斋把自己贴在门板上,深深地呼一口气,然后回到书桌前,抽出一本书和一份手稿,默念默背起来,一边还拿着尺比画着…… 手术的前一天,孟子约了司徒他们几个去健身房锻炼,顺便把古玉斋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说他在看脑外科的书?”莫非揉揉鼻子,“这好像证明不了什么。” “他是外科医生,有充分的理由查阅脑外科书籍,你家里也有不少,不是吗?”司徒边在跑步机上跑步边说。 “你说明天就有个脑科手术,他会不会是在准备呢?”君泽擦着汗在休息区坐下,“他可不是你,医学神童。” “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孟子捏捏脖子,让自己放松一下,“我怀疑他的病跟脑有关。” “这方面,我们帮不了你。”君泽实话实说,“说到医学,你才是专家。” 孟子无奈地吐吐舌头,眼下也只能期待手术一切顺利。 莫非回到家时,安静正抱着枕头听音乐。她想生个爱音乐的宝宝,像安然那样,浑身都透着音乐的旋律美。 “想什么呢?”莫非亲亲她,然后趴在她的肚子上听动静。 安静微笑,伸手去抚摩莫非的脸。她能够感觉他,然后准确地触摸他的脸颊,“你有心事,是关于古玉斋吗?” 莫非摇摇头,“他还不够格,起码现在还不够格,但也不是完全与他无关。”莫非叹口气,“是孟子。” “他怎么了?”安静紧张。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对于古玉斋的事,他似乎太在乎了。” “他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安静奇怪莫非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们是好朋友,但是,孟子做的,不像是一个好朋友会做的。”莫非皱着眉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是你跟司徒他们鼓励他继续调查的吗?” “安静,我们不是古玉斋的朋友,我们是警察和律师,我们是执法者和司法者,”莫非说出事实,“但他不是,他是古玉斋的朋友。” “要是蝶姐在就好了,”安静的声音忽然有种空灵的悠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孟子现在一定很苦恼,这个时候,只有蝶姐能帮他。” “孟蝶她一直都在,”莫非拉起安静的手,“她就在我们身边,守着我们,从不曾离开。” 安静抱住莫非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眼泪流下来。 周一早上9点30分,手术开始。麻醉、开颅,都很顺利。接下来,两位医生要取出脑血管中的肿瘤组织,而允许操作的时间,只有二十五秒。孟子先开始,固定好两边的止血钳,八秒钟便成功取出了脑动脉血管左侧的肿瘤。接着是古玉斋,他牢牢地拿紧钳子,伸入病人的脑腔。钳口张开,渐渐接近肿瘤,突然,动作停了下来。 “玉斋,你在干什么?”孟子心中一紧,忍不住严厉起来。 古玉斋拿着钳子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动,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眼中竟显露出茫然无措的恐惧。 “古医生,只有十秒了。”护士提醒他。 “玉斋!”孟子尽量控制情绪,把稳止血钳。 古玉斋抬头看了孟子一眼,那一眼,让孟子开始后悔这次的决定。凸出的眼球充斥着红血丝,但眼神却是暗淡枯涩的,如一潭死水,埋葬绝望。他不该让古玉斋上手术台的。友谊,不该为生命的赌博埋单。“走开,我来!”孟子接过钳子,.伸向那颗乳白色的肿瘤,这时,呼吸机和监视仪器同时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孟子知道,时间的极限已经来临。 古玉斋虚脱地后退着,直到整个身子靠上一旁的器械柜。憋闷的感觉当头笼罩猛压下来,他喘不过气,想吐,头晕得厉害,眼前都是灰蒙蒙的,嘀嘀的警告声连续不断地折磨着他,提醒着他,这里是手术室?,而手术,很可能遭遇失败,一个生命,很可能消逝在这间冷得让人害怕的手术室里,而他,就是那个刽子手。 “血压下降,只剩下五秒钟!”护士对孟子说。 孟子还在坚持,钳子已经夹住了那颗肿瘤。 “还有三秒!”护士的声音也抖起来。 孟子把钳子一收,怎么会这样?孟子没有想到,这颗被处理的肿瘤下面,还压着一颗小肿瘤,由于位置的重叠,拍片时并没有发现。离二十五秒只剩两秒了,但离最高上限还有七秒,要不要冒险呢?孟子握紧钳子,再次探入病人的大脑。 “二十五秒到!”护士看向孟子。 孟子一笑,他已经准确地钳制住那颗隐藏于暗处的肿瘤,一提腕,血管没有破,肿瘤被成功剥离。“放开止血钳,”孟子下指示,“准备缝合。” “血管封闭二十六秒,超时一秒,血压开始恢复,心跳正常,呼吸正常。”护士报告数据。 超时一秒,孟子睫毛一抖,看向身后的古玉斋,这一秒,要如何挽救? 第十章 被迫停职 “就算只有一秒钟,也是超时操作,我现在无法肯定病人是否能够苏醒。”孟子把古玉斋请进办公室,他知道,他不能再以朋友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人了,“虽然病人脑中的第三颗肿瘤在我们的手术计划之外,但你跟我都很清楚,那超出的一秒,不是这第三颗肿瘤造成的。病人已经七十多岁,如果连续两次开脑,风险会比超时操作更大,后果也会更加严重。当然,我私自决定取出第三颗肿瘤的事,我会写进报告里,而你手术中的严重失误,我也不会落下。” “如果过程中出现失误的不是我,你还会坚持取出第三颗肿瘤吗?”古玉斋声音低沉。 “是否取出肿瘤是以病人利益为大前提来考虑的,跟之前的失误没有直接关联。”孟子知道他的意思,他失望。 “如果不取出它就不会超时!”古玉斋痛苦地抱住头。 “可留着它病人冒的风险会更大!” “但那个风险与我们无关!”古玉斋几乎是用吼的,“两次开脑的决定是由病人自己做,可超时操作的责任要我们自己来负,确切地说,是要我来负!” “难道你不该负这个责任吗?古玉斋!”孟子真的是忍不住了,“即使没有那第三颗肿瘤,即使没有超时操作,即使没有投诉没有死亡,你的失控也不可能烟消云散!你保证过什么?你说你会控制,你控制了吗?” “我是真的控制不了!” “那就不要给我保证,那就告诉我你控制不了,跟我说实话!”孟子把厚厚一叠档案摔在桌上,“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 古玉斋听进去了,他抬头,疑惑的眼睛望向孟子。 孟子郑重地说:“是我同意你上手术台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担风险。” 莫非接到了孟子的求救电话,无奈地在下庭后继续回家加班,他叼着笔,眯着眼研究手中的文件,“你们医院已经在病人入院时就跟病人家属签订了‘责任自负协定’,因为病人已经七十多岁,而且要接受的又是危险系数藏书网相当高的脑动脉静脉血管瘤切除手术,所以彼此协定,手术台上的任何意外风险都由病人单方面承担,除非,医院有明显的手术行为过错,否则,手术失败导致的昏迷、精神障碍,或是死亡等一切后果,医院将不承担任何民事以及刑事责任。”莫非放下文件,“这份文件的签订,你是见证人之一。” “我知道,除了院长签字盖章和病人签字之外,我代表院方,一名病人家属代表病人一方,连同一名第三方人员共同签名成为该协定的见证人,有问题吗?”孟子期待地看着莫非。 “问题是,你明明知道有这份协定的存在,还要故意吓唬古玉斋,说什么担风险负责任之类的重话。怎么,欺负他三个月前受伤放假,还是想给他敲个警钟啊?” “可以说都有,也可以说都不是。”孟子开始辩解,“同意他上手术台,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我想不会那么不走运吧,刚好在他要下刀的时候出问题,几秒钟而已,早一点,晚一点,都能避过。结果还是出事了,于是我决定吓吓他。这个警钟不是给他一个人敲的,对古玉斋也好,对我自己也好,有一点是一样的,对医生仁慈,就是对病人残忍。” “现在病人情况怎么样?”莫非时刻准备帮忙。 “昏迷。” “也许明天就醒了。”莫非比较乐观。 “醒了也救不了古玉斋。”孟子说实话,“他的错,与手术成败无关。” “那你自己呢?” 孟子摇摇头,“时间不早了,你陪安静吧,我先走了。” “孟子,”莫非叫住他,“你不会有事的。” 孟子感激地笑笑,离开。 莫非回卧室,安静还没睡。莫非走过去,“怎么还不睡?” “你帮得上忙吗?”安静问。 “他们吃不了官司,至于内部处分,我插不上手。孟子的问题不大,古玉斋有些麻烦。” “如果病人没事,医院应该不会追究了吧?” “也许……”莫非考虑着要不要说。 “也许孟子会追究,”安静居然接口,“你要说的,是这个吧?” “安静……”莫非看着她,他知道她现在的疑惑和忧伤。 “他变了,”安静不想在莫非面前隐瞒自己,“三年前的他,根本不会给古玉斋机会犯错。” 孟子和古玉斋面对面坐着。面如死灰的古玉斋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孟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法官宣判还多了几分无可挽回的沉默。 “你还可以继续做医生,”孟子说,“我们不打算吊销你的医生执照。” 古玉斋的眼中突然亮起来,感激的颜色泛上面庞。 “但是,你必须停职半年,然后重新接受考核。”孟子的语气冰冷。 古玉斋的眼神暗下去,渐渐复杂起来。 “关于你的身体状态,我按照你给我的说法向上面做了反映,本来你只需要停职三个月的,是我要求让你停职半年的。” 古玉斋看向孟子,心里有些不敢肯定的东西躁动起来。 “说实话,我不觉得你只是简单的食物中毒,”孟子一副毫无隐瞒的样子,“但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有你自己清楚。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过问。好在现在没出什么乱子,病人虽然没有苏醒,但情况还算稳定。我只是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希望半年后,我可以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古玉斋,跟我并肩战斗,可以吗?”孟子诚恳而期盼地看着古玉斋,那是种恩威并重的气度。 古玉斋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安然点了一杯咖啡,抬手看看表,才下午三点半。她的车坏了,正等人来接。 “我可以坐下吗?”文质彬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孟子?”安然没想到会遇见他,“你倒是很有空啊!” “下午轮休,随便转转。”孟子自觉地坐到安然对面。 “‘随便’这两个字,可不像是你说的。”安然笑着,眼中却似乎藏着什么。 “人会变的,”孟子坦然地说,“你也变了,不是吗?” 安然一愣,孟子倒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她自然地笑笑,不置可否。 “你幸福吗?”孟子突然冒出一句。 安然一惊,今天的孟子像是着了魔似的,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没事吧?”安然瞪大眼睛。 “没事,”孟子回答得很快,“只是关心朋友。” “我幸不幸福,你看不出来吗?”安然娇俏地笑着。 “也许,你还可以更幸福。”孟子的话有些奇怪。 安然笑笑,“赶快找个女朋友吧,别让蝶姐担心。”搬出孟蝶,是聪明的一招。 孟子果然不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笑。 “聊什么呢?”君泽突然冒出来。 “你不用上班吗?”孟子皱皱眉头。 “跟踪嫌疑犯,刚刚换班,司徒跟着呢。”君泽坐到安然身边,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你也太不卫生了吧。”孟子笑着。 “糟了,忘了你是医生,”君泽赶快放下杯子,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最近忙吗?” “还可以。”孟子不想多谈工作。 “古玉斋怎么样?”君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停职半年。” “这么严重?”君泽有些惊讶。 “我要对病人负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保留医生执照,已经手下留情了。” “古玉斋没有上诉吗?”安然问。 “那他就得换个法官,”孟子看着她,“但他不会这么做。” “你肯定?” “对于一个撒谎的被告,我已经很仁慈了。” “你真够绝的!”君泽捶他一拳。 “比起当年的我,”孟子做解剖的动作,“你不觉得已经退步了很多吗?” “是收敛了很多,”安然说,“就像你说的,人是会变的。” 君泽皱皱眉头,隐约中,他觉得安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第十一章 君山之死 卫生间里的水哗哗作响。安然不动声色地从床头柜底层掏出一只精致的木盒子,就是她从美国带回来的那只。一把古铜色的小锁吊在上面,锁住了盒子,也锁住了过去的三年。这盒子里,没有别的,只是一些写满了字的纸张,一页又一页。安然望望卫生间紧闭的门,朦胧的磨砂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安然打开盒子,成熟婉约的字体跃入眼帘,这真不像是男人写的字。安然随手拾起一页,孟子,同样的署名写在信笺的页尾,墨水渗透纸张,最旧的已有三年之久。没有第三个人读过这些信,包括傅君泽,这是安然对孟子的承诺。 君泽泡在热水里,回忆那晚他帮安然收拾行李时的情景。 “这是什么?”君泽从包里翻出一只木盒子,“还锁着呢!” “秘密。”安然从君泽手里抢过盒子,仔细检查了那把锁,然后塞进床头柜的底层,“答应我,永远不要打开这个抽屉,永远不要打开这只盒子,永远不要再问我,这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好吗?” “为什么?”君泽绕到安然面前,“究竟是什么事,对我也不能说?” “你真能把姐姐彻底忘了吗?”安然突然冒出来一句。 君泽一怔,不知道安然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把安静扯了进来。 “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我也相信,在你心里的一个角落,永远都会有姐姐的存在。” “我不能抹掉你姐姐的存在,跟你不能抹掉她的存在,是一样的。”君泽诚实地说,“这与爱情无关。” “我留下这只盒子,跟孟子留下蝶姐是一样的,”安然平静地说,“这与爱情无关。” 与爱情无关。君泽重复地回想这句话。想起那只古怪的木盒子,想起安然那个要求,想起下午咖啡厅里的偶遇,想起两个人的一同归来,君泽第一次,开始隐隐质疑安然与孟子间似实似虚的关系。 如果没有安静,孟子与安然将是两条平行线,抑或是存在于两个平行面上的直线。安静,就像是一条公垂线,将两个人牵拉在一个世界里。仔细回想,除了机场的错认,除了未完成的手术,孟子与安然,几乎没有交流。只是……只是算漏了,两人离开香港的三年。 君泽从卫生间出来,安然已经睡了。他偷偷瞥向床头柜的底层,没有上锁的抽屉里,藏着一只上了锁的小木盒子,盒子里放着的,是她的秘密。她说过,这只木盒子与爱情无关。但她没有说,这只木盒子与孟子无关。可惜,他答应了她,永远不拉开这个抽屉,永远不打开这只盒子,永远不问她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夏冬雨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出大楼,顶着深黑的夜色,迅速地消失在灰雾之中。值班室的老李瞅瞅她的背影,露出不屑的笑bbr>藏书网。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同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衣裙,匆匆走进电梯,又在深夜匆匆离开。她上的是六楼,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一梯一户就这点好,谁找谁,看电梯上的数字,就一清二楚。老李摇摇头,颤悠悠地打杯热水,值班室的电话响了,他抱着杯子转过身,接起电话。这一整夜,除了这声电话响,老李就再没被打搅,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女钟点工狂喊着救命敲响值班室的窗玻璃。 司徒直接从家里开车到了现场,君泽已经在那儿了。这小子老跟他抢。 “这回出大事了。”君泽迎上去。 “都死人了,还不是大事?”司徒觉得君泽有些过分紧张,故意调侃道。 “你知道死的是谁吗?” “谁99lib?啊?”司徒边问边观察尸体,脖子上的那道勒痕特别刺眼。 “燕君山。”君泽把初步的验尸和询问笔录递过去。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啊?”司徒挠挠头,顿时恍然大悟,“孟子的上司!” “他们医院还真是事多!”君泽的脸色不好看,“都三年了,怎.?么案子还老围着孟子转,真是个灾星。” “灾星来了!”司徒指指前面,孟子正狂奔过来。 “情况怎么样?”孟子气喘吁吁地。 “谁通知你来的?”君泽奇怪,他们也才接到命令,他怎么就知道了? “那个女钟点工,是我介绍给院长的,她一早就打电话给我,说院长自杀了,我就来了。” “是不是自杀还很难说。”司徒严肃地。 “那个钟点工说院长是上吊死的。”孟子说。 “但值班的说昨天晚上还有人来找过燕君山,而那个人离开的时间,与燕君山的死亡时间相当接近。”君泽解释。 “别吓我。”孟子一副心慌慌的样子。 “还有更吓人的,”君泽拿着刚送来的拼图报告,“拼图出来了,这就是昨天晚上来找过燕君山的人。” “夏冬雨?”孟子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呢?” “你是觉得夏冬雨不可能来找燕君山呢,还是觉得她不可能是杀害燕君山的凶手?”君泽问。 “两者都不可能,”孟子摇摇头,“在我的印象中,夏冬雨跟燕君山除了医学上的问题,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平时也不见他们交流。” “跟院长保持距离,不像是医生会做的事。”君泽质疑。 “她不是跟院长保持距离,她是跟任何人都不会走得太近。” “跟你也这样吗?”司徒问到点上。 “在医院之外的场合,我们从不单独见面,你们可别被我跟她谈话时的样子给骗了。” “也许她来找燕君山>99lib?,就是讨论医学问题呢?”司徒说。 “夏冬雨的习惯,是从不在私人场合谈公事,”孟子认真地说,“何况是在晚上。” “那如果是谈私事呢?”君泽制止要反驳的孟子,“别那么武断,这里的保安已经证实,夏冬雨不止一次来找过燕君山,而且都是在晚上。” 孟子无语,他不愿意相信,也无法相信,夏冬雨和燕君山竟有这么不同寻常的交往。 “我看,夏冬雨和燕君山的关系,应该不止是工作关系这么简单。”司徒说,“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封死一切可能性。当然,到底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有问过夏冬雨本人,才能知道。” 司徒和君泽完成现场勘查回到警局,等了三个小时,却等到一个无法判断的死因报告。 “什么,无法判断?”司徒对着验尸报告满脸郁闷,“这怎么可能呢?” “法医说死者被勒断喉骨,最后窒息死亡,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眼中也有充血点,尸斑也集中在脚部及下半身,完全符合上吊死亡的生理特征,而且没有被强迫的痕迹。”