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逃离索伦岛》 楔子 世上有两种猎手,一种是用精确的枪法击毙猎物,再一种则是设下精妙的陷阱,让猎物自己钻进去。 保罗·米勒就属于后一种。而且他的陷阱更加精妙。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走在a城的一条大街上。当然,不紧不慢的同时,他还不时驻足一下,装作看着路边的异国风景,但眼神却小心翼翼地向四下闪烁游离着。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人隐藏在什么角落,但却知道那人的视线一定没离开过自己。 但那又能怎样?既然要跟,那就跟着好了。 保罗·米勒心底里嘿嘿一笑,脸上却露出焦躁的神色。看了看手表后,他骤然加快了脚步,快速钻进人头攒动的人流里。 十几分钟之后,保罗·米勒来到了一幢别墅门前,他四下打量一番后敲响了别墅的大门。 三轻两重,然后他停了下来。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保罗·米勒二话没说,闪身钻了进去。 “东西拿来了吗?”门刚一关上,开门人便急切地向保罗·米勒问道。 保罗·米勒冲开门人笑了笑,“当然!” “但在哪儿呢?”开门人狐疑地看着两手空空的保罗·米勒。 “放心好了,答应的事情我怎么会变卦呢?”保罗·米勒笑着说,但马上话题一转:“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件事情才行!” “什么事?” “我身后有个尾巴,估计这回儿就该跟上来了。” 开门人大惊失色,愣愣地瞅着保罗·米勒:“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有尾巴就改日交易!你怎么把尾巴领到这里来了!?” 保罗·米勒狡黠地一笑,“我们这里有句话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人家找上门了,我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身边不是有你这么一个神枪手吗?” 开门人眼珠一转,得意地撇了撇嘴,飞快地掏出一把手枪,转瞬间已将消音器安装了上去。 他冲保罗·米勒摆了摆手,示意他靠后一些,然后走到门前,透过门镜向外看去。 果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向别墅大门走来,那人的右手始终插在裤兜里,显然手中也有家伙。 开门人冷笑一声,等到那个鬼祟的身影又走进了几米后,他猛地拉开房门,抬枪瞄准的同时食指已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三声划破空气的闷响之后,对面的人颓然倒下,鲜血汩汩地从胸前三处枪眼冒出,而右手刚刚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枪正握在手上,但手指抽搐了几下后,无力地垂到了一旁。 “快过来,帮我把尸体料理一下!”开门人收起手枪,冲身后的保罗·米勒喊道。 但话音刚落,开门人的脸上就显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他张开嘴正要喊些什么,又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心脏传来,那疼痛瞬间涌遍全身,将血液一起冲到脸上,从他的鼻孔、口角涌将出来! “尸体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阴恻恻的声音从开门人身后传来,随即保罗·米勒又一用力,手中的匕首连柄没入了开门人的后背! 保罗·米勒冷笑着将匕首转动了一圈,然后猛地抽出来,开门人高大的身躯砰然砸在了地上,再没有一丝气息。 这是保罗·米勒第一次杀人,但却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顾不上紧张,因为接下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两具尸体料理好,然后就溜之大吉。 但当他喘息着将开门人的尸体拖到角落里,正要迈步向另一具尸藏书网体走去时,他惊恐地呆住了! 十几米外,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颤颤巍巍地对着自己! “放、放心……我不会……不会杀了你……但……但你跑不了!”对面满身是血的男人勉强支起半个身子,一边艰难地说着,一边拧下手枪上的消音器。 说着,他惨笑了一声,将枪口对准了天空,用尽最后的气力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啪! 枪声在空气里激荡,也将保罗·米勒的心击得冰凉,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他知道,不出两分钟,在别墅周围就会响起刺耳的警笛声,自己是逃不掉的了!迎接他的除了法官的死刑宣判以外,就是刑场上的那一颗子弹! 一想到这个,保罗·米勒的脸不停地抽搐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设计了这么精妙的计划,绝不能因为这个意外前功尽弃!”他像个疯狗一样在原地转来转去,嗓子里发着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忽然,他眼前一亮,风也似地向别墅里奔去。他冲到酒柜前,慌乱地拧开一瓶威士忌,咕咚咕咚地向嘴里灌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从嗓子、鼻子一直冲到胃里,然后再翻江倒海地涌到头上,把他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冲了出来。但他浑然不顾,继续灌着,直到大半瓶酒灌进了肚子里,他才摇摇晃晃地掏出了电话。 “是……是警察局吗?我……我好像杀了人……我……我要投案!” 他迷迷糊糊地说着,耳边也响起了杂乱的声音,似乎除了警察局接线员的问话声以外,还有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但他实在听不清了,只是喃喃地说:“我喝多了酒,忽然、忽然听到外面有……厮打的声音,好像……好像是我的男朋友和……和别人打起来了……我、我就拿了把匕首冲出去……后面……就不记得了……但好像看见了血……” 说到这里,保罗·米勒再也坚持不住了,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但他心里却清凉得很,他知道一瓶威士忌足以让自己达到醉酒的程度,酒后杀人再加上主动投案,至少能让自己免于一死。 人只要不死,就能
有无尽的希望。 但即便不死,也会被投入监狱,陪伴自己的将是穷凶恶煞般的狱警、形形色色的囚犯、冰冷的脚镣、闷得让人发狂的牢房…… 一想到这些恐怖的事情,保罗·米勒就觉得心脏一阵阵疼痛,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但吸入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艰涩。 他躺在地上,欲哭无泪,也突然想起了他的弟弟丹尼尔·米勒…… 第一章 不速之客 一望无际的大海环抱着a城,海浪的声音充斥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游人,这是一个海的国度。丹尼尔·米勒也是这般感受,走在这个东南亚岛国的大街上,他觉得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湿咸的。 不过,他觉得这股湿咸的气味不是海水带来的,而是心中的泪水,思念哥哥的泪水。 站在海滨,向海天交接处一个若隐若现的海岛眺望了良久以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向一条商业街走去。 虽然身处A国,但丹尼尔·米勒并没有在异乡的感觉,因为在这个东南亚国家里华人占了很大的比例,走在繁花似锦的街上,传入耳畔的更多是华语。其实就算是英语也没什么,丹尼尔·米勒从小便在哥哥的严格教导下能说一口标准的英语。不过,虽然商业街上人头攒动,美景琳琅,但丹尼尔·米勒无心观赏,径直走进一家古玩店。 “老板在吗?”丹尼尔·米勒问的同时,将目光投向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我就是,先生你要买些什么?”矮胖男人笑津津地看着丹尼尔·米勒,似乎遇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 丹尼尔·米勒也笑了,但却是一丝悲苦的笑。笑容未散,他已踏步到老板面前,轻声道:“大哥,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丹尼尔·米勒手腕微扬,一把匕首已抵住老板的左下腹,寒光忽闪之际,只听得“噗”的一声,匕首已没入老板的腹间! 老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但却没有喊出来,只是咬牙点了点头:“兄弟,手法不错。” “放心,左边没重要的器官。”丹尼尔·米勒在老板耳旁低语了这句话以后,猛地将匕首抽出,一股血柱伴随着老板痛苦的喊叫声喷涌而出! 两人之前都是轻声细语,店里的七八个顾客根本没注意到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当这一声惨叫响起来的时候,众人才纷纷看过去,而这一看之下,惊恐的呼喊声顿时响彻整个店铺。 “杀人了啊!” “警察!” “快跑啊!” …… 原本安静的店铺立时乱成一团,蜂拥着夺路而走的顾客和闻声围聚过来的游人相互推搡着,似乎他们才是这起惨案的主角。而丹尼尔·米勒反倒没事人一样瞅着眼前这一切,只是他的目光有些飘移,直到瞅见门外的一个身影时才不再移动视线。 那人面无表情,只是冲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去。而此时,刺耳的警笛声也在空中响起。 丹尼尔·米勒回头望了一眼满身是血的老板,默默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等待即将冲进来的警察。 这一刻,他忽然想,半个月前,当哥哥面对着警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从这时起,丹尼尔·米勒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除了回答警方的询问以外,他的嘴就像被粘住了一样紧紧地闭着,身体也像冬眠了一样变得迟钝,连眼皮也懒得眨动一下。甚至在法庭上,面对着指证他的古玩店老板,他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个美国人前几天到我那里买了一件古玩,可他非说这是赝品,要退货。但我这些宝贝都是经过鉴定的,哪里有退货的道理?就因为这件事,他三番五次地到我店里滋事,那天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杀我!”古玩店老板坐在轮椅上,手捂着缠满绷带的肚子,义愤填膺向法官陈述着。 “被告丹尼尔·米勒,对于原告所陈述的情况,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法官问道。 丹尼尔·米勒抬起脸,冷冷地盯了法官几秒钟,忽地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他——该——杀!” 法官语塞了,他原本还对这个俊朗的美国男人有一丝同情,但现在只剩下了厌恶。他再也不想被这个家伙肆意放狂地瞅着。于是,不出几分钟,一个冷冰冰的宣判便降临到了丹尼尔·米勒身上——“被告人丹尼尔·米勒故意伤害罪成立,被判入狱一年。立即押往索伦监狱服刑!” 丹尼尔·米勒依旧满不在乎地听着,似乎这个宣判和自己毫无关系,只是在转过身后微微地出了一口气。但其余的时间,他的嘴唇又粘在了一起,不管是在押解的路上,还是被法警押上一艘快艇的时候,他都一声不吭。但当小艇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地前行时,丹尼尔·米勒的精神一下子来了,瞪着眼睛仔细地四下打量起来。 “怎么?着急了?”一个法警瞥了一眼丹尼尔·米勒。“不用着急,要半个小时才能到索伦岛,你现在还可以享受一下出海的乐子,等到了索伦岛监狱,你的苦日子就来了。” 丹尼尔·米勒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另一个法警见状,遗憾地叹息道:“你啊,到我们A国旅游,也多少懂一点我们的法律才好,你哪怕犯了别的罪也不至于给扔进索伦监狱,但你偏偏犯的是伤害罪……” 丹尼尔·米勒又是一笑,不过这次开口了:“我知道,犯伤害罪的罪犯都会被关押到索伦岛上。那里在二战时候是美军的一个军事基地,后来废弃了,就用来关押囚犯。” 法警一楞,没想到这个美国人知道得还挺多,但他嘴一撇,哼道:“你知道的恐怕都是导游讲的吧,真正的索伦岛监狱,只有亲身经历了你才知道。可怜的小子,那里面的罪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你不信,等一年后你出来的时候就信了。” 丹尼尔·米勒没言语,而是把目光投向远处。此时,索伦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它像一个东小西大的鸭梨被大海环抱着,海岛西部笼罩在一片深绿色之中,不用猜那里一定生长着枝繁叶茂的亚热带雨林。而小艇正驶向的海岛东部则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仿佛所有的绿色都被海风吹走了。但丹尼尔·米勒知道,靠近海岸的地方还有不少高大的椰子树,那可能是海岛东面唯一的绿色了。 剩下的,就是压抑的空气、骇人的刑罚、穷凶极恶的囚犯……还有他朝思暮想的哥哥。 一想到保罗·米勒,丹尼尔·米勒心里便是一痛。 撕心扯肺的疼痛。 就像是心口窝上的一个带血的痂皮,刚刚长上一层膜,便又被生生地撕开。 这感觉折磨他已经半个月了,从桑托斯造访的那个午后开始…… 当门外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丹尼尔·米勒正精心擦拭着手里的盒子。 这是一个长约二十公分,宽约七、八公分的硬铁皮小盒,丹尼尔·米勒用细绒布将小铁盒里里外外擦拭得像镜面一样锃光瓦亮。在铁盒旁边摊放着十数样杂七杂八的物件:蜡烛、火柴、鱼钩、药瓶、指南针……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丹尼尔·米勒的眼里却闪着幸福、陶醉的光芒,就象是在看着心爱的女人。 不过,脚步声让丹尼尔·米勒暂时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虽然门铃还没有被按响,但从脚步声来判断,丹尼尔·米勒知道这人正奔自己的房屋而来,而且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丹尼尔·米勒的听力格外好,可以说是过耳不忘,这倒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而是在长期的野外探险中练就的。他不但能在百米之外听见小动物在丛林里奔跑的声音,甚至在山坳里听风声就能辨别出风向。 果然,没过一会儿门铃便响了。 丹尼尔·米勒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石英钟,不禁皱了下眉头。他大致猜出来访者就是昨天在电话里说,想雇佣他去做野外探险的那个人,但是这要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你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桑乔先生?”开门后丹尼尔·米勒向来人问道,顺便打量了几眼。门口的男人相貌普通,穿着平常,走在大街上很难被人注意到的那类人。 “是的。” “但我还有工作没干完。”丹尼尔·米勒将来人让进房间后指了指墙上的石英钟,示意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的工作一向很有计划性,绝不因什么事情而打乱,即便提前造访的是丹尼尔·米勒的亲哥哥,也不会让他丢下手头的事情。 “时间观念强是个好习惯。你忙你的,我等会儿没关系。”桑乔先生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桌子上那个小铁盒和散落的物件。“这就是你的工作?” “野外探险时使用的救生宝盒,里面装备一些急需的东西。”丹尼尔·米勒简短地说完便坐下忙碌起来。 他先将一个火柴盒打开,将里面的火柴倒出来,依次将火柴棍从中间剪断,把没有火柴头的那部分扔掉,然后点燃一根蜡烛,将蜡油滴到每一根火柴头上。做完这些,他才将这些预备好的火柴放进小铁盒的一侧。 蜡烛的使命并没有结束,丹尼尔·米勒将八根蜡烛都削成十公分长、两公分宽的条形,也摆进小铁盒里。接着,他将棉花捋成一条放在蜡烛和火柴之间将二者隔开。 桑乔先生倒也不着急,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此时插言:“这是做什么?” “这些火柴在平时不起眼,但到了没有火源的情况下就特别重要了。不过火柴容易自燃,不太安全,所以用溶化的蜡烛油包住火柴头防止自燃,另外也起到防水的作用。将火柴后半截去掉是为了节约空间,把?99lib.蜡烛削成条状也是这个目的。” 解释完,丹尼尔·米勒又拿起了针和线。 针线是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缝衣针线,另一种是鱼钩和鱼线。 缝衣针和鱼钩都是三根,大中小三个型号。丹尼尔·米勒将针线分别装进小纸袋里,摆在小铁盒里面,之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放大镜和一只指南针压在针线上面,也用捋成细条的棉花与其他的物件隔开。接下来,丹尼尔·米勒将一些药片分别装进六个细圆柱形的小药瓶里。药瓶上还贴着标签,分别写着:止痛药、抗生素、酒精、漂白粉、高锰酸钾、甘油。 桑乔先生兴趣更浓,等到丹尼尔·米勒拿起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水晶发光体时问道:“这是什么?” “它叫β灯,夜里用来察看地图非常不错,而且在夜间钓鱼的时候,光亮能够吸引鱼上钩,是相当不错的诱饵,虽然比较昂贵但是经久耐用。” “那它们呢?”桑乔先生的手指没有放下,指着一条长长的铜线和一条带着环形把手的物件继续问道。 “这是圈套索线,用来布置陷阱或者圈套的。那个叫弹性软锯,作用可以抵得上钢锯,甚至能锯断很粗的大树。”丹尼尔·米勒说着,将它们卷在一起放进了铁盒里。 “你拿这个去干什么?难道野外探险的时候会有艳遇?”随着问话传过来的还有桑乔先生的笑声。 丹尼尔·米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桑乔先生正看着桌子上的几个避孕套。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这东西不光有那个功能,关键的时候它是很不错的水袋呢,每个避孕套至少能装一升水的。” “原来如此!”桑乔先生频频点头。“真不愧是独步闯荡过撒哈拉大沙漠和亚马逊雨林的野外探险家,准备工作都做得这样仔细,我们这次野外探险真是选对人了。” 丹尼尔·米勒抬眼看了一眼桑乔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我一向只去特殊的地方探险,您昨天所说的那个海岛有很特别之处?” “当然!”桑乔先生十分肯定地说了这两个字以后,递给丹尼尔·米勒几张照片。 照片上并不是什么景物,而是象医学CT片一样呈现出不同的分层构造,只不过CT片是黑白的,而这些照片上的区域被不同的颜色所填充:周边是一圈深蓝色的区域,而被包围的区域内则颜色各异。丹尼尔·米勒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通过卫星拍摄的遥感测绘照片。 通过遥感测绘照片来判断实地的情况对丹尼尔·米勒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仔细观看了几分钟之后,丹尼尔·米勒放下了照片。 “这个小岛应该位于马来群岛中的努沙登加拉群岛,面积大约四十五平方公里。” “不错,这个位于努沙登加拉群岛西部的小岛叫索伦岛,准确的面积是四十四点七八平方公里。”桑乔先生满意地点头。 “这个岛的地形有些复杂。”丹尼尔·米勒指着照片中的一段条形灰色区域接着说:“这里有一段连绵的山体,并且将小岛分割成东、西两部分,西部面积比较大,大约占小岛面积的四分之三吧。从照片的数据来分析,山体的虽然海拔不是很高,只有两百米左右,但却很陡峭。山体向西大约成六十度的坡度,但向东则几乎成九十度角;紧靠山体悬崖西侧的部分看起来像一片瘴区,之后好像是红树沼泽区的痕迹,这些地方都是很危险的;接着再往西就全被亚热带丛林覆盖了,而且遮天蔽日、很广袤,里面都是想不到的危险情况;至于悬崖东侧……”丹尼尔·米勒把照片拿近一些,看了看又说:“悬崖东侧一直到海边是一片平坦区域,上面似乎有房舍,那就应该有定居者。” “说得完全正确!”说着,桑乔先生不免多看了丹尼尔·米勒几眼,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以你的野外探险经验,如果从索伦岛东侧带几个人翻过悬崖峭壁、向西穿过红泥沼泽、瘴区和亚热带丛林,到达索伦岛的西部海边,bbr>?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问题倒是不大。”丹尼尔·米勒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在没弄清这个桑乔先生的意图之前他不想点头。 “这个索伦岛上有宝藏还是有什么稀罕东西?”丹尼尔·米勒问道。 桑乔先生摇了摇头。“不是,仅仅是把他们带到海岛的西部就可以。” “为什么?”丹尼尔·米勒越发觉得好奇,同时一股莫名的不安也慢慢涌上心头。 桑乔先生笑了笑,指着照片中海岛的东侧,说道:“这几个人在这里住,想要离开这个岛只有走刚才说的那条路线,而没有一个擅长野外生存的人带领,他们是逃不出去的。” “逃出去?”丹尼尔·米勒一愣。“那里是什么地方?” “A国的监狱——索伦监狱。” 丹尼尔·米勒一惊,看着对面的男人斩钉截铁道:“我是个探险家,不是冒险家,更不是亡命徒。您还是找别人做这件事情吧。” “不是我找你。”桑乔先生盯着丹尼尔·米勒的眼睛。 “那是谁找我?” “你哥哥!保罗·米勒!” “他!?怎么会要我做这种事情?!”丹尼尔·米勒大惑不解。 “因为你哥哥就被关在这座监狱里。” 丹尼尔·米勒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那引以为豪的听力在此刻出了问题。 “半个月前你哥哥在A国和别人起了口角,结果酒后失手杀了人,被判了故意伤害罪,服刑的地点就是设在这个岛上的监狱。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救他出来,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越狱!要不然他就要在那个地方待八年!”介绍完这些,桑乔先生又加了一句:“越狱,也是你哥哥的意思。” 丹尼尔·米勒惊呆了。 哥哥确实半个月前去了A国,这些天也确实没有消息,但以前保罗·米勒经常出国,也很少往家打过电话,所以这次虽然没有接到哥哥的电话,丹尼尔·米勒心里倒也没什么不安。突然之间哥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瞅着桑乔先生,仍是难以置信。 桑乔先生轻轻拍了一下丹尼尔·米勒的肩膀,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光碟,放进了电脑光驱后对丹尼尔·米勒说:“这是我们探监的时候偷偷录下的,看了这个你就会相信了。” 很快,电脑屏幕里出现了图像。 画面有些晃动,也不是特别清晰,但能看出这是一个探监大厅。十几个犯人正隔着铁栅栏同家人交谈着,警卫们则清闲一些,甚至有几个警卫还围在一台电视机前看着足球比赛的现场转播。镜头继续慢慢地移动着,最后停留在一个男人脸上,不过不是从正面、而是从左侧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地方拍摄下来的。虽然只是侧脸,但丹尼尔·米勒立刻就认出那个中年男人正是他的哥哥——保罗·米勒! 看着哥哥那熟悉却又憔悴的面孔,丹尼尔·米勒眼眶不禁湿润了。在他的印象里,作为一个研究能源开发的专家,哥哥始终是个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怎么会和犯罪扯上关系?但现在丹尼尔·米勒没空多想,也顾不得擦试眼角的泪水,而是凝神细听哥哥的声音。 保罗·米勒的脸一直没有冲向镜头,而是一直目视着前方的人,但话语显然是冲着摄像机说的。当然,更是对着弟弟丹尼尔·米勒。 ——“丹尼尔·米勒,这里说话不方便,我长话短说。前几天出了件意外的事情,我被抓进了A国的监狱。我决定越狱,但这需要你的帮助!具体事情桑托斯先生会和你说,相信他,他是我的朋友!还有,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嫂子,别让她跟着着急上火。” 这段录像让丹尼尔·米勒彻底呆住了,屏幕上影像消失了许久他仍然一动未动。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要紧的是怎么救你哥哥出来。我拿了录像带立刻就赶过来,目的就是这个。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宜?” 丹尼尔·米勒眨了一下眼睛。“你们的方案就是像刚才说的那样——从索伦岛东侧翻越峭壁、向西穿过红泥沼泽、瘴区和亚热带丛林,到达海岛的西部海边?” “是的!这是唯一的途径,索伦岛的东侧都是监狱的守卫,根本没有办法逃走。只要到了西岸,我们会在那里准备一艘船,从海上逃走。而这一切都要靠你才能实现,因为你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否则你哥哥即便翻过悬崖峭壁也过不了接下来的那几道关。” “但我怎么才能进入监狱呢?” “这个我们也考虑好了。我们会给你安排一起案件,然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关进这座监狱。这个有我们的朋友舍身相助,你只要造成伤害罪的事实就可以,因为索伦岛监狱只关押这类犯人。”桑托斯回答得很快,看来这个计划已经设计得很充分了。 “人可以进监狱,但野外生存的那些器材肯定带不进去。没有这些东西,穿越那些地带把握不大。” 桑托斯微微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在监狱里有我们的人,他会提供给你必要的器材。不过——”他看可以一眼丹尼尔·米勒的救生宝盒,“象这么既专业又齐备的器材恐怕提供不了,只能是就地取材了。但我想,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丹尼尔·米勒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已经没有了图像的电脑屏幕,泪水也慢慢地溢出,似乎还在回忆哥哥的面庞。 “好了,别看风景了,收拾收拾——你到‘家’了!”法警的命令声打断了丹尼尔·米勒的回忆,他抬头看去,才发现小艇距离bbr>海岛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岛上的建筑清晰地映入眼帘,只见在一片椰子树背后,两层楼高的水泥建筑向两侧铺展开去,足足有三百多米长,像一个巨大的城墙将海岛的东侧包绕起来,看来这就是监狱守卫们的营盘。配合“城墙”把监狱全部圈起来的还有高约三米的铁丝网,此外还有六个岗楼式的建筑伫立在不同的方位,丹尼尔·米勒隐约看到每个岗楼上都有一个端着枪的警卫。而在这个大城墙、遍布四周的铁丝网以及横断海岛东西的悬崖之中,便是他朝思暮想的索伦监狱! “是啊,到家了。”丹尼尔·米勒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内心如同拍击着悬崖的海浪一样,剧烈翻滚起来。 第二章 孤岛监狱 丹尼尔·米勒的笑容很灿烂,不过这样笑的时候很少,都是在探险结束以后深情地回眸时才出现。更多的时候,特别越是艰难、痛苦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常露出一种无所顾忌、甚至满不在乎的笑容。 当快艇在岸边停下,法警和早在岸边等候的两个狱警办理移交手续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就这样瞅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别瞅了,走吧!有一年的时间让你在这里看海的!”一个狱警催促着丹尼尔·米勒,而另一个狱警白了丹尼尔·米勒几眼后加了一句:“如果你能活一年的话。” “我只看半个月的海就够了。”丹尼尔·米勒心里嘀咕着,跟在狱警身后走进了索伦岛监狱。监狱的大门很宽敞,不但将“城墙”分成左右两个部分,而且从大门口能直接看到监狱里面的情况。 ——远远看去,索伦岛监狱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不过地面并不是绿茵茵的草地,而是大片的沙砾。在距离监狱正门四五十米的地方有两间由竹板和木板搭建的简易监舍,明晃晃地立在第一个“足球场”正中,不过并没有犯人在这里溜达。视线再往远处投去,丹尼尔·米勒才看到四五个赤着上身的囚犯躲在三棵大树下乘凉,那也是监狱中心区域唯一的一点绿色。从这三棵大树再往后,犯人的身影越来越多了,而且简易监舍也密集起来。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简易监舍就像是索伦岛的形状一样分成左右两大部分,右侧的监舍不多,但是看起来很排场。而右侧的监舍虽然密集却十分简陋。 丹尼尔·米勒没工夫多看,因为狱警又在催促他:“想早点进去看风景啊,那就快点走,见了监狱长以后就能进去了!” 说完,狱警带着丹尼尔·米勒转向“城墙”的左侧,穿过一条阴暗狭长的走廊后,来到了二楼的楼梯前。在这里,狱警停下了脚步,将丹尼尔·米勒交给了二层的警卫。上楼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回头瞅了一眼,发现刚才负责押送的那两个狱警转身走到了一层的一个房门前,然后卸下肩膀上扛的枪走了进去。在关门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听到了狱警疲惫的声音:“这天真他妈的热,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跟随二层的狱警继续向楼上走去。 “城墙”上层的景象和下层截然不同。如果说下层还少了几分监狱特征的话,在上层则很有监狱风格了。在长长的通道里,六个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在不同的地点,透过窗户从正面严密地监控着监狱内的情况。 丹尼尔·米勒打量了几眼警卫的配枪,很不错,最新款的狙击步枪,射程足有八百米。 观察之间,丹尼尔·米勒被带到了一扇门前。狱警轻轻敲了几下门,向里面的人禀告道:“监狱长,丹尼尔·米勒带到了。” “带他进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室内传出,随后丹尼尔·米勒被带了进去。 监狱长正在窗口处向监狱里眺望着。从侧面看去,这个中年男人颇有些慈眉善目的样子,而且瞅着监狱广场的眼神里还挂着一丝笑意。不过,当他转过身盯着丹尼尔·米勒看的时候,眼神里全是冷漠。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在丹尼尔·米勒没到之前监狱长已经仔细地审阅过一遍他的材料,此时没有兴致再按部就班地询问一遍了。 “不知道。”丹尼尔·米勒痛快地回答。他没兴致去猜,更知道在监狱长面前还是少露锋芒为好。任何官员都喜欢看下属迷惑的眼神,这会极大地提升虚荣心。作为监狱里的长官更是如此,因为当犯人露出这副表情时,还会给他增添安全感。 “因为我喜欢这个监狱。”监狱长瞥了一眼丹尼尔·米勒。“它能让你们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人。我喜欢看你们无奈地瞅着蓝天白云;喜欢看你们挨饿;喜欢你们在监狱里争斗,甚至被打伤、打死,这样你们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才会为你们所犯下的罪后悔。” “犯人发生殴斗的时候,你们难道不管吗?” 丹尼尔·米勒的这句话把监狱长问笑了,他怜悯地看着丹尼尔·米勒。“可怜的美国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是犯人的保护者吗?你错了,你们这些社会的渣滓根本不值得我们来保护,我们的职责仅仅是把你们看押在这里而已。至于你们是走出监狱还是被抬出监狱,那不是我要负责的事情。”说到这里,监狱长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冷酷。“所以,你不要以为这一年仅仅是没有自由,更多的折磨和痛苦在等着你呢!这就是对你们这种人渣最好的惩罚!” 说完,监狱长冲狱警挥了挥手。“把他带到柳医生那里去吧。” 监狱长的这番话没有让丹尼尔·米勒的心里起什么波澜,他本就不是什么社会渣滓,更不想在索伦监狱待上一年,所以监狱长的话对他没有一点作用。 狱医室在走廊右侧的尽头,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室内传出香水味道让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难道这个柳医生是女的? 果然不错,推开门以后,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医生出现在丹尼尔·米勒的面前。虽然穿着白大褂,却掩饰不住玲珑的身体曲线,在监狱这个男性群体里,这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丹尼尔·米勒都是这个心理,狱警更是。他抢上几步走到美女医生跟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丹尼尔·米勒这个新犯人的情况,但在丹尼尔·米勒看起来,狱警的目的更像是借机和美女医生近距离地待上一阵子。看着狱警口若悬河的样子,丹尼尔·米勒站在一旁偷偷暗笑。而不经意之间,他发现柳医生的眼神投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美国人?”柳医生问道。 没等丹尼尔·米勒回话,狱警又抢着回道:“是啊,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关进来的尽是美国人。”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动,盼望着狱警的闲话能继续下去。怎奈柳狱医并没搭理狱警,从药柜里拿出几瓶药,依次倒出几粒以后递给丹尼尔·米勒,淡淡地说:“把这些药吃了。” “这是什么药?”丹尼尔·米勒问。 “预防疫病的药。” 丹尼尔·米勒明白了。“哦,监狱里面卫生条件很差,是吧。” 看着丹尼尔·米勒满不在乎的样子,柳医生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很差,而是根本就没有‘卫生’这个概念。我能提供的只有这些,在里面要是生病就要靠你自己的抵抗力了。” 丹尼尔·米勒嘿嘿一笑,接过药吃了下去,顺便往柳医生办公桌上的犯人医疗档案上瞥了一眼,只见在他之前的犯人名字叫做“王海”。 “王海也是美国人?”丹尼尔·米勒故作好奇地问。 柳医生嗯了一声。 “这下我就不寂寞了。”丹尼尔·米勒用兴奋地口气说着,然后问那个狱警:“王海住哪个监舍啊?我和他住在一起行吗?这样还有个伴儿。” “监舍?”狱警冷笑了一声。“在索伦监狱里住的地方可不好找,那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我看到有木板搭的房子。”丹尼尔·米勒举起带着手铐的手向窗外指着。这才发现从柳医生办公室的窗户向监狱里面看去只能看到悬崖峭壁,并不能看到那些简易房。 狱警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进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想和你那个美国老乡住在一起倒是方便。”他嘿嘿笑了两声,说:“刚才你看到监狱的空地上有两个简易房了吧,那就是给你们新来的犯人准备的。不过,那也是停尸房。” 这话把丹尼尔·米勒弄迷糊了,他刚要再问,柳医生冲他善意地一笑:“别听他瞎说,没那么恐怖的。但是……” “但是什么?”丹尼尔·米勒被狱警推搡着只好往外走去。美女狱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但是,还是小心一些吧,这里确实死过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带着美女狱医的嘱托,丹尼尔·米勒走了出去。这次他被带到走廊最左侧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两个高压水枪以外,就是占了整个地面的排水槽。 “衣服脱了。”狱警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一根高压水枪。 丹尼尔·米勒脱掉了衣物,背过了身。心道,看来所有的监狱都要有这一套例行程序。 刚琢磨到这儿,一股冰冷的激流猛然砸到了身上,几乎将丹尼尔·米勒击倒。他“啊”地一声,伸手扶住墙壁,喘息了几口气才勉强立住。与此同时,疑惑和恐惧也一齐袭来。 因为从高压水枪里喷出的竟然是冰冷的海水!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海水!”丹尼尔·米勒回头冲狱警喊着,但马上就被猛烈的水流把头击了回来。 “哈哈,有水洗澡你还挑肥拣瘦的?!”狱警得意地吼着,将高压水枪对准了丹尼尔·米勒的头又是一顿猛浇。 “用海水洗澡时要出人命的!”丹尼尔·米勒抹着脸上苦涩的海水,冲狱警喊道。作为一个探险家,他知道要是用海水洗澡,海水蒸发后盐分会在皮肤上留下结晶,而这时候盐的浓度已经超出体内的含盐量,就会把人身体里的水份无情地吸走。到最后,人就会因为失水而死掉。 “哈哈,不错,你小子知道得还挺多!给你洗完海水浴以后你就舒服了……”狱警一边狂笑着,一边摇晃着高压水枪,“洗完了给你扔到监狱里,不到一天,火辣辣的太阳就把你身上的海水都变成盐粒子了,那些盐粒子最喜欢你身体里的水了。啧啧,到那时候,你都能听见水被一点点吸出来的声音,然后你的这身皮就变得皱皱巴巴,这福气可是一般人都享受不到的呢!不过,你要是不想享受海水浴呢,我这里还有淡水浴,不过这可是花钱才能买到的呵!” 丹尼尔·米勒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在房间里有两个高压水枪。他用手臂挡着浇过来的海水,急忙喊道:“我明白了,说你们要的数吧!” 闻听这话,狱警关掉了高压水枪,看着浑身湿淋淋的丹尼尔·米勒冷笑道:“你小子还挺明白事理,比别的犯人机灵不少,不过钱是少不了的——什么时候交够五百块美元,你就可以享受淡水了。”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现在就给他淡水吧,钱已经有人给他交了。” 丹尼尔·米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桑托斯通过内线让自己少遭了这份罪。 寻思之间,只听得狱警哈哈的笑声传过来:“有钱就好,你小子当真是有福气。” 紧接着,又一股冰凉的水流冲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身上,不过这次他长嘘了一口气。这是淡水,终于可以把身上的海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这一番折腾之后,丹尼尔·米勒才领到了一套犯人服。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窗外看去,这个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而且是背对着监狱。偶尔随着风传进来一些油烟气,似乎是食堂厨房之类的在外面。丹尼尔·米勒向外探了几眼,果然看到外面有几间木板房,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正挥汗如雨地切菜,再远一些还有一处围栏,里面竟然还饲养着一些鸡鸭和两头猪。 看到猪的时候,丹尼尔·米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冲狱警笑笑:“这里伙食不错嘛,还有肉吃。” 狱警讥讽地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想得倒美,那些东西是我们为了改善伙食才饲养的。别羡慕了,快点穿!” 丹尼尔·米勒又瞅了那两头猪几眼后,随着狱警来到了监狱大门前。 “恭喜你进入索伦监狱!”和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狱警的一脚。 丹尼尔·米勒踉跄地跌进监狱,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成为索伦监狱里的一名犯人了。 一片寂静。没有狱警将他带到牢房,也没有犯人出来围观,只有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在迎接他。 这死一般的沉寂让丹尼尔·米勒颇感意外,也立刻感到了索伦监狱的与众不同。 呼吸了两口火热的空气,丹尼尔·米勒向四下看去,只是看到在广场正中的那三棵大树下面有几个人向他瞟了几眼,除此以外陪伴他的就只有头顶上炎炎的烈日。海岛上空的阳光比内陆的要灼烈得多,而且虽然靠近海边,但海风似乎都被那堵城墙挡住了,再加上没有树木遮蔽,丹尼尔·米勒只站了几秒钟便觉得衣服和后背已经被汗水粘在了一起。 他迈步向监狱广场正中的那两间简易房走去。虽然他十分想立刻去找哥哥,但还是强强忍住这个念头,毕竟这还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早点见到那个叫王海的犯人。 刚走到木板房门口,丹尼尔·米勒就闻到了一股尿臊、屎臭再加上汗酸混合在一起的臭味,如果这两间木板房真是停尸房的话,那么这股臭气早就把尸体的味道盖过去了。 丹尼尔·米勒深吸了一口气后推开了木板门,木板房里十分简陋,只有四张破板条搭成的床和一个被苍蝇包围着的马桶,看来这屋子里的臭气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室内有两个犯人,都背朝里躺在各自的床上。这让丹尼尔·米勒颇感意外,难道这几天新来了两个犯人?那么谁是王海呢?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这儿有水喝吗?” “没有。”两个犯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了两个字,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翻过了身。 这次,丹尼尔·米勒看清了这两个人的样子。然而,也在这一看之下,他惊呆了。 躺在左面那张床上的犯人赤着上身,身上都是泥垢,脸上也没比身上干净多少,肚子上还有一道没有完全封上的伤口,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然而,躺在右边那张床上的人却让丹尼尔·米勒的视线再也移不动了。 这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虽然脸上写满了憔悴,但却掩饰不住原本的儒雅风度。 这幅面孔丹尼尔·米勒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哥哥——保罗·米勒! 哥哥不是早就到监狱了吗?怎么还被关在这里?这里不是新犯人住的地方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丹尼尔·米勒心头升起,但他已经顾不得考虑这些了。 “保罗!”丹尼尔·米勒抢上几步,紧紧抓住了哥哥的臂膀,激动的心情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丹尼尔·米勒!”保罗·米勒也是激动不已,紧紧抱住了弟弟。 “你们俩认识?”在丹尼尔·米勒兄弟相拥的时候,那个脏兮兮的犯人问道。 “是啊,保罗是我在美国时的好朋友!”丹尼尔·米勒回答。在来之前桑托斯告诉他,保罗·米勒这次出国用的是化名“保罗”,所以将他们的关系定为好朋友,否则兄弟二人这么凑巧地被关进索伦监狱一定会被狱方怀疑。 “你也是美国人?”丹尼尔·米勒问。 那人点了点头。“我叫王海,昨天刚到的。在这里能遇见咱们美国人真好。” 丹尼尔·米勒眼睛一亮,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保罗·米勒叹了口气,插言道:“兄弟,可惜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琢磨怎么弄点钱给他们吧。我存的那点水洗不掉你身上那么多海盐,顶多就是让你多挺上半天一天的。”说完,他拉起弟弟的手。“丹尼尔·米勒,跟我去那边住。” “保罗,都是美国人,能帮就帮一把吧。要不然咱们凑点钱?”丹尼尔·米勒瞅了眼王海,和哥哥商量着。 保罗·米勒瞪了弟弟一眼,小声说道:“这事你管不了,少给自己惹麻烦!” 声音虽小,王海还是听到了,他笑着冲丹尼尔·米勒挥挥手。“算了老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自己待在这里也挺不错的,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到哈尔滨吃正宗的东北菜!” 听到这句话,丹尼尔·米勒心中一阵狂喜! 他回头笑道:“好的,有空给我讲讲你们的东北菜。”说完,丹尼尔·米勒跟随哥哥走了出去,身后也传来王海的声音:“没问题,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呵。我刚来一天,就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呢。” 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低头跟着哥哥往前走去。保罗·米勒看起来对索伦监狱里的人已经很熟悉了,走到那三棵大树前面时他示意丹尼尔·米勒停下,然后上前几步对大树下乘凉的一个中年男人说:“叶老板,这个新来的是我在美国的好朋友,就让他住到我那里去吧。至于他的那份钱我替他出了,晚上船来了以后我给您送过去。” 哥哥说话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在旁打量着这个被称作“叶老板”的男人。这家伙优哉游哉地躺在大树下面,看起来身高足有一米九十,这在A国这样一个东南亚国家里算是很高的个子了,而且身材魁梧、一身肌肉。丹尼尔·米勒暗道,这家伙搞不好练过泰拳、空手道之类的。在他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像女人般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叶老板的怀里,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此外,还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也在大树下面,不过仅仅是蹲在大树下,并不是像叶老板和他的同性恋伙伴那样休闲地躺着。 被称作叶老板的男人斜眼扫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点了点头后又问保罗·米勒:“那个叫王海的呢?” 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那小子说今晚钱能到。” “钱不到今晚就让人收拾他一顿。”叶老板恶狠狠地甩了一句,脸上的横肉也随着颤了几下。他摆了下手示意保罗·米勒离开,然后那张凶残的脸就变得温柔起来,亲昵地抚摸起怀里的小男孩。 丹尼尔·米勒看得恶心,巴不得早点离开。一边向左侧密集的监舍方向走,保罗·米勒一边低声对弟弟说:“这家伙叫叶万诚,没进来前是一个黑社会老大,这样的人进了监狱自然就成了狱霸了。那个小男孩叫索林,你也能看出来,是他的同性恋伙伴。此外他手底下还有四十多个亡命徒,他们都住在那边。”说着,保罗·米勒指了指大树右后方那些坚固、气派的监舍。 说话的当口,两人已经走近了大树左后方的这一片监舍。这与叶万诚那一帮人的住处相比就是天壤之别了——监舍破旧不堪,完完整整、有木门有天棚的没有几间,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这批贫民窟般的监舍凌乱无章地散落在各个角落,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悬崖附近。 至于这边的犯人,更和这些监舍相匹配,或是无精打采、或是皮包骨头,见到保罗·米勒和丹尼尔·米勒过来只是用一双双失神的眼睛扫几眼就算了。除此之外,让丹尼尔·米勒感觉还有点生机的就是汗酸、屎尿的味道以及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囚犯无助的呻吟声。 “这边有多少犯人?” “二百多。”保罗·米勒回答的同时,领着丹尼尔·米勒又绕过一个破烂不堪的监舍向悬崖的方向走去。 “叶万诚够霸道的,他们四十多人住那么好的牢房,二百多人都撵到这边来了……” 保罗·米勒苦笑道:“有房子住就不错了,这边有五十多间破木房,这还都是用钱买来的呢。给的钱不够,连这样的房子都住不上。”说着,他指了指在露天下躺着的几个囚犯。 丹尼尔·米勒灵机一动,借机把话题扯到王海身上:“王海给不出那笔钱,所以就没法住过来?” 保罗·米勒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最主要的是那个叫王海的有点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丹尼尔·米勒装作好奇地问道,但心里却咯噔一下。 保罗·米勒却没回答,笑了一下后指了指前面的一间木板房。“别管别人的事情了,咱们到家了。” 丹尼尔·米勒闭口不再问了,随着哥哥走进了监舍。 监舍不大,里面也仅仅有两张草草搭建的木板床。 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这里还能成为咱们兄弟俩的一个家。” 丹尼尔·米勒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刚才的那段时间因为王海和叶万诚在场,他和哥哥只有以朋友相称。现在,在这个简陋的“家”里,兄弟俩终于可以尽情相拥了。 看着哥哥消瘦、疲惫的面庞,丹尼尔·米勒悲从心来,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任凭悲喜交加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保罗·米勒倒是顾不上伤感,忙递给丹尼尔·米勒一个塑料杯。“喝点水吧,在这里水就是命呢。” 丹尼尔·米勒接过来一看,只见杯子里只有半指深的水。“每天能有多少水?” 保罗·米勒苦笑道:“每天就这一杯,也要花钱才能从叶万诚..那里弄到。要是没钱,在这里就是忍饥挨饿。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你进来,帮哥哥越狱了吧。” 丹尼尔·米勒心头一酸,拿着水杯竟是不忍喝上一口。 “别舍不得喝,哥还供得起你喝水。”保罗·米勒笑道,随即语音低沉下来。“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吃饱喝足才有精力帮哥琢磨怎么逃出去!” 这句话让丹尼尔·米勒恢复了冷静,他啜了几口水后问:“跟我说说这里的具体情况吧。” “你也看到了,索伦监狱背靠悬崖,两侧除了有三米高的铁丝网围起来以外还有六个岗楼从不同的方位来进行监视,正面则是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大‘城墙’,所以从正面和侧面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法子。索伦监狱只在东海岸一侧修建了警卫设施,不过比不上正规的监狱那样齐备。但即便这样,警戒的力量也足够了,因为这个孤岛的西侧是一条绝路,没人能在那里生存。狱警们也就不用成天严密监视这些犯人,只是将监狱东侧沿海一带把守好就万无一失了。至于监狱里面的囚犯,倒也不用干什么活,也没什么内部禁令之类的,只是在监狱里自生自灭、捱到刑期结束为止。每个月会有补给船给岛上送必需的食物、淡水和生活用品,不过供给犯人的定量少之又少,所以囚犯的生活不怎么样。犯人的亲属也可以借这次机会探一次监,除此之外犯人们没其他的外界沟通方式。” 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这些警卫配备的都是最新型的狙击步枪,要是我们有什么举动的话,二三百米之外就能精确地敲掉咱们的脑袋。对了,监狱的警卫一共有多少人?是怎么分布的?” 保罗·米勒把弟弟拉到门口,指着铁丝网方向说道:“警卫一共有三十六个人,每一侧的铁丝网分布有三个岗楼,每个岗楼有两个警卫白晚轮岗;在城墙二层也有十二个警卫白晚轮班执勤;还有十二个警卫属于内勤,负责其它的事情。” 丹尼尔·米勒一边听一边掰着手指头盘算着,然后道:“和我看到的如出一辙。” 保罗·米勒又惊又喜:“这么会儿工夫你就弄清楚了?” 丹尼尔·米勒笑道:“刚才,在被押进城墙以后,一路上我就默默计算着走过脚步数和经过的房间数,我记得当走了一百八十八步、经过了六个房门以后,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前。一楼的警卫把我转交给二楼的警卫以后,就回到一楼的一间屋子里休息了。那么一楼就应该是狱警的宿舍,而且也不会间隔很远,一定是连在一起,这样无论是集合还是布置任务才会便捷,那么刚才经过的几个房间应该都是狱警的宿舍。我大约每走30步左右就会经过一个房间门,而我每一步大约是四十公分,那么每个房间的长度就是十二米,这不算小房间了,不应该仅仅住两个人。你那个朋友桑托斯曾和我说过:索伦岛监狱里狱警一共三十六人。那就应该是每个房间住六个人,恰恰将这六个房间住满。” 保罗·米勒面露喜色,瞅着弟弟连连称赞:“不错啊,怪不得桑托斯也一个劲地夸赞你呢你呢!” 听哥哥说起桑托斯,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不禁回想起那次和桑托斯交谈之后的经历—— 听完桑托斯的计划,丹尼尔·米勒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已经没有了图像的电脑屏幕,泪水也慢慢地溢出,似乎还在回忆哥哥的面庞。 良久,他揉了揉头痛苦地说:“我脑子有点乱,想静一静,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再见面谈吧。” 桑托斯犹豫了片刻,想再说什么,但看到丹尼尔·米勒心情不佳,只好告辞而去。 丹尼尔·米勒确实很痛苦,因为对于哥哥他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但是,长期的野外探险经历早已经把他锤炼成一个具有坚韧毅力的人,刚才的那番表情只是让桑托斯离去的借口而已。当桑托斯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萎靡、痛苦、无助的神色一扫而空。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桑托斯身后,看到他上了辆出租车以后,丹尼尔·米勒也立刻钻进了汽车,谨慎地尾随其后。 出租车在一个三星级宾馆门前停了下来,然后桑托斯下了车。十几分钟以后,见桑托斯仍没有出来,丹尼尔·米勒确认他就入住在这个宾馆了,看了一眼宾馆门前的电话号码,丹尼尔·米勒拨通了手机。 “您好,我是圆通快递公司。我这里有一封邮件,但是因为字迹模糊只能看到收件人的姓名和贵宾馆的名字,我想确认一下您那里有没有位叫桑托斯的客人。” 过了片刻,宾馆前台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桑托斯这个客人。” “那麻烦再帮我查一下,桑乔先生是什么时候入住的酒店?” “一个星期前。” 丹尼尔·米勒满意地挂断了电话,但疑虑立刻写上了脸庞。 刚才,桑托斯的一句话让他心里犯了疑——“我拿了录像带立即就赶了过来……” 而在录像中,丹尼尔·米勒还留意到了一个几秒钟的镜头:几个看守正在电视机旁边看一场足球比赛的现场直播。从比赛双方的队名来看,那是一周前的一场英超联赛。如果桑托斯是“拿了录像带立刻就赶了过来”,那么一周前就已经到了,这一点通过对宾馆的查询已经证实了。既然桑托斯早已经来到美国,越狱的事情还这么紧要,他应该立刻找自己才是,怎么还拖了一个礼拜呢? 丹尼尔·米勒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感觉这件事情绝不象桑托斯说的那么简单。 明天该怎么回复桑托斯呢?协助哥哥越狱,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做呢? 丹尼尔·米勒并不是不想去救哥哥,保罗·米勒是他唯一的亲人,哪怕要丹尼尔·米勒豁出性命,他也绝无二话,问题是这件事情充满了许多令人迷惑的地方。 ——哥哥是一个科学研究人员,一向彬彬有礼,怎么会突然和别人发生了口角,还把人打成重伤呢? ——这个桑托斯到底是什么人呢?那个海岛的卫星遥感测绘照片,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是难以得到的。而且,从保罗·米勒被抓进监狱到今天才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桑托斯便在监狱里安插好了人手,这又岂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现在,丹尼尔·米勒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桑托斯在监狱里确实安插了内线。 这是从录像里分析出来的。丹尼尔·米勒发现,哥哥的这段录像并不是录的正面,而是侧面,这就说明给哥哥摄像的人是站在左侧四十五度左右的位置偷偷进行拍摄。在哥哥正前方的人肯定是借故来探监,而他显然没有条件在正前方进行拍摄,十有八九是探监者没法将微型摄像机带进去。既然这样,那么暗中拍摄的人肯定就是监狱内部人员,在画面中出现的除了犯人、探监的人以外,就是狱警。那么,也就能确认桑托斯安插好的人就在这些狱警之中! 虽然有一点收获,但却破解不了丹尼尔·米勒对这件事的疑虑。他坐在车里,一边琢磨着一边不时观察着宾馆大门。他希望桑托斯能够出来,这样自己就能悄悄地跟踪,或许能有一些发现。可是等了四五个小时,桑托斯却再也没有从宾馆里出来。 不安的感觉慢慢将他包围,丹尼尔·米勒觉得自己成了一大块海绵,所有的不安和疑惑、甚至恐惧都像水一样争相挤进这块大海绵。在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丹尼尔·米勒也经历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桑托斯准时到达。丹尼尔·米勒这次没有摆弄他的“救生宝盒”,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桑托斯。 “怎么了?”桑托斯被丹尼尔·米勒的这副表情弄糊涂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丹尼尔·米勒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怎么这么问?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呵。” 丹尼尔·米勒冷笑一声。“既然是我哥哥的朋友,你怎么到美国一个礼拜以后才来找我?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一个礼拜我哥哥在监狱里会受多少苦吗?!” 桑托斯的眼珠飞快地转了几下,嘿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一个星期?” “很简单,我跟着你去了宾馆,然后向前台询问一下便知道了。”既然桑托斯在装糊涂,丹尼尔·米勒决定自己先把这件事情挑开。 “哦?”桑托斯故作惊讶地看了看丹尼尔·米勒,然后撇出了一句话。“你怎么想到要跟踪我?” 这才是你最关心的吧! 丹尼尔·米勒心中暗笑,但脸上却做出一副被欺骗的愤怒之色。“在那段录像里我分明看到几个警卫在看一周前的足球比赛直播,而你又说‘拍完录像就立刻赶过来找我’,按照这个时间来算,你应该在一周前就该来找我,可你却足足拖了一个礼拜,这能不让我怀疑吗?!” 丹尼尔·米勒一边理直气壮地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桑托斯的表情。不出他的意料,桑托斯的脸上飞快地闪出几样神情:惊讶、欣赏、轻松、高兴。丹尼尔·米勒于是知道,自己主动出击的策略奏效了。 果然,桑托斯听完之后眼神中和善了许多,笑道:“原来我以为保罗的弟弟只是个探险家,没想到还有这么出众的推理和判断能力,怪不得你哥哥一意要你来。看来,我们的越狱计划当真是选对了人。” 丹尼尔·米勒哼了一声。“彼此合作就要有诚意才行,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哥的朋友,可做的事情又这么令人疑惑,我怎么敢相信你?” 桑托斯诡秘地笑道:“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越狱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才行。实话跟你说,我呢,既是你哥哥的朋友也是他的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丹尼尔·米勒故作迷惑地问。 “是这样,我们是一家能源开发公司,你哥哥帮我们解决一些技术性的问题。保罗被捕之后,我们的技术研究几乎瘫痪了,所以我们只有想方设法让他越狱。可这事情牵涉太多的环境,我怕万一不慎就前功尽弃,所以就多准备了几天。” 丹尼尔·米勒心中明白,这是十足的谎言。不过,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桑托斯了,让桑托斯消除怀疑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搞不好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装作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你要是早说我不就不担心了!” “这么说,越狱的事情你同意了?”桑托斯显得有些兴奋。 丹尼尔·米勒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拿起那几张卫星测绘照片又仔细地打量起来。 他瞅着照片,但心却没在这上面,而是飞快地盘算着,一连串的问题在丹尼尔·米勒脑海中闪现。很快,他有了主意。 丹尼尔·米勒放下照片,缓缓地说道:“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进行越狱,时间不是很充足呢,而且你还耽误了一个礼拜!” “你是怎么算出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越狱呢?”桑托斯大感意外。 “索伦岛的经纬度是南纬10度15分、东经118度46分,应该只有旱季和雨季两个季节。按照现在的时间来推算,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到了雨季,到那个时候整个海岛都是阴雨连绵,环境更加恶劣,越狱也就更难。这一点你们一定明白,所以我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越狱,没错吧?”丹尼尔·米勒说完,瞅着桑托斯,等待着他的回答。 丹尼尔·米勒的这番话让桑托斯不由得又打量了几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越狱必须在半个月内完成,不过你们还要在索伦岛的亚热带雨林里再隐藏一个月左右。” “还要再隐藏一个月?你不是说到了索伦岛的西边海岸就有船只接我们走吗?”丹尼尔·米勒纳闷地问道,这点很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没有外人,但桑托斯诡秘地笑了一下后仍压低声音道:“按最快的速度,你们从监狱逃出后,几天能赶到海岛西边的海岸?” 丹尼尔·米勒盘算了一下。“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估计也要四、五天,但要是有意外情况发生那就不好说了。” “这就是了。”桑托斯嘿嘿笑道。“你们逃跑的时候即便再隐秘,监狱的看守第二天也会发现,到时候肯定会抓捕你们,而且就算是傻子也会明白——从这个孤岛上逃跑,唯一的出路就是乘船走海路,那么把海面一封锁,我们有再多的船也没有用。除非你们能够在监狱看守没发现之前就能赶到西海岸,但从时间上显然来不及。” 说完,桑托斯瞅着丹尼尔·米勒,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考问这个探险家的大脑能不能猜出他的计划。 虽然在同桑托斯的第一回合较量中占了上风,但这第二回合的进展显然出乎自己的预料。桑托斯的计划并不是越狱后立刻逃走,而是再潜伏一个月,这是为什么?丹尼尔·米勒把这个岛的周边环境以及气候变化又在大脑里清理了一遍,眼前忽然一亮,他隐约明白这个计划的关键了。 不过,丹尼尔·米勒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当一个被周瑜嫉妒的诸葛亮,特别是眼前这个“周瑜”比三国时的那位要奸诈百倍,于是丹尼尔·米勒抬起脸,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桑托斯。果然,几秒钟之后,丹尼尔·米勒的目光收到了成效。 见丹尼尔·米勒没有猜出答案,桑托斯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我们计划的关键就在这里——我们会预先准备好一艘快艇,不过这艘快艇不是接你们逃走的,而是在你们逃出监狱后空艇驶离海岛,给他们造成犯人已经乘船逃跑的错觉。当然,他们会追赶,不过这艘快艇会在驶离一段时间后出现‘状况’,沉入大海之中。这样,他们就会认为你们已经葬身大海了。” 丹尼尔·米勒知道,现在该发话了,否则就成了装傻。于是他装作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我们再潜伏上一个月,他们就更会认为我们已经死了,这个时候逃走便会顺利得多。” 桑托斯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即便快艇沉到海里,也不能保证彻底打消他们的怀疑,所以你们只有再潜伏个把月,让他们认为你们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们通过卫星数据确定,一个月后有几天是大雾天气,更有利于你们逃离索伦岛。” 讲解完毕,看着丹尼尔·米勒的表情变化,桑托斯关切地问道:“你不会打退堂鼓吧?你哥哥可是眼巴巴地等着你去救呢!” 丹尼尔·米勒爽朗地笑答:“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们的计划不出差错、在监狱里的人能给我提供必要的东西,我一定能把哥哥救出来!”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桑托斯迫不及待了。 “你得给我一天准备的时间。”看着桑托斯疑惑的眼神,丹尼尔·米勒道:“你没进行过野外探险,在出发前必须要作好身体上的准备才行!” 丹尼尔·米勒这话并不是托辞,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医院。一方面是打几个预防针和疫苗,再一原因是去看一下当口腔医生的嫂子。 每次探险之前,丹尼尔·米勒都要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还根据探险地的自然环境和卫生条件接种必要的预防和防疫制剂,像黄热病、霍乱、伤寒疫苗等等。每次他也都毫无例外地去嫂子那里做一次口腔检查,因为牙齿虽然是小东西,但在探险途中牙病要是突然发作可就是大问题了。不过,这次丹尼尔·米勒去看牙,更多的不是身体上的需要,而是想要内心更踏实一些。 对于嫂子,丹尼尔·米勒有着对哥哥一样的深厚感情。而且可能因为父母早早离去的原因,所以在丹尼尔·米勒的心里,温柔贤淑的嫂子还带给他一种类似于母爱的关怀。这种感觉从十多年前开始,然后与日俱增,如果在临走前看不到嫂子温柔的笑容,丹尼尔·米勒一路上都会牵挂不安的。 他没有失望,当嫂子出现在他眼前,说了第一句话以后,丹尼尔·米勒的心就放下了。 “你呀,又要去探险啦?”看到丹尼尔·米勒来做口腔检查,嫂子猜出了八九分。 丹尼尔·米勒笑着点头,躺到了牙科诊疗椅上。 “你哥哥的单位刚通知我,说又把保罗调走去参加一项研究活动,还暂时和家里不能联系。这下倒好,你又要走了。你们弟兄俩呵,什么时候能闲下来一段时间呢?”嫂子一边准备着看牙器械一边说着。 丹尼尔·米勒嘿嘿笑着,不过,他却不敢多看嫂子,他怕自己的眼睛会湿润起来。虽然他对这次行动作好了准备、也充满了信心,但是却不知道在那个小岛上会有什么艰苦、意外的情况发生。在和亲人离别之际,他忽然忐忑不安起来,自己还能回来吗?还能再躺在这张治疗椅上吗? 这些念头让丹尼尔·米勒心乱如麻,直到嫂子叫了他两声以后他才将意识回归现实。 “别趟着啦,你的牙没问题,经得起你这次折腾。”嫂子笑着说完,忽然忧伤起来。“倒是你哥哥,上次走之前还有一个牙没治疗完呢,真怕他这段日子牙齿会疼起来。” 这句话把丹尼尔·米勒一直忍着的眼泪催了下来,他急忙背过身,挤出笑声说道:“嫂子呵,我哥那边的医疗条件肯定都比这里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藏书网完,丹尼尔·米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回眸会增加留恋和悲伤,会让心脏一点一点地被撕裂开来。于是丹尼尔·米勒不回头,甚至当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他也没回头再看一眼。虽然还没有踏进索伦监狱和危机重重的亚热带雨林,但是丹尼尔·米勒的心早已经飞了过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探险一样,此刻在丹尼尔·米勒心中只有两个字——前进。不管即将面对的是怎样阴险的敌人、多么复杂的环境,丹尼尔·米勒都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决不后退半步!” 与丹尼尔·米勒的沉默相反,桑托斯一路上讲解不停。 越听,丹尼尔·米勒的眉头越紧,他不禁想到了此刻正在监狱里服刑的哥哥,牵挂之情更是让他难受。 这感觉在到达a城以后更加强烈了。 在酒店安顿下来以后,丹尼尔·米勒顾不上欣赏这个海滨城市的景色,催问桑托斯:“把地址给我。” 桑托斯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丹尼尔·米勒:“就是这里。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美美地吃上一顿以后再去,要不然以后的一个多月里你就没这个口福了。” 丹尼尔·米勒走到窗前,扫了一眼碧蓝的天空后,把视线停在纸条上。“这里的什么东西也吸引不了我,除了这个。” “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进监狱以后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筹备越狱。而我们的船会在一个月以后、七月十八号那天接你们,因为据卫星数据显示,那天有大雾,是逃出索伦岛的最佳日子。” “在什么地点接我们?”丹尼尔·米勒问。 桑托斯诡秘地一笑,“你哥哥知道,到时候他会告诉你。” 丹尼尔·米勒心里暗骂,到了此刻这家伙的戒备心还是如此之强。既然如此,丹尼尔·米勒也不再问,拿着纸条走了出去。 纸条上是一家商铺的地址,丹尼尔·米勒和那个商铺的老板有宿怨。当然,这个“宿怨”将在丹尼尔·米勒将那个老板打伤,在法庭上才被提及。 丹尼尔·米勒虽然和那个老板素昧平生,但他知道一会儿下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因为下手狠一些的话就能更快被扔进索伦岛监狱。 回忆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想到哥哥刚才所说——监狱里一共三十六个警卫,其中二十四个个警卫白晚倒班站岗执勤。 他心中暗忖,如此算来,偷偷拍摄哥哥录像带的那个同伙肯定不在这二十四人之中。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三分之二,现在只要找机会调查另外那十二个人就可以了。 想到这些,丹尼尔·米勒轻松了一点,问道:“那个监狱长是什么情况?” “监狱长叫布佐,我只是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听这里的犯人说,布佐是个冷血动物,在这家伙的眼里,犯人就是一群圈养的牲畜,可以任意的凌辱祸害。所以,他不光自己对犯人严厉刻薄,还纵容叶万诚的所作所为,只要没犯人越狱,哪怕监狱里打翻了天、血流成河他都不在乎。 “还有,监狱里怎么派个女医生当狱医呢?”相比上个问题,丹尼尔·米勒更关心这个。他说不清这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还是这个柳医生真的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总之在狱医办公室的短短几分钟让丹尼尔·米勒对美女狱医印象颇深。 “女狱医叫柳天天,来监狱不到半年。其实这里原本有一个男狱医,不过半年前出车祸住院了,所以就把柳天天派来了。这个女狱医还不错,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蛮善良。在她来之前,这里的医药根本不给犯人用,她来了以后和布佐申请,这才开始给咱们提供防治疫病的疫苗。此外,遇到重大疾病、伤病的时候也给看看,不过这要布佐的批准才行,但总归是比以前强多了。此外,索伦监狱还有一个厨师和三个打杂的,负责一日三餐和清扫工作。不过——”保罗·米勒嘲讽地笑了两声。“不过主要都是给他们监狱人员服务的,给犯人吃的都是残羹剩饭。” 听完了哥哥的介绍,丹尼尔·米勒对监狱的情况也更加了解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仍然毒毒地挂在头顶,似乎从丹尼尔·米勒进监狱以后就没有移动过。