君泽说。 “难道真是自杀?”司徒锁紧眉头。 “未必,如果死者是在昏迷状态下被人设计成上吊的姿势,结果也是一样的。” “可是,死者体内并未发现催眠类药物的成分,头部、肩部,都没有被硬物击打的痕迹,口鼻处也没有堵塞的痕迹。”司徒看着报告。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死者是被谋杀,那么凶手是如何将死者弄晕,而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呢?” “催眠术,”司徒说,“只要凶手懂得催眠术,就可以不着痕迹地催眠死者,然后伪装自杀。” “不用那么麻烦,”君泽解释得更彻底,“他可以直接催眠并控制死者,设计一场真正的自杀。” “自杀是需要动机的,如果我们找不到动机,我们自然就会怀疑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司徒说。 “还有,如果燕君山是自杀,他怎么还有心情在自杀前接待夏冬雨呢?”司徒奇怪。 “夏冬雨找到了吗?”君泽想起这个重要的人物。 “正在手术台上,我们的人已经去医院了,手术一结束就带她过来。” “sir,发现点东西。”7768进来,“燕君山可能真的是自杀。” 司徒和君泽一阵激动。 “sir,有发现!”7769也跑进来,“燕君山很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司徒和君泽面面相觑,这算什么呀? “你说燕君山是自杀,理由是什么?”司徒问7768。 “我查到燕君山曾经多次出入澳门赌场,欠了高利贷400多万元。” “债台高筑,无力偿还,不是没可能。”君泽思忖,看向7769,“你说他被谋杀,原因呢?” “我查到燕君山生前曾经买过一份巨额人身意外保险,保单受益人就是……” “就是谁?”君泽显然对这个推论更感兴趣。毕竟自杀,没有他们警察的事。 “是夏冬雨。” 夏冬雨?司徒和君泽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却立刻又不约而同地暗下去。 “这不对,撇开其他不说,自杀是拿不到保险金的,如果凶手是为了钱,她就不应该伪装自杀现场,而是尽量让警方以谋杀结案。”司徒说。 “你们不觉得这两条线浮出得太早了吗?”君泽突然说,“我总觉得,在燕君山身上,还有许多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比如呢?” “比如,他为什么会在保单受益人一栏上填上夏冬雨的名字。” “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跟夏冬雨,到底是什么关系。”司徒笑着说。 “不光是保单,”莫非突然走进来,“就连他的遗嘱上,也指明了夏冬雨为其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司徒和君泽怔住。这样一来,即使为保险金杀人的动机不成立,为遗产杀人的动机,倒是成立了。只是,燕君山现在的财产,基本上全成了负数。夏冬雨背负的,不再是丰厚的遗产,而是沉重的债务。这一点,在她的计划之中吗? 第十二章 燕夏之间 夏冬雨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正好下起了毛毛雨,灰蒙蒙的云朵浅浅地铺了一层,如同厚厚的粉妆反遮住了天空明秀的光泽。然而夏冬雨的脸上看不出阴晴,仍旧是处变不惊的,依然是镇定怡然的。她的脸就如同白纸,干净得让人不知所措,简单得让人无从下手。 古玉斋走到她面前,而她并不意外。一个肯为她准备假钞的男人来警察局接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他们跟你说什么?”古玉斋的开场白很可爱。 “你怎么不问问,我跟他们说了什么?”夏冬雨把问题扔回去。 古玉斋哑然。 “走吧,没事了。”夏冬雨准备离开。 “冬雨,”古玉斋拉住她,她却猛一缩手,像是哪里被弄痛了似的,胳膊也小小地抖了一下。“你怎么了?”古玉斋拉起她的胳膊,手肘内侧的位置贴着棉花胶布。“抽血?”作为医生,古玉斋藏书网有种专业的敏感。 “你很好奇吗?”夏冬雨审视他。 “先回家吧。”古玉斋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不用了,”夏冬雨再次挣脱他,“有人会来接我。” 古玉斋眉头一蹙,随后就看见一辆车停到他们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男人的面孔。 “夏冬雨小姐吗?”车里的男人说,“我是莫非。” 夏冬雨礼貌地点点头,上了莫非的车。车子绝尘而去,留下茫然无解的古玉斋。突然间,他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这是dna检验报告,”夏冬雨把文件递给莫非,“遗嘱里应该有这一条。” “谢谢,我已经有copy了。”莫非专心开车,“顺便说一句,燕君山的遗嘱里,并没有提到dna检验的事,他很信任你。” “警方对我仍有怀疑,这种情况下,我还可以接收遗产吗?” “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接收遗产。” “你对我没有怀疑吗?” “我是燕君山的律师,站在他的立场,我是要为你辩护的。” 夏冬雨微微一笑,“你很专业,莫律师。” 莫非回以职业的一笑,“谢谢。” 下班时间过后,莫非接到了司徒的电话,他们要来莫非家里开讨论大会,莫非飞快地赶回家,陪着安静吃完晚饭,然后把书房收拾出来,准备好咖啡和点心,等着司徒他们大驾光临。君泽先到了,还把安然带来了,正好跟安静做伴,两人躲在卧室里聊天,然后司徒也来了,看到满桌好吃好喝的,一点也不客气就动起手来。 “慢点吃,先听我说,”莫非没好气地说,“今天下午我已经宣读了遗嘱,燕君山的不动产,包括九龙和香港的两套别墅,都已经抵押给了银行,抵押证明已经转给夏冬雨了,还有他的现有流动资金,包括存款,也都转到了夏冬雨的名下。” “大概值多少?”君泽问。 “抵押就快到期了,就算把所有的存款都加上,夏冬雨还倒欠银行200万,如果还不了,别墅就成别人的了。”莫非遗憾地摇摇头。 “如果夏冬雨真是凶手,那她真是bbr>?得不偿失了。”司徒感慨地说。 “我觉得她不是凶手,”莫非说,“你们调查过夏冬雨没,夏冬雨可比燕君山有钱。” “怎么会呢?”司徒和君泽吃惊。 “你们可能不知道,夏冬雨是个试管婴儿,她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在法律关系上的父亲夏云坤。夏云坤在去世前留给她一大笔遗产。当时夏冬雨只有十岁,不能够亲自接收遗产,这笔钱就一直以她的名义存在银行里,直到夏冬雨十八岁才有资格掌管。也许夏冬雨更喜欢过独立的生活,这笔钱已经存在银行里快三十年了,夏冬雨根本就没去碰过它。可是现在, 5979." >她从燕君山手里接了这么一大笔债务,这个账户,她想不动都不行了。” “照你这么说,夏冬雨根本不可能为了钱去杀人。”司徒说。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莫非认真地,“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夏冬雨会杀了他。他至今单身,没有子女,父母双亡,其他亲人都不在香港,根本没有人跟夏冬雨抢这笔钱,何况夏冬雨还比他有钱,何况夏冬雨根本不是个重视物质的人。” “难道真的是自杀?”司徒说完,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想,“如果他是自杀,那么夏冬雨就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但照她的说法,她跟燕君山的谈话十分愉快,也根本看不出燕君山的情绪有任何反常,而且最重要的是,燕君山第二天还有个手术,当晚他还在为那个手术做准备,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夏冬雨没有作案动机,燕君山又没有自杀倾向,难不成是钟点工干的?”君泽的脑子快短路了。 “如果燕君山是自杀,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假设他是被谋杀,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凶手是如何弄晕燕君山,又伪装成自杀的?”司徒苦思,“死者家中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恋爱关系清楚,劫财、情杀,都基本被排除,剩下的,就是仇杀。” “会不会跟医疗事故有关?”君泽想到。 “不会,”莫非说,“医疗事故我都帮他搞定了,再说,这种事,找直接负责手术的医生,可能性更高。” “我怀疑是医院的人。”司徒说,“伪装自杀并不难,难的是让法医也无法判断自杀是否是伪装的结果。不是内行人,很难做得到。死者身上没有暴力痕迹,要让他昏迷无非是依靠药物或是心理催眠,这两者,都是医生的专利。加上燕君山的人际关系主要集中在医学界,我认为,凶手是个医生,甚至就是这家医院>?的人,甚至,就在燕君山的身边。” 莫非和君泽望向彼此,谁也没有否定司徒的推论。医院,一个本该挽救生命的地方,为什么总会成为命案的集中营? 莫非陪安静做产检,刚出来就发现妇产科的候诊室乱成一团,原来是一名孕妇晕倒了。这时,一名护士伸出手指按住孕妇的人中,一使劲,孕妇转醒过来。安静看不见,但她听到一阵吵嚷,随后又有欷歔声,然后又安静下来。她伸手去拉莫非,莫非.99lib.却发呆似的没有回应,“莫非,莫非。”安静摇摇他。 “啊?”莫非反应过来。 “出什么事了?” “没事。”莫非说着,又望了那名孕妇一眼,她已经恢复正常了,“一个孕妇晕倒了,现在没事了。” “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莫非笑着扶她出来。 “每次你跟司徒他们讨论案情,一有发现,声音就会走神。” 莫非感动地笑笑,这个女人,真的懂他。“我真幸运。”他拉起安静的手走出医院。的确,刚才护士救助孕妇的时候,他想到了穴位的神奇。他先把安静送回家,然后按照约好的,开车去了君泽家,司徒也会去那儿。进门刚一坐下,莫非就把猜想说了出来。 “穴位?”司徒一激动,头撞在柜子上,手里的茶也洒了出来。 “你小心点。”君泽埋怨。 “我问过老中医,点穴并不是瞎编乱造的,一旦摸准了穴位,只需要轻轻一扎,人就会昏迷。当然,下针的力道不同,昏迷的时间也各异。有时过三五个小时,穴位就会自动解开,血脉和身体器官的运行会自动恢复正常,通过检查是查不出来的。”莫非说。 “那如果这个人死了呢?”君泽意有所指。 “死了就是死了,”莫非说,“如果没有断针留在体内,就无从验证了。” “如果有断针,法医早就发现了。”司徒郁闷地搔搔头。 “别灰心,上医院查一查,谁有点穴的本事,不就又多了一条线索吗?”莫非鼓励他们。 “谢谢了,”君泽捶他一拳,“怎么让你想到的?” “多亏了安静,”莫非得意地竖起大拇指,“妈妈是伟大的。” 君泽和司徒一个冷战,吐吐舌头躲开了。 君泽按照莫非说的去医院查点穴高手,结果真的发现有一个人是点穴的高手。据说这个人是先学中医,后学西医,点穴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小菜一碟,简直是信手拈来。而且这个人有充分作案动机,没有不在场证明,足以成为头号嫌疑犯。但是偏偏,他不可能是谋杀燕君山的凶手,因为这个人,就是燕君山自己。 第十三章 紫色手机 莫非点算着燕君山的遗物,想着这些东西原来的主人莫名其妙的死亡,感觉某些事情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有节奏得像是编好的暗号。莫非耸耸眉头,一笑,放下手中的档案。安静推门进来,脸上有着与莫非极为相似的表情。 “他们来了?”安静知道莫非坐不住了。 “我去开门,”莫非起身,“他们说有新的情报,今晚又别想睡了。” 安静笑笑,摸索着走到沙发前,收拾着。突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安静接起,是个普通的推销电话。刚买了新手机,就被人盯上了。幸好,刚挂了电话就没电自动关机了。安静将手机随手搁到桌上,继续收拾沙发。 “嫂子,忙什么呢?”司徒大踏步地进来,嘴上不住地调侃着。 “你真是被莫非带坏了,”安静摸索着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差有个女人来管着你。” “什么时候这么 4f1a." >会说话了?”司徒往大沙发上一靠,“被莫非带坏的是你才对!” “咳咳!”不满的腔调从门外传进来,君泽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走进书房。 司徒跷起二郎腿,抬头看着君泽,笑得暧昧。 “干什么?”君泽无辜地,“我喉咙干嘛。” 司徒无奈地摇摇头,“莫非,给我也来一杯!” “你们谈吧。”安静识趣地离开。 “要不要扶啊?”君泽犹豫着,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胳膊伸出去,手里的杯子却没有放下。 “行了,我来吧。”莫非赶过来,把热茶递给君泽,扶着安静出去。 “别在那儿献殷勤了,”司徒嫉妒地,“过来伺候伺候我吧!” “你想得美!”君泽把杯子随便一搁,抓起一只沙发垫朝司徒砸去。 “嘘——”莫非冲进来,“都给我小声点!” 君泽和司徒立刻拿手捂住嘴。看莫非那个样子,要是他们不住嘴,估计莫非就得杀人了。 丁零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谁的电话?”莫非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 君泽和司徒依旧捂着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然后一齐把脸转向莫非。 莫非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感觉到,伴随刺耳的铃声口袋里传来的阵阵震动。他一声不响地接起电话,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莫非报了个时间,报了个地点,然后挂机。 “怎么了?”司徒问。 “夏冬雨打电话给我,说要正式接收遗产。”莫非说,“还有,她今天已经把燕君山的所有债务解决了。” “她动了那笔钱?”君泽追问。 “她还有其他选择吗?”莫非反问君泽。 “如果夏冬雨真的是凶手,那她真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凶手。”司徒拨弄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发出吱吱的声响。 “你们始终不肯放过她?”莫非坚持认为夏冬雨不是凶手。 “莫非,”君泽看向他,“凶手杀人,不一定是为了钱。” 夏冬雨坐在莫非的对面,素净的脸上,微微发红的眼睛格外动人。 “夏小姐,”莫非把一沓文档递过去,“这些是燕君山先生房产的抵押证明、股票以及储蓄单据,>请你确认后在交付证明上签字。” 夏冬雨接过那些东西,丝毫没有点算的打算,就直接签字了。“我可以走了吗?”夏冬雨把东西装进包里。 “还有一样东西,是你爸爸嘱托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莫非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 “手机?”夏冬雨惊讶。那是一只紫色的超薄手机,乍看之下并无特别之处。 “这只手机是三个月前你父亲突然交给我的,他说要我在适当的时候把它亲自交给你。” “适当的时候?”夏冬雨疑惑。 “当时我就问他,什么是适当的时候。他说,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知道。”莫非看着夏冬雨。 夏冬雨把手机握在手里,凝视着。 “我想,现在应该就是适当的时候了。”莫非意有所指地。 “他知道自己会死。”夏冬雨突然冒了一句出来,“他早就预感到了。” “这么说未免太过武断,”莫非斟酌用词,“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只手机我没有打开过,怎么处理它,完全在你。” 夏冬雨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莫律师。”夏冬雨把手机放进包里,起身。她打开门,却看见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心里一惊。她是见过安然的,却不知道还有安静的存在。 “夏医生,”安然主动打招呼,“怎么,不认识了?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你们来了,”莫非过来,“怎么,安然你跟夏医生也有交往?” “去找孟子的时候见过,还聊了几句,只不过她没见过姐姐。”安然笑得可爱。 “莫律师,我先走了。”夏冬雨似乎对安静没多大的兴趣,独自离开。 “怎么走路连声都没有。”安静突然说。 莫非眉头微微一皱,又立刻松开,“走吧,去吃饭。” “我不去了,”安然说,“你们玩得开心点。” “有约会啊?”莫非八卦地问。 “不告诉你!”安然转身离开。 莫非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啊!”他看向安静,“怎么早上打你电话不通?” “手机没电,留家里了。”安静跟着莫非进到办公室里,把门关上。 夏冬雨走出律师大楼,刚要上车,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安然。 “有时间谈几句吗?”安然直接地发出邀请。 夏冬雨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拒绝。两个人找了间茶室,面对面坐下来。 “我知道你男朋友正在调查我,”夏冬雨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你来找我,是因为你怀疑我?”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凶手。我来找你,是我对你这个人有些好奇。” “是因为那笔钱?”夏冬雨的心是通透的。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留它到今天,”安然笑着,“你是个不受诱惑的人。” “我不是。”夏冬雨干脆地否定,“我不动那笔钱,是因为……它是害死我父亲的凶器。” 安然心里一动,“我听莫非说,夏先生是死于车祸意外,警方调查过,并不是谋杀。” “对,不是谋杀,”夏冬雨的眼神忧伤起来,“是自杀。” “什么?”安然不敢相信。 “他掩饰得很好,警方最终以意外结案,没有人知道,他是冲着保险金去的。” “保险金?那笔钱?” “不错,就是为了那笔钱,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夏冬雨的眼睛微微红了,“我一直没有动那笔钱,直到爸爸出事,我才不得不违背曾经的许诺。”夏冬雨叹口气,忽然说,“爸爸不是我杀的,但一定有谁杀了他。” “你有线索?”安然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夏冬雨一慌神,“不,现在还没有。” 安然不再追问,犹豫片刻,话锋一转,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跟古玉斋分手?” 夏冬雨一愣,她没想到安然会突然换话题,更没想到她会把古玉斋扯进来。 “我要听真话。”安然认真地看着她。 