不过他知道在这个经纬度上太阳落山很早,也很快,常常在半个小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喝了一小口水后他站起身:“走,趁天还没黑咱们去悬崖边看看。” 保罗·米勒的这间木板房距离悬崖边不远,也就一百多米,丹尼尔·米勒站在门口正好能看见悬崖的全貌。 远远看去,峭壁象是一面被刀砍斧凿后的石墙,表面嶙峋不齐却又垂直而立。即便把头仰起也看不清悬崖顶端的具体样子。峭壁向左右延伸变成稍微舒缓一些的岩石山坡渐渐没入大海之中,和碧蓝的海水融在一起。只是在巨浪翻滚之际,埋在海面下的这些岩石暗礁才露出头来,这些黑森森的东西尖利宽大,象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兽在海中伫立,只是偶尔飞过的海鸥才使得这里增添一些灵动的气息。 走近了一些,丹尼尔·米勒看到在悬崖下面还有不少树木,虽然不是很高大但也能遮蔽一些风雨,一些蔓生和气生植物带着它们粗长的木质茎干,或是紧紧地吸附在支持它们的树上,或是爬到树木冠层,像缆绳一样悬挂在树上。此外,还生长着不少低矮的灌木一直向两侧的岩石山坡延伸开去。不过,丹尼尔·米勒只能看见百余米范围之内的情况,因为峭壁的右侧就是叶万诚那一伙人的“宅第”。除非亲身到了那边,否则看不清楚悬崖右侧具体的景致。另外,左右两端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大深坑,半径大概有五米,上面铺着十几条长长的木板。丹尼尔·米勒趴在洞口向里面看去,黑洞洞一片,根本看不出有多深。倒是鼻子带给了他信息,一股股阴冷的气息和臊臭味从深坑底飘散上来,让丹尼尔·米勒的鼻子禁不住抽动了好几下。保罗·米勒在旁介绍说:“这里是二战时期美军挖的一个储物坑,后来就变成了犯人们的厕所。里面应该很深,因为据犯人们说,这么多年粪便也没把这个大坑填满过。” 虽然知道是脏臭的地界,但丹尼尔·米勒的兴趣却是未减,反而离深坑更近了两步。刚才他隐约听到深坑里似乎有流水的声音,但却并不真切,而且从粪坑里虽然有臭气不断涌出,却并不是特别的腥臭,这让他对这个深坑更加感兴趣了。丹尼尔·米勒想再细致地观察一下,但身边的情况却让他没办法做到了——在悬崖边上,三、四十个囚犯正在大树下乘凉,虽说这里的树荫比不上监狱广场的那三棵大树,但总是聊胜于无。有外人在场再密切关注肯定会被人怀疑的,丹尼尔·米勒只好站起身,假装无事地走到悬崖壁前,用手摸了摸山岩,随即他的心就凉了半截。手指摸上去,触及到的都是厚而滑腻的青苔,手攀脚蹬肯定借不上什么力,要是没有齐全的攀岩工具,登到悬崖上面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丹尼尔·米勒暗忖即便是自己也要费很大气力才能登得上去,但要是换成没有攀岩经验的哥哥,十有八九是上不去。 丹尼尔·米勒的目光在悬崖上又停留了几秒钟,心里有了主意,但转头看到那些在树荫下乘凉的犯人时,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犯人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躺在悬崖下面,身子下面垫着破草席或者塑料布,旁边还摆着塑料水杯、饭盒这些家什,一副“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样子。 “这些犯人都在这里住?”丹尼尔·米勒问哥哥。 “他们没钱给叶万诚换木板房住,所以只好住在这里。”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详细地给丹尼尔·米勒解释起来。“叶万诚这伙人在监狱里霸道得很,旱季的时候他们控制淡水,不给他们钱就只有渴着;雨季的时候就开始大家有雨水喝了,叶万诚就开始控制木板房,不给钱就只有在雨里淋着。” “但犯人不见得都有钱啊?” 保罗·米勒苦笑了一下。“是啊,犯人里面掏得起两份钱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旱季买水住露天、雨季买房喝雨水。至于一点钱也没有的犯人只有两条出路,身强力壮的就被叶万诚搜罗过去充当手下,至于其它的就只有忍饥挨饿了,所以每年都会死十几个人。要不是这里有个大善人,死的犯人就更多了。” “大善人?”丹尼尔·米勒很是好奇。 保罗·米勒抬起手,指着监狱里最左方、靠近悬崖和铁丝网的三间木板房幽幽道:“你不觉得那几间狱舍在索伦监狱里属于另类建筑吗?这个大善人就住在那里。” 丹尼尔·米勒顺着哥哥的手指看去,透过灌木丛的间隙,在悬崖的阴影下,只见三间木板房成品字形排列着,而且高大结实,一看就是用好木料精心打造的。它们紧靠着铁丝网,和外面的一个岗楼遥相呼应,却和监狱里其它的监舍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此时夕阳正在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映得金光粼粼,而那三间房子因为岗楼的遮蔽也笼罩在晕黄色的阴影里,远远看去象是从海岸边伸出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那阴影随着远处浪潮的翻滚而不时变化着,看上去煞是诡异。 “这人是什么来历?”丹尼尔·米勒的兴趣被提起来了。 第三章 死者的秘密 当丹尼尔·米勒无比好奇地看着“大善人”的住处时,在监狱广场的那三棵大树下,叶万诚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大海。 他不时站起身,向海天交接处远眺,但每次总是失望地坐下。随着夕阳渐渐沉下,大海也变得黑暗起来,叶万诚索性不再去看,他操起哑铃,让肌肉的酸痛来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躁。 正如丹尼尔·米勒所猜想的那样,叶万诚练过泰拳,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仍拥有着健壮的肌肉。这一点他很感谢索伦监狱,在这个鬼地方整天无事可做,于是每天的锻炼就成了这个大汉主要的娱乐项目。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乐此不疲,那就是从索林身上获得的性满足。 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有着女人般娇嫩白皙的肌肤,性格也是温柔内向,正是叶万诚喜欢的类型,每每拥着索林入睡的时候便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不过,此时索林虽然就在身边,但叶万诚却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应该在今天晚上到达的那艘船。 那艘船每个月会来岛一次,除了带来必需的生活物资以外,犯人家属也会给犯人捎来钱和书信这些个人物品。每个月的这几天也就是叶万诚心情最好的时候,因为他能从中收取不少的保护费。 不过,今天的船显然迟到了,这让叶万诚的心里烦躁不安远远超过了兴奋。 “老板,别着急,再有半个小时肯定能到。”一个面容猥琐的家伙在旁宽慰着叶万诚。 叶万诚“嗯”了一声,继续锻练他的二头肌,但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心道:你昆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抬抬嘴唇就说半个小时!? 叶万诚很暴戾,但是对昆金却从没说过狠话。这倒不是因为他敬重或是害怕昆金,正相反,他在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个“二当家的”。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家伙其貌不扬的长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恶人也不例外。所以,昆金那幅尖嘴猴腮的面孔让叶万诚怎么瞅怎么觉得别扭。不过,昆金虽然其貌不扬,但脑子却很灵活,时不时地出几个鬼点子给老板,这让叶万诚省了不少心。有时候,叶万诚觉得自己和昆金的关系就像是犀牛和为它清理寄生虫的小鸟,那些像犀牛背上的蚊蝇一样琐碎的事情由昆金来打理,而昆金这个小鸟也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任何人有了权力以后都会有追随者,这无关能力,只因利益。昆金作为二当家也自然有他的心腹,此时一个家伙凑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昆金听完,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老板,既然船还没到,咱们不妨琢磨点乐子。”他走到叶万诚身旁诡秘地说。 “这鬼地方能有什么乐子?”叶万诚瞥了他一眼。 昆金瞅了瞅监狱左侧那数十间破烂的监舍,又指了指监狱右侧、位于他们监舍边缘的大储水箱,嘿嘿地笑道:“老板,再过半个月就到雨季了,到那时候那帮穷鬼就不会买咱们的水了,等船来了是不是要狠狠敲一下他们的竹杠?” 昆金刚说完,一个手下翘着脚喊了起来:“船来了!” 果然,一艘货轮已经出现在海面上。紧接着,监狱里的大喇叭也响了起来:“船快要到了,十分钟以后犯人在监狱广场领东西。” 叶万诚频频点头。“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吧!” 领了旨意,昆金一步三摇地向监狱左侧那一片“贫民窟”走去。走到近前,昆金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大家听清楚了啊——今天晚上等船来了以后叶老板给大家发水,不过这次我们的水也不多,所以价格翻倍。” 此话一出,贫民窟里响起了一片怨声载道之声。昆金见状,心里暗笑,口中的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度:“我还没说完呢,你们他妈的嚷什么!叶老板不忍心看你们没钱喝不上水,所以决定,排在前五十名的还可以按原价买到水!你们要是想少花钱,到时候就快点过来报道!记住了啊,前五十才有这个优惠!” 昆金的公鸭嗓音也传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耳中,他看着远处那个狐假虎威的“传令官”,不禁好笑。“叶万诚又搞什么鬼?” 保罗·米勒哼了一声。“这些伎俩都习以为常了,叶万诚他们隔三差五就弄个由头折腾大家一番。” 保罗·米勒说完,身后又传来“哼”的一声,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犯人正走近,这男人身材虽不甚高大,却也粗壮结实。保罗·米勒看见,给弟弟介绍道:“丹尼尔·米勒,这是李家华兄弟,在监狱里也很仗义的。” 李家华和丹尼尔·米勒打了个招呼,然后指着昆金的背影说:“一会儿等船到了,他们既能收到不少钱,还能看这些犯人为了争夺前五十米名的资格像赛跑一样奔到他们面前,这就是他们取乐的方式。” 此时天色已暗,高耸的悬崖将巨大的阴影投在监狱广场里,像是被罩上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幕,显得阴森异常。而对面“城墙”里也亮起了一盏盏灯光,似乎无数个鬼怪的眼睛在紧紧盯着索伦监狱里这些可怜的犯人。 丹尼尔·米勒瞅了几眼,便厌烦地转过了头。虽然他是为了救哥哥才故意进的监狱,在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犯人,但这种深陷囹囵的生活还是让他能体会到犯人的心理——监狱里是黑暗阴森、充满了恐怖和失落,而对面却是灯火通明,这种落差感让人心中无比难过。而且对面一楼的灯光还像故意刺激这些犯人一样忽闪忽灭,更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兄弟间说话之时,那艘货轮正在缓缓地向岸边停靠。而嘈杂的声音也在监狱上空响起,犯人们像被放出圈的牲畜一样从各自的木板房里奔出来,在黑幕中飞也似地向监狱广场跑去。昏黑的夜空下,一大群赤身奔跑的犯人带起一簇簇烟尘,悬崖笼罩着的阴影也随着摇曳飘舞,在对面灯光的照射下如同鬼魅狂舞一般。而在这时,昆金的公鸭嗓音更是刺耳地划破夜空:“快点跑啊!来晚了就喝不到水了呵!” 保罗·米勒时而冷冷地看着这疯狂的场面,时而又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看着对面城墙的灯光,似乎这强烈的对比正是他所喜欢的。丹尼尔·米勒却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说不清这感觉是怎么来的,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现在的场面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怪异。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大海的浪潮一样,十几分钟以后混乱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不管是买到水的还是抢到水的,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盛水的器皿走回来,他们一个个都谨慎地踱着小步,生怕动作大一点水会洒出来,远远看去浑似一个个动作笨拙的木偶。 丹尼尔·米勒看得有趣,保罗·米勒却是没兴致看了。他拉着丹尼尔·米勒向昆金走去,一边走一边掏着钱。 “这是我和丹尼尔·米勒的水钱。”保罗·米勒把钱递给昆金以后又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了他的兜里,口中陪笑道:“我这个新来的兄弟还不习惯这里,二老板照顾一下,这次多给我们点水。” “嘿嘿,好说好说,老慕你每次出手都那么大方,我哪有不照顾的道理?我看啊,这里除了马大善人以外就数你老慕日子过得舒坦。”昆金一边捏着兜里的钞票,一边笑逐颜开地说,公鸭嗓音也柔和了许多。 丹尼尔·米勒在旁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没等哥哥回话便拉着他去打水。保罗·米勒看出了弟弟的心思,小声道:“在这地方只能委曲求全,再者说这个昆金是个小人,得罪不起。得罪了叶万诚那样的恶人,顶多是一时的皮肉之苦;要是得罪了昆金这个小人,那咱们在这里可就有罪遭了。” 这道理丹尼尔·米勒何尝不知,只是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却是万万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因此忍饥挨饿。打完水以后,丹尼尔·米勒见哥哥还和昆金搭着讪,便也不在这里等着,提起水桶向新犯人住的那两间木板房走去。 那个叫王海的新犯人让他一直牵肠挂肚。 走到木板房门前,丹尼尔·米勒喊了两声,奇怪的是里面竟没人回应。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推开门走了进去。但一看之下,他大惊失色! 王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子底下聚着一大滩血迹!再一细看,王海的肚子和胸口上被扎了两个血窟窿,不过现在鲜血已不是喷涌而出,而是像细微的水流一样慢慢地淌着。 “王海!醒醒!”丹尼尔·米勒急忙抢上前,扶起王海的头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探压着他的颈动脉。 手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振动,丹尼尔·米勒心头一阵狂喜。还好,颈动脉还有轻微的搏动,这说明人还没死。正这时,在呼喊声中王海也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可是从嘴里冒出的除了带血的泡沫以外,以丹尼尔·米勒的耳力竟听不出一个字。 “王海,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叫人来!” 丹尼尔·米勒喊完便飞奔而出。刚出门口,迎面便遇到李家华,丹尼尔·米勒急忙拽住他:“快多喊几个人来,里面的新犯人受重伤了!” 李家华一愣,但动的却是手,他一把拉住丹尼尔·米勒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啊,少管闲事,在索伦监狱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丹尼尔·米勒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家华,一边狠狠地瞪着他一边甩开他的手,继续边跑边喊。寂静的夜空里回荡起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在索伦监狱,死人或受伤的事情是令人兴奋的,这会让犯人们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能多一点生趣。虽然这个生趣是以一个生命的消逝换来的,虽然不出三天犯人们就会忘了那个死去之人的姓名,但在事发当时,看着喷涌出来的鲜血,听着伤者的惨叫乃至摸着死人冰冷的尸体,这一切都会让犯人的眼中充满兴奋的色彩。所以,当丹尼尔·米勒的呼喊声刚响第三遍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犯人雀跃着围聚过来,接着越聚越多,以至于赶到的狱警连骂带打才打开了通道。 监狱长布佐非常喜欢这种场面,此时他就站在窗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牲畜”的表演。 “人性的悲哀啊,看到别人被杀死竟然是这样的兴奋和欢喜,这不是牲畜是什么?”他口中咒骂着,但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他看来,犯人就应该丧失人性地生活着。 “现场要清理吗?那里有很多血。”身旁的副官问道。 布佐微笑着摇摇头。“人抬走了,这些犯人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要是把那些血迹也清理干净了,这帮畜牲就更没有乐子了。再者说,那些血留着给新来的犯人看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柳狱医要救治那个受伤的犯人。”副官又禀告道。 “哦?”这件事显然让布佐有些不快,他皱了皱眉头问:“那个犯人伤的重吗?” “挺重的,胸口和肚子上各被刺了一刀,还流了一地的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布佐笑了,心道:既然很难救活,那就让柳狱医大显仁慈之心好了,或许她救治的时候会让王海增多一些痛苦,那不是更好?不过布佐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痛恨囚犯,但布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内心竟然恶毒到如此地步。 布佐向副官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白——柳狱医要抢救伤员,那就由她去吧。 副官退出房门以后,他走到窗前兴致勃勃地看着监狱广场。夜风徐来,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血腥味。布佐深深地吸了一口,竟觉得比以往更加清爽宜人,他贪婪地嗅着,口中喃喃道:“今晚能睡个好觉了,这味道比什么安眠药都好使!” 布佐心旷神怡着,而丹尼尔·米勒的心里却乱成一团。 虽然在救助王海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但以丹尼尔·米勒的判断,百分之九十九是救不活的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但那么重的伤势没几个月肯定恢复不过来。一想到这些,丹尼尔·米勒心里就一片茫然。但最令他忧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王海被害的真相是什么呢?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王海被刺,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与人争斗,被人刺伤;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蓄意杀害。可是王海刚进监狱,都没离开过那两间木板房,并没有和谁起过口角以致争斗啊? 丹尼尔·米勒一边琢磨着一边在月光和探照灯的照射下向监狱里看去。监狱里的犯人大部分都已经各寻各的地方睡觉去了,还有二、三十个犯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慵懒地溜达着,像一个个飘荡的幽灵。 王海和这些犯人中的某一个起了争执、以至被害?丹尼尔·米勒一百个不信,所以很快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干净,但他的心却比刚才揪得更紧了——难道是有人蓄意谋害? 可是谁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犯人下死手呢?唯一有利害关系的就是叶万诚,因为这家伙以收取保护费为生。但是,还没有收到王海的钱,叶万诚没必要杀死他啊?! 丹尼尔·米勒忽地想起和王海分手的时候,他那句古怪的话¬;——“我刚来一天,就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呢。” 他越琢磨越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由得向哥哥看去。 保罗·米勒刚刚吃完晚饭,此时正端着水杯润着嘴唇。索伦监狱犯人是一日两餐,不过饭菜几乎相同——发了霉的米饭和略微挂了点油星的青菜。刚才,保罗·米勒把稍微好一些的菜都留给了弟弟,看着丹尼尔·米勒大口吃完他才端起自己的饭盒,吃完了以后也没有大口饮水,只是用淡水滋润着嘴唇。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让他学会了怎样节约淡水,除了特别渴的时候啜上一小口以外,他只是用淡水湿润一下嘴唇和舌头,来保持口腔里的水分。见弟弟正看着自己,保罗·米勒把水杯递过去。“是不是渴了?我给你留了很多水,你尽管喝就是。” 看着哥哥千方百计地省水给自己喝,丹尼尔·米勒心里涌上一股热流,但一想到王海的事情,丹尼尔·米勒又是一阵难受。他摇了摇头道:“渴倒是不渴,我只是挂念王海,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了,在索伦监狱里我们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你就当作一个过客就是。”保罗·米勒不以为然。 “可他毕竟是咱们美国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捅了两刀,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能甘心?”丹尼尔·米勒反问的同时也看着哥哥的表情。果然,保罗·米勒的目光闪躲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但眼神里的不安被丹尼尔·米勒瞧得清清楚楚,他略一思量,起身向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保罗·米勒忙问。 “去王海的监舍,行凶现场还没清理,或许还留着凶手的痕迹,我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给王海报仇!” 说完,丹尼尔·米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身后也传来保罗·米勒急迫的声音:“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就算他在这儿也没有用,一双肉眼能查出来什么?!” 丹尼尔·米勒脚下未停,只是苦笑了一下。对于调查的结果,他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不是公安干警,没有那一套刑侦手段。即便有还能怎么样?在这里什么器材也没有,还能查出指纹不成?丹尼尔·米勒只是不甘心王海被害的事情就这么了结,此外他还想利用这个举动再观察一下哥哥的反应。 布朗热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浴室里的勘察也告一段落。 费丹站在米歇尔身旁,一边听着介绍一边审视着这间浴室。 “布朗热教授的尸体是在浴缸里被发现的,法医刚刚做出了初步判断,教授大概死于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是因为溺水窒息而死,但死亡性质暂时还不能确定。”说着,米歇尔招呼过来一个警员:“把相机拿来。” 费丹接过数码相机,仔细地看起来。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现场,但凭着照片和活跃的大脑,费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半小时前刚发现教授尸体时的情景。 布朗热教授的尸体浸泡在浴缸里,从皮肤颜色和被浸泡而形成的皱褶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不过,人虽死去,但教授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在死之前根本没有痛苦。皮肤上除了鸡皮疙瘩让人体会到死亡所带来的恐怖和寒意以外,勒痕、伤口、瘀青……这些暴力造成的痕迹踪迹皆无。 在浴缸靠外侧的大理石平台上摆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和一个酒杯,杯子里还残余着一点红酒,此外平台上还有一个开启红酒的起子。除此以外,浴缸的平台上光滑如镜,没有丝毫红酒洒出来的印记。 “教授喜欢一边泡澡一边喝酒,二十多年的习惯了。”米歇尔见费丹盯着照片上的酒杯,解释着。 “教授从丽萨被害现场离开的时候就喝了不少酒,洗澡的时候至少又喝了半瓶。”张广文走过来,指着照片上只剩下半瓶酒的红酒瓶。“很可能是酒醉之后不慎栽进水里。” “可他为什么会带着笑容呢?”费丹喃喃自语。 “溺水者因为喉头痉挛或者反射性心跳停跳而死会很迅速,再加上酒醉的原因,很可能教授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死了。”张广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费丹点了点头,指着数码相机里的一张照片问米歇尔警长:“警长,是谁拍的照片?” 米歇尔看过去,这是一张俯向角度拍摄浴缸的照片,不过取景不是很理想,教授的遗体处在画面上方,反而是浴缸和延伸出来的大理石平台占据了画面的主要位置。 “伯斯克,重案组新来的一个生瓜蛋子,拍照都拍不好。”米歇尔皱了皱眉,心里不禁埋怨这个叫伯斯克的警员给他丢脸。 “拍得不错,我要的就是浴缸的特写。”费丹倒是很仔细地看着照片,不时地放大、调整角度,几乎就把眼睛贴到相机上了。 “浴缸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毛发也没有。”米歇尔补充了一句,期盼美国警花的视线从这张拙劣的照片上移开。 费丹似乎没听懂米歇尔的言外之意,仔细地看过之后又问:“这个叫……伯斯克的警员是最初到现场的吗?” 米歇尔点了点头,没明白费丹是什么意思。 “他的书面记录我能看看吗?” “他的那些记录就像流水账一样,不分主次,芝麻点东西也写上去。我这里有更具体的。”米歇尔含蓄地将费丹从伯斯克那里往回拉。 “我还是想看他的记录。”费丹冲米歇尔警长笑了笑,解释道:“年轻警员书写的报告往往最详细,对于犯罪心理画像来说价值也最大。因为他们的经验少、看到案发现场的情况也很新奇,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是重要的,也因此记录下现场所有的事物,不会遗漏任何细节。而老练的刑警有了思维惯性,下意识地仅仅注意他们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但也因此会遗漏不起眼的细节。” “好吧,伯斯克,过来一下!”米歇尔警长招呼完远处一个年轻刑警,自己向张广文走去。对于费丹,他有些无话可说了。 伯斯克没想到这个美丽的美国重案组组长会这样关注他写的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以后才发问。 “把你第一眼见到的现场情景再说一遍好吗?” 伯斯克回忆道:“我们到达现场后,詹姆斯警长正在客厅等着我们。据他说,他打开门以后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于是他就往室内走。浴室离客厅很近,所以他很快就发现布朗热教授死在浴缸里,于是他立刻打电话报警,并且把现场保护了起来。他所说的和我们的现场勘查完全一致,詹姆斯警长的脚印只是从门口到浴室之间,在其它地点没有发现脚印。” “那浴室里的情况呢?” “浴室里只发现布朗热教授和詹姆斯警长两个人的足迹,除此以外都非常干净,根本没有暴力迹象。浴缸大理石台面上也非常平滑,甚至是光洁如镜,除了酒杯和酒瓶的底座在上面留下两个水印以外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加了一句:“绝对没有指纹、毛发什么的,这个我能确定。” 费丹询问之际,张广文也正向米歇尔警长发问。 “从尸bbr>.体的情况来看很像是意外溺水身亡,现场其它的地方有他杀的痕迹吗?” 米歇尔若有所思地向詹姆斯瞟了一眼,回道:“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室内没有搏斗的痕迹,除了教授的指纹、脚印以外,就只有詹姆斯警长留下的了。” “你是怀疑詹姆斯警长杀害了布朗热教授?”张广文听出了米歇尔警长的弦外之音,看着张广文眼神里写满了“否定”二字,米歇尔警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摊开左手,说一句便弯曲起一个手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现场看,门窗没有破坏痕迹,显然是熟人作案,而詹姆斯恰恰有布朗热家的钥匙!教授死于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而詹姆斯这段时间恰恰就在布朗热的家里。 “布朗热教授的手机显示,今天只有三个通话记录,除了重案组请他去进行尸检的一个电话以外,其余两个电话都是打给詹姆斯的,而且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死亡前半个小时打的。 “而半个小时以后,詹姆斯恰恰来到布朗热教授家,还‘发现’了布朗热的尸体。 “而这个詹姆斯呢,五年都没有和布朗热联系过,恰恰两天前来到了巴黎,而且这几天和布朗热教授通话频繁!” 四个手指头弯曲完毕,米歇尔伸出最后一根手指头。“最主要的是,布朗热教授恰恰在有了新发现之后身亡,难道这真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都凑在了一起,而且还都和詹姆斯有关呢?!” 张广文静静地听完,不以为然地笑道:“所有的假设都必须建立在证据之上,没有证据、这些巧合真的就只能称之为巧合。而且,您的这些假设都建立在布朗热是被谋杀的基础上,那么请问,现场有什么证据显示布朗热死于他杀?!” 米歇尔没有被问住。相反,他似乎在等着这句话,张广文的话音刚落他便接道:“我知道你和詹姆斯交情颇深,但我提醒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詹姆斯的嫌疑从心里抹去。事实上你也清楚,现场越是没有证据,詹姆斯的嫌疑才越大!因为作为一个警察、还是一个退役的警长,他完全能够在杀人之后将证据销毁得无影无踪,去除指纹、脚印、伪造意外死亡的现场对于他来说不就是小儿科吗?!” 张广文无语了,下意识地向费丹瞅去,期待这个口齿伶俐的前弟妹能帮他一把。 谁料费丹似乎没听见他和米歇尔之间的争论,正背着两只白嫩的小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那东瞧西望的样子浑似在选购一间新房。 布朗热教授的家很大,但却显得拥挤异常。 卧室里除了床以外便是占据两面墙的柜子,一面墙的柜子里堆满了书,另一面墙的柜子里则堆满了酒。另一个房间更大,但也更加拥挤,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不论怎么瞅,都没有一点家的味道,甚至连墙上的挂钟都停止了摆动,宛如横生出一个实验室。 张广文瞅了半天也瞅不出所以然,但费丹却一头钻进去,转来转去久久也不出来。 “嗨,你琢磨什么呢?”张广文看见费丹的手指头又像是拥抱一样缠绕在一起,知道她又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了。 费丹没应声,只是仔细地检查着实验台上的每一台设备,之后又挨个翻开抽屉,更加认真地搜索。 丹尼尔·米勒苦心琢磨的时候,柳天天也在忙碌着。 满身是血的王海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了,从嘴里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呼吸道完全阻塞,只是溢出的一个个带血的气泡还意味着王海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功能。快速地察看了几眼伤口之后,柳天天心里惨然,她知道即便自己再下功夫,这个人恐怕也救不活了。 但作为医生她不能放弃,柳天天急忙用左手拇指和中指固定住王海脖子处的甲状软骨,让气管突出一些。右手抽出一个大号针头,对准了甲状软骨的凹陷处飞快地刺了进去。随着“噗”的一声,一股气流从王海的胸腔出来,柳天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犯人的伤情极重,但眼下是不会被憋死了。 抬王海过来的两个狱警在旁不由啧啧称叹,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柳医生手法还这么麻利。不过,看着柳天天雪白的白大褂在几秒钟之间便溅得血迹斑斑,狱警上前劝道:“柳医生,我看你就别费力气了,这个犯人眼瞅着就不行了。” 白了狱警一眼,柳天天冷冷道:“要是躺着的是你,你还这么说吗?” “可他只是个犯人……” “是人就要治!”说着,柳天天抽出一管强心剂,迅速地给王海注射进去。同时口中命令道:“赶快准备快艇,我处理一下后马上把他送到a市,咱们这里的抢救设备不齐全,救不了他。” 确实,柳天天虽身为狱医,但索伦监狱并没有给她配备太多的医疗设备,呼吸机、除颤仪、血浆、手术器械等等这些抢救设备一概都没有。眼下,她只有先把王海被刺破的血管结扎上,然后赶快送到医院抢救,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然而,当柳天天清理王海的腹部创口、准备结扎血管的时候,她却惊呆了! 只见在王海腹部的创口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管状物品! 刚擦抢救的时候,柳天天的手没有丝毫哆嗦,但现在却有点颤抖了,她试着往外抽了抽,竟然抽出了一个细长的小圆管。她紧张地用手摸了摸,感觉那是由医用仿生材料制成的,埋在皮肤和脂肪之间不会引起感染和排斥反应。柳天天恍然大悟,她记得王海入狱的时候腹部就有一个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原来这个伤口是埋藏这个小圆管所致!如果不是今天被刺的这一刀恰好也在腹部,还真发现不了。 两个狱警也发现了蹊跷,他们好奇地走过来,将小圆管的一头打开,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纸卷。两人急忙打开,只见纸上用不同的颜色勾勒出地图样的图形,有的地方还用不同的数字和符号标示着。狱警看了几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脸色骤变! “一定、一定要把他救活!哪怕多活几分钟也好!”狱警喊着的同时,额头上的汗珠也嘀嗒着落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柳天天没有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奇怪狱警对王海的态度怎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个纸上是咱们这个海岛的地图!这家伙肯定别有企图!”狱警心慌意乱地说完,转身便向监狱长办公室跑去。 这句话让柳天天足足愣了十秒钟,之后才想起来那个满身是血的囚犯,她急忙紧张地抢救起来。但与刚才的心情不同,现在,柳天天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她知道,这张地图将给索伦监狱掀起轩然大波了。 丹尼尔·米勒这个时候正像福尔摩斯一样仔细审视着木板房里的一切。虽然没有灯和蜡烛,但今晚皎洁的月亮倒是成全了他,借着月光和每隔一段时间便扫过来的探照灯的光亮,丹尼尔·米勒将木板房里的“犯罪现场”看了好几遍。可是,除了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和一把用竹子削成的匕首以外,再没有显示刚才那场杀戮的东西了。 血迹已经凝固了,变成了红色的粘结剂,将地面的沙粘合在了一起。还有那把竹子匕首,也牢牢地粘在血中。最快乐的是苍蝇了,它们嗡嗡地盘旋着,然后驻足在上面贪婪地舔舐着,还有一大堆蚂蚁也聚在竹匕首的刀柄上爬来爬去,搬运着它们的美食。 丹尼尔·米勒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上,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心里一片茫然。他原以为能在现场找到凶手的证据,例如鞋印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只要能证明身份的就好。但是仅凭那把沾满了鲜血的竹子匕首,根本确定不了是谁干的。丹尼尔·米勒摇头苦笑,在索伦监狱里或者每个犯人都会弄一把竹子匕首用来自保。 现在,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个凶手的计划是有预谋的——就是趁着犯人们争先恐后地领取物品时趁乱下手。那么,鼓动叶万诚“下令”的人一定是别有企图,搞不好就是凶手! 可是鼓动叶万诚的人是谁呢? 丹尼尔·米勒将今晚事发前的经过在脑海里又回复了一遍,突然,昆金扯着破锣嗓子传达叶万诚命令时的尊容浮现在眼前。 难道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的眼前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不对,昆金始终在叶万诚身边,并没有跟着人流涌到前面,即便他和这个事情有关,也肯定不是杀人凶手。 正当丹尼尔·米勒琢磨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很熟悉,他一听便知道是哥哥。果然,门开了以后,保罗·米勒走了进来。 “都半夜了,别琢磨这件事了,想想怎么越狱是最重要的。” 保罗·米勒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也打扰了苍蝇的好事,嗡嗡地四散飞走,只有那堆蚂蚁不为所动仍在忙碌。至于丹尼尔·米勒则似乎由哥哥的话中找到了灵感,他瞪着眼睛又将地面扫视了一遍后,在哥哥耳旁小声说道:“哥,我能找到杀害王海的凶手!” 声音虽小,却将保罗·米勒骇得倒退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你说的是真的?” 丹尼尔·米勒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我现在只是有一个大致的范围,还不能将目标确定到某一个人身上,但按我的思路调查下去——” “你要查出这个凶手?!”保罗·米勒打断了弟弟的话。 “当然!难道你不想给王海报仇,眼瞅着咱们美国人被他们欺负?!” 保罗·米勒张了几下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丹尼尔·米勒在旁看得真切,更加确定哥哥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他正琢磨如何再将一军,迫使哥哥说出真相,忽听得外面传来喧杂的声音,而探照灯的灯光也汇聚在了这两间木板房上。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把门打开。只见在四个狱警的陪同下,布佐监狱长正大踏步地向这边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呢?”保罗·米勒看着一脸铁青的布佐,自言自语着。 “王海的事情。”丹尼尔·米勒小声告诉哥哥。刚才他听见布佐对狱警说的一句话——“彻底搜查王海的东西,全部带回去!” “奇怪了,监狱里斗殴、死人的事情多的是,布佐从来也不过问,难道这次他要调查?”保罗·米勒不安地说道,然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俯在丹尼尔·米勒耳边叮嘱道:“千万别和布佐说你的发现!” 丹尼尔·米勒心里又是一动,不过也来不及询问缘由,因为布佐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布佐鹰一样的目光定在丹尼尔·米勒兄弟身上,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更加寒气逼人。 “王海被打得那么重,我们心里难过睡不着。”丹尼尔·米勒没有闪避,反而直视着布佐,同时加了一句。“我们都是美国人。” 布佐翻了下眼皮,“王海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米勒还未张口,身后一个声音已经响起:“我们在一起商量买水的事情呢。” 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正是刚认识的李家华,想到刚才他拦阻自己的事情,丹尼尔·米勒便没兴趣搭理他。保罗·米勒却是又惊又喜,急忙跟上一句话:“是啊,周围还有好几个犯人呢,都能作证。” 布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扫了丹尼尔·米勒兄弟两眼后甩出了一句话。“睡不着就找个木板,给他立个牌位吧,你们那个美国老乡死了。” 布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丹尼尔·米勒的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疼,大脑也似乎变得一片空白。刺目的探照灯、漆黑的夜空、布佐的的狞笑……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是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畔回响:“国安的侦察员死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了!没有了上级、没有了帮手、没有了指示,下一步所有的计划全都没有了,你的任务完不成了!” 他觉得自己在惨笑,不是对自己、也不是对王海,而是对着几天前刚认识的那个男人……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正当丹尼尔·米勒瞅着桑托斯入住的宾馆却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交警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先生,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丹尼尔·米勒一愣,瞅了瞅路边的标志,边掏驾驶证边问:“这里没有禁停标志啊?” 交警看了一眼驾驶证上的照片,又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然后道:“我们怀疑你这辆车是套牌车,请跟我到交警队去一趟吧。” 丹尼尔·米勒被弄迷糊了,自己这辆车已经开了三四年,怎么突然成了套牌车?还没容他申辩,交警已经拿着驾驶证头也不回地向警车走去了。丹尼尔·米勒叹了一口气,心道怎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今天都让自己遇上了?如果说对于桑托斯他还有办法搪塞一下的话,对于眼下这件事情他是别无他法,只好跟在了交警身后。 但半个小时以后,当丹尼尔·米勒被带到了交警队的一间会客厅时,却发现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继续,而且竟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两个身着便装的男人正在会客厅里坐着,交警将丹尼尔·米勒带进屋以后冲那两人点了一下头,示意人带到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你们是?”丹尼尔·米勒问道,他感觉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套牌车的事情找他。 两个人中年轻一些的走过来,向丹尼尔·米勒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说:“我们找你,是有些关于你哥哥和桑托斯的事情要问。” 丹尼尔·米勒觉得有点紧张。其实换了谁也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个人拿出的是国家安全部的证件。 “你们是国安局的?我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丹尼尔·米勒追问了一句,他搞不明白哥哥的事情怎么还惊动了国安部门? “准确地说应该是美国国家安全部,这位是我们的李主任。”年轻一些的人将另一人介绍给丹尼尔·米勒后继续说道:“因为保罗·米勒的事情事关国家机密,他窃取了一项新开发的能源计划并打算卖给境外间谍组织!”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将丹尼尔·米勒惊呆了,冷汗也倏地流了出来,这要比刚才的紧张强上数倍。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国安人员的突然造访带来的惊诧,而现在则是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哥哥竟然会和情报间谍有关! 李主任示意丹尼尔·米勒坐下,然后解释道:“你哥哥保罗·米勒负责一项能源开发项目,但是在最近半年中我们发现这项计划的核心内容不断泄密。通过侦查,我们发现了他同境外间谍组织的一些往来,包括这次他去A国就是同境外间谍组织进行交易。” 丹尼尔·米勒听着,心里一片混乱。温文尔雅的哥哥突然成了间谍分子,这不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时空错乱了。 “那么我哥哥在A国被抓进监狱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呢?”丹尼尔·米勒迅速恢复了冷静,急切地问道。 “我们一直在暗中监视保罗·米勒,寻找他和间谍分子交易的细节,但是你哥哥反侦查能力很强,始终没有露出破绽。就包括这次去A国,我们并没有查出他携带有机密的资料,所以起初认为保罗·米勒这次并不是进行交易。但是到了A国之后,我们发现这项计划的芯片竟然已经被你哥哥用巧妙的方法带出境,而且这次去A国的目的就是进行交易。事发突然,我们只好采取紧急行动,但是……”李主任顿了一下。“我们派出的侦查员被你哥哥发现了,于是他和境外间谍分子联手打伤了我们的侦查员,但是在准备逃走的时候被A国警方抓获了。” 说到这里,李主任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凝视了几眼后继续道:“所以,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保罗·米勒在A国被捕以后,我们没法向A国方面说明真相。道理很简单:这项能源开放项目事关重大,而且觊觎这份情报的国家和机构很多,如果A国情报部门知道真相,肯定不会放保罗·米勒回来。于是这段时间我们利用其它途径设法引渡保罗·米勒回国,但是在这同时,境外间谍组织也在想方设法把保罗·米勒从监狱里弄出来。” 丹尼尔·米勒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个桑托斯就是境外间谍分子,他要救我哥哥的目的就是取得那份情报?!” “是的。自从桑托斯一周前来到我国,他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直到他昨天给你打电话、今天又和你见面,包括你们谈话的内容,我们都了如指掌。”李主任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惊愕的脸,解释道:“其实,在我们将重点放到保罗·米勒身上以后,你也被我们暗中监视了,在你的家中我们早已安置了窃听装置。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这点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和理解。” “那你们今天找我来……”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既然国安对自己和桑托斯的谈话已经完全掌握,还要询问自己什么呢?他看着李主任,猜测道:“你们的意思是要我拒绝桑托斯的越狱计划,以便国安部门抢在他们前面?” 李主任微笑着摇摇头。“不,我们的意思是要你答应这件事情。” 丹尼尔·米勒一愣,但再一闪念便明白了。“难道你们也有个越狱计划,同样需要我来完成?”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个男人不禁相视一笑。 “看来你们兄弟二人的大脑都非同一般。”李主任颔首。“我们就是要把他们的这个越狱变成我们计划的一部分,用四个字来说就是‘将计就计’。具体地说,就是你依然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实施越狱,但最后却是将保罗·米勒以及他掌握的情报带回来。” 虽然猜出了李主任的意图,但丹尼尔·米勒的大脑却更加纷杂。至亲至爱的哥哥变成了偷窃国家机密的间谍分子;自己从越狱救助哥哥变成了里应外合抓捕哥哥;表面上是间谍组织的一员、暗地里却是国安的编外侦查员……这一系列的身份转换让丹尼尔·米勒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有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任务的结局就是自己费劲心思把哥哥救出来,然后又亲手将他绳之于法。如果窃取情报的是跟他毫不相干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接受这个任务,但是现在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哥哥!参加这个越狱计划,就是亲手把哥哥送进牢狱;而不去救哥哥,又是眼睁睁地看着保罗·米勒在那座监狱里苦捱八年! 丹尼尔·米勒低头沉思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主任看出了丹尼尔·米勒的心思,沉默了片刻后真挚地说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但是还有一种感情比兄弟之情更高,那就是爱国之情。我们对你进行过深入的调查,知道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当国家的利益受到危害、需要你去拯救的时候,我希望、也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笑问:“你们这么信任我?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探险家,并没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 “你虽然没受过特工训练,但你的野外生存技能足可以支持你完成这项任务。此外,我们更看重的是你的意志力和责任感。”说完,李主任冲身旁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你1982年出生,七岁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去世,此后便由比你大十岁的哥哥、保罗·米勒抚养长大。你本名叫作薛仰岳,后来上初中的时候你自己把名字改成了‘丹尼尔·米勒’,因为你从小便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性格,不喜欢原来名字中‘仰视山峰’的含义。关于这个,我们是从你的初中毕业作文中找出的答案。” 丹尼尔·米勒的兴趣被这句话调动了起来,确实,自己改名字的意图只有哥哥知道,此外便是在初中毕业作文上写过,丹尼尔·米勒没想到国安部门竟然调查得这么仔细。 “由哥哥资助上完大学以后,你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参加工作,而是凭借着一直以来的爱好走上了探险的历程。自从2002年你徒步走完万里长城之后,你的双脚就没有停止过,先后穿越过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死亡之谷’之称的新疆罗布泊无人区、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以及亚马逊雨林。 “这些艰难的探险活动,你都是一个人完成的,而且不止多次挑战生命极限。在第一次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时,你在沙漠里徒步跋涉了20多天,经历了迷失方向、断粮断水、饥饿晕厥等危险。后来只靠吃苍蝇、蚊子、蜥蜴才走出了沙漠,体重也由74公斤掉到45公斤。所以我们认为,以你的野外生存经验和意志力,足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此外,你的责任感也是我们所欣赏的。 “在探险的最初几年,你的探险经费都是由你哥哥资助的,后来随着在探险界的名声鹊起,赞助商也开始有了。不过,你所赚的钱除了用于探险装备以外,大部分都捐献给了希望工程。特别是去年,你本来要去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探险,但因为汶川大地震,你推掉了这个计划而是去灾区救援,也因此损失了很大一笔赞助费。 “在你哥哥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对你进行了密切观察。结果,不但排除了对你的嫌疑,而且更确定了你的能力和素质。有这几点做保证,我们完全相信你会出色地完成这项任务。” 助手说完,李主任笑着插了一句:“就比如你今天对桑托斯的侦察,做得就很不错。” “因为他的话里有漏洞,他明明已经来了一周,却直到昨天才联系我。”丹尼尔·米勒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汇报给了李主任。 “我来告诉你桑托斯这一周都在做什么——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自从来了以后便一直暗中察看你,直到确认你没有被国安部门盯上才开始联系。当然,我们国安做得更加隐蔽,没有让他发现。不过……”李主任话题一转。“明天桑托斯一定会旁敲侧击地问你暗中调查他的事情。” “为什么?难道我被他发现了?”丹尼尔·米勒问道。 “间谍分子的狡猾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桑托斯只不过是一个打前阵的,在暗中还有人监视着你。所以,今天下午你的一举一动、包括给宾馆打电话查询,都会有人通报给桑托斯。” 丹尼尔·米勒倒吸一口冷气,随即也便明99lib?t>白自己的车为什么成为套牌车了。“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你们让交警把我带到这里谈事情?” 李主任微笑点头。“是的,但即便这个理由桑托斯也会怀疑。所以你的车就按照套牌车的处罚先被扣押在这里了,这样可信度会更大一些。明天,想必桑托斯会和你谈一些越狱的细节问题,你尽可以自然而然地和他谈,甚至把自己的怀疑指出来也没关系,这样反而更会让他相信你和国安没有瓜葛。此外,去A国的事宜我们国安会暗中监控,我们也会派一名侦察员进入那个海岛监狱,他会用暗语和你联系并确认身份。记住,如果有人对你说‘等出狱以后请你吃正宗的东北菜’,那么他就是我们派出的侦察员,然后你听从他的具体安排。” 丹尼尔·米勒听完,微笑问道:“李处长,您怎么认为我会接受这个任务呢?” 李处长闻听,哈哈大笑道:“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你的眼神里有对你哥哥的牵挂和爱恋,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会救他脱离险境;同时,你的眼神里还有正义和忠诚,所以你也一定会为了祖国的利益去执行这项任务。我说得没错吧?” 李处长这番话正是丹尼尔·米勒心中所想,他听在耳中,周身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只是探险的生涯让他习惯了沉静地面对一切事物,就比如此刻,丹尼尔·米勒张了几下口却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再多的话语也表达不出现在的心情。最后,丹尼尔·米勒凝视着李处长的双眼,郑重地点了下头。 “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李处长接着问道。 “有。”丹尼尔·米勒不假思索地回道。 “什么?” “我嫂子。我哥哥这么久没有消息,她一定会着急,我想通过国安部门给我哥哥安排一个暂时不能回国的理由,这样她就能安心了。” “这一点你放心,我们已经作好安排了。你个人的要求呢?” 丹尼尔·米勒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步履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你不再叮嘱他几句了?”当丹尼尔·米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以后,助手问李主任。 “你担心他胜任不了这项任务?” “他没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面对又是间谍组织和监狱里的复杂局面,最主要的是保罗·米勒还是他的亲哥哥,我担心他会拖我们的后腿。” 李主任摇头道:“我倒是很看好他,他虽然不是侦察员,但是素质却绝对不低。就比如通过录像就能发现桑托斯的漏洞以及潜伏在监狱里的间谍分子,这就证明他的思维和推理很缜密,反应也够快。何况他的野外生存技能更是这次行动成功的保证!” 丹尼尔·米勒没听到李主任对他的评价,但即便听到了,现在也是苦笑。 现在,王海死了。这次的任务肯定是不能指望王海了。自己和王海只是匆匆见了一面,越狱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商量,相关的任务指示也没有得到,下一步该怎么做?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国安再派来侦察员了。可是,这件事情事发突然,索伦监狱又与世隔绝,国安方面什么时候能得到这个消息呢?即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可安插新人进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半个月之内就要越狱,时间上来得及吗?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回去,丹尼尔·米勒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甚至连躺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觉得心脏像被秤砣坠住了一样直直地跌到最低处。 他仿佛回到了撒哈拉大沙漠,他咧着干枯的嘴唇努力寻找着绿洲,但周围却是一望无际的沙海。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丹尼尔·米勒记得那时候他说过这话。 “再坚持走几里路,我就能找到水!”丹尼尔·米勒记得他也说过这话。 “是的,再坚持坚持,我就能找到办法!”这是此刻丹尼尔·米勒在心里说的话,他有种预感,多年以后,他也一定能记得这句话。 “人已经死了,你伤心也没用,早点睡,养精蓄锐琢磨怎么越狱吧。” 保罗·米勒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米勒的沉思,也一下子把他的精力提了起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样?在撒哈拉大沙漠里也是一个人找到水源的,现在无非就是再找一次水源而已! 他脑子飞快地回忆着入狱后点点滴滴的经历,最后把整个思绪都集中在王海的那句话上——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 这句话显然有弦外之音,丹尼尔·米勒当时就有些疑惑,现在就更清楚了——王海这句话的意思肯定是说有人盯上了他。 可是谁会特别关注一个新来的囚犯呢?难道是他暴露了,被潜藏在监狱的间谍分子盯上了?可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王海的真实身份啊?!还有,哥哥进监狱已经有些日子了,怎么会出现在新犯人住的破棚子里呢?王海所指的“有人”难道就是指哥哥保罗·米勒? 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海就是被潜藏在监狱里的间谍分子刺成重伤的!可是王海刚来索伦监狱才一天,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呢?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讲话题重又扯回来:“我得给王海报仇!我刚才就应该把那个发现告诉布佐。” 保罗·米勒眨了一下眼睛。“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丹尼尔·米勒小声对哥哥说了一句话,然后看到哥哥的脸色变了。 “你绝对不能告诉布佐!”保罗·米勒严厉地命令道。 “为什么?”丹尼尔·米勒故作不解,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那个发现果然是正确的,按照那个思路一定能查出杀人者。同时他也确定了另一件事——王海被害的这件事,哥哥是知情的。 “你就别管了,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的越狱,你听我的就好。”保罗·米勒被追问得有些气急败坏了。 “哥,王海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连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救你出去,可是你却什么也不和我说……”丹尼尔·米勒直视着哥哥,一脸委屈。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异常难过,与哥哥这样尔虞我诈,让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快要分裂了。 保罗·米勒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好吧,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这个王海不是个一般人,他是一个间谍组织派进来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我的科研成果。为了避免他影响我们的越狱计划,我们只好找这么个机会杀了他。” 诚恳、郑重的表情在讲述的同时浮现在保罗·米勒的脸上,可在丹尼尔·米勒眼中却是那么的滑稽和苍白。 “我们是两个演员,彼此虚伪地扮演着真诚。”丹尼尔·米勒在心里苦笑着,但脸上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是间谍?!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保罗·米勒得意地说道:“这个王海进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个乞丐,还抱怨以前乞讨的生活多么艰苦,半个多月都没吃过肉、只是吃那些残羹剩饭,可是他的粪便揭穿了他的谎言。” “怎么呢?”丹尼尔·米勒颇为好奇。 保罗·米勒嘿嘿一笑。“这家伙的大便臭得很,哪里是肚子里没油水的人能拉出来的?像我们这些成天吃不到肉的人,拉出来的大便都没有臭味。呵呵,这也算是索伦监狱教给我的知识呢。” 丹尼尔·米勒悔得肠子都青了,当然他是为王海后悔,仅仅因为这么一个微小的疏漏就送了性命,真是太不值当了! 不过,后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潜藏着的敌人。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问道:“可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王海是间谍分子,是不是太武断了?” 保罗·米勒微微一笑。“当然不止这些。我们的人在这两天已经对王海的身分进行了调查,虽然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但是王海的疑点却越来越多。就比如他只是在几天前才出现在a市的一个乞丐点,这之前竟没有乞丐认得他,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我们宁可错杀,也不能留着一个定时炸弹。” 丹尼尔·米勒听得心惊肉跳。仅仅是一个谈不上漏洞的漏洞、再加上没有确凿证据的怀疑,他们就把王海杀死在监狱里,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这个间谍组织的手段是多么残忍。不过,心中虽是震惊,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却露出释然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哥,你的朋友们真是不简单,除掉王海的那个人是谁啊?” 保罗·米勒瞅瞅弟弟,微微地摇了摇头。“关于这个,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咱们这次越狱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出任何一点纰漏都不行。你要是知道了那个人,平时见面的时候难免会有特别的表情流露出来,要是被别人注意到可是不妙。现在,布佐不知道为什么对王海的死这么上心,咱们都是美国人,布佐肯定会格外注意我们。所以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听哥哥这么说,丹尼尔·米勒也不好再追问了,至少已经知道了王海被害的真相,总算是有些进展,至于其他的事情,只有一步一步地做了。 “今天观察得怎么样?依你看我们能翻过悬崖逃走吗?”保罗·米勒问道。 “仅仅是白天观察还不行,现在的观察更关键。”丹尼尔·米勒说着,将视线投向横亘在远处的悬崖。 崖壁的上半部分笼罩在黑夜之中,虽看不到陡峭的岩石但却显得更加突兀,而探照灯反复的灯光洒到悬崖的下半部分,从左到右缓缓地移动着,给悬崖蒙上了一层惨白诡异的色彩。 丹尼尔·米勒一边看着一边在嘴里轻声嘀咕着,保罗·米勒奇怪地问:“你干什么呢?” “计算时间。”说完,丹尼尔·米勒冲哥哥摇了一下手,示意他别打断自己,继续默念起来。 又过了半晌,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保罗·米勒见状,这才急忙再问:“发现什么了?” “探照灯的灯光扫过悬崖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丹尼尔·米勒沉思道:“也就是说不论从悬崖哪个位置攀爬,爬到探照灯照不到的高度,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三十分钟。” “能办到吗?”保罗·米勒急迫地问。 “要是能给我一两次练习的机会,找到攀岩的最佳路线,应该没问题。但是,悬崖边上有不少犯人在睡觉,没办法掩人耳目的。”丹尼尔·米勒沉思片刻,冲哥哥笑道:“没事,我明天再观察一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对了,你的朋友能不能给我们弄些绳索?我爬上去以后把绳子放下来,这样你才有可能爬上去。” “没问题,只要我们选择好越狱的时间,我的朋友肯定能有办法把绳子弄进来。现在咱们最主要的就是养精蓄锐了。” 弟弟的到来让保罗·米勒心里踏实了,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便打起了鼾声。但丹尼尔·米勒却毫无困意。他翻了几个身,可是不论是哪个姿势都能被探照灯的灯光照到。他索性借着探照灯的光亮再向外看去,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保罗·米勒下午所说的那三间成品字形的木板房。隐隐约约的,丹尼尔·米勒还能看见有人影在里面走动。 丹尼尔·米勒知道那就是马大善人。下午的时候,保罗·米勒曾指着那三间房子对他说:“那里面住的人叫马约翰,这人可不一般——他是社会学教授,也是一个政治理论家,十二年前曾参与一场政变,不过失败了,从此以后家就‘搬’到了索伦监狱。事实上,索伦监狱在最初就是关押像马约翰这样的政治犯的,只是后来才慢慢地变成了关押刑事犯的>监狱。说回到这个马约翰,监狱里都管他叫‘马大善人’,因为他为人乐善好施,许多付不起保护费的犯人都因为马约翰的帮助才得以在监狱里生存下去。” “那马约翰教授很有钱了?” “是的,有很多社会团体暗中资助他,所以马约翰在监狱里的日子过得很自在。他那三间木板房里有酒有茶,还有不少的书籍,可以算是索伦监狱里的世外桃源了。至于狱方,包括监狱长布佐在内都对他礼让三分,因为一旦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外界的舆论压力就让他们受不了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马约翰在索伦监狱终其到老,至于他在监狱里怎么逍遥自在就不管不问了。” 回想着哥哥的介绍,丹尼尔·米勒又瞥了一眼马约翰教授的监舍,然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别人过得再好也是别人的日子,他现在督促自己立刻进入梦乡,休息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入睡的时候,丹尼尔·米勒以为自己是索伦监狱里睡得最晚的一个人,但他错了,还有一个人比他睡得还晚。此刻,这个人正望着满天的星斗,嘴里喃喃地咒骂着。 第四章 布佐的诡计 当看到地图的一瞬间,布佐的脑袋就大了。地图上的斑斑血迹也仿佛不是王海的,而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让他的心一阵阵发凉,也一阵阵悸痛。 这感觉一直持续着,从他飞也似地奔向狱医室开始就没停歇过,而且越来越剧烈。因为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传进他的眼里…… 最先迎接他的是柳天天摊开的双手。“伤太重了,犯人没抢救过来。” 如果是半个小时前听到这个消息,布佐一定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可是现在他却感觉丢失了一件最心爱的宝贝。 “他说什么了没有?”布佐气急败坏地问。 柳天天摇了摇头。 布佐恶狠狠地盯着王海血肉模糊的尸体,几秒钟以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解剖尸体!” “东西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柳天天有些于心不忍。 布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柳天天,又吐出四个字:“多多益善。” 说完,他掉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下达着命令:“立刻搜查王海的监舍,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只要有可疑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 十几分钟以后,布佐的心更难受了。 从王海的监舍里只带回一把沾着血迹的竹匕首,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回到办公室,布佐立刻抄起电话联络a市的警察局,要他们重新调查王海的身份。如此隐秘地身藏一份地图,这人绝对不是什么乞丐! 打完电话,等待消息的时候,布佐又一次拿出了那张地图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一张极其精确的索伦岛地图,甚至比他办公桌上的地图都要精确。在图上有几个显著的地点用虚线连接着:监狱区、悬崖、瘴区、红树沼泽、亚热带雨林……直到索伦岛西海岸。除此以外,在这些地点之间,还有几个点用特殊的符号和数字标示着,而这几处在他的地图上都没发现过。 “绝妙的天书!”布佐喃喃着。虽然不知道这些符号具体的含义,但有一点他能确定——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还是一张路线图,更准确地说是一张越狱路线图!布佐瞪着一双三角眼翻来覆去地看着,心中暗忖:那几处不知道的地点以及那些特殊符号一定是这张越狱图的关键!悬崖、瘴区,还有什么红树沼泽和亚热带雨林虽然看似不可逾越,但那些古怪的符号或许就代表着穿越这些地带的方法。 副官在旁小声地问道:“狱长,需不需要全面搜查犯人?” “为什么?”布佐的视线仍没有从图上移开。 “这个王海身藏地图进监狱,肯定是谋划着越狱。但我猜想,他肯定有同伙,王海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个同伙才进来的。如果没有同伙,仅仅是他一个人,那就太难以理解了,傻子也不会这么干。所以,我们是不是要突击搜查呢?或许他那个同伙也带着越狱的东西。” 副官的分析让布佐很满意,不过他摇了摇头。“搜查谁?二百五十六个犯人,我们知道哪个是王海的同伙?再者说,王海一出事,他那个同伙肯定有了提防,即便有越狱的器材或者别的什么证据,也早就藏起来了。” “那我们提高警戒力度?比如说,把探照灯照射的范围再扩大一些,我看他们是准备爬上悬崖……” 布佐又是笑着摇摇头。“如果我们提高了警戒力度,王海的同伙就会明白我们发现了他的企图,那他还会爬悬崖越狱吗?探照灯的照射范围不变,我就是要给他一个错觉——我们没发现他的越狱企图。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那个要越狱的家伙,同伙出事以后肯定焦躁不安,生怕越狱的事情败露,你会怎么办呢?” 副官明白了。“我会在没被发现之前逃跑,如果这个时候我看见探照灯的范围没有扩大,就会认为狱方还没有察觉,那正是逃跑的时机。”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按兵不动,用美国话来说就是守株待兔!”布佐说完,挥手示意副官下去布置。之后,他走到窗口,凝望着笼罩在黑夜中的悬崖思忖起来。 王海的这张越狱图让他既兴奋又不安。一想到有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着越狱的准备,布佐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但同时犯人越狱又是让他觉得兴奋和刺激的事情。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一个场景——犯人艰难地向悬崖上爬着,而自己则狞笑着看着犯人的身影,直到那个犯人将将爬到悬崖顶的一瞬间,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将狙击步枪提起。但枪一提起,瞄准镜的十字中心就立刻紧紧随着犯人的胸部移动。吸气正足时,枪口已然瞄定,待到将将要呼气之时突然屏住呼吸,一秒钟之后右手食指第一节、第二节之间轻轻搭了一下扳机…… “啪”的一声之后便是犯人悲惨的哀号声,再过几秒、或者十几秒还会传来落地时重重的“扑通”声。 那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像交响乐的合奏一样动听! 布佐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难以自拔,直到长久的狞笑让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的思绪才回归现实。 这个梦是如此的美好,但能成真吗?王海的那个同伙会是谁呢? 布佐翻出索伦监狱犯人名册,贪婪地搜索着,似乎那不是本犯人藏书网名册,而是五星级饭店的精美菜单。 搜索一遍以后,布佐在三个人的名字上画上了圆圈。 ——保罗、丹尼尔·米勒、马约翰。 “保罗、丹尼尔·米勒……”布佐一边嘀咕着这两个名字,一边找出这两个人的个人资料。 丹尼尔·米勒:男、三十岁、美国籍。美国b市某酒店二级厨师。因故意伤害罪判刑一年。 保罗:男、四十二岁、美国籍。美国c市第三中学教师。因故意伤害罪判刑八年。 从个人资料里虽然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但他们和王海都是美国人,而且都是在这一个月内被关进索伦监狱,特别是那个叫丹尼尔·米勒的,和王海只隔了一天,这些都是巧合吗?还有,刚才丹尼尔·米勒和保罗两个人也去了王海的监舍,真如他们所说,因为难过得睡不着才去的吗? 想到这里,布佐又拨通了电话:.“联络美国警方,迅速调查丹尼尔·米勒和保罗在美国的经历。” 放下电话,布佐将目光盯在了“马约翰”这三个字上,与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相比,马约翰才是最大的嫌疑目标! 这个政治犯一直以来都是布佐的心腹之患,虽然每次见面的时候布佐脸上都堆着笑容,但在心里却恨之入骨。这不仅因为布佐忠于现在的政府、对曾经策划政变的马约翰极度反感,还因为有这么一个马大善人在索伦监狱,他不得不施行两套标准——对犯人是横眉冷对,对马约翰教授则是放纵自流。他不想这样,但没办法,因为有很多政治团体支持马约翰。要是马大善人在监狱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布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通过不同的渠道得到的消息来看,马约翰的死党一直都在设法营救他出狱,又是舆论宣传又是向政府施压,甚至还有越狱的企图。这些事情本就让布佐如鲠在喉,此时又冒出了王海和越狱图,这就更让他寝食难安了。 除此马约翰教授以外,还有一个人让他耿耿于怀,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杀死王海的那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因为什么要杀死王海呢?”布佐开动脑筋琢磨起来。 因为口角、争斗?布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他掌管索伦监狱已经八年了,虽然见过很多犯bbr>人因为打仗斗殴而死,但犯人刚入狱第二天便被杀死的情况还从没有发生过。但除了这个原因,还能因为什么呢?布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个凶手一定大有文章! 望了半晌星空,布佐也觉得疲惫了,他揉了揉已经开始发疼的额头,心里也有了决定——如果今晚监狱里没什么异动,那么明天就开始全面搜查。同时他也要会一会马约翰,看看这个马大善人的反应。如果仍没有收获……布佐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那就调查那个凶手,一定要把王海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丹尼尔·米勒对时间的判断力很强,这是长期的野外探险练就的。例如他从乌云移动的速度就能判断出大雨来临的时间;从几里外的一个标志就能算出步行到达的时刻;甚至从风速的大小就能判断出火势的进展速度。有一次野外探险,当远处的一场森林大火开始燃烧的时候,他和同伴正在野餐,同伴们看着烧红了天的大火纷纷逃离,而看了一眼被风吹动的树梢以后,丹尼尔·米勒却还不紧不慢地吃着。 同伴们大喊:“丹尼尔·米勒,快跑!” 丹尼尔·米勒笑答:“十五分钟以后火才能烧过来,我还有十分钟的美餐时间。” 十五分钟以后,大火果然像安装了定时器一样如期而至,而丹尼尔·米勒在走了五分钟的路以后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饱嗝。 不过,对时间的判断力强也有让人郁闷的时候。就比如此刻,被监狱里的嘈杂声吵醒以后,丹尼尔·米勒睁了睁发沉的眼皮,然后判断出:在索伦监狱的第一晚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左右。 “外面出什么?99lib?事了?”丹尼尔·米勒看见几个狱警正在外面呼喝着。 “搜查。”保罗·米勒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 “搜查什么?” 还没等保罗·米勒开口,两个狱警凶神恶煞般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翻箱倒柜地一通查找,丹尼尔·米勒一边忍着监舍里腾起的灰尘一边冷眼旁观。几分钟之后,两个狱警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后,白了丹尼尔·米勒兄弟俩几眼跨出了房间。 “看来王海的事情闹大了。”看着狱警的背影,丹尼尔·米勒猜测道。 保罗·米勒默默地点了点头。弟弟的这个判断也是他心中所猜测的,今天早上的这番搜查一定是昨天王海被杀的后遗症。可是布佐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力气呢? 保罗·米勒百思不得其解。 与监狱里大肆搜查的混乱、嘈杂不同,有一个角落充满着安静的气氛。不过,杀机却比任何地方都要强烈。 这是一间简陋的书房,当然这是以监舍的标准来衡量的,在现代社会的家居标准来看,这充其量只能算一间装满了书的库房。监狱长布佐此时就置身其中,面带微笑地看着马约翰教授。 马约翰今年六十五岁,不过因为监狱里的艰苦生活,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虽然鬓发全白,但马约翰教授的精神始终不错,特别是每天散步以及挥毫泼墨的时候更是周身洋溢着轻松惬意的色彩。布佐走进书房的时候,马约翰刚刚在他那张简陋的书桌上写就几页书法,这时候正自我陶醉着,见到布佐到来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布佐心里暗骂,但嘴上却笑道:“马教授的书法是越来越有风骨了。” 马约翰笑了两声。“这我可是要谢谢索伦监狱,没有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也练不成书法。”说完,他将几页书法收起,问道:“布佐监狱长今天造访有何指教?” “我是一介武夫,哪敢在马教授面前谈‘指教’二字,那不成班门弄斧了吗?”布佐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然后话题一转。“我来这里只是通报您一声,这几天监狱里会有些吵闹,您就多担待一些吧。” “哦?出什么事了?” “您不知道?昨天一个叫王海的新犯人被人杀了,我们这两天正对这件事情进行调查。”将话题引入正题以后,布佐仔细观察着马约翰的反应。 “在你的监狱里死人不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吗?这次怎么大动干戈了?”马约翰淡淡地回道,同时没忘了揶揄一下布佐监狱长。 布佐干笑了两声。“这个王海可不是个一般的犯人,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这次入狱的真实目的是要协助某个人越狱!” 马约翰抬起头打量了布佐几眼,然后笑问:“某个人?” “是的,二百五十六个犯人中的某个人。”布佐也微笑着回道。 听完这句话,马约翰忽然朗声大笑。 “您笑什么?”布佐有些纳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四十九岁了吧?” 布佐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马约翰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快到知天命之年喽,你知道‘知天命’是什么意思吗?”马约翰说完,没等布佐开口,已经解释道:“知天命就是内心有一种定力去对抗外界。通俗一些地说,就是到了这个年纪的人不论办事情还是想问题都要洒脱、自然,‘城府’、‘做作’这一类的东西大可不必留在身上。你这次来,最想的事情不就是彻底搜查我这三间房子吗?因为在你的心目中,我是最合适成为‘某个人’的。不过,你又担心如果处理得不得体,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惹急了,再宣扬出去就会弄得满城风雨了。” 马约翰看了看布佐那张有些涨红的脸,走过去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所以啊,即便做坏事情也不要太扭捏,那样的话与己与人都会很累的。” “安慰”完布佐,马约翰冲着门口的两个狱警道:“还愣着干什么?搜查就是。这些书也可以随便翻,反正我在这里也是闲着没事,翻乱了我正好重新收拾一下。” 两个狱警刚要迈步,布佐的喝斥声响了起来:“乱动什么!一双臭脚也不怕踩脏了马先生的地!” 训斥完手下,布佐干笑两声:“马先生您误会了,我就是来提醒您一下的。再者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您马教授神通广大,想要出狱的话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哪里还用翻山越岭的越狱呢?您慢慢看书,我告辞了。” 走出马约翰的监舍,一个狱警问道:“狱长,不是要搜查他的住处吗?” 看着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布佐真想狠狠地啐上一口。但身为一狱之长,他不能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样的话和这些狱警有什么两样?压抑了几下火气,布佐哼道:“那个老东西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一大堆,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准备那就是确实心里没鬼,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肯定都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既然搜不出,我们还惹这老东西干嘛?难道你还想替他收拾那些破书?!” 布佐刚说完,一个狱警跑来向他报告:“狱长,全部犯人都搜查遍了,除了一百多把自制的匕首以外,没有发现可疑的物品。” 布佐翻了两下白眼。“都扔到厨房去,一把火烧了干净。”说完,他迈步向回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把叶万诚带到我那里去!” 丹尼尔·米勒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狱警搜查的范围越大,他的心情就越是轻松。他知道,这么大面积的搜查就意味着布佐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更不知道他、保罗·米勒和王海三者的关系,否则早就直奔他们兄弟而来了。但丹尼尔·米勒也清楚,布佐一定从王海之死上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可是,布佐到底在怀疑什么、要查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正思量间,保罗·米勒走了过来。 “布佐刚才去马大善人的监舍了,而且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来。还有,刚才叶万诚也被叫走了。”保罗·米勒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指着布佐的背影给弟弟看。 “有意思。”丹尼尔·米勒喃喃着。“布佐从王海身上嗅到了什么呢?咱们一定得搞清楚他的意图。” 保罗·米勒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马约翰那里打听一下,前几天我和他聊过书法,还算能搭上话。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走动,现在是非常时期,越少被他们注意越好。” 丹尼尔·米勒点着头,不过哥哥走远了以后他也迈开了步子。因为他正巧看见“城墙”二层的一扇窗户处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妖娆多姿,透着女人恬静淡雅的美感,正是狱医柳天天凭窗而立。 丹尼尔·米勒像散步一样慢吞吞地走着,目的是不引起岗楼上哨兵的注意,只要走过五百米的距离、到达柳天天窗户前面二十多米处的铁丝网就好办了,因为那是岗楼哨兵视线的盲点。关于这点,丹尼尔·米勒从刚入狱那天,在狱医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清楚地记得从狱医办公室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能看到悬崖峭壁,并不能看到岗楼和监舍。等到进了监狱以后,丹尼尔·米勒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过,他发现柳天天窗户前面二三十米的距离正是一个盲点,不但岗楼哨兵的视线看不到那里,甚至探照灯的灯光也在那里戛然而止。至于布佐和“城墙”里的狱警,丹尼尔·米勒也不担心被他们看到,布佐现在应该在和叶万诚谈话,而那些狱警刚刚在闷热的天气里搜查了一遭,现在肯定是找地方休息去了。 果然不出丹尼尔·米勒所料,十几分钟以后,他平安地溜达到了狱医室的窗户下面,虽然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但相互间已能看到对方的脸,声音也能听见。 “柳医生好。”丹尼尔·米勒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小声和柳天天打着招呼。 柳天天早就看见丹尼尔·米勒往这边溜达,而且越来越奇怪——这个新犯人似乎是奔自己的窗下而来。此刻见丹尼尔·米勒和自己打着招呼,便也微微地点了下头,然后悄悄用手指了一下右边,示意自己的右侧有狱警。 丹尼尔·米勒清楚,在城墙的二层有六个荷枪实弹的狱警在不同的地点警戒,不过在入狱的那一天他就观察到狱警之间的间隔是七八十米左右,而且柳天天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离最近的狱警也有五、六十米远。于是,他冲柳天天摆摆手,笑道:“没事,狱警听不见我和你说话。你要是担心就小点声说,我耳朵尖,能听得见。” 柳天天心里纳闷,听丹尼尔·米勒的意思是要和自己说话,这个新入狱的美国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想到这里,她小声问:“你找我有事?” 丹尼尔·米勒急切地点点头。“咱们这里死了的人是火化还是埋尸体啊?” “你问这个干嘛?”柳天天打量着丹尼尔·米勒,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上一次的时候她还真没细看这个美国人。 “昨天不是死了一个美国人吗?我挖了一个坑,想把他埋了。”丹尼尔·米勒并没有挖坑,他只是希望借这个理由能打探出一些王海死前的情况。虽然从哥哥口中得知,这个柳医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但她毕竟是狱方的人,丹尼尔·米勒可不敢大意,万一贸然询问王海的事情而被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柳天天苦笑着摇了摇手。“你呀,就别琢磨给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为什么?” 柳天天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后小声说:“王海的尸体都被解剖了,监狱长下令,他的尸体还要送回a市化验检查。” 丹尼尔·米勒被彻底弄懵了,不但如此,一股怒火也从心头涌起,他摊开双手挥舞着。“为什么!?他已经被人害死了,怎么还这样祸害他的尸体!?” 柳天天急忙晃着手示意丹尼尔·米勒小声一些,然后无可奈何地说:“王海的身体里藏着一张索伦岛的地图,布佐认为他是准备越狱,所以……” 丹尼尔·米勒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海的死竟会把越狱的事情暴露出来。接下来的几秒钟,他只看见柳天天的嘴不停地动着,可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听不见了…… 当丹尼尔·米勒被这个噩耗惊呆的时候,叶万诚正被王海的死弄得晕头转向。这个粗壮大汉搞不明白,死了一个新犯人怎么把监狱搞得风声鹤唳? 虽然昨天他就知道王海被人刺成重伤,也猜测可能会死,可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在监狱里死人的事情他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到了晚上,他的心情更被幸福充满了,躺在他那张柔软的床上、手里摸着索林女人一般的肌肤、脑子里计算着这次收上来的保护费,叶万诚度过了一个很是惬意的夜晚。 可是美妙的事情在今天早上都被打破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通搜查,接着自己又被叫到监狱长办公室,此时听着布佐的问话更是不知所以然。 “王海入狱以后有没有和谁起过争执?”布佐一脸严肃。 “没有。”这一点叶万诚很确定。 “那他入狱以后都和谁接触过?” “我派了两个人管他要保护费,别人都没接触。” “这两个人是谁?” “监狱长,死人的事情在咱们这里也不是头一遭了,还查这些干啥啊?我这里有刚收上来的保护费清单,您过一下目?”叶万诚转移着话题。他不想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这倒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有多重要,而是当老大的的准则——老大就要罩着兄弟,要是一出事情就把手下扔出来顶罪,他叶万诚还怎么在监狱里混? 他想得虽然好,但却实实在在地碰了一个大钉子。布佐将那张清单甩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废话少说,我问那两个人是谁!” 叶万诚没辙了,眨巴了两下那双牛眼,小声说:“一个叫差猜、一个叫保罗,不过他们都是我派去管王海要保护费的。开始差猜没要到,我就让保罗去要,他也是美国人,我寻思这不更容易交流嘛。” 仍然没有突破口! 布佐郁闷地敲了几下桌子。“你知道是谁杀死王海的吗?” “这上哪儿知道去,王海被杀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领钱,都乱成一团了。狱长,这个王海到底有什么来历啊?”叶万诚顺便打探着消息。 “这是你该知道的吗?!”布佐厌烦地白了叶万诚一眼99lib?。虽然叶万诚一直秉承他的旨意、替他在监狱里收拾那些犯人,而自己也从那些保护费中捞了不少油水,但布佐从来也没把叶万诚看作一个值得信赖的手下。对于马约翰,他可以告诉王海的身份,一方面是刺探马约翰的反应,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约翰是一个睿智的人,他懂得分寸和利害关系。而叶万诚呢?只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黑社会分子,在布佐的眼里,叶万诚和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叶万诚讨了个没趣,讪讪道:“那我回去就想办法,帮您找出这个凶手。” 狗要是能想出办法,它就不咬人了。 布佐在心里骂完,抬起脸看着一脸虔诚的叶万诚,缓缓地说:“我一会儿就会下令收缴监狱里所有的淡水,并且停止配发食物。我不管你对那些犯人是打是骂,还是搞什么互相揭发,我只要那个凶手!要是找不出来,你们就等着雨季来的时候再喝水吧!” 叶万诚张着大嘴,吃惊地问:“狱长,连我们的水也停?” 布佐冷笑两声。“你们那伙人有什么特殊的?” 叶万诚呼呼地喘着气,却也不敢发作,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清单,小心翼翼地说:“我还给您带来不少钱呢……” 听了这句话,布佐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拿过那张清单,一边看一边慢慢地撕成细条,然后猛然摔到叶万诚的脸上,咆哮声也在屋子里响了起来:“你他妈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我让你过来,就是传达这个事情,不是听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骂完,布佐气呼呼地转过身,可从窗户的玻璃上又看到了叶万诚那张诚惶诚恐的脸,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喘了两口粗气以后,他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叶万诚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听到关门声的时候,布佐叹了口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叶万诚这个败类在一起,我也说脏话了。” 丹尼尔·米勒回到监舍的时候,哥哥已经回来了。 顾不上问弟弟刚才去了哪里,保罗·米勒急迫地说:“据马约翰讲,布佐怀疑王海有越狱的企图!”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哦?这话怎么说?”保罗·米勒不明就理地看着弟弟。 “我刚才碰见了柳狱医,据她说,昨天在抢救王海的时候,从他的身体里发现了一张索伦岛地图,而且有非常明显的逃跑路线。所以布佐不是怀疑有人要越狱,而是十分肯定了!” 保罗·米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弟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保罗·米勒呆了半晌才喃喃地冒出一句话,脸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虽然布佐还不知道是谁要越狱,但是既然有了防备,再想越狱就是难上加难了。这一刻,保罗·米勒觉得自己的刑期改了,已经由八年徒刑变成了无期。 “怪不得……”保罗·米勒喃喃着。 “怪不得什么?” “刚才我的朋友捎话给我,布佐加强了戒备,从现在开始外界的任何物品都严禁交到犯人手上,所以……我们的绳子……泡汤了!”保罗·米勒失魂落魄地说道。 这个消息也让丹尼尔·米勒的心沉到了底,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本来想杀人灭口,结果却变成了弄巧成拙。” 保罗·米勒抬头看了弟弟一眼。“你就别挖苦我了,好好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吧。现在绳子的问题都来不及考虑了,最主要的是咱们的安全问题——索伦监狱里只有我们三个美国人,还都是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布佐肯定会怀疑咱们两个人。” 丹尼尔·米勒倒不担心自己和哥哥的身份被揭穿。哥哥来A国之前已经更改了名字,自己的身份也由国安部门作了妥善的安排。而且有一点哥哥也不知情,就是国安部门都已经将他们兄弟二人的社会关系安排得天衣无缝。所以,即便是布佐派人调查,在几个月内也调查不出真相。于是他淡淡一笑,安慰哥哥道:“会怀疑,但我估计他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咱们俩出国前桑托斯已经替咱们把身份改过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得另想越狱的法子了,按原来的方案进行肯定就是自投罗网。” 突发的变故让丹尼尔·米勒有一阵茫然和挫败感,但很快他就想开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悔和迷茫在这个时候都无济于事。既然绳子弄不到手,那就随机应变,自己制造绳子! 长期的探险生涯让丹尼尔·米勒掌握了很多野外生存的方法,包括利用植物制作绳子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注意到悬崖附近虽然有一些藤本植物,但却不是理想的材料,用它们制作出来的绳子很脆弱,面对着百余米高的悬崖,丹尼尔·米勒可不敢用它们,搞不好就会爬到半截绳断人亡。丹尼尔·米勒需要的是荨麻,用荨麻做出来的绳子才坚固耐用,只是他大概看了看,这里的荨麻不是很多,要做出几百米的绳子肯定不够。于是,和哥哥分析完现在的状况,丹尼尔·米勒向门口走去,准备再细致观察一下悬崖附近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荨麻。 但丹尼尔·米勒刚走出门口,就发现新的情况又发生了。 ——远处,四个狱警正把叶万诚的储水箱拴在一辆吉普车上,看来就要拉走。还有十几个狱警正在一个监舍一个监舍地收着淡水和食物。 说“收”其实还不如说“倒”,狱警就像是抢掠一般冲进监舍,找到装水的容器以后二话不说便将水倒在地上。顿时,监狱里响起一片嘈杂的咒骂声。不过,这声音很快便被“城墙”正中的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声音盖过了。 “昨天本监狱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新入狱犯人王海被人杀死。此事性质恶劣,为维护监狱内良好秩序,监狱内正开展调查,并呼吁在押犯人踊跃举报,凡有立功表现者刑期适当缩减。在此期间,为防止暴力事件继续上演,监狱长决定停止供应食物和淡水,待杀人凶手被缉拿归案后再行恢复。” “布佐真是气急败坏了。”保罗·米勒叹着气,眼前的局势让他一筹莫展。丹尼尔·米勒则一言不发地看着监狱里混乱的场面,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虽然真正的雨季还没有来,但另一种形式的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特别之事往往都是这样交错变化着形成的。 此时,在监狱长办公室里,布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监狱里的场面,如同在观赏一部好莱坞大片。 其实在几分钟以前布佐并不开心。他先是拿到了王海的解剖报告,没有异常的发现。之后他又接到了一份传真:美国警方提供的资料显示,丹尼尔·米勒和保罗两个人并没有可疑之处。 两条线索都已经断了,这让布佐有些挠头,不过他还有备用方案可以启用。 他抄起电话联络了a市警察局,十几分钟的磋商以后他满意地放下了电话。从明天开始,新犯人不会被关押进索伦监狱,而且还要对他们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布佐分析,王海一定是协助狱中的某人实行越狱计划,既然他死了,对方一定会再派人来执行任务。这样布置以后,不但对方再派来的人进不了索伦监狱,而且在严查之后很可能就会查出真相。 做完这些准备,再看着监狱里的场面,布佐开心了很多,他叼起一支香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第五章 救星丹尼尔·米勒 保罗·米勒病了,从傍晚开始发烧,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他额头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想给哥哥降降体温,可是一点水也没有,丹尼尔·米勒跑到城墙前,晃动着铁丝网大声喊着狱警:“有犯人发高烧了,能不能给点水和药!” 狱警拿着水壶往嘴里灌了一通水,白了丹尼尔·米勒一眼后走开了,连句拒绝的话也没甩给他。 丹尼尔·米勒其实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水要药没什么可能,可是他总要试一试才甘心。于是他又看了看柳天天的窗户,结果还是失望:虽然窗户开着,但并没看到柳狱医的身影。他只好悻悻地走回去。 看弟弟空着手回来,保罗·米勒强强咽了口唾沫,让嗓子略微湿润了一些,呻吟着安慰道:“没事……我这病是急出来的……你不用担心,你找到越狱的办法我就能好一大半了……” 丹尼尔·米勒知道,哥哥确实是急火攻心。自己没来的时候,哥哥精神上的一根弦紧紧地绷着,即便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也浑然不觉。等自己来到监狱以后,便松弛下来,再加上王海被杀和布佐调查这两件事情带来的压力,哥哥的身体便如堤坝溃堤一样轰然崩塌了。 不过丹尼尔·米勒并没有太着急,长期的野外探险让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有办法让哥哥的烧退下来,只是现在还不是治病的时候。 因为现在监狱里乱糟糟一团,而且昆金正向他们这里走来。 “老慕怎么样了?”人还未到,昆金的公鸭嗓音已经传了进来,不过因为干渴的缘故,显得更加刺耳。 “还没退。”丹尼尔·米勒看了一眼昆金。“还是为开会的事情?” 从下午到晚上,叶万诚已经张罗开了三次“会议”了。当然,所谓的“会议”就是他把犯人招集起来,然后声色俱厉地训话。不过声音虽大,效果却不佳,直到晚上也没有查到杀死王海的那个人。饥饿和干渴让叶万诚的火气更大,于是在夜幕降临以后又开始张罗第四次“会议”。 昆金嘿嘿笑了两声。“是啊,查不到那个凶手,咱们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老慕能参加吗?叶老板还指望老慕出点主意呢。” “你看他这样能去吗?”丹尼尔·米勒指了指在床上呻吟的哥哥。 昆金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吭声。保罗·米勒虽然烧得迷糊,但面对昆金,他还是留着一点清醒。他勉力冲昆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从枕头下面抽出几张钞票。“二当家的,替我在叶老板那里美言几句,你看我病成这样,会是开不成了。至于丹尼尔·米勒老弟,就让他在这里照顾我吧。” “好说、好说,你就安心养病就是。”昆金笑了,一边打着包票一边把钱塞进口袋。 丹尼尔·米勒看着不忿,冷冷地说:“慕大哥这么大方,你就不能弄点水?别人没有,你还能没有吗?” 昆金挤着三角眼看了看丹尼尔·米勒,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但马上又换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干裂的嘴唇。“要是有水,我的嘴唇能变成这样?”说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被口袋里的钱压的,还是身体已经虚弱得走不动了。 昆金走了以后,丹尼尔·米勒知道时机来了,他问哥哥:“你知道哪里能弄到塑料布吗?” “塑料布?”保罗·米勒不明白弟弟怎么突然要这东西,想了一下说:“叶万诚那里应该能有,再就是马大善人那里了。” 丹尼尔·米勒点点头。“那我去马约翰那里。” 正要出门时,丹尼尔·米勒被哥哥叫住。“对了,我想起一件事——马约翰有……高血压病,每隔……每隔两天都去狱医那里查血压……你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帮着弄点药回来。”说完这句话,保罗·米勒已经虚弱得只剩下大口喘气了。 丹尼尔·米勒见状,顾不得多问,快步向马约翰的监舍走去。 一路上,他瞅着一个个萎靡不振的囚犯,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就像是到了贫民窟的感觉。但再一转念,自己何尝不是这个贫民窟的一份子呢?或许在索伦监狱的囚犯里面,真正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只有马约翰这个神秘的老人了。 走进马约翰的监舍,还没见到这位神秘的老人,丹尼尔·米勒便感到了诧异——监舍里待着的竟然是一个狱警! “你来这里干什么?”狱警斜眼瞟着丹尼尔·米勒。 “你们只是不给水喝、不给饭吃,没说不让溜达吧?”丹尼尔·米勒一边向监舍里间瞟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将狱警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哈哈,这脾气我喜欢。”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接着一个中等身材、鬓发皆白的老人踱步出来。 看来这就是马约翰了。 丹尼尔·米勒冲老人微微鞠了一躬,刚要开口,马约翰已经伸手招呼道:“你就是保罗的好朋友丹尼尔·米勒吧,进来坐。” 丹尼尔·米勒瞅了瞅狱警,狱警翻了下白眼,却没说话。看来,马约翰的身份果然在这里有些特殊。丹尼尔·米勒想着,迈步走进了马约翰的书房。 马约翰的书房其实很简单,四壁是书柜,中间一个写字台,当然都是用木板简单搭建的。丹尼尔·米勒一眼便看到写字台上的一壶水,心里明白了几分。“看来马先生虽然有优待,但也是有人看着呵。” 马约翰哈哈一笑,指了指外面的狱警:“布佐不敢给我断粮断水,不过也派个手下来看着,避免我把水和食物送给别人。” 丹尼尔·米勒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不过马先生一定知道我们美国有个哲理,叫做‘否极泰来’,所以顺其自然就是。” 马约翰打量了丹尼尔·米勒几眼,颔首道:“不错,就比如今天认识了你这个小友,这就是件人生快事呢。对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 “我需要一些塑料布,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丹尼尔·米勒直截了当地问。 “塑料布?”马约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马约翰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不大会儿工夫拿出了三张大塑料布。“这些够吗?” “足够了。”丹尼尔·米勒接过来。“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有空我再过来向您请教。”人与人交往很怪,就像那句话“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丹尼尔·米勒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马约翰,但却没有生疏的感觉,反而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亲切熟悉。 和马约翰告辞后,丹尼尔·米勒向外走去,狱警又把他叫住了。“你拿塑料布干什么?” “裹上塑料布以后就会出汗,汗水也能解渴的。” 说完,丹尼尔·米勒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狱警,笑着向悬崖走去。 “用汗水解渴,那不是死的更快吗?”直到丹尼尔·米勒走远,狱警仍然喃喃自语着。马约翰在旁听到,禁不住哑然失笑,他自然没傻到这个程度,不过他也猜不出丹尼尔·米勒的用意。但马约翰并没有问丹尼尔·米勒,聪明人之间交往就是这样,问不如闻,既然丹尼尔·米勒没有说,那自己又何必强问呢? 其实丹尼尔·米勒也是同样的心思。他见到狱警在马约翰的监舍守卫,也便没有提药的事情。既然马约翰已经被寸步不离地看管起来,自己又何必给他增添麻烦呢?更何况自己能够弄到水和药,无非就是多费一些事和时间而已。 丹尼尔·米勒并没有回监舍,而是径直向悬崖边缘走去。附近没有犯人注意他,因为他们都被召集到叶万诚那边“开会”去了,丹尼尔·米勒等待的就是这个没人的机会。 夜色中,叶万诚的叱喝声和昆金的帮腔声远远地传来,像是两个说相声的在一唱一和。丹尼尔·米勒没心思多听,加快脚步来到了悬崖附近。 借着月色和探照灯的光亮,在悬崖的一处偏僻角落里,丹尼尔·米勒找到了一棵大树。他把三张塑料布全部展开,平铺在地上;又找了一些干净的石块压在塑料布上;之后他又从那棵大树上折下一些枝叶浓密的嫩枝条放在上面;最后再将塑料布紧紧系上,不过里面还放了一个树枝,将塑料布做成的“口袋”撑了起来,放到一处没人经过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丹尼尔·米勒才停下手歇了几分钟,但随即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将囚服撕下两条,绑在了脚踝上,然后沿着悬崖的边缘地带溜达起来。他不怕被岗楼的哨兵看到,因为不管谁看到都会认为丹尼尔·米勒是在无聊地散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目的是什么。 丹尼尔·米勒先是在树缝和悬崖的角落以及阴暗潮湿的地方搜寻,不多久便发现了一些甲虫。这里的甲虫不大不小,大约四五厘米,很容易就搜集到很多。 将这些甲虫装在口袋里以后,丹尼尔·米勒站起身溜达起来,这次他没有用眼睛仔细观察,而是不时地东嗅西闻。不多时,他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喜,这和一种叫做沼泽疗伤草的气味很是接近。顺着气味蹒跚一段,当气味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在悬崖的一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一种二十多厘米高,布满了绒毛的植物。虽然和沼泽疗伤草的样子有些区别,但是齿状的心形叶、麦穗状的花瓣、再加上花瓣上的白色污斑表明这种植物是沼泽疗伤草的亲缘种。 沼泽疗伤草虽然只是治疗外伤的草药,但丹尼尔·米勒知道它决不会单独生长,这附近肯定有其他类型的草药。而且越是气味相反的草药就越容易相伴而生,所以丹尼尔·米勒使劲地嗅起来,因为他要找的就是一种气味芬芳的草药。 果然,不多一会儿丹尼尔·米勒就闻到了一股芳香的气味,顺着气味的来源搜寻几步后,丹尼尔·米勒大喜过望。在一片灌木丛中他看见了几簇蔓生植物,它们细细弱弱地依偎在灌木上,多裂的叶片上开着雏菊一样的小黄花,丹尼尔·米勒知道这种草药叫黄春菊,汁液能够治疗头痛发烧和感冒,他急忙采摘了一些,兴高采烈地跑回监舍。 保罗·米勒已经烧的昏睡过去,丹尼尔·米勒推了好几下才将哥哥叫醒。 “来,快润润嘴唇!”丹尼尔·米勒将脚脖子上的布条解下来,放到哥哥嘴唇边用力拧着,水滴滴哒着落入了保罗·米勒的口中。 “你、你哪里弄到的水?”啜吸了十多口以后,保罗·米勒有了点精神,惊奇地问。 丹尼尔·米勒嘿嘿笑道:“这简单,把布条绑在脚脖子上,然后穿过露水覆盖的灌木丛和草丛,草上的露水就会浸到布条上了。不过现在是晚上,露水不是很多,你就用它们润润嗓子,一会儿好吃药。” “吃药?”保罗·米勒以为自己听错了。熟料话音刚落,弟弟就把几片叶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用力嚼,把叶子的汁液都咽下去,这个能治感冒发烧。” 几分钟以后,在弟弟的督促下,保罗·米勒将这些苦涩的汁液全部咽进了肚子里。丹尼尔·米勒也松了一口气,这种药草他曾经服用过,知道药效很不错,以他的估计,睡一觉后哥哥的烧肯定能够退下去了。 此时,叶万诚的喝斥声已经停歇下来,远远地一群蹒跚的黑影慢慢地移动着,看来叶老板的第四次“会议”已经结束了。丹尼尔·米勒猜想这次“会议”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杀人凶手是间谍分子,下手前肯定考虑得很周全,估计当时没人发现。于是丹尼尔·米勒也就不出去打探会议的消息,而是早早地躺到床上。现在断水断粮,需要保存尽可能多的体力,而且他后半夜还要爬起来,趁犯人们还没睡醒的时候去收回塑料袋里的“宝物”。至于下一步棋该怎么应对,还是等到体力和精神恢复了以后考虑吧。 丹尼尔·米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还未见一丝曙光。不过,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丹尼尔·米勒看到夜空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变得有些灰蒙蒙的了。他走到哥哥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除了微微的热度以外就是一层细汗,丹尼尔·米勒轻舒了一口气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个个监舍径直走向悬崖,不过却并没有拐向昨晚放塑料布的地方,而是在悬崖峭壁的阴影里继续向前走,虽然在悬崖附近的树下有一些犯人,但他们都在熟睡之中,丹尼尔·米勒轻巧地绕过一个个梦乡中的犯人,一直走到监狱“厕所”——那个巨大的深坑前面才停下脚步。 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深坑,丹尼尔·米勒就对它充满了好奇,总打算找机会仔细调查一番。可是监狱里发生的一连串意外事件让他愣是腾不出时间——进入监狱的当天傍晚王海就被杀了,紧接着就是布佐下令断水断粮,然后哥哥又生了重病。直到此刻,丹尼尔·米勒才抓到一点机会重新来到这个深坑面前。 谨慎地四下打量一番后,丹尼尔·米勒趴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深坑里面的声音。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正是丹尼尔·米勒想要的效果。否则,在白天嘈杂的环境里听力总归是要受影响。果然,静静地听了几分钟以后,坑底传出的流水声真切地进入了丹尼尔·米勒的耳朵里。丹尼尔·米勒心中暗喜,身子也沿着深坑四周慢慢挪动,从不同的位置继续侧耳倾听。十几分钟以后,丹尼尔·米勒长嘘了一口气,慢慢爬了起来。虽然没有看到深坑里水流的具体情况,但凭着听到的声音,他对水流的走向和大坑的深度已经了然于胸了。 此时,星星虽然还在夜空中闪烁,但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经露出一抹曙光。丹尼尔·米勒不再这边停留,继续小心地沿着悬崖边前行,越往前走就离叶万诚的领地越近,但丹尼尔·米勒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了。 这是嶙峋岩壁旁长着的许多藤蔓带来的效应,这些藤本植物曲曲折折地缠绕在岩壁上、树枝上,在夜色中像一条条黑黝黝的毒蛇,但却让丹尼尔·米勒看得直流口水。 因为这正是他要寻找的东西——荨麻! 在“贫民窟”附近的悬崖处虽然也有藤本植物,但并不是荨麻,用它们制作出的绳子在干燥的时候很脆弱,经不起多久的折腾。而这里的荨麻就不一样了,荨麻的茎是优质的纤维的来源,用来制作绳子是再好不过的了,丹尼尔·米勒眼馋地瞅了好几眼才原路折返回去。 他悄悄走回昨晚放置塑料布的地方,拎起一个“塑料布口袋”掂了掂,随即笑了,从重量上他知道“宝贝”已经在里面了。 丹尼尔·米勒提起另外两个塑料布口袋,正待检查,忽然停下了手——从不远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而且越来越近,显然来人正向他这里走来。 “这个时候还有谁起得比自己还早?”丹尼尔·米勒一边纳闷地想着,一边将塑料布口袋塞到僻静处,身子也紧紧贴着崖壁蹲下,小心地观察对面的动静。 脚步声慢慢逼近,但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了丹尼尔·米勒的耳朵,虽然声音很小,但以丹尼尔·米勒的听力很容易就能听见。 “我真的不知道王海会被杀,要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出那个主意。” 这个人的声音很陌生,丹尼尔·米勒在监狱里没有听过,但随即出现的一声闷哼让他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了。 沙哑之中还带着铁锹滑过地面时的刺耳声,正是昆金的声音! 昆金和谁来这里呢?他们鬼鬼祟祟地商量什99lib?么事情? 丹尼尔·米勒思量间,昆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他妈的当我是傻子啊!你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然后我怂恿叶万诚,再之后就是王海在那个混乱的时候被杀了,这几样事情都是偶然的?我看就是你预谋的!” 听到这里,丹尼尔·米勒有点明白了。看来,昆金这个狡猾的家伙和自己一样在怀疑王海被杀之前的混乱局面有预谋,而这个主意显然就是昆金对面的这个人出的。 丹尼尔·米勒稍微探出一个头,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正这时,又响了几下脚步声,似乎是那人在向后退,也离丹尼尔·米勒藏身的地方更近了一些。 “二老板,我真的是想给你出个好主意!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随着说话声,那人又挪了几步,似乎正被昆金紧紧逼迫着。 声音近在咫尺,丹尼尔·米勒的冷汗也冒了出来,要是他们再走三四步的话肯定就能发现自己,该怎么办?他急中生智,飞快地躺在地上,像熟睡之人那样微微发起了鼾声。 “别说话,有人在这里!”昆金的耳朵和他的嗓音一样尖锐,听到了鼾声以后他急忙掩住另一人的口,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丹尼尔·米勒继续发着轻微的鼾声装睡。他不担心昆金认出自己,因为刚才躺下的时候他把脸冲着地面,黑暗之中金很难看出模样。他更不担心昆金因为害怕事发而对自己下手,现在刚刚死了王海,昆金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果然,昆金打量了几下后松了一口气。“妈的,一个穷鬼在这里睡觉。” 说完,他冲那个人挥了挥手。“走,咱们别在这里待着了。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要是我发现你跟我说了假话,我让你死得比王海还惨!” 丹尼尔·米勒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停止打鼾,但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以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但向藏着塑料布的地点没走几步,他又猛地停下了脚步。 隐约之间,他似乎又听到了人呼吸的声音。 声音很小,在他刚才抬脚的时候响了几下,但在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丹尼尔·米勒怎样竖起耳朵,却再也听不到异样的声音了。 “或许是草木皆兵了?也或许是什么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丹尼尔·米勒心里嘀咕着,又悄悄迈动了脚步,走到藏着塑料袋的地方,见那三个塑料口袋完好地待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但目光移动到悬崖边的几颗树上时,一身冷汗却冒了出来! ——几根长满绿叶的枝条斜斜地垂在地面上,像是被人掰折了一样。 丹尼尔·米勒疾步走到近前,摸了摸树叶,心里更寒。 ——树叶上干干巴巴,一点露水也没有。 丹尼尔·米勒咬着牙琢磨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又蹑手蹑脚地溜回了监舍。 他将塑料口袋慢慢打开,然后对准水杯小心翼翼地倒了下去,只见清澈的水顺着塑料布流进了水杯里,三个塑料口袋倒完之后竟装了满满两水杯的水! 丹尼尔·米勒端起水杯贪婪地闻着,就像在沙漠里看见水源一样,他又闻到了那种清新的气息。不过,闻了半天后他还是把水杯放下,没舍得喝上一口。自己虽然饥渴,但身体还能挺得住,还是把这些水都留给生病的哥哥吧。 保罗·米勒醒来的时候,正看见弟弟把玩着虫子。 “你干什么呢?”保罗·米勒睁了睁眼睛,觉得眼皮不像昨天那样沉了。 “做早餐。”丹尼尔·米勒冲哥哥笑了一下,继续忙碌着。他左手捏住一个甲虫,用右手小心翼翼地将甲虫蛴螬处长的三对小腿以及装甲式的外壳撕掉,然后把白皙嫩滑的甲虫肉放在了碗里。 保罗·米勒欠身看了一眼,马上就是一阵干呕。原来那个碗里已经有小半碗的甲虫肉,在上层的一些甲虫因为刚刚被剥了皮,还在反射性的扭动着,像是一团围聚在一起的蛆。 丹尼尔·米勒看到哥哥的样子,笑道:“要是吃不下就喝点水。” “水?”保罗·米勒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顺着弟弟的手势看去,在床旁边果真放着两杯水! “我都喝了,那些是留给你的,快喝吧。”丹尼尔·米勒不敢再看,生怕干渴感再增强。 听弟弟这么说,保罗·米勒才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不过当他意犹未尽地端起第二杯水时,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放了下来。 “那点水咱们省着喝吧。对了,水是哪来的?” 丹尼尔·米勒笑笑。“很简单,只要将树叶茂密的树枝用塑料布包好就能获得水分。”看着哥哥不解的神情,丹尼尔·米勒又解释道:“在蒸腾作用下,树叶产生的水汽上升时与塑料薄膜接触,就会凝结成水滴。用木棍将塑料袋支起来可以避免枝叶碰到袋子,这样水滴就会沿着塑料薄膜一直流到底部,水就是这么来的。” 说着,丹尼尔·米勒又想起无意中发现的那几束没有露水的枝条,不禁愁上心头。那些枝条被掰折下来、而且树叶还干巴巴地没有丁点露水,很显然有人也在用自己的法子取水,可这个人是谁呢?联想到昨晚隐约听到的呼吸声,丹尼尔·米勒更加肯定,但也更加迷惑。 他正琢磨间,忽听得一阵干呕声,他忙向哥哥看去,只见保罗·米勒恐怖地瞅着桌子上的碗,竟说不出话来。 丹尼尔·米勒一笑,指着碗里的甲虫说:“这东西里面营。养很丰富,有很多蛋白质。你现在烧刚退,正需要补充能量。哥,我知道你看这东西恶心,那你就闭上眼睛吃。” 看了一眼仍在蠕动着的甲虫,保罗·米勒又是一阵恶心,几乎将刚才喝进肚子里的水吐出来。不过,他知道弟弟说的是实情,更何况现在没水没粮,根本就不是挑肥拣瘦的时候。于是他咬咬牙关,抓起一个白嫩的甲虫塞进了嘴里。 “嚼几口你就知道了,这东西很好吃。”丹尼尔·米勒也抓起一个甲虫扔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告诉哥哥。“我探险的时候,这东西是我的必备口粮呢!”说的时候,白腻的甲虫汁液也在咀嚼的同时冒了出来,这让他的口渴感减轻了不少。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饥不择食的缘故,还是甲虫确实很鲜美,保罗·米勒吃了几口以后倒真的品出了香味,也不用再被弟弟催促,抓起第二个甲虫又开始咀嚼起来。不出几分钟,半碗的甲虫便被兄弟二人风卷残云地吃光了。 看哥哥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点血色,丹尼尔·米勒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他仍把昨天采集到的黄春菊拿过去。“接着嚼这个叶子,到晚上应该就能下地溜达了。” 看着弟弟管家婆般的样子,保罗·米勒禁不住笑了,他一边咀嚼着草药一边说:“现在我就没什么事了,大脑清楚得很。咱们琢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丹尼尔·米勒也一直为这件事情揪着心:“依你看,布佐的断粮断水行动会持续多久?咱们虽然能弄到点水和吃的,但是仅仅是维持生命而已,要是没有体力的话越狱根本无法进行。最主要的是,咱们的越狱准备工作还没进行,要是王海的事件不平息下来,总被布佐这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也没办法做准备的。” 保罗·米勒思忖良久后说:“这就要看布佐的心狠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他死活都要揪出这个凶手,那么断水断粮肯定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没有食物的话,人可以活三周,可要是没有了水,顶多也就是支持三、四天左右。监狱里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二百多个犯人,布佐敢置这么多条性命于不顾吗?”丹尼尔·米勒看着哥哥,抛出了一个想法:“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把那个凶手交出去吧,让他编造一个和王海有冲突的理由,这样也算能平息了。” 这个念头在丹尼尔·米勒心中盘桓已久,他很想借这个机会把潜伏的间谍分子除去,但保罗·米勒马上就摇起了头。“不行,理由虽然能编造,但是布佐不是一般的狡猾,万一被他发现破绽那就是满盘皆输,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和吵骂的声音。 “还他妈的开什么会,老子都走不动了!” “就知道开会,一点屁用也没有,你们要是弄点水我们才去!” “还有吃的,弄不来这些我们去干什么?!” “你们叶老板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什么也弄不来了?把钱退给我们!” …… 丹尼尔·米勒闻声往外走,但还没走到门口,叫嚷和吵骂声已经变成了殴打和惨叫的声音。他心里一惊,坏了,两方肯定打起来了。 果然,丹尼尔·米勒刚冒出头,一块木板便呼啸着从他头上飞过。他急忙闪到门后,等他定睛细看,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话不投机的双方各自抄着木板竹条之类的家伙,蜂拥地撕打在一起。虽然每个人都是饥渴难耐、疲惫不堪,但这件突发的事件将犯人们体内仅存的荷尔蒙全部激发了出来。每个人的眼中都冒着烈火,每个人的肌肉都在剧烈地抖动。惨叫声、怒吼声、咒骂声和喷溅出来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将索伦监狱变成了一个大斗兽场。 正当丹尼尔·米勒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时,身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只见李家华正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条。 “快拿着,必要的时候防身!”将竹条赛在丹尼尔·米勒手里以后,李家华飞快地躲到了角落里。 竹条上还沾着粪便,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起找这样的武器。丹尼尔·米勒禁不住好笑,但也在这一刻,像是被刺鼻的氨臭刺激到了,大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虽是燥热难耐,他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念头太过于残忍,竟有些犹豫不决。但当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之中时,丹尼尔·米勒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做,这是最好的机会! 想罢,丹尼尔·米勒抄起这根又脏又臭的竹条冲进了殴斗的人群。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丹尼尔·米勒并不是见人就打,而是直奔那个早已锁定的目标而去…… 监狱长布佐虽然置身事外,但他的兴奋度丝毫不亚于这些犯人。透过办公室那间宽大明亮的落地窗,他兴致勃勃地看着索伦监狱里的殴斗。 但狱警的报告打扰了他的兴致。“监狱长,柳狱医想要见您。” 布佐皱了皱眉头,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不是不喜欢柳天天,相反,每每看到这个模样俊俏的女狱医,他的体内就萌生出一种青春和活力,也可以说是久违的欲望,甚至当柳天天办公室的灯光灭了以后,他常常意淫出美女狱医睡觉时娇美的样子。但是现在他不愿意见柳天天,因为这个女狱医一定是为了这帮犯人而来的,从昨天开始柳天天就和自己争论不休。如果换了别人,布佐早就一个大巴掌轮过去了,但对于柳天天,他得忍住性子。以他的人生哲学认为,不管是虚伪也好、狡猾也罢,总之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面具是必须要戴的。 很快,柳天天走了进来,带着一脸的愠怒。 “还是为那些犯人而来?”布佐笑着问道。 “当然!”柳天天盯着布佐的眼睛。“他们要死多少人你才甘心?!” “这话从何谈起?我不给他们淡水和食物是为了调查王海被害的事情,同时也是对他们的惩罚。只要查出凶手,我自然会恢复供应。”布佐笑眯眯地看着柳天天,不过貌似和蔼的眼神已经汇聚到柳天天若隐若现的乳沟上了。 “但你看到没有,他们很多人都已经快虚脱了。岛上的气候本来就热,需水量就更多,你要是不恢复供水的话,明天可能就会有死的。而且——”柳天天指了指窗外。“你没看他们已经因为焦躁不安引发冲突了吗?我看见有十多个犯人已经受伤了,他们急需救治。” “你很尽职。”布佐夸赞了一句,然后话题一转。“但我也要恪守我的职责,那就是看守这些犯人,杜绝越狱的行为发生!如果因为心慈手软而让谋划越狱的人逍遥法外,这个责任你、我都付不起。至于犯人的健康和生命,我不会置之不理的,在必要的时候我会恢复淡水和食物。至于救治我看就算了吧,他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受点外伤算不了什么。” “那你说的‘必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柳天天不依不饶地追问。 布佐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霾,但稍纵即逝,马上他就换上了一副和善的表情。“既然柳狱医开口了,我怎能不重视?这样,看在你的面子上,后天我恢复他们的淡水和食物供应!” “真的?”柳天天喜出望外,但又有点不敢相信。 布佐看出了柳天天的心思,哈哈一笑,把副官叫了进来。“你去部署一下,后天恢复供应犯人的饮食。” 柳天天这才放下心,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等柳天天走了以后,副官走到布佐身旁疑惑地问道:“狱长,后天真的恢复犯 4eba." >人的饮食供应?” “当然,我的命令什么时候更改过?” “可是、可是这两天能查出那个凶手吗?”副官提醒着布佐。 布佐嘿嘿笑道:“难道查不出来就要饿死、渴死这些犯人吗?这可是二百多条性命呢。” 副官被弄迷糊了,心道:监狱长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样关心犯人了呢? 布佐看了副官一眼,像老师教诲学生一样耐心地解释道:“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要有几手准备,就比如给犯人断水断粮这件事情,能借此查出凶手固然好,即便查不出来也会给这些犯人一个惩罚。”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看见没有,那些犯人已经互相殴斗起来,这就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从此以后,他们不但相互之间没有了信任、而且还会相互戒备,不管是谁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别人注意到。你说,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越狱分子还能有机会逃跑吗?” 这一席话说的副官心服口服,啧啧称叹,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情,小声汇报道:“刚才叶万诚找到警卫,想求您允许给索林治伤。” “索林?” “就是叶万诚的那个同性恋朋友,刚才在殴斗中受伤了。” 布佐鄙夷地笑了一下。“没看出来叶万诚还是个挺重感情的人呢,不过我看他还没到急不可耐的时候。” “这话怎么讲?”副官听出布佐的话里有话,但却没明白什么含义。 “他要是真着急的话,倾家荡产都舍得。他现在只说点哀求的话就想占这么大的便宜,脑袋真是浑到家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点拨点拨他。”副官刚要走,却被布佐叫住了。 “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他叶万诚不着急,你招的哪门子急?再拖他一天,让那个索林的伤势再重一些,叶万诚就更听话了。别忘了,明天再给他一个甜枣——如果付出这个数的话……”布佐伸出一个巴掌冲副官晃了晃。“那么我就再卖给他一个人情——恢复犯人的饮食。” 副官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既然已经决定恢复犯人的饮食,那么不如借此大捞叶万诚一笔。这个家伙为了重新树立在犯人中的威信,一定舍得掏这笔银子的。 看着副官带着崇拜的目光离去,布佐得意地笑了。王海这件事情虽然让他头疼不已,但也让他收获颇丰——通过断水断粮,不但惩罚了索伦监狱里的犯人、造成了他们之间的冲突,还借机敲了叶万诚一大笔竹杠。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得利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副官,那就是顺水推舟地卖了柳天天一个人情。 布佐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摊开一张报告单,准备给总部递交报告。至于要写的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此时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经过严密侦查,发现了犯人王海准备实施越狱的企图,并查获了其精心准备的越狱图。犯人王海畏罪自杀。 布佐应该陶醉,他的这些阴谋确实也没人能猜到。不论是丹尼尔·米勒还是保罗·米勒,他们的大脑也似乎被监狱里混乱的局面搅乱了。 尤其是保罗·米勒,虽然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但面容却比生病的时候更加憔悴。 那场殴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是哀号声仍然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和硝烟散尽后的战场没什么区别。将近一个小时的战斗让十几个囚犯又变成了伤员。断腿断胳膊的、脑袋被打破的、肚子上挨刀的……反正不管伤在哪里,嘴里都发着同样的呻吟声。忽大忽小的哀号声汇聚起来,象哀乐一样在监狱上空久久盘桓着。 但这还不是保罗·米勒犯愁的最大原因,最让他不安的是弟弟丹尼尔·米勒。 此时,他这个可爱的弟弟正在外面忙碌着——用平直一些的竹板或木条将伤员骨折的部位固定住,再用悬崖处弄来的藤条捆扎起来。刚才,他还采集来一大堆谁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让伤员咀嚼那些枝叶。 保罗·米勒越看越觉得担惊受怕,等丹尼尔·米勒又忙完了一个伤员,他急忙把弟弟叫到了身边劝阻道:“你别再给他们处理伤口了,这样太显眼,搞不好就会被布佐注意到。” “我明白,但他们伤势那么重,能见死不救吗?再者说,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丹尼尔·米勒小声道。 “有目的的?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自身难保,你再露锋芒,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保罗·米勒一改往日的谦和,和弟弟争执起来。 丹尼尔·米勒也不退让:“我明白我们的处境,也知道不应该引人注意,所以我昨天晚上偷偷摸摸地造水,即便他们那么渴我也没分给他们。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如果不救治他们,很可能今天就有人死掉。明明能够救他们,却为了自己的安全而熟视无睹,打死我也做不来这种事情!” 说完,丹尼尔·米勒觉得自己的语气也未免太激烈了一些,他冲哥哥笑了笑,开解道:“哥,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就算是布佐注意到又怎么样?现在的社会谁都会点急救求生的本事,难道非得有专业知识的人才会给伤员包扎?更何况,为了我们的计划,我也必须要这么做!” 保罗·米勒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清楚弟弟的计划是什么,但却知道拗不过丹尼尔·米勒。保罗·米勒只好悻悻地走回了屋里,不过转身之前撇下一句话:“别飞得太高,记着‘枪打出头鸟’这几个字就好。” 这道理丹尼尔·米勒自然明白,但眼下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犯人正饥渴难耐地喝着自己的尿液,他疾步跑了过去。 “别喝尿!”他拦阻着那个犯人。 “干嘛?没水喝,再不让我喝尿等着渴死啊!?” “喝尿死得更快——”还没等丹尼尔·米勒说完,那犯人已经一仰脖没,把自己的尿咽了下去,顺便狠狠地瞪了丹尼尔·米勒一眼。 “唉……”丹尼尔·米勒叹了一口气,正要往回走,忽然身后有人把他叫住了。 “小伙子叹什么气呢?” 丹尼尔·米勒回头一看,正是马约翰。 丹尼尔·米勒指了指刚才喝尿的那个犯人,摇头道:“在缺水的时候不能喝尿液!尿虽然可以暂时止渴,但是实际上会造成更多的水分流失,导致脱水。” “哦?看来这方面我是孤陋寡闻了,原来一直以为缺水的时候可以喝尿呢。”马约翰很感兴趣。 丹尼尔·米勒笑着解释道:“尿里面有很多代谢产物,是非常浓的。缺水的时候尿比重增高,更是如此。肾脏就需要更多的水分去稀释、排出。本来就缺水,额外还要让肾脏多供应水分,这就成了恶性循环了。很容易导致急性肾功能坏死,说不好听的——喝尿死得更快。所以,在各国的特种兵训练教程里都明令禁止在缺水的状态下喝尿。” 马约翰瞧了一眼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刚要再问一些,却见远处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马约翰皱了一下眉,对丹尼尔·米勒说:“咱们改天再聊,我先走了。我的耳朵不喜欢那个家伙。” 顺着马约翰的目光看去,丹尼尔·米勒也皱起了眉头。和马约翰一样,他也难以忍受那人的声音,于是转身向回走去。 但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丹尼尔·米勒回到监舍,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了昆金的声音。“丹尼尔·米勒兄弟在吗?” 保罗·米勒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心里大是意外。从进了监狱以来,丹尼尔·米勒和昆金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个破锣嗓子今天怎么喊起丹尼尔·米勒的名字来了?而且还加上了“兄弟”两字? 丹尼尔·米勒却似乎早就等着昆金一样,刚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昆金那张贼眉鼠眼的脸。除了一脸的憔悴之外,左边颧骨处还高高地肿了起来,看来在刚才的殴斗中也被揍了几拳。 “找我?”丹尼尔·米勒问道。 昆金干笑两声。“叶老板有请。” “什么事?”丹尼尔·米勒依旧不动声色地问。 “索林受伤了,叶老板让你过去给他治伤。” “索林?”丹尼尔·米勒纳闷地念叨着,装作想不起这人是谁。 “就是叶老板的——”昆金撇着嘴,左手在右手上轻柔地摸了一下,用这个动作来形容他要说的人。“叶老板的那个小朋友。” “我也不是医生,怎么想到找我了?”丹尼尔·米勒一幅漠然的样子。 昆金嘿嘿笑道:“你虽然不是医生,但我看你胜似医生,我看你刚才给那些犯人看得不错呢。” “哈哈,那只不过是平时看书多,学会了几招急救知识而已。”丹尼尔·米勒不以为然地笑笑,点头应允:“那麻烦你回去通报一声,我采几样草药,马上就过去。” 昆金走了以后,丹尼尔·米勒回头向保罗·米勒看去,发现哥哥的眼中露出和自己一样兴奋的色彩。 “叶万诚这个事情一定要帮,而且要做好。现在两方正是水火不容,要是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对谁都不利,给索林治伤正是缓和矛盾最好的办法。而且,整个监狱里也就叶万诚能和布佐说上话,你借这个机会探听一下叶万诚的口风,或许能知道断水断粮这件事情的内幕消息呢。” 丹尼尔·米勒一直微笑听着,保罗·米勒倒被弟弟笑得不知所以然了。 “你坏笑什么?” “我确定你的病全好了。”? “这话怎么说?” “你这思路多缜密啊,连我都没想到这一层呢。”说完,丹尼尔·米勒哈哈笑着走了出去。 看着弟弟的背影,保罗·米勒笑骂:“你那脑子没想到这层?鬼才信!” 丹尼尔·米勒口中虽是笑着,但脚下却步履匆匆,急忙赶到悬崖那里采摘了一些沼泽疗伤草,这之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叶万诚的“别墅”而去。 这还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来到这里,丹尼尔·米勒饶有兴趣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叶万诚这里果然和他们的贫民窟是天壤之别,一个个监舍不但结识坚固还很规整。特别是正中的一座监舍,不但比其它的大,而且还有一个用栅栏围成的庭院,里面虽然没有什么花花草草,但俨然有种家的感觉。 不用打听,丹尼尔·米勒也知道这就是叶万诚和索林的“家”,因为庭院里聚集着一大群犯人。 丹尼尔·米勒一眼就看到了昆金,他走过去招呼着:“索林怎么样了?” “你可算来了,叶老板刚才还为索林的伤大发雷霆呢。”一边说,昆金一边拉着丹尼尔·米勒走进庭院。 叶万诚正坐在一个木凳子上,时而翻着那双牛眼向手下瞪来瞪去,时而又关切地看着躺在一张草席上的索林。就像是川剧的绝活儿“变脸”一样,愤怒、懊恼、关切、痛苦……诸多表情在叶万诚脸上变化着,而看到了丹尼尔·米勒,叶万诚腾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口中嚷道:“你就是会治伤的丹尼尔·米勒吧,快点给索林看看!” 丹尼尔·米勒走到索林面前,只见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宠已经变了模样:因为疼痛,他紧紧咬着嘴唇,即便如此脸也已经扭曲得变了形。而原本就很白皙的脸蛋现在则更加惨白,看不出一点血色。视线再往下走,当看到索林的伤口时,丹尼尔·米勒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他的右腿上有一个流血的创口,而在创口里还插着竹条,竹条的边缘不是很整齐,看来像是被一个长竹条刺入以后生生掰断以后留在伤口里的。 “不用担心,虽然插得很深,但并没刺破大血管。”丹尼尔·米勒安慰着索林,看着叶万诚紧张的面孔,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扎破了大血管,经过了这几个小时,血早就流干净了,他哪里还有命在?而且,大腿骨看起来也没什么事情,你没看索林还能蜷一下大腿吗?要是骨折的话根本就动弹不了了。” 叶万诚并未释然,愁容满面地说:“你没看那根竹条上还沾满着大便呢吗?!