夏冬雨摇摇头,“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无法拒绝你,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还是你的眼神迷惑了我,让我一败涂地?我离开古玉斋,是因为我发现他的父亲古清方,就是怂恿我父亲自杀的人。” “怎么会?”安然一时接受不了。 “怎么不会?古清方自己也不是没试过。只不过他命大,没有死。” “那古清方有买保险吗?”安然立刻想到什么。 “当然有,不过没到手。他的保护工作做得太好,结果让警察查出来,是他本人策划伪装的车祸意外,所以赔偿金,他一分都没有拿到。” “保护工作?”安然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难道古玉斋的车祸也是……” “恐怕,就是跟他爸爸学的。”夏冬雨说,“可惜,他运气好,警察怀疑了半天,也没能查到证据。” “他真可怕!”安然感叹道。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洪水猛兽,”夏冬雨看着安然,“而是我们这群拿手术刀的人。” 跟安然分手后,夏冬雨开车去?了燕君山的住处,随后回了自己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捧着莫非亲手交给她的手机,陷入沉思。这部手机里,一定有燕君山被杀的线索。她按住开机键,许久,却没有动静。她再试,还是没有动静。难道坏了?夏冬雨打开后盖,挖出电池,一片轻巧的手机芯片嵌在那儿,看上去,跟普通的芯片没有两样。夏冬雨取出芯片,仔细观察,还是没有头绪。或者,是电池没电了?她拆开自己的手机,取出芯片,准备把那张可能带有秘密信息的芯片插进去试一试。 这时,门铃响了。夏冬雨把两只手机连同芯片一起放进袋子里,塞进抽屉,跑去开门。 第二天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君泽闹醒。“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啦?”君泽好不容易碰上轮休,这才睡着没多久就被弄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抓贼似的抓起话筒往脸上一贴,片刻后突然弹跳起来,脸色大变,睡意全无。放下电话,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被他一跳弄醒的安然,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看他那样子,安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君泽艰难地咽下口水,“夏冬雨死了。” 第十四章 死亡条件 夏冬雨的尸体被解下来,平稳地放在地上,如果不是脖子上一道黑红的勒痕,人们只会以为她还在梦中沉睡。没有血色的脸比以往更加素白,将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映衬得更加醒目,甚为刺眼。翻倒的椅子歪在一边,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可疑的指纹,现场安静得没有一丝凶杀的残忍气息。君泽与司徒彼此对望,深深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一股寒气,正在渐渐萌生。 “你相信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会大费周章地用一笔遗产替另一个死去的人还债,然后再去接收那个人的遗产吗?”司徒问。 “我相信,”君泽说,“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夏冬雨。” “凶手伪装夏冬雨自杀,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他知道夏冬雨可能自杀的动机,同时相信我们警方能查到这个动机。第二,他不知道我们对夏冬雨的了解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也就是说,他认为我们警方会相信我们可能查到的自杀动机。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有了燕君山的先例,凶手还固执地认为我们会相信他布置的自杀假象,也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凶手知道燕君山死亡当晚夏冬雨曾经去找过他,这样即使我们 6000." >怀疑燕君山不是自杀,也会将矛头指向夏冬雨。第二,凶手很可能知道夏冬雨与燕君山的关系,这样即使我们认定两宗命案是一人所为,也无法继续深入调查,因为两个互为线索的人全都死了。”君泽补充着。 “就夏冬雨而言,可能自杀的动机无非两个。第一,为杀了燕君山而后悔后怕,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第二,无力承担燕君山生前的债务,迫于经济危机而自杀。?”司徒分析。 “但这两条都不成立,”君泽说,“夏冬雨在遗嘱公布的第二天,就动用了另一笔接收的遗产替燕君山解决了所有的债务问题,她根本不可能因为燕君山的死而?99lib.自杀。何况,她根本就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 “但凶手对于夏冬雨的了解未必有我们全面。假设凶手不知道夏冬雨和燕君山>的关系,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燕君山会为了债台高筑而自杀。假设凶手不知道夏冬雨真实的财务状况,却又无意中得知夏冬雨继承了燕君山的遗产,那他完全有理由认为夏冬雨会因为无力负荷父亲遗留的债务而自杀。而要找出在医院里的同时满足这两个假设的人,并非难事。” 君泽点点头,“你刚才说的,是死者可能自杀的动机,那么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司徒摇摇头,“还记得我们调查头发杀人案时,你说过的话吗?” 君泽一笑,“动机是藏在凶手的心里,我们是看不见的。我们破案,靠的是客观证据。” “谁最有可能同时满足这两个假设,谁就最有嫌疑。”司徒说,随即他眉头紧皱,“如果是这样,我们恐怕……又要剑走偏锋了。” “燕君山死前,只有莫非知道夏冬雨和他的关系,也只有莫非知道夏冬雨真实的财务状况。”君泽也一脸迷惑,“但燕君山死后,有一个人知道了夏冬雨和他的关系,知道夏冬雨在他死去的当晚到过现场,却唯独不知道夏冬雨有能力支付燕君山的一切债务,更不知道她已经替燕君山解决了这笔债务。” “这个人,也是医院的人。”司徒道,答案已呼之欲出。 这时,7768走过来,把现场物品清单交给君泽。君泽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然后四周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司徒发现他不对劲。 “找一样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东西。”君泽没停下来。 电话响,司徒接了。放下电话,司徒望向正东张西望的君泽,“是在找手机吗?” 君泽停住,抬头看司徒,“你怎么知道?” 司徒举起手机,“莫非的电话,问你那只紫色的手机是否还在夏冬雨的家里。” 君泽听到这话,只愣了一下,就立刻明白过来,跺着脚说:“该死的莫非,赶紧让他过来!”不到半个钟头,莫非就赶到了现场,还没等警察放行,君泽就扑了过来,将他推到走廊的墙角。“手机是怎么回事?你没搞错吧?死了人了才肯跟我说!”君泽冲莫非大吼。 “你干什么?”司徒把他拉开,“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的,妨碍司法公正,带回去!”君泽伸手要掏手铐。 “你冷静点!”司徒忍不住发话,“莫非有他的职业操守,不能随便透露客户资料。” “已经出人命了,还能叫随便吗?”君泽气呼呼地说,“我们在查燕君山的案子,他不是不知道。跟我讲职业操守,我跟他透露案情的时候,他怎么不拿职业操守说事儿啊?” 莫非哑然。此时就算道理在他那边,他也只能做哑巴了。何况,君泽也不是无理取闹。 “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司徒搓搓鼻子,“还是考虑一下该怎么调查吧。” “如果燕君山真在手机里留下了什么线索,那夏冬雨很可能是被凶手杀人灭口。”莫非说。 “可问题是,除了夏冬雨和你,没有人知道手机这件事。”司徒说,“还有,如果燕君山真的预感到自己的危机,那他的死,很可能也是被人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君泽思忖着,“燕君山的手里很可能是握住了谁的把柄,甚至,他以此要挟了那个人。” “要挟?”司徒皱了皱眉头。 “从现场的布置来看,凶手应该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实施谋杀。如果是私人结仇,当时已是深夜,燕君山不可能随便放人进家里来。大家不要忘了,燕君山身上还有一大笔债,如果他有机会求财,绝不会轻易放过。”君泽说。 “那不一定,如果他真有财务危机,可以向夏冬雨求助啊。”莫非说。 “或者他并不知道夏冬雨到底有多少钱。”司徒说。 “不管燕君山是否趁机勒索,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总是不保险的,凶手杀人灭口也很正常。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君泽强调重点。 “那只手机已经不见了,夏冬雨和燕君山都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司徒有些无奈,虽然原本案件就充满疑点,但是这下夏冬雨一死,就更混乱了。“不过,按我们之前的推理,还是可以继续调查的。” “你们已经有怀疑对象了?”莫非听出话外之音。 司徒无力地笑笑,“眼下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们还能怀疑谁?” 莫非的瞳孔渐渐放大,他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子过了一遍,然后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不语。 君泽搭着司徒的肩膀,无奈地说:“你打电话,请他过来谈谈吧。” 第十五章 神秘芯片 孟子走出警察局的大门,伸伸懒腰,回头望了望那幽深的走廊,心情复杂地离开。司徒的问题很简单,某年某月某日晚某个时刻,人在哪里?孟子的回答也很简单,人在家里。君泽问,有证据吗?孟子回答,没有。随后,便是沉默。两小时后,孟子朝他们挥手告别。然而,在他望向那条曾经不止一次穿过的走廊的时候,他知道,这次的挥手,绝不是最后一次。 安然按着车喇叭,不耐烦地催前面的车子快开。 “你耐心点,现在是堵车时间,是这样的。”安静倒是心平气和,也许是有了孩子,心境都变得更平和了。 “还不都是你,”安然嗔怪,“修手机这么小的事,也要找我。你们家莫非丢啦?” “他要上庭。”安静说到莫非就忍不住笑起来,“你都说是小事了,干吗还麻烦他?” “啧啧啧啧,”安然摇摇头,“不舍得麻烦他,你就来麻烦我,我的地位可真是一落千丈啊。” 安静笑而不答。 “你的手机不是才买没多久吗,这么快就瘫痪啦?” “怎么按都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不好。” “没电了吧。” “已经充电了,还是不行。”安静理理头发,“你姐姐我不会连手机是没电还是故障都分不清楚吧?” “那倒是。”安然俏皮地挤挤眼。 车子到了手机店,安然陪安静走进去。摇晃的玻璃门上,..映出三个人的人影。 已经是晚上8点,孟子把自己浸泡在热水里,观察自己的身体,却露出轻蔑的笑意。门铃响,孟子起身,一阵凉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打开门后,迎面而来的笑脸更是让他感觉到阵阵寒意。“安然?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呢?”安然反问。 “调查我?”孟子让她进来。 “调查这种事,君泽和司徒会做的,还轮不到我。”安然坐下,身边是一个大包,“我来,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东西?给我?”孟子这下真猜不到了。 安然一笑,“还记得我对你的承诺吗?” 孟子脸色一凛,“记得。” “那三十六封信,我都收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算是对过去三年的纪念。” “时不时拿出来看看?你不怕傅君泽发现了,破了你对我的承诺吗?” “他发现不了,他没有钥匙。”安然打开包,取出一把精致的木盒子,一只小锁格外诱人,“我把所有的信都放在这只木盒子里,傅君泽答应过,不会过问这只盒子,也不会打开这只盒子。” “接着说。”孟子不急着表态。 “我说过了,我今天来,是要交给你一件东西。”安然把木盒子递过去。 孟子不敢相信地接过木盒子,顿时疑云暗生,“怎么这么轻?” “这是钥匙。”安然送过去一把薄薄的钥匙。 孟子接过钥匙,插进钥匙孔,一转,吧嗒一声,锁开了。孟子打开盖子,空的!“信呢?”孟子问。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然起身,“盒子给你了,信,当然得自己留着,那可是你写给我的信。” “当然,”孟子合上盖子?99lib.,“这只盒子,我会好好保管的。” “谢谢。”安然走到门口,却无意间瞥见门底下夹着一张单据似的东西。安然视若无睹地拉开门,出去。 门关上后,孟子看看手中的盒子,心里忍不住发虚。难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吗? 安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腰从门底下抽出那张单据。那是一张违章停车的罚款单,安然看着上面填写的地址,心立刻提到嗓子眼。难道……真的是他? 孟子早就知道,上次跟警局的挥手告别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置身于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没有窗户,唯一一个会发光的物体就是超强亮度的白炽台灯。孟子知道,这次,就不是问话这么简单了。 司徒把一张违章停车的罚款单扔到孟子面前,“请你解释一下。你说燕君山死亡当晚你在自己家里,但这张违章停车的罚款单出卖了你。燕君山死的时候,你的车子正停在他家对面的公园的门口,而当时你并不在车里。” “我那天喝多了,不舒服,随便找个地儿把车一停,就走路吹风去了。” “你曾经在命案发生时到过案发现场……” “是案发现场附近。”孟子纠正司徒的话。 “为什么一直不说?”司徒追问。 “死了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就是你撒谎的理由?”司徒不相信,“你跟我撒谎,有用吗?” 孟子不说话。 “你说你下车吹风去了,有证据吗?” “没有。”孟子干脆地,“什么都不用问了,准备四十八小时后放我走吧。” 司徒眉头一蹙。孟子,他变了。司徒拿起笔录本走到门口,“孟子,你跟我撒谎,有必要吗?” “没有,”孟子托着额头,“没有必要的理由,但也没有不可以的借口。” 安然陪安静去手机店取手机,却被维修人员的话吓了一跳。“什么,不是手机的问题?”安然上下左右观察着手机,疑惑地说,“不会是你们修不好,想推卸责任吧?” “我们已经测试过了,手机本身的确没有问题,是芯片不对。” “芯片不对?”安静奇怪,“不能修吗?” “您确定这张芯片是属于这部手机的吗?”维修人员问。 “这是什么意思?”安然听不明白。 “我们不是想推卸责任,但我们测试过,我们觉得,这张芯片根本就不是一张手机芯片。” “不是?手机芯片?”安然和安静都傻掉。一直在用的手机芯片,难道自己就变质了? 怀着满腹疑惑,安然扶着安静从手机店出来,朝停车场走去。电话响,安然从兜里掏出手机,是莫非的号码。“是你老公。”安然调皮地用胳膊碰碰安静,接通电话,一手扶着安静,一手将手机送到耳边,用肩膀夹住,腾出手去找车钥匙。此时,谁也没有注意,伴随着突然响起的引擎声,一辆车正朝她们姐妹疾驰而来…… 第十六章 车祸背后 刺耳的引擎声夹杂着车子急速转弯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惊扰了安静。她茫然地感觉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踩着慌乱的脚步将安然的手紧紧攥住,似乎是一种依靠,更像是一种保护。突然,她感觉身体被身边人重重地一推,没有方向地倾斜着扑倒出去,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产生的战栗,是因为害怕。 砰的一声响,车子像是撞到了什么。安静的心一阵狂抖,“安然,安然——”她大声叫着。没有人回应。车子像是熄火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安静的心揪起来,手撑着地把身体向后挪,她清楚感觉到腹中的疼痛渐渐清晰。而逼近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坚定,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他是谁?要干什么?她不知道,她想喊,却没有力气。 “喂!你干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安静心中的恐惧。她听见有人往反方向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安然,安然……”她想起自己的妹妹,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这位太太,你没事吧?”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跑过来扶起她,“我已经叫救护车了。” “我妹妹,我妹妹怎么样?”安静挣扎着要站起来,却疼得直不起身,只好没有方向地爬着。鲜血顺着白色的裙子流下来,拖成一条长长的红线。旁边的男人扶着她,愁云满面地望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人,鲜血在她身下流开来。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个大肚子的女人,她的妹妹处境比她更危险。安静挣扎着往前,还没等到安然身边,就昏迷过去。 安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下身的疼痛。她伸手按住肚子,感觉是熟悉的。“孩子没事。”莫非拉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不要想太多?有什么她不能想的吗?安静想到安然,身子无缘无故地又痛起来。“安然呢?”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安然怎么样?我听到她被撞了,她是不是真的被撞了?”安静的慌乱与她一向的沉静大相径庭,现在除了莫非,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安然,只有安然可以让她失控。 “安静,你别急,现在医生还在抢救,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目前为止她的情况还算稳定。”莫非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伤了自己,“安然很努力,她会让自己没事的,你也要争气,别让她为你担心,好吗?” “她真的藏书网会没事?”安静知道莫非给不了她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她一定会没事的。”莫非知道说服一个人的关键就是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她陪我去修手机,就不会搞成这样。” “修手机?”莫非奇怪,“你手机不是新买的吗?” “我真不该买它。”安静自责地,“我不能给她幸福,却一次一次让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没人希望弄成这样,这是意外。” “这不是意外,”安静坚定地,“有人要伤害我们!” “什么?”莫非紧张,“你肯定?” “那个开车撞我们的人没有逃走,还下车朝我走来,如果不是有人路过把他吓走……” “你说有人路过,谁?” “我不知道,他99lib?叫了救护车,然后……然后我昏过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非稳定她的情绪,“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去找司徒他们处理。” “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我们会的。”莫非起身,先扶安静躺好,然后转身离开。匆忙中,他撞落床头柜上的包,一只紫色的手机掉出来,紧紧吸引住莫非的眼球。 “怎么了?”安静听出他的迟疑。 “你说修手机,是包里那只吗?”莫非始终盯着那只手机。 “是啊,有问题吗?” 莫非拿起手机,按着开机键。 “别按了,没用的。”安静听到吧嗒吧嗒的按键声,“不能用有些日子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能用的?” “好像是……你去见夏冬雨的那一天。” “那一天?”莫非皱起眉头,“不是拿去修了吗,怎么还不能用?” “这只手机,有什么问题吗?”安静听出些苗头。 “可能是个大问题。”莫非摆弄着那只手机。 “把卡换到你的手机上也没用的。”安静听到他拆卸手机盖的声音,“这不是手机的问题。” “什么意思?”莫非疑惑,“那我要怎么才能打开它?” “你很在意这只手机?你说的大问题,跟今天的车祸有关?”安静认真地,“你的在意,让我开始相信那个手机店的人所说的话。” “他说什么?” “他说这只手机里的芯片,根本就不是手机芯片。” 莫非顿时沉默,许久他才说:“安静,你知道吗?燕君山特意交代我亲手交给夏冬雨的那件遗物,就是一只手机,一只紫色的手机。” 君泽坐在医院长廊的板凳上,等待抢救室灯灭的那一刻。 “君泽,”司徒跑过来,“那个目击者找到了,他说安然和安静的车祸不像是意外,那个司机还想接近安静,是被他吓跑的。但是离得太远,而且时间紧,他没记住那个人的长相,只记得他开的是一辆黑色奔驰。” “黑色奔驰!全港有多少部黑色奔驰?”君泽有些气恼,随即压抑住,“替我谢谢他。” “我知道怎么做。”司徒抬头看看那盏灯。 “司徒,你来啦。”莫非赶过来。 “安静怎么样?”司徒问。 “还算稳定,正休息。”莫非停顿一下,“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君泽,我必须告诉你们,安静和安然的遇害,不是意外。”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找到了那个目击者。”司徒说。 “你们听我说完,”莫非看看他们,“这次的车祸,是冲着安静来的。” “什么?”君泽和司徒惊讶。他们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让安静这样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女人受到这样的危险袭击。 “而且,这还跟燕君山和夏冬雨的死有直接关联。”莫非不顾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拿出那只紫色的手机,“我怀疑,这就是凶手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吧嗒一声,抢救室的灯灭了。门推开,安然被推出来,透明的盐水瓶在她沉睡的面庞上空摇摇晃晃。 “去陪她吧,其他的事我来做。”司徒拍拍君泽的肩膀。 “给我十分钟,”君泽搭住搭档的手,“我从来都不输给你。” 司徒三人又去了燕君山的家,希望再发现些遗漏的线索。 “我问过安静,她曾经带着这只手机进过我的书房,也曾经将手机放在我的书桌上。当时她的手机正好没电了,当时我正好离开,而之前的一分钟?99lib?,我还在清点燕君山的遗物。”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进你书房,刚好看见安静从桌上拿了什么放进兜里,手机很可能就在那个时候被掉了包。”司徒说。 “因为两只手机一模一样,而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并没有打开过那只手机,所以并不知道它们已经掉换了。” “第二天,你把安静的手机当做遗物给了夏冬雨,因为手机没电,夏冬雨打不开它,所以暂时没有发现异样。结果当晚,她就遇害了。”君泽说。 “这么说来,凶手当晚带走的,是安静的手机,”司徒说,“只要换一部有电的手机,凶手就会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也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已经落在安静手里了。” “为什么是安静,而不是莫非呢?”君泽说,“凶手怎么知道,这只手机还在安静的手里,凶手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洞悉其中的秘密呢?从夏冬雨死亡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凶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修手机!”莫非说,“假设凶手知道安静拿手机去修,这就说明安静或者我并没有发现手机掉包的事,选在今天动手,是不想手机落在我的手里。” “如果是这样,凶手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他以某种途径得知安静修手机的时间、地点,包括他能够确定那只被送修的手机就是与夏冬雨那只一模一样的。第二,他有足够的时间跟踪,或者说了解安静的行程,以保证在她取回手机的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司徒说。 “孟子在哪儿?”莫非突然问。 “拘留室。”君泽搓搓脸,一副又抓错人了的样子。 莫非伸手抓起三人围坐而观的手机,拆掉盖子,拔出电池,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不属于手机世界的芯片,“这到底是什么芯片呢?” “号码?”君泽突然眼睛放光。 “号码芯片?”莫非接口。 “不是说这个,”君泽拿过手机,微微一侧,“里面刻了一串号码。” 莫非和司徒凑过去,那是一串电话号码,“这么小,真不愧是外科医生的手法。” 君泽把目光扫向桌上那只电话,手指有意无意地在电话附近的玻璃板上画着圈。司徒了解地看向他,“国际长途,是可以报销的。” 莫非忍不住笑了,干脆伸手过去按下免提键。 听着嘟的一声长音,君泽像是无处可逃地皱皱眉头,指尖顺着玻璃板一路移上电话机的数字键盘,拨号。 第十七章 自愿手术 电话接通了。 “hello,it is parry liao speaking。” “hello,it is hongkong poli speaking,are you free for answering some questions?” “poli?hongkong?thats my friends home number,what happened?” “whats your friends name?” “燕君山。”对方的中文发音很标准。 “you said your name arry liao,are you ese?” “yes,i am。”对方停顿一下,“我的中文名字叫廖仲文,我们可以用中文交流。” 君泽擦擦汗,“这样最好。你的朋友燕君山遇到了意外,确切地说,我们怀疑他是被人谋杀,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谋杀?这不可能。上个月我们才通过电话,怎么一转眼就……” “廖先生,燕君山确实已经遇害身亡了,我们联系你,是为了能够尽快破案,我想,这也是你的希望。” “我能帮你们什么?” “我们在燕君山特意保留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只手机,从手机内侧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显然,这很可能是燕君山留给我们的死亡讯息。”司徒说。 “你们怀疑是我?”对方觉得很不可思议。 “本来是,但现在我们有了新的想法。”莫非说,“你应该是可以帮助我们解开谜团的人。” “什么谜团?” “这只手机自带了一张芯片,外观与普通的手机芯片没有区别,但这张芯片,并不是手机芯片。我们怀疑燕君山把某些重要的信息存储在了这张芯片里,但我们无法打开和解读这张芯片。廖先生,在最近的几次交谈中,燕君山是否向你透露过关于芯片的任何内容呢?” “我想你们是对的,”对方说,“我应该就是那个可以帮忙解开谜团的人。” “真的?那太好了!”君泽不掩饰心中的喜悦。 “不要高兴得太早,”对方反而心事重重地说,“在我没有对那张芯片进行测试之前,我还不能肯定什么。而且即使我的猜测正确,可能也无法帮助你们解读其中的内容。” “那是为什么?”莫非听不明白。 “这个……我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这样吧,我明天刚好要到香港做学术交流,到时再具体跟你们谈吧。” “那太好了!”君泽非常高兴,“等等,学术交流?你是?” “脑外科医生。”对方的回答简洁。 脑外科医生,简单五个字让君泽他们彻底无语。医生,医生,医生。死的是医生,嫌疑犯是医生,连协助调查的人也是医生。每一件白大褂下面,到底包裹着怎样的身躯和灵魂? 两天后,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一个六十多岁的,右手有点残疾的男人坐在君泽和司徒中间,左手捏着那张芯片仔细观察。 “怎么样?到底是什么芯片?”司徒问。 “年轻人,你太心急了,光是用眼睛看,我是下不了结论的。”廖仲文慢悠悠地说。 “那要怎么做?”君泽问。 “能把你们的实验室借我用一下吗?”廖仲文大胆地提出请求,“我要做生物测试。” “生物测试?”司徒不解,“这张芯片?” “如果它真是燕君山留下来的死亡讯息,它就不是一张简单的物理芯片。我虽然有怀疑,但没有经过测试,我不能给你们结论,我必须对我的话负责。” 君泽和司徒对视了一下,同意了。一个小时后,廖仲文从实验室里出来,君泽和司徒立刻围上去。 廖仲文激动地说:“我的猜测没有错,这果然是一张脑芯片。” “脑芯片?”司徒傻掉,“什么意思?” “就是电子模拟的大脑记忆区间,”廖仲文坐下继续说,“通过生物信息转移程序,人的大脑细胞可以被分析解读,人脑中的记忆可以被复制并存储在电子芯片上,然后通过脑外科手术将芯片移植接种入另一个人的大脑,实现记忆共享。因为芯片承载了大脑中的信息,我们便称它为脑芯片。” “燕君山也懂这个?”君泽问。 “当然,我跟他就是在学习脑芯片技能时认识的。” “脑芯片承载的是大脑记忆,但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记忆做什么呢?”司徒问。 “这个我就答不上来了,我们是把脑芯片当做技术来研究的,至于应用于临床,我还没有试过。” “那燕君山留下这样的芯片,是何用意?”君泽斗鸡眼似的盯着芯片。 “你们说这是他故意留下的死亡信息,”廖仲文猜想,“里面会不会是他关于凶手的记忆呢?” “那是他自己的记忆呀!”君泽惊讶,“自己也能复制存储自己的记忆吗?” “只是制作芯片,而不是移植芯片,不需要给自己开脑,他当然能够做到。”廖仲文解释。 “那我们要如何解读呢?”司徒问到点子上了。 廖仲文摇摇头,“我们称它为脑芯片,除了因为它承载的是大脑信息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只能在大脑环境中才能运作。没有装word软件的电脑是无法读取word文档的,脑芯片也是一样。我刚才做的生物测试,就是要证明它的运作环境必须是人体大脑。” “照你这么说,这张芯片到了我们手里,也是白搭咯?”司徒说。 “不会,否则凶手何必处心积虑想得到它。”君泽说。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代价太大。”廖仲文有些无奈。 “什么办法?”君泽听进去了。 “找人做手术,用大脑解读芯片。”廖仲文说。 “你是说,做活体实验?”司徒有些顾虑,“能成功吗?” “一半一半,”廖仲文不敢保证什么,“如果手术成功,做手术的人就会拥有燕君山储存在芯片里的记忆,但如果手术失败,芯片就有因脑电波的突然停止而毁灭的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不但抓不到凶手,还得再搭上一条命。” 君泽和司徒面面相觑。 “即使一切的危险都被排除,”廖仲文继续,“谁愿意接受?99lib.t>这样的手术?” “我愿意。”君泽说。 “君泽!”司徒叫他,尽管他已有预感。 “安静和安然因为这个凶手还躺在医院里,如果我可以找到这个凶手,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犹豫。” “那么,谁来做这个手术?”廖仲文依然无奈。 “你不能做吗?”司徒问。 “你也看到了,”廖仲文抬起右手,“两年前我的实验室发生爆炸,我的右手受伤,不能再做任何手术了。” 君泽一掌拍响桌子。 “没有别人能做了吗??”司徒再问。 “那就是燕君山了。”廖仲文知道这是个没有意义的回答。 君泽的眼神黯淡下去,司徒也一时没了声音。 “或者……”廖仲文似乎想到了谁,引来司徒和君泽期盼的目光,“有个人,可能也会做。” “谁?”两人齐声问。 廖仲文扶扶眼镜,“孟子。” 安然靠在病床上,手里的苹果有节奏地转着,旋下细薄的皮儿,盘成花的模样。“他答应了?” “嗯。”君泽把盘子递过去,接苹果皮。 安然啃着苹果,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苹果肉把嘴塞得满满的,这样,她就不用逼自己说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忍着不说一句自己想说的话。 “孟子的医术,我信得过。”君泽抢去安然手里的苹果。 “你信得过他的人吗?”安然说。 君泽怔住。她是怀疑孟子,还是怀疑他对孟子的信任? “当我没说。”安然抢回苹果继续啃。 “你信不过他?”君泽问。 “我信不过手术。”安然说,“任何手术都有失败的可能,这与医生无关。” “回答我的问题。”君泽坚持。他隐隐感觉他对安然和孟子关系的猜测出了方向性的偏差。 “是,我信不过他。”安然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君泽沉默片刻,“安然,这是案子,两个人死了,而除了那张芯片,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安然不说话了,许久才说:“莫非和司徒也赞成你手术吗?” “他们想替我,我拒绝了。”君泽说,“司徒对麻药过敏,莫非不是警察。” “这么说我也没戏了?”安bbr>.99lib.然挠挠头,把吃剩的苹果往垃圾桶里一丢,“警察局里除了你跟司徒这两个傻瓜,没人会做这种蠢事。” 君泽不说话。 “你去吧。”安然突然说。 “真的?”君泽感激地。 安然看着君泽,“因为燕君山生命里唯一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君泽看着她,他明白她是在害怕燕君山的记忆会分割他对她的爱。他过去抱住她,“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我死也要把司徒拽上手术台让他替我,反正他没有女人。” “你才舍不得!”安然笑他。 “我舍不得的,”君泽轻轻亲下安然的手,“是你。” 安然笑而不语。她知道她拦不住他,她也不担心他真的会爱上别人,她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君泽被推进手术室,安静和安然还有莫非都来送他。门关上的那一刻,安然的心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感觉有种东西断了。她让莫非送安静回去休息,自己则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 “快要手术了,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孟子突然冒出来,“是你约我来的吧?手术前的私会,可不合规矩。” “你保证,他会活着出来,平安、健康地出来。”安然看着孟子。 “我保证,他会活着出来,平安、健康地出来。”孟子并不犹豫。 “如果做不到,你知道后果。”安然补充。 “我已经保证了,所以,没有如果。”孟子扬长而去。他走进手术室,面对着君泽,把安然刚才的话在脑子过了一遍,然后诡异地一笑,对君泽说:“手术就快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君泽镇定地。 麻药顺着静脉流淌在君泽的血液里,他渐渐沉睡。孟子看着仪器上的数据,微微一笑,“开始手术。” 一周后,白色的病房里,君泽睁开眼。 “君泽,你醒了?”安然轻轻呼唤。 君泽努力地看着眼前这些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你叫我……什么?” 安然一愣,周围的人都一愣。安然有些害怕,她知道那次手术室外的心痛,不是偶然。“君泽。”她再次叫他的名字。 “君泽是谁?”君泽露出无辜的眼神,“我不姓君。” 安然不再说话,只把脸转向病房的门,透过那一块长方形的玻璃,她看见一双诡异的眼,正盯着自己。 “你是谁?”司徒压抑着内心的焦躁接着问。他有种直觉,他需要确认。 君泽动动嘴唇,“燕君山。”再没有人问问题。 第十八章 错乱瞬间 安然绝望地转身,一步步走出病房。 83ab." >莫非拉住她的胳膊,关切的神情让她庆幸自己并不孤独。她拉开莫非的手,将背后的一切关在门后。 病房里,君泽瞪着天花板,如同被掏空了灵魂的皮囊,寻找旧时的主人。 “救我,”君泽突然开口,“救我。” 司徒敏感地心中狂跳,“救你?有人要害你吗?” “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不会放过我的。”君泽又冒出一句。 “秘密,什么秘密?”司徒问。 “你是谁?”君泽这才看清身边的人,吓得一抖,“你是什么人?” 司徒看看莫非,“你跟他说。” “燕先生,记得我吗?”莫非笑着问。 “你是?”君泽疑惑着。 “莫非。” “莫非……你是莫非,莫律师!”君泽激动起来,“我给你打过电话,你帮我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莫非一时不知他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放心了。”君泽叨念着,连口吻都变了,“奇怪,我怎么记不得你的样子呢?” 