索林的大腿里面肯定还有不少这些杂乱货!怎么样,能救过来吗?”叶万诚此时也没了暴戾凶狠,小心翼翼地问着丹尼尔·米勒,似乎声音大一点就会让索林的疼痛加剧。 丹尼尔·米勒没有应答,而是蹲下身将手搭在索林的额头上。 还好,索林的额头虽然有些热,但还不是很烫,这应该属于受伤后的自然发热,如果是因为感染而发热,那么几个小时下来温度一定很高了。至于呼吸,丹尼尔·米勒仔细看了以后也稍微放下点心,虽然有些急促但还规律,暂时还没有生命大碍。 这时候,丹尼尔·米勒才对叶万诚点了点头。“应该有希望。但是——” “但是什么?”叶万诚急忙追问。 “但是你们都要听我的,我要做什么你们就得配合才行。” “这还用说嘛!”叶万诚一拍胸脯。“你就赶快救人吧!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那好。”说了这两个字以后,丹尼尔·米勒站起身布置起来。 “你有匕首吧?”他问叶万诚。 叶万诚二话没说,飞快地跑回屋子里,不大会儿工夫便拿来一把匕首。“我的东西还没被搜走。” 丹尼尔·米勒接过匕首,叫来四个人吩咐道:“我一会儿得把伤口里的竹条取出来,你们四个一定要按住索林的胳膊和腿,要不然他一动的话搞不好就弄破大血管了。” 接着,他又叫来两个人。“你们找一根绳子来,一会儿我让你们绑的时候就用力绑上。” 最后,丹尼尔·米勒把采集到的沼泽疗伤草递给叶万诚。“把这些草药让你的手下嚼烂,然后都集中在碗里面。还有啊,嚼的时候也别闲着,每个人都尽量弄点尿出来。” “尿?要尿干什么?”叶万诚的几个手下被弄得张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叶万诚却直点头,这个黑社会老大受过无数次的伤,他知道尿液是无菌的,不会引发感染,而且尿里面的尿酸还有助于伤口的清洗消毒。不过现在顾不上解释,他吼着手下:“少罗嗦,都赶快给我把尿撒在盆里!” 闻听老大发话,几个手下忙不迭地脱下了裤子,看着这一帮人都忙碌起来,丹尼尔·米勒俯下身对索林说:“小兄弟,一会儿我给你治伤的时候会有些疼,但你一定要忍住!要不把这些东西去干净,你的命就保不住,懂吗?!”虽然丹尼尔·米勒不喜欢同性恋者,甚至听到这个词就会倒胃口,但此刻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痛苦的孩子。 索林感激地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我能挺住!” 叶万诚也蹲在地上,把一块手巾塞在了索林的嘴里,哽咽道:“疼就咬它,疼过了你就又活蹦乱跳了!” 丹尼尔·米勒看了一眼叶万诚,心中暗道:这家伙对索林倒是真有感情。 准备停当之后,丹尼尔·米勒先让两个犯人用绳子捆扎住索林的大腿根,不大一会儿伤口处因为血管被阻断而停止了流血,看着伤口处已经暴露得比较明显,丹尼尔·米勒冲立在一旁的四个犯人点了一下头。“你们几个压住了啊,我这就要开始拔了!” 随着丹尼尔·米勒的这句话,庭院里顿时寂静下来,四十余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丹尼尔·米勒。 只见他屏气凝神了几秒钟后,将匕首的尖端慢慢插进了创口中! 鲜血立时又涌了出来,而肌肉也被匕首卷翻出来,索林虽然咬着毛巾,但仍禁不住哆嗦起来。随着匕首慢慢地深入和转动,肌肉撕裂的声音、索林闷哼的声音让众人的心一阵阵悸痛,有的人已经禁不住转过了头。 虽然有四个人按着,但索林脸上的汗珠已经汇成细流顺着脖子淌落,脸上的痛苦自不用说。丹尼尔·米勒看在眼里,加快了速度,转动着匕首在肌肉里寻找着竹条的末端。转动了一阵,丹尼尔·米勒感到匕首的尖端一顿,明白是触到了竹条末端。他调整了一下匕首的角度后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在伤口里奋力一剜! 随着索林一声痛苦的喊叫,一截四五厘米长的竹条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飞了出来。 “把绳子松开!”随着丹尼尔·米勒的命令,两个犯人忙不迭地将捆绑在索林大腿根的绳子松开,而血液喷涌得更加猛烈了。看着叶万诚惶恐的目光,丹尼尔·米勒宽慰道:“他伤口里面都是粪便残渣,血正好能帮着带出来不少。” 说完,丹尼尔·米勒仔细地看了半天伤口,见里面的粪便残渣已经所剩不多,这才让那两个犯人重新将索林的大腿捆绑上。不过叮嘱道:“每隔十分钟就松开一会儿,让血液流通一下。” 这之后,丹尼尔·米勒把装着犯人尿的尿盆拿了过来,对准索林的伤口倒了下去,反复冲洗以后伤口里除了血液已经看不见什么脏东西,丹尼尔·米勒又把犯人们“嚼制”而成的草药倒进索林的伤口里。 干完这些,丹尼尔·米勒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索林的肩膀:“好小子,不错!疼的时候都过去了,放心吧。” 听了丹尼尔·米勒的话,索林和叶万诚都长出一口气,但丹尼尔·米勒的下一句话又让叶万诚迷惑了。 “来,把索林抬到那里去。”丹尼尔·米勒指着监狱广场正中新犯人住的那两间狱舍。 “到那里干什么?那里臭烘烘的,都是苍蝇蚊子……” “要的就是那些苍蝇,它们能让索林的伤口早点愈合。”丹尼尔·米勒说着,张罗着将索林抬了起来。 走进那两间臭气熏天的监舍,丹尼尔·米勒让人将索林抬到床上,并且把伤口暴露出来,冒着黄水的伤口立刻就吸引了几只苍蝇。 叶万诚张开大手正要驱赶,丹尼尔·米勒笑着拦住了他,小声道:“索林的伤口已经感染了,而且肯定还有粪便残渣没清理出去,苍蝇能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 说完,丹尼尔·米勒趴在伤口旁边,仔细观察着,只见苍蝇越聚越多,几乎将伤口盖住了。叶万诚又是惊喜又是佩服,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清理干净呢?” “这可不是着急的事情,首先苍蝇得在这里产下卵,然后再变成蛆才行。正常的话需要七八个小时,但咱们这里很闷热,估计五六个小时就行了。”看了眼叶万诚惊愕的目光,丹尼尔·米勒笑道:“蛆最喜欢吃腐败发酵的有机物,把它们放在腐败坏死的伤口上,很快就能把这些烂掉的组织清理干净,要不然索林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愈合呢。” 叶万诚这才恍然大悟,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咧开大嘴笑了。“你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要是没有你,索林就完了。”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神,现在虽然一切顺利,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就比如这里——”他指了指那些苍蝇。“等苍蝇卵变成蛆以后你要派人盯着,这些家伙把腐烂坏死组织吃完了就会吃新鲜、健康的组织,可不能让它们得寸进尺。” 叶万诚频频点头,吩咐手下时刻照看索林,然后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丹尼尔·米勒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只是我弄不来。” “还需要什么东西你就说,没什么是我弄不来的,哪怕从外面花钱运进来!”叶万诚大咧咧地打着包票。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水和食物。这两样你能弄来吗?” 叶万诚没词了,他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庞大的身躯将床板压得吱吱作响。半晌,咒骂声才从嘴里冒出来:“他妈的,都是杀王海的那个家伙搅的,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没有水喝。” 丹尼尔·米勒瞅了一眼叶万诚,缓缓道:“问题不在那个凶手身上。” “那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你身上。” “我?怎么出在我身上?”叶万诚瞪着大眼珠子看着丹尼尔·米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能查出来这个凶手吗?”丹尼尔·米勒问。 叶万诚摇了摇头。 “你身在监狱,手下那么多人都查不出凶手,布佐就能查出来?”丹尼尔·米勒又问。 叶万诚摇了摇头,然后一拍大腿。“是啊,他也查不出来。可为什么还要下狠心调查呢?” “所以布佐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调查凶手,而是借这个名义另有所图。” 叶万诚捶了捶脑袋,暗忖这个问题他怎么没想过,但此刻虽然被丹尼尔·米勒提醒了,他仍想不出来答案。而站在一旁的昆金此时则挑着他的三角眼紧紧盯着丹尼尔·米勒,似乎要把目光盯进这个美国人身体里才舒服。 丹尼尔·米勒笑了笑,小声说道:“如果你有布佐这样的生杀大权,却只是每天百无聊赖地看管着这些犯人,你不觉得权力浪费了吗?” 叶万诚瞅了眼丹尼尔·米勒,他越发觉得这个美国人不但疗伤是把好手,脑子也不简单。如果是别人提起这个茬,他肯定不理不睬,可是自从丹尼尔·米勒把索林救了以后,叶万诚对丹尼尔·米勒就有一种油然的好感。而且,明摆着这个美国人话里有话,或许他还能帮自己出个好主意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叶万诚小声说:“实不相瞒,布佐每次都从我的保护费里分走一半。” 这没出丹尼尔·米勒的意料,他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布佐是个贪财的人,满脑子就是想用一切机会敛财,如今有王海被杀这件事情,他能不勒索敲诈一笔吗?现在犯人们都又渴又饿,让他们掏多少银子都会愿意。但是,这件事情布佐还不能亲自出面,他还得顾及自己的形象,所以只有你出面办才最合适。可叶老板你没领会布佐的意图,一个劲地开会查凶手,所以我说问题出在你的身上呢。” 这一席话说的叶万诚如醍醐灌顶,瞠目结舌地看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才喃喃道:“都说美国人聪明,果然不假,我看你才更适合当监狱长呢!” 丹尼尔·米勒哈哈大笑。“叶老板你就别夸我了,这个道理你其实也明白,只是索林的事情让你失了方寸而已。”说完,他指了指城墙二楼布佐的那扇落地窗。“快去吧,布佐监狱长这个时候可能正抓心挠肝地想你去呢。” 叶万诚连连点头称是,回身叮嘱手下照顾好索林以后,他迈着大步向“城墙”走去。虽然他已经饥渴交加、疲惫不堪,但丹尼尔·米勒的话却让他恢复了气力。 至于丹尼尔·米勒,看了看叶万诚的身影后也迈步向回走去,不过他没急着回去见哥哥,而是向悬崖走去。刚才他还发现了几种草药,丹尼尔·米勒准备采摘一些,虽然他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但如果能用上的话,那就是绝对的意外之喜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当他走向悬崖的时候,有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第六章 测谎试验 布佐不开心。因为勒索到的钱不是他预期的数目。 刚才副官向他汇报:“叶万诚只答应付这个数。” 看着副官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布佐纳闷地摊了一下巴掌:“不是这个数吗?” “可是叶万诚那家伙说,索林的伤已经没事了,所以他只付恢复饮食的那部分钱。” 布佐被气得翻了两下白眼。“索林的伤好了?不是说很重吗?” “据我的人汇报,是那个叫丹尼尔·米勒的美国人把索林的伤治好的。”副官小心翼翼地说着。“据他汇报,丹尼尔·米勒治伤的手法挺高的,除了给索林治伤以外还把十多个受伤的犯人也治好了。” “我早就看到他给犯人治伤了,你的探报也太慢了点。”布佐看了副官一眼。“你的消息是从那个公鸭嗓那听来的吧。” 副官尴尬地点点头:“是的,那个昆金总隔三差五地弄些‘情报’向我汇报,看来他还惦记着老大的位子呢。” 布佐十分明白昆金的意图,这个猥琐的家伙一直就觊觎叶万诚的位子,不时找各种机会巴结他。不过布佐每次都没给他明确的答复。看来,昆金又把逢迎的对象对准副官了。 布佐冷笑一声:“那个昆金总是喜欢添油加醋,而且一肚子坏水,对他这种人你要格外小心。” 副官唯唯称是,不过小心地问道:“不过我看昆金的脑子要比叶万诚机灵的多,叶万诚就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撞人,昆金倒是主意不少,要是用他来管理那些犯人,我们收到的钱肯定比现在多。” 布佐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孩子,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叶万诚虽然脑子不灵活,但这种人用着放心,拿他的钱心里安生。可要是拿昆金的钱,你就要留一百个心眼。你说那样累不累呢?你难道想为了一点钱就整夜睡不着觉?” 看着副官频频点头,布佐继续教诲道:“对昆金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放风筝一样,手里的那根线始终拴得牢牢的,既让他飞起来一些,还不让他飞得太高。毕竟这家伙能提供不少消息,而且还是有些用的。” 副官在布佐身边已经有几年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学了不少。他见布佐说的时候脸上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也便猜出几分原因。“您是在想昆金的这个情报?” 布佐点点头。“如果昆金说得属实,那这个丹尼尔·米勒就很耐人寻味了。一个厨师怎么能会治伤呢?你亲自去调查一下,如果属实的话,就把丹尼尔·米勒带来,我要好好会会这小子。” 副官走进监狱的时候,丹尼尔·米勒正在监舍里摆弄着十几粒种子。 这是他刚刚从悬崖处的一个小灌木上采摘的,那种小灌木叫做“麻疯树”,种子甘甜富有油质。丹尼尔·米勒第一眼发现这里有麻疯树的时候,脑子里就萌发了一个念头,因为麻疯树的种子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 丹尼尔·米勒用木板把它们砸碎,然后再仔细地碾成细末。做这些步骤的时候,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笑着,笑得保罗·米勒不知所以然。 “你弄这些古怪玩意儿干什么?”保罗·米勒问。 “天机不可泄漏。”丹尼尔·米勒笑着回答。他并不是刻意隐瞒哥哥,而是这些东西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够用上,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丹尼尔·米勒从来都存在心里。 保罗·米勒正要再问,忽然从外面传来大喇叭的广播声:“鉴于昨天发生的群殴事件使犯人们的身体情况受到影响,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监狱决定恢复供应淡水和食物。同时,对受伤人员进行相应的治疗。” 丹尼尔·米勒向外撇了一眼,见副官正带领着几个狱警向这边走来,不禁微微一笑:“看来叶万诚和布佐达成协议了。” 保罗·米勒却没弟弟这样轻松,他时时瞄着副官的一举一动,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因为他看见副官竟然对那十多个受伤的犯人很在意,又是检查伤势又是嘘寒问暖的。看着副官还不时向他们这间监舍看,保罗·米勒的心更沉下去了。 “准备一下怎么应对吧,他估计很快就要过来了。”提醒完弟弟,保罗·米勒郁闷地加了一句:“非给那些犯人治伤,现在出问题了吧——犯人的伤好了,该轮到你受伤了。” 丹尼尔·米勒仿佛没有听见,仍不紧不慢碾着麻疯树的种子,然后将这些细末装进衣服口袋里,这才长出一口气:“他喜欢来就来,或许我还能再去城墙里溜达一趟呢。” 保罗·米勒狠狠瞪了一眼弟弟,想要再提醒一句也来不及了,因为副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丹尼尔·米勒呢!?” “这儿呢,什么事?”丹尼尔·米勒懒洋洋地回了一声。 副官打量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然后哼道:“那些受伤的家伙是你治好的?”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有道行!” “这小子没事就爱看书,总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治伤的这些土方法就是从书里看的。”保罗·米勒忙帮着丹尼尔·米勒圆场。 副官没理保罗·米勒的茬,冲丹尼尔·米勒努了努嘴:“跟我走一趟吧,别让监狱长等急了。”说完,冲两个狱警一摆手,自己径自往回走了。 看着哥哥不安的样子,丹尼尔·米勒微微摆了下手,然后大模大样地跟着狱警走了出去。 丹尼尔·米勒不担心和布佐监狱长的见面,虽然他知道这一定是次拷问之旅,但他在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对策。但走进“城墙”没几步,他就知道自己的预判出了偏差。 他原以为副官会带他到监狱长办公室,但是现在却是向相反的方向在走。 “不是监狱长要见我吗?”丹尼尔·米勒问道。 “是的,但不是他的办公室。” “那去哪里?” “自然是审讯室。不过算你小子有福气,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副官瞥了丹尼尔·米勒一眼,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们新进了一套测谎仪器,正好在你身上试验一下。” 丹尼尔·米勒心里一惊,他想过很多应对布佐的对策,但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布佐竟然要在他身上用测谎仪。任凭他怎样镇定,心里却打起鼓来:如果这一刻让他摇身变成真正的国安特工该有多好,他们一定受过专门的抗拒测谎仪的训练。可是自己呢?他可以在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可以用充分的理由来应对布佐的质疑,但是现在都用不上了,而且这些也不管用了。他虽然能决定自己的表情、话语,但却控制不了内心的波动,而他内心的每一丝涟漪都会在测谎仪面前显露无遗。 丹尼尔·米勒脑子飞快地转着,但任凭他脑子转得再快,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应对。当走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他感觉汗水又把衣服和身体粘在一起了。 审讯室内,柳天天和三个狱警刚刚调试测谎仪器,一会儿也要由她将测谎仪的组件连接到丹尼尔·米勒身上。 布佐并没在审讯室里,此时他正透过监视墙看着对面的柳天天。他贪婪地盯着柳天天白皙的胳膊、妖娆的身材、俊俏的脸蛋,禁不住心猿意马,不过很快他就把念头移到>了丹尼尔·米勒身上。对于这个即将进行测谎试验的美国犯人,布佐有一种不安感,他说不清这感觉是从何而来,但第一眼看见丹尼尔·米勒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个美国人和别的犯人不一样。当他得知丹尼尔·米勒竟然还会治伤的时候,他的这个感觉就更强烈了。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以往,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在意,但就在王海的事情之后又冒出了这么一个行为古怪的丹尼尔·米勒,布佐不由得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副官向他询问如何审问丹尼尔·米勒的时候,“测谎仪”这几个字几乎立刻从他口中吐出,既然这个丹尼尔·米勒与众不同,那么对他的审讯就要别出心裁才行。 从监视墙上看丹尼尔·米勒走进了审讯室,布佐才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隔壁走去。虽然决定给丹尼尔·米勒应用测谎仪,但他仍要面对面地审视一下这个美国人。 俊朗的面庞、结实的肌肉、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进审讯室以后,布佐就死死地盯着丹尼尔·米勒。十几秒钟,眼睛一眨未眨。他喜欢用这种鹰一样的目光盯着犯人,直到犯人的眼中露出慌张失措的神情。但这次,布佐却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 “丹尼尔·米勒。”布佐坐在了对面。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看着监狱长。 “我很喜欢你。因为看你的样子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布佐微笑着说,但随即鹰一样的眼神又盯在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但我更喜欢看你的内心,如果你的坦荡只是伪装出来的,那么你的下场会惨得无法想像!” “我干嘛要伪装?”丹尼尔·米勒反问。 布佐哈哈一笑:“问得好,你干嘛要伪装?这就要问你的内心了,所以我给你准备了测谎仪。” 说完,他向副官和柳天天摆了一下手,示意测谎试验可以开始了。然后再也不理丹尼尔·米勒,径直走了出去。他没有质问丹尼尔·米勒关于王海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在测谎试验前让这个美国人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柳天天走到丹尼尔·米勒面前,把一个橡胶管固定在他的手臂和胸部。这是呼吸描记器的一部分,是用来测量呼吸频率的装置。当气流通过身体时,运动推动空气穿过橡皮管,橡皮管被引导到有机械臂的风箱上,机械臂的末端有记录笔,这样橡皮管中的空气带动机械臂所做的运动便在一卷纸上被以曲线图的形式记录下来。 接着,柳天天又把血压袖带固定在上臂,并把血压传感器连接到记录笔。这是用来记录丹尼尔·米勒的血压变化和心跳频率。 最后,柳天天把一个金属盘固定在丹尼尔·米勒的手指末端。这是检流计,能感测到皮肤上通过的电流,当出汗量增加时,皮肤也会变得更容易导电,这就很容易判断出被测者的出汗情况。 柳天天虽然只是个狱医,但是也曾接触过测谎试验,她知道眼下的这套测谎仪器十分先进,只要丹尼尔·米勒有谎话,那么任凭他的自制力有多强,总会有心理压力产生,这些压力又会引起一系列诸如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手掌出汗、呼吸速度和容量异常这些生理反应,这些凭主观意志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做完这一切,柳天天若有所思地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然后启动了电源开关。在电脑屏幕上,丹尼尔·米勒的各项生理指标显示出来——血压130/85、脉搏75次/分、呼吸20次/分…… “可以开始了。”检查完毕以后,柳天天告诉副官。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副官翻动试题的细碎声响划破了空气。紧接着,副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叶万诚?” “不。”丹尼尔·米勒冷静地回答,但柳天天却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生理反应指标剧烈地升高——血压到了145/95,脉搏增快到了85次,而呼吸频率也加快了。 难道丹尼尔·米勒来之前认识叶万诚?要不然他怎么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反应这么强烈呢? 柳天天纳闷的时候,副官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保罗?” “是的。”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王海?” “不。” 柳天天明白,副官用的是紧张最高点质问法,在同一个问题上选用不同的答案,会测出自接近真实的情况。她瞅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丹尼尔·米勒的生理变化都和回答第一个问题时一样激烈,只是当回答间歇的时候,他的血压、心率和呼吸指标才平稳一些。难道这三个问题丹尼尔·米勒都心中有鬼? 副官翻了一页测谎试题,接着问道:“你的职业是教师?” “不是。” “你的职业是厨师?” “是。” “你的职业是特工?” “不是。” 这次,副官改用了对照质问法,将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答案一起摆出来,其中最接近真实的问题就会引起被测者特别的反应。但柳天天的眼神告诉他,丹尼尔·米勒在回答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各项指标还是和第一个问题时一样。 “都是一样的反应,难道这个丹尼尔·米勒真没问题?”副官心里揣测着,口中继续问下去。 “你打算遵守监狱的规定,安然度过一年的刑期吗?” “你想过早点离开监狱吗?” “王海被杀的时候你难过吗?” …… 越听这些问题,柳天天身上的寒意越浓。她明白,布佐的意图显然是要弄清楚丹尼尔·米勒和王海以及越狱事件有没有关系,她不时看着丹尼尔·米勒,生怕在他回答之后,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与众不同的指标。 丹尼尔·米勒一如既往地沉静地回答着,除了时常咽着唾沫、紧咬嘴唇以外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柳天天的表情却越..来越古怪。她时而狐疑地看着丹尼尔·米勒,时而又纳闷地看着电脑屏幕,但更多的时候她却是充满了轻松的表情。等到副官的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以后,柳天天长出了一口气,拿着测谎数据单走了出去。 “测谎结果怎么样?”柳天天一进来,布佐就迫不及待地问。 “数据报告显示,丹尼尔·米勒在回答各项问题的时候,虽然心跳节律、血压以及呼吸脉搏这些都增快增高,但是很均衡,没有哪一个问题引起特殊的反应。”柳天天说着,将报告单摆在了布佐的案头。 布佐拿过来看了一阵子,果然如柳天天所说,丹尼尔·米勒的各项指标都很均衡,对那些特殊问题的反应和普通问题的反应没有太大的差异。他又看了一遍,然后忽然笑了。 “把丹尼尔·米勒带到厨房去。”布佐冲副官吩咐道。 “带到厨房?”柳天天纳闷地问道。 布佐狡诈地一笑,然后指了指测谎报告上的一项数据。“你看这个。” 柳天天看过去,只见那是丹尼尔·米勒回答职业问题时的测试数据,关于他的职业问题先后被问了四次,心率变化以及其它的表现都很平稳。她看了几眼,奇怪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呢?” 布佐走到柳天天身边,一边嗅着美女淡雅的体香一边说:“丹尼尔·米勒在回答其他的问题时,心率节奏都很高,但到了职业问题上却忽然变得很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紧张的表现,但是换个角度来分析,丹尼尔·米勒可能最害怕被问这个问题,所以才早就作了思想准备。反映在数据上就是——他对这个问题的敏感程度反而比其他问题要低。” 分析完之后,布佐得意地一笑:“丹尼尔·米勒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二级厨师吗?那我今天就尝尝这位美国厨师的手艺!” 柳天天在心里叹了口气,既是感叹布佐的心机,也是担忧丹尼尔·米勒的处境。但当她随着布佐一行人来到厨房,见到丹尼尔·米勒的时候,柳天天又觉得轻松了。 丹尼尔·米勒的脸上仍然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甚至当副官命令他做几道菜的时候,丹尼尔·米勒不但没有露出丁点的惶恐,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说吧,要我做什么菜?” “先切些黄瓜丝给我们看看吧。”布佐道。 丹尼尔·米勒听罢点了点头,走到案板前,检查了一番刀具,然后系上围裙麻利地干了起来。 只见丹尼尔·米勒左手五指微微弯曲,轻巧自然地按稳黄瓜,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捏着刀身,其余三指灵活有力地握住刀柄,左手腕轻轻一送的同时,右手中的刀已然清脆地落下。刀刃刚吻上黄瓜便自然抬起,左手中指的关节像是爱抚一样在刀身上轻轻一触,黄瓜便又近了几毫,未等众人看清,刀又轻巧落下。一时间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在案板上响起,而黄瓜则在这美妙的声音中翩翩舒展,又绽然成丝。 几分钟以后,案板上已是一片长度一致、细丝均匀的黄瓜丝。丹尼尔·米勒这才轻舒一口气,手腕反转之际,菜刀刀刃向外放置在墩面中央,前不出刀尖,后不露刀柄,如宝剑入鞘一样。 “接下来还有那个。”布佐冲丹尼尔·米勒左手边的一个笼子努努嘴。丹尼尔·米勒看去,只见十几条蛇正在笼子里蜷曲着。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将笼子打开一条缝,用右手将一条蛇轻轻拿起,左手沿着蛇身轻轻摇上蛇头,食指和拇指把蛇头捏紧的同时,右脚已踏上蛇尾。他操起一把尖利的小刀右手,“唰”的一下在蛇颈圈处把颈皮割断,血还未溢出,刀尖一送已插入蛇的皮内,刀尖再一翻转之际蛇皮已经翻过来几寸,丹尼尔·米勒这才弃刀上手顺势往下撕去,转眼之间蛇皮已经从头到尾被剥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仅让布佐、副官和柳天天看得暗自叫好,就连那个厨师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不多会儿工夫,丹尼尔·米勒除去了蛇的内脏、剁去头、尾,洗净以后放在了案板上。不过,他提刀正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布佐伸手止住了他:“不用了,做一道菜出来吧,就你们美国有名的梅菜扣肉就好。” 刚才丹尼尔·米勒的手法已经让他暗暗点头,但只凭这个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他决定自己点一道菜考验一下丹尼尔·米勒,用这个来考究丹尼尔·米勒的真实本领。 果然不出布佐所料,当丹尼尔·米勒听到这个菜名时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这次,丹尼尔·米勒的手脚不再像刚才那样麻利了,他慢吞吞地走到案板前,迟疑地拨弄了几下案板上的猪肉,几秒钟以后竟停了下来。 柳天天在旁看着,心里一沉。心道:坏了,看来丹尼尔·米勒对做这道菜没什么把握。 她心中念头刚起,丹尼尔·米勒已经慢慢地转过了身:“这道菜我不能做。” “为什么?”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在柳天天听来,布佐的声音里充满着调侃和杀机。她紧张地看望着丹尼尔·米勒,希望这个美国人的回答能圆满一些。但即便有着期待和侥幸,她也清楚,丹尼尔·米勒再怎么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一个二级厨师怎么能不会做这道菜呢? 不料丹尼尔·米勒笑了一下之后竟说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句话:“你们这里的肉有问题,我要用这个肉做菜,你们吃下去恐怕就会中毒!那到时候我可摘不情干系了。” 众人齐刷刷地瞅向案板上的猪肉,几秒钟以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哄堂大笑。 “你开什么玩笑!今天早上我刚杀了一头猪,这肉就是刚切下来的。肉要是有毒,这头猪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厨师的声音最为响亮。 “丹尼尔·米勒,你要是不会做这道菜,那我们就换一道菜,不必用这个借口。”布佐冷笑着说。 丹尼尔·米勒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拿起那块猪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揉了揉,然后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养着的另外两头猪?” 布佐哈哈大笑。“没问题,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罢,带着丹尼尔·米勒向猪圈走去。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奇异之处,看看嗅嗅就能确定这猪肉有问题?如果这只是托辞,那么很快就会露馅,而且等着他的就绝不是布佐的冷笑那么简单了。”柳天天心里着实为这个美国人担忧,她走到丹尼尔·米勒的侧面,却看见他脸上仍挂着微笑,胸有成竹地向猪圈走着。 众人心里也都是既狐疑又好奇,快步跟在丹尼尔·米勒后面。只见丹尼尔·米勒打开猪圈的栅栏门走到一头猪面前蹲下,先是仔细地看了半天猪的双眼,又摸了好一会儿猪的毛皮,最后又蹲在猪食槽前拿着一个小木棍拨弄着猪食。 “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副官见布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呵斥道。 丹尼尔·米勒这才慢慢地站起身,回头说:“这两头猪肯定得了病,不出一天就会死。”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厨师一个劲地摇着头,然后指着正在吃食的猪对丹尼尔·米勒说:“你看,这象是得了病的样子吗?还说什么不出一天就会死,你是不是说梦话呢?!”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并未理睬他,而是面向布佐:“这两头猪得的是传染病,这种猪瘟有一定的潜伏期,在潜伏期里猪并没有异常的反应。但据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病了。而且——”丹尼尔·米勒扫了一眼众人。“而且,发病以后就会有传染性。” 包括柳天天在内,所有人都被丹尼尔·米勒的这一席话弄得将信将疑。 “一天之内?”布佐不气反笑,盯着丹尼尔·米勒问道。 “是的!”丹尼尔·米勒微笑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我说错了,再加我刑期。” 看着这个美国人,布佐忽然间不郁闷了。当监狱长这么多年,这可以说是最有趣的一件事情,他大手一挥:“好,一言为定。而且,你要是说对了,我减你半年刑期!” 说罢,他大踏步地向回走去。心道:“这才是最好的测谎试验。这小子是真是假,一天之内就见分晓了。” 布佐一行人离去后,丹尼尔·米勒对看守他的两个狱警道:“咱们可别离猪圈太近,我可告诉你们,那病可是传染人的。” 说完,丹尼尔·米勒找了个阴凉处大咧咧地坐下,看着两个狱警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心里禁不住好笑,但笑过之后他便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担心和布佐的赌约,对于这个他十拿九稳,因为“猪患病”的这件事情完全是他一手计划的——在他装模作样观察猪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些麻疯树种子的粉末撒在了猪食里,而麻疯树种子的一个功效就是能引起剧烈的腹泻。丹尼尔·米勒推算,那些粉末的量足以让这两头猪在半天之内虚弱得不能动弹。到时候,他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让他沉思的是柳天天的眼神。 丹尼尔·米勒注意到,从开始进行测谎试验开始,一直到刚才离去,这个美女狱医时常向他瞥来古怪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有很多种含义,担心、疑惑、轻松、紧张…… 对于这些,丹尼尔·米勒倒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刚才的做法让所有人都有这些表情。但有一种表情却只有柳天天才有,那就像是大人发现孩子的小伎俩以后的那种微笑。 丹尼尔·米勒越想心里越是打鼓,难道柳天天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不可能啊! 丹尼尔·米勒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敢肯定,自己在撒药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绝对没有人注意到。 那么,就是柳天天发现了自己被测谎时搞的鬼?也不可能啊,如果她发现了,为什么没有揭穿自己呢? 丹尼尔·米勒这边忐忑不安地琢磨着,而身旁那两个狱警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因为那两头猪的反应果然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它们还争先恐后地吃着猪食,而现在却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时发着闷哼。 “你看,那两头猪好像不舒服的样子呢。” “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 听着狱警的议论,丹尼尔·米勒抬眼看了两眼,慢条斯理地说:“这才刚开始,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更严重了。”说完,他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起来。 不出丹尼尔·米勒所料,一个多小时以后,那两头猪已经虚弱得趴在了地上,地面上都是又稀又臭的粪水,看来这段时间都排泄了很多次了。 两个狱警的眼神越来越惊奇,又待了十几分钟,见那两头猪竟然连动弹的意思也没有了,拔腿走过去看看,可猛地想到丹尼尔·米勒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止住了脚步。看来这两头猪真是有病了,要是被传染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此处,两人低声嘀咕几句以后,一个继续看守着丹尼尔·米勒,另一个则一溜小跑向布佐报告去了。 丹尼尔·米勒瞅了几眼,又闭上了眼睛,还有几分钟布佐才会到,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他在这边怡然地躺着,布佐那边却是又惊又怕。听了狱警的报告,他带着副官快步赶了过来,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两头猪和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厨师,他忽地笑了:“看来这个美国人只能在我们这里待半年了。” 不过,笑过之后愁容又浮上了布佐的面颊,他走到丹尼尔·米勒身边冷冷地说:“醒醒吧,美国人。” 丹尼尔·米勒早就听见布佐一行人的声音,但直到布佐叫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一个硕大的哈欠后,丹尼尔·米勒道:“我说得没错吧,那两头猪是不是快不行了?” 布佐沉吟着点点头。“我记得你还说过,这种猪瘟有传染性,你应该有办法治吧?”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我可治不了,猪一旦发病就有了传染性,而且无药可治,只能是死路一条。”丹尼尔·米勒一个劲地摇着头。 布佐摆了摆手。“我不是让你治这两头猪,我是说怎么防止传染。” 丹尼尔·米勒心里暗笑: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瞅了瞅那两头垂死挣扎的猪。“唯一的法子就是把病猪深埋,隔绝了空气和接触以后就不会传染了。”说着,他瞟着附近的地面。“这里的地就不错,土质松软,挖坑很容易。” 未等布佐开口,副官的喝斥声已经响起:“再容易也不能在这里挖!” 丹尼尔·米勒心里又是一阵笑,但脸上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道:“那埋在哪里?” “当然是监狱里!”副官指着远远的悬崖边。“埋得离我们这里越远越好。” 丹尼尔·米勒嘿嘿笑着:“这个你们说了算,找两个人埋了就是。我是不是没有事情了?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和布佐的眼神交流一下之后,副官张口把丹尼尔·米勒叫住:“怎么没你的事?你最明白这个猪瘟,由你来埋最合适了。” 丹尼尔·米勒心里激动不已,但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眨着眼睛苦闷不已。 “挖两个坑就少了半年刑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赶快把猪抬走埋了!”布佐掩着鼻子命令着,生怕哪股风把猪的臭味吹进来。 不能再推托了,谱儿摆到现在就可以了,再摆就过了。 丹尼尔·米勒心里想着,嘴上连连答应。但就当他迈步向猪圈走去的时候,柳天天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丹尼尔·米勒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转头向柳天天看去。只见美女狱医喊了以后并没有走向丹尼尔·米勒,而是走到布佐身旁低语起来。 丹尼尔·米勒看着柳天天的樱桃小口,竖起耳朵用心听着——“监狱长,我打算给丹尼尔·米勒先打一针预防传染病的药,他万一被传染了,整个监狱的犯人都跑不了,那样的话问题就大了。” 柳天天的这句话把布佐提醒了,他远远地冲丹尼尔·米勒吩咐道:“你先去柳狱医那里,打完预防药再回去挖坑。” “不用那么麻烦吧,应该不会被传染的。”丹尼尔·米勒小声征求着柳天天的意见。 “是吗?你不是说这种猪瘟传染性很强吗?”柳天天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转身向回走去。 没办法,丹尼尔·米勒叹了口气后只好乖乖地跟在了美女狱医身后。 刚一走进狱医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门关严,然后紧紧盯住了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那两头猪真的得了瘟疫?” 这还是丹尼尔·米勒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着美女狱医的俏脸美眸,嗅着清新幽香的女人体香,丹尼尔·米勒却没有一丝的轻松惬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这句话问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你没看见那两头猪已经快死了吗?”丹尼尔·米勒反问的同时也从柳天天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脸。 柳天天微微一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向丹尼尔·米勒。 “不是打针吗?”丹尼尔·米勒疑惑地问。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柳天天拿着水杯的小手指挑动着,看起来颇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但丹尼尔·米勒的心却被那葱白的小指刺得一阵悸痛。 “哈哈,柳狱医真会开玩笑,我嘴里怎么有血了?”丹尼尔·米勒强自镇定地笑道。 柳天天白了丹尼尔·米勒一眼,脸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殆尽,她坐到椅子上看着窗外缓缓地说:“有个人很聪明,他知道测谎试验的时候心跳加快、出汗和血压升高这些表现并不能证明在说谎,只有在回答不同问题时各项指标出现差异、变化才被证明说谎。所以,要想逃过测谎试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血压、心率、脉搏、出汗量这些指标保持在同等的水平上,不论是始终平稳还是始终紧张。”柳天天停顿了一下,回头瞅着丹尼尔·米勒。“这个人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始终平稳,那需要专门的训练才能做到,所以他就聪明地选择了让自己的血压、心率这些指标始终升高。” 丹尼尔·米勒的脸抽搐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这稍纵即逝的变化没有逃过柳天天的眼睛,她走到丹尼尔·米勒面前,仰脸看着他:“这人不但聪明,而且也很有毅力。因为他知道,疼痛会引起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脉搏加快等等表现,所以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都强迫自己狠狠地咬舌头或者口腔里其它的肌肉粘膜组织。而且,我估计他咬得很用力,以至于口腔里出血,所以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他还要不停地咽下去。当然,这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因为紧张而咽口水一样。我说得对吗?” “一点没错。谁不害怕测谎仪呢?仪器这东西总是有误差的,万一被仪器判断成说谎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丹尼尔·米勒找了个理由之后痛快地承认。柳天天所说的和自己所做的几乎完全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再支吾躲闪那就是傻子了。不过,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丹尼尔·米勒微笑着又加了一句:“柳狱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来做吧?” 丹尼尔·米勒猜想,这个美女狱医在此刻才揭穿自己,肯定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另有目的,否则在测谎试验的时候她就会揭发了。 “聪明人就是容易沟通。”柳天天笑着靠近了丹尼尔·米勒几步,芊芊玉手也搭上了丹尼尔·米勒的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细腻柔滑的感觉传到手上,丹尼尔·米勒不禁一愣,下意识地以为暧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你别误会。”柳天天俏笑着甩了丹尼尔·米勒一眼,随即正色道:“我只是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和王海的越狱计划有关?” 声音虽小,但却让丹尼尔·米勒的心跳骤然加快,同时他也感到柳天天的手按压得更有力了。丹尼尔·米勒一下子明白过来,看着柳天天那双明眸笑道:“你又在做测谎试验。” 柳天天松开手,也笑了。“做完了。刚才你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脉搏比之前快了将近一倍!” “然后呢?”丹尼尔·米勒猜想,柳天天所要求的事情紧跟bbr>着就要到来。然而,柳天天的回答却大出他的意料。 “然后?什么然后?我说过,我只是问你一句话,虽然你嘴上没回答,但你的脉搏已经告诉我了。现在你可以去安葬那两头猪了。”柳天天笑着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 丹尼尔·米勒笑着向外走去,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这个神秘的女狱医到底要干什么?她绝不是平白无故地问这件事情,这之后一定有什么事情。但,会是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怎么也猜不出来,但他却知道,今天的测谎试验是输赢兼半,他赢了阴险狡诈的布佐,却输给了这个文文静静的柳狱医。 第七章 深坑绝路 对于索伦监狱里的犯人来说,最令他们兴奋的气味有两种。 一种是柳天天的体香,每每闻到这个美女狱医身上幽香的气息时,索伦监狱的犯人们都禁不住垂涎三尺。虽然他们明知道得不到这个美女,但这不妨碍在晚上的时候,回味着美女的样子意淫一下。 另一种气息,就是猪的肉香。 不过这猪肉没他们的份,那些香喷喷的肉块永远是属于布佐一干人的。每当开饭的时候,都能从“城墙”里传出猪肉的香气,犯人们便聚在下风口,借着这飘来的猪肉香气将碗里的粗茶淡饭咽进肚子里。这种“闻香止馋”的风气在索伦监狱里慢慢蔓延着,不但成了监狱里的一道风景线,甚至愈演愈烈,以至于他们远远地看着猪圈里的猪就禁不住流口水。 远望尚且如此,近观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当狱警抬着那两头奄奄一息的猪走进监狱广场的时候,便呼拉一下聚集了几十个犯人。但没等他们的心情快乐多久,狱警的几句话便将他们驱赶得干干净净。 “看什么看,这两头猪得猪瘟了!” “这东西得赶紧抬走埋在地里,你们谁过来帮着抬就多给一壶水喝!” 回应的只是四散而去的脚步声。多喝几口水的代价就是去死神那里报到,这种傻事谁也不干。 看着远远围观的犯人,狱警骂个不休。和犯人们一样,他们抬着这两头病猪也是紧张得要命,只是他们不敢骂下达命令的布佐,只有找一切机会发泄心里的怨气了。但马上,他们的心情就变好了,丹尼尔·米勒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你们要是不愿意抬就放那里,我找人抬!” 这句话比布佐的命令都管用,狱警们的手立刻一松,两头猪也被摔在了地上,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无力地哼哼着。 “我看这监狱里就数你最仗义了!” “是啊,你们美国人够意思!” ……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拦住狱警们的“夸赞”。“再多说一会儿猪就死了,那样瘟疫传播得更快。我帮你们抬去埋了,你们可得多给我弄些水来。” “好说,好说,我这就给你弄几壶去。”狱警一个劲地应承。 “几壶不够,几桶才行。”丹尼尔·米勒叫住了转头要走的狱警。“我这可不是自己喝,是把水浇到地上,土壤软了挖的坑才更深,这样才更安全。” 狱警顾不得多想,事实上多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委,连连点头之后快步赶了回去。 丹尼尔·米勒这才转过身,冲远处的哥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帮忙。 自从弟弟被叫走以后保罗·米勒就魂不守舍地转来转去,生怕丹尼尔·米勒会出什么状况。可几个小时过去了,竟一点动静也没有。此时好不容易盼到弟弟出来,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更纳闷了——丹尼尔·米勒竟然带着两头猪回来,还是得了瘟疫的猪! 他疾步走过来,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丹尼尔·米勒指了指悬崖一处僻静的角落,微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帮我把猪抬到那边去,留神别把猪皮弄破了,咱们逃出去就靠它了!” 虽然听了弟弟的解释,可保罗·米勒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弟弟说的这么肯定,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保罗·米勒也不再问,和弟弟抬起病猪气喘吁吁地向悬崖边走去。 到了悬崖,还未等休息片刻,丹尼尔·米勒又向哥哥交待了一项任务:“我在这里等那几个狱警,你去叶万诚那里把他的匕首借来。藏书网我给索林看好了病,借把匕首不是难事。” 丹尼尔·米勒说得没错,保罗·米勒刚一提借匕首的事情,叶万诚就咧着大嘴痛快地答应了。过不多久,当保罗·米勒揣着匕首回到悬崖边的时候,只见地上已经摆了三大桶水,而弟弟已经挥着铁锹开始挖坑了。 见哥哥回来,丹尼尔·米勒把铁锹交到他手里。“你来挖坑,我收拾那两头猪。” 接过匕首丹尼尔·米勒又解释道:“咱们逃出去要经过瘴区,那里面不但有毒气还有山蚂蟥,那是很可怕的东西,平常它们靠吸食树汁为生,如果有生物经过,它们就疯了一样扑到身上,不把血吸干绝不罢休。要是不用猪皮做挡箭牌,咱们进去就是个死。” 保罗·米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打这两头猪的主意了!但是越狱不光是我们两个人,还有我的朋友,这两张猪皮够用吗?” 丹尼尔·米勒笑道:“没问题,四五个人都足够用。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能弄到这两头猪,正好赶上布佐给我进行测谎试验的机会……我就故意漏了个破绽,让他怀疑我的职业有问题,这样他就可能对我进行进一步的考核。考核厨师的最好办法就是做几道菜,而一旦到厨房接触到肉,我就可以顺其自然地把矛头引向猪。只要能接触到猪,我就有机会把引起腹泻的草药洒在猪食里,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了——”丹尼尔·米勒指着躺在地上的两头病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押了一个宝,因为一旦布佐没有对我进行考核,那我一系列的计划就全报废了。” 说话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已经把一头猪四蹄掀开捆绑在两根木棒上,此时操起匕首对准了猪脖子的动脉,飞快地刺了进去,随着猪的一声闷哼,猪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你挖你的坑,等你挖完了,我这边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丹尼尔·米勒见哥哥正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又加了一句:“不用担心,这个地点是我特意选的,很隐蔽,狱警很难看到这里。再者说,狱警和犯人对这两头病猪都怕得要死,没人走过来看咱们干啥。” 保罗·米勒刚才已经观察了半天,这地方果然像弟弟所说:陡峭的悬崖和茂密的灌木成了绝佳的掩护,将他们兄弟的身影掩在一片阴影之中。刚才他从叶万诚那里回来的路上,远远的只能看见丹尼尔·米勒抡起镐头干活,那两头猪已在视线之外了,除非走近了才能看清。而监狱里的犯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百米之内竟见不到一个人影。 保罗·米勒观察完毕,放心大胆地干了起来。丹尼尔·米勒也抓紧时间,开始给猪扒皮。他操起匕首,插进猪的后肢膝关节处,往上一挑、顺势划了一个弧,锋利的刀尖立时将猪皮切开。四刀过后,猪的四肢膝关节处已是皮开肉绽。在猪的哼哼声中,第五刀飞快划落,这次则是沿着猪的后肢内侧向下一直切向肛门。五刀之后,丹尼尔·米勒停歇了几秒钟,然后持刀再上。这第六刀,他的动作不再那么迅速,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比量着匕首的长度,将刀锋插入半寸左右从猪的肛门一直划到肚子下面,丹尼尔·米勒用手扒开绽开的猪皮探了探深度,然后左手插进去两根手指头保护住猪的胃和其他内 810f." >脏,右手握着的匕首刀刃向外、刀尖紧贴着左手的两指缓缓地再向上切到猪的脖子。 几分钟以后,这第六刀才宣告结束。马上,第七刀又下去了,这次速度又变得飞快,没过一会儿他便将猪的前肢内侧也用匕首切成环线。挨了七刀以后,猪已经毫无声息,猪皮也被掀开了大半,而猪的内脏则完好无缺,像一个带血的大包袱一样沉在敞开的大肉腔里。 “歇一会儿再干吧。”保罗·米勒看到弟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心里着实不忍。 丹尼尔·米勒看了一眼死猪,摇头道:“没事,剩下的就简单了。而且动物死后体温没有降低之前剥皮很容易,要是尸体凉了就难剥了。” 说完,丹尼尔·米勒走到猪前,沿着后腿部的切口将猪皮从鲜肉上用力撕开,随着皮肉的分裂声猪皮一点一点地里朝外翻起来。丹尼尔·米勒顾不得擦脸上的汗珠,双手较劲再使劲向下拽,随着扒下的猪皮越来越多,皮肉的撕裂声也越来越清亮。不多时,猪的肚子到后肢的猪皮已经剥了下来。 保罗·米勒看得入神,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活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弟弟。他着实没想到,弟弟竟然还有这样一手绝活。 “探险不会这个可不行,要不然在路上没累死也得饿死。”丹尼尔·米勒从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哥哥惊讶的表情,笑着说道。说完,他抬起粘满猪血的手,拿起匕首沿着猪尾部又切了一条环线,开始剥离猪背部的猪皮。又是一番皮开肉绽和汗流浃背之后,从前肢到后背的猪皮也剥了下来。看着这张完整的猪皮,丹尼尔·米勒才心满意足地出了一口气。 他这边是汗流浃背,保罗·米勒那里挖了一个大坑以后也是浑身湿透,不过两人谁也不敢多耽搁时间,将这头猪囫囵地扔进大坑里以后继续干活,直到第二张猪皮也剥离完毕、两头猪都已经“下葬”以后,满身的汗水加上由里至外冒出的酸痛让兄弟二人一屁股摊在地上,十几分钟的时间除了呼呼地喘气以外竟是没力气再说一句话。 还是丹尼尔·米勒先站了起来,虽然被这两张猪皮累得筋疲力尽,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走,咱们先把这两张猪皮藏起来,然后去叶万诚那里。” “去他那里做什么?”保罗·米勒疑惑地看着弟弟。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他那里的监舍那么好,难道你不想住得舒服点?” 和哥哥开了个玩笑之后,丹尼尔·米勒言归正传:“要想逃走就必须用到绳子,既然从外面弄不进来,那咱们就只好自力更生制造绳子这一条出路,而叶万诚那边的悬崖附近有很多荨麻,那可是作绳子最好的材料。” 保罗·米勒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随即又愁上眉头:“可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采集荨麻肯定会引人注意……” 丹尼尔·米勒嘿嘿一笑。“所以我说,咱们要换个监舍住嘛,如果咱们在叶万诚那里安了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制作绳子就安全得多了。” 保罗·米勒明白了七八分,“你给索林治好了伤,这对叶万诚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要求住在那里,他一定会答应的。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是啊,现在索林的伤还没好利索,估计叶万诚巴不得咱们住在他那里呢,这样就更方便给索林治伤了。”说完,丹尼尔·米勒将两桶水挑起来,迈步向叶万诚的那片“豪宅区”走去。 保罗·米勒拎起剩下的那桶水跟在后面,但没走几步便叹了一口气。 “你病刚好,肯定没多少力气,那桶水放这儿吧,一会儿我再来拎。”听到叹气声,丹尼尔·米勒以为哥哥的体力已经精疲力尽了。 “水倒是拎得动,我是在感叹咱们的命还算不错。” “这话怎么说?” “咱们能有这个机会是因为索林受伤,要是当时打斗的时候索林这小子没被人捅了那一刀,我们现在只有眼巴巴地瞅着那些荨麻了。这还不算命好吗?” 丹尼尔·米勒听完忽地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命,所谓的命都不过是人造出来的而已。” 这下轮到保罗·米勒不明白了,他紧追两步问道:“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呢?” 丹尼尔·米勒瞅着哥哥,叹了口气。“索林受伤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事件,刺进他大腿的那一刀就是我刺的。” 保罗·米勒呆住了,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才喃喃道:“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就想好下面的这些步骤了……” “是的,所以我才不顾你的反对给那些犯人看伤。这样,消息就会传到叶万诚那里,他就会找我给索林治伤,我们就会有机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布佐肯定也会怀疑我的身份,一定会对我进行盘查,这样我就有机会给猪下药,然后这两张猪皮就自然而然地弄到手了。”解释完自己的这一套计划,丹尼尔·米勒叹了口气,“只是苦了索林这个孩子了,虽然我刺他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大血管和腿骨,但那伤口也让他遭了很大的罪,我一定得把他的伤彻底治好,这样才能心安一点。”丹尼尔·米勒越说声音越小,脚步却比刚才更快了。 丹尼尔·米勒所料不错,当他和哥哥抬着水刚走到叶万诚那座带着庭院的监舍前,叶万诚便瞪着一双牛眼迎了出来。 “哎呀,我正要派人去请你们俩,你们正好就来了。”叶万诚满脸堆笑地说,但眉宇间却还带着一丝忧虑。 “伤口不化脓了,但还发烧吧?”丹尼尔·米勒问道。 叶万诚张着大嘴愣了几秒,“你真是神了,说得一点不差!我刚才还担心索林的伤是不是有什么新问题了,现在不怕了,你既然说得这么准就一定有办法,是吧!?” 丹尼尔·米勒淡淡一笑。“不用担心,受伤之后要经过几天的高烧才能慢慢稳定下来,我过来就是接着给索林治伤的。” 叶万诚大喜过望,拽着丹尼尔·米勒的手便往监舍里走,迈了几步之后才想起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米勒还扛着水桶,急忙扯开嗓门呼喝左右:“还愣着干什么,快帮丹尼尔·米勒兄弟抬水!” 在众人的护拥下,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米勒走进了叶万诚的监舍。抬眼便看见一个犯人正把湿毛巾敷在索林的额头上,看起来索林烧的着实不轻。 丹尼尔·米勒并没察看索林的体温,而是把视线投到了他的那条伤腿上。 大腿虽然还是红肿的吓人,但伤口处已经没有了黄白色的浓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紫红色的肉芽像菜花一样在伤口里堆积着。丹尼尔·米勒伏下身,仔细看了半天伤口,发现里面凝固着的血块上也没有脓汁,心放下了大半。 “腿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但发烧还得持续几天。”丹尼尔·米勒从桌上的药丸里取了些草药,一边往索林的伤口涂抹着一边说,“这几天很关键,因为这时候的发热不规律,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用药。” 叶万诚眉头皱起,刚要开口时丹尼尔·米勒笑着又说:“你放心,这几天我就陪着他,几天之后我肯定还给你一个神清气爽的索林。不过——”丹尼尔·米勒瞅了瞅窗户,又向悬崖处眺望了几眼,“你这里离悬崖太远,来回弄草药麻烦得很,而且你这附近人又多,索林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清静。” “这好办!”闻听丹尼尔·米勒留下来照顾索林,叶万诚大喜过望,对丹尼尔·米勒的要求更是言听计从。“我马上叫人腾出一间离悬崖最近的屋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会去那里,你看怎么样?” 由叶万诚之口说出自己想要的事情,丹尼尔·米勒心中大喜过望,但脸上仍作出一派郑重之色。“那事不宜迟,现在就搬过去,然后我就可以安心给索林治伤了。” 不出半个钟头,丹尼尔·米勒心满意足地走进了“新宅”。这里距离悬崖只有二三十米,离其它的监舍倒有五六十米远,随着天空越来越暗,这间偏居一隅的监舍慢慢被悬崖的阴影笼罩起来,而丹尼尔·米勒的心头也变得越来越兴奋。他将浸泡好的草药端到索林面前,“把这碗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舒服很多了。” “薛大哥,你都照顾我一下午了,也早点休息吧,这么晚再去采草药很辛苦的。”看到丹尼尔·米勒的目光向悬崖处游移,索林以为他还要出去采草药。 看着这个面目憔悴痛苦却又一幅感激之情的小伙子,丹尼尔·米勒心生愧疚,他拍了拍索林的肩膀,“你吃了药安心睡觉,我不累,早点给你治好伤我再休息。” 说完,他冲哥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这里照顾索林,然后走出了监舍,直奔悬崖而去。 虽然夜色将悬崖附近笼罩得一片昏暗,但早在下午丹尼尔·米勒便观察好了荨麻生长的地方,此时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藤蔓缭绕的悬崖底。 借着月光的照射,在加上手指的触摸,丹尼尔·米勒开始四处寻找那些生长时间比较长、茎干长的荨麻,然后用匕首从根部切割下来,捆扎好放在一边。如此忙碌了几个小时以后,丹尼尔·米勒才停下采摘荨麻的工作,将捆好的荨麻依次拖回监舍。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索林喝了草药以后早就酣然入睡,兄弟二人没了干扰和忌惮,放开膀子大干起来。 丹尼尔·米勒将荨麻放进水桶里浸泡了一阵,然后拿出来铺在地上,随后又掏出几块在悬崖边找到的表面光滑的石头递给哥哥。“用这些石头捶打荨麻,把荨麻的外皮捶掉,让里面的纤维就露出来。” 说完,丹尼尔·米勒先找了块石头砰砰地捶打起来。声音虽然闷闷地传播开来,但他并不担心别人听到。听到又怎样?叶万诚的粗嗓门一定会冲手下喉着——“少去打扰丹尼尔·米勒兄弟,他正连夜给索林做草药呢!” 丹尼尔·米勒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毫不停顿,砰砰地捶击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所有的荨麻外皮都被捶掉了。这时丹尼尔·米勒才又开口对哥哥说:“行了,剩下的活我来干,你赶快躺下睡觉。” “你还要接着干?” 丹尼尔·米勒指了指“皮开肉绽”的荨麻,“我得趁荨麻还没有干的时候把它们的肉质除去,这样才好编织绳子。你早点睡,明天好有精神头帮我盯梢。” 说完,丹尼尔·米勒拿起一根荨麻,用匕首的刀锋快速地刷刮着荨麻茎干上的树脂肉。不多时,一根荨麻就变得“赤身裸体”,只剩下光溜溜的纤维茎干了。 看着弟弟麻利的手法,保罗·米勒知道这活计不是看几眼就能会的,自己肯定干不了。弟弟说得没错,自己的任务就是好生休息,然后在明天担负起照顾索林和盯梢的任务。 丹尼尔·米勒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睡的,甚至哥哥躺到床上的声音也没有惊动到他。这个晚上,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荨麻上。等到第二天的黎明到来时,丹尼尔·米勒已经将所有的荨麻都出去了肉质、小心梳理了一遍,然后挂在日头能晒到的地方。丹尼尔·米勒估计,以这里的酷热,不出半天这些荨麻就能被晾干,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将荨麻纤维捋成长线,然后打辫编成绳索了。 荨麻悬挂好了以后,丹尼尔·米勒又查看了一下索林的伤势,不但伤口比昨天又好了两成,烧也退了一半。丹尼尔·米勒这才放下心来,因为叶万诚白天一定会来看这个同性恋伙伴,看到索林伤势好转,叶老板就会瞪着牛眼哈哈大笑,那他们这间监舍也就更安全了。 心情轻松下来以后,忙碌一整夜的疲劳也倏地涌遍全身。事实上从昨天一大早开始丹尼尔·米勒就没休息过:先是索伦监狱的殴斗;然后又是救治伤员;接下来就是心力交瘁的测谎之旅;这还没算完,收拾那两头猪又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以至于昨天晚上的工作几乎就是凭着一股信念强强坚持下来的。此刻,丹尼尔·米勒再也抵抗不住疲劳的侵袭,一头栽倒在床上,甚至当头刚挨到枕头的一瞬间他就听到了鼾声,只不过他实在分辨不出来那是不是自己的鼾声。但即便他的大脑再怎么混沌,仍有一个人的样子盘桓在他眼前。那就是柳天天,这个美女狱医没有向布佐揭发自己,显然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她为什么没有提出要求呢? 丹尼尔·米勒很想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但昏胀的大脑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柳天天俏美的面容在脑海里现了几下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丹尼尔·米勒睡得很死,任何声响和动作都没有把他弄醒。包括哥哥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面颊;索林换药时疼痛的呻吟;甚至叶万诚走进来、看到索林的伤势大为好转以后的震天大笑都没有让丹尼尔·米勒眨一下眼皮。这些声音都无济于事,就更不用说昆金哑着嗓子的冷笑声了。 这个家伙像条狐狸一样跟在叶万诚身后,当面对叶万诚的时候脸上堆满了恭维的笑容,一旦叶万诚背过身,昆金的脸立刻就换成了一幅奸诈的形象。特别是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自从进了房间以后便滴溜溜地乱转,似乎要在这间破木板房里找到什么财宝。 保罗·米勒冷眼瞅着,心里打鼓,生怕这家伙看到那些晾晒的荨麻会起疑心。 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保罗·米勒正提心吊胆的时候,昆金竟一步三摇地向晾晒荨麻的那个房间走去了! 保罗·米勒心里急迫,抢上一步拦住昆金。 “怎么?那里面有宝贝?”昆金坏笑着问。 “薛大哥昨晚上一直给我弄草药,都没合过眼,现在正在里面睡觉呢,你还是别打扰他了。”保罗·米勒还没开口,躺在床上的索林说话了。 这句话很管用,叶万诚立刻就扭过了头:“让丹尼尔·米勒兄弟好好睡觉,索林的伤都要靠他呢!” 昆金讪讪地停下脚步,然后挤出了一丝笑容。“怪不得昨天晚上我听见这边一直有动静呢,原来丹尼尔·米勒兄弟忙了一晚上呵。” “是啊,要不然索林的伤能好这么快吗?”保罗·米勒心里暗骂,但嘴中笑着将昆金让到了一旁,直到叶万诚看完索林、带着昆金出门以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丹尼尔·米勒直到下午时分才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他刚刚醒来,感觉眼睛都睡肿了,但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立刻睁得硕大。 “昆金不光是狐狸,还是条狗,这家伙的鼻子肯定嗅出了什么味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把绳子编织好。”说着,丹尼尔·米勒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奔晾晒的荨麻而去。 一下午的时间,丹尼尔·米勒都置身在这些荨麻之中,他先将这些荨麻纤维捋成一条条的长线,然后再打辫编成绳索。保罗·米勒自然没有这番手艺,不过却开始练习耳力和眼力,丹尼尔·米勒编织绳子的时候他潜心观察着周围情况,俨然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猎人。至于索林,两人都不担心,因为在中午时分保罗·米勒便将一碗带有催眠成分的草药让索林喝了下去,这个小伙子整个一下午都处在恬然的梦乡之中。 傍晚时分,丹尼尔·米勒终于停下了手,伸了好几个懒腰后美滋滋地说了一句:“绳子做好了!” 保罗·米勒闻听忙奔过来看,但喜悦之情持续了几秒钟以后变成了疑惑。“这些绳子有多长?” “四、五十米吧。” “可是悬崖有一百多米高,这些绳子根本不够啊?”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小声说:“我的这些绳子不是用来爬悬崖的,而是帮我潜到那个粪坑下面的。” “粪坑下面?你要干什么?”保罗·米勒怔怔地看着弟弟,猜不出弟弟怎么对粪坑起了兴趣。 “越狱呵。”丹尼尔·米勒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自从王海出事以后,我就基本放弃了攀悬崖越狱的想法。不光是因为悬崖难以攀爬,更主要的是因为王海的越狱图落在了布佐的手里,那图上肯定标示着攀爬悬崖的路线,布佐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肯定会有防备,我们要是再按照原计划行动,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有道理倒是有道理,可你为什么要潜到那个粪坑下面呢?难道那里有出路?” 丹尼尔·米勒沉思道:“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坑,我就有点纳闷——这个大坑作为粪坑很久了,怎么臭味并不是很大呢?起初我认为这个大坑很深,所以气味不容易泛上来。但前天晚上我到那个大坑边仔细听了听,结果你猜怎么?” “怎么?” “大坑的底部有水流的声音!听声音是从悬崖另一边来的,一直向大海的方向流去。我猜测它一定有出口,所以大坑里面的粪便、尿液才不会积存下来,而是被水流冲走了。如果是死水的话,那这个坑里的臭气一定大得很。” 保罗·米勒略一沉思,激动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大坑里的水流有出口的话,那么我们就能从这里逃出去了?!” 丹尼尔·米勒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这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我要用这些绳子潜到大坑底,实地探查一番。” 