司徒眯起眼,莫非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司徒给他一个眼色,莫非立刻接上,“你刚才说救你,是怎么回事?” “救我,救我。”君泽突然激动紧张起来,“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刚才说,你知道他的秘密,什么秘密,他又是谁?”司徒问。 “什么秘密?”君泽重复司徒的问题,“没有秘密,没有,没有。”? “你不要怕,把秘密说出来,我们都会保护你的。”司徒说。 “没有秘密,没有,没有。”君泽重复着,眼神有些躲闪。 司徒起身,示意莫非跟他出去。病房门关上,只剩君泽一人,他还是盯着天花板,眼中的迷离如同纠结的网,解不开,看不穿。 “很显然,他有事瞒着我们。”司徒说,“他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也知道谁要杀他,但他却不肯说。” “是不能说,”莫非接口,“或者说,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说。” “他成了燕君山,却忘了自己是谁,这下可麻烦了。”司徒跺跺脚,“可他怎么不认识你呢?” “我又没杀他!”莫非坐下,“看来燕君山只存储了部分记忆在芯片里,除了与案子有瓜葛的人和事,其他的,他都不知道。”莫非往病房里看了看。 “对我们来说,倒是干净利落得很。”司徒顿了顿,“安然怎么办呢?” 莫非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司徒,“安然呢?” “手术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她还不找主治医生算账去?”司徒看看走廊另一端的尽头,“上次安然她们出事,我还以为孟子可以走出这个案子了呢。” “我有种感觉,”莫非说,“孟子出现在燕君山的死亡现场附近,并不是偶然。” 安然站在孟子面前,那种仇恨的眼神,几乎可以杀死一个人。这里是孟子的办公室,门锁住了,没有人进得来。四周都是隔音的墙板,没有人听得见他们说些什么。“你可真下得去手。”安然逼视孟子。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也都有意外,如果怕出意外不敢下刀,因噎废食,还要医生做什么?”孟子并不逃避她的质问。 “你保证过的。” “是,我保证过,一定让傅君泽健康地活着,”孟子摊摊手,“我做到了。” 安然看着他,用几乎将他洞穿的眼神看着他。她想看清楚他,看清楚他还是不是那个每月给她写信让她不要轻言放弃的孟子,是不是那个用尽甜言蜜语替君泽说好话的孟子,是不是那个代替孟蝶活着给予她力量和希望的孟子。他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然而,他变得毫无痕迹,变得毫无破绽,连性格转弯的路口,都找寻不见。安然不再争辩什么,甩门出去。 她回到病房门口,只有莫非站在那儿。“怎么样了?”安然看向里面。 “心理专家来了,套口供呢。”莫非说。 “现在?” “他现在只有燕君山死亡前的一小段记忆,可以说是最令人恐惧不安的一段记忆,站在燕君山的立场,他不能说,却又如坐针毡,情绪很不稳定。为案子好,为他自己好,我们觉得还是请心理专家来尽早录口供,然后取出他脑中的芯片,免得他生活在恐惧里。” “取出芯片,他就能恢复了吗?”安然看着莫非。 莫非真诚地看着她,“做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也比做燕君山的替身自在。” 安然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结果。 砰的一声,司徒一头从病房里撞出来,对着电话一通大嚷。放下电话,司徒才注意到满脸错愕的莫非和安然。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古玉斋的名字?”安然说。 “嗯,对,我是说了古玉斋。”司徒缓过来,“燕君山留给我们的死亡讯息,就是古玉斋。” 司徒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古玉斋还保持着镇定,抬眼看看他,又将目光移往别处。 “别躲了,躲也躲不掉。”司徒坐下,甩过去厚厚一沓稿。“这是从燕君山的银行保险柜里找到的,是你接受脑芯片移植的手术报告,上面签着燕君山的名字,法政科验过了,是真迹。” 古玉斋斜眼瞥向稿子,却再也无法将目光挪开。稿纸上飞舞的文字,翻开他深埋脑海的记忆—— 苹果的突然掉落,无法带给他牛顿发现地心引力的狂喜,反而激起他从未有过的恐惧。断落的苹果皮顿时化做血肉模糊的组织,手中的小刀也像手术刀般被他握得更紧。他居然连一个苹果都削不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僵硬的笑容,敷衍一旁的君泽和司徒。车祸,一场苦心安排的车祸,却把自己安排进了人生最大的困局。之后的几天,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体和大脑的变化,记不得自己学过的医术,也摆弄不了手中锋利的刀。他废了。本来高高地跳起,是为了保护自己,却鬼使神差地把脑袋撞上玻璃,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他做不了医生,但他绝不会死心。他要找回记忆,不惜任何代价。 他去找燕君山,他知道燕君山有办法。移植脑芯片,是燕君山偷偷研究的课题,他愿意做燕君山的?实验品。活该燕君山欠了巨额赌债,也亏了他苦心安排的车祸没有被揭穿,他用赔偿金换来了燕君山的医术。可惜,他控制不了别人的记忆,时断时续的记忆让他无法将医术发挥自如,会诊时的突然语塞,手术中的意外失误,让他受到旁人的质疑,甚至是孟子的怀疑。他需要燕君山帮他巩固记忆,他需要燕君山帮他压制孟子,保住他的前途。 然而,燕君山的赌债不肯放过他,他拿不出更多的钱,他请不动燕君山,他更堵不住燕君山随时可能泄露真相的嘴。孟子的怀疑,早晚会把燕君山也逼得没了退路。于是,他决定杀了燕君山。他从不知道燕君山懂得刺穴,但现在他知道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刺了燕君山的穴,伪装了自杀现场。 本来一切都可以停止,但夏冬雨的介入,让故事继续下去。也许是心里有鬼吧,他常回到燕君山死亡的楼下,望着那个阳台出神。偶然一次,他看见夏冬雨进了那楼,他跟踪她,结果发现她开门进了燕君山的屋子。夏冬雨没有关门,也许是人死了,她也无所谓关不关门了,又或者是一时粗心,总之,他跟着她进了屋子。夏冬雨也许有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看见夏冬雨拿出一只手机,攥在手心里像宝贝似的不放开。他没敢动,想等夏冬雨离开。没想到,夏冬雨的电话响了。真是天意难违,打电话来的是莫非。夏冬雨和他谈了一会儿,谈到了燕君山的死亡讯息,谈到了那只手机。夏冬雨答应,如果三天内不能解开手机之谜,就把它交给警方。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绝不能让夏冬雨解开手机之谜,不,是不能让任何人解开手机之谜。 他去了夏冬雨家,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她,然后带走了手机。夏冬雨正在调试芯片,他没有时间一只只地试,于是,他把两只手机都带走了。本以为事情可以到此为止,谁知到家里一试,手机里存储的是关于莫非和那几个警察的信息,屏幕保护的图像是安静和莫非的合照。他感觉这是上天对他的捉弄,而他不得不向上天挑战。 上天是眷顾他的,他跟踪安静,发现那只紫色的手机果然到了安静手里,幸运的是,她还不知道手机的秘密,以为手机坏了拿去修。如果修手机的人查到了真相,他的结果只有死。如果没有,一旦安静把手机交给莫非,他的结果还是死。所以无论修理结果如何,他都不能让手机落到莫非的手里。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几天后,风平浪静,安静也取回了手机。这就说明,修手机的人查不出问题。那就简单了,只需干掉安静,拿回手机。于是,他发动车子,冲向安然。如果两人中只能完蛋一个,当然得选安然。安静看不见,没有威胁,只要不说话,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果然,安然受伤倒地,安静也动弹不得。他戴着口罩,一步步走向胜利。如果不是那个路人,他已经得逞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在等,等今天…… 从回忆中醒来,古玉斋揉揉眼睛,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然后在梦醒时被投入监狱。 “怎么,还不说?”司徒冷冰冰地拿笔敲敲桌子,把一只紫色的手机放上桌子,“记得这个吗?还有这个。”司徒把芯片也放到桌上。当然,真的芯片还留在君泽的大脑中,这个,是用来吓唬古玉斋的。“我们通过芯片上的号码,找到了燕君山的好朋友,同时也是脑外科的专家廖仲文,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张脑芯片,你开车袭击安静,也是为了它吧?” 果然,古玉斋的目光落在芯片上,再没有离开。深深的宿命感从他心中涌起,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哼,上天给了我那么多次机会,可最后,还是落到了你们手里。” “机会是你的,”司徒翻开笔录,“虽然案子由法官来判,我们还是可以帮你求求情的。” 古玉斋嗤笑着,“我杀了两个人,你们真的可以替我求情吗?” 司徒突然笑起来,“你果然跟孟子形容的一模一样。” “他说什么?” “他说,你是个愚蠢的天才,极度聪明,又极度愚笨。” “为什么?”古玉斋不太明白。 “你刚才说,你杀了两个人。”司徒重复。 “燕君山和夏冬雨,这你们不都知道了吗?” “我们不知道。”司徒看见古玉斋的脸变绿了,“或者说,我们知道,但我们根本无法证实。” 古玉斋的眼睛开始发直。 “不过,现在可以了。”司徒从兜里掏出录音笔。 古玉斋看看那支录音笔,有些僵硬的脸反倒松弛下来。他像是无奈却又释怀地笑笑,“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那个杀人犯的罪名吗?” “如果不在乎,你为什么跑去杀夏冬雨?如果不在乎,你为什么开车去撞安然安静?” “我在乎,但我更在乎的,是你们费尽心机解开的东西。” “脑芯片?那有什么不一样吗?”司徒不解。 “如果我移植脑芯片的事被公开,这将会是医学界最大的丑闻。所有的医生都会排挤我、鄙视我、唾弃我,因为我的医术,是用钱买回来的。你不是医生,你不知道考取一张医生执照要付出怎样的努力,你更不知道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现在我作弊,脑袋上挨一刀就得到了燕君山的医术,多少人的努力被我踩在脚下付诸东流。就算你们肯放过我,他们也不会的。对我来说,离开手术台,和进监狱没有分别。” “怎么没有分别?现在死了两个人,是你杀死他们的!”司徒无法理解他的理论。 “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我活着可以救更多的人,我只想做一个医生有什么错?我没想过要杀人,燕君山的死归根结底是他赌钱惹的祸!我不是开银行的,我没那么多钱帮他还债。” “所以你就杀了他?”司徒看着他,眼中像要喷火似的,“你怕丑闻曝光所以杀人,可你想过没有,是你自己制造了这个丑闻,是你把燕君山拉进了这个丑闻里。你不要忘了,夏冬雨是你爱的女人,可最后你连她也不肯放过。为了你个人的私愿,值得吗?” “值得,”古玉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悔,“我输了,但我并不后悔,任何人只要站在我这个位置上,都会这么做。” “别人我不知道,”司徒看着他,“你,真不应该拿手术刀。” 古玉斋看着司徒,突然说:“你抓我,我不恨你,我杀了你爱的人,你抓我是应该的。” “你什么意思?”司徒的话有些打结。 “你别以为自己不出声,就没人知道。”古玉斋看着他,“冬雨她一直都知道,知道那个躲在角落里望着她的人的后脑下方,有一个蝴蝶形的胎记。”司徒一怔,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脑。在他的记忆里,没人说过他的后脑有胎记,自己看不见,难道君泽、莫非也没见过,还是觉得很普通就没说?就在这时,古玉斋嘿嘿一笑说:“你也不见得比我聪明。”司徒发觉上当了,尴尬地放下手。“司徒警官,”古玉斋突然说,“我的罪我认了,另外,看在冬雨的分上,给你一个忠告——小心孟子。” 第十九章 陌生孟子 现在君泽记忆混乱,安然情绪低落,司徒只能把古玉斋的忠告告诉莫非和安静。看着莫非和安静惊讶的样子,司徒颓丧地说:“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些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古玉斋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同意。”莫非说,“综合我们所知道的,古玉斋再次去求燕君山,是因为孟子给他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更是因为孟子已经开始怀疑他的手术失误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引起的。” “除了燕君山,现在在香港,只有孟子懂得脑芯片移植技术,如果古玉斋真的出现了脑芯片移植的后遗症,孟子产生怀疑.?,也是正常的。”安静说。 司徒摇摇头,“燕君山存在芯片里的信息,并没有彻底地对脑芯片移植进行解释。我问过廖仲文,他说人的记忆分为很多种,感情、性格、认知、技能,彼此都相对独立,有各自的细胞活动区间。如果古玉斋只接受了燕君山技能区间的记忆移植,由于受到自身记忆的影响,他大脑里的细胞活动会出现短暂的无序和跳断,直接的后遗症,就是他无法控制新的记忆。我认为他的手术失误也跟这个有关系。如果我说的这些都成立,那么,从古玉斋出现失误,到燕君山和夏冬雨被杀..,再到手机中脑芯片的发现,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疑点,以孟子的医术和敏感,他不可能不对古玉斋产生怀疑,可他却只字未提,这是为什么?”司徒提出疑惑。 “他想隐瞒?”莫非提出猜想,“这也不对,如果他要让真相石沉大海,就不会替君泽做手术。” “可是手术出了问题。”安静说。 “但这个问题,与案子无关。”莫非说,“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想帮古玉斋。” “也许他想得很简单,”司徒说,“他只是,不想把自己扯进来。” “可从脑芯片的记录来看,孟子跟古玉斋和燕君山之间的交易,没有任何关系,跟燕君山的死,也搭不上边,他有什么理由避之不及呢?”莫非奇怪。 “理由一定有的,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司徒双手握拳,上上下下地相互敲击着,目光深不见底。 安静拉着莫非的手,攥得越来越紧,似乎一放手,身边的人就会远去。孟蝶已经沉睡,而孟子,似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夜里11点,安然离开医院,去了孟子的住处。打开门看见安然的时候,孟子并不感觉意外,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请安然进屋。孟子倒了一杯红酒给安然,安然笑着接过,然后一下子把酒泼在孟子脸上。孟子不怒反笑,拿起一块餐布擦拭脸上的酒渍。 “古玉斋已经完蛋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孟子放下餐布说:“司徒在医院走廊上吼得那么大声,只怕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了。自作自受,谁也救不了他。” “这可不像朋友该说的话。”安然尖锐的目光投向他看似淡定的眼神,“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又不是我把他供出来的。”孟子挑衅地看着安然。 “这话你还有脸说?”安然凶起来,“如果不是你,君泽就不会变成燕君山。” “是你们让我做的手术,”司徒理直气壮,“没有我,你们抓得了古玉斋吗?没有我,那张芯片对你们来说就是废物。没有我,你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燕君山和夏冬雨?傅君泽又不是死了,总有办法的。” “你的办法,我用不起。”安然断然拒绝。 “我不想你后悔。” “我不相信,只有你能取得出那张脑芯片。” “取脑芯片是不难,会开脑的人也不只我一个,但是,我孟子开过的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你动了手脚?”安然的心一紧。 孟子得意地看看她,不置可否。 “你想怎么样?”安然知道孟子认真起来,不是开玩笑的。 “很简单,毁掉书信,离开君泽。” “那你呢?” “取出脑芯片,解除脑危机。” “那君泽的记忆呢?” “你都要离开他了,何必让他还想着你?”孟子的笑容有点无耻。 “他要继续当警察的!”安然怕君泽的技能记忆也一去不复返了。 “你放心,他的本事不会丢的。”孟子重新倒了杯酒,把酒杯塞到安然手里,“答应了,就喝了它。”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反悔?动刀子的是你,你要动手脚我们也不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玩花样。你把书信复印几百份,也不会提前告诉我的,对不对?” 安然抬手要打他,却被他死死抓住。挣扎间,孟子的领口松开,一个蝴蝶型的红色胎记晃得安然眼晕。安静下来后,安然看着他,想到君泽躲在燕君山的记忆里瑟瑟发抖,她一口将酒喝进肚里,连同眼泪,埋葬在心里最无声的角落。 廖仲文静坐在咖啡厅里,约他的人还没有到。孟子手术失误的事他也有耳闻,心中存有疑虑,却又无法证实。医学无绝对,这种可能性在理论上还是存在的。没有参与手术,他知道自己无权去怀疑谁。但今天安然约他,他倒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廖医生,你久等了。”安然过来坐下,手中拿着一枝红玫瑰和一枝黑玫瑰,这是他们见面的信号。 “我也才到一会儿,”廖仲文把一枝香水百合放在桌上,“安小姐找我,是关于脑芯片的事吗?”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知道,一个人如果因为脑芯片移植而变成了另一个人,还能查得出来吗?” 廖仲文一愣,“理论上,是可以的。” “可以?”安然有些激动。 “脑芯片的运作会影响脑电波的频率和波长,在强烈电磁波干扰的环境中,接受芯片移植的人会出现短暂的思维混乱。这种测试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干扰过强,大脑会受到损伤,所以,我并不推荐。” “没有其他办法吗?” “那就是进行脑电波测试了,”廖仲文认真地说,“脑电波数据在一定范围内的波动是完全正常的,但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接受过脑芯片移植的人,脑电波数据的改变呈现出固定的规律。” “那不是很容易就发现了?” 廖仲文摇摇头,“这个规律并不是直观的,就像数学公式一样,必须通过方程式的计算才能看出来。” “是什么样的方程式?”安然有些心急。 “安小姐,你可别抢我饭碗呀,”廖仲文笑着说,“这可不能随便说,希望你?99lib.理解。” 安然抱歉地点点头,“那如果我向你提供数据,你能帮我计算吗?” “你怀疑有人接受了脑芯片移植?”廖仲文说出心中的疑惑。 安然不否认。 “是什么人?” “廖医生,我也有不能随便说的。”安然笑笑。 廖仲文不再追问,略微思量,“这样吧,如果你能向我提供数据,我可以帮你,但我的结论,只能作为参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安然欣然地点点头,“谢谢你,廖医生。”和廖仲文分手后,安然去了医院看望君泽,而廖仲文则继续留在咖啡吧里看随身带来的小说,直到夜幕降临,才打车去了一个地方。 走上门前的台阶,廖仲文按下门铃,开门的是孟子。 第二十章 有心设计 安然捧着茶水杯,任凭热气袭上她娇艳的面庞,忧郁的目光始终定在随意捕获的房间一角。司徒关掉音乐,房间里的安静反而将沉思中的安然点醒。司徒坐到她身边,“出事了吗?” 安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司徒拿掉她手中的杯子,“如果你只是担心君泽的记忆,你的担忧不会如此复杂。一定还有其他的事,对吗?” “孟子已经答应替君泽做手术了,”安然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古玉斋已经认罪,现在只要取出脑芯片,君泽就会没事了。” “孟子跟你说的?他会没事?”司徒的怀疑比安然的担忧还要深重。 “不然你以为呢?”安然回问。 “我不想怀疑谁,我只是……不敢完全相信医学。” “上次的手术,让你害怕了?” “我不信你不怕。”司徒看着她,“第一次手术,他丢掉了自己的记忆,第二次手术,他又会丢掉什么?” 性命!这是安然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现的东西。“我是害怕,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从来都不想玩这种医学游戏,但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跟医生挂上了钩。没人知道孟子的刀到底有多快,有多准,但除了孟子,又有谁能玩得起这场手术?司徒,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司徒突然觉得安然的内心是那么的强大,她应该是最无助伤心的人,却反过来帮自己下定决心。他轻松地一笑,“也许,是我们太悲观了。也许,等燕君山离开了,傅君泽也就自然回来了。” “回不来也不要紧,”安然故作洒脱地说,“就当……给大家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安然是知道的,君泽回不来了,但她不能这样跟司徒说。 “什么时候手术?”司徒问。 “三天后。”安然看着司徒,“我有演出,不能去了,你帮我照顾他。” 司徒点点头。他望着安然的眼睛,心中隐约觉得,她在逃避,或者说,她在隐瞒着什么。是什么,司徒不知道。 三天后,君泽从手术室被推出来,高高挂着的盐水瓶晃动不止。司徒陪他到病房,突然想起什么,刚转身,就已经看不见孟子的身影了。他躲着自己,司徒想。是因为上次的失误,还是其他原因? 孟子从医院的后门出去,安然约了他在医院后面的小咖啡吧见面。他穿过小路,从一家拉面店的前门绕到后门。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他知道司徒的眼睛不会轻易地从他身上挪开。所以君泽一进病房,他就撤退了。 从拉面店后门出来,孟子朝不远处的拐角处走去。突然,他感觉被人套上了什么东西似的,眼前忽地一下就黑了。紧接着,肩头上挨了一记重棍,孟子毫无防备,整个人身体一软,连忙扶着墙撑住,不让自己摔倒。谁知还没站稳,后脑又挨了一下,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没了方向,膝盖内侧又被狠狠地一捅,便再也站不住,一下歪倒在地上。之后,便是身上头上不分轻重地挨了若干棍,胳膊被类似麻袋的东西束缚着,无法还击。孟子坚持着深呼吸,好让自己在身体疼痛时依然保持清醒。大概是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棍棒的击打突然减速,最后停止。孟子喘着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渐渐地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医生已经成了病人。盐水瓶晃动着,冰凉的液体由静脉注入身体。头依然疼痛,只是不再眩晕。几个熟悉的护士正在忙碌,孟子动动嘴,却没说一个字。门开了,司徒进来,手里还拿着他熟悉的笔录册。孟子吃力地笑笑,.99lib?看来,他是很难摆脱掉这个警察了。 “还好吧?”司徒还是老样子。 “还活着。”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孟子摇摇头。 “幸好安然及时把你送来,”司徒bbr>坐下,“否则你死在外面也没人知道。” “安然送我来的?”孟子立刻提起神来。 “她先送同事回家,然后来看君泽,刚好从医院后门的小路走,这才撞上你这个大麻袋。” “那我不是得谢谢她的同事?”孟子挤出一丝笑。 “抓着人再说吧,”司徒拿起笔,“能说话就开始吧。” 安然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君泽躺在一片白色之中,心一点一点在滴血。抹掉眼角的泪,安然扭头沿着走廊一路走出医院大楼。君泽还在沉睡,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在他醒来前,她有比照顾他、帮助他寻回记忆更重要的事做。 安然去了上次和廖仲文见面的地方,把一个优盘递过去,“这里面是脑电波检测图的照片,你拿去吧。” “脑电波检测图?”廖仲文皱眉头,“你怎么弄到的?”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跟你没有牵连就是了。”安然笑着,“多久可以给我答案?” “三天后来拿吧。”廖仲文把优盘收好。 “拜托了。”安然起身,离开。 廖仲文皱皱眉头,两个星期前随手接的一个电话,就这样把他牵扯进了医院的血腥迷雾中。 安然回到家,司徒正在等她。安然无奈地一笑,看来,自己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没办法,只好跟司徒坦白了,坦白仓促策划的袭击,坦白没有契约的交易,坦白三年之间的秘密书信。安然开门,把司徒请进书房,锁上门。司徒预感到安然的反常,必然有个>暗藏背后的缘由。他静静地坐下,拿出几张照片,平放在书桌上。安然只瞟了一眼,那是几个男人的照片,一脸横肉,最适合做打家劫舍的买卖。安然坐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司徒问。 安然咳嗽起来,把烟灭了,“根本就不会,只是想跟那些人套近乎罢了。” “为什么这么做?” “你有没有注意到,孟子的后脑挨了很重的一记打?”安然看向司徒,“是我特意交代他们干的。只有这样,才能以脑震荡为理由,让孟子接受脑电波测试。” “那又是为什么>?”司徒显然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意外。 “因为只有通过脑电波测试,才能肯定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什么疑惑?” “孟子,不是孟子。” 第二十一章 狐疑渐生 安然说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怀疑和困惑,心一下变轻松了。反而是司徒,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很难接受似的说:“你说谁不是谁?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安然平静地抬头仰望他,“就像‘燕君山’不是燕君山一样。” 司徒先是一蒙,然后渐渐明白过来,“你是说,孟子他……”司徒看见安然点点头,突然否决道,“不,这不可能。如果他是假的,那真的孟子……”司徒不敢说下去,他看见安然的眼中有晶莹在闪动,黯然的神色似乎在悼念过去的情感。 “也许……已经不在了。”安然哽咽。 “不是,安然,这是你想象的,还是有证据?”司徒一时接受不了。 “你是知道我的,”安然说,“每一次的‘轻举妄动’,最后证明,都不是无事生非。”安然拿出一沓信,“这个,是君泽一直想看,孟子一直想要回去的东西。结果,还是让你先看了。” 司徒看着那些信,翻了几页,然后不耐烦bbr>?99lib.地甩到一边,“还是你说吧。” 安然拾起信,“三年前,我跟孟子到了美国,就一直通过书信彼此联系。大概一年后,他在来信中说,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明显的变化,也许是时候到了,他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当时他很沮丧,很悲观,还把孟蝶的事怪罪在自己身上。于是我就鼓励他,跟他说,蝶姐没死,他就不许死。后来他也许想通了,说虽然无力回天,但会争取把最后的人生走得完美。本来我以为他可以这样安逸潇洒地离开,对蝶姐,对我们大家,做一个最美丽的告别。可是,就在我回国的半年前,他的信突然与之前的大相径庭。他说他死不了了,身体器官似乎在进行某种自我恢复。我不是医生,孟子又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他的话,我没法不信,但还是心存疑惑。直到回来那天,在机场遇到他,我彻底相信了,世界,是有奇迹的。” “可你现在,又开始怀疑了。”司徒说。 “死而复生,即使是相信,也不会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安然又把一张剪报放在司徒面前。 “孟子?”司徒叫起来。报纸是英文的,一张人物大特写几乎覆盖了整个页面。照片里,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倒在血泊里,一群持枪警察围住他,似乎正在慢慢靠近。那个男人,在乱发遮盖下,露出一张他们熟悉的面孔。 “很惊讶吧?”安然拿起剪报,“就在回国的前一天,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他,我几乎痛恨上天的残忍,为什么要摧残一个从死亡中艰难脱逃的生命,同时让这个生命消逝得如此肮脏,如此不堪入目。可我很快就笑了,因为死掉的这个人,不叫孟子,叫廖子矜。” “可现在你怀疑,没死的那个,才是廖子矜?”司徒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他的样子,他的医术,司徒,你说实话,他哪一点像孟子?”安然面对事实,“我们都觉得他变了,不是吗?姐姐更觉得他变了,不是吗?如果我们的感觉不准,那姐姐呢?姐姐跟他一起生活了九年,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姐姐的感觉,不会错的。” “可他知道我,知道我是司徒,知道你是安然,知道莫非和安静,知道夏冬雨和古玉斋……” “那也只是记忆不是吗?”安然打断他,“是记忆,就可以移植。” 司徒沉默片刻后说:“你老实告诉我,君泽的手术,不是意外,对吗?” 安然吸口气,“如果我告诉你不是意外,你是不是就可以相信我刚才说的,不是臆测?” 孟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你还让他给君泽开脑?” “如果别人可以我何必求他?”安然说,“孟子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真的假的都一样。他开过的脑,你能找谁来接手?” 司徒又沉默了,过了很久,他开口问:“条件呢?” “啊?”安然心一跳。 “他费这么大周章,难道只是图好玩吗?”司徒看着安然,“他拿君泽开刀,肯定跟你有关。” 安然的嘴角往上一提,“他说,他爱上我了。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安然如约与廖仲文见面,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但结果,却事与愿违。 “什么?他不是?”安然惊讶地看着廖仲文,像盯着一个嫌疑犯。 “他的脑电波数据与我的方程式不符,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脑芯片的承载人。” 安然灰心地靠在椅子上,怀疑、困惑、迷茫,交替上演。安然带着这个结果去找司徒,司徒的话更让她瞠目结舌。 “他不承认是对的。”司徒双手交叉靠在沙发上。 “承认?”安然听出他的另有所指,“好像你已经确定他是个犯人了。” “他有没有说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跟死掉的廖子矜有牵连。” “你查到什么?”安然坐下。 “廖子矜是在美国的华人区跟着一群流浪儿混大的,七岁的时候,就被拘留过,一直到他成年,总是在警察局进进出出。十八岁那年,他杀了人,被判终身监禁。但就在一年前,他越狱成功,从此音信全无。直到你在电视上看见他,他已经死了。” “越狱?”安然有些意外,原来他真是个罪犯。 “廖子矜坐牢的时候,曾发生过一次食物中毒事件,当时所有的人都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而廖子矜被安排送去的医院,就是廖仲文兼职的那家医院。” “你是说,他们见过?” “还不止。廖子矜回监狱后,突然开始有人给他送东西,但从来不露面,即使廖子矜也不知道这..个给他送东西的人是谁。” “廖仲文?”安然猜到。 司徒点点头,“如果廖仲文知道你送去的脑电波报告是属于‘孟子’的,那么他说假话的可能性就很大。毕竟两个人长了一张脸,加上你的话给他的启示,廖仲文很可能怀疑孟子和廖子矜掉了包。”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问题解释不通。”安然思索着,“廖仲文跟廖子矜到底是什么关系?孟子和廖子矜又是怎么掉的包?掉包的事,廖仲文是现在才偶然得知,还是早就知道了?如果是偶然得知,途径是什么?如果是早就得知,那他会不会也参与了掉包?还有,脑芯片的制作必须有记忆提供者的参与,孟子又是如何被他们拖进这浑水里的?”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司徒突然说,“我们上次抓黎子书的时候,他说他把孟子的克隆原体给处理了,但孟子却说,他感觉这个婴儿并没有死。如果这个婴儿就是廖子矜,会不会是从一开始就被掉包了?”司徒说着,又提到另一件事,“那个廖仲文我也查了,他1967年到美国读书,1973年因实验室意外爆炸被开除,并追究刑事责任。1981年,爆炸案真凶到警察局自首,廖仲文不但无罪释放,而且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之后一帆风顺。” “等等,”安然打断他,“1973年?” “想到什么?”司徒注意到安然的眼神。 “孟蝶是1978年生,孟子比她大五岁……”安然的声音小了下去。 “1973年,廖仲文含冤入狱,1973年,孟子诞生,”司徒使劲想着,“廖仲文,廖子矜,廖,廖……”司徒的脑筋突然砰地一下打通,“难道,难道他们是……” “父子?”安然接上,随即摇头,“不会这么凑巧吧?” “可能就是这么凑巧。”司徒反而肯定了这种大胆的猜测,“廖仲文并没有婚姻记录,如果他有孩子,那也是私生子,虽然在美国这很正常,但如果他因为爆炸案而入狱,那么孩子的去留就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孟子的父亲也是医生,彼此间可能见过面甚至有过更密切的交往。廖仲文虽然没有露面,但很有可能,他是看着孩子被抱进孟家才离开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孩子,成了克隆实验的工具。” “廖仲文无罪释放后,孟子一家已经回到香港,廖仲文一直都没来要回孩子。”安然推测着,“因为孟子的存在,廖仲文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以为孟子就是他的孩子。” “直到廖子矜被送往医院,廖仲文才在无意中发现,他可能做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而这个时候,孟子已经退出江湖,打算等待最后的死亡。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就算廖仲文心存怀疑,也已经无可奈何了。”司徒补充,“当时我们问他,谁能做脑芯片的移植手术,他说孟子。现在想起来,这很可能就是一种试探,他想知道,孟子和廖子矜,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是把孟子和廖子矜掉包的人,”安然分析,“他更不可能向我们透露那么多关于脑芯片移植的事。燕君山只是他的朋友,朋友和儿子,孰轻孰重,他应该分得清。” “廖子矜死亡的新闻你能看到,他也能看到,虽然他不知道克隆的事,但孟子的出身和长相,足以让他产生怀疑。他是个医生,又精通脑芯片移植,只怕他怀疑的,不光是克隆,还有掉包。他否认廖子矜是脑芯片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猜测错误,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二是他比我们更早一步怀疑孟子与脑芯片移植的关联,甚至,他想求得确认。”司徒说,“但如果他要确认,必须得有根据。” “他有。”安然说,“孟子的颈部,有一个蝴蝶型的红色胎记,如果是天生的,廖仲文就应该认得。”安然想着,“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孟子就是孟子,死的就是廖子矜。他们是克隆与被克隆体,但没有被掉包。所以廖仲文说的,恰恰是实话。” “这可能吗?”司徒笑着,“孟子,会纵容古玉斋吗?孟子,会伤害君泽吗?孟子,会爱上你吗?” 最后的问题,打在安然心上。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他不是孟子,那就是廖仲文在说谎。说谎,就意味着他已经确定了,现在的‘孟子’,就是廖子矜。”司徒肯定地说出心中判断,之前犹疑猜测的目光也变得笃定。 “但问题是,如果廖仲文没有出手,究竟是谁做了这个手术?” “孟子。”司徒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啊?”安然有些被吓到。 司徒锐利的眼光射向安然,“也许孟子需要有人替他延续生命,但是不管是谁做的手术,逃犯,始终是逃犯。” 第二十二章 女神复活 孟子打开病房的门,床上的人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惊诧,均匀的呼吸如同细微的气流浅浅波动。孟子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床边,感觉着忽起忽落的气息,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忽然,门外有黑影闪过。孟子警觉地退出病房,四处搜寻影子。走廊的灯不知着了什么魔,忽明忽暗惹得人心里发毛。孟子沿着环形走廊兜了一个来回,重新回到病房门口。头顶的灯突然发出幽蓝色的光,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响声,偶尔有迸发的火花弹到天花板上,如同短暂的生命在撞击中消逝。孟子握着门把的手有些汗湿,在门把上蹭了两下,才把门打开。 奇怪,怎么台灯也开了?孟子咽咽口水,走到床头柜边,眼神逐渐聚焦,灯光笼罩下,一张薄薄的纸片随风微微颤抖。孟子的瞳孔突然放大,惊恐和慌张爬上他的脸庞。那是一张旧报纸,报纸中的脸部特写尤其真实、突兀。 孟子的心往下一沉,又突然往上一提。他迅速地看向床上,床上的人依然没有知觉。昨天才做的手术,他不可能现在就醒。那会是谁?是谁在跟他玩这种不好玩的游戏?孟子回头,门窗外依旧是忽闪不定的灯光。孟子定定神,拿起那张旧报纸,满脸血污的男人填满他的视野。孟子的手渐渐握紧,报纸皱起来,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最后被捏成一个纸团,揣进兜里。 孟子匆忙赶回家,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咔嚓,声音不对。孟子心一紧,猛地推开门,迅速伸手摸索着墙面,打开灯。 白色的墙、大红的字,搭配在一起格外刺眼。廖子矜,廖子矜,还是廖子矜……同样的名字被红色油漆重复着横七竖八地铺满整个墙面。孟子感觉到恶心,胃部不自觉地痉挛。他把反胃的东西使劲咽回去,伸手关上背后的门。幸好,窗帘是落地的,不透光。 司徒从传真机的一端扯出一张又一张的单子,准确地说是档案。这是美国警方发过来的关于廖子矜的详细资料。说是详细,也不过是司徒已99lib?经知道了的东西,具体的出生日期,也只是几个估计出来的数字,身体特征,也都是看得见的东西。本来还期望他在坐牢的时候出点意外受点伤,留下几道疤痕,好让他们可以区别孟子和廖子矜。如今,都是奢望了。司徒把几页纸往边上一扔,随手拿起剩咖啡灌进喉咙里,又凉又苦。 电话响,司徒感觉有些意外。他想到一个人,心中却有些担忧。接通电话,果然,是他打来的。司徒挂了电话,拨了另一个号码,“安然,我是司徒,我们的游戏吓到他了,可我没有想到……他报警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很快,传来咯的一声,然后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孟子直愣愣地盯着墙上大红的字,眼睛有些发酸发痛,不自然地眯了起来。外面安静得很,孟子有些心急。他看看时间,背上一阵阵地发毛。但尽管他害怕,他还是镇定地按照标准的步骤走,他知道,报警,总是没错的。他坐到沙发上,瞪着眼,凝视大挂钟上一格一格爬着的细指针,粗犷的钟盘与精细的指针突然显得极不般配。门铃响,孟子弹起身,跑去开门。他以为是司徒带人来了,谁知站在门口的竟是安然。 “你怎么来了?”孟子显得有些拘谨。 “我不该来吗?还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她说着话,推门硬闯进去,满墙的红字顿时填满了她的视线。藏书网“这怎么回事?”安然一边问,一边摸索着被外衣遮挡的腰带,直到触及别在腰带上的录音笔,快速地按下开关。 “你不知道?”孟子倒有几分不信任的意味。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安然反问。 孟子看看她,“我已经报警了。”他打算一句话带过。 “君泽什么时候能醒?”安然适时地改变话题。 “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什么叫该醒的时候?” “就是我不再需要他的时候,懂吗?等我彻底安全了,他就可以做回自己了。” “你现在很不安全吗?” “如果安全的话,我就不会报警了。”他指指四周,“你看这墙上 7684." >的垃圾,我真的感觉很不安全。” 安然心里一动,他察觉了。本来想套几句可疑的话,看来也不成了。这时,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应该是司徒到了。孟子朝门口走去,安然的目光也自然地转向门口的方向。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栋房子突然间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警铃在鸣笛,却找不到铃声的根源。孟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却没有慌张地逃跑,而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好像被什么东西摄走了魂魄。 “怎么回事?”安然问他。 孟子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犹豫的神情,似乎内心正忍受着强烈的矛盾的煎熬,镇定中的慌张,小心地偷瞥,忍不住投放又来不及收回的眼神,左右挪移却又犹豫不前的脚步,似乎正在暴露着什么。安然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想到了,她想到了这如同呼救般的铃声,只可能是发自于生死边缘的人。 安然往一个方向冲去,却被孟子拉住。 “你不想救她吗?”安然大喊着。 孟子猛地手一松,安然赶紧跑到书房门前。这时,司徒砰地撞开门,趔趄着进来。“司徒,铃声是通地下室的,孟蝶可能出事了!”安然冲司徒喊。 司徒也一时顾不上孟子了,跑到书房通地下室的口子那里,拨弄着密码按键。 按键发出嘀嘀的声音,门却不见打开。 “糟了,密码到底是什么呢?”安然没有一点头绪。 孟子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他走过去,直接伸手在键盘上按起来。滴滴几声响后,门锁咔嚓一声打开。安然推门进去,孟子和司徒紧跟着。 通道另一端的门被打开,安然冲进去,好像晚一步就见不到孟蝶似的。然而,她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她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电脑屏幕上貌似心跳的线状图,听着混合在铃声中,那细细的,轻快的,颇有节奏感的声音。 嘀,嘀,嘀,嘀——绿色的线条均匀地画着一个一个小山峰般的突起,脑电波的图谱也呈现出波澜起伏般的样貌,时高时低,时缓时急,红色的光点在一条条绿色的图谱线中穿梭,如同生命的起跳,在绿色的跳板间舞蹈。 孟子顿时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终于……终于还是会混乱的。 安然在司徒耳边轻声说:“我看孟子的状态不太对,会不会也出现控制混乱的脑芯片移植后遗症了?” 听到这话,司徒克制心中的激动,拉着孟子一路到冰棺前,“孟子,你救得了她吗?” 孟子抖抖嘴唇,“救得了。” “你想救她吗?” 孟子咽咽口水,“想。” 司徒转过脸,在看见安然鼓励的目光后,又看向孟子,“你救她,我们等你。” 孟子点点头,此刻的他不像是个能控制自己的人,倒像是个被操纵的机器人。是的,他是在被孟子的记忆操控着。他走到仪器前,摆弄起来。大约三个钟头后,孟子按下一个奇怪的按钮,冰棺周围的一圈排气孔开始释放热气,腾起的雾气顿时迷了安然的眼。司徒上前一步,一只手挥动着打散雾气。 冰棺开始融化,水打湿弥散的雾气,化成水珠,顺着冰棺下的排水孔漏出去。房间又渐渐干净清透起来,冰棺越来越薄,孟蝶的五官也越来越真实、贴近。原本雕塑般凝固的皮肤似乎渐渐有了弹性,软化柔韧起来,眉眼也逐渐凹凸有致起来,细细的眉毛也似乎柔顺了很多。 安然深呼吸着,感受生命的奇迹。不管她对孟子有多少怀疑,此刻,她是惊叹的、钦佩的、感激的。毕竟,一个生命,正在他手中复活。 司徒再靠进一步,他几乎看穿了最后一层薄冰,看清了孟蝶正在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鼻尖上渗出的细细汗珠,那是快速恢复的新陈代谢,逐一打通孟蝶全身的脉络。 安然走近孟蝶,冰已经完全化了,几片残余的薄冰片贴在她脸上,慢慢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弄湿脖子。睫毛不堪承受水珠的重量,一动一动的,分外美丽。 “孟蝶,孟蝶。”安然轻轻呼唤着。 孟子也走近孟蝶。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是生命的转折,九成是生,一成,是意外的失败。这不是谁实验的结果,而是理论的数据。他,暂时无法反驳这理论上的百分之十。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仪器并没有发出任何的警告。孟子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他知道孟蝶赢了。在完全脱离冰冻后的十分钟里,她坚持着安全走过这生命的危险时刻。她本就该赢的,如果她真是孟蝶,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怎么会给了某些人希望又给他们失望?她是该活过来的,因为她是孟蝶。 “孟蝶,孟蝶。”安然又叫她。 睫毛上的水珠掉下来,眼睛,睁开。 司徒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手铐,铐住孟子的双腕。 咔嚓一声,孟子的双手被死死扣在。那一刻,他猛地一个哆嗦,在僵直着站立了短短几秒后,忽然虚脱似地后退几步,靠在柜子上,背后的汗已经渗透到骨头里,凉得心都没了温度。他突然间清醒过来,他不是孟子,他不是孟子,他是廖子矜,他是廖子矜。 第二十三章 始作俑者 司徒正对着孟子坐下,两眼紧盯着孟子,那种逼迫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司徒慢慢地翻着卷宗,时而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又迅速抬眼看孟子,一上一下,一快一慢,一松一紧之间,仿佛在对号入座。孟子干脆不去看他,任凭那两道凌厉的眼神冰冷地扫在自己脸上,他只是低眉沉思,挣扎的苦恼在眉宇间慢慢荡漾开去。也许,那个自作聪明的报警电话,就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是谁?”司徒抛出问题。 孟子不说话。既然司徒连这样的问题都能问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戏,唱不下去了。司徒的怀疑,就好比是提前的宣判,证据,早晚都能找得到,一旦心中的怀疑被摆到了桌面上,俯首认罪就只是一个时间概念了。 “他是谁?”司徒抛出第二个问题,顺便把一张旧报纸贴到孟子脸上。 眼前忽地被弥漫着油墨味道的纸张一蒙,孟子的脑中突然一阵眩晕。被放大的特写显得粗糙却真实,黑白灰相间的纸张颗粒拼凑成一张污秽不堪的脸,正下方加粗加黑的“廖子矜”三个字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孟子盯着那个红圈圈,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灌注在这三个字上。许久,他闭上眼,凭感觉拨开报纸,嘴角弯起,“我要见安然。” 吧嗒,7768把门打开,安然走进来,坐在司徒身边。 “你没有遵守诺言,”孟子看着安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以犯罪为筹码的承诺,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安然并不愧疚,“你说要见我,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吧。” “大半年前,我从牢里逃了出来,拼命地逃。拼命地逃,我记得那天,正好下着大雨,我冷得发抖,但就是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天再冷,也没有监狱里的人心冷,天再黑,也没有监狱里的角落黑。我感觉有人在背后追我,也许十个,二十个,或者更多。他们有枪,打死人不偿命。我绕了好几条小路,我在那儿混大的,捉迷藏是我的强项,他们找不到我。可我饿,我累,我总得休息。于是,我把自己藏在小树林里,野狗咬伤了我的脚,我都不敢喊疼。后来,我拖着腿沿着树林边的小路往更深的弄堂里拐,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我醒来之前,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在那个昏昏沉沉的梦里,我梦见自己被人拉上刑场,枪毙。砰的一声,一切都结束了。你们也没有机会看见我,怀疑我,抓我。” “可事实上,你活了下来。”安然说。 “是孟子活了下来。”他说,“他在垃圾堆里发现了我,他在手术台上救活了我,哦,不,是救活了他自己。” “你的脑芯片移植手术,是他帮你做的?”安然说。 “他做得太不彻底了,他塑造了一个新的孟子,却没有毁灭一个旧的廖子矜。他现在该后悔了吧。” “他是在感谢你替他活着,”司徒说,“可你却又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罪犯!” “我凭什么要替他活?”廖子矜扬起眉眼,“他有他的念想,有他记挂的人生,有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这个时候,他发现了我,于是他从绝望走向希望,我从地狱走向天堂。可认真想一想,他并不想救我,他只想救他自己。现在活着的不是廖子矜,而是孟子,孟子。” 司徒摇摇头,“他是要救自己,可他其实就是……”司徒想把克隆的事告诉他。 “孟子才是你们的朋友,”廖子矜打断司徒的话,99lib.“孟子才是那个可以通过海关走进医院接近你们拿起手术刀的人,那个人不是我。” “可那个人救了你,”安然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你能光明正大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你有了孟子的身份。不只是身份,还有他的医术,他的朋友,他的财富和地位。就凭这些,你就有责任替他活着。” “你们偏心,”廖子矜说,“如果这个人不是孟子,他们还会维护他袒护他吗?我是个逃犯,我就是坏,我改不了了。那他呢,难道他不是在犯罪?你们要我替他活着,你们也是在犯罪,是在包庇罪犯!是从犯!是帮凶!” “这话古玉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司徒说,“别说你不知道,你比谁都清楚。” “我是清楚,可我没证据,古玉斋又不肯说实话,我也没办法。再说,燕君山和古玉斋,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起内讧,跟我又不相干。那个燕君山,功夫都不到家还敢给人动刀子,弄得古玉斋错漏百出,弄得我也整天担惊受怕。” “噢,”司徒这下彻底明白过来,“所以你故意设计让古玉斋在手术中出错,借机让他离开医院,免得让人发现你跟他也同病相怜。谁知道孟子的医术已经远在燕君山之上,你的担心全都是杞人忧天,不但没有免除后患,反而作茧自缚,引人怀疑。” “人总是想万无一失的,如果失算,那也是天意。”廖子矜说,“没有变成孟子之前,我还是挺满意这个计划的。医生和逃犯,总是有天壤之别的。虽然荒唐,却安全。可变成孟子后,我就开始担心,这个计划会毁在两个女人的手里。”廖子矜看看安然,“孟蝶,还有你。” “为什么?”安然问。 “因为孟子活着,只是为了一个叫孟蝶的女人,这是我变成孟子后第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害怕孟蝶会醒来,因为她的死亡造就了我,而她的重生必定会改写我。结果,你们看见了。” “那安然又是怎么回事?”司徒..问。 “那是另一回事了,”廖子矜突然笑起来,“爱上不爱自己的人,结局往往是悲剧。” “所以你要用犯罪来惩罚我?”安然说。 “是惩罚我自己。”廖子矜说,“执法者犯起法来才能游刃有余,同样,罪犯最明白的,就是玩火者必自焚。” “既然早就预料到结局的悲惨,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司徒说。 “谈不上早就,”廖子矜看看安然,“从她把罚款单交给你们开始,我才终于知道,这场游戏,我是最后的输家。因为,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从一开始,就不曾信任过我。” “换句话说,比赛还没有出结果,你就已经认输了。”司徒说,“你似乎,是败在你自己的手上。” “我是个假孟子,我的生命寄托于你们的信任,一旦你们产生了怀疑,证据,你们早晚都能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司徒说,“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怎么会找不到?”廖子矜嘲笑道,“我和孟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毕竟是两个人,dna测试,你们不会吗?” 司徒和安然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这时,7769进来,把一份资料交给司徒。司徒翻了翻,眉宇间突然清朗了不少。“原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司徒笑了。 “看来,孟子早就留了一手。”安然的表情也突然轻松起来。 “你们说什么?”廖子矜感觉到不对。 “你不是输在我们手上,包括我,包括孟蝶,包括安然,都不是让你失败的人,你是输在了孟子的手上。”司徒说。 廖子矜瞪大眼,眼中的疑惑变得深沉。 “他救的是自己,而你,就是他。”司徒说。 “你开什么玩笑?”廖子矜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却不知错误从何而来。 “孟子是克隆人,”安然说,“而你,就是他的克隆原体。只不过,他隐藏了这一部分的记忆,就是让你投鼠忌器。” “我不相信。”廖子矜不再撒谎,“这不可能。”他努力露出自在的笑容,那是消极的逃避。 “可不可能,还是由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来跟你说吧。”话音刚落,身后的门打开。廖仲文站在那儿…… 第二十四章 不可替代 “廖医生?”廖子矜有些迷茫。廖仲文的出现让他想起之前的那次会面。廖仲文深夜到访,却只对他的求学经历感兴趣。那时他还是孟子,他说的,也是孟子的经历。包括父亲,包括在美国的童年,包括孟子的功成名就。与廖仲文的谈话似乎不着边际,他既不表态,也不显山露水,只是静静地听自己讲述另一个人的人生,然后,微笑,起身,离开。那时,自己穿着敞开领子的白衬衫。 此时,廖仲文看见孟子,眼中竟有惊惧与错愕的颤抖。他身子迎上前,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你不该这么叫他,”司徒对廖子矜说,“他是你父亲。” 什么?廖子矜的心像被人抓了一下似的,愕然的神情比他以往的任何表情都要真实。 “我不是!”廖仲文本能地大喊,却被司徒犀利的眼神吓住。 “你不是什么?”司徒问。 “我不是他的父亲,”廖仲文看看子矜,“我儿子已经死了。” 廖子矜心里一跳。死了? “什么时候?死在哪儿?”司徒继续问。 “大半年前,死在美国。”廖仲文看着廖子矜说。 廖子矜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眼中的失落如同落入千层水底的墨玉,没有踪迹,却一沉到底。 “那他是谁?”司徒指着廖子矜。 廖仲文撇撇嘴,“孟子。” 廖子矜忍不住笑了,荒谬而毫无招架之力的笑。 