保罗·米勒听得又惊又喜,“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事不宜迟,就今晚。等半夜的时候我悄悄潜下去,天亮前再爬上来,这时候犯人都在睡觉,没人会发现。” 这个消息让保罗·米勒整个下午都兴奋异常,到了夜幕降临以后更是坐卧不安。他时而焦灼地看看天空,时而又狠狠地看着还没入睡、在四处游荡的犯人,两个拳头也不时钻在一起,似乎要把天空染黑、把这些犯人扔到床上才心满意足。 看着哥哥宛如孩童般的样子,丹尼尔·米勒哑然失笑。“哥,不用那么着急。” “能不着急吗?这个鬼地方每天都会出意想不到的变故,我是怕夜长梦多啊!” 保罗·米勒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担心,并没预感到危险的降临。包括丹尼尔·米勒也是如此,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巨大的深坑下面会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就在夜幕慢慢降临的时候,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这间监舍。 昆金是其中之一。 这个猥琐的家伙这几天心情极度糟糕,自从丹尼尔·米勒开始救治索林以来,昆金的脸上就少见笑容,虽说他的笑容比别人的哭还要难看。 “妈的,这小子救了索林以后俨然就成了众星捧月似的人物,要这么下去,我这个二当家的哪里还有位置了?”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里出现,以至于自言自语的时候也常常蹦出几个咒骂的词来。 但要是认为昆金的恶毒只限于狠狠的咒骂那就错了,他刚刚去“城墙”前溜达了一阵,然后幸灾乐祸地踱了回来,他知道现在除了他以外,还有人也注意丹尼尔·米勒了。而这个人肯定能替他收拾美国小子的。 这个人是布佐。 此时,他正袒胸露背地在狱医室的病床上躺着,由那个让他心旷神怡的美女狱医做着心电。 布佐身体很好,不过自从柳天天来到监狱以后,他就开始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时不时地让柳狱医给自己检查一番。当然,最主要的是增多了和美女狱医接触的机会。 每当这个时候,手下的狱警都知趣地走开很远,可是今天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谁啊?”布佐没好气地问。 “监狱长,是我。”门外传来副官的声音。 “进来吧。”虽然依旧没好气,但布佐知道,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副官是绝对不会来打扰的。 “监狱长,有件事情想和您汇报一下……”副官瞅了两眼柳天天,欲言又止。 “说吧,柳医生也不是外人。”布佐看见副官手里并没拿文件之类的东西,料想他汇报的不会是上级的机要事情,十有八九是什么小道消息,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背着柳天天了。让美女狱医感觉到地位与众不同岂不是更好? “据我的线人汇报,那个丹尼尔·米勒昨晚上忙了一整夜,据说是在给索林配草药,可是我的线人总觉得这事情很蹊跷。我想问问您,要不要突击检查一下?” “你的线人。”布佐哼了一声。“又是昆金汇报的吧?这家伙总是唯恐天下不乱。” 副官尴尬地点了点头,忙说:“这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消息倒是一直很可靠的。” “那个丹尼尔·米勒确实有点古怪,虽然没抓到他什么证据,但我总觉得他十分特别。”布佐一边捋着胸毛一边若有所思地翻着白眼,沉思片刻后说:“昆金不是说丹尼尔·米勒晚上忙碌不停吗?那今晚半夜时分你就带人对丹尼尔·米勒的住处进行突击检查。” 副官领命而去,布佐呼了一口气,笑着对柳天天说:“咱们这个监狱啊,总是麻烦事不断,你在这里可是受苦了。等忙完这一阵子,我给你假期,好好休息一下!” 柳天天嫣然一笑,却未应声,将心电仪的电极粘到布佐的前胸后转过身操作起了心电仪。虽是背对布佐,但秀美的肩胛、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轮廓却在白大褂的映衬下装进了布佐的眼里,看得布佐禁不住咽了下口水。但他却不知道,柳天天转过身以后就皱起了眉头,视线也穿过窗口投到悬崖的尽头,最后停在丹尼尔·米勒监舍的位置,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启动了心电仪。 天色渐渐昏暗,悬崖巨大的阴影又开始在索伦监狱的空地上蔓延开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黑暗而又闷热的夜晚又开始了。但不同的是,这个晚上、在不同的角落里,几个人都各怀心腹事地期待午夜的到来。 丹尼尔·米勒无疑是这其中最急迫的人,夜幕降临以后他已经把绳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各个连接点都坚固结实以后,就早早地把绳子绕在了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当夜色已经深得不见五指,周围一片寂静以后,丹尼尔·米勒走到了哥哥面前。 “我这就去了,黎明前肯定能回来。你千万别出去走动,你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很容易暴露形迹,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保罗·米勒点头应允,但当弟弟走出监舍以后,他的心便揪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弟弟什么忙,但要是能在深坑旁守着也还心安一些,可是现在只有在监舍里无助地等待,一分一秒都显得那么难熬。他不时看着夜空,既希望这黑夜永远都这般寂静,又盼望黎明早点到来。 出了监舍以后丹尼尔·米勒便像狸猫一样钻进了悬崖旁的灌木丛中,虽然灌木丛里荆棘密布,但对于丹尼尔·米勒来说并不是障碍,长期的野外探险早就让他练就了在各种条件下潜行的本领。高抬脚、轻落地,丹尼尔·米勒压低着身形在灌木丛敏捷地穿梭,不多时,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深坑附近。他将绳子的一头拴紧在一棵大树根上,然后小心地将绳子从荆棘的下方引到深坑边缘,用匕首在深坑边挖了一个角度柔和的凹槽以后,丹尼尔·米勒将绳索埋在凹槽中,然后双手抓牢绳子,脚探到深坑内壁,试验了几下以后,蹬住了一块结实的凸起,缓缓潜了下去。 但刚潜下去几米,丹尼尔·米勒便发现深坑内壁着实不容易借力,不但光滑而且潮湿,脚蹬上去还有粘糊糊的感觉,每蹬一次便有一些像是粪便残渣样的东西扑簌地落下,同时也散发出腥臭的气味。现在,陪伴在丹尼尔·米勒身边的除了黑暗便是呛人的腥臭,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肺脏里被更多的污垢所充盈。 这般难度丹尼尔·米勒其实倒不在乎,只是一想到哥哥日后潜下来的困难,便放慢了速度。他身形蜷缩,每次只移动一只手或脚,保证身体有另外三个支撑点,抽出手来用匕首在深坑内壁不时挖几个小坑,以便哥哥下来的时候能容易一些。 潜了五六米之后,丹尼尔·米勒略微松了一口气,下面的内壁凸起渐渐增多,表面也不是那么湿腻。他收起匕首,借着绳索的力量向下荡去,又荡下去七八米以后,丹尼尔·米勒脚下猛然一顿,感觉踏到了坚硬平实的地面。 丹尼尔·米勒一喜,知道已经到了深坑的底部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发现坑底的空气虽然比上面稀薄一些,但粪便的恶臭味已经少了很多,而且水流声潺潺绵绵,竟似就在身边! 黑暗之中,丹尼尔·米勒先试探着找了一个落脚点,然后一边歇息片刻一边侧耳倾听。没多久,他便发现水流的声音果然是从悬崖另一头传来,然后慢慢向东侧的海岸方向流去。 丹尼尔·米勒压抑住心中的喜悦,继续凝神倾听。这次,他努力听着水流的具体走向,然后手里握住绳索,身体紧紧贴着岩壁慢慢地顺着水流挪动着脚步。虽然坑底伸手不见五指,但水流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丹尼尔·米勒的耳朵,挪动了十几步以后丹尼尔·米勒感觉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明显,脚底下也踩踏出了水声。于是他越来心越宽,顺着水流大步而行。 但事情总不是如意的,虽然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但道路却越走越狭窄,甚至有的地方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虽然事先知道这个深坑是二战时期美军的一个废弃仓库,但丹尼尔·米勒心里也开始打鼓:要是当时只是修建了一个深坑,并没有修建出口,到最后只有水流过去的空隙,这样的话可是空欢喜一场了。 心里嘀咕着,丹尼尔·米勒的手却未停,他不时摸着身边的坑壁,渐渐地放心了:坑壁平整光滑,显然都是人工修建而成,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到山穷水复的地步。但心刚放下一些,丹尼尔·米勒的身子却突然一紧,捆在腰上的绳子突然绷直,将他向前探出的身子牢牢地拽了回来! 丹尼尔·米勒心里一惊! 难道坑上面有人发现了绳子,正在向上拽? 心念乍起,丹尼尔·米勒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立时屏住了呼吸,手也轻轻地搭在绳子上。但过了几秒钟,绳子却并没有被再拽动,黑暗之中丹尼尔·米勒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哑然失笑,他知道原因了——并没有人在拽绳子,而是绳子的长度不够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岂能因为没有绳子的保护就前功尽弃?丹尼尔·米勒略一思忖便飞快地解开了腰间的绳子继续前行。虽然没有了绳子的保护,但流水声却越来越清晰,丹尼尔·米勒自信一定能找得到出口。 这个变故没有破坏丹尼尔·米勒的心情,但就在此刻,保罗·米勒却焦虑万分地看着从“城墙”里走出来的副官和几个狱警。 大半夜的他们来干什么? 保罗·米勒忐忑不安地琢磨着,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这几个人。但越看他的心里越是惶恐,因为这几个人竟直奔他所在的这个监舍而来! 难道他们是来突击检查?念头刚起,保罗·米勒就下意识地拔腿向门口冲去,他准备去深坑边上喊丹尼尔·米勒上来,但刚跑了两步又生生定住。 “不行,这夜深人静的一喊,整个监狱的犯人都会醒,那就露馅了。要是拽绳子让弟弟上来,没十几分钟也办不到。而副官他们很快就会来到监舍了……但他们来了以后,我该怎么说呢?” 保罗·米勒的脚定在原地,脑子却飞快地转着,但看着越走越近的狱警,却怎么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剩下的只是口中喃喃的祷告:“上帝保佑,副官不是奔我这里来的,他只是去别的地方路过而已……” 但几分钟之后,保罗·米勒知道,这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副官带着几个狱警已经走到了门口。 保罗·米勒急忙爬到床上,装作睡觉的样子。还没等他把呼噜声打起来,门已经被踹开了,随即手电筒的光柱在监舍里晃动起来。 “什么事?”保罗·米勒用手挡着照在脸上的光柱,装作迷迷糊糊地问道。 “临时检查。”副官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借着手电筒的光束四下打量了一阵,发现屋子里只有保罗·米勒和索林两个人。 藏书网“丹尼尔·米勒呢?” 保罗·米勒傻瞪了半天眼睛,喃喃着:“我和他一起睡下的啊……哦,可能是出去采草药去了。”他指了指索林,忙解释道:“索林不是受伤了吗?叶万诚让丹尼尔·米勒给他治伤。你知道,监狱里的犯人都怕叶万诚,丹尼尔·米勒肯定是想多采点草药,让索林早点好起来。” “薛大哥这几天都是起早贪黑地给我抓草药,有时候在外面累得就睡着了。”病床上的索林也加了一句。 “罗哩罗嗦的,他去哪里采药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副官不耐烦地打断了保罗·米勒和索林的回答。 “这我就不知道了,草药也不是生长在一个地方,丹尼尔·米勒有时候出去两三个小时才能找到一小把草药呢。” 副官哼了一声,“bbr>昨天晚上你们忙忙叨叨地干什么了?” “就是把草药捣碎啊,这样索林才能喝下去。你不知道,那些草根树根很难捣碎的,累了我们一晚上才做了一小碗药汤。”保罗·米勒飞快地回答,心里也明白了——肯定是昆金那个家伙起了疑心,向副官报告了。 副官听完冲手下摆了个手势,几个狱警拿着手电四下搜查起来。 保罗·米勒心里庆幸,幸亏今天弟弟就把绳子做好,而且带了出去,要不然被搜查出来一切就都完了。但庆幸过后,焦急和不安又涌上了保罗·米勒的心头,狱警搜查的时候,副官已经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口中道:“再等会儿丹尼尔·米勒,我还有话问他。”看这架势今晚见不到丹尼尔·米勒是不准备走了。 保罗·米勒脸上装得困倦不已,心里却乱成一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保罗·米勒更是变得抓心挠肝。 弟弟能尽快赶回来吗?按照他的计划,是明天天亮前才赶回来,那可是三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向副官解释?大黑天的采草药竟采了一夜,这话谁能信? 保罗·米勒胡思乱想着,却想不出定点办法让副官离开,脑子里只是不时出现一个个令他恐怖的后果。这一刻,他觉得末日仿佛到来了。 保罗·米勒以为此刻自己是世界上最担惊受怕的一个人,但他不知道,丹尼尔·米勒在这个时候也正心惊胆战着。 几分钟之前,他刚刚趟着水绕过一处狭窄的坑壁,这里的空气清新了许多,丹尼尔·米勒知道这预示着离水流的出口也越来越近了。他欣喜地停住脚步,打算略微休息片刻再做最后的冲刺,但就在这时,他的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丹尼尔·米勒一愣,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但他刚放下手臂,头又和什么东西接触上了。 这次,他心中一凛——那东西不是碰到他的头的,而是打到他的头的!而且那个东西软软的还有弹性,像是蛇在头顶盘绕的感觉! 他的心猛然怦怦跳了起来,难道这深坑里有动物?丹尼尔·米勒急忙将身体贴到坑壁,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努力搜索的同时也将匕首抽了出来。 也是在这一瞬间,嘿嘿的两声怪笑猛然在他头顶响起,紧接着一个声音传了下来:“丹尼尔·米勒,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啊!” 第八章 两个新伙伴 “丹尼尔·米勒到底去哪儿采草药了?这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副官不耐烦的声音让保罗·米勒的额头又冒出一层汗。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开口正要搪塞,忽然间一个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您怎么来啦?找我有事?” 不是别人,正是丹尼尔·米勒的声音! 保罗·米勒又惊又喜,急忙转头去看,只见弟弟正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身上不见绳子,倒是手里多了一捆草药。 保罗·米勒惊喜地看着弟弟,却也不敢发问,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副官也转过头,用手电筒照了半天丹尼尔·米勒,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在丹尼尔·米勒的脸上出了汗水就是疑惑的表情。 “你对索林很上心啊,大晚上的还出去弄草药。” “都是犯人,既然受伤了我也不能看这不管呵,再者说这也是叶万诚吩咐的。”丹尼尔·米勒一两句话之间便把事情推到了叶万诚的身上。 副官翻了两下白眼站起了身,既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可不打算在这间又臭又脏的监舍里多呆了。 “以后别大晚上弄草药了,敲敲打打的别人还能睡觉吗!”甩下一句话后副官带着狱警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走远,保罗·米勒急忙把弟弟拉过来。“咱们兄弟真有命,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再晚回来的话就解释不清了。” “哪里是有运气,要不是遇到贵人,我现在还在坑下面待着呢。” “贵人?什么贵人?”保罗·米勒大惑不解。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这话说来话长,我现在得赶回去和那个贵人商量一些事情,等我回来再细细和你说。”说完,丹尼尔·米勒将草药放到桌子上,拔腿走了出去。 看着弟弟的背影,保罗·米勒既喜又忧。喜的是丹尼尔·米勒遇到贵人相助,而另一方面,他隐隐觉得这个贵人绝不是个等闲之辈,否则弟弟不会急匆匆地又赶去见他。 当保罗·米勒疑虑丛生的时候,在索伦监狱的一角,一个堆满书籍的监舍里,一个白发老人正借着探照灯的灯光翻看着一本书。 不过,虽然深情专注,但手指却漫无目的地翻动着书页,一页书纸已经被翻过来掉过去地翻了好多次,显然他的心思并没在书上。他正在等一个人,而这个人此刻也正在夜色的掩护下向他这里潜来。 刚才,丹尼尔·米勒又潜回了深坑边,将绳子收藏好,然后向老人所在的这三间成品字形监舍潜行,而刚才的那一幕经历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那两声嘿嘿怪笑惊得丹尼尔·米勒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一边向后闪一边抬头看去,只见在黑漆漆的上方,一双眼睛正闪烁着光亮,直直地瞪着自己! “你是谁?!”丹尼尔·米勒几乎怀疑这三个字对方能不能听见,因为他感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完全盖住了嘴里的发音。但随即,上面那个人说的三个字又让他的心跳一下子变得舒缓下来。 “马约翰。” “马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马约翰压着声音笑道:“这上面就是我的监舍,你说我怎么在这里?快点上来,有急事!” 听的同时,丹尼尔·米勒感觉肩膀又被什么东西拍了两下,他伸手抓牢后才发现竟是一根绳子。顾不得多问,丹尼尔·米勒抓住马约翰垂下来的绳子,手脚并用、从一个只容一人穿过的圆洞攀了上去。而爬上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正处在马约翰的“书房”一角,周围乱七八糟地摊了一地的书。 “抓紧时间赶快回去,我刚才看到布佐的副官带好几个人去你和保罗的监舍了,估计在你那里检查呢。”丹尼尔·米勒正喘粗气的工夫,一旁的马约翰已经催促起来。说完,他蹲在地上,将那个圆洞用木板盖上,然后开始了浩大忙碌的工程——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挪到木板上面。 “好,等我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立刻回来找您。”丹尼尔·米勒感激地看了马约翰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丹尼尔·米勒回响着刚才的那一幕,脚下也停在了马约翰教授的监舍前。他四下打量,确定没人以后,轻微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细微的敲门声刺破了沉寂,马约翰教授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合上了书。 “进来吧。”他小声说。 片刻,门开了,丹尼尔·米勒矫健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 “把副官他们打发走了?” “托您的福,我回去以后他草草问了几句以后就走了。”丹尼尔·米勒说完,拉了把椅子坐在老人对面。 “那就好,他们走了,咱们就可以静静地商量越狱的事情了。” 马约翰的这句话声音不大,但一下子把丹尼尔·米勒骇住了!他目光直直地向马约翰看去,此时探照灯的光束渐渐远离,老人脸上的沧桑皱纹也被黑暗所淹没,只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越狱?您在开玩笑呢吧。”愣了两秒钟以后,丹尼尔·米勒故作迷茫地问道。 “你不准备越狱?那你今晚潜到这个废弃的储物坑里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丹尼尔·米勒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听见这个坑里面有流水的声音,就寻思下来看看,要是能弄到淡水就不用给叶万诚钱了,是不是?” 马约翰淡淡一笑,不过在黑暗中更像是呲了一下牙。“很好的理由,但那两张猪皮是做什么用的呢?难道是为了御寒之用?” 漆黑闷热之中,丹尼尔·米勒却觉得鸡皮疙瘩倏地爬满脖子,然后飞速蔓延到胳膊,竟将他的手也刺激得痉挛了几下。这件事情他着实没料到,但眨了一下眼睛之后丹尼尔·米勒笑道:“我以为没人注意到我扒猪皮呢,其实这也很简单——整夜都睡在这木板上实在难受,有了猪皮垫着就舒服多了。” 说话的当口,探照灯的光束又慢慢向这里扫来,扫动之中照得马约翰教授的脸上忽阴忽晴,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轻声道:“你这些理由在索伦监狱可以蒙骗过大多数人,但有三个人却骗不过去。昆金、布佐和我。丹尼尔·米勒,我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美国人不错,不忍心看你的越狱计划胎死腹中。但你也要对我说实话才是,否则——”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寒:难道他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布佐? 心念起来,丹尼尔·米勒暗暗将手握住匕首的刀柄,口中笑道:“否则怎样?” 马约翰转过身,打量了几眼丹尼尔·米勒。“不用担心,我不会向布佐告发你。要是有那个打算,早在你蒙混过测谎仪之后我就会向布佐告发了,哪里还要等到今晚!” 丹尼尔·米勒惊异地看着马约翰,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自己蒙混过测谎的事情马约翰竟然也知道,难道他能掐会算不成?也在这思虑之间,丹尼尔·米勒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然后他明白了——一定是她! “您和柳狱医很熟悉吧?” 听到这句话,马约翰笑了,他打量了丹尼尔·米勒几眼,点头赞道:“确是聪明人,你的反应够快的。不错,柳天天是我的朋友。她对我无话不说,所以你测谎的经历我很快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我的关系,柳天天才没有向布佐揭发你。” “为什么?”丹尼尔·米勒虽然在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这三个字还是禁不住脱口而出。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你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要继续观察。直到今晚,当我看到你潜进这个储物坑的时候,才最后确定你的目的就是越狱。”虽然没有旁人,但说到此处,马约翰还是压低了声音。“既然我们英雄所见略同,那就不如联手越狱!” 英雄所见略同!联手越狱! 当听到这两句的时候,丹尼尔·米勒眨了几下眼睛,他凑近马约翰,用更低的声音问道:“这么说,你早就琢磨越狱,也早就相中这个储物坑了?” 马约翰的双眸里显出光彩,微笑道:“你来这里没几天就发现了这个储物坑的秘密,我要是还不知道,在索伦监狱的这些年不是白白浪费了吗?”说完,他拉丹尼尔·米勒坐下,细细地讲述起来。 “这个储物坑是二战时美军留下的,不过当初在设计的时候留有一条密道,也算是紧急出口。至于出口的方向——”马约翰把头转向远处黑茫茫的悬崖和大海,“在几十年前它可以到达悬崖背后,但是现在,悬崖后面的地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里变成了一条内陆河,也就是说悬崖背后的这个出口已经被河水淹没了。” “幸亏如此,要不然这个出口肯定早就被布佐发现。”丹尼尔·米勒长出一口气,笑道:“只要有出口就好,它淹没在水中更有利于我们潜到悬崖背后。” 说完,他看着马约翰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这个出口肯定有什么说道,否则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密道,早就应该逃出索伦监狱了。是吗?” 马约翰颔首笑道:“小兄弟果然聪明过人。不瞒你说,自从我进了索伦监狱以后,外面的朋友就一直帮助我出狱,当政治豁免的可能性没有了以后便谋划着帮我越狱,但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有最可行的。还是在一年之前,我的朋友们通过秘密渠道得知了这个储物坑的真实情况后,我便开始准备从这条密道越狱。” 在满天星斗和往复的探照灯光束的陪伴下,丹尼尔·米勒的神情越来越专注,而马约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先是申请将监舍的位置移到了现在这里,因为根据得到的储物坑设计图,从眼下这个地点往下挖不到三米就可以到达储物坑,而且这里也是索伦监狱的边缘,离储物坑的出口最近。” “对于你的搬迁申请,布佐没有怀疑吗?”丹尼尔·米勒问道。 马约翰得意地一笑,“我在布佐眼里是眼中钉、肉中刺,看我和别的囚犯离得近,他闹心还闹不过来呢,巴不得我的监舍周围一片空白。再者说,我选的这个地方紧挨着岗楼,探照灯光顾得频繁,这正合布佐的心意,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但这也正好形成了‘灯下黑’的绝妙效果。” “是的,越是在哨兵的眼皮子底下,他越容易放松警惕。而且,有了探照灯的‘帮助’,我挖掘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不出两个月,我就挖通了一条可以直达储物坑的密道。而且,我的手下也利用一切机会将一些越狱用的器材带了进来。” “您的这个手下就是柳天天吧?”丹尼尔·米勒插言。 马约翰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但越狱计划越是周密细致,我就越来越发现其中的难度——密道出口虽然淹没在水里,但总归有办法出去,可问题是穿过密道之后就是悬崖后面的原始森林,我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即便准备再多的器材,也无法从那里逃出去。” 说着,马约翰的目光停在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缓缓道:“所以,当我发现你也有越狱的想法、而且你精通野外生存以后,我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联手越狱?” 马约翰重重地点了下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兴奋的色彩。“你有野外生存的技术,我有必备的器材和物资,此外还有内应,这难道不是最佳组合吗?!” “您这里都有什么器材?”丹尼尔·米勒问道。 马约翰招手示意丹尼尔·米勒靠近一些,然后小声说道:“潜水的用具我这里有;防身的武器我这里有;必备的一些药品我这里也有——” 说到这里,马约翰闭上了嘴,脸上却堆满笑容,浑似一个圣诞老人在用圣诞礼物勾引着孩童。 丹尼尔·米勒也笑了,看着白发苍苍的马约翰,又加了一句:“最主要的是,您现在是这条密道的守护神,没有你的准许,我也没办法通过不是?”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马约翰伸出手。 一天以后,走进马凯的病房时,费丹的手腕仍然很疼,但和抓获詹姆斯的喜悦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她仍狠狠地瞪着马凯的助手:“你怎么和你师傅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 助手局促地傻笑着,然后说了句傻话:“对不起,嫂子。” 说完,他就痛苦地看着马凯,他知道自己这句错话又会让头儿遭殃了。 马凯却似乎没有留意这句话,而是微笑着冲助手点点头:“干得不错,摄像头隐藏得很好,连天使都没发现。” 卡恩警长却没笑,他挺着日耳曼人特有的高鼻梁,对着马凯直摇头:“马侦探,你可是一直都把我们蒙在鼓里啊,甚至你和我商量,让助手扮作防爆演习的警察,也没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凯笑道:“让我的助手偷偷进天使的房间安装摄像头,到时候录下证据,这事情只能偷偷进行,否则詹姆斯一定会怀疑,那就前功尽弃了。” “好啦,现在可以给我们讲讲你详细的‘阴谋’了吧?”米歇尔警长笑着问道。 说着,众人纷纷落座,目光都集中到了马凯身上。 马凯沉思了片刻,似乎在回忆这发生的一幕一幕场景,然后开口道:“最初,当纽约拳击赛上,多琳·库珀被害以后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起案件背后一定有个高手。因为能更改IP地址,将实际地点由纽约变换成北京,这不是太难的事情,难就难在警方的网络监测设备也没有发现问题,这就不同一般了。要么就是绝对的网络高手,要么就是熟知警方内情的专业人士。不过,当时的詹姆斯没有丝毫破绽,我还根本没有怀疑到他。 “略微有一些怀疑,是在凯勒副警长遇害以后。 “凯勒副警长在垂危之时拉过费丹,对她说‘告诉马凯,这是谋杀’。这句话粗粗一听,似乎所指的对象是石田章。但细细琢磨就不对了,如果凯勒说的是石田章,他何必要单单叫过费丹说呢?也为什么要让费丹转告给我呢? “当然,一种可能是凯勒警长始终和詹姆斯警长乃至广文不和,所以这最后的一句话他宁可对费丹和我说,也不对他们两个人说。 “但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那就是凯勒在临死之前,忽然察觉自己是中了詹姆斯的圈套,所以他只有对费丹和我说。但可能是他临死之前气力用尽,没有说完,也可能他只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只说了这模棱两可的半句话。 “现在我们回过头看凯勒之死,前因后果就一目了然了。 “杀死凯勒,是詹姆斯这番阴谋的副产品,因为凯勒始终和他作对,而且还怀疑他和石田章逃走一事有关,所以詹姆斯必须要除掉这个麻烦。当然,詹姆斯的方法很巧妙,借刀杀人,将罪名扣在了当时的‘石田章’的头上。他首先在博客上用石田章的口吻向自己发出了威胁,这样一来,将‘危险’引向自己的同时也就让我们忽略了对凯勒安全的关注,而且也间接地为自己排除了嫌疑。” “但是,如果当时张警长没有提醒詹姆斯那一幕,詹姆斯岂不是也要冲进去?那不就成作茧自缚了吗?”助手问道。 马凯淡淡一笑,“我猜想,即便当时没有张广文的提醒,詹姆斯也会有预案,比如说他会突然‘想’到‘石田章的目的是自己’,再或者,最简单的就是跑慢几步就是了,谁也不会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更何况以凯勒的年富力强和破案的心切,跑在詹姆斯前面是任何人都会觉得正 5e38." >常的。只要凯勒先冲进房间,炸弹就会炸响,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是凯勒除了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以外,在去北京之前还和我见了一次面,请我调查石田章逃跑一事。恰恰这个时候凯勒身亡,这让我感觉里面可能另有隐情。于是我就开始了对石田章逃跑一案的调查。” “结果,你发现了预先挖好的一个土坑,而且在当时搜查的时候,詹姆斯的警车恰恰停在土坑上面,从而帮助石田章逃.跑成功。”见马凯说得有点口干舌燥,费丹给马伤员递了一杯水,同时也替他说了几句。 马凯将水一饮而尽,继续侃侃而谈:“于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詹姆斯和张广文身上。因为当时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我还不能确定罪魁祸首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因为张广文作为司机可以操控车,而詹姆斯作为警长,也可以让张广文将车停在那里。这个问题没法证实,因为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是真凶,而无论用怎么巧妙的方法去问,都会让其中一个起疑心。所以,我只有暗中观察他们两个人的表现,于是便悄悄去了巴黎。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巴黎惨案和布朗热教授被杀。 “当布朗热教授被杀之后,我一度将目标锁定在詹姆斯身上,但是当发现了石田章的牙结石的时候,詹姆斯的做法又让我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于是你就掉转枪口对准了我?”张广文笑问。 马凯哈哈大笑,“没办法啊,当时的目标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呵。” 笑完,马凯正色道:“当我盯向张广文的时候,慕尼黑惨案发生了,也正是因为慕尼黑的事件,让我将张广文的嫌疑去掉。原因就是当卡恩警长和米歇尔警长即将冲进房间的一霎那,张广文阻拦了他们。 “他的这个做法让我思忖良久,因为张广文仍是真凶,他只是在利用这个机会洗刷自己的嫌疑。但是这又不大符合常理,因为按照常理,真凶的目的是想一个人独揽擒获天使先生的功劳,这样才更加出名,而利用这个机会杀死其余的竞争者,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张广文只要稍慢一步冲进房间,就可以借天使先生之手除掉卡恩警长等人,他何必要阻拦呢? “也因为这件事情,让我对詹姆斯重又产生怀疑。虽然他在‘牙结石’的做法上无懈可击,但是这会不会是他故意为之呢? “詹姆斯的最终目的是想用天使先生的连环恐怖袭击作为自己名利双收的工具,那么最后他就要亲手破获此案,这样才能达到目的。而如果石田章的真相不被揭开,詹姆斯最后即便击毙了天使先生,也无法解释石田章的真相,所以他必须要用这个机会来亲手揭开牙结石的秘密,让天使先生暴露出来,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如此一来,詹姆斯不但能洗刷掉自己的嫌疑,而且还能立上大功一件,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外,对凯勒调查自己心知肚明的詹姆斯,很可能发现了凯勒曾找过我。而我在第一起案件中的表现也很可能让他忌惮,我猜想,詹姆斯也一定在琢磨我——琢磨我是不是发现了帮助石田章逃跑的证据。这就像两个高手在对弈,想的都是对方的下一步棋,而詹姆斯也很可能想到我暗中监视他的这步棋,于是他将计就计、在我面前揭开牙结石的秘密,这样也能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张广文的身上。 “当然,这些在当时都只是猜测,我只是有些不信——一个从警多年的警长,怎么发现不了房间里有人在窥探? “我的这些怀疑在我取得了叶丽一案的资料,并且发现了天使先生对于‘A18’这个数字的偏爱以后得到了证实。因为我从调查航班记录得知,天使先生在布朗热教授被杀之前就乘坐航班前往了H市。那么,杀死布朗热教授的只能有两个人:詹姆斯警长或者是张广文。而那个晚上张广文有充分的不在场的证据!” “这么说,当我们到达H市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真相了。”米歇尔点头称赞道。 “但那个时候我的这一切推断都只是基于猜测,詹姆斯把一切作案痕迹都消除得一干二净——那个土坑里没有石田章的任何残留物、杀死布朗热的现场没有任何证据、其余的案子都是天使先生作的,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来指正詹姆斯。于是,我只有采取引蛇出洞的办法。既然詹姆斯最后必然要杀死天使先生,那么就一定要和天使先生碰面,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拆穿他的真面目!于是,我就借口受伤,躲在慕尼黑,这样一来也就打消了詹姆斯的怀疑和戒备。” 丹尼尔·米勒也将手伸出来,但重重地握住的同时,他皱起了眉头。“但还有几件麻烦事需要事先处理掉。” “什么事?” “不光是我一个人要越狱。” 马约翰并未露出诧异的表情,平静地说道:“还有保罗吧?从你进监狱的那一天起,我就发现你和他走得很近。这没问题,多一个人也相互有照应,而且他这人也不错。” 丹尼尔·米勒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这倒把马约翰弄糊涂了。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对了一半。参加越狱的另一个人是保罗不假,但问题是他不见得会同意‘联手越狱’这个计划。” “哦?为什么?”说完,马约翰看到丹尼尔·米勒盯着自己的眼神,明白了。“我的身份很特殊,我要是越狱了,布佐的搜查力度会大很多,他是怕背上我这个大包袱吧?” 见丹尼尔·米勒点了一下头,马约翰不以为然地说:“但事情就是这样,有一失必有一得,我准备的越狱器材也是他弄不到的。没我这些东西,你们越狱也很困难的。” “但问题是——保罗也有协助他越狱的朋友,他也能弄到必备的器材,这也就是他不同意联手越狱的资本。” 这句话说完,马约翰愣住了,他像不认识丹尼尔·米勒一样反复地打量了好几眼才开口说:“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竟有这么深的路数,要是这样的话,事情还真是难办了……”但转念之间,他笑了,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有几件麻烦事要处理掉,这就说明你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是不是?” 丹尼尔·米勒的手心冒汗了,虽然长期的野外生存使他有着比常人更稳定的心理,但策划一个周密的计划、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阴谋,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丹尼尔·米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给了马约翰教授。 …… 十几分钟之后,当丹尼尔·米勒手心的汗慢慢干了的时候,马约翰鼻尖上却闪出亮晶晶的汗滴。 “计划很好,但要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行,而且进行的次序要拿捏得分毫不差,要不然棋差一着就是满盘皆输。”马约翰沉思道。 “你我二人肯定能把握好分寸和时机,但最关键的就是柳天天,她那边可是孤身作战,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您觉得她能胜任吗?” 马约翰哈哈大笑,“小兄弟你着实可爱,在你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你要是觉得柳天天无法胜任,怎么会想到这一系列的妙计呢?” 被马约翰点破,丹尼尔·米勒反而更加心安了。在这之前,他只是自己觉得柳天天是个合适的人选,现在有了马约翰的保证,他对计划更有信心了。 从马约翰教授的监舍出来,天边已经发亮。借着曙光,丹尼尔·米勒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不禁颔首。 马约翰的这处监舍位置实在是妙,不但偏居一隅,而且隐蔽得很。从这里向犯人的监舍区看去,大部分视线都被悬崖和灌木丛遮挡住了,根本看不到犯人们平时的起居活动以及如厕之类的事情,真可谓是闹中取静的地界。更主要的是,在这里做什么事情根本不用担心犯人们发现,只需提防监狱的守卫就是了。 但又看了几眼之后,丹尼尔·米勒本已舒展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他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却仍未释怀,但天色已经见亮,他只好带着一肚子的心事疾步赶回监舍。 至于马约翰,此时也出了监舍,踱到铁丝网前和对面岗楼上的哨兵搭着讪。晨风将他的白发轻轻吹起,也将他布满沧桑的面颊吹的笑容绽放,因为他刚刚吃了一粒药,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因为血糖降低晕倒在哨兵面前。 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哨兵,就像一只猫在瞅着对面的耗子。虽然这只猫被铁丝网拦着,但在马约翰看来,只要一阵微风就可以将那道铁丝网吹得七零八落。 第九章 锄奸行动 回到监舍,丹尼尔·米勒出乎意料地看到保罗·米勒并没有焦灼地走来走去,而是正细心地照料着索林。 看到弟弟疑惑的目光,保罗·米勒趴在他耳边解释道:“索林这小子还真不错,昨天副官来盘问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帮咱们说话。就凭这个,咱们也得好好照顾他不是?对了,你说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什么重要的事情谈了一晚上?” 丹尼尔·米勒把哥哥拉到隔壁,小声说:“昨天救我的人是马约翰。”看着哥哥吃惊的表情,丹尼尔·米勒又说了第二句话。“他也在琢磨越狱,而且他在房间里已经挖了一条密道,能通到悬崖后面。马约翰教授的意思是想和咱们一起越狱。” “你答应他了?!”保罗·米勒急切地问。 “当然没有,这事情我得回来和你商量啊。” “那就好、那就好。”保罗·米勒松了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能带马约翰一起越狱!你想——按照原计划,我们逃到悬崖后面以后,桑托斯会安排一艘船造成失事的假象,期望瞒过布佐。这本就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布佐很可能不上当、还会派人搜索我们,如果越狱的人员里有马约翰那么重要的人物,布佐肯定要派人搜索,而且一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全力搜索,那我们的危险就太大了!” 说完这一大通话,保罗·米勒气急败坏地坐在木板床上,两只手用力地搅在一起,看起来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丹尼尔·米勒也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要是我们撇下马约翰独自越狱,也挺困难的。悬崖背后的出口都被河水灌满了,我们一点器材也没有,根本就过不去。” 保罗·米勒哼了一声。“他马约翰能弄到的东西,我们一样也能弄到。我马上就联系我的朋友做准备,不管怎么样也要抢在马约翰前面!” 正这时,监舍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杂的声音,两人急忙奔到门口。只见在马约翰的监舍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几个狱警正呵斥着分开人群,这时两人才看清马约翰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看着狱警将马约翰抬走,保罗·米勒冷笑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门心思要逃出去,搞不好却只能魂归故里了。这样更好,省得他打扰我们的越狱计划。” 说完,保罗·米勒叮嘱弟弟道:“我这就去联系朋友,准备越狱器材。你忙了一晚上,快回去睡一觉吧。” 丹尼尔·米勒点头应允,回到监舍躺下没几秒就打起了鼾声。对于哥哥要找的“朋友”,他丝毫不关心,因为计划已经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一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当丹尼尔·米勒酣然入梦的时候,在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索伦监狱狱医室,柳天天正紧张地抢救着马约翰。 柳天天并不担心马约翰的“病情”,因为那粒降低血糖的药物就是她在几个月前交给马约翰的。但此时,她却要做出忙碌抢救的架势,好腾出时间聆听马约翰教授的教诲。 氧气面罩扣在马约翰的脸上、血压计缠在胳膊上、心电仪的指针频繁地跳动着,再加上抢救车上的药品不时被打开,狱医室里紧张的空气也越来越浓了。 “别都站在这里,还嫌不够乱啊?都出去,我好安心抢救!”柳天天一边忙碌着一边向狱医室里的几个狱警下着命令。 美女狱医的话很管用,几声答应之后室内就只剩下了柳天天和马约翰两个人。而马约翰也急忙掀开氧气面罩,将柳天天叫到跟前,在各种抢救设备的运转声中,教授的声音低沉急促地传进柳天天的耳内。 …… 目瞪口呆地听完教授的话,柳天天惊出了一身冷汗。但看着马约翰坚定的神情,柳天天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她也不再多话,转身走出了狱医室。 她走下楼梯,在经过狱警的那几间卧室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也不时站在窗口向监狱内张望几眼。而后,她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索伦监狱的门卫室。 “柳狱医这么有空?”美女狱医的到来让门卫室的狱警喜出望外。 “哪是有空啊,简直都愁死了,我来是找你帮忙的。”柳天天眉头微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什么事?快说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开口就是。”狱警和布佐一样,不想放过讨好柳天天的机会。 “是这样,刚才马约翰不是病了吗?我怀疑他得了传染病,再一想到他每次来看病都是当天执勤的狱警带过来的,我就担心这些人会被传染,所以我想查查你们的出勤记录,找到那几个狱警后,我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 狱警闻听,不敢怠慢,急忙将出勤记录翻出来递给柳天天。当然,他也在柳天天专心翻看记录的时候顺便大饱了一阵眼福。 “好了,这几个人我都记下了,谢谢你啊!”几分钟之后,柳天天合上出勤记录,笑盈盈地说,然后留给狱警一个扭动腰肢的背影,快步向回走去。 现在,她要抓紧时间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 布佐一大早就知道了马约翰发病的事情。 匆忙洗漱之后,他便直奔狱医室而来,刚转过楼梯,他便看见了柳天天。 美女狱医正在门口和一个狱警交头接耳着,面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马约翰的病情很重吗?”布佐走到近前问柳天天。 “重倒是不重,已经稳定了。但是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觉得有些蹊跷,正好问问陈甲旺。”柳天天指了指身边的狱警。陈甲旺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刚正津津有味地喝着,此时见布佐过来,赶忙不安地拿在手里。 “什么事?”布佐没工夫搭理狱警,他更关心的是柳天天。 “是关于王海被杀的那件事情,我忽然发现一些疑点。” 布佐又惊又喜,摆摆手示意陈甲旺退下去以后对柳天天说:“有了发现直接找我就好,你和他说能有什么用?” 柳天天嫣然一笑道:“您每天事情那么多,我怕我的想法不准确,白白浪费你的时间啊。” 这一席话说的布佐心里着实舒坦,不过此刻他更关心的是王海被杀那件事情。“快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你还记得王海被杀的现场有一把竹子匕首吗?” “当然记得,不过那上面并没有查验出指纹,匕首上的血迹也是王海的。” “我不是说指纹和血迹,而是匕首刀柄上的蚂蚁。” “蚂蚁?”布佐莫名其妙地看着柳天天。 “是的,你们不但取了回来,还拍了照片的。我看过那张照片,匕首的刀柄上有好多蚂蚁。我一直很奇怪,蚂蚁为什么聚在刀柄上呢?难道它们喜欢吃血液?”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蚂蚁爱吃甜的东西。”布佐回道。 “答案就在这里了!”柳天天笑眯眯地看着布佐。 布佐一阵意乱情迷,但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出所以然。 柳天天接着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她指了指狱医室,“刚才我给马约翰作化验的时候,发现他有糖尿病,于是就触发了我的灵感——糖尿病人的血糖都很高,严重的话,甚至汗水里都会有糖份。杀死王海的那个人肯定有糖尿病,他在行凶的时候因为紧张,手心出汗,含有糖份的汗水就会留在刀柄上,这也就是蚂蚁为什么聚在刀柄上的原因!” 布佐恍然大悟,惊异地瞅着柳天天,咧开的嘴也合不拢了。 看着他的样子,柳天天嫣然一笑。“所以,我觉得马约翰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呢!” 布佐却摇了摇头。“马约翰虽然有糖尿病,但他肯定不是凶手,因为那天事发的时候有很多人能证明他不在现场。” 柳天天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下能破案了呢。” 布佐嘿嘿一笑,“有了这条线索,虽然不能立刻抓到凶手,但不出两天同样能让凶手露出真面目。只不过,你要挨累了。” 柳天天心中早已猜出几分,但脸上却露出懵懂不解的样子问:“我挨累?这话怎么说?” “既然凶手有糖尿病,那么我们就给监狱里的犯人做一次血液化验,化验结果一出来不就水落石出了吗?但这就苦了你了,咱们索伦监狱里一共有二百五十多个犯人呢。” 柳天天此刻不用再伪装了,欣喜地说:“那我现在就开始准备化验器材,半个小时以后就可以进行化验。我看还是先给叶万诚那一帮人做,他们成天在监狱里飞扬跋扈的,最有可能干杀人的勾当。” 听着监狱大喇叭里的命令,昆金撇了一下嘴,继续趴着。 换作以往,如果听到“给犯人检查身体”这个消息,他一定会乐得蹦高。人最看重的就是自由和健康,犯人更是如此。但此刻,昆金却开心不起来。这个公鸭嗓男人像条赖狗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但脑子里却转个不停。 这几天来的事情搅得他头痛欲裂,眼皮也跳得厉害,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就是从王海被杀的那天开始的。 “一个新犯人好端端地就被杀了,然后布佐为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新犯人又大动干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 他翻了一个身,把脑袋顶在木板上,好让疼痛轻一点,继续琢磨着。 “然后就是监狱里的殴斗,两头猪又得了猪瘟,再接下来就是那个丹尼尔·米勒大半夜的不知道忙乎什么事情……这还不算完,一大早马约翰那个老家伙又被抬走了,现在又要给犯人检查身体,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虽然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这些事件有什么联系,但昆金的鼻子告诉他,索伦监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嘴里嘀咕了几句以后,昆金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向“城墙”走去,他可不想错过体检,更何况还能近距离地嗅嗅美女狱医的体香呢。 当昆金走到索伦监狱的大门口时,犯人们已经正排起了长队等待体检。四个狱警来回走动维持着秩序,当然也少不了对交头接耳的犯人骂上一句或是踢上一脚。 犯人们对于这些虐待早已经习以为常,敢怒不敢言之中只是把这些狱警当作一条条恶狗,不过这次却有一个犯人发飙了。 “你还挺有劲啊!我以为你被猪瘟传染了爬不起来了呢!” “巴郎,你敢这么和我陈甲旺说话?!真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有没有被猪瘟传染!”随着陈甲旺的咆哮声,皮鞋狠狠踹到了这个叫做巴郎的犯人身上,紧接着,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巴郎从犯人堆里拽出来,愤恨地向监狱里拖去。 没人理睬。无论是犯人还是狱警。谁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陈甲旺将巴郎带到问讯室,等待巴郎的肯定是一阵拳打脚踢。 但昆金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解和猜疑的神情。对于巴郎,他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说他是叶万诚的狗头军师的话,那么巴郎就是他的参谋,这小子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今天这么放纵呢? 昆金正寻思着,忽然看到副官从身旁经过,他急忙凑上前,点头哈腰地问道:“今天怎么突然给我们检查身体?是不是怕我们被那两头病猪传染了?” “想得倒美。”副官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监狱长会在乎病死几个犯人?” “那为了什么?” 副官小声说:“监狱长怀疑杀死王海的那个人有糖尿病,所以今天的体检就是化验血液。” “死个犯人很稀松平常的事,监狱长怎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昆金越发好奇,看着副官讳莫如深的样子,他急忙又加了一句:“我平时打探到什么事情第一个就想到您,要是有什么大事,您可得告诉我一声啊。” 副官思忖片刻,招手示意昆金凑到近前。“这事情是个机密,你小子把嘴给我把牢了!” 昆金连连点头,也在他点头之际,副官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王海身上有一张越狱图,明摆着是准备逃跑的,而且可能还有同伙,所以监狱长才追查杀死王海的人。布佐还认为那个患有糖尿病的家伙肯定还有同伙,因为那天叶万诚下命令以后,犯人都蜂拥着去取东西,凶手就借这个机会杀人。所以啊,那个同伙要么是叶万诚,要么就是唆使叶万诚下命令的那个人。你要是有情报,立刻报告我!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看着昆金目瞪口呆的样子,副官打趣道:“你怎么这么紧张,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怎么、怎么能是我呢?您可行行好,这话要是传到监狱长耳朵里那我就惨了。”昆金信誓旦旦地说完,急忙转身离去。 “越狱?越狱……杀人……同伙……”昆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嘀咕着,隐隐约约之中他明白了几分,但他的头也疼得更厉害了。 昆金所料不错,当陈甲旺将巴郎拽进一间小黑屋以后,神色立刻变了。 “出大事了,你杀人的事情败露了!” 巴郎愣愣地看着陈甲旺,“你说什么?这事情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会败露?” “是柳天天发现了凶手患有糖尿病的线索,然后就告诉了布佐,现在进行的体检就是在做化验,不出一天结果就会出来!” 巴郎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起来!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咱们得想个补救的法子,要不然你一出事,越狱的事情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就不信监狱里患糖尿病的人就你一个,到时候你就咬死不承认。对了,昆金不是很信任你吗?让他给你作证,证明你那天和他在一起不就行了!” “可是——”巴郎愁眉苦脸,“可是昆金那家伙已经怀疑我了,前几天就盘问我这件事情了。现在要是求他,他肯定就能明白真相,这家伙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肯定会把我卖了请功!” 陈甲旺皱紧了眉头,思忖良久忽然灵机一动:“那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他趴在巴郎的耳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样行吗?”巴郎有些吃不准。 “现在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只能这么办了!你快去化验吧,呆太久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化验完就按我说的去做!”说完,陈甲旺又一把抓住巴郎,恶狠狠地说:“记住——即便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不能将越狱的事情吐露半个字,更不能提我和保罗·米勒!要不然,你老婆孩子就和你一起去阴间团聚了!” 巴郎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重又加入等待体检的队伍,但脸上却是一片阴郁,像是突然之间得了一场重病。 而在这时,丹尼尔·米勒却舒服得很。 自从哥哥走以后,他就呼呼大睡起来。几夜的辛苦让他睡得格外深沉,直到耳边的呼喊声响了好几遍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丹尼尔·米勒丝毫不知道,在他睡觉的时候索林一直在给他扇着扇子。而索林也不知道,在他扇扇子的时候,一双三角眼在窗口鬼祟地看了半天。 “这么早叫我干什么?我还没睡够呢。”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茫然地瞅了好几秒钟以后,丹尼尔·米勒才认出面前的人是哥哥。 “都到中午了,再睡就睡傻了。” 丹尼尔·米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问:“找到你的朋友了吗?” “别提了,早上又有变故了。布佐下令说,今天给犯人体检,我的朋友一直在维持秩序,根本腾不出空来。我把你叫醒也是这个事,现在快轮到我们体检了,快起来吧。” 丹尼尔·米勒有伸了几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一件事。“索林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薛大哥。刚才我还试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呢!”索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丹尼尔·米勒回头看去,只见索林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中便也更加舒畅。但看到他的眼睛时,丹尼尔·米勒却愣了一下,因为在索林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既有欣喜又有忧伤,似乎还有几分彷徨和不安。丹尼尔·米勒感觉似乎见过这种眼神,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保罗·米勒看到弟弟的表情,笑道:“索林那小子对你还真不错,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他正给你扇扇子呢。” 丹尼尔·米勒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咽了一口唾沫来止住喉咙的恶心,因为他想起来叶万诚就是用这种眼神瞅索林的。 除却这个插曲,丹尼尔·米勒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特别是当他路过昆金的监舍时更是开心。 昆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监舍周围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向监狱的大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丹尼尔·米勒很想知道昆金要等的那个人是谁,但他还是疾步从昆金身旁走过,现在最主要的是见到柳天天,因为很多信息必须要从美女狱医的口中才能知晓。但在走进“城墙”以后,他轻松的心情却变得有些紧张了。离狱医室越近,这感觉越是明显。丹尼尔·米勒禁不住想,当见到柳天天以后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是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还是禁不住会露出笑容呢?在昨天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美女狱医十分可爱,每次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但柳天天身上的那层谜团又让他有一种戒备和不安。而现在知道了柳天天的真实身份以后,戒备和不安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喜悦和亲切。 丹尼尔·米勒如此,柳天天也是这样。当丹尼尔·米勒走进狱医室的时候,她禁不住笑了,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用平静的声音说:“袖子挽起来,采血。” 丹尼尔·米勒乖乖地伸出了胳膊,当狱警关门出去维持秩序以后,他急忙问道:“进展得顺利吗?” 柳天天微微点了一下头,一边往针管里抽药一边小声说:“按照你的推理,我找到了两个狱警,一个叫托尼、另一个叫陈甲旺。我也按照你的计划,把那些话分别对他们说了。但——”她瞅了一眼丹尼尔·米勒,“我一直在狱医室里抽血化验,不知道他们其中的一个有没有找那个凶手。另外,你确信你的推理准确吗?万一他们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整个计划就都泡汤了。” “肯定没问题。王海被杀显然是有预谋的,问题就在于他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呢?后来我回想出来,那天傍晚你们这里的灯光很古怪——有一间房子的灯忽闪忽灭的。我想了好久才想出答案,他是利用灯光的变化来代替摩斯电码向监狱里的同伙传递信息!这一点确认之后就好办了,我在第一次进‘城墙’的时候就留意过每间宿舍的距离,于是推算出那个灯光就出现在第三间狱警宿舍——”说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奇怪地看着柳天天,因为美女狱医正往他的血管里注射药物。“不是要抽血吗?” “这是增强体力的药,马上就要越狱了,没体力可是不行。”柳天天一边缓慢注射着,一边催促道:“你接着说。” 丹尼尔·米勒心里一阵甜蜜,继续说道:“每个宿舍里有六个狱警,剩下的事情就是从这六个狱警里甄别出那个人。我又想到我哥哥托人传出来的录像带,显然是做内线的狱警负责偷拍的。那么,既在那天出过勤、又在第三间狱警宿舍里住的那个狱警肯定就是内线。虽然这样排查只筛减到托尼和陈甲旺两个人,但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就是内线,你既然对两个人都说了那些话,那就肯定会起作用!” 丹尼尔·米勒分析完,柳天天的药液也注射完毕,她呼了一口气笑道:“好了,现在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剩下的就是静候佳音了。一旦确定哪个人是内线,我这边就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带着愉快的心情,丹尼尔·米勒走回索伦监狱的广场。此时已是正午,日头毒毒地盘在空中,将索伦监狱烧烤得没有一丝凉气,就连远处的大海也似乎被晒得没了精神,偶尔才百无聊赖地掀起一点浪花。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向天空中望去,只见蓝天上漂浮着蓬松的白云,如同团团棉絮。至于海天交界的空中,云朵更是连成了片,显得格外美丽绚烂。 但看着这美景,丹尼尔·米勒却皱起了眉头。野外探险让他对天气状况熟悉得很。他知道这是积云,通常意味着是一个美好的晴天。但是如果它发展得越来越大,前端越来越多,很可能会带来一场强风暴雨,甚至是伴随着闪电和雷鸣。 “雨季要来了。”他对身旁的哥哥说道。 “还有多久?” “如果不起风的话,按照这个速度,那些云层两三天以后会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观察了几分钟后告诉哥哥。 保罗·米勒愁上眉头。“得加紧准备了,雨季到来前逃到悬崖后面是最好不过了,大雨一下起来就会冲刷掉我们的踪迹,他们根本就找不到我们了。我得赶紧找我的朋友去!” 甩下这句话后,保罗·米勒撇下弟弟,返身向监狱大门走去。 见哥哥走远,丹尼尔·米勒也急忙向马约翰的监舍走去。刚才他一直没瞄到昆金的身影,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从马约翰口中了解到最新的情况。 走进马约翰的监舍,丹尼尔·米勒的心就放下了。因为马教授正手执毛笔,在那张破旧的书桌前挥毫泼墨,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 丹尼尔·米勒笑吟吟地走到马约翰身旁,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频频点头。马教授这样清闲,显然是心中有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自己何必在此刻打扰老人的雅兴呢? 果然,马约翰写完最后几个字,满意地看了几眼后说道:“狱警里的内线叫陈甲旺,至于犯人里的内线则是叫巴郎的那个小子。刚才我一直紧盯着那边的动静,发现陈甲旺把巴郎揪到审讯室了,然后巴郎回来以后就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么说柳天天可以行动了?” 马约翰神秘地点了点头,“刚才我已经给她发暗号了。此刻,行动可能正在进行中。”但说完这件事情,马约翰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昆金化验回来以后立刻就把巴郎盯上了,他把巴郎叫到监舍里不知道谈什么事情,已经待了十多分钟还没出来!” “您是担心昆金怀疑巴郎?”丹尼尔·米勒问。 “是的,现在基本肯定巴郎就是杀害王海的人,那么他也就是唆使昆金让叶万诚下命令的那个人。那天半夜,昆金盘问的对象肯定就是巴郎,既然他已经怀疑了,就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公鸭嗓’狡猾得很,万一巴郎被逼说出越狱的事情,那我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应该不会。”丹尼尔·米勒很有把握地说。“内线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行的,巴郎既然能充当内线,肯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吐露真相。而且,陈甲旺刚才不是单独找过巴郎吗?肯定也有了新的对策。昆金即便再狡猾,也决计套不出实情来。哪怕他认定巴郎和越狱的事情有关,但没有证据他还是没办法。” 说完,丹尼尔·米勒古怪地一笑。 “你笑什么?”马约翰猜不透。 “我是在琢磨,咱们的这个计划能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呢?” “最佳效果?从现在来看,事情的进展都是我们最期望看到的。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现在我们是一箭双雕,不但挖出了潜伏在狱警里的内线,还能断掉保罗依靠他那些朋友越狱的打算,这样就能和我们合作了。但距离最佳的结果还有一点距离,不过我们决定不了,只能希望昆金帮我们做到了。” 马约翰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我的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我就是在想——昆金怀疑巴郎以后肯定要刨根问底,而巴郎也肯定不会吐露实情。昆金一方面怀疑巴郎参与越狱,另一方面又害怕这件事情把自己牵连进去,会不会为了避免后患把巴郎杀了呢?要是这样的话,他就替我报了王海的仇了……” “到底是年轻人啊,风华正茂,想象力都是无穷无尽的。”马约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狱医室的窗户。“我的大脑和我的身体一样,都已经衰老得不能远行了。” 丹尼尔·米勒没作声,也心事重重地向外面看去。不过,他的视线没有聚焦在狱医室,而是投向远处昆金监舍的方向。虽然从这里看去看不到什么,但昆金穷凶极恶的面孔似乎就在丹尼尔·米勒眼前。 丹尼尔·米勒猜得没错,此时昆金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巴郎,满屋子的燥热也驱不走他脸上的寒气。 只不过,巴郎并?99lib?不在昆金的面前。 透过狭小的木窗,昆金的视线尾随着远处的巴郎,直到盯得酸痛难忍才眨了一下眼睛。 他揉了揉头,仰身栽到床上,嘴里喃喃着:“王海藏着越狱图,肯定就是要逃跑;巴郎杀死王海,就是不想让他逃跑……不对,巴郎既然知道内情,为什么不报告布佐呢?这可是大功一件,或许就能因此出狱也未可知,巴郎怎么傻到把王海杀了呢?” 昆金越琢磨越觉得脑瓜生疼,狠得不住地捶击着脑袋,他真想立刻把巴郎的嘴掰开,让他把实情吐露出来,但另一幅画面又不时地出现在他眼前—— 几分钟的时间昆金就这么盯着,直到看见巴郎额头上的汗已经成绺地淌下来才冷笑了一声。 “二当家的,您、您有什么事?”巴郎胆怯地问。 “没什么事,只是有件事情我琢磨不出来,找你商量。” “什么事?” 昆金瞅了巴郎一眼,奸笑着说:“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杀死王海?” 巴郎傻愣地看着昆金,嘴唇啜动着,没等开口却被昆金止住了。 “否认没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我昆金的眼睛,看什么都很准的。你平时对我言听计从,不就是想多分点水喝吗?因为你有糖尿病不是吗?王海被杀的时候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和我说,你回去喝水了啊!对了,还有在这之前,是谁给我出了那个主意,让叶万诚下令的?这几样事情联系在一起还能瞒过我昆金?如果不是你干的,难道是鬼干的?”昆金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王海!”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听见汗珠从巴郎脸上掉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巴郎抬起了头,看着他翕动的嘴唇,昆金笑了。 但当巴郎的话说来的一瞬间,昆金的笑容凝固了。 “是你要我杀死王海的!” “你在说什么?!”昆金张大了嘴。 室内响起了两声冷笑,不过这次是由巴郎口中发出的。“如果你一个劲地追问这件事,或者把我告发到布佐那里,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是你让我杀死王海的。至于为什么,那只有你最知道了,我只不过是你跑腿卖命的手下而已。” 昆金双手青筋绽露,从喉咙里传出嘶哑的呼吸声,就像是野狼准备撕咬猎物。但他却始终无法抬起手,甚至无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他只有恶狠狠却又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巴郎…… “要是做这样的傻事,我就不配叫昆金了。”看着窗外巴郎的身影,昆金自语着。灼热的阳光射在他的脸上,却在他脸上形成了更多的阴影,象是戴了一个诡秘的面具。 昆金如热锅上的蚂蚁,柳天天这个时候却是处在幸福的边缘。 几个小时前,当她分别找陈甲旺和托尼“散布消息”的时候,也顺便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特制的咖啡。咖啡是特制的,是因为里面洒下了几滴药水。按照正常的药物分解速度,三四个小时以后这两个人便会出现腹泻、发热的症状。 柳天天不时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心里也不禁为托尼抱屈,在下药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两个人中谁是内奸,只好“宁可错杀”了。不过稍微安慰一些的是,这种药物虽然能造成严重的腹泻,但只要救治及时,命还是保得住的。 正当她等待、琢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狱警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柳狱医,甲旺和托尼晕过去了!” …… 布佐正准备美美地睡个午觉,然后醒来时柳天天或许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但副官的一个报告让他的好心情终止了。 “托尼和陈甲旺突然得了急病,上吐下泻的,还发高烧,刚才柳狱医给检查过了,她怀疑这两个人得了传染病……咱们这里救治不了,需要赶紧送到医院。” 布佐挥了挥手,“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快艇送走,可别把咱们全都传染了。” 下完命令,布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恐慌感也在他心头升起。这几天的事情他始终抓不着头绪,却又让他透不过气来,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 不知不觉中,他抬头向天边看去,空中的积云象是在配合他的心情一样压在头顶,布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也在这皱眉之间,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间他隐约明白了几分。 “副官!”他冲门口喊了一声,然后急步走到办公台前,顾不得坐下,拿起笔在一张申请单报告上写了起来。 “监狱长,您叫我?” “是的。”布佐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几分钟之后,把笔撂下后才舒了一口气。“带着这份申请报告立刻去a市警察总署,申请将马约翰转监。我马上就给他们去电话,借着马约翰生病这个机会,应该能办理下来。对了,去之前你先到柳狱医那里,让她写一份马约翰的病情报告,越重越好!” “怎么、怎么突然要给马约翰转监呢?”副官不解地问。 布佐阴沉地一笑。“王海带着越狱图进监狱,肯定是想帮某个人越狱,马约翰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但对于这个老家伙,我们还不能动硬的,只有严密监视。” “但我觉得如果王海是来协助马约翰越狱的,事情发生以后马约翰应该趁早越狱,免得被我们怀疑才是。” 布佐指了指天空,“他不是不想越狱,而是在等天时。再过几天雨季就到了,赶在第一场雨下来之前越狱,那么各种踪迹都会被大雨淹没,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我们不如守株待兔,等他越狱的时候抓他?”副官抛出一条建议,但随即便看到了布佐不屑的目光。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马约翰这老东西没有越狱的打算呢?那我们岂不是天天要绷着神经?而且,如果在他越狱的时候我们抓他,万一这老东西伤了、死了,我们怎么交待?外面的人不会认为马约翰因为越狱而死,肯定会认为是我们折磨而死,到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马约翰生病的机会申请将这个老家伙转监,那样我们就彻底了却心病了!” 副官这才恍然大悟,拿着申请报告匆匆离去。 布佐松了一口气,但仍抄起电话:“从现在起抽出四个狱警,日夜两班在马约翰监舍里值勤,寸步不离地看着这个老东西!” 第十章 魔高一丈 “我需要再给马约翰做全面的检查。”柳天天用一幅不容拒绝的口气对副官说。“病情我可以写重一些,因为这些是可以有变化的。但是有一些固定的数据,我必须检查了以后才能填写。否则,我现在的报告和转监以后的检?查不符,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这话不由得副官不点头,转身命令狱警道:“把马约翰带到这里来。” 柳天天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意外的变故通报给马约翰了。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忧虑——检查完之后副官就会去a市警察署提交报告,这估计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快的话第二天就能返回,也就是说不管越狱的准备进行得如何,都必须在一天之内逃之夭夭,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柳天天陷入沉思的时候,丹尼尔·米勒也是心生疑惑。 看到马约翰教授又被两个狱警“请”去,丹尼尔·米勒忽然升起不安的预感,但再怎么样也得等到马约翰回来以后才知道原委,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对哥哥的“游说”工作。 一想到这件事情,丹尼尔·米勒心里便舒服得很,因为他知道“游说”是肯定能成功的。 “哥,事情怎么样了?”丹尼尔·米勒说完,忽然觉得声音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而是从哪个阴谋家口中出来的。 保罗·米勒深深地叹了口气,懊恼地说:“别提了,我那个朋友出意外了!” “怎么了?” “突然生病,被送走了!”保罗·米勒狠狠地掰着一根树枝,把火都撒在了上面。 丹尼尔·米勒也跟着叹了口气,“要是越狱的东西送不进来,我们只有和马约翰合作这一条出路了……” 丹尼尔·米勒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哥哥正处在暴躁状态中的神经。不过几秒钟之后,丹尼尔·米勒便放心了,保罗·米勒的脸上闪过几丝阴霾之后点了点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上帝保佑吧,马约翰不会给咱们带来什么麻烦。” 丹尼尔·米勒开心,但没持续多久。大约半个钟头以后,他远远看到马约翰教授被两个狱警带回了监舍,教授一脸的无奈和沉思,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又过了几分钟,丹尼尔·米勒心里更呼不妙,因为马约翰监舍的门紧紧关闭,迟迟也不见狱警出来。 丹尼尔·米勒坐不住了,拔腿向马约翰的监舍走去。 推门进去,还没看到马约翰的身影,丹尼尔·米勒的心就被一声喝斥浇凉了。 “你干什么来了,赶紧出去!”随着声音,丹尼尔·米勒看到两个狱警正在马约翰的监舍.里坐着,而教授则百无聊赖地写着字。 见到丹尼尔·米勒进来,马约翰眼前一亮,没等丹尼尔·米勒开口,他急忙对狱警说:“丹尼尔·米勒一直跟我学书法,明天我要走了,给他留一幅字作个纪念吧。” 两个狱警商量了几句,走到马约翰面前说:“不许交谈,你快点写吧。” 马约翰冲丹尼尔·米勒苦笑了一下,然后提起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两个狱警各站一旁,目不转睛地看马约翰把字写完,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后问道:“你这写的是什么字?” 马约翰笑道:“这不是真正的字,只不过是包含了各种笔顺的组合字而已,掌握了这些,写什么字就都易如反掌了。” 狱警象看怪物一样又看了几眼,仍是一头雾水,索性便不看了,卷起纸递给丹尼尔·米勒:“快走,别来这里捣乱!” 生怕夜长梦多,丹尼尔·米勒匆匆离开了马约翰的监舍,心情比刚才更加焦虑了。这不光是因为听到了马约翰明天要转监的消息,更是因为马约翰给他的那两个字。虽然他也认不出两个字念什么,但却知道马约翰这么做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回到自己的监舍,见索林不在屋子里,丹尼尔·米勒急忙拉过哥哥。“你快看看这两个字,是不是甲骨文?” 保罗·米勒摊开纸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谁写的?这是很标准的甲骨文呢。” “马约翰。他明天就要被转监,现在身边时刻有狱警看守,只给了我这两个字。你认识这两个字吗?” 保罗·米勒又看了两眼,笑道:“没想到我喜欢甲骨文的爱好在这里竟能用上,这两个字还恰巧认识——第一个是国家的‘家’,第二个是中华的‘华’。” “家、华?”丹尼尔·米勒纳闷地念叨着,却琢磨不出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保罗·米勒也是,除了认出这两个字以外,他也是一头雾水。 正这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谁?” “我是李家华。” “他找我们干什么?”丹尼尔·米勒眼前浮现出李家华阻拦他抢救王海的场面,仍是耿耿于怀。但马上他就愣住了,回头看去,保罗·米勒也是一脸惊喜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马约翰写的这两个字指的就是李家华? 丹尼尔·米勒急忙将门打开,只见李家华正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你——有事?”丹尼尔·米勒试探着问。 李家华嗯了一声,径自进了监舍。但进屋以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环顾四下后急切地说:“我是马教授的下属,职责就是潜伏在索伦监狱帮教授越狱。” 室内鸦雀无声,丹尼尔·米勒谨慎地盯着李家华,缓缓地说:“越狱?你疯了吧。” 李家华微微一笑,“确实象教授所说,你够谨慎的。但如果柳天天能给我作证明,教授书房地下的密道能给我作证明呢?还有那个糖尿病的杀手、以及王海的越狱图……” 丹尼尔·米勒长出一口气,这次他信了。李家华是自己人无疑,否则不会知道这么多的内情。 “为了不被人怀疑,教授没把我的情况对你们说。除非有危急情况,否则我教授安排我只是在越狱的时候才露面。但现在情况紧急,我也只好找你们来了。” 听完李家华的介绍,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教授明天可能被转监,我们必须、也只能在今晚越狱。” 李家华沉思道:“越狱器材的准备都很齐全,这倒不用担心。但问题是现在马教授被两个狱警看着,怎么能脱身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掉这两个狱警。”丹尼尔·米勒抛出了答案,但却犹豫不定。 “这个有点冒险——要想干掉狱警必须要进入马教授的监舍寻机才行,但现在任何人都禁止入内,咱们现在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保罗·米勒也插言道:“而且即便咱们能进去,要想把那两个狱警干掉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万一弄出点声响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要知道马约翰的监舍和岗楼就是一条铁丝网隔着。” 三人各说一句话后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正在这时,敲门声又突然响了起来,不过这次的声音急促得很,像一只疯猫在拼命挠门。 丹尼尔·米勒冲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谁?” “我是巴郎,找保罗有急事..。”门外的声音也和挠门声一样急迫。 “巴郎是谁?”丹尼尔·米勒向哥哥看去,其实听到门外的声音他就更确定巴郎是那天半夜和昆金密探的家伙。 保罗·米勒几步便窜到门口,打开门将巴郎拽了进来。 “谁让你来的!?不是说到越狱的时候才联系吗?!”训斥完巴郎,他才转头对弟弟和李家华解释说:“巴郎是咱们自己人,帮我越狱的朋友。” “我实在熬不住了!”巴郎愁眉苦脸地说:“监狱里在查有糖尿病的犯人,陈甲旺还突然生病了,还有那个昆金一直都在怀疑我。我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咱们什么时候能行动啊?我可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放心吧!说好了带你出去就一定不会落下你的!”保罗·米勒瞪了巴郎一眼,正要撵他走,忽然看到弟弟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 “怎么了?”他忙问。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说完,丹尼尔·米勒看了巴郎一眼,然后俯在李家华耳旁嘀咕了一阵子。 李家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办法好是好,但我没法和她联系上。柳天天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但她只是和教授一个人联系。你知道,接触越多被怀疑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我也常去狱医室,那就太不自然了。” 丹尼尔·米勒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此刻要知道我的心思就好了……” 室内又陷入了沉寂,只不过刚才沉默的是三个人,现在变成了四双无助的眼睛。 突然,监狱上空响起了高音喇叭的蜂鸣声。 “3402号丹尼尔·米勒,立刻到狱医室报道!” 四个人你瞅我、我瞅你,足足愣了五六秒钟之后才惊喜地低声欢呼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真是心有灵犀?!” 丹尼尔·米勒可没时间琢磨这些,笑着大步向外走去。 到了“城墙”前,丹尼尔·米勒知道了自己因何被唤了——“你抽的血污染了,得重抽一次。” “唉,又得挨针了。”丹尼尔·米勒一脸苦相,心里却连连点头,着实佩服柳天天的灵机一动。 进了狱医室,丹尼尔·米勒未.及细问原委,便匆匆道:“今晚越狱,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柳天天的手抖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说具体的。” “晚上八点,看守换班的时候,你必须找个理由和他们一起去教授那里。还要事先准备好催眠药物,到时候找机会让两个狱警喝下去,这样我们才能从秘道逃走。” “教授知道吗?” “我和李家华定的,只此一法、别无出路了。” 沉默了几秒钟,柳天天站起了身。“你快回去吧,八点钟见。” 丹尼尔·米勒也不多言,不过走到门口时回头小声道:“那个广播真是及时雨,我们那时候正犯愁怎么和你联系呢。”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呢。”柳天天没有回身,静静地说,声音中没一丝快意,倒是充满了惆怅。 一个月以后丹尼尔·米勒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包括那充满了惆怅的声音的含义。只是在此时,丹尼尔·米勒的心里都被计划得以实施的喜悦所填满,甚至于在出门的一刻,以他的听力也没有听到柳天天的一声叹息。 这个下午,四个人都患上了“心事重重”这个病,只不过在各自的监舍里症状也各不相同而已。 李家华像个出家人一样入定般地坐着,但两只手却痉挛似的纠缠在一起扭来拧去;保罗·米勒不时眺望着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上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巴郎的症状全部集中在了头部,他一会儿向保罗·米勒的监舍投去几眼,一会儿又瞅向李家华的监舍,每次脚都跟着要往前迈出,可每次又生生止住了;至于丹尼尔·米勒,则貌似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幅安然入睡的样子,但每隔一段时间便睁开眼睛向窗外看去,静静地注视了十几秒钟以后又闭目养神起来。 这些症状随着天色渐暗也越发明显,但当晚上八点,柳天天和两个狱警的身影从监狱大门出现的时候,几个人的病情立刻痊愈了。 巴郎第一个消除了“病痛”,抬脚向保罗·米勒的监舍而去。片刻之后,李家华也走了进来。 兴奋之情闪烁在每个人的脸上,眼睛也都不约而同地盯向马约翰监舍的方向。虽然在这里看不到监舍里具体的情况,但并不要紧,柳天天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才是最重要的。 但正当他们心急如焚地等待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一种不安的气息顿时充满了整个监舍,正当众人准备出门查看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然后“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叶万诚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身后是几个狐假虎威的手下,当然也少不了尖嘴猴腮的昆金。更奇怪的是,索林竟也被五花大绑地压在后面。 “叶老板,您有什么事?”保罗·米勒急忙上前打招呼。 叶万诚铁臂一挥,将保罗·米勒甩了个趔趄。昆金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帮腔道:“还问叶老板有什么事?你们这几天干的好事还要别人说吗?!” 丹尼尔·米勒和保罗·米勒心里一震,难道越狱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丹尼尔·米勒忙道:“什么好事?这几天我们都在给索林看病啊。” 不提索林还好,这两个字一出口丹尼尔·米勒就看到叶万诚的脸变得铁青。昆金的公鸭嗓音也跟着响起:“哈哈,看病?好一个看病——借着看病的机会勾引叶老板的人,这不是你们干的事谁干的?!” 说着,昆金从身后的一个手下手里拿过一袋东西撇到了桌子上。 “咸肉、面包、瓶装水!这些好东西只有叶老板才有,索林被你们诱惑得竟然偷了来要给你们吃!这还不算——”昆金指着丹尼尔·米勒的鼻子,“你小子睡觉的时候还让索林给你扇扇子,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了?!” “叶老板,这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可不能信啊!”保罗·米勒刚说了一句,叶万诚的铁臂就带着股风挥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保罗·米勒的脸上,不但鼻血呼地一声冒了出来,就连嘴里的假牙套也飞了出来。 还没等丹尼尔·米勒抢上前,叶万诚已经冲手下喝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人都他妈的给我绑起来!” 丹尼尔·米勒的监舍里杀机四伏,而马约翰的监舍里则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感觉自然是笑意盈盈、婀娜多姿的柳天天带来的。 来交班的狱警很快就把交接工作办理完了,他们巴不得白班的狱警早点离开,这样就更自在地和美女狱医多待一阵子了。 “明天马约翰就要被转走了,今天我得给他做个详细的检查,时间可能得久一些。”柳天天告诉那两个狱警。 这是她此次前来的理由,很充分,也让两个狱警心花怒放。 柳天天装模作样地给马约翰检查了一阵,露出疲惫的样子。“这里怎么这么热,幸亏我带水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瓶饮料,喝了几口以后忽然笑了。“你看我,就顾着自己喝了,把你们都给忘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两罐饮料递向狱警。 美女的好意怎能拒绝?特别是这个美女还一脸妩媚。两个狱警受宠若惊地接过饮料畅饮起来。 马约翰一句未发,只是安静地配合柳天天检查身体。虽然他不知道柳天天的用意,但也明白她这么做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答案出来了。 两个狱警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柳天天见状,忙招呼马约翰:“快点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就越狱。”说完,她急匆匆走到门口,她知道好几双眼睛正瞪得溜圆地看这里。 但几分钟过去了,丹尼尔·米勒一伙人仍没有赶过来,柳天天脸上虽仍是平常状,但心里却揪成了一团。 出事了! 这一点她十分肯定,但却想不出丝毫应对之策。自己和马约翰都没法过去查看,只要远离这里几步就会被哨兵发现和怀疑。至于别人呢?哪里还有能解燃眉之急的人呢? 此时,柳天天不光是手心出汗,甚至于汗水都已经将心脏淹没了。昆金也在出汗,但却是因兴奋而出。 几分钟之前,他点头哈腰地对叶万诚说:“老板,这件事情交给我调查好了,要是您亲自审问,会气出病来的。” 这话不假,此刻叶万诚不惧怕任何事情,满脑子就想把丹尼尔·米勒和索林两个人打个稀巴烂,但要他亲自去盘问两人的“奸情”,他还真没勇气,那感觉就像自己亲手把绿帽子扣在脑袋上一样。于是,他狠狠地甩了甩手,大步走了出去。 看到叶万诚走远,昆金将四个手下支到了门外。然后坏笑着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五个被五花大绑的囚徒。 “我和索林什么事也没有!”丹尼尔·米勒冲昆金说。 “我知道。”昆金眨巴着三角眼的同时,擦了一下鼻尖冒出的汗珠。 “那你还不向叶万诚说明白?” “和叶万诚说明白?”昆金嘿嘿一笑。“你和索林的事就是我编给叶万诚的。” “你这不是害我们吗?!以往我可没亏了你!你真是个小人!”保罗·米勒冲他吼道。 昆金也不生气,反而压低了声音笑道:“我是小人,那你们呢?你们干的那点事骗得了别人,还能骗了我?王海是带着越狱图进来的,他是帮谁越狱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杀死王海的人有糖尿病,而且就是你!”他指了指巴郎,兴致勃勃地接着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王海,但却知道你肯定和越狱的事情有关。于是,我也没找你盘问,只是暗地里监视你。果然,今天中午以后你便疯了一样地往保罗和丹尼尔·米勒这里跑。而且出乎我意料的,还冒出个李家华来,原来你们四个竟是一伙的!” 没容众人开口,昆金咽了口唾沫又道:“这还没算完,紧接着丹尼尔·米勒又让柳天天叫到狱医室了。干什么去了?肯定不是抽血那么简单吧?不过,当时我还确定不了你们什么时候越狱,可是当我知道马约翰明天要被转监,而且柳天天和你见面以后就赶过来给马约翰检查身体,这个时候我就确定了——你们马上就要越狱!所以,我急忙拿出了我的杀手锏,而那个叶万诚果然也就上当受骗,按照我的意图把你们四个给捆在了这里。” 滔滔一席话说完,昆金看了一眼已经黑透的天空,狡黠地笑道:“不过,你们也别把我想得太坏——我呢,可以绑你们,但也能放你们!” “二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巴郎最关心的就是性命问题。 没等昆金开口,丹尼尔·米勒已经哼了一声。“他是要我们答应带他一起越狱!” 刚才昆金滔滔不绝的时候他便猜出了七八分,此刻看见他故意磨蹭的样子更是心中了然。说完,他白了昆金一眼。“废话少说,还不快把绳子给我们解开。你不就是要挟我们带着你逃出去吗?我们答应了!” “果然是聪明人好办事,省得我多说了。”昆金瞟了丹尼尔·米勒两眼,从怀里掏出把匕首,但将要割断绳索之际又阴笑着加了一句:“你们最好是信守承诺,别想着到了对面以后把我甩了或者起别的什么念头。我在索伦监狱这么多年、夹在叶万诚和布佐中间的日子可不是白混的,打我主意的人不少,只是都跑到阎王殿打我的主意去了!” 昆金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将众人的绳索割断,然后走到外面将四个手下支走。丹尼尔·米勒正招呼众人出发,却见哥哥趴在地上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快点走!” “我的假牙套。”保罗·米勒头也不抬。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找那东西。” “那是你嫂子给我做的。”只这一句话,丹尼尔·米勒便停下了脚步,帮哥哥一起寻找起来…… 第十一章 兵者诡道 柳天天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丹尼尔·米勒的身影,但她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在丹尼尔·米勒身边的除了保罗·米勒和李家华以外,竟然还有三个人。而这三个人竟一个比一个让她意想不到——巴郎、索林和昆金! “没时间细说,先走再说!”丹尼尔·米勒只说了一句话便把柳天天拽进了监舍。 马约翰已经把秘洞的洞口打开,见丹尼尔·米勒进来不禁笑逐颜开,但看到后面紧跟着昆金三人又不免一愣,但马上他就恢复了镇定,笑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是上天要咱们八个人一起跑呵。” 说完,他把七个人叫到了身边正色道:“很多话现在没时间说,但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说清楚——不管大家以前相互之间处得怎么样,现在既然都站在了这里,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逃出去。所以,谁要是有什么歪脑筋、或是不顾大伙的安危,那他死得一定很惨!” “这话我爱听。”昆金嘿嘿笑着跟了一句,但看到瞪过来的几束目光马上便闭上了嘴。 藏书网见众人都已点头,马约翰吩咐道:“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进秘道,注意的事项一边走一边说。丹尼尔·米勒兄弟,你和我在前面走,这里面的情况就属咱俩最了解了。” 说完,他手持一根木棒先下了秘道。 丹尼尔·米勒紧随其后,不过回头冲柳天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紧紧跟着自己。至于哥哥,他倒不担心,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和哥哥商量妥当,殿后的任务由他和李家华担当,这样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柳天天的脚还没迈进秘道口,昆金便跟屁虫一样粘在了美女狱医身后。丹尼尔·米勒见状,冷笑了一声:“你倒挺会选人的。” 昆金翻了两下白眼,倒也不吱声,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柳天天。他心里明白,队伍正中是最安全的位置,而且柳天天也是最容易制伏的一个人。一旦出了状况,他那双精瘦的爪子就准备抓向柳天天。在索伦监狱的这几年,他学得最好的就是自保之术。 昆金之后,巴郎、索林、李家华和保罗·米勒也依次潜下秘道。这时,马约翰在里面已经点起了一个火把,指着身后的一个包裹示意丹尼尔·米勒背上。 “这里面就是越狱的器材?” “是的,这里面都是宝贝,让别人拿着我可不放心。” 说完,马约翰举着火把在前领路,丹尼尔·米勒的声音也不时响了起来。 ——“身体贴紧岩石,不要光用眼睛看,里面太暗了看不到什么,还要用感觉。” ——“一次只移动一只手或脚,保证总有三个支撑点,胳膊腿儿绷着点劲,别松松垮垮的!” ——“前面这一段路高低不平的,下脚注点意,尽量平踩在上面,那样能增加受力面积。” 按照丹尼尔·米勒的叮嘱,众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脚步声、流水声、呼吸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回响着,忽然,马约翰兴奋地喊道:“好了,到了!” “到哪儿了?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不用问,这刺耳的声音出自昆金的嗓子。 “到我们该下水的地方了。前面是一条内陆河,一直通到悬崖后面,我们必须游过去才行。” 说完,马约翰把火把伸到前方,叫大家近前几步。 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去,众人惊异地发现秘道已经到头了,他们此刻如同站在一个小瀑布的顶上,秘道里的水流径直向下流入前下方四五米处的一条河水里。 “要游多远?” “估计一千来米吧。” “你开玩笑呢?这不是死路一条吗?谁能一口气憋着游那么远!?” 马约翰没有搭理昆金,而是走到丹尼尔·米勒身旁,将他背的包裹打开。看到了取出的东西以后,黑暗中众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我准备了两小袋氧气。”马约翰拿出了两袋氧气包,不过叹了口气道:“这两袋氧气三四个人是足够用的,可咱们现在人多了一倍,能不能支撑着游过去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说完,他将一袋氧气递给李家华和保罗·米勒,自己则拿着另一袋氧气招呼着柳天天和丹尼尔·米勒。昆金看得眼中冒火,不过事到如今也埋怨不了什么。 随着“扑通”的入水声,马约翰已经率先跃入了河中,昆金也不再琢磨,急忙跟着跳了下去。 丹尼尔·米勒倒不着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提醒大家:“下水以后不要紧张。人只要放松,闭气都可以达到一分多钟,但要是紧张的话就会消耗很多的氧气,而且在水下剧烈的运动也会造成氧气的大量消耗。所以在水下一定要控制好呼吸频率,每次呼吸都要有个预留氧气量,并不是每次呼吸的氧气都用完,这个量并不是越多越好。如果呼吸一大口的话,水会给肺部造成压力,倒加快了心跳。所以,吸气不要吸满,要预留再吸气的空间。” 交待完这些,他冲柳天天微微一笑,拉着她跃入了河水之中。 冰冷的河水顿时将两人团团包住,虽然会游泳,但这条河水却是水流不定,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柳天天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是飞舞起来在空中飘荡着,但却没有翅膀,只是常有双手在下面托着她。她知道那是丹尼尔·米勒,仅此而已,剩下的就都是无穷无尽的水。感觉没几秒钟,柳天天就觉得胸闷难忍,肺像要炸了一样,正这个时候,一个导管口塞到了她的嘴里,救命的氧气吸进去以后柳天天又能感到那双手臂的支撑了,剩下的就只是下意识地划臂、蹬腿……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股新鲜的氧气吸入肺中…… 但当她再一次期待氧气的时候,却再也等待不到了,迎接她的只是越来越凉的水流和胸部急剧增加的疼痛。 她觉得张大了眼睛,也似乎惊叫着,但嘴马上就被翻滚的液体堵住了,而且把她整个身体都卷在里面。她紧紧闭上嘴,但却挡不住那些液体肆无忌惮地涌进她的鼻腔。接着她觉得胸腔象被什么用力吸着,在一点一点的回缩,并且那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能感觉到肋骨在切割她的肺。一阵压榨的疼痛之后又是一阵撕裂般的折磨,那疼痛象是一条毒蛇从她的腹部钻到她的鼻腔,她禁不住翕动着鼻翼,深深地吸入。 但她吸入的再也不是空气,而是冰凉的水。 那水立刻就蔓延到她的体内。 她似乎听到水进入肺里的声音,啾啾的声音。然后又从体内传来噼啪的声音,每一声都象在大脑里燃响一粒鞭炮,将她的神志炸得烟消云散。她觉得陷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不再有疼痛,不再有寒冷,只是在视线里看到自己的内脏七零八落地下坠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间觉得身体又飞舞了起来,虽然很慢,但却离那个深渊越来越远。然后一道光出现在眼前,弯弯的,似乎是月亮,她觉得自己咧开嘴笑了一下,因为她从没觉得月光是如此地明亮。 她努力地睁着眼睛,但却觉得眼皮比任何时候都沉,而且稍稍抬一下眼皮就弄得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但最终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因为耳旁丹尼尔·米勒的呼喊声和身体下面潮湿坚硬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梦里。 “我们游出来了?” 丹尼尔·米勒嗯了一声,然后又呼呼地喘气了气。虽然他的身体比柳天天强,但经过一番缺氧状态下的水下拼搏,此时也是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丹尼尔·米勒尚且如此,别人就更不必说。在这条救了命、有几乎要了他们命的河流旁,众人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没一个人说话,响起的除了大口的喘息声便是呕吐声。不过,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月亮和索伦监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但看的心情却是无拘无束的。只是被风吹过来的一阵阵臭气让这里的夜景打了大半的折扣。 丹尼尔·米勒知道这臭气是哪里来的,按照桑托斯提供的消息,悬崖背后是一片红树沼泽地。这种沼泽地除了遍布着低矮的灌木、芦苇和野草以外,还有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沉积物、枯死的树木、河流的死水区再加上腐败坏死的动物尸体,不光是臭气薰天,而且里面还有数不清的蚊虫、水蛭,很可能还有鳄鱼聚居。 接着月色,丹尼尔·米勒向附近打量着,但只能看清十几米以内的一些茂密的灌木丛,这应该是岛内亚热带雨林的边缘地带,但是再远一些的情况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休息了片刻,丹尼尔·米勒先站了起来,走到了马约翰身旁。自从爬上岸,老教授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似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此时见丹尼尔·米勒过来也只是眨几下眼睛而已。 “现在咱们又到绝路了。”丹尼尔·米勒低声说。 马约翰又眨了几下眼睛,那意思是“这话怎么说?” “泅水过来已经把咱们折腾个半死,接下来前面就是沼泽地,以现在的体力肯定撑不过去。而且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有火把也很难看清路,单单是前面的这些长满荆棘的灌木丛我们就很难通过。” “可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待着,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逃跑了,也肯定能查到那个密道。”马约翰说的工夫,李家华和保罗·米勒也走了过来,听到此事,李家华插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有点冒险。” “不管怎样,先说来听听。” “布佐肯定以为我们会没命地逃,连夜穿过沼泽地。我们呢,既然穿不过这片沼泽地,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就在这附近找个隐身所藏起来。布佐再怎么精明,也想不到我们竟然这么大胆地留在原地。你们觉得呢?” 保罗·米勒小声和弟弟商量着:“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别忘了桑托斯还会在我们逃跑以后让一艘船驶离,伪装成我们逃到海上的假象。我们现在跑也跑不了多远,不如就在这里潜藏下来,等布佐上当了以后再出发。” 丹尼尔·米勒沉吟道:“好倒是好,但这个办法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附近有避身的所在,而且得十分隐蔽,要不然就很容易被发现。” 李家华点头道:“丹尼尔·米勒兄弟说得对,所以我想咱们马上就开始寻找隐藏的地点。现在离天亮还有五六个小时,咱们俩抽出两个小时来寻找,其余的人留在这里休息。如果找不到的话,大家也积蓄了一些体力,再穿过沼泽地也轻松一些。” 两人商量妥当,正准备出发,忽然柳天天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巴郎,你怎么了?!” 惊呼声把众人都引到了巴郎身边,只见巴郎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但脸却憋成了酱紫色,嘴角不时冒出粉红色的泡沫。 “我、我喘不上气来……”巴郎艰难地说了一句后,胸部剧烈地起伏起来,而眼珠也恐怖地突出着,像是要被肺里的气体憋出来一样。 柳天天见状,忙回头对李家华说:“快把针头给我!” 李家华急忙打开带来的包裹,找出一个长约二十公分,宽约七、八公分的硬铁皮小盒。丹尼尔·米勒一看,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亲切的感觉,因为铁盒的样子和自己野外生存所用的“救生宝盒”如出一辙。等到李家华将铁盒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丹尼尔·米勒更是确定。 ——只见里面规整地放置着各种器材:蜡烛、火柴、鱼钩、药瓶、指南针…… 李家华找出一个大号针头递给柳天天,然后也把火把举到她身旁。 柳天天拿过针头,在火把的火焰上烧了一下,然后对准巴郎的喉咙飞快地插了进去! 众人的惊呼声中,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却禁不住颔首,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柳天天是在给巴郎作紧急抢救。 果然,随着针头的插入,巴郎的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脸色也从酱紫慢慢变成了红润。 “他怎么了?”马约翰问道。 “气胸。”柳天天皱眉回答。“应该是刚才游过来的过程中缺氧和肺部不规律的运动造成的。” “能好吗?” 柳天天叹了口气:“如果气胸的量少那还能慢慢吸收。但如果量大,就要做手术才行。现在没有检查的器械,气胸的量到底多少我也说不上来。刚才我把针头插进去只是暂时缓解他的呼吸困难,剩下的就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李家华将丹尼尔·米勒拽到一旁,然后冲悬崖的方向努了努嘴。丹尼尔·米勒明白,巴郎的伤谁也帮不上忙,只能听天由命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隐藏的地方。 两人打起火把,在悬崖附近搜索起来。这里的山体很怪,虽然远远看去不是那么陡峭,像是自然延续的山体,但是近距离才发现其实有许多巨大的岩石。它们奇形怪状地横陈着,虽然单独看起来很突兀,但整体看上去竟然协调得很。 不多时,两人便找到了几个洞穴,但不是太小就是不够隐蔽。正当丹尼尔·米勒越来越急迫的时候,李家华惊呼道:“丹尼尔·米勒,你看那里!” 顺着李家华手指的方向,丹尼尔·米勒看到在山岩的背风口有一处郁郁葱葱的灌木群,但却并没见到洞穴的踪迹。 看到丹尼尔·米勒迷惑的样子,李家华抢上几步,将灌木丛分开,只见一个黑漆漆的窄小的裂隙暴露在山岩和藤蔓之中。 丹尼尔·米勒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山体的裂缝,藏不进人。” 李家华走上几步,侧着身子挤进裂缝里,再腾出手把火把也伸了进去。随后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快过来看!” 丹尼尔·米勒也急忙挤进裂缝,顺着火把的光亮看去。这一看之后禁不住又惊又喜! 视线在四五米以内还是狭窄拘束,但再往里看突然变得豁然开朗,里面竟是一个山洞!洞口布满了尘土和沙砾,但里面却很平整,但空气里却透着潮湿。几秒钟之后,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山洞里的光线,他发现这个潮湿的山洞竟然很大,大概有三米高,面积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丹尼尔·米勒一边拿火把照射着,一边缓缓向里走,走了七八米以后突然觉得脚被坚硬的岩石阻挡住了。他低头一看,原来山洞中间的部分随着岩石的分层而自然升高了有一米左右,就像是几层岩石台阶将山洞分隔成上下两层。上层岩石除了边角十分锐利以外,整个平面都十分平坦。至于洞顶和四壁上则粘着厚厚的苔藓和地衣,角落里还生长着一些草本植物。除了山洞的最里面有几条细小狭长的裂缝以外,整个山洞都是封闭的,而且在山洞里面也没有发现动物的粪便和尸骨。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连你这个探险家都没发现,布佐他们就更发现不了了。”李家华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带着兴奋的心情两个人赶回“驻地”,但眼前的景象又让他们愁上眉头。 虽然嗓子上插着针头,勉强还能呼吸,但巴郎已是气若悬丝,从嘴角漫出来的血沫越来越多。 见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回来,柳天天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马上又黯淡下来,指着巴郎说:“他恐怕是不行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别在这里呆了,我和家华找到了一个山洞,很隐蔽,咱们马上转移过去。” 丹尼尔·米勒刚说完,黑暗里就传出了一声冷笑。“布佐没那么好骗,你以为他会像你们所想的那样朝沼泽地追击过去?他肯定会派一队人马在附近搜索,你们找的山洞再隐蔽也会被发现。”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李家华冷冷地打断了昆金。 “当然有!”昆金一本正经地说。这在平时听起来无比刺耳的声音在此刻却把众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个诱饵把布佐勾引到沼泽地的方向。如果布佐发现在去往沼泽的路上有我们的踪迹,那他一定会死追下去。”昆金说的时候没有瞅大伙,而是一直盯着躺在地上的巴郎。 丹尼尔·米勒和马约翰对视了一眼,两人已经隐约猜到了昆金的意图,脸上均露出不忍之色。 柳天天却是一下子炸了庙。“用巴郎当诱饵,这怎么行?你能忍心?!” “不忍心怎么办?他眼瞅着活不成了,我们把他抬回山洞也是死,还不如死在沼泽地,帮我们度过难关。”昆金嘿嘿怀笑着,“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吗?只是谁也没勇气说出来。” 谁也没吱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巴郎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里回荡。柳天天不禁叹了口气,她知道,沉默代表的就是对巴郎死刑的宣判。她不知道别人心里怎样,只是知道悲哀笼罩了自己的全身。 “别愣着了,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谁和我一起把巴郎抬到沼泽地那边?我一个人可是弄不动他。” 丹尼尔·米勒叹了口气,对李家华说:“你帮着抬过去吧,我带领大家去那个山洞。” 说完,他走到柳天天面前劝道:“王海被他杀死的时候也很可怜,这么处置巴郎,全当我们是给王海报仇了。” 柳天天最后瞅了巴郎一眼,无可奈何地跟着丹尼尔·米勒向山洞走去。 不过丹尼尔·米勒在山洞里并没待多久,将众人安顿下来以后,他就把马约翰准备的“求生宝盒”打开了,取出弹性软锯之后,他冲马约翰说:“我出去再布置一下,把咱们这个洞口做得 518d." >再隐蔽一些。” 见马约翰点了点头,柳天天问:“用不用我帮忙?” 丹尼尔·米勒摇摇头,笑道:“这是体力活儿,一会儿我找家华和昆金帮忙就好。”说完,丹尼尔·米勒拿着弹性软锯bbr>走了出去。不过,在黑暗之中柳天天没注意到丹尼尔·米勒的手中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丹尼尔·米勒走出山洞,借着月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山洞周围,还不时调换着位置看来看去,最后他在距离山洞二十多米处的一个山坳拐弯处坐了下来。 不多时,窃窃私语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一听便是昆金的嗓音。 “都说‘死沉死沉’的,这话真不错,巴郎那么小的个子,死了倒和猪一样沉,简直要把我累死了!” 没有回应,只是传出李家华轻轻的喘息声,看来他也和别人一样不愿意搭理昆金。 丹尼尔·米勒此时倒是很想念昆金,等两人的脚步声又走进了一些,丹尼尔·米勒忽地幽幽说道:“现在可别累死,还有活儿需要你干呢!” 这一句话在黑暗里突然响起,吓得昆金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他喘了几口粗气才听清是丹尼尔·米勒的动静,一个劲地埋怨道:“你跟个鬼魂似的在这里干什么!” 丹尼尔·米勒笑笑,指了指身旁的一刻大树,说:“等你回来啊,咱们好把这棵大树锯断。” 李家华一愣,瞅瞅丹尼尔·米勒,又瞪着眼睛看看那棵大树,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这棵大树帮咱们隐身?!” “正是!”丹尼尔·米勒拍了拍树干,“我刚才观察过了,整个山洞都隐藏在茂密的灌木和树叶之中,但多少还是有点路径可循,我们要是把这棵树移到山坳的拐弯处,就彻底将山洞遮蔽住了。” “移动?怎么移动?”昆金挤着三角眼,冷冷地问。 李家华和丹尼尔·米勒相视一笑,解释道:“这棵树正是向悬崖这边生长,我们只要把这棵树锯断,然后借着它生长的方向轻轻一推,它就会横在悬崖旁边,这可是再自然不过的掩体了。” 看着两人都盯着自己,昆金眼珠一转,明白了过来:“敢情你们俩让我锯树?” “二老板确实聪明,拿着!”说着,丹尼尔·米勒将弹性软锯的一头扔给了昆金,自己拿着另一头向大树走去。 昆金却站着没动,翻弄了两下白眼撇嘴道:“我这个二老板成了你们呼来喝去的工具了啊!?还说什么同舟共济,到头来成了我一个人挨累?” 丹尼尔·米勒懒得看他,一边寻找着下锯的地点,一边甩了一句:“说实话,我还真不愿意让你帮忙,这活儿不但要力气,更要技术才行。只是我们现在得时刻提防追兵,家华兄弟的野外观察能力要比你强得多,你要是有他那两下子,你就去守夜。” 这席话把昆金说没声了,刚才他拽了拽被河水浸泡得粘在身上的衣服,想让湿冷的水早点干透,可一股冷风立刻就钻了进去,一直钻到骨头缝里,让他的上下牙不住地敲打起来。一想到干点活儿还能暖和些,昆金立刻就打消了守夜的念头,打着寒战接过了弹性软锯。 李家华见丹尼尔·米勒把昆金制伏了,笑笑向远处走去,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守起夜来。 这边,丹尼尔·米勒找好了下锯的部位,冲昆金吩咐道:“握紧那个环形把手,锯条要拉直绷紧成一条直线,力量不见得要很大,但要用力均匀节奏一致。” 昆金嗯了一声,也顺便白了丹尼尔·米勒一眼。而锯条也在两人互翻白眼之间被拉直了。 “兹啦兹啦”的拉锯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了一阵后停了下来。 当大树摇摇欲坠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停下了拉锯,在大树的各个方向往返地观察,几分钟之后他终于确定了最后的方向,将锯条在大树内又锯了十多下以后,丹尼尔·米勒将昆金拉到一边,然后双手奋力推动树干,在枝干撕裂的声音和飞扬的尘土伴随下,大树轰然砸向悬崖的峭壁。 大树砸向悬崖之后并没有倒向地面,而是在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之后被悬崖上的一处峭壁撑住了。陡峭直立的悬崖、弯曲的山径顿时被倾斜的树干掩盖了起来。 丹尼尔·米勒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长出了一口气。 三人回到山洞的时候,洞里的其他人已经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不过,这瞌睡却是在潮湿阴冷和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然后就会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这些声音能不能越来越近?谁也不知道,只是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忐忑、甚至无助起来,再加上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把身体上仅存的热量也带得无影无踪,柳天天和索林两个人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哆嗦,上下牙相碰的声音不时在洞穴里响起。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尽管还能勉强抗住湿冷,但也都是蜷缩一团。人生最无助的事情莫过于等待,就像此刻山洞里的这七个逃犯,无助地等待黎明的到来。谁也不知道这之后是追兵渐远的欢喜还是被一网打尽的痛苦。 丹尼尔·米勒迷糊了一个多小时便坐不住了,扒开掩藏洞口的藤蔓走了出去。等到天边微微发亮,视线里的景物清楚一些后,他便忙碌起来——沿着来路将沿途的脚印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等他回来的时候,只见李家华也走出了山洞,正用荆棘和灌木掩藏着洞口。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多话,抓紧时间继续干,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返回山洞。 其余五个人都已经醒了,但却都默不作声地呆着,一时间竟安静得可怕。马凯和李家华对视一眼后笑道:“一个个都傻愣着干什么啊?难道都习惯了监狱里的闷热,在这里潮乎乎的睡不着了?” 说着,丹尼尔·米勒找了块平整点儿的地方合身躺了下来,嘴里嘟囔了一句以后酣然入睡。只有紧挨在他旁边的索林听清了那句含含糊糊的话——“都放心大胆地睡吧,这地方狗都找不进来。” 丹尼尔·米勒说得没错,当黎明到来以后不久,喧杂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虽然如期响了起来,但却丝毫没有逼近这个山洞,而是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的山坳之中。 众人的心虽然放下了一些,但是却仍不敢弄出动静。布佐的搜索队伍搜寻不到踪迹难保不会回来再彻底搜查一番,现在还不是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不过,保罗·米勒似乎彻底放松了,拉着长声伸了一个懒腰后倒在地上,看样子也要大睡一场。 昆金眯着三角眼瞟了保罗·米勒一眼,“搞不好布佐他们一会儿还回来的,别弄那么大声。” 保罗·米勒嘿嘿笑了两声,说:“放心吧,我的朋友已经事先安排好了,过不了多久布佐他们就会发现一艘快艇在海上逃窜,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一门心思到海上抓捕咱们去了。” 昆金这才恍然大悟,三角眼也倏地张开,紧跟着就是一个大大的哈欠,保罗·米勒这句话让他的心终于踏实了。 丹尼尔·米勒也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不过和昆金不同的是在这之后他的眉头紧锁了一下,然后又闭上眼睛沉睡起来。 第十二章 大饱朵颐 丹尼尔·米勒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已经安全了,因为耳边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显然都少了很多顾忌了。 “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应该没事了,咱们出去探探风怎么样?”这是昆金的独特嗓音。 “好主意,那你就辛苦一下吧。”这是马约翰苍老的声音。 “哎呀,我的腿疼得要命,估计是被这潮气弄伤了。”昆金接得飞快。 “要是在监狱里,你腿再疼,收钱的时候也跑得飞快。”柳天天悠悠地跟了一句,引来众人压低声音的笑声。 “还是我去吧,顺便弄点芦苇回来,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的腿和昆金的一样疼了。”丹尼尔·米勒爬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李家华也站起身,从皮囊里找出两把匕首和几根绳子,和丹尼尔·米勒从岩缝中钻了出去。 两人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向外四处打量,然后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视力所及的地方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甚至在附近也没有见到半个脚印,看起来布佐的搜索队并没有光临这附近。 再向远方看去,亚热带雨林便映入眼帘,只见高达百余米的乔木从悬崖前方像扇面一样向两侧伸延开去,一直和两侧的大海交融在一起,满眼全是无穷无尽的绿色,甚至热带树木那硕大、皮革似的深绿色树叶的轮廓都难以从绿色的“海洋”中游离出来。不过,丹尼尔·米勒看到在雨林的边缘有一些木本植物,它们的形状、高度都跟乔本植物差不多,隐约之中还能看到竹子这类的禾本植物。但这些竹子也都有十多米甚至二十多米高,无比浓密,形成无法穿越的植丛。 两人大致观察了一阵后,攀着岩壁向上爬去,以便看得更远一些。又爬了十几米后,天空才从遮天蔽日的雨林中冒出来。而且,丹尼尔·米勒看到,在悬崖的右侧尽头浓绿的颜色略微淡一些,除了隐约能见到一片茂密的竹林以外,似乎还有红颜色的部分,在雨林的边缘和大海的相交在一起。虽然距离那里还有近千米,但有种说不上来的臭味却随着海风飘荡过来,让人闻着极不舒服。除了这些,一丁点儿人影也瞧不见。 丹尼尔·米勒指着红颜色的部分对李家华说:“那应该就是一片红树沼泽群,而沼泽地附近通常都有淡水和芦苇丛,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李家华点了点头,又指指天空说:“咱们得快点弄点东西回来,半个天空都被乌云遮住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暴雨。” “不错嘛,你观察天气的本事不亚于我这个探险家呢。”丹尼尔·米勒笑着说,又打量了李家华几眼,只见他虽然走了这么久的路,但也仅仅是微微气喘而已。 “呵呵,以前我做过海员,别的没学到,野外生存的东西多少懂了一点。”李家华说着,迈步前行。丹尼尔·米勒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跟在李家华身后,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向红树沼泽的边缘行进。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高达十米的繁茂的红树林呈现在两人的视野之内。这些红树的树根错综复杂地盘绕着,四周分布着许多光秃秃的树木、低矮灌木、芦苇和野草。一眼望去,它们就像一群红色的幽灵聚集在那里,海风吹拂下,这些幽灵一边轻轻摇动一边散发着浑身的恶臭,那臭气铺满整个沼泽,然后钻进粘糊糊的泥潭沼泽中。不时地,从沼泽的某个角落咕嘟咕嘟地冒出几个气泡,虽然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丹尼尔·米勒知道能在沼泽里面生活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蚊虫自不用说,从水蛭、鳄鱼这些卑鄙凶残的家伙可能就在某个地方栖息着。相比而言,那些在水面露出面目的蟹、软体动物还有鲶鱼之类还让人心安一些。 丹尼尔·米勒勘察了片刻,问道:“李大哥,昨天晚上你和昆金把巴郎的尸体放到哪里了?布佐的搜索队应该能发现吧?” 李家华指了指前方二十多米处的一块沼泽地,“就扔到那里了,现在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应该是被布佐的搜查队发现了。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布佐的手下人一定向前又搜索了一阵,不过越往前泥潭越深,肯定是一无所获了。” 丹尼尔·米勒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沼泽地边上的一大片茂密的芦苇对李家华说:“咱们先弄点这些回去,等安顿下来以后再找时间来探查沼泽地,你看怎么样?” 李家华点头应允,两人找了一处芦苇繁茂的区域埋头苦干起来,一个多小时以后便收集了几大捆的干长草和芦苇。 两人汗流浃背地将干草和芦苇拖到了山洞,而山洞里的一行人早已经等得又急又躁了。 “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李家华瞅着一个个急迫的眼神,纳闷地问。 丹尼尔·米勒扫了眼众人,忽地笑了。“你没发现他们的姿势吗?” 只见不管是一向儒雅的保罗·米勒,还是沉稳的马约翰,再或是文静的柳天天,一个个都紧紧抱着臂膀,瑟瑟地发着抖。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仍在地上不停地走动着。 李家华这才恍然大悟,将芦苇和干草用力往山洞里一掷,“有这些大伙就能暖和一些了。” 还没等别人开口,昆金早就抢先夺过一捆干草摊在了地上,然后就囫囵地躺了上去,没几秒钟,这家伙又拽过一捆芦苇盖在身上,这才腾出精力喋喋不休起来:“他奶奶的,在索伦监狱里整天都热得要死,没想到在这个山洞里尝到冷的滋味了!” “那当然,咱们昨天浑身都湿透了,活生生用身体的热呼气把衣服弄干的,哪还有体温了。再者说,昨天晚上咱们都是和衣躺在地上,绝大部分的热量都吸收到地里了,即便天气再热,身体也会越来越冷。冷倒是轻的,别冻出病来就是好事。”丹尼尔·米勒回了他几句,但目光却是瞅着哥哥和柳天天几个人。 “没事,我们到能抗得住,只是这山洞简直太潮了,越待越像冰窖,睡一觉起来胳膊腿都僵了。” 保罗·米勒说着,也拽过一捆干草,正要铺上去的时候却被丹尼尔·米勒止住了。 “这样不行,暖和没几分钟就又该冷了。得像家华那样,编织一个草席铺上去才好。”丹尼尔·米勒指了指李家华,只见他蹲在地上,将大片的芦苇和干草铺开,先是挑选质地较硬的芦苇交错编织,作为草席的底层;然后在中间换成粗细均匀、也更柔软一些的芦苇;最上层则是用柔软干燥的长草按束编织,而且在编织的过程中还不断地掺加进一些新的茎叶。 听丹尼尔·米勒说到自己,李家华抬头笑道:“这山洞里阴潮湿冷,不编草垫子铺上,冷气从松散的空隙很容易就钻上来,还是一样的冷。大家都像我这样编个草垫子吧,中间多加一些嫩叶,这样它们还能自然地生长延长,以后躺下睡觉的时候也更舒适。” 说着,李家华把编织好的一个小草席垫子递给马约翰,又教柳天天编织了起来。 昆金瞪着三角眼瞅了半天,看大家都在忙着编织,也只好悻悻地钻了出来。不过这家伙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件事情,干咳了一声后他瞅着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道:“我说两位,我怎么看你们好像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呢?有这工夫,咱们赶紧上路多好。” 没人回答,众人只是默默地编织着自己的草垫子,昆金尴尬地张了张嘴,正要再问,马约翰冷冷地回道:“着的哪门子急,既然带你出来,就肯定能离开这座岛,你再扯着公鸭嗓叫唤,小心把布佐那帮人勾过来。” 柳天天虽不明白丹尼尔·米勒的意图,但这般手法也让她啧啧称叹。等丹尼尔·米勒忙乎完了,她问道:“刚才你量了半天,是为什么呀?” 丹尼尔·米勒比划着,“兔子在发现障碍物以后就会跳跃,而从地上兔子的足迹来看,兔子跳跃以后正好是一掌左右的距离,所以我在圈套前面一掌的地方摆上石头,兔子到时候恰好会跳到圈套上。” 说完,丹尼尔·米勒招呼保罗·米勒和柳天天远远地闪开,来到一棵大树下守株待兔。不大一会儿,柳天天突然兴奋地攥紧了手。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其实刚才他已经听到了圈套陷阱处传来的小动物挣扎的声音。于是冲柳天天挥了挥手,示意她去看看。 不出意料,十几秒钟之后柳天天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手里果真抓着一只兔子。 “就是有点小,还不够咱们几个人塞牙缝的。”保罗·米勒瞥了一眼,有些失望。 丹尼尔·米勒瞅了瞅柳天天手里的兔子,慢条斯理地笑道:“这兔子不是给咱们吃的。” “那费了这么大的劲,抓来干什么?” “给咱们的猎物吃呵。” 说着,丹尼尔·米勒抽出了匕首,刷地一刀下去,将兔子的头部斩断。紧接着,匕首在兔子肚子飞快地切开一个小口,手上一用力将皮从肉上撕开。将兔子的内脏掏出来扔掉以后,丹尼尔·米勒小心翼翼地将兔子肛门两侧的部分切下来。 “这是什么?” “这是兔子的嗅腺,咱们马上就会用到它。” 丹尼尔·米勒说完,站起了身,带着柳天天和哥哥向下一处捕猎地点而行。 经过早上的观察,丹尼尔·米勒已经发现了鹿经常出没的地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陷阱设置好,然后静等猎物。到达鹿经常出没的地点之后,丹尼尔·米勒没有休息,立刻着手制作陷阱。 “这次你又要弄什么?” 柳天天看到丹尼尔·米勒先用两根树枝绑成叉状的人字形,竖直插在地面上。然后从被弯曲的弹性树的末梢引下的线拴在短棍的上端,绳套末端绑在短棍中央,短棍的另一端与一端系有诱饵的树枝连在了一起。 丹尼尔·米勒头也没工夫抬,一边做着陷阱一边解释说:“这个叫做‘诱饵弹性腿套阱’,适合捕捉比较大的猎物,比如鹿和熊,甚至老虎也可以捕到。利用人字形树杈和它们之间的摩擦力使整个装置保持平衡状态,而绳套则平放于诱饵正下方的地面上。诱饵嘛,就是刚才从兔子身上切下来的嗅腺。”说着,丹尼尔·米勒又洒了一些兔血在上面,笑道:“嗅腺和兔血,这些都可以唤起鹿的好奇心,一会儿咱们就等着哪一头肥鹿撞过来吧。现在咱们找个安静的所在歇一会儿吧。” 雨季来临前的山林里充满了燥热和压抑,虽是在一处阴凉的地方歇着,但每个人都闷得透不过气来。 丹尼尔·米勒不时地侧耳倾听,又不时地抬头向天空望去,他知道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最好能在下雨之前捕到一头鹿。 突然,丹尼尔·米勒眼睛一亮,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阵后兴奋地站了起来。 “走!”说完这一个字,他便大步流星地向猎鹿的地点奔去。 离陷阱还有百余米的地方,保罗·米勒和柳天天也露出了笑容,他们也都听到了鹿的哀鸣声。 看来,丹尼尔·米勒布置的陷阱已经将鹿套住了! 兴奋和紧张让两人忘记了疲惫,快步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诱饵弹性腿套阱处,一只中等大小的鹿正在挣扎着。它的两条前腿被绳索紧紧套住,后腿正不停地蹬着地。但看它挣扎的力量,丹尼尔·米勒知道这只鹿已经快精疲力尽了。 但尽管如此,丹尼尔·米勒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示意哥哥和柳天天退后,然后拿出绳索快速准确地将鹿的前后肢的肘关节捆绑起来。这时,鹿连挣扎的力量也使不出来了,只是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看见鹿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丹尼尔·米勒才将陷阱彻底撤下。 接下来,丹尼尔·米勒找来一根碗口粗细、坚固平直的树干,将鹿的四肢和头部捆绑在上面,然后瞅了瞅哥哥,征询道:“试着一起抬回去怎么样?” 如果是抬别的东西,保罗·米勒肯定会倒吸一口凉气,这辈子他还没.干过这样重的体力活。但是此刻,他二话不说便扛起了树干的一端。而当他和丹尼尔·米勒抬着鹿返回的路上,虽然肩膀磨得生疼,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两条腿也哆嗦得厉害,而且眩晕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在最后几分钟的路程里他几乎连路都看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迈着腿,但竟也坚持下来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鹿肉的诱惑让他强撑着走下来。当走到洞口,将鹿扑通一声摔到地上的时候,保罗·米勒喘着粗气喃喃着:“人啊,真是怪东西,在求生的时候竟能迸发出不可想象的力量来。” 丹尼尔·米勒正待开口,山洞里的人已经闻声跑了出来,眼见两人竟抬了一头鹿回来,个个是兴奋异常。昆金抢在前面,奔到鹿的面前时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到底是探险家,没几个小时就弄来吃的了!”他连连冲丹尼尔·米勒挑着大拇指,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鹿。 “你盯着它就能把肉吃进肚子里啊!”丹尼尔·米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痛苦地揉起了肩膀。 “你怎么了?”保罗·米勒看着弟弟痛苦的神色,焦急地问道。 柳天天也忙问:“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没事,只是刚才肩膀扭了一下,我以前也经历过,按摩一回儿就好了。”丹尼尔·米勒半蹲在地上,艰难地说。 昆金嘿嘿一笑,凑到丹尼尔·米勒面前,“丹尼尔·米勒兄弟,你赶快进去歇会儿,杀鹿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这个你倒抢着干了?看来真是急不可耐了。不过,干这活儿你还差点功夫。”丹尼尔·米勒白了他一眼,冲李家华说道:“家华兄弟,杀鹿的活儿交给你怎么样?我这胳膊现在一动弹就疼,歇一会儿再出来帮你。” “没问题,你就进里面歇着好了!昆金,去行囊里拿几个装水用的铁盒过来。”李家华吩咐完,接过匕首向鹿走去。 只见他操起匕首,对准鹿的脖子猛地刺进去,然后冲昆金说:“用铁盒把血接着,装满了再换一个。” 说完,他将匕首慢慢抽出,鹿脖子的刀口顿时涌出一股鲜血,昆金忙不迭地用铁盒在下面接着。装了四盒血以后,李家华道:“行了,咱们喝水也得用两个盒子,就这样吧。” 说完,他把匕首对准鹿的脊椎骨中线猛刺下去,尖刀在鹿的脖子处一搅,已经失了大半血液的鹿顿时趴在了地上。紧接着,李家华将匕首沿着骨头上部慢慢划下,将鹿分成左右两半,又在第十和第十一肋骨间切成两截,这样就分出了四大块。 丹尼尔·米勒看到这里,挑了挑大拇指,走进了山洞。倒是保罗·米勒和昆金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李家华开始细致地分解鹿肉——沿着关节的结合面下刀割下后腿、沿着肩胛骨线切开割下前腿、沿着颈圈线切下鹿头、割下肋条骨下松软的垂肉、再将肋骨切开取得排骨,最后又将背面里侧的里脊肉细致地切下来。 做完这些,他瞅着昆金垂涎欲滴的样子,笑笑说道:“这可是味道最鲜美的一块肉呢!” 昆金闻听,三角眼立刻瞪圆了,像对叶万诚一样冲李家华点头哈腰着商量:“家华兄弟,赶紧生点火,咱们烤肉吃吧!” 李家华打量了昆金好几秒钟,才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二老板,你这脑子是饿糊涂了吧,现在怎么生活?火一点起来就会有烟,就连傻子都能找到咱们!” 昆金当真是被饿晕了,听李家华这么一说,懊恼地一拍大腿,瞅着那块最嫩的鹿肉嘟囔着:“难道竟要生吃?” 李家华忍不住笑,提起尖刀将鹿肉切下一点递了过去,“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只有生吃了。” 昆金犹豫了半晌,终于耐不住肚子里的饥饿,抢过来闭着眼睛大嚼起来。 保罗·米勒看得肚子也一阵乱叫,刚要伸手拿肉,忽然看见李家华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缩回了手。 昆金在大嚼生肉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在山洞里也没闲着。 走进山洞以后他休息了一阵,然后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李家华采集来的石头和木头。 李家华的“成果”很丰富,足足占了山洞的一角。丹尼尔·米勒先将一些平整的石头摆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底座,然后将干燥的木头堆在石块上面,最上层则是放上了干燥的树枝。至于其他的石头,则摆在外圈将石碓围住。 柳天天看得颇为好奇,因为她发现丹尼尔·米勒每次都是拿过一块石头看了几眼后才放上去,似乎在精挑细选一样。 “这些石头还有什么可挑的?”她问道。 丹尼尔·米勒笑了两声,说:“本来想仔细挑挑,不过家华兄弟选得不错,潮湿的和带孔眼的石头基本没有。” “那些石头怎么了?”马约翰也好奇地问。 “那些石块遇热以后会炸裂。” “遇热?”马约翰和柳天天异口同声地问。 “是呵,一会儿咱们得生起一堆火来,要不然那鹿肉怎么吃?”说着,丹尼尔·米勒垒完最后一块石头,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万事具备了,用石块把火堆围住,热量流失的速度就减慢许多,这些木头就足够咱们烧上几天的了。” “可点火会冒烟的呀!”柳天天问道,不过眼中充满了喜悦之色,虽然她还是不解,但她相信丹尼尔·米勒既然如此说,那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在角落里蜷缩着的索林也微微睁开眼,看着这个还没点燃的“火堆”喃喃着:“要是有热乎东西吃那就幸福死了!” “放心吧,只要老天作美,很快咱们就能吃上美味了!”丹尼尔·米勒冲索林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山洞。可刚一出来便愣住了,只见昆金正抓着一块血淋淋的鹿肉,歪着脑袋用牙齿狠狠地撕咬下一块,然后闭着眼睛嘎吱嘎吱地嚼着。那样子活脱脱一个饿得什么也不顾的流浪汉。 丹尼尔·米勒直勾勾地瞅了昆金好几秒钟,才把头转向哥哥,悄声问:“他犯什么病了?” 还没等保罗·米勒说话,昆金囫囵地将肉咽下,打着饱嗝说:“我犯什么病?这不是饿得嘛!对了,你们难道不饿?怎么谁也不吃呢?” 看着李家华忍俊不止的样子,丹尼尔·米勒明白一定是他捣的鬼,于是笑道:“我们当然饿,不过我们可吃不了生肉,一会儿生火以后吃熟的。” “吃熟肉?你可真会想,你还能弄出个不冒烟的火堆出来?”昆金撇着嘴说完,又奋力撕下一块肉在嘴里嚼着。 “哈哈,那你就慢慢吃。”丹尼尔·米勒说完,也不再搭理昆金,走到李家华跟前说:“你先歇会儿,咱俩换换手。我把剩下的收拾完,一会儿下雨了以后你就生火。”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要不再歇歇?”李家华问。 “没事了,活动活动反而更好。先让筋骨活动开,一会儿让火再烤烤就彻底没事了。”丹尼尔·米勒抬了抬肩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昆金在旁听着却傻了眼,他张着塞满生肉的嘴,傻傻地瞅着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半晌才明白过来。 “你他妈的骗我!你明明要生火,还让我吃生肉!”昆金骂骂咧咧地冲李家华嚷起来。 “我可没骗你。”李家华笑着说,“现在却是没法生火,只有等下雨的时候才行。一下雨,雨水就把森林里积攒了几个月的尘土都激起来了,等那时候点上篝火,烟雾和激起的尘土混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要是忍不住的话,那就生吃好了。” 昆金不愧是当过二老板的人,他一边听一边把口里的生肉吐出来,脸上的暴戾之色镜也慢慢消退了。不过在转过身以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三角眼也微微眯了起来,如同一条气急败坏的狐狸。 丹尼尔·米勒没注意到昆金的表情,拿过匕首后他走到被宰杀了大半的鹿前面,继续干起来。这次他干得精细很多,先将鹿的胆囊、脾脏、肺脏和心脏这些内脏器官取出来,让哥哥远远地扔掉。这些器官要么不能吃,要么营养价值不大,再或者就是烹饪起来比较困难,丹尼尔·米勒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剩下的就都是好东西了。 丹尼尔·米勒首先将鹿的肝脏清理出来,接下来就是鹿的肾脏和胃。 “这么多的肉足够咱们吃了,要这些干什么?”柳天天走出来,一见到这些内脏就掩住了嘴,她最不喜欢的 5c31." >就是这些东西了。 “这里面含有很多维生素和矿物质。肾脏的营养价值很高,还可以和药草一起煮。这些要是扔掉了可是太浪费了,正好能补充我们的体力呢。” 丹尼尔·米勒说着,手上不停,竟如获至宝地连鹿胃里面的内容物也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铁盒里。 闻着鹿胃里面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消化后的恶臭,柳天天干呕着几乎要吐出来。 “丹尼尔·米勒,你把这些脏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脏东西,可是宝贝呢!”丹尼尔·米勒一本正经地说,“胃里面的东西不但营养价值高,而且因为动物已经作了大量的破碎、消化食物的工作,就特别容易消化,体弱多病的时候这可是最有营养的食物。” 柳天天不吱声了,她怕一张嘴就会将苦水吐出来。 正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还没等众人发出欢呼,暴雨已经倾盆而至。 没几秒钟的工夫,几个人就已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却没人往山洞里跑。相反地,山洞里的马约翰和索林也闻声跑了出来。大家一个个扬着头、张着嘴,尽情迎接着这第一场甘露。而随着大雨的浇灌,整片亚热带雨林的上空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雨雾,而经历了一个酷暑雨林也象大口呼吸一样,将无数个枯枝败叶下面的烟尘吐向空中。 这回,不用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说,昆金早就扯着脖子喊道:“打火机放哪儿了?咱们赶快把火生起来!” 说完,他撒丫子向山洞里跑去,那兴奋劲如同一个孩子。 但几分钟之后,“孩子”恼火了。 “火机呢?火柴呢?!马大善人,你不是带了很多东西吗?怎么没有这两样!”昆金气急败坏地从山洞里蹿出来,冲马约翰喊着。 马约翰被弄愣了,下意识地向李家华看过去。“家华,你把打火机和火柴放哪里了?” “在救生宝盒里啊。”李家华疑惑地说完,快步走进山洞。其他几个人也连忙跟进去,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瞅着李家华。 