司徒直视廖仲文,替他感到悲哀,“看来你们父子并没有坦诚相对,至少你没有挑明他与孟子的关系,指纹、瞳孔、dna,这位死而复生的孟子完美得无可挑剔,所以作为父亲的你,可以轻易地帮他隐瞒身份,可惜,你遗漏了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他自己先看清自己的身份。” 廖仲文的瞳孔放大,“他……他不知道吗?他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廖仲文看向廖子矜,廖子矜却用鄙夷的眼神回望他。 “我们也以为他会知道,”司徒看看廖子矜,“可孟子,让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记忆是可以选择的,可以只选择1%的记忆来复制,也可以只留下1%的记忆,和死亡一起埋葬。” “孟子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变成他。”廖子矜说,“他完全有能力抽去我全部的记忆,彻彻底底地把我变成孟子,这在我变成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他不,他让我带着一个逃犯的记忆去做个医生,这跟逼着我性格分裂有什么不同?他还不让我知道克隆的事,他想牵制我,他只把我当成他延续梦想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人。” “他牵制你是对的,”安然说,“你是个逃犯,你的骨子里,有犯罪的毒素,即使你有了孟子的记忆,你也抽不掉你血液里恶毒的黑色。” “我的恶毒是为了谁?”廖子矜说,“我从小就是个坏蛋,我怕什么?我早就习惯了一无所有,早就习惯了受人鄙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怕再变成一个逃犯。你是个公主,是你的高高在上让我自卑,让我害怕回到过去。我可以在手术台上杀了他,可我没有,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也不想再杀人。可最后,还是你让我回到了过去?99lib?。” “?99lib?你没有回到过去,”司徒说,“你也不需要,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现在。你穿着雪白的医生袍,可你的心依然是黑色的。你的人可以漂洋过海可以被洗得干干净净,可你的灵魂,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你过去的生活。” “过去的生活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廖子矜嗤笑起来,“我一直都想离开过去的生活,但这可能吗?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上过学,没有人教我怎么才能做个人,我只能做个魔鬼,我只能靠别人的大脑活着,因为我除了偷窃抢劫杀人放火我什么都不会!如果我是司徒康,我也能做个警察。”廖子矜指着司徒,“如果你是我,如果你有个坐牢的爸爸,你还能站在牢门之外吗?” 司徒一时无语。假设是无法与事实作比较的。 “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廖子矜伸直手臂拿指尖戳向廖仲文,“始作俑者,他还真配得上这四个字!” 廖仲文沉默。 “sir,”7768进来,“美国那边来人了。” “你们要把他送回美国?”廖仲文紧张。 “在哪儿他都是个罪犯,他已经没有自由了。”司徒叫人把廖子矜带出去。 “等等,”安然叫住他,“君泽什么时候能醒?” “谁说他能醒?”廖子矜突然开始笑。 安然的脸色变了。 “我说过的,我救活君泽,你毁掉书信。现在书信还在,总有什么,是需要被毁灭的。” “原来你从没有相信过我的话。” “难道你有相信过我吗?”廖子矜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准备了太久,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安然替君泽拉好被子,放下窗帘,关上灯,悄悄离开。廖子矜被抓已经三周了,他还没醒,她还在等。她相信有奇迹,就像孟蝶的复活,在爱中孵化诞生。每当夜幕降临,她就在期盼,期盼新一天的晨曦能点亮生命。安然走到医院门口,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开往妇产大楼。安静!安然心里一跳,连忙跟过去。 “莫非,”安然看见莫非下车,“是姐姐吗?” “安然,你在正好,”莫非急得一头汗,“你姐姐要生了,赶快帮忙。” 安然心中激动,生命,总能让人心潮澎湃。安然送安静到妇产室,莫非要进去,却被拦下。“姐姐有我,放心吧。”安然陪安静进去。 莫非紧张地掏出手机,他有些慌,他想找司徒来陪着自己。“司徒,我跟你说……” “我也有事跟你说,”司徒的声音有些严肃,“廖子矜逃跑了。” 莫非怔住。 医院大楼的另一边,走廊,灯又不听使唤地忽明忽暗起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摸进重症监护病房,一步步靠近病人。白色口罩遮住三分之二的脸,医生专用的帽子将额头整个盖住,两只不大的眼睛反而格外醒目。那人的口罩微微动了动,应该是做了某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冷笑,奸笑,耻笑,抑或是得意的笑,不得而知。那人继续上前一步,一只手关掉监护器的总开关,一只手举起一支针管,针尖朝上,细密的液体正从针孔里渗出..来。那人掀开病人的被褥,抓住病人的胳膊,针尖对准胳膊肘,慢慢接近。 突然,房间的门被撞开,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屋中的人影露出模糊的轮廓。 “你干什么?”莫非站在门口,看见君泽的胳膊肘与细细的针头即将触碰。 那人没有逃走,反而又是一笑,狠毒的眼神似乎有种找到了本我归宿的快感。他继续抓紧君泽的胳膊,推针的手开始用力。 莫非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扯。那人突然抽手,反把针扎进莫非的胳膊里,开始推针。莫非的手抖了抖,差点松开,可又迅速抱紧他,任凭针管里的药水注入自己体内。很快,莫非感到头晕,心跳加快,呼吸困难,力气渐渐丧失,抱住凶手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软下来,瘫倒在地。 那人把针管拔出来,里面还有一半的药水。那人重新抓起君泽的胳膊,针尖再次对准胳膊肘处的血管。 砰的一声,针管掉落在地上,针尖划过君泽的胳膊,留下细细的血痕。同时,一滴血落到白色的被单上,迅速地渗透扩散开。床边的人痛苦地捂着手臂,血从指缝中漏下,滴落床脚。 司徒收起枪,先让人把莫非抬出去抢救,然后走进病房,藏书网一把扯掉那人脸上的口罩,“真要杀人,何必还穿着救人的衣服!” “我喜欢穿。”廖子矜有些无赖,却更像垂死挣扎中的最后一点傲气。 司徒上前扒掉他的医生袍,“孟子的衣服,你没有资格藏书网穿。” “就因为我姓廖?” “因为你是个罪犯。”司徒强调最后两个字。 这时,掉在地上的手机响起来。是莫非的手机。 第二十五章 生死为爱 司徒赶到产房时,安然正等在那儿。 “莫非怎么样?”安然问。 “正在抢救,还没有消息。”司徒看看产房手术室的灯,“安静怎么样?” “已经开始生了,暂时还稳定。”安然看看产房的门,“君泽还好吧?” “他没事,幸亏莫非及时赶到,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了,他没事就好,我要陪姐姐,莫非不在,我不能走。”安然背书似地,不敢让声音有片刻的停顿。她怕一不留意暴露的停顿泄出喉咙处蠢蠢欲动的哽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安静生下了一个女儿,莫非也脱离了危险。只有君泽,还继续沉睡着。看过安静后,莫非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去了君泽的病房。 “他什么时候能醒?”莫非忧虑的目光聚焦在君泽紧闭的双眼上。他的眉毛蹙着托起微微隆起的眉宇,感觉随时可能猝然一动,然后醒来。可惜,这只是莫非心中不断盘旋的梦影,被窗帘背后透射过来的光轻轻一照,就化为虚无了。 “他没你那么幸运,”司徒并不是真心想说这句话,“他可能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那安然怎么办?”莫非知道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者说,是个只有唯一答案的问题。等。安然能做的,会做的,只有等。 “不知道,”司徒摇摇头,“幸好安静刚生了孩子,她暂时还能有些寄托。” “孩子会长大的。”莫非看向司徒。但君泽未必会醒。这句,他没敢说出声。 安然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低着头,除了孩子,没人看得到她的眼睛。孩子,看不懂她的眼睛。 “你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安静小心地问。 “别人问我这个问题就算了,怎么你也问?” “安然……” “我有分寸的。”安然打断她,“如果莫非没有醒,你也会等的吧。” 安静沉默了。 安然拉住安静的手,忽然露出笑脸,像是看到了某种幸福的结局,她坚定地说:“我不相信,没有孟子,没有廖子矜,君泽就不能醒。” 廖子矜没想过孟蝶会来看他。这是个让他功败垂成的女人。古玉斋、燕君山、傅君泽、安然、司徒,都曾经干扰过他的计划,但只有孟蝶,真正打乱了他的阵脚,让他输得毫无还手之力。古玉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燕君山丢了一条命,傅君泽把记忆埋葬在手术台上,安然把爱情当做赌博的筹码,司徒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却救不了自己的搭档,他们都为抓住自己而放弃了生命中几乎最重要的东西,也没能让他廖子矜认输。而孟蝶,只是一睁眼,便让他的全盘计划付诸东流。他应该恨她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恨不起来。 “我来,有两件事。”孟蝶没有过多的铺垫,“第一,我向你道歉,替孟子,也替我自己。如果没有我,孟子不会想出这李代桃僵的主意,你就不会替别人活着。做谁,都不如做自己自在。是我们夺走了你的自在,对不起。” 廖子矜有些意外,这不是他能想象孟蝶会对他说的话。跟孟子相比,她更像是个奇迹。 “第二,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救活了我。” “我不想的。” “可你还是救了我。”孟蝶说,“过失杀人也要判刑的,错手救人,为什么不能谢?” 廖子矜惊讶地看着孟蝶,她眼中的光芒闪烁得那样美丽,她的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不说,你能认出我……不是孟子吗?” “你怎么会不是孟子?”孟蝶的回答又一次让子矜惊讶,“你才是他的克隆原体,不是吗?其实孟子也好,廖子矜也好,都只是一个名字。就像我和孟蝶,谁又能说清楚,我们谁是孟蝶,谁不是孟蝶?你跟他的区别,在于他心中有爱,而你心中却是恨。你不会因为变成了孟子而化恨为爱,只有心中有了爱,你才会变成孟子。” “你想说,不是孟子毁了我,而是我毁了孟子。” “忘了孟子,不要再想这个人,做你自己就好。” “可我并不好,除了不死,我还有什么?”廖子矜有些绝望。 “不死,是上天给予我们最大的恩典,你不死,我不死,君泽不死。所以我不沉溺于孟子的离开,安然也不怨恨无期地等待,你,也不责备你父亲的抛弃。” “你怎么知道我不怪他?” “难道不是吗?”孟蝶笑着反问他。 廖子矜不说话,不否认。 “始作俑者的暗意,就是无心之失。是你亲口说的,他配得上这四个字。” 廖子矜惊讶。孟蝶像是南极纯冰做的水晶球,有某种幻境的魔力,能让人站在自己之外看自己,清楚、真实。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流落街头,是你父亲无法预测的意外。他是要坐牢的人,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你有一个囚犯爸爸。” 廖子矜仰面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真可惜,为什么你不是我妹妹?” 孟蝶笑笑,她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头有点晕。孟蝶定定神,扶着椅子起身,“我走了。” “你不恨我吗?”廖子矜突然叫住她。 “你是给我生命的人,也是给孟子生命的人,我为什么要恨你?”孟蝶笑着,“恨一个人,太累了,我不会去恨任何人,因为受伤的,只会是自己的心。”孟蝶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便要转身离开。 廖子矜突然开口,“本来睡着的人还可以再醒,失去的记忆也可以寻回,可惜坐牢的人不会再有自由。” 孟蝶的脚步停住,慢慢转回身来,“我能把你的话理解为,你想救君泽,但怕没有机会吗?” 廖子矜说:“你若能给我自由,我就给他生命和记忆。” 孟蝶微微一愣,随即坦然而笑,“那就让他沉睡吧,我就当你没有说过这句话。” 廖子矜失败地摇摇头,说:“看来我是彻底输了,原来退让,才是真正的征服。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如何让他苏醒,如何让他恢复记忆,但是你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的运气和本事了。” 孟蝶决定帮君泽做手术了,这件事,她只告诉了莫非和安静。 “你帮君泽做手术?”莫非担忧地看着她,“你……有把握吗?” “我没有。”孟蝶在莫非面前从不撒谎,“但是,谁都没有把藏书网握,我不想安然就这么等下去,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想试试。” “廖子矜的医术,你是最清楚的,他开过的脑,他设下的机关,你真的能解吗?” “如果他肯教我呢?”孟蝶说。 “你说什么?廖子矜教你怎么下手?”莫非紧张。 “是,他教我。这就是我的筹码。” “你信他?你把他教给你的东西当筹码?”莫非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蝶。 孟蝶肯定地说:“我信他,我信现在的他。” “我不答应。”莫非直接否决,“安然也不会答应。” “那就别告诉她,还有司徒。”孟蝶的眼中有种不舍的绝情,“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我不同意。”莫非还是拒绝。 “我同意。”安静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安静?”莫非有些意外。 “我不信廖子矜,但我信蝶姐。”安静吸一口气,“安然那边,我来负责。” 一周后,君泽被推进手术室,孟蝶专门选了这一天,安然有演出,手术结束前都不会来医院。手术室里,孟蝶给君泽开脑。脑颅打开时的血光让孟蝶一阵眩晕。 “孟蝶,你没事吧?”莫非获得特许进入手术室,他发觉孟蝶的不对劲,有些紧张。 “没事。”孟蝶定定神,“我们开始。” 莫非没再说话。既然选择了手术,就要相信孟蝶。大概六个小时过去了,孟蝶开始替君泽合闭脑颅,进行最后的缝合。莫非的心慢慢放下来,却突然又紧绷起来。他看见孟蝶的手在抖,缝合伤口的线也在抖。 “孟蝶!”莫非叫她。孟蝶不再坚持,叫助手替她继续。她有些晃,莫非扶住她问,“怎么回事?” “有点累。”孟蝶说,“太久没上手术台了。” “孟蝶,你这样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把孟蝶抱出手术室,他感觉到孟蝶的虚弱已经渗透了整个身体,连温度都在渐渐消失。 孟蝶笑着看着莫非,“也许,我始终都逃脱不了命运,克隆人的命运。”孟蝶伸手抓住莫非的衣袖,轻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说,“不要担心手术,我给自己打了针,足够坚持六个小时。” 莫非震惊,她把仅剩的体能都给了这场手术。 “告诉安然,我没有让她失望。告诉廖子矜,”孟蝶勉强地弯起嘴角,“他已经是孟子了。” “孟蝶!”莫非看到孟蝶无力地合上眼,瘫软在他怀里,“孟蝶——” 安然结束演出走下舞台的时候,司徒等在化妆间里。安然隐隐不安,除了三年前抓她的时候司徒来过剧院的化妆间,安然再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遇见过他。“是不是君泽出事了?”安然害怕地问,同时强迫自己冷静。 司徒不说话,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君泽到底怎么了?”安然忍不住声音大起来。 “他没事……”司徒说。 “不要骗我。”安然说。 “是真的,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手术?”安然明白过来,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沿着脊梁骨直灌入大脑。“你们瞒着我给他安排手术了?他的脑不是谁都可以开的!”安然又急又气,抓起皮包准备赶去医院。 “是孟蝶给他做的手术。”司徒颤抖着说。 安然猛地站住,缓缓转过身,“是孟蝶……是孟蝶出事了?”安然有不好的感觉。从孟蝶离开冰棺那刻开始,她就一直害怕。孟>子的死让她不敢奢望孟蝶的复活成为一个不灭的梦。几天前她和孟蝶吃饭,孟蝶微微颤抖的手指让她的心疼得厉害。但孟蝶灿烂的微笑让她为自己的悲观感到羞愧。“她怎么了?”安然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 司徒扭过头,不让安然看见自己的眼泪,“莫非.说,她睡了。” 睡了。安然心里明白。睡了,就是不醒。 孟蝶躺在床上,定格的笑容是永不湮没的美丽。大家围着她,深深凝望她的面庞,想要记住她到永远。 “她睡着的时候,就这么笑着,仿佛散发着世界上最浓重的爱,把她蕴藏在身体里所有的快乐和满足都传递给我们。”莫非说着孟蝶离开时的唯美,脑中的记忆也在此刻凝固。 “她是笑着走的,我们都不应该伤心,我们也要笑着送她离开,送她和她爱的人团圆。”安静说。 “我们已经从美国取回了孟子的骨灰,我会安排将他们合葬。”司徒说。 安然站在所有人的最后,没有说话,而是悄悄离开。她走进君泽的病房,走到床前。君泽还在睡,他还有心跳,有呼吸,或许,还有意识。 “蝶姐是为你死的,所以你一定要活过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安然说,“你不需要为我活,即使你躺一辈子,我也会陪着你,不会怨你,不会怪你,是我欠你的,我爱你,我注定为你伤心难过,注定为你送出一生的幸福。但蝶姐不是,不是她欠你,是你欠她。这笔债我还不了,你得自己来。傅君泽,不为任何人,只为蝶姐为我们做的一切,你都必须活过来。” 风吹进来,安然的发丝飘起。从一头清爽的短发,到柔软的长发,等待,就从指缝间一点点地溜走。留下的,是否能唤醒一颗沉睡的心。 三天后,孟蝶下葬。司徒、莫非、安静、安然,送上馨香的白菊,告别一个爱的精灵。孟蝶、孟子,终于可以团聚,终于,不会再分开了。这时,安然的手机响起,接起电话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她的脸上,现出梨花含笑的美丽。 替代,并非不可能,安然替代安静,安静替代孟蝶,最终赢得各自幸福。替代,也绝不可能,林徽荫和孟蝶,廖子矜和孟子,最终不能阻挡真相。替代本无错,有爱方是真。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