但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以后,李家华郁闷地嘀咕着:“奇怪了,打火机我明明放在里面了啊。” 闻听这话,几个人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消失殆尽,一个个失望至极。满指望能生起一个篝火,但现在竟连引火的东西都没有,岂不是要向昆金一样吃生肉? “别着急,再找找。或许掉到别的包裹里了,即便是没了也没事,照样能生起火来。”丹尼尔·米勒安慰着众人。 李家华点点头,又彻底搜寻了一遍后冲丹尼尔·米勒说:“搞不好是落在来的路上了。” “你能有办法生火的吧?”柳天天在度过了最初的失落之后,笑着对丹尼尔·米勒说。她本就对丹尼尔·米勒充满了信心,更何况她看见保罗·米勒都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知道丹尼尔·米勒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果然,丹尼尔·米勒胸有成竹地说:“我一会儿用火弓也能把火生起来。” 李家华眨了眨眼,没吱声。柳天天耐不住性子,问道:“火弓是什么?” “火弓是一种生火技巧,一会儿你看着就明白了。不过,家华帮帮我的忙吧。” 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匕首递给李家华,“你找一块干燥的木头,用匕首慢慢削制光滑,形成一个平整的底座。在靠近底座末端的地方再挖出一个小洞,弄点干燥细碎的木屑放进去。” 李家华仔细地听完,接过匕首去忙乎了。丹尼尔·米勒则找了一根较为柔软的枝条,精心地弯成弓形,然后又拿出一段麻线捆扎成弓弦。弄完这两样之后,丹尼尔·米勒又找来一根七八公分长的木棍,小刀飞快地切削,不大一会儿便把木棍削成了纺锤状。丹尼尔·米勒又用匕首在一根枯树干上切下一小段树皮,然后用刀锋将干燥的树皮稍微刮起来,形成鸡毛掸子的形状。 昆金看得心烦意乱,插嘴道:“怎么生个火还这么麻烦!” 还没等丹尼尔·米勒回答,马约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昆金不吱声了。 看着昆金招万人恨的可怜相,丹尼尔·米勒笑道:“把树皮做成‘鸡毛掸子’,火星只要一沾上就能快速点燃,二当家的到时候可得多用力吹两口气呵。” 正说着,李家华拿着“成品”走了过来,丹尼尔·米勒瞧了一眼,口中赞道:“不错,这回咱们就快有火了。” 丹尼尔·米勒先将弓弦在纺锤型的木棍上缠绕上一圈,然后将木棍插入底座的小洞之中,然后一只手向下轻轻用力,另一只手来回拉动弓身。纺锤型的木棍在弓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而当木棍将要穿透底座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力量也加大了。当火弓已经弯曲得不能再弯曲的时候,昆金看到纺锤木棍的顶端已经变得象烟头一样发亮发热,也慢慢地将灼热传到底座小洞里的木屑上。 木屑颜色开始慢慢变暗,像是被热量灼黑了一样。到了这一步,不用丹尼尔·米勒发话,昆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急忙俯下身,轻轻地吹着气,随着柔和的气流,木屑上升起了淡淡的烟雾,颜色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变红。李家华也不顾旁边的人是昆金,也急忙趴下跟着吹气,木屑渐渐变成了红色的一小片,也有点像火苗一样跃动起来。丹尼尔·米勒急忙将刚才准备好的树皮鸡毛掸子拿过来,刚一靠近,木屑上的火苗便象找到家一样蹿了上去。没几秒钟的工夫,树皮鸡毛掸子响起了噼啪的声音,紧跟着,树皮鸡毛掸子的各个缝隙里都钻进了火苗,红艳艳的火苗飞舞一般燃烧了起来! 火堆点着了! 柳天天看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点火,直到丹尼尔·米勒喊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 ——“把火种架到石碓上去!” 柳天天忙小心翼翼地捧着火种放到石碓上,而丹尼尔·米勒招呼着哥哥和李家华、昆金,协力搬过来两根粗大的树干,相对着顶在石堆上面,火苗慢慢地附上了树干的顶端,但仅仅在中间那一部分燃烧。 做完这些,丹尼尔·米勒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燃气的篝火堆满意地说:“好啦,等两根树干的顶端烧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再对应着推近一些,让火只燃烧木头的顶端,树干这样慢慢地烧,能维持很长时间,晚上的时候往树干上浇点水还能冒起烟,顺便就能驱赶蚊虫。再加上石堆也能保存热量,咱们就不用费力总填木头了。”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一个个心花怒放,昆金更是迫不及待地抱了两大块鹿肉进来,此时李家华也不阻拦昆金了,把匕首递了过去,道:“切成小块的,然后把肉串在木棍上烤着吃方便。” 昆金乐呵呵地接过匕首,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横眉冷对,嘴里还念念有词:“谢啦,家华兄弟!” 其他人也是迫不及待地抓过鹿肉,找个木棍串上,争先恐后地聚在篝火旁烧烤起来。 丹尼尔·米勒倒并不着急吃肉,看着篝火已经安逸地在石碓里安家,对众人说:“你们先慢慢吃,我去外面再弄点好吃的回来。” 大家虽不知道丹尼尔·米勒的意图,但此时也顾不得去问,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都盯上了火堆,似乎多说一句话都会让热量消失、会让饥饿感加倍。 熊熊的篝火映红了六个人的脸,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热量,每个人的姿势也变得自然舒服起来:马约翰半躺着靠在洞壁上,后背垫着一个草垫子,手上轻轻摇动着插着鹿肉的木棍,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保罗·米勒和李家华已经舒坦地坐在了地上,全神贯注地烧烤着鹿肉;索林虽然一直都躺着,但脸上的血色显然增多了不少,脸上也绽出了笑容;柳天天却有烦心的事情,虽然鹿肉的香气让她不时咽着唾沫,但却不停地换着手,生怕篝火会把她娇嫩的皮肤灼伤。至于昆金,则面露愁容,看着即将熟透的鹿肉,他不时恶狠狠地瞥李家华几眼,刚才在李家华的哄骗下吃了一肚子生肉,现在虽然香喷喷的熟肉就要到嘴,但肚子里却已经填满了大半,这让他既恨又悔。 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乐子。他的乐子就是趁着众人的目光都盯着鹿肉的时候,尽情地饱着眼福——他对面正是妩媚动人的柳天天。逃离索伦监狱的这一路奔波,让柳天天本就单薄的衣服被刮得尽是口子,此时又忙着烧烤,早忘了将身体暴露出来的地方遮掩一下。白皙的胳膊、若隐若现的酥胸尽收昆金的眼底,再加上因为裤子的挂破而露出的大腿根,更让昆金禁不住咽着口水,他一手烤着肉,另一只手不时往篝火里添加着树枝,好让火光更明亮一些。此时,再亮的火光也不会刺眼,让他眼花的是柳天天那一身性感白皙的嫩肉。 突然,两声咳嗽打断了昆金的好事。 “昆金,树枝不用总加,都用没了就只能烧湿的了。”丹尼尔·米勒从山洞外面进来,正看见昆金往火堆里一个劲地加树枝。 “嘿嘿,好!好!”昆金忙不迭地说着,看见丹尼尔·米勒手里的铁盒里装着满满一罐东西,忙打岔问:“你找到什么好吃的了?” 丹尼尔·米勒走到昆金近前,将铁盒往他眼前一送,只听得“妈呀”一声,昆金被吓得跌在了地上,脸上尽是恐怖之色。“你、你怎么吃这些东西!?” 丹尼尔·米勒哈哈大笑。“这些东西可比鹿肉有营养的多,二老板不拿一个尝尝?” 看着昆金一个劲向后闪,柳天天好奇地站起来向铁盒里看去,只一眼,便也和昆金一样脸色变得煞白。 只见数十只被折断了翅膀和脚的蚱蜢在铁盒里挣扎着,掺杂在其中的还有很多带着甲壳的小虫子! 看着柳天天恐惧的眼神,丹尼尔·米勒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这些东西的营养比鹿肉强的多,而且还容易消化。对了,特别是味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树杈将火堆里一块平整、中间微凹的石头夹出来,放在火堆上面。等石头热透了以后,夹着一只蚱蜢放在了石头上面。 被火烧得通红的石头上顿时响起了滋滋的煎炸声,烧烤的香气也随着虫体颜色的改变散发出来。 丹尼尔·米勒将蚱蜢翻动了三四次以后,蚱蜢已经变得焦黄干脆,这时他才用匕首插起来,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柳天天看得目瞪口呆,保罗·米勒和李家华却看得胃口大开,早已经吃过了生虫子的保罗·米勒此时也夹过一只甲虫,象丹尼尔·米勒那样在石头上烧烤起来。而李家华更是早把几个蚱蜢夹了过去。 转瞬之间,烧烤的香味顿时盖过了鹿肉,而这三个男人的嘴里更是嚼的嘎吱作响。 柳天天看得又是瞪眼,又是咽着口水。扑鼻的香气让柳天天垂涎欲滴,但一看到甲虫的样子,她却无法张开嘴。 “很好吃的!”丹尼尔·米勒吃得满嘴流油。“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吃。” 看着丹尼尔·米勒津津有味的样子,柳天天不停地咽着唾沫。当丹尼尔·米勒又插了一支甲虫的时候,柳天天终于忍不住、也鼓足勇气了:“那、那我也吃一个吧。” 万事开头难,此话不假。 当柳天天吃下去第一个甲虫以后,所有的害怕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不但把匕首抢在手里不再撒手,甚至眼睛也不眨一下专挑肥大的甲虫吃。而丹尼尔·米勒只好拿来两根树枝当作筷子了。 没过几分钟,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甲虫和蚱蜢被几个人一扫而空。柳天天仍然意犹未尽,舔舔嘴巴瞅着丹尼尔·米勒:“我还没吃饱。” 吃饱喝足之后,逃出索伦监狱后的第二个夜晚降临了。昆金也惊异地发现,丹尼尔·米勒竟成了主角。 “家华,你把鹿皮上剩余的鹿肉用匕首刮干净。” “保罗,这个归你弄,把鹿的脑浆都清理干净,倒在这个铁盒里。”丹尼尔·米勒说着,把鹿的头颅撇给保罗·米勒,看得昆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丹尼尔·米勒的布置还没结束,他冲柳天天笑笑,“柳狱医,这些归你料理怎么样?把它们捣碎了,加点灰烬然后放火上慢慢熬。”说着,他把一大块从鹿身上切下来的肥肉递过去。 柳天天看着白花花的肥肉脂肪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接了过来,口中故意气道:“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还给我这个差事。” 丹尼尔·米勒神神秘秘地道:“你现在不喜欢,明天就会喜欢得不得了!” 柳天天还在纳闷的工夫,丹尼尔·米勒又冲索林说:“小兄弟,你累不累?” “不累,不累!薛大哥有什么活儿要我干?你就说好了!”闻听丹尼尔·米勒招呼自己,索林兴奋地站了起来,原本白净的小脸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火光映照的,腾地红成了一片。 丹尼尔·米勒走到装着鹿血的那几个铁盒前,只见铁盒里的鹿血已经不是均匀的液体,而是分成了上下两层。柳天天知道,这是因为血浆里的水分会逐渐析出,使得上层形成了清亮透明的液体,只是她不知道丹尼尔·米勒要用这些血来做什么?丹尼尔·米勒把上面的一层液体倒掉,只见剩下了已经变成了半凝固状态的血块。他用树枝小心翼翼地夹起试了试,然后对索林说:“这个活儿可是慢功夫,你一边休息一边干正好。你呢,像我这样找两根合适的树枝,然后夹着血块在篝火上反复烧烤,等到血块烤硬了,就大功告成了。” 给索林分配完任务,丹尼尔·米勒回头冲马约翰笑了笑:“就不劳马先生的大驾了,您在那里就当个监工怎么样?” 马约翰捋了捋满头白发,连连点头。 昆金一直斜眼看着这个美国男子像导演一样给其他几个人分排完任务,却单单没有叫上自己,心里着实纳闷,一种不安也渐渐袭上心头。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在现在这七个人里面,除了索林以外,剩下的五个是一伙儿的。而且,索林对于他们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只有自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现在,丹尼尔·米勒给别人都分配了活儿,却把自己扔在一边,明摆着是不信任自己。想到这儿,他走到近前讪讪笑道:“丹尼尔·米勒兄弟,还有什么活儿?我也帮着干点。” 丹尼尔·米勒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唉呀,我怎么把二老板您给忘了?还真有个活儿需要你帮忙,不过得等一会儿。” “为什么?”昆金紧跟着丹尼尔·米勒。 “因为我得把第一道工序做完,才能轮到二老板您上场呵。”丹尼尔·米勒说着,手拿着匕首向山洞外面走去。 看着丹尼尔·米勒向雨中走去,几个人都觉得纳闷,索林关切地说:“薛大哥,外面正下着雨,你去干什么啊?” “呵呵,回来考烤衣服就干了,但这件事不做咱们可就没吃的了。”丹尼尔·米勒冲他摆摆手,示意索林做他自己的事儿。柳天天急忙拿着一个草垫子跑出来,举在丹尼尔·米勒头顶。李家华和保罗·米勒对视一眼后都没说话,各自忙了起来,只是索林呆呆地看了几秒钟后,怅然若失地蹲在了地上,良久才拿起装着血的铁盒架到了火上。 如果昆金看到索林的这副样子,他一定会为叶万诚感到悲哀,自己睡过的“女人”爱上了别人,是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昆金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丹尼尔·米勒身上,他一溜小跑地跟了出去,只见丹尼尔·米勒先用匕首在山洞外面的一处向下的缓坡上挖了一个半米深的环形洞穴,然后在洞穴的一侧挖出一条半米多长的坑道,让这个坑道一直通向主洞穴。 “别傻愣着,去搬点石头过来。” 听了丹尼尔·米勒的吩咐,昆金忙不迭地跑了回去,当起了搬运工。 丹尼尔·米勒这次没有挑拣石头,而是随手拿着一块块石头在主洞穴的外侧边垒成一圈,围成一个漏斗状的圆筒,把它架到坑道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烟囱再加上一个灶台。石块先向内倾斜,在顶部再向外侧倾斜敞开,最后丹尼尔·米勒又用泥土将石块之间的缝隙塞得严严实实。 丹尼尔·米勒做这些的时候,柳天天好奇地看着,此时见丹尼尔·米勒完工,忙完:“你做得这么精致,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丹尼尔·米勒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这叫做育空型火炉,火苗在坑道里能得到良好的庇护,也不怕风吹雨淋,而烟囱本身就是很好的通风口。在它的上部还可以做饭做菜、烧煮任何食物,还可以充分释放热量。” 说着,丹尼尔·米勒跑回山洞,取来火种后慢慢从坑道推进去,一直推到烟囱的正下方。然后告诉柳天天:“以后从烟囱口就可以添加燃料了。还可以在烟囱上放一个盖子,通过开启、封闭烟囱口的方式来控制燃烧的速度。在这种燃烧方式下生成的灰烬很少,在清除里面的灰烬之前可以使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新的火炉让柳天天十分高兴,这样她就不担心被火烧到,也不担心被烟呛得涕泪交加了。不过她仍然不解:“我们有篝火堆了,你还弄这个干什么呀?”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鹿肉我们能保存多久?” “看这天气,估计也就两三天,再久这肉就该臭了。怎么了?”柳天天还没回答,昆金就张口接道。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肚子的问题。 “那两三天以后,二老板没吃的了,我还得顶风冒雨去打猎?”丹尼尔·米勒见昆金冒出来,索性逗逗他。 昆金嘿嘿地干笑两声,“那我怎么好意思。” “那就是了,这鹿肉过两天就臭了,我们得抓紧时间熏制出来,这样就足够我们吃上个把月的了。”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匕首向昆金扔去,“现在你的工作开始了——把那些鹿肉切成小块,然后熏肉。” “切肉倒好办,怎么熏肉啊?”昆金像个学生一样求教着。 “等你切完肉,就会有熏肉的装置了,到时候你把肉放上去就行。”丹尼尔·米勒挥了挥手,示意昆金进山洞切肉,然后又开始忙了起来。 丹尼尔·米勒找来一些树枝,将它们在距离火炉半米的上方搭了一个木头炉栅,又准备了一些带着叶子的枝叶,这才舒了一口气,对身旁的柳天天说:“万事大吉,只等着肉了。到时候把肉放在木头栅栏上,上面再盖上湿润的树叶,两三个小时以后肉就熏成了。”说完,丹尼尔·米勒舔了舔嘴巴,“熏出来的肉黝黑发脆,既好吃,也有营养呢。” “只是昆金要挨累了,山洞里整整两大坨鹿肉呢,光切就得切上个把钟头。”一想到昆金将要面临的苦差事,柳天天就忍不住乐。 丹尼尔·米勒却没笑,小声说:“我这倒不是故意累他,而且昆金干这活儿一定还很高兴呢。”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伙儿人里面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昆金了吧?” 柳天天点了点头。 “咱们都明白这个,昆金那脑子能不明白吗?他时刻都怕咱们算计他,要是他也弄出什么鬼点子来,受影响的可是咱们的计划。这个时候,要是不给他活儿干,他就会认为咱们是对他另眼相待,他的担心就更大了。” 听完丹尼尔·米勒的解释,柳天天连连点头,更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哗哗的大雨没有让她的显出寒.意,脸颊反倒是红了。 当丹尼尔·米勒和柳天天四目相对的时候,昆金在山洞里忙个不停。 他将一大坨鹿肉搬到山洞门口,然后手执匕首,兴致勃勃地切割着。就像丹尼尔·米勒所说,此时他有了活儿干,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 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渐渐地,昆金的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其余几个人的活都已经干完了,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声和山洞外连绵的雨滴声中,索林已经酣然入睡,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垫子上。不过,在索伦监狱的生活经验让昆金知道,这几个人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或者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这几个人在琢磨什么呢? 昆金喀吧着三角眼琢磨着——丹尼尔·米勒要弄熏肉,这就是说三两天内还不会出发,那么这几个人赖在山洞里不走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找机会甩掉自己?再或是要干掉自己?! 一想到这个,昆金就不寒而栗。在篝火的映照下,他那双三角眼里的邪光更亮了。 正这时,丹尼尔·米勒和柳天天走了进来。 丹尼尔·米勒瞅了眼昆金,然后把目光投向鹿皮上。只见经李家华拾掇后的鹿皮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肉渣在上面。 见丹尼尔·米勒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昆金皮笑肉不笑地问:“丹尼尔·米勒兄弟真是有兴致,对着鹿皮也这么上心,难道它也能吃进肚子里?” “呵呵,那倒不是。”丹尼尔·米勒说着,从鹿的骨架里面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骨头,开始用骨头的边缘继续刮擦鹿皮,一边刮还一边向鹿皮上洒一些篝火堆里的草木灰烬。这更让昆金看得心里直痒痒,忍不住又问:“撒这些灰是干什么啊?” “吸收鹿皮上的水分,让它干燥一些。”丹尼尔·米勒草草答道。 “丹尼尔·米勒兄弟,你不会是看我们的衣服破了,准备做鹿皮衣服吧?”昆金急忙追问,希望从丹尼尔·米勒的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呵呵,猜得有点靠谱了。”丹尼尔·米勒见马约翰和李家华已经被昆金的破锣嗓子吵得开始翻身,于是闭上了嘴,走到洞口方树干的地方找了四根又直又长的树干。 昆金的兴趣完全被丹尼尔·米勒调动起来了,完全没注意李家华翻身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见丹尼尔·米勒把四根树干搭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框架,然后用绳子将交叉的部分紧紧捆住。这之后,他拿过刚清理结束的鹿皮,用匕首的尖端在鹿皮的边缘刺了许多小洞,用绳子穿过去,分别系在长方形的木框上,然后紧紧拉直,让鹿皮全部拉展开来。 “我看你就是要做衣服,看样子打算在这里常呆下去了呢。”昆金小心翼翼地抛出了问题,眯着三角眼观察着丹尼尔·米勒的反应。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就是不想呆那么久,所以我才弄这张鹿皮,要不然我们怎么穿过瘴区?” 闻听这话,昆金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致,急忙追问:“敢情你不是做衣服啊,可弄这张鹿皮和咱们穿过瘴区有什么关系呢?” 虽听到了昆金的问话,丹尼尔·米勒却没搭理,转头冲柳天天说:“我出去一趟,你早点睡吧。” “你要干嘛去?”昆金见丹尼尔·米勒扛着鹿皮架子往山洞口走去,忙问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干你的活儿。”丹尼尔·米勒头也不回,迈步走了出去。 “奶奶的,这小子一句实话也没有!”昆金在心里暗骂一声,挥着匕首噼里啪啦地切起了鹿肉。 “你能小点声吗?!”马约翰微微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昆金正在气头上bbr>,嘴上也不服软,“拜托啊,马大善人,我这是在给咱们大伙儿干活呢!你在索伦监狱的时候天天有探照灯照着,也能睡那么香,现在听点动静怎么就睡不着了?!” 他话音刚落,李家华便炸庙了,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昆金吼道:“你怎么和马先生说话呢?!在索伦监狱里,我让你三分,在这里你给我老实着点!” “说得就是,你在那里噼里啪啦地弄什么动静?别人还睡不睡了!从吃饭的时候开始 4f60." >你就一肚子气,到现在还没顺过来啊!”保罗·米勒也气鼓鼓地加上了一句。 昆金愣愣地瞅着保罗·米勒,他着实没想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美国人竟然对自己吼了起来!但与保罗·米勒相比,更让他气恼的是李家华的眼神,这让他一下子又想起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大堆生肉。 “拜您所赐,那些生肉吃得我浑身是劲,想小点力气也不行啊!”说着,昆金手起刀落,又重重地剁下一块肉来。 李家华正待发作,身旁的马约翰忽然咳嗽了一声,劝阻道:“行了,在索伦监狱里都能容忍那么久,在这里怎么就不能多忍耐一阵子!” 看着马约翰瞪过来的眼神,李家华闭住了嘴,但仍不忘冲昆金挥了挥拳头。 在马约翰的压制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山洞里只剩下昆金剁肉的声音,只是在连绵的夜雨中,空气里的压抑感越来越强烈。 柳天天躺不下了,她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作为医生她知道这不是生理造成的,而是心理。刚刚大饱朵颐的兴奋和舒服已经荡然无存,一种不安甚至恐惧感油然而生,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山洞比偌大的索伦监狱还要令人压抑。她慢慢斜起身子向山洞外面看去,希望从那黑漆漆的视线里看到丹尼尔·米勒的身影,此刻只有这个美国男人的笑容能让她心里敞亮一些。 “丹尼尔·米勒兄弟干什么去了?也该回来了……”柳天天的表情没有逃过昆金的眼睛,这家伙也赶紧趁机抛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柳天天没应声,但昆金这句话却把保罗·米勒弄起来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叹了口气,“二老板啊,你是成心不让我们睡觉啊。” 说完,他拍了拍身旁索林的肩膀,“反正也睡不着,走,陪我去接接丹尼尔·米勒。” 索林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一边兴奋地点着头一边从草垫子上爬了起来。 看着保罗·米勒和索林消失在黑暗中,昆金眨巴着三角眼冲柳天天坏笑了一下,继续弄他的鹿肉,只是不时地偷窥着柳天天暴露出来的肌肤。 昆金的眼福没有饱太久,几分钟之后,脚步声从山洞外面传了进来。 柳天天脸上一喜,急忙跑到洞口,看着美女狱医跑动时晃动的乳房轮廓,昆金咽了下口水,目光跟到了洞口。但看到丹尼尔·米勒的时候,刚才色迷迷的眼神换成了迷惑——丹尼尔·米勒两手空空,刚才拿走的鹿皮竟然不见了。 “丹尼尔·米勒兄弟,鹿皮呢?” “放到外面的一条小溪里了。”这次丹尼尔·米勒没有打哑谜,明白地告诉了昆金。 但昆金仍是不解,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一声不吭地抱着切好的鹿肉向“熏肉炉子”走去。他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也未必明白,这个问题自有别人去问,自己到时候竖起耳朵听就是了。 果然,柳天天替他把心里话问了出来:“你把鹿皮放水里干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还没张口,索林兴奋地抢在前面说:“薛大哥刚才和我说了,把鹿皮放在水里浸泡一夜之后就会更加坚韧,这样咱们穿着鹿皮就能经过瘴区了!” 听到要穿过瘴区,昆金心中一喜,把鹿肉往熏炉上一扔,掉头忙问:“那明天咱们就能动身了?!” “哪有那么容易!”索林又一次抢在丹尼尔·米勒前面兴奋地说着,而且脸还骄傲地仰着,不过不是朝向昆金,而是朝着另一侧的柳天天。“我们得在这里把体力恢复好,然后要制作一些必备的武器,还要勘查沼泽的地形,越过沼泽才能到瘴区,过了瘴区还有一大片原始森林,不作好准备怎么行?” 柳天天静静地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丹尼尔·米勒,忽地一笑:“原来你的安排这么周密呀,那我就能安心地睡觉了。” 丹尼尔·米勒张口欲言,柳天天却已经转过了身,径直走到自己的草席前躺了下去,好似安然入睡了。 “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讨论这些事情,今天太晚了,都赶紧睡吧。”保罗·米勒看到气氛忽然又变得压抑,冲索林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也躺了下去。 丹尼尔·米勒却没有立刻就睡,他拿起柳天天的工作成果——那个装满肥肉、现在已经变成肥油的铁盒子,用树枝搅动了几下,然后又把一些灰烬泡在水里,反复澄清了几次后把上层的水倒进了肥油里,接着在篝火上慢慢煨起来。直到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他才将小铁盒从篝火上拿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山洞,等再回来的时候又变成了两手空空。 不过,手中虽然空了,但脸上的满足感却增多了几分,特别是丹尼尔·米勒看着柳天天的睡姿的时候。他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以后,柳天天一定会惊喜地欢叫起来。 但只有这个念头让他开心一些,除此以外,萦绕在丹尼尔·米勒心里的都是阴霾。特别是当他看着哥哥的时候,心里的阴霾之中又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保罗·米勒蜷缩着躺在草垫子上,睡梦中不时皱着眉头,嘴唇也不时抽动几下,像是在说梦话的样子,却又没有声音发出来。 丹尼尔·米勒知道哥哥睡得不舒服不光是因为这艰苦的环境,更是因为他心里的“事情”。 事实上,他自己也被这件事情所折磨着,只不过之前的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逃跑和野外生存上。此刻安静下来,他的心绪反而混乱了。 接下来的就是将哥哥带往海岛的西海岸,这是必须要做的。但此后的事情会怎样发展呢?对于哥哥来说,到了西海岸、等到来接应的桑托斯之后,就等于走上了阳光大道。可是自己呢?如果没有一个妥当的办法,岂不就成了帮哥哥逃脱的帮凶了吗? 想着这些,丹尼尔·米勒禁不住把目光又投向熟睡中的几个人,然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昆金自不用说,一肚子坏水;索林呢,懵懵懂懂的一个小男孩,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什么忙也帮不上;李家华是马约翰的手下,而马约翰一门心思就是逃走,哪会帮自己琢磨这些事情?至于柳天天,虽然看起来对自己充满了善意,但毕竟也是马约翰手下的人,一旦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恐怕也指望不上。 最后,丹尼尔·米勒的目光定在了哥哥的脸上。 那是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暖又冷酷的一张脸。十几天以前,每每一想到哥哥的样子,他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和温暖,可是现在,他越看越觉得浑身寒冷。在白天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看哥哥,因为哥哥的眼神中是那么的信任自己,可一旦知道真相以后,哥哥还会用那么温暖的目光瞅自己吗? 丹尼尔·米勒不知道,甚至也不想去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选定的这条路是对的,而且永远也不会回头。 第十三章 死神降临 柳天天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那香气很特别,既熟悉又陌生。 她下意识地向篝火堆看去,只见丹尼尔·米勒正蹲坐在篝火旁,用树枝搅动着一个小铁盒里的东西。 她忙起身去看,只见铁盒里是一些粘粘糊糊的东西,像半融的冰淇淋一样混成一团。 “这煮的是什么呀?怎么黏糊糊的?”柳天天嗅了嗅,觉得香味不是从这个铁盒里发出的。 “那是鹿的大脑和脂肪的混合物。”说完,丹尼尔·米勒冲着柳天天的草席一指:“你要找的东西在那里呢,近在身边的东西却找不到,你呀!” 柳天天回头一看,果然在她的草席上摆着一个小铁盒,她又急忙返回身看,只见铁盒里是两块硬硬的凝结物,摸在手里滑滑的,闻起来也散发着清香的气味。柳天天以为这是丹尼尔·米勒做的什么好吃的东西,便用手指甲抠了一点放在嘴里舔。但她马上就一口吐了出来,这东西有点酸涩,不像是食物。不过隐约之间她觉得这东西的味道十分熟悉,好像在平时经常用它。 “这是什么?” “那可是好东西,不过要和雨水结合才能起反应。”丹尼尔·米勒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柳天天将信将疑地拿着一块凝结物走到山洞外面,举起来接着雨水。啪啪地雨水声响了半天,手中的雨水甚至将这块凝结物都盖住了,却仍没发现什么异样。 “丹尼尔·米勒,你是不是骗我呢?”她刚问完,却发现丹尼尔·米勒,还有李家华正瞅着自己的手微微发笑。她急忙掉头看自己的手,却见已经变黑的手上正泛着一层白腻腻的泡沫!她再用力搓了一下,白腻的泡沫竟然变成了污浊的颜色,而随着滴落到手上的雨水冲刷,那双白皙的小手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下柳天天明白过来,怪不得她刚才闻着这气味既熟悉又陌生,因为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想过还能有这个东西!她又惊又喜地说:“这是肥皂!” 丹尼尔·米勒笑着点了点头。 柳天天顾不得再问,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揉搓那块肥皂上了。等到手臂洗得白白净净以后,她才回头美滋滋地说:“这么没想到还能用上肥皂,你是怎么弄的呀?” 丹尼尔·米勒笑道:“制作肥皂的必要成分是油脂和碱。油脂可以从动物的脂肪或者植物中获得,而碱可以从焚烧木材产生的灰烬里取得。其实做起来其实不难,就是用水浸泡灰烬、过滤,再加上鹿的油脂一起煮,让液体蒸发掉,再从火上取下来,让它冷却凝固。我在这里面又添加一些松树的松脂,这样既有抗菌的作用还能有点香气,马马虎虎也算香皂嘛。” 昆金在一旁听得直喀吧眼睛,此时又把目光投向篝火堆上装着粘糊糊的东西那个铁盒,阴阳怪气地说:“看来丹尼尔·米勒兄弟是准备大炼肥皂,在这里安居乐业了呢。” 丹尼尔·米勒白了他一眼,“你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也绝不会扔下你。再者说,那铁盒里炼的也不是肥皂。” “那是什么?”昆金追问道。 “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丹尼尔·米勒一边回答一边找了两大块塑料布,看这样子马上就要出发。 “回来?咱们要去哪儿?” “弄点吃的去。”丹尼尔·米勒说着,扬手招呼众人起来,但冲马约翰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休息就好。 “咱们有这么多的鹿肉,还冒雨出去找什么吃的?”昆金瞅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嘟囔起来。 “就数你话多,总吃鹿肉营养也会缺乏,不弄点别的东西调配一下,等真正上路的时候你就该像个瘸子一样走路了。”李家华说完,也不再搭理昆金,转头问丹尼尔·米勒:“咱们顺便再去观察一下沼泽地的地形怎么样?” 丹尼尔·米勒点点头:“昨天我大概看了一下,这附近有很多野生的植物都能食用,咱们几个今天都出发,采集完食物以后,他们几个送回来,咱们俩就去沼泽地转转。” 任务下达完毕,众人各自找了根绳子拿在手里,走出了山洞,只留下马约翰一个人“看家”,顺便照顾着篝火。 刚一出来,柳天天就被瓢泼的大雨激得激灵一下。丹尼尔·米勒见状,看了看周围的植物以后说:“家华,你带他们先往前走,我和柳医生在这附近采集些东西,然后让她早点回去。” 李家华.99lib.没什么异议,倒是索林和昆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索林刚要开口,已被保罗·米勒一把拉了过来:“走,活动活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李家华看在眼里,心中暗笑。他知道保罗·米勒是不想索林坏了丹尼尔·米勒和柳天天单独相处的好事,再加上他看到昆金正转着一双贼眼琢磨着什么,急忙带着两人大步向前走去。 李家华所料不错,昆金的贼眼转了几下后迈步跟在了丹尼尔·米勒的身后。 “你怎么不跟着李家华?”柳天天皱眉问道,她觉得昆金的一双色眼总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往自己身上瞟,弄得身上像生了虱子一样难受。 昆金干笑道:“我昨天和李家华闹了别扭,今天那小子不得报复我啊,要是弄一大堆东西让我扛回来,我还不累吐血?” 看到哥哥和李家华已经上路,丹尼尔·米勒心安了一些,事实上他还真不愿意和哥哥在一起,一想到要在哥哥面前伪装,他就觉得脸上像几辈子没有洗过脸一样难受。此时,虽说昆金赖皮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但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于是他哈哈大笑,“二老板,我终于听见你说了一句实话!” 昆金倒也不气,嘿嘿陪笑道:“丹尼尔·米勒兄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跟不上你们,你不如在这附近找找,要是有什么能吃的,我就扛回去算了。” 丹尼尔·米勒瞧着柳天天一脸厌烦的样子,心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昆金赶紧滚蛋。于是四下打量一番后,拉着昆金走到一株外形像葡萄的植物前。 “这是一种攀援植物,叫锡兰菠菜。叶子煮了以后可以吃,含有很多维生素。把这个植物的样子记下来,在这附近找找,应该还有不少,然后都带回去。” 昆金看着这植物虽枝叶茂盛,但却小巧轻便,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不料,丹尼尔·米勒往前走了没多远有惊喜地把他叫了过来,指着灌木丛说:“真是不错,看到没?那里有花生和野山药!花生的营养自不用说,野山药也是富含淀粉。你在这附近多找找,然后都带回去!” 一想到这些东西的重量,昆金就在心里长叹一声,但一想总归比和李家华在一起吃苦挨累要好,这么一琢磨倒也笑了出来。 安排完昆金的“工作”,少了一个累赘,丹尼尔·米勒觉得从身体到心里都畅快多了,招呼着柳天天向密林深处走去。 虽然这里还只是亚热带雨林的边缘,但枝繁叶茂的树木也将空中的大雨拦住了一大半。抬头看去,空中是一片绿蒙蒙的雨雾,低下头来四周尽是葱葱郁郁的植物,清爽的雨声密集成一片在耳畔回响,间或着几声鸟儿的翠鸣,在湿润的空气里悠扬的响起。 柳天天简直要陶醉在这其中了,虽是脚下泥泞、衣衫褴褛,但却好像迈进了童话王国的公主一样开心自在。 走了十几分钟,鸟儿的鸣叫声更加密集,丹尼尔·米勒走到一种长着蓝色梭形的叶子、还长着四棱形豆荚的植物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能吃?”柳天天问。 “不仅能吃,还很好吃呢!这是一种攀援植物,叫果阿豆。煮熟以后味道像扁豆,嫩的叶子味道和菠菜差不多,还可以生吃,根部还有很多的蛋白质。你说这不是好东西是什么?” 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带来的一张塑料布平铺在地上,环顾着四周说:“这里有很多果阿豆,你就在这里采摘好了。不过,别把塑料布全用了,还得装点别的东西回去。” “还有什么?” 丹尼尔·米勒伸手向不远处的几棵大树指去,只见那些树的树干还有一些树桩上长着很多深蓝色的贝壳样的蘑菇,在树丛下面还长着很多杏黄色的蘑菇,湛蓝色和杏黄色交相辉映将这一块地界点缀得煞是美丽。 柳天天虽是欢喜,但仍谨慎地问:“不是说颜色鲜艳的蘑菇会有毒吗?” 丹尼尔·米勒肯定地说:“这两种蘑菇没问题,不但颜色鲜艳,而且味道特别鲜美,还都是群集生长,很好辨认。你就采这两样蘑菇就好,至于其它的蘑菇就算了。这丛林里野生的蘑菇很多,很多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有毒,万一吃下去那就是性命攸关,恐怕连柳医生也救不了。” 听完丹尼尔·米勒的讲解,柳天天开始忙乎起来,可忙了几分钟以后,她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丹尼尔·米勒悠闲地蹲坐在一个木桩上,用匕首把一根绳子截成十几个小段,然后慢慢悠悠地做起了绳套。一边做着,还不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瞅了瞅丹尼尔·米勒,柳天天忽地感慨道:“我现在好想念昆金呀。” “这话怎么说?”丹尼尔·米勒被弄得迷惑了。 “昆金要是在,肯定能帮我。而且还会说——”柳天天挤了一下眼睛,学着昆金的声音道:“一个大男人轻手利脚的什么也不干,倒让我一个人挨累!” 丹尼尔·米勒哈哈大笑,解释道:“我忙的事情在后面呢——这附近有很多鸟,这些鸟从没接触过人,也没有体验过捕鸟器的滋味,我得做个捕鸟器让它们品尝一下呵。”他说着,找来一根长直的树枝,将刚才做的十多个绳套系在长棍上,站起身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看着丹尼尔·米勒的背影,柳天天的心里又充满了快乐,等到半个小时以后,当丹尼尔·米勒回来的时候,柳天天的快乐达到了顶点——捕鸟器上,十多只或大或小的鸟儿展动着翅膀,带走的一块塑料布里还包裹着数十枚鸟蛋! 柳天天煞是快乐,但丹尼尔·米勒瞅着铺在地上的塑料袋却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这里也满载而归了呢。” “你别把别人都当成你好不好?你是探险家,采点蘑菇自然小事一桩。但我可不是,摘蘑菇瞅着简单,可才干这么一会儿,我的手脚都累得僵直了。”柳天天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腿,反驳了一句。 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看了柳天天一眼,淡淡地说:“哦,这我倒忘了,我以为李家华能教给你一些野外生存的方法呢。” 闻听这话,柳天天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采摘起来,口中说:“李家华也是就懂那么点皮毛,自己还不怎么会呢,还能教我?” “呵呵,他可不是懂点皮毛,在我看来,家华野外生存的技术丝毫不亚于我呢。”丹尼尔·米勒又冒出一句,眼神也更久地停在柳天天脸上。 柳天天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笑意,她将一个蘑菇扔进塑料布里,伸了伸腰叹道:“要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你那么相信李家华的野外生存技术,那他也可能采摘了不少蘑菇,咱们弄这些也就够了吧。再说还有昆金呢,二老板估计也弄了不少吃的回去呢!” 提到昆金,丹尼尔·米勒点点头,“这家伙真得时刻看着点,万一摘了些有毒的东西回去,咱们可就命丧他手了。” 商量完毕,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扛着装满蘑菇和果阿豆的塑料布向回程走去。 不料,当到了和昆金分手的地点,两人却丝毫没见到昆金的影子。 丹尼尔·米勒向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些植物有被采摘的痕迹,而且灌木丛中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来这家伙手脚倒还麻利,这么会儿工夫就干完了。” 柳天天笑道:“他哪里是手脚麻利,分明是不想在雨中呆太久。我敢打赌,昆金肯定没摘多少东西,能有我这里的一半就不错了。” 两人一边打着趣一边向山洞走去,不过在经过一处雨后的小溪时,丹尼尔·米勒让柳天天休息了几分钟,因为昨天收拾完毕的那张鹿皮就在溪水里泡着。丹尼尔·米勒将湿淋淋的鹿皮取回来后,两人不再耽搁,顶着雨、踩着泥泞回到了山洞。 不料,走进山洞之后,柳天天和丹尼尔·米勒的好心情却荡然无存——索林躺在角落里不停地呻吟着,保罗·米勒和马约翰一脸无助地看着,而昆金和李家华却踪迹皆无。 “索林怎么了?”丹尼尔·米勒忙抢上前。 “走到一半的时候,索林的肚子就疼得厉害,我只好背他回来。可是回来休息了半天,还是疼得厉害……” 没等保罗·米勒说完,柳天天急忙走到索林身前给他检查起来。半晌,她抬起头,微微松了口气说:“还好,不是急性阑尾炎的症状,我估计是昨天的肉吃多了,急性胃肠炎而已。” “那就好办了,先烧点热水给他喝,我去采点草药。”丹尼尔·米勒刚要走,回头又问:“昆金没回来?” 保罗·米勒和马约翰摇了摇头,目送丹尼尔·米勒走出山洞。 瓢泼大雨中,丹尼尔·米勒一边寻找着草药一边搜寻着昆金的踪影。虽然他很反感这个家伙,但却心急如焚地想找到他。昆金既然没有回到山洞,那就说明他走了一条错误的路线,以至于迷失了方向。现在,他们虽然躲在山洞里,但仍是在索伦岛上,万一昆金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布佐搜寻队的视线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当丹尼尔·米勒找到了两种草药以后并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继续搜寻。 突然,当丹尼尔·米勒翻过一条陡峭的山坳时,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声,声音不大却尖锐刺耳,正是昆金的呼救声! “有人吗?有人吗……” 声音来自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下面,丹尼尔·米勒急忙跑过去,抓着山坡上的荆棘俯身向下看去,只见昆金正躺在下面的灌木丛中呻吟叫唤着。 “二老板这是怎么了?”丹尼尔·米勒瞅着满脸是血的昆金,哭笑不得。 “哎呀,终于盼到你来了!”看见丹尼尔·米勒,昆金兴奋地咧开了嘴,然后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别提了,我采了你说的什么锡兰菠菜还有山药就往回走,结果越走越觉得路不对,心里一慌就脚下打滑,我这可是全为了大伙儿才摔成这样子!” “行,回去我为你请功。”丹尼尔·米勒哈哈笑着,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把绳子解下来,准备搭救昆金。刚才他还想立刻把昆金拽上来,可见他嘴上还唠叨个不停,心里便知道这家伙伤的并不是很重,否则哪里还有精神头卖弄自己的功劳? 不过,虽然故意拖延了几分钟,但几分钟以后丹尼尔·米勒还是把昆金拽了上来。 带着一身泥泞、满脸挂花的二老板回到山洞,丹尼尔·米勒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索林仍病歪歪地躺着,但脸色显然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草药已经采回来,丹尼尔·米勒已不担心索林的病情。至于李家华,丹尼尔·米勒更是不担心,这几个人里面除了自己就数他擅长野外生存了,虽然是一个人在外,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想罢,丹尼尔·米勒把草药交给柳天天熬制。至于昆金,哼哼唧唧地把脸洗干净以后就被丹尼尔·米勒支到了山洞外面的“熏烤炉”,继续干他的薰肉活计。丹尼尔·米勒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了鹿皮。 被水浸泡了以后,鹿皮上的毛很容易就可以拔掉,丹尼尔·米勒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皮子的两面的毛都仔仔细细地处理干净了。然后丹尼尔·米勒把湿润的鹿皮摊开,将哥哥制取的鹿大脑和脂肪的混合物涂在鹿皮内侧。做完了这一步,丹尼尔·米勒将鹿皮搭在火堆上火苗够不到的地方,用烟慢慢地熏鹿皮。 “这么薰不会把皮子薰坏?”柳天天抽空瞅着丹尼尔·米勒,此时突然发问。 “烟不光起到烘干的作用,还能使擦在毛皮上的混合物溶液发生反应,让鹿皮格外松软柔顺,穿起来也更加舒适。” “看来你真要给大家做皮衣服呢。那昆金问的时候你怎么不承认?”柳天天笑道。 “做衣服不假,但并不单单是为了穿,更主要的是为了能穿过瘴区。” 看着柳天天疑惑的目光,保罗·米勒替弟弟解答道:“咱们逃出去要经过瘴区,那里面不但有毒气还有山蚂蟥,那是很可怕的东西,平常它们靠吸食树汁为生,如果有生物经过,它们就疯了一样扑到身上,不把血吸干绝不罢休。要是不用兽皮做挡箭牌,咱们进去就是个死。” 这番话是当初兄弟俩一起剥猪皮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对保罗·米勒说的,此时他活学活用起来,不过最后倒是也加上了自己的分析:“我们准备的猪皮只够做三四个人的皮衣,现在我们人多了一倍,自然要用鹿皮充当了。” 马约翰在旁微微颔首,但眉宇间却隐隐生着一丝忧虑和不安。 丹尼尔·米勒知道马约翰牵挂什么,他自己也是一样,看着天边渐渐暗下去,丹尼尔·米勒的脸色也阴沉起来。又坐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了。“我去接接家华,可能他拿的东西太多,自己走不回来了。天眼瞅着就黑了,要是再不回来,路都难认了。”说着,丹尼尔·米勒站起身向山洞口走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保罗·米勒站起身,却看见弟弟地偷偷冲昆金指了一下,于是又坐了下来。他明白弟弟的意思,他要是也走了,山洞里就剩下三个老弱病残和昆金在一起,有他在还能安全一点。 昆金果然开心,丹尼尔·米勒走出山洞的当口,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啊,也不用为李家华担心,那小子肯定是弄到什么好吃的,怕咱们捞到、自己偷偷地在吃呢。” 他知道丹尼尔·米勒肯定会白他一眼,于是说完,他就低下头又聚精会神地薰起了鹿肉,不过等丹尼尔·米勒走远了以后,欢畅地打了一个饱嗝儿。 海岛的夜晚降临的很快,刚刚还是夕阳西下的景色,转眼之间便是夜幕低垂。浓密的山林阴影将陡峭的悬崖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在一片昏暗的天色和密集的雨帘中,篝火的亮光显得若隐若现,如同嵌在山体之中的眼睛,虽是闪亮、但又冰冷地看着这一片原始森林。 身处其中的昆金感觉不出这双眼睛的恐怖,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熏炉上的鹿肉吸引住了。 直到他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寒光笼罩在他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禁不住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薛、丹尼尔·米勒兄弟,你、你怎么这么瞅我,吓死我了!”昆金擦着冷汗,竟不敢再看丹尼尔·米勒一眼。 “你摘完山药以后去哪里了?!”丹尼尔·米勒仍旧恶狠狠地盯着昆金,雨水顺着脸不住地流淌下来,甚至连脚上都冒着雨水,但却浇不灭他眼中的怒火。 “我?我能去哪儿?我不是说了吗——采完那些破山药,我就找不到路了,然后就摔到一个沟底下,这你也都看见了啊!”昆金摆出一幅莫名其妙的神情回答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家华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 保罗·米勒、柳天天和马约翰闻声跑了出来,见状急切地问道。 丹尼尔·米勒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瞅着马约翰和柳天天缓缓地说:“家华掉到山崖下面了。” 话音没落,两人的身子像配合好了一样,猛地一震。呆呆地愣了几秒钟之后,马约翰斯哑着嗓子问:“你的意思是家华他死了?!” 丹尼尔·米勒默默地点了下头,“家华摔下了一个十多米高的悬崖,我从悬崖边往下看……他整个人都摔变形了……” 丹尼尔·米勒的声音越说越小,但眼中的目光却越来越尖利,最后又盯在了昆金的身上。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昆金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却不自禁地向马约翰和柳天天看去,因为他感到另外两束目光也聚焦在自己身上。这目光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用说是昆金了,他摊开手一个劲地摆动着,“拜托,你们不会认为李家华的死和我有关系吧?他一直和保罗、索林在一起,这事你们应该问他俩!” “他俩早就回来了!” “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去了哪里?!”马约翰和丹尼尔·米勒冷冷地打断了昆金的辩白。 “哈哈!”昆金夸张地挥舞了两下手臂以后瞬间恢复了常态,反问道:“我明白了,因为昨天我和李家华吵了一通,今天他恰好死了,你们就认为是我杀了他,是吗?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为了一次吵架我就去杀人?你们也太小瞧我的肚量了!” “你的肚量本就不大!” 昆金被柳天天的这句话噎得咽了口唾沫,但马上公鸭嗓音又响了起来:“就算是这样,可你们想过没有——我怎么杀李家华?这个鬼地方我根本就转不清楚,还不知道李家华他们去了哪里,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找到他?就算是能找到,李家华身强体壮的,我能把他推到山崖下面?” 看着众人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昆金得意地撇撇嘴,又加了一句:“外面雨那么大,地上那么滑,要我说,他就是没留神自己掉下去的?!” “家华不是野外生存技术挺高的吗?有失足跌落这个可能吗?”保罗·米勒走到弟弟身旁,谨慎地询问。但此时四周寂静一片,保罗·米勒的声音虽小,但还是真切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丹尼尔·米勒。 丹尼尔·米勒沉思良久,遗憾地叹了口气,“谁也不是万能的,我的探险经历中就遇到过几次死里逃生的侥幸事……而且我刚才看了,家华跌落下去的那处悬崖确实不怎么引人注意……要是不小心的话,也有这个可能。” 闻听这话,昆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感激地看着丹尼尔·米勒,或许这是他平时仅有的几次真诚的表情了。但除他以外,其他几个人却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是无可奈何的声音,就像笼罩在整个山谷里连绵不断的雨水一样,纠缠在每个人的心中。众人一时无语,潇潇雨中默默地走回了山洞。 看着采摘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昆金张了几下嘴,但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煎熬了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瞅着马约翰小声说:“马大善人,家华走了你也别太难过,身体要紧,咱们还是弄点吃的吧。再者说索林不也是病着呢吗?” 马约翰缓缓地抬起眼皮看了昆金一眼,虽没什么光芒却看得昆金哆嗦了一下。那眼神里似乎在说:“你小子等着,我一定会查出李家华摔死的真相!” “你说得不错,眼下重要的是吃饱喝足,这才能有精力琢磨家华死亡的真相!”马约翰缓缓地说。 昆金装作没听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转头对丹尼尔·米勒说:“丹尼尔·米勒兄弟,你累了一天了,这些菜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就好。” 丹尼尔·米勒背对着他看着山洞外面,也没回身,只是口中吩咐道:“鸟蛋打碎倒在一张大芭蕉叶子上、山药插着树棍在火上慢慢烘烤、小鸟浑身包上泥巴扔进火堆里,再洗一些锡兰菠菜和蘑菇加上水在铁盒里慢慢煲汤。” 不一会儿工夫,香气便飘满了整个山洞。火光中山药的皮一点点绽开,鸟儿的肉香也从包裹着的泥土中散发出来,至于锡兰菠菜汤的味道更是清鲜扑鼻。 丹尼尔·米勒用匕首切下一块结成冻的鹿血块扔进锡兰菠菜汤里,招呼着大家:“别的不吃,这锡兰菠菜汤都得喝点儿,里面有很多的维生素,而且加了血块以后盐分也有,都是咱们身体需要的。” 喊了两遍之后,众人慢吞吞地围聚了过来,一个个凝重的眼神里看到的似乎不是鲜美的食物,而是索伦监狱里的那些残羹剩饭。 这是众人逃出监狱以后最香甜的一顿晚餐,但吃得却如同嚼蜡。对于李家华的死,丹尼尔·米勒倒不是伤心欲绝,毕竟他和李家华没什么特殊的情谊,但李家华死亡的真相却让他牵肠挂肚,甚至靠在篝火旁边他仍觉得浑身充满了寒意。 李家华是失足坠落的吗? 如果不是,会是谁下的手呢? 马约翰首先是被排除的人,他怎么会杀死帮自己越狱的手下呢? 剩下的就只有哥哥、索林和昆金。 哥哥和索林虽然先回来了,但毕竟和李家华在一起呆过,同样有时间有可能杀死李家华。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李家华呢?而且,哥哥和索林始终在一起,要是谋杀的话,那就是他们两个人都有谋杀的动机,是合伙做案,可他们共同的动机在哪里呢? 只有昆金才有机会和动机去杀死李家华,但怎么才能找到线索呢? 丹尼尔·米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直到众人纷纷睡下,他仍是一筹莫展。 但当他的目光聚到了昆金的身上时,突然有了主意! 他悄悄爬起来,捏手捏脚地走到昆金身旁,静静地呆了几分钟确认他睡着了以后,拿起他的鞋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最后又用匕首在鞋底挖下来一些沾着的泥土以后放进了裤兜里,这才重新躺回床上呼呼地睡了起来。 柳天天醒来的时候并没看到丹尼尔·米勒,直到大家吃完了野味十足的“早餐”,丹尼尔·米勒才大包小裹地赶了回来。 不过包裹里的不是吃的东西,而是几根长长的树干枝条,还有一大卷子树皮。而且,多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还多了笑容。虽然丹尼尔·米勒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柳天天敏锐地抓到了。不过,看着其他人围拢过来,柳天天转开了话题。 “咱们烧火的木头还有很多呢。”柳天天看着丹尼尔·米勒手里的东西问道,其他几个人见丹尼尔·米勒回来也都如释重负。现在少了李家华,丹尼尔·米勒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令路人”了,万一他再出什么意外,那这几个人就成了十足的无头苍蝇了。 “这些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这是山核桃树的树干和荨麻的树皮,它们可是好东西,用来烧火就太浪费了。穿过原始森林的时候很可能遇到一些野兽,咱们得制作点武器来防身。” 马约翰听了丹尼尔·米勒这话,叹了口气:“原本家华还能帮你干一点,现在就靠你一个人了。” 丹尼尔·米勒轻松地一笑,“马老先生你就放心好了,你们就安心休息,三四天之后武器制作完毕咱们就出发!” 马约翰心安了,把草垫子铺好倒在上面呼呼大睡;保罗·米勒和昆金百无聊赖地侍弄着篝火;索林和柳天天则不是瞅着丹尼尔·米勒,不过谁也没上前帮忙,因为瞅了几眼后他们便发现丹尼尔·米勒手上的活计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只见丹尼尔·米勒的右手放在腰前握住山核桃树干的一端,左手沿棍向前斜举伸直,再把这截树干截断。之后他剥去树皮,用匕首慢慢削制着树干。中部略宽,然后向两端慢慢变窄,最后又在距离尾端大拇指宽的地方分别刻上一个凹槽。 做到这里,柳天天看出了端倪。“你要做一把弓?” “是啊,弓弦你来做怎么样?”丹尼尔·米勒笑问。 柳天天闻听,跃跃欲试,但却有点犹豫地问:“我能做好吗?” “没问题,你那么心灵手巧。”说着,丹尼尔·米勒把菜回来的荨麻树皮扔给柳天天。“把外层都去掉,只要里面的粗的纤维,然后在水里泡上个把钟头,最后再搓成绳子就OK了。” 看着柳天天接过任务,索林也抢着说:“丹尼尔·米勒大哥,我待着也无聊透了,我帮你干点什么?” “你好好养病就是,逞什么能!”保罗·米勒训了索林一句,又低头扒拉起篝火。 一丝委屈立刻浮现在索林的脸上,看着索林这副样子,丹尼尔·米勒笑道:“来,我这儿正好还有件差事。”他拿过一根长直的细树干,用匕首飞快地刮着,很快便形成了箭杆的大致模样,然后又在箭杆的末端刻上了一个深槽,这才递给索林。“照我这个样子把箭杆做得再细一倍,然后找个石头打磨光滑,这个能干吗?” 丹尼尔·米勒的声音还没消失,索林早已兴奋地抢过匕首,连连点头之中已经迫不及待地干了起来。 至于丹尼尔·米勒自己,也没闲下来。他盯上了鹿的骨架,特别是鹿那粗壮结实的大腿骨。丹尼尔·米勒先将鹿的大腿骨纵形从中间劈开,然后用匕首加工起来。 整个一个白天,山洞变成了木工房,咔咔嚓嚓的磨削声不绝于耳。马约翰和保罗·米勒在这单调的声音中昏昏欲睡,昆金却被搅得心烦意乱。他瞅着丹尼尔·米勒手中加工的鹿的大腿骨,揣测着问:“瞅着样子像是一把刀呢。” “不错,二老板的眼力不错。”丹尼尔·米勒回了一句,手上未停。现在刀的轮廓已经渐渐出来——刀背平直,大约半米长,但离前方刀尖七、八公分的地方弧形向下。至于刀刃,靠近刀柄的五、六公分部分是平直的,然后也是弧形向下,像一个弯月的形状,到了离刀尖十多公分的地方又弧形向上,和刀背处的弧形转折形成了刀尖。 “这是什么刀呀?”昆金从没见过这样形状的刀。 “帕兰砍刀。” “帕兰砍刀?都没听说过,样子好怪的。”柳天天也好奇地问。 “这种刀是西非土著人惯用的,在野外非常实用。”说着,丹尼尔·米勒将帕兰砍刀指给柳天天看。“帕兰砍刀可以分为三部分:靠近刀尖的这七、八公分刀刃薄、利,适合给动物剥皮;中间的二十公分左右的部分适合劈柴、砍骨头之类的重活;靠近刀柄的七八公分适合从事精细的工作。” “是不错,可是这刀再好也是骨头做的,用它能杀死野兽?”昆金撇着嘴,有点不信。 “野兽即便杀不死,杀死杀害家华的凶手是十拿九稳的。”一直闭目养神的马约翰忽然说了一句。 昆金一怔,马上回过味来,瞪着三角眼瞅了马约翰半天,才阴阳怪气地说:“我倒真希望家华兄弟能活过来,告诉我们他到底是不是失足落下去的。” 眼瞅着气氛又有些紧张,丹尼尔·米勒急忙将话题拉了回来:“能杀死的野兽用这把刀自然能杀死。” 保罗·米勒低声念叨了两句,觉得弟弟简直是在说绕口令,问道:“这话怎么讲?” 丹尼尔·米勒一边打磨着帕兰砍刀一边解释道:“意思就是说,有的野兽我们即便有真正的刀也没办法抵抗。像小说里描写的某个人武艺高强,挥刀搏斗、斩杀猛兽……这纯粹就是瞎说,猛兽的力量是我们人类想都想不出来的,正面相搏只是死路一条。” 柳天天听得傻眼了。“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要是遇到野兽,不就完蛋了?!” 丹尼尔·米勒灵机一动,心想正好借这个话题给众人“传授”一些丛林跋涉时注意的事情,于是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讲起来。 “其实不用担心,虽然雨林里有很多凶猛的野兽,但如果我们谨慎小心,通常能先发现它们。这个时候注意隐藏是第一要做的,就比如经验丰富的肉食性野兽,象狮子和老虎,它们对于运动的物体十分敏感,不过它们的色彩分辨能力很差,难以分清静止不动的物体,所以,如果还没被它们发现,最好潜伏不动。 “即便是面对面遇上了,直接被动物攻击的几率也非常小的。野兽并不是见了人就会扑过来,因为一旦相遇,动物看见人也同样会感到吃惊。在它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或者没有感觉危险之前,野兽是不会贸然发起攻击的。” “那也不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吧?”索林问道。 丹尼尔·米勒呵呵一笑:“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极好的控制、不要刺激动物产生攻击意识。一般来说,遇到猛兽的时候要竭力保持平静、然后缓缓地向后撤,在多数情况下野兽也会同样后退。。这时候千万不能突然移动,因为突然的动作给野兽的感觉是你害怕或者要攻击它,而猛兽的速度和力量足以在你没跑多远的时候就把你扑倒在地。” “那万一它就是要吃人呢?”柳天天更关心这个可能。 “如果野兽成心要和你对抗,而你有没有吓呆,那就只有选择逃跑了,因为和野兽搏斗是最下策的下策。不过逃跑也有说道,要选择‘之’字形线路逃跑,因为猛兽的视野非常狭窄,它只会直线攻击。至于能不能逃掉,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柳天天听完,愣了几秒钟,觉得这仍不是最好的办法,眉头一皱忽然道:“那这时候你干什么呀?” 丹尼尔·米勒莫名其妙地看着柳天天,“我当然也跑啊,不过我跑得比你快,应该在你前面的。” 柳天天气鼓鼓地看着丹尼尔·米勒,但接着见他哈哈大笑起来,于是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也不禁笑出了声。 “放心吧,那个时候我要是跑得比你还快,那还算什么男人啊!”这回丹尼尔·米勒不和柳天天开玩笑了。正色道:“也不用成天想着死和野兽,小心谨慎一些就没那么多危险的。现在该考虑的是我们的肚子了。”说着,他指了指篝火,示意柳天天该“下厨烧饭”了。 不过,柳天天虽然口中应承,但脚下却没动,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丹尼尔·米勒。 “怎么了?”丹尼尔·米勒被柳天天看的莫名其妙。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兴致很高呢?”柳天天问。 丹尼尔·米勒眨了一下眼睛,思忖片刻后笑道:“你要是常作野外探险就知道了,开始准备、将要出发的时候,是最令人期待、也是最让人兴奋的。” 柳天天噢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但转身之时,却低声说:“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既然不说,我也就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丹尼尔·米勒哈哈一笑,没有言语。但笑过之后,看着山洞里的几个人,又变成了满腹心事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以后,把注意力又集中在帕兰砍刀上。他将帕兰砍刀改进了一下,用匕首将刀背上刻出一排锯齿,这样这把砍刀也可以当作骨锯来使用了。但单单有砍刀还不行,一旦遇上猛兽的话,这样东西只是勉强招架而已。接下去他把重点转向弓箭,有了这样武器就可以远距离地展开攻击了。 接下去的两天里,丹尼尔·米勒全力以赴地加工着这两件兵器,为了让箭支的精确度增高,还要制作箭羽,丹尼尔·米勒之前捕捉的鸟剩下的羽毛也派上了用场。丹尼尔·米勒将羽毛从顶端开始撕下来,相互对称直到羽毛管的中央。然后两端各留下2厘米宽的羽毛管,将箭杆圆周分为三等分,将三根制备好的羽毛系在箭杆上。不过这还没完工,还有制作箭头的程序。虽然将箭杆的前端削成尖尖的头也能起到箭头的作用,但是用附加的箭头效果更好。于是,丹尼尔·米勒又把鹿骨翻了出来,挑选了数十个大小合适而且十分锋利的箭头状骨头,然后将箭杆的前端从中央部分剖一个裂口,将骨箭头插紧后用鹿的肌腱在湿润时紧紧绑牢。等到肌腱在干燥以后会收缩,就能使箭头更加牢固。最后,丹尼尔·米勒根据弓柄的弹性确定了弓弦的长度,将弓弦扣在弓柄的凹槽上,然后绕两圈系紧。 做完了两把大弓以后,丹尼尔·米勒长吁一口气,倒头便睡,足足睡了十个钟头才睁开眼睛。 而睁开眼睛以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兴奋地忘记了李家华的死。 “收拾收拾,我们该出发了!” 第十四章 沼泽和瘴区 “等等,还有两个问题没解决呢。”保罗·米勒虽然比任何人都兴奋,但是却冷静地拦住了弟弟。 “说。”丹尼尔·米勒只吐出了一个字,便低头摆弄起手中的一大块卷着的树皮。 “沼泽里面别的倒好说,蚊虫水蛭早点小罪都能熬过去,但那里面有很多鳄鱼,咱们怎么能过去?” “这个好办,我已经有办法了。”丹尼尔·米勒信誓旦旦地说。 见弟弟这么有谱,保罗·米勒撇下这个问题,继续问下一个:“虽然咱们有熏肉,但火还是必需的东西,可我们怎么把火种带走?要是打个火把,很容易被大雨浇灭,而且有火光的话还容易被人发现。” 丹尼尔·米勒手一扬,抬起手中的树皮卷笑道:“我这不正做‘火种雪茄’呢吗。” 众人一看,刚才那张宽大的树皮果然被丹尼尔·米勒卷成了大雪茄烟的模样。纳闷之时,丹尼尔·米勒亦将一些碎木屑倒进了‘树皮雪茄’的底部,然后又洒了一些水在里面。做完这些,丹尼尔·米勒小心翼翼地从篝火堆里拣出一块红通通的木炭放进了“火种雪茄”里。 “这样一来,火种始终保持炭火状态,,热度高的话可以加一点水,热度低了再加一点木屑,可以长久不熄。等我们需要火的时候,夹一点出来引火就行了。” 听完丹尼尔·米勒的解释,大家禁不住啧啧称叹。两件事情解答完毕,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起行囊。行囊很简单——每个人背了一个荨麻编织的背包,里面装的是分配好的熏鹿肉和水。当然还有按照身材分配下来的鹿皮或者猪皮。丹尼尔·米勒身上的家什要比别人多了三件,一个鹿骨做的帕兰砍刀,外加身上背的一把大弓。除此以外,他还带了一铁盒熬制的鹿油。用他的话来说,这些鹿油也能帮他们穿越瘴区。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在丹尼尔·米勒的率领下众人冒着雨走出了山洞,不约而同地回头凝视了一下山洞后踏上了丛林跋涉之路。 山间的路面经过几天来的雨水拍打早已泥泞不堪,走到中午时分众人已累得呼呼作喘,但视野之中仍没出现红泥沼泽的轮廓。 “咱们是不是迷路了?红泥沼泽似乎没那么远吧?”保罗·米勒气喘吁吁地问弟弟。 “你说呢?”丹尼尔·米勒没有回答哥哥,反而回头向昆金问去。 “我是不知道怎么走,反正我觉得跟着你走就没错。”昆金借着回话的工夫停下了脚步,呼呼地喘着气。 “连二老板都这么信任我,你怎么还担心了呢?”丹尼尔·米勒这才笑着冲哥哥回道。 “但我觉得这里好像不怎么安全呢。”保罗·米勒紧张地向四下看去,视野之内尽是高耸入云的亚热带的树木,繁茂的枝叶将光线也几乎阻隔住了,一片昏暗之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不用担心,这里就是野猪比较多。”丹尼尔·米勒轻描淡写地说完,大家顿时呆住了。 “野猪?!” “没别的路可走吗?!” “要是遇到野猪该怎么办?!” 众人惊愕地七嘴八舌起来,但声音越说越小,都怕再发出声音会把野猪勾引过来。 “就是为了野猪咱们才到这里的。” 丹尼尔·米勒的话音刚落,索林便“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其他几个人刚要询问,脸色也忽然变了,因为一声凄惨的叫声正从前方的密林里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野兽?撕吼的声音! 丹尼尔·米勒却面露喜色,挥手示意众人站着别动,自己则大步向密林深处跑去。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几分钟之后,丹尼尔·米勒的喊声传了出来:“快过来帮我一下!” 大家顾不得多想,争先恐后地向丹尼尔·米勒出声的地方奔去,跑到近前一看,都是又惊又喜! 只见四头野猪栽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抽搐着,每头野猪身上都插着尖利的木桩,多的有七八个血窟窿,少的也有四五个。每头野猪的身下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看起来血都快流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饶是一向沉稳的马约翰,此时也惊奇异常。 “来,先帮我把野猪捆起来。”丹尼尔·米勒招呼昆金和保罗·米勒过来,配合着用绳子套着野猪,一边忙着一边解释道:“那天我早上出来,发现了这一片长着野芋头的丛林地带,而野芋头正是野猪喜欢吃的东西。从地被翻过的痕迹看,它们最近都来这里饱餐。再继续搜索,我果然发现了野猪的脚印,从脚印的数量看,这是个猪群,大概有四五只。我在野猪的足迹旁踩了几脚,然后对比了一下脚印的深浅,推测体重最大的野猪也不超过150斤。这我就放心了,野猪没有200斤以上的体重是不会有獠牙的,这就减少了许多危险。” “你那时就准备猎杀野猪?”柳天天猜出了几分,笑盈盈地问道。 “是的,我在这里设了几个陷阱,削好了十多个非常尖的树桩绑在一个细一些、还有弹性的树干上,然后用绳子拉到另一棵大树上,等到野猪沿着习惯的路线奔过来的时候,就会触发我设置好的机关,然后——噗噗噗……”丹尼尔·米勒学着木桩插入的声音,“尖刀般的树桩就会在树干的弹力作用下迅速有力地刺进野猪身体里。” 昆金捆完最后一头野猪,看着丹尼尔·米勒满足的样子心里狐疑:“你还嫌咱们带的东西不沉?那些鹿肉我看足够咱们吃的,何必要再弄野猪肉呢?” “野猪肉这可不是吃的,他们可是咱们的护身符呵。沼泽里有很多鳄鱼,要是不把它们喂饱了,咱们怎么过得去?” 昆金恍然大悟,原本消耗得差不多的体力又一下子充盈起来,不等丹尼尔·米勒吩咐,早就冲保罗·米勒和索林招着手,一起拖着野猪向前走去。 人的力量总是无穷无尽的,虽然脚下泥泞,雨水和汗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但每个人的劲头却丝毫不减。红泥沼泽散发出来的恶臭越来越浓,但每个人却都大口地呼吸着,似乎闻到的是最清爽怡人的气体。 终于,当穿过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从后,众人的眼前豁然开朗——高大的红树在远处耸立,它们像一个个红色的带着伞盖的石柱,插在一片泥泞恶臭的沼泽之中。沼泽上空隐隐漂浮着雾气,但和正常的雾气不同,这里的雾气不时变换着颜色,时而灰蒙蒙的,时而又透着淡淡的血色,甚至有的时候还发出惨白的光线。雾气的下层,接近沼泽表面的地方清澈了许多,凭肉眼就能看见数不尽的蚊虫在沼泽上飞来飞去,稀烂的沼泽上不时冒出一滩滩水泡,水泡震动开去,将再远一些的泥浆般的河水荡起怪异的水波。 “到雨季的时候,沼泽里面的各种生物都十分活跃,再加上现在快到傍晚了,很多生物都在觅食,所以才这个样子。”丹尼尔·米勒一边解释,一边极目远眺。红泥沼泽他已经来过几次,根据经验也找到了最佳的穿越路线,但仍是不放心,生怕哪一处地点又起了新的变化。 仔细观察过后,丹尼尔·米勒放下心来。转头对马约翰和柳天天说:“你们俩先歇一会儿,我们再做点准备就开始‘行军’。” 昆金闻听,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丹尼尔·米勒问。 “又要干活儿了呗,我都习惯了——你一说‘准备’,我就要挨累。” 丹尼尔·米勒哑然失笑,其他几个人也哈哈乐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昆金被众人笑得莫名其妙。 “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二老板是个幽默的人。”丹尼尔·米勒笑完,大手一挥。“现在我们弄几根半米左右长的细树干,然后做成三脚架的样子。” 不大会儿工夫,四个小三脚架摆在了丹尼尔·米勒面前。大家做得飞快,因为眼瞅着黄昏已经降临,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天昏暗下来再穿过沼泽就更加困难了。 丹尼尔·米勒更是不敢耽搁时间,招呼众人将三脚架绑在奄奄一息的野猪身上,然后抬向沼泽边缘。 “不是要把这些野猪给鳄鱼吃吗?干嘛要用三脚架绑上?”保罗·米勒问着弟弟。 “这里面鳄鱼一定不少,四头野猪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们多吃一会儿!”丹尼尔·米勒说着,和哥哥将绑着野猪的三脚架悠荡了几次,然后用尽力量向沼泽里抛去。 “扑通”一声,沼泽里立时现出一个大大的水坑,泥泞、沼泽里的蜉蝣生物被溅得四散飞扬。还没等水花落下,只见从沼泽里猛然冒出一条两米多长 7684." >的鳄鱼,坚硬的尾巴重重拍击沼泽的同时,身体借力一跃而出,而那张细长、布满鳞甲的血盆大口已经狠狠地咬住了野猪的头!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条鳄鱼也在泥浆四溅的沼泽里蹿出来,紧紧咬住了野猪的的后腿。两条鳄鱼像抢食一样翻滚着、撕咬着,沼泽里顿时响起一片带着血腥气的撕咬之声。 众人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丹尼尔·米勒倒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口中解释道:“这些鳄鱼现在顾不上咱们,正想办法如何配合着吃掉这头野猪呢。” “配合着吃?我看它们倒是在抢呢。咱们把另一头野猪也扔下去吧,要不然,有的鳄鱼抢不到,恐怕会奔咱们过来。”索林胆战心惊地说。 “慢慢来,不着急。”丹尼尔·米勒安慰着这个小兄弟。“鳄鱼吃东西并不是靠咀嚼研磨,因为它们的颌骨不能左右移动,只能上下运动咬断食物,所以它们吃食物的时候都要全力张开大口,这样才能产生最大的咀嚼力量。而且身体也要翻转扭动,借这个力量才能把动物身上的肉撕扯下来。大多数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两条鳄鱼分别咬住猎物的一端,配合着扭动翻转才能吃下去猎物。” 丹尼尔·米勒正说着,只见沼泽里又冒出第三条鳄鱼,只见这条鳄鱼瞪着血红的小眼睛,张着大嘴直奔第一条鳄鱼扑去,细长坚硬的牙齿几乎咬进了另一条鳄鱼的嘴里! 还没等大家寻思过味来,第四条、第五条鳄鱼也相继游了过来,饿虎扑食地向同伴扑去。 看到这里,众人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三角架的结构将第一条鳄鱼的嘴撑开,却紧紧地卡在了它的嘴里,让它的上下颌骨动弹不得,这样一来,原本很容易撕扯下来的野猪肉就变得难以入口,这几条鳄鱼如果有思维的话肯定是全都琢磨这块“奇怪的”野猪肉了。 看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大声吆喝道:“来,把另外三头野猪也扔进去,然后趁这个机会赶紧过沼泽!记得——都跟在我的后面,按我的路线走!” …… 十几分钟以后丹尼尔·米勒得出了两个结论:人的奔跑速度不取决于体力,而取决于精神。因为当奔过沼泽区的时候他发现,这几个人谁也没有落下多远,几乎和自己是脚前脚后。 至于第二个结论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逃命的时候不要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昆金身上,因为这家伙为了保命可以什么都扔下。 昆金扔下的是丹尼尔·米勒辛苦采摘的“蔬菜”,这些在平时毫不起眼的东西,现在可是他们的宝贝,要是接下来的十几天单单靠熏制的鹿肉来填饱肚子的话,每个人的肠胃估计都会出问题。 此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原始森林里相当凉爽,但能见度却十分有限,只能看到前方大约二、三十米远的景象。倒是丛林里的鸟鸣声以及动物的叫声不时地传过来,在雨林上空回荡。柳天天分不清这些声音的远近,就象分不清敌人在什么地方埋伏一样,这让她更加紧张,于是更寸步不离地跟在丹尼尔·米勒后面,甚至好几次都踩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脚后跟。 昆金紧跟着柳天天,不是地嘟囔着:“丹尼尔·米勒,天黑了咱们还走啊,找地方歇歇吧。” 他有点害怕,因为雨林里的景象让他越来越觉得不安。 ——这片亚热带雨林的下层,低矮的林木生长得十分茂密,很少有阳光透过层层枝叶直射到地面上。即便是一些微弱的空隙,也被飘落下来的雨水所填满。藤蔓奋力地向上盘绕着,以便能吸收到更多的光线和雨水,苔藓、地衣和草本植物也顶开厚厚的落叶顽强地生长,而大量的真菌散落在无数的朽木和落叶之中,像是大自然雕琢的石阶。 如果说在这里逗留一阵能给人带来新奇感觉的话,在这丛林里跋涉、穿越则就是一件令人彷徨、恐惧的事情了。 密集的灌木丛、无处不在的刺人的荆棘、斜刺里杀出的树枝、奇形怪状的藤条,这些障碍始终盘桓在身边。至于脚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地面是软的,堆积着厚厚的树叶,上层的树叶是刚落下的,而下面的却已经腐烂成泥,踩上去以后压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这地方不行,离水源太近。”丹尼尔·米勒一边前行一边侧耳倾听,为了不让昆金再絮叨下去,他解释说:“每天晚上和早晨都是动物活跃的时候,离水源太近的话很容易遇到来饮水的野兽,你想触这个霉头?放心好了,跟住我就行,绝不会把你带到深渊里的。” 昆金不吱声了,但恐惧仍没从脸上溜走。丹尼尔·米勒看了看柳天天和身后几个人也都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便从背囊里掏出一块熏鹿肉。“别闲着,一边走一边吃。” “我不饿,就是害怕。”柳天天摇了摇头。 “在陌生的地方人是会紧张的,紧张的时候就不觉得饿和渴。所以每隔一阵子就要吃点东西和喝点水。嘴里嚼点东西,不但能补充一下体力,也能轻松点。” 见大伙都从各自的背包里掏出了鹿肉,丹尼尔·米勒又宽慰道:“野外生存的时候,最主要是不要紧张。人一紧张,消耗的体力要比平时大上许多,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人都是给自己吓死的。” 丹尼尔·米勒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在前方开路。这时候,帕兰砍刀派上了用场,虽是骨头制作而成,但面对着缠人的荆棘确实好用,一番切砍之后,众人的脚下竟也遭多少罪。艰苦的跋涉中,踉跄的脚步、粗重的呼吸和挥刀的咔嚓声将森林里的小动物叫得四散而逃。一会儿蹿出几只野兔,一会儿又奔出几只老鼠。再加上刺猬、食蚁兽、树上的松鼠以及猴子,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鸟相伴,众人倒也不觉得十分疲惫了。 又走了十几分钟,丹尼尔·米勒停下了脚步。在热带地区,黄昏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夜幕很早就会降临。因此,要在日落前选择好地点,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搭建一个安全的、舒适的营地。这样,在明天继续行进的时候,能确保自己获得充分的休息和睡眠。要是身体稍微疲惫、虚弱一些的话就会吃透苦头。 丹尼尔·米勒虽是停下了脚步,但仍是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地面,直到确认附近没有大型动物的足迹和粪便以后才放下了背包。然后他抡起帕兰砍刀,将营地附近的下层灌木砍去,这样就有了一些活动空间,而且还可以给火堆通风换气。此外还可以减少昆虫的侵扰,也能消灭蛇的藏身之所。 丹尼尔·米勒做这些的时候,昆金和保罗·米勒已经把篝火生了起来。“树皮雪茄”里面的火种虽然只是星星微火,但添加一些引火木屑后很快就能燃处火苗,再加上附近现成的干枯树枝,一堆篝火很容易就点了起来。在山洞的日子里,昆金成天围着篝火打转,这套程序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饭以后,丹尼尔·米勒又检查了一下铺在地上的草席,确认上面没有蚊虫后才招呼大家躺下。因为在原始森林里,羌螨、黄蜂、野蜂以及蚂蚁都是可能会伤害到身体。甚至许多咬人的蚂蚁就生活在树枝和树叶上,包括很多蔓生植物上也都有咬人的蚂蚁。 但除了丹尼尔·米勒意外,其余的人许久也没睡着。虽然赶了一天的路浑身疲惫,但是一听到夜空里传来的阵阵风声,心里就不踏实,而远处隐隐传来的野兽的吼声和惨叫更让人胆战心惊。特别是柳天天,虽然有篝火保护,但是她仍然不敢闭上眼睛。好几次,她侧脸去看丹尼尔·米勒,却发现他早已经鼾声如雷了。她真想把丹尼尔·米勒叫起来,让他陪自己说会儿话,可是又不忍心打扰丹尼尔·米勒的睡眠。柳天天叹了口气,她开始怀念在山洞的日子,至少在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柳天天在原始森林里的第一个晚上就是在这思念和恐惧中迷迷糊糊度过的。而丹尼尔·米勒倒是睡得很香,第一天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虽然在丛林里行路很困难,但至少没遇见猛兽和毒蛇,方向也没有迷失,这就是最主要的。 丹尼尔·米勒在清晨时分就醒了,他忽然想和柳天天说几句话。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悄悄话,丹尼尔·米勒只是觉得心里憋闷。昨天的忙忙碌碌让他没时间去想哥哥,也没时间去想今后的事情,虽然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打算,也知道该怎样实施,但是一想到后果,他便忐忑不安起来。 他看了好几次柳天天,希望哪一眼瞥去的时候正好柳天天也睁开眼睛,但每次他都失望地移开视线。随着天色渐亮,他的注意力从柳天天身上移开,开始重归探险家的视角。 昨天晚上他只是凭着经验觉得这里很适合宿营,现在借着晨光向四下看去,更是心满意足。 这里是丛林一处相对开阔的地带,昨天一白天都是身处荆棘漫布之中,现在就好像是到了丛林中的广场一样。虽然这里的草很高,不过没有多少灌木,极目远眺还能看见远处一条小河蜿蜒流淌的轮廓。 柳天天也醒了过来,站在丹尼尔·米勒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前方的景象并不让她多么憧憬,在她眼里看到的是小河后面的诡异景色——小河的后面笼罩着浓浓的一片黑雾,厚厚地积压着,似乎多么大的风也无法将他们吹散。再细细看去,才会发现那竟是一大片浓密的黑树林,只是模糊的轮廓让它们不但死气沉沉,而且还形成了一片压抑的黑雾。 “那里就是瘴区,寸草不生、连飞鸟都不愿意逗留的地方。”丹尼尔·米勒缓缓地说。 “寸草不生?那怎么还有树?而且我看它前面还有一条小河呢。”柳天天问。 “那些树都是枯树,终日被里面的瘴气熏蒸哪里还有的活?至于那条河,可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这话怎么说?”马约翰和其他几个人也走了过来。 “瘴区周围都被瘴气笼罩,那里面毒性很大,而那条小河就在瘴区前面不远,从这里看过去小河的水很清澈,这就说明那里没有毒气。既然离瘴区那么近,还没受到污染,那小河周围一定有可以克制瘴气的植物。” 这番话把众人说得心花怒放,昆金更是兴奋地问丹尼尔·米勒“从这里到小河要走多久?” 丹尼尔·米勒盘算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两个小时。” “那咱们还等什么?中午到那里休息一阵,赶在天黑前就能过瘴区了!”没等丹尼尔·米勒发话,昆金早已急不可耐地迈开了步子。 两个小时的路程虽然很短,但在丛林里一路走过来却消耗了大半的体力。等到那条小河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昆金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了。但双眼眼巴巴地盯着河水,嘴里直咽唾沫。 “丹尼尔·米勒,这河水能喝吗?” 丹尼尔·米勒走到蜿蜒的河边仔细地打量了半天,然后取出铁盒,舀了些河水往嘴里送去。 柳天天和保罗·米勒均是一惊,忙奔过去劝道:“你确认这水能喝?” 丹尼尔·米勒冲他们挤挤眼睛,口中却道:“不知道,但总得试验一下呵。” 保罗·米勒和柳天天一怔,然后忽地明白过来,也分别取出铁盒舀着河水喝了起来。 昆金在他们身后看得莫名其妙,心道:“这几个人莫非是疯藏书网了不成?” 疑虑之下,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河边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只见几条鱼儿正在清澈的河水中游来荡去。 既然鱼都能在河水里畅游,这河水还有什么不能喝的? 昆金心知又被这三个人耍了一把,但此时他也根本顾不上抱怨,干脆趴在小河边咕嘟咕嘟地大口饮了起来。 丹尼尔·米勒只喝了几口便站起身向四下看去,比清澈的河水更吸引他的是河岸旁茂密的植物。 最靠近河岸的是一大片茂盛的芦苇,洁白如雪的芦苇花在风中缓缓摇曳,如同云朵一般。再远一些则是一种半米高的大叶植物,它们枝条很像灌木,但却生长着硕大的叶子,不但碧绿耀眼,而且丰满肥大。丹尼尔·米勒在脑子里回忆了半天,也想不出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但他相信,这种植物一定能抵抗或者吸收瘴气、让这条河水如此清澈。 看着弟弟向这片茂盛的植物走去,保罗·米勒紧跟在他身后,问道:“这种植物就是你说的救命稻草?”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种植物,能不能食用还得试验一下才行。”丹尼尔·米勒说着,蹲到一株植物旁仔细地查看着枝叶,之后,又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子前翻来覆去地嗅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弟弟把叶子拿开,保罗·米勒急忙问:“怎么样?” “叶片上没有蛆或者其他的蠕虫,这说明它最起码能对付这些昆虫。叶子上也没有怪异的味道,至少表面上看是无毒的。” “那这种植物是怎么对抗瘴气的呢?” “我估计它能吸收瘴气,然后转化成无害的气体,所以这条河才没受到瘴气的污染。要是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多吃一些叶子,身体至少在短时间内能对抗瘴气。” “吃?”保罗·米勒犹豫着,“这东西能吃吗?” “这还需要试验才能确定。”丹尼尔·米勒说完,把叶子团在手里用力地挤压,直到叶子搅得稀烂,他才摊开手掌,把从叶片中挤出的汁液涂擦在胳膊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涂擦过的部位。 这个步骤保罗·米勒自然明白,于是也涂了点汁液在自己的手背上。 等待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向小河看去,只见马约翰和索林、昆金两人正在河边休息着,却不见柳天天的身影。 丹尼尔·米勒纳闷,冲马约翰大声喊着:“马先生,柳天天去哪里了?” 马约翰笑着往芦苇丛指去,几乎同时,柳天天清脆的声音也从芦苇中传出来:“我在这里洗洗脚,男士不宜过来呵。” 丹尼尔·米勒闻听不免一笑,这些天以来身上都被汗泥盖住了一层,特别是两只脚,不但在鞋里闷热难当,而且每次抬起脚都粘糊糊的,甚至在晚上也不敢脱掉鞋子,生怕蚊虫叮咬上去。自己尚且如此,柳天天更是难以忍受了,此时见到清澈的河水焉有不下水的道理? 丹尼尔·米勒倒不怎么担心柳天天的安全,刚才到了河边以后他留意观察了一番,并没发现鳄鱼和其它野兽出没的痕迹。现在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手臂上。 几分钟之后,兄弟二人互相看着涂擦过的地方,都满意地点了点头。被涂擦过的地方并没有起泛红,也没有起疹子和肿胀,瘙痒的感觉也丝毫没有。 但丹尼尔·米勒的试验还没结束,他把植物的叶子撕下一点,放到嘴唇边,十几秒钟后没发现异常感觉又撕下一小块放到口角。依然安全以后,丹尼尔·米勒才用舌尖舔尝了几口。 “怎么样,能不能吃?” “早着呢。”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叶片又放到舌根部舔尝了十几秒钟,然后才像吃东西一样咀嚼起来。他一边咀嚼一边品尝着有没有喉咙刺痛、刺激感以及火辣辣的感觉,这一切情况都排除了以后,丹尼尔·米勒才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 “这次可以吃了?” 谁料丹尼尔·米勒还是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吃进去以后还得观察身体的反应,如果过了两个钟头还没有异常的感觉,那就能吃了。” “那要是有问题怎么办呢?”保罗·米勒紧张地问。 “没事,我就吃了一口,出问题也应该不大。即便肚子不舒服,弄点木炭灰喝下去吐个一塌糊涂就好了。” 保罗·米勒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刚刚平静下来,一声尖厉的惨叫声突然从芦苇丛的方向传了出来! 保罗·米勒一愣,倏地想到是柳天天出了事情,而丹尼尔·米勒早已拔腿向芦苇丛中奔去。 几十米的距离,丹尼尔·米勒几乎一口气便奔了过来,噼里啪啦地掀开茂密的芦苇,丹尼尔·米勒看见柳天天瘫坐在地上浑身哆嗦不止,眼睛瞅着前方七八米的草丛,而小腿上赫然有一个深深的创面,正冒着血。 马约翰、昆金和索林三个人也刚刚跑到,一个个气喘吁吁,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呆立着。昆金手里拎着那把“帕兰砍刀”,却哆嗦着举不起来,索林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像见了救星一样冲着丹尼尔·米勒喊着:“丹尼尔·米勒,蛇!” 他不喊,丹尼尔·米勒也看到了——在柳天天身前一米左右,一条十米多长、手腕粗细的青花大蛇正吐着芯子,一边扭曲盘桓着,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柳天天。 顾不得多问,丹尼尔·米勒左手冲众人微微摇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右手掰断一根树枝慢慢摇动着向蛇靠近。 摇动着的树枝吸引了蛇的注意力,“嘶嘶”地吐了几下芯子以后,蛇头转向了丹尼尔·米勒。 就当蛇头刚刚掉转方向,却没锁定新的目标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飞快地抢上一步,树枝准确地顶在了蛇头!就当蛇用力搅住树枝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握着树枝的右手却已撒开,腾出来的右手顺势探到蛇头的后面。说时迟那时快,就当蛇再要将头掉转的刹那,丹尼尔·米勒的右手的拇指和中指精准地扣住了蛇的下颚,然后狠狠捏紧蛇的头部,不让它回过头来咬上一口。 大蛇剧烈地扭动着,粗大的蛇身像触了电一样飞快地盘到丹尼尔·米勒的胳膊上,被掐得紧紧的蛇头疯狂地晃动,芯子几乎吐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 “快把它扔了!”众人被骇得齐声叫喊,但丹尼尔·米勒却如同没有听到,反而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蛇头。几秒钟过后,丹尼尔·米勒才如梦初醒一般向昆金伸出手:“刀给我!” 昆金一怔,似乎没明白丹尼尔·米勒喊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丹尼尔·米勒又喊了一声之后才回过味来,急忙将手中的帕兰砍刀塞了过去。 丹尼尔·米勒左手接过砍刀,右手再一用力将蛇头强强按到地上,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将蛇头斩断。 看着蛇身在地上痉挛般地扭动了十多下后终于一动不动,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齐刷刷地盯向柳天天。 美女狱医的脸上已见不到一丝血色,但手却仍>是灵活,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小腿肚子,用力地向外面挤着血。 “不错嘛,不愧是医生,危急关头也没忘了自救。”丹尼尔·米勒笑着慢步踱了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马约翰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拽着丹尼尔·米勒跑到柳天天身边,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地勒在了柳天天的腿上。 “不用紧张,那不是毒蛇。”丹尼尔·米勒蹲下来仔细地瞧了瞧柳天天腿上的伤口,确定地说。 “你说什么?” “那真不是毒蛇?!” 柳天天闻听这话,又惊又喜地问。 “当然不是,我刚才仔细看了,那条蛇不是毒蛇。”丹尼尔·米勒笑道:“事实上在野外被蛇咬伤的概率很小,而且超过一半以上不会中毒,只有四分之一的人会有中毒的反应。我只是奇怪它为什么要咬你呢?蛇一般是见人就跑,觉得有危险了才会攻击,但也都会先竖起头、吐着芯子来警告你,不会无缘无故咬人的。” 柳天天回忆了一下,“我刚才在河边看到这里还有牡蛎,就下河去拣,结果趟着趟着就好像是踩到了软软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条蛇呢?” 丹尼尔·米勒明白了。“这就对了,一定是你踩到了它,它觉得有危险了才咬你的。不过幸好这条蛇没有毒,几天之后你的伤口就应该没事了。不过刚才那一口也不轻,估计得留下疤瘌了。” “命能保住就好。”柳天天彻底放心了,心情一放送,脸上也显出血色。她喘息了几口气正要站起身,丹尼尔·米勒忙拦住道:“得了,柳大小姐还是歇歇吧,现在少活动。” 说完,不由分说,背起柳天天向附近的一棵大树走去。 柳天天紧紧抱着丹尼尔·米勒的脖子,心里充满了喜悦,她现在反而感谢那条蛇了。此时,虽然腿上的伤口很疼,但她心里却很甜蜜,也觉得这死气沉沉的森林充满了活力,森林里各种各样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也格外悦耳。她趴在丹尼尔·米勒的肩膀上,喃喃地道:“谢谢你,丹尼尔·米勒。” 丹尼尔·米勒心里忽地一颤,不光是因为柳天天这几个字说得情意绵绵,更是因为柳天天的嘴唇一直紧紧贴着自己肩膀,那种潮湿温暖的感觉从肩膀一直渗到了心间,他忽然间觉得抱着柳天天大腿的两只手也在微微颤抖。只是他没注意到,一双憎恨的眼睛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直到他放下柳天天为止。 一场虚惊过后,众人又聚在了树下,但昆金的脸色却比刚才见到蛇的时候更加惨白,一双贼眼也咕噜噜转个不停。 “你怎么了?”保罗·米勒.99lib.打心底不愿意看昆金这幅神情。 “我担心这附近还有蛇,咱们早点过瘴区吧。”昆金试探着问。 “担心有蛇是假,早点过瘴区才是你心里唯一想的吧!”马约翰瞪了昆金一眼,然后用铁盒里盛的清水给柳天天擦拭着伤口。“没见她受伤了吗?我们至少得休息一天,等她的伤好一些再走。” 昆金舔了舔嘴唇,没作声,把目光又投向丹尼尔·米勒,他知道现在能决定行程的不是马约翰,而是这个美国小子。 “即便柳天天没受伤,我们也得多待一天才能过瘴区。”丹尼尔·米勒回答。 “为什么?” “你能在两分钟之内跑过一千米的路吗?”丹尼尔·米勒笑着问昆金。 昆金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丹尼尔·米勒指着远处的瘴树林,“这片瘴区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一千米,人在充满瘴气的树林里呼吸两分钟以后,吸入的瘴气就会让大脑缺氧。” “一千米?你是神眼?”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这个距离不是猜的,而是通过桑托斯提供的卫星定位照片推算出来的,但他也没必要和昆金透露这些,他知道哥哥会替他打断昆金的喋喋不休的。 果然,保罗·米勒皱了皱眉头:“你要是信不过就自己走走看看。” 昆金翻了两下白眼,不就这个问题纠缠了,但话题一转:“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天,体力恢复得再好也没法在两分钟之内跑过一千米的路啊?” “不光是休息,还要进补。”丹尼尔·米勒从兜里掏出两片宽大的树叶,“这种植物很可能有中和瘴气的作用,我已经吃了一些,如果到了晚上没有副作用,咱们就都吃一些这种树叶,估计能让咱们多坚持几分钟。” 昆金这才明白多休息一天的目的,但眨巴两下眼睛以后他又迷惑了:“既然我们能用这个叶子躲避瘴气,我们还用鹿皮、猪皮干什么?” “这片瘴树林里面除了有毒气,而且还有山蚂蝗。” “山蚂蟥?是什么?” “它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平常它们靠吸食树汁为生,所以这片树林营养不良,呈现黑色。如果有生物经过,它们会象弹子一样弹到身上,将血吸干才罢休。所以我们要把兽皮穿在身上,而且越严密越好,这才能抵抗住山蚂蟥。” 昆金冒汗了,但顾不得擦,从背包里掏出分给他的那块兽皮,仔细检查起来,生怕哪一个细小的裂隙会让山蚂蟥钻进来。之后的时间,他就关切地看着丹尼尔·米勒,甚至丹尼尔·米勒的一声咳嗽、一个皱眉都让他心生不安,生怕这种树叶让丹尼尔·米勒的身体有了不适。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丹尼尔·米勒的口中说出了让他放心的话:“这树叶没问题,大家晚上尽可能地多吃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采来树叶大嚼起来。只是苦了索林,他几乎始终皱着眉头,于是保罗·米勒成了他的“保姆”,不停的唠叨和命令之下,索林才把树叶咽了下去。看着哥哥照顾索林的样子,丹尼尔·米勒心中怦然一动,然后禁不住呆住了。 保罗·米勒看弟弟一个劲地发呆,笑问:“你怎么了?” 丹尼尔·米勒怅然道:“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记得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呵呵,记得有一次你生病了,我背你的时候,你趴在我肩膀上说:哥,等以后你也生病吧,然后我就能背你了。” 丹尼尔·米勒闻听,眼中一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心里惨然道:要是时光始终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是多么幸福! 兄弟二人惆怅怀念的时候,昆金倒是什么也不想,一个劲地往嘴里猛塞着。 对于他来说,没有“尽量”这个概念——直到睡觉以前,他还不停地往嘴里塞着树叶,直到肚子胀得喘气都困难,困得嘴睛都睁不开了这才罢休。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丹尼尔·米勒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昆金竟早已经醒了,不过可怕的是这家伙的脸都快变成了绿色,但仍往嘴里塞着叶子。 “好了,再吃你就该真的中毒了!”丹尼尔·米勒说完,招呼众人起来,郑重地说:“咱们马上就要过瘴区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用兽皮把身体裸露的部位包裹住,大家都检查检查,然后开始穿‘行头’吧!” 学着丹尼尔·米勒的样子,众人将兽皮包裹在身上——手上的手套和袖子都扎得严严实实,裤腿也扎进了鞋里,甚至脸上也用兽皮盖上,除了露出两只眼睛看路以外再没有暴露的地方了。 丹尼尔·米勒挨个检查一遍后,带着众人向那片黑雾蒙蒙的瘴树林走去。 走到距离瘴树林百米开外,大家才发现笼罩在瘴树林上空的那一片黑雾竟然是大雨的杰作——密集的雨水浇灌在整片瘴树林上,没有大片的树叶遮挡,雨水直截了当地拍击着一个旱季以来积攒的尘埃、落叶还有无数种动物的尸骸,清冷的雨水和瘴树林里的噪热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化学试验台,生成着无穷无尽的污秽的气体。虽然还没有走进瘴树林,但那股焐噪的气味早已散播开来。 “感觉怎么样?”丹尼尔·米勒问其他几个人。 “还好,虽然气味难闻,但——”保罗·米勒活动了一下手脚,“至少现在运动都没受影响。” 见其他几个人也没什么大碍,丹尼尔·米勒放心一些,从背囊里取出一支箭,然后打开装着鹿油的铁盒,将箭身涂满了鹿油。最后又从“雪茄火种器”里夹出了一小块木炭放到了箭上。 “扑”地一声,箭身腾起了一缕火光,紧接着在鹿油的滋润下,火迅速地燃烧起来。 丹尼尔·米勒拉弓搭箭,“嗖”的一声之后,火箭画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冲进了黑压压的樟树林。 众人不明就里地看着丹尼尔·米勒,丹尼尔·米勒却摆摆手示意大家别作声。十几秒钟之后,见瘴树林里面仍是死一般的沉寂,丹尼尔·米勒才开口说:“瘴树林里黑压压一片,我们不打火把根本看不清路。而且,有火和烟的话,山蚂蝗就没那么肆无忌惮,此外还可以驱除毒素。但是瘴树林里的树木因为腐烂会有可能释放出甲烷和其他毒素,而甲烷的浓度如果太高,跟火焰混合就有可能爆炸。所以我刚才射了一支火箭试验一下。” 实验完毕,丹尼尔·米勒招呼大家找来几根粗一些的树枝,用剩余的兽皮缠绕上去,然后再把鹿油浇到上面,于是每人都有了一把简易的火把。 点燃火把以后,丹尼尔·米勒环顾了一下众人,说道:“里面的空气很稀薄,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快跑穿过去,也一定要紧紧跟着,千万不要掉队!” 几个被兽皮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纷纷点头,丹尼尔·米勒于是打起火把率先走进了瘴树林。 刚踏入瘴树林没有半分钟,众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便沉重、慌乱起来。眼前除了举在手上的火把以外,看不清周围的任何东西,甚至身前的人在火光的照射下也仅仅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只能通过火把的火光来判断每个人的位置。 而伴随每个人的除了这蒙蒙黑雾之外,还有一种恐怖的“嘶嘶”声,这些声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时而凌厉得像一支毒箭,时而又涌着一股毒气喷面而至。 直到这声音冲击到火把前的时候,大家才看清,那是一个个蚕豆大小的噼啪着黑色翅膀的虫子,它们争相恐后地飞奔过来,劈劈啪啪地撞击到每个人披着的兽皮上。有的被撞击掉了,还有的用带着锯齿的足勾住兽皮用力地挠刮,还有的直接冲进火光里,带着刺啦刺啦的烧灼声划成一股黑烟弥漫开去。 丹尼尔·米勒走在最前面,招惹到的山蚂蟥也最多,绕是他见多识广,看着这些恐怖的东西也不免心生寒意。与此同时,胃里也一阵阵地恶心,好几次酸水像是喷泉一样涌到了嗓子眼,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但伴随着胸腔的烧灼感,头也变得越来越迷糊。一想到自己尚且如此,其他几个人的状况更是不妙,丹尼尔·米勒不禁回头大声吆喝:“大家都坚持住,加快脚步!” 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一个人摔倒在地,火把也跌到地上,火光跳跃了几下之后再也不见。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是谁?怎么了?!”丹尼尔·米勒急忙问。 “是索林,有点顶不住了。”保罗·米勒就在索林旁边,一边拉扯着他一边气急败坏地说。 “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但还能坚持!”这声音来自柳天天,口气虽硬,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家拉起手,全力往前跑!什么也不要管!跑出去命就捡回来了!”丹尼尔·米勒咬牙说完,拽起身边最近的一个胳膊,全力向前跑去。 随着奔跑的脚步,火把的火光从游弋不定慢慢变得微弱,聚在身边的山蚂蟥也越来越多,除此以外,丹尼尔·米勒似乎听到了身后柳天天的一声惨叫。他收住脚步,急迫地问:“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再咬我!”柳天天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没事,我们包裹得再严实,也肯定有皮肤露出来,要几口没事!”丹尼尔·米勒口中安慰着,心里却是着急,抓住柳天天的手混也不顾地向前冲。 在眩晕的伴随下又奔了一阵,只见前方隐隐地显出了光亮,丹尼尔·米勒心中大喜,紧紧摇着柳天天的胳膊,但又是一摇之后,柳天天的脚步并没有跟上,而是一头栽在了地上。丹尼尔·米勒急忙俯身揽起柳天天,使劲掐着人中,他知道此时再怎么说也没有用,只有逼迫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才能有力气跑。 但一掐之下,丹尼尔·米勒的心凉了半截。 掐在手中的竟然不是柳天天娇嫩的皮肤,而是一个蠕动着的虫子! 他定睛细看,只见柳天天的鼻孔和嘴角正往外面冒着血,几个山蚂蟥正肆无忌惮地在那张原本娇嫩的脸上撕咬着! 丹尼尔·米勒惊恐地大叫着,挥手抓起那几个虫子狠狠地向外甩去,然后咬紧牙关将柳天天背到了肩上,用尽全身的气力向前飞跑而去! 第十五章 死亡丛林 当眼前出现久违的绿色时,几个人再也坚持不住,七扭八歪地瘫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呕吐,直吐得胆汁都呕了出来却仍直不起腰。 丹尼尔·米勒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尽管眼前天旋地转,但仍坚持着爬到柳天天身边,一边摇着她的身子一边喊着:“快……快大口吸气……” 但喊了几声之后柳天天仍是一动不动。 丹尼尔·米勒慌了,被瘴气熏得混乱的脑子里也回想出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他急忙掀开柳天天盖在脸上的鹿皮,但也就在这一看之下,丹尼尔·米勒惊恐地颤抖起来! 只见柳天天那张俊俏的脸已经变了模样——脸上被虫子抓得尽是破溃,血汩汩地从鼻孔流淌而出,嘴角则轻轻抽搐着,而每一下抽搐过后都冒出一股血色的泡沫。 “天天!你怎么了!”丹尼尔·米勒狂呼着,掏出匕首飞快地切割着柳天天身上的鹿皮,但只切了一个口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从那个四五厘米长的切口处显露出来的不是柳天天白皙的肌肤,而是像蜂窝一样聚成一团蠕动着的山蚂蟥! 其他几个人也呆住了,惊恐地瞅着眼前这副惨状! 突然,柳天天抽动了一下,眼皮颤了几下后缓缓地睁开。丹尼尔·米勒扑到柳天天身旁,涕泪交加地喊着:“天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马约翰也是老泪纵横,嘴唇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 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后,柳天天的视线定在了丹尼尔·米勒脸上,那神情里充满着无尽的爱恋,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然后泪水慢慢充盈了柳天天的眼眶。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吐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只带着血沫子的山蚂蟥!她痉挛着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了手,轻轻地抚摸着丹尼尔·米勒的脸颊。 那手指还如十几分钟前一般滑腻温暖,但温度却在一点点地丧失,突然,柳天天的手痉挛了一下,一个东西也掉落到地上。那是一个牡蛎,正是柳天天前天在小河旁捡到的,丹尼尔·米勒忙捡起来塞到柳天天的手里。他知道柳天天为什么拿着这个牡蛎,因为正是因为到河边捡它才会被蛇咬,也因此能幸福地被丹尼尔·米勒背着…… 丹尼尔·米勒紧紧攥着柳天天的手,哭泣着说:“我明白,我明白!背你的时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柳天天笑了,笑得灿烂异常,甚至还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但与此同时又轻轻摇了一下头,仿佛在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但一笑之后,柳天天眼神里的光芒倏忽之间消失殆尽,头也颓然歪在了丹尼尔·米勒的怀里。 再也一动不动…… 丹尼尔·米勒也是一动不动,久久地呆看着。呼喊声和哭泣声在他身旁响起,但好像一瞬之间声音就飘到了天上,那些杂乱的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寂静一片。经历过的往事也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他记得第一次走进柳天天的办公室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医生。虽然穿着白大褂,却掩饰不住玲珑的身体曲线。 他还记得柳天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从药柜里拿出几瓶药,依次倒出几粒以后递给丹尼尔·米勒,淡淡地说:“把这些药吃了。” 他也记得当测谎试验结束以后,柳天天又将他带回狱医室,刚一走进狱医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门关严,然后紧紧盯住了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那两头猪真的得了瘟疫?” 那还是丹尼尔·米勒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着美女狱医的俏脸美眸,嗅着清新幽香的女人体香,丹尼尔·米勒却没有一丝的轻松惬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这句话问出了一身冷汗! 丹尼尔·米勒依稀间又回到了当时,喃喃着:“当然,你没看见那两头猪已经快死了吗?” 迷离的泪眼中,他仿佛看见柳天天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 丹尼尔·米勒记得,柳天天那个时候拿着水杯的小手指挑动着,看起来颇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但丹尼尔·米勒的心却被那葱白的小指刺得一阵悸痛。 …… 丹尼尔·米勒再也回忆不下去了,柳?天天那甜美的笑容让他心碎,但那动听的声音却仍然萦绕在耳畔—— “别听他瞎说,没那么恐怖的。但是……还是小心一些吧,这里确实死过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你呀,就别琢磨给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 “这是增强体力的药,马上就要越狱了,没体力可是不行。”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呢。” …… “是啊,我想不到的事情真的好多!”丹尼尔·米勒喃喃着,藏书网仿佛又回到了索伦监狱,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美女狱医又婀娜地出现在他面前,一颦一笑之间就让他的心沉浸了进去。他忽然发觉自己从见到柳天天的第一面起就已经爱上了她…… “丹尼尔·米勒,你看这是什么!” 马约翰怒不可遏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米勒的回响,他擦了擦眼泪像马约翰看过去,只见他的手正哆哆嗦嗦地指着柳天天的后背。 丹尼尔·米勒只扫了一眼,脑袋便嗡的一声大了。 只见柳天天披着的鹿皮后面竟然有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裂口! 丹尼尔·米勒不忍心,也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知道裂口的里面一定聚集着成千上万个山蚂蟥,柳天天那白皙的身体早已变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他更知道鹿皮上的口子一定是进入瘴区以后才出现的,因为在进入瘴区之前他已经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每个人的皮衣没有一点问题! “刚才……刚才谁在柳天天的身后?!”丹尼尔·米勒攥着拳头,颤抖着问,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慢慢盯向了一个人。 谁也没见过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里冒出这种目光,立时鸦雀无声,昆金更是被吓得倒退了两步之后才强自镇定地说:“是、是我在柳狱医的后面。但,我发誓,那个破口绝对不是我弄的!” 说着,他下意识地向保罗·米勒和索林看去,然后手颤抖着举起来:“是他们干的!” 保罗·米勒慢慢逼近一步,冷冷地问:“你是说我?99lib?t>害了柳天天,害了丹尼尔·米勒喜欢的女人吗?!” 昆金立刻就知道自己的选择错了,他急忙将手指移了半米,指着索林大喊着:“是他!” “索林跑不动,一直是我拉着他跑,要是他暗中做了什么事情,我第一个就会知道!”保罗·米勒立刻打断了昆金的话。 昆金彻底傻眼了,看着步步逼近的几个人,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嘶喊了两句后,他突然间眼前一亮,像是看见了一颗救命稻草,手舞足蹈地叫着:“对了,柳天天半路上摔倒过,她皮衣上的口子一定是被树枝刮破的!” “别再演戏了!”马约翰冲到昆金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满头银发似乎都膨胀起来。“几天前家华死了以后你怎么说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意外,这次还是意外?为什么这些意外都和你连在一起!” “我……我……”昆金的脖子被马约翰的手勒得青筋暴露,竭力张着嘴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辩白道:“再怎么说,我和柳天天无怨无仇的,我干吗要害她!” “无怨无仇?!”保罗·米勒踏上一步,也揪住了昆金的脖领,“你敢说你不垂涎柳天天的美色吗?昨天丹尼尔·米勒背着柳天天往回走的时候,是谁在后面恶狠狠地盯着?!你敢说那个咬牙切齿的人不是你吗?!” 昆金的脸憋成了绛紫色,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马约翰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泪水便灌满了眼眶,便再也看不下去了,身体里也仿佛迸发出了年轻人才有的蛮力,硬生生地把昆金拖到了柳天天的尸体旁。 “马约翰,你要干什么!”昆金做梦也没想到马约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用尽力气也挣扎不开,而且头竟被马约翰的大手快要按到了地上,在他脸前面几步远就是一大群狰狞的山蚂蟥! “干什么?我要你也尝尝这个滋味!”马约翰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笑,震得昆金的耳朵嗡嗡作响,声音刚落,昆金就觉得脖子下面一凉,然后就看见一股鲜血直直地喷了出去! 昆金觉得自己大声地叫唤了一下,但马上嘴里便发不出声音了,在这一瞬间他的喉咙里便扑进来许多张着翅膀、带着倒钩的虫子!昆金用力向外咳着,但只咳了几声,嗓子便被毛茸茸的东西堵得严严实实,而那些飞不进来的山蚂蟥像疯了一样扑向他脖子的伤口,顺着暴露出来的皮肉和血管蜂拥地向里面钻着,几分钟之间山蚂蟥便扑满了昆金的全身,…… 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他们见到柳天天死去时的惨状,但那只是被山蚂蟥撕咬以后的场景,而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看着一个大活人一点点地被山蚂蟥蚕食。 马约翰愤怒也消失了,眼中全是恐怖之色,看着在地上哭嚎着打滚的昆金,他不由得向后倒退着。索林和保罗·米勒也被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向后移动着脚步,只盼离这些山蚂蟥越远越好。 惟有丹尼尔·米勒没有向后退,他知道这些山蚂蟥发现新的猎物以后就会一拥而上,再也不顾别的东西,于是快步走到柳天天的尸身前,抱起已变得冰冷的尸体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之后的几个小时,丹尼尔·米勒的大脑几乎成了空白。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记得自己挥舞着帕兰砍刀在一棵大树旁挖了一个大坑,将柳天天的尸体埋葬进去,然后就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个土丘。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起初,心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悲伤,可渐渐的,这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觉得雨水不停地打在身上,不但把他的衣服淋透,甚至一直浇到他的心里。 其余三个人也是默默地待着,但随着天色渐渐变暗,恐惧和孤独袭满了每个人的心中。 索林最先忍耐不住,走到丹尼尔·米勒身旁轻声说:“薛大哥,天都要黑了——” “别打扰我!”丹尼尔·米勒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虽然不大,却将索林吓得倒退了一步,因为那声音嘶哑尖利,浑然不是丹尼尔·米勒的嗓音,俨然是昆金的声音! 索林下意识地回头向保罗·米勒求助,保罗·米勒叹了口气,劝慰着弟弟:“事已至此就别再难过了,别忘了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马约翰也走到丹尼尔·米勒身边,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天天虽然走了,但咱们也为她报了仇……咱们几个人的命运都靠你了……” 丹尼尔·米勒头没有回,只是伸出手打断了马约翰,“不用说了,我知道。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埋葬柳天天的土丘后转身向前方走去,竟是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但再踏上征程,保罗·米勒却暗叫不妙,因为弟弟这一路走得飞快,似乎要消耗掉所有的力气才罢休。眼见着前面又是一个高高的土坡,一想到要拖着疲软无力的腿爬上去,便更觉得周身酸软。他停下脚步喘了好几口气以后才商量道:“咱们别走了,我走不动了,今天就在这过夜吧。” 丹尼尔·米勒浑浑噩噩地嗯了一声,将背包卸下来。保罗·米勒刚松了一口气,忽然看见马约翰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保罗·米勒的“怎么了”刚说了一个字,马约翰就急忙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右手则颤抖着指向地面。 保罗·米勒顺着马约翰手指的方向看过藏书网去,也猛地定住了。 在一株大树的树根处,竟有一大滩还冒着热气的粪便! 保罗·米勒紧张地看着,一声也不敢吭,手倒是灵活,急忙拽住丹尼尔·米勒,示意他看过去。 丹尼尔·米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如果说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始终处在恍惚的状态中,但现在,这一大滩粪便将他完全催醒了。 丹尼尔·米勒瞪大眼睛盯着那滩粪便,几秒钟之后他张开双臂,向后轻轻摆动,示意大家退后,口中小声说:“我们跑到野兽的领地来了,应该就在我们附近。大家轻轻拿起背包……” 说着,他伸手去拿背包,但手还没搭上,身子却僵住了。 土坡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豹子! 豹子看来刚刚伏上土丘,身子成弓背状,探着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只前爪轻轻地摩挲着地面,似乎是在犹豫,也似乎准备俯冲下来。 索林顿时浑身哆嗦起来,刚要呼喊,忽然手上一紧,原来是被丹尼尔·米勒握住了。 “不要乱动。”丹尼尔·米勒冷静地轻声吩咐,索林立刻就连眼睛也不眨了。但事实上丹尼尔·米勒的心里也格外紧张。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动。因为掠食野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是保护地盘、食物或者保护小兽。这时候如果有过大的动作,豹就会感觉到危险,很可能就会扑过来。 丹尼尔·米勒紧紧盯着豹子的一举一动。 那头豹子离他们大概二十米的距离,此时一边用戒备的目光盯着他们,一边缓缓地舔着舌头。丹尼尔·米勒看到豹子的嘴边还挂着血迹,应该是刚刚饱餐过,这让他提在嗓子眼的心略微放下去一点。 十几秒过去了,双方都一动不动,豹子似乎仍在观察审视之中。丹尼尔·米勒慢慢地将左手抬起,挡在自己的喉咙前,右手则把帕兰砍刀慢慢提到腰部的高度,将刀刃冲下。 这么做是因为野兽攻击的动作是扑过来的,左手挡在咽喉可以抵挡野兽的爪子和牙齿。而野兽扑过来的时候肚子是空虚的,这也是野兽最柔软的地方,这时候右手的利刃顺势划去、再向下一拉,野兽的整个肚子都剖开了。哪怕被扑倒也不用怕,如果它扑低点,一刀过去总能伤到它的头或者咽喉。至于最后办法就是把手或者什么东西伸到野兽的喉咙里拼命搅,野兽这时候嘴是合不上的,不过,用到这一招的时候,多数自己也会受伤。除非万不得已,丹尼尔·米勒决不打算和野兽搏斗。 丹尼尔·米勒目不转睛地盯着豹子,但目光却是镇定的,虽然他心里惴惴不安,但决不能在目光中流露出惊慌。 又是十秒钟过去,除了风声以外,就是四人一兽的呼吸声,这让气氛更加紧张了。就在这时,索林狠狠地抓了丹尼尔·米勒一下,因为豹子竟然缓缓地迈步向他们靠近了几步。 丹尼尔·米勒也是一惊,但马上又镇定下来,因为丹尼尔·米勒发现豹子的眼神里,原来那种戒备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迷茫和好奇。 “或许它在想,我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所以要试探一下?”丹尼尔·米勒飞快地琢磨着,然后拉住索林的手,也缓缓退了几步。 一边退,他一边看着豹子的眼睛,只见豹子的眼中隐约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含义。丹尼尔·米勒略微舒了一口气,小声道:“慢慢向后退,但别转身跑。” 其余三个人都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然后在丹尼尔·米勒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猎豹并没有追赶,而是紧紧盯着他们,半伏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丹尼尔·米勒也更加确认,这片区域一定是这头豹子的领地,他们只顾得观察土丘下面,却忘记了翻过去察看土丘背后的情景了。现在两人闯入了这头豹子的地盘,豹子不虎视眈眈地对他们才怪。 想到这层关系,丹尼尔·米勒反而放下了心。既然豹子已经吃饱了,而且对他们四个人还摸不清路数,那么退出它的地盘就是了。于是,他一边不时地冲三人摆手,一边缓缓向后退去。当走出几百米以外,再也看不到猎豹的身影时,丹尼尔·米勒长出了一口气,其他三个人也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要被它吃了呢!”索林心有余悸地说。 丹尼尔·米勒嗯了一声,打量了几下索林。“不错,刚才那关键时候你还很镇定的嘛。” 索林咧咧嘴:“我哪有镇定呀?当时都被吓傻了,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恐怕脚都挪不动了。” 刚说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哎呀,我们的背包还都在那里呢,怎么办?” 丹尼尔·米勒思量了一下。“豹子一般是早晨和傍晚出去寻觅食物和饮水,现在回去肯定不行,只有等到了晚上我悄悄过去把东西拿回来。” 没人提出异议,因为刚才的紧张已经让大家的体内消耗掉大量的肾上腺素,再踏上跋涉的道路估计走不了几步腿就软了。 四个人找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着夜晚的降临。这段时间每个人的肚子已经咕咕地叫了好几遍,但安全远比饱餐更重要,于是每次都咽着口水忍耐了过去。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去,丹尼尔·米勒才蹑手蹑脚地潜了回去。 但直到天色已经很黑了,保罗·米勒才看到弟弟返回的身影。 “怎么这么久?”保罗·米勒一边问,一边盯着弟弟肩上的背包,想赶快掏出些吃的充饥。 “别盯着了,吃的都没了。”丹尼尔·米勒沮丧地说。 “没了?怎么回事?” 丹尼尔·米勒将背包打开,翻腾了半天,找到一小块熏肉递给大家。“我去的时候,看见背包都被翻开了,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的一地。武器倒是没丢,吃的却都没了,我在附近只找到这么一块熏肉。周围的树上有很多猴子,我估计都被它们抢光了。” 三个人傻眼了。手里的这块熏肉塞塞牙缝还可以,填饱肚子却是别想。 丹尼尔·米勒自然明白众人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饿得发慌,宽慰道:“今晚上就挺挺吧,明天一早我就弄点野味来,好在武器都还有,这不是难事。”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还是先生起篝火要紧。好在“雪茄火种”还在,这还算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也幸亏这里面有木炭,估计猴子想拿它当玩具却被烫到了。”保罗·米勒聊自安慰着,将篝火升了起来。而丹尼尔·米勒却又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瞅着篝火发呆,嘴里喃喃着:“恍如隔世啊。” 其余三人也是无语,忽然减少了两个人,让这堆篝火也显得颇为孤单。缕缕青烟缓缓升起,又在空廖的夜空中随风散去,将四个人的心都散得空空荡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丹尼尔·米勒就起来了,他没有叫醒熟睡中的柳天天,拿着弓箭独自搜索前行。 清晨是动物们饮水的时候,丹尼尔·米勒来到一条小溪旁,找了一个枝繁叶茂的地方蹲下,耐心等待着今天的“口粮”。 等了一个多小时,丹尼尔·米勒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黄獍。这是鹿的一种,比山羊还略小些。丹尼尔·米勒见状,喜上眉梢,这黄獐不大不小,用弓箭猎杀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黄獐很小心,一步一望,还不时地用鼻子在空气中嗅着,几乎时刻都保持着警惕,一旦有风吹草动就随时逃走的样子。不过丹尼尔·米勒不担心它嗅到自己的气味,刚才他隐藏之前就观察过风向,然后躲在了下风口,黄獐根本不会闻到他的气味。 几分钟之后,黄獐“侦查”完毕,终于下定决心喝水了。它先快速地喝了两口,立即又抬头四处张望。丹尼尔·米勒一动没动,继续等待。他目测了一下,现在离黄獐大约20多米的距离,弓箭虽然可以射到,但现在黄獐还很谨慎,反应速度也会很快,或许箭还没飞到它面前它就已经逃之夭夭了。况且它现在是正面对着自己,目标不是很大。丹尼尔·米勒决定等它完全放心地喝水,身体变换个姿势以后再射击,那时候命中的概率也更高。 又过了一两分钟,黄獐终于放心地大口大口喝水了,而且也掉过了头,丹尼尔·米勒从隐身的地点看过去,黄獐的胸腹部完全暴露了出来。 机会来了,丹尼尔·米勒慢慢地直起身,抽出了三支箭。一支箭顶在弓上,其余两支箭备用,准备第一击命中以后继续射击。 他缓缓地拉开弓,眼睛紧紧瞄准黄獐的心脏位置,然后手一松,伴随着嗖地一声,离弦之箭射向黄獐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将黄獐冲倒在地,紧跟着第二箭、第三箭也飞驰而出。其实在射第三箭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就已经看到黄獐的胸口插着两只利箭了,但为了减少黄獐的挣扎,他还是射了出去…… 马约翰几个人着实没料到一大早便有了吃的,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看着剩余的一大堆黄獐肉,才想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剩下的怎么办?带上走吗?” 丹尼尔·米勒摇了摇头,“带着这些肉上路,就等于勾引野兽了。” “可是把这些肉扔下,我们下顿又没吃的了?” 丹尼尔·米勒琢磨了片刻,“这样吧,就用这堆篝火做熏肉,能做多少做多少,但明天咱们一定得离开这里。这地方离水源太近,是野兽容易出没的地点。” 丹尼尔·米勒的这个推断在晚上就得到了印证。 到了半夜时分,丹尼尔·米勒觉得身旁有一只手在扒拉自己。 “薛大哥,醒醒!我听见有古怪的动静!”索林忐忑不安地小声说。 “别作声!”丹尼尔·米勒镇定地说。几分钟之前他就听到了野猫的叫唤声,此时正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大半夜野猫叫唤什么呢?丹尼尔·米勒感觉危险就在他们身边。 丹尼尔·米勒慢慢适应了黑夜里的视线,然后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当目光渐渐移向侧后方的时候,他一下子睡意全无。 ——在他的身后十几米的草丛里竟然有四只圆圆的、绿色的发光体!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激灵,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狼! 丹尼尔·米勒保持住镇定,装作没发现它们的样子。心中思量着,这两匹狼竟然已经潜伏到离我那么近我一点都没发觉,要不是野猫,说不定我已经挂了。丹尼尔·米勒清楚,狼是丛林里最可怕的动物,它有极强的耐力和狡猾的智力,任何生物都躲不过狼群的攻击。现在他只看到两头狼,不知道还有多少埋伏在附近。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发现其他的狼,看来只有这两匹,或许是刚出道的两兄弟、也或许是夫妻。 丹尼尔·米勒心放下了一些,要是只有这两匹狼还好办,现在有篝火,这是他们四个人的保护神,只要火堆不灭,狼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冲上来的。 他没有叫醒哥哥和马约翰,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没法和狼厮杀,把他们叫起来也只是徒增恐惧。更何况现在因为有火,狼也不敢上前,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唯一有麻烦的是索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米勒,脸上全是关切之情,弄得丹尼尔·米勒反倒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侧过身小声嘱咐道:“别出声,我们附近有狼。” “好的!”出乎丹尼尔·米勒的意料,索林竟没有惊慌,双眸里竟然还充满了喜悦。 丹尼尔·米勒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发现索林的眼神比狼的眼睛还让他不安。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从头顶的繁叶中透了进来。马约翰和保罗·米勒相继醒来,丹尼尔·米勒忙将这两匹狼“介绍”给他们。不过,他着重加了一句:“我看到就有两匹狼,应该问题不大。一会儿上路以后你们在前面走,我殿后。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它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刚才哥哥和马约翰没醒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已经瞧清了这两匹狼。它们一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它们和丹尼尔·米勒看过的狼不太一样,只比土狗大不了多少。一匹是公的,象只半大的狼狗,眼睛冷冰冰的没有生气。另一匹是母的,瘦不拉叽,而且一瘸一拐。再仔细看,原来母狼的两条后腿都挂着伤,看看来这对“夫妻”或者“兄妹”前不久刚刚和什么野兽厮杀过。 丹尼尔·米勒并不想招惹它们,于是故意留了一些肉在地上。心想,或许这两匹狼有了肉吃就不会跟着他们了。然而,到了中午四个人坐下休息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发现这两个家伙又悄悄地跟上他们了。 保罗·米勒虽然没回头去看,但瞧着丹尼尔·米勒的表情也觉得不妙,不安地问弟弟:“是不是狼一直跟着?怎么办?” 丹尼尔·米勒回头看看狼,它们在后面二三十米的地方尾随着。丹尼尔·米勒不时地盯它们几眼,免得让狼觉得他们好欺负。然后冷静道:“千万不要有过激动作,不要奔跑,这样它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万一要是狼从背后扑过来,千万不要回头,如果回头狼会立即咬住你的脖子。要顺势一个背摔将它摔过去,然后用刀对付它。” 保罗·米勒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仍然发慌,但是弟弟的冷静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 “没事的,这两匹狼个头不会很大,那匹母狼还有伤,我们只要不慌张完全可以对付得了。而且我感觉它们跟着咱们是为了讨吃的。”丹尼尔·米勒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几块熏肉扔在路边。然后回头看着它们,六只眼睛冷冷地互相打量了片刻后,丹尼尔·米勒慢慢走开。而两匹狼闻了闻扔下的肉,不一会就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又跟了上来。 丹尼尔·米勒暂时松了口气,自己的推测得到验证了——这两匹狼尾随他们的目的是讨吃的,因为母狼现在很虚弱,而公狼似乎还不愿意远离伴侣去觅食。看来,至少他们在肉耗尽前不会有危险了。 整个下午,这两个家伙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四个人。到后来,丹尼尔·米勒竟觉得既紧张又好笑了。他隔一段时间便撇几块肉出去,到了傍晚的时候又拉弓搭箭射了一只傻>99lib.呼呼的黄獍。它正在看日落,竟然没发现丹尼尔·米勒潜伏到了离它不远的地方。丹尼尔·米勒本来不想打搅它的闲暇时间,但是因为身后跟着两个“定时炸弹”,所以多点肉总是好的。 丹尼尔·米勒把黄獍的内脏和大部分的肉扔在离宿营地四五百米的地方,只留了四肢的肉来享用。马约翰和保罗·米勒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许多,一边烧烤着黄獐肉,一边好奇地看这两个家伙。 只见这两匹狼先是狐疑地围着肉闻了又闻,接着又不时地看看四个人的方向。丹尼尔·米勒四人于是权当它们不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只用余光看着它们。 见众人不搭理它们,两匹狼放松了戒备,围在肉旁边开始吃上了。 保罗·米勒捅捅弟弟,又指了指他背的弓箭。 “怎么?” “现在正是射杀它们的好时候,先把那匹公狼射死,剩下的那匹母狼就好对付了。”保罗·米勒说。 “我知道。”丹尼尔·米勒看着那两匹狼,面露不忍之色,摇了摇头说:“但它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企图,还是放过它们好了。” “可它们毕竟是野兽,现在不吃咱们是因为我们给它肉吃,而那匹母狼还有伤,要是等到它们养足精力,我们可能就遭殃了。”保罗·米勒急得直拍大腿,不知道弟弟怎么发如此大的善心。 “刚才在路上你扔肉给它们的时候,公狼总是先让母狼吃,最后自己才吃一点……比我们自相残杀强多了。”丹尼尔·米勒说着,目光暗淡下去,“要是柳天天在,她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保罗·米勒叹息了一声,不言语了,抬头向远处的狼看去。 两匹狼刚吃完晚餐,一个打着哈欠,另一个伸着懒腰,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瞅人的眼神也不再是冰冷可怕。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丹尼尔·米勒还是多加了三堆篝火,将他们的四周布成了一个圈子,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可到了半夜丹尼尔·米勒又被惊醒了,原来这两匹狼竟然悄悄潜到了火堆外面十多米的地方。丹尼尔·米勒紧张地操起砍刀,目不转睛地盯着。慢慢地,他放心了——这两匹狼像没事一样在营地周围散着步,过了一会儿竟然趴在周围的草丛里满足地打起了呼噜声。 丹尼尔·米勒不由得露出微笑,不知道怎么,他开始喜欢这两个家伙了。 接下去的两天,这两匹狼一直跟随着他们。但两人给狼的肉却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是想抓老鼠、兔子都很难抓到,很简单——有狼在附近,这些小动物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但虽然如此,两匹狼的眼中并没有露出贪婪、凶残的神色,反而好像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它们离两人也越来越近,有几次丹尼尔·米勒差不多伸手就可以摸到狼的头。保罗·米勒和马约翰很惊奇,不光是惊讶丹尼尔·米勒和狼竟然相处得这样融洽,还惊奇这两匹狼怎么会和他们成为“朋友”?索林倒并不关心这两匹狼,只是脚前脚后地跟着丹尼尔·米勒,似乎只有这件事情才能提起他的兴趣。 丹尼尔·米勒看出了马约翰和哥哥心中的疑惑,叹道:“或许它们本来是想吃我们,可是见我们和它们一样相依为命,就不忍心了。就像我们不忍心杀它们一个心理吧?也或许狼原本就是善良的,只不过是我们人类把它们当成恶兽了。”说着,丹尼尔·米勒遥望天边,自言自语道:“我们可能本就不懂狼,就像我们其实都不懂人一样。否则咱们这一路上怎么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众人默然无语,似乎都被丹尼尔·米勒的这句话刺到了痛处。 丹尼尔·米勒也不理会,像看着朋友一样注视着跟随他们的这两匹狼,不过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和狼分手了。因为狼是有领地的,这几天他已经发现两匹狼离他们的距离慢慢变远,而丛林里的气息也越来越多地增添了海洋的味道。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这片广袤的亚热带雨林了! 和狼相伴的第五天早上,丹尼尔·米勒醒来以后后呆住了。 狼不见了。 他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和老朋友离别了一样。虽然它们只是两匹狼,也只是相伴了五天而已。但却让他着实不舍…… 丹尼尔·米勒也忽然间想到,其实他们应该感谢这两匹狼的,因为有了它们在,这几天来几乎没有其它危险的动物来骚扰。 相视无语了许久,四个人才开始收拾行囊。而后,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因为现在的环境和他们刚踏入丛林的时候差不多,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亚热带雨林另一头的边缘! 越来越浓的、久违的海洋的气息让他们知道,目的地——索伦岛的西海岸就要到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索伦岛的西海岸,浓雾和杀机正一点点升起。 第十六章 杀出索伦岛 当真实地踏上索伦岛西海岸的沙滩时,桑托斯心中充满了喜悦。 虽然自从丹尼尔·米勒进入索伦监狱以后,他每天都拿着望远镜满怀憧憬地眺望着索伦岛西海岸,但忐忑不安的感觉总是占了大多数,此刻,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了沙滩上,他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手脚麻利点!”他冲三个随从喊着。三个手下正紧锣密鼓地把小艇推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准备掩藏起来。其实桑托斯并不是太担心会暴露目标,因为前些天的一个好消息更让他欣喜异常。 ——索伦监狱的监狱长换人了! 越狱事件发生以后,布佐立刻受到了责问和调查,虽然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上下打点,但也仅仅保住了性命,乌纱帽是彻底被摘了。更令桑托斯开心的是,新任的监狱长在例行公事地搜查了几天以后,就将搜捕任务取消了。毕竟越狱事件是发生在布佐的任期里,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承担,哪个傻子愿意替布佐擦屁股呢?再者说,桑托斯的计划也是完美无缺,任谁都会以为越狱的几个人早就通过海路逃跑、而且因为翻船事件而命丧大海了。 也正因为如此,索伦岛周边海域的海上巡逻也减弱了许多力度,再加上升起的大雾,让桑托斯的这艘快艇顺顺当当地停靠在了西海岸。 现在,真是万事具备,只等着在丛林的尽头出现保罗·米勒和丹尼尔·米勒的身影了。 想到这儿,桑托斯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顺手掏出一支香烟。 可就在扳动打火机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了嗖的一声细响,他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正在拖着小艇的一个手下身子摇晃了两下后,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脑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枪洞! 桑托斯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把香烟丢掉,身子一蜷,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一边掏着手枪一边大喊:“有情况,注意隐蔽!” 但话音刚落,耳旁又是一声细响,紧跟着又一个手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桑托斯心中暗凛,对方到底是谁,有几个人还不清楚,转瞬之间自己就少了一半的火力!但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桑托斯冲硕果仅存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然后将枪口对准声响的来源,“啪啪啪”连续扣动了扳机。 虽然双方的枪口都戴了消音器,但几秒钟之内连续喷射出来的子弹还是在丛林里嗖嗖作响,惊得飞鸟不时从斜刺里杀出。 一阵急射之后,桑托斯却没听到有人中枪呻吟的声音,他心里大呼不妙,脑子也飞快地转着:“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但隐藏的极深,而且枪法精湛,人家在暗处、自己却在明处,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可一旦撤退,保罗·米勒怎么办?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正当他犹豫的这一瞬间,枪声又是一片大作,桑托斯的心彻底凉了。因为这枪声是从三个方向袭来,显然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枪身在微微颤抖,和自己越来越沉下去的心一样,竟难以再提起来。 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桑托斯迅速地换了一个弹夹,狠狠地咬了咬牙以后,怒吼着冲了出去…… 丛林里的保罗·米勒和马约翰的脸上绽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确实,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座人间的天堂。 惹人烦恼的荆棘和灌木丛非常少,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海滨植物。高大的椰子树、挺拔的乔木、清脆幽静的竹林、满山遍野的山花、潺潺的溪流,无一不让人充满着心旷神怡的感觉。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大型猛兽的踪迹,生活的都是温顺可爱的动物,活蹦乱跳的兔子、松鼠随处可见,顽皮的猴子也在树上跳来跳去,如同欢迎他们前来一样。还不时能看到鹿和山羊,它们都悠闲地吃着草,喝着水,似乎一切危险都没有。再加上丛林里婉转的鸟鸣,远处腾腾而起的雾气,让这里变得如同世外桃源一样。 但丹尼尔·米勒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因为从大海的方向飘过来的雾气越来越浓。当走到原始森林里伸出的一条山脊前,他停下了脚步。 “还有几天?”他问哥哥。 保罗·米勒自然知道弟弟问的是什么,这个日期始终就盘桓在他心里,一路上算计的也是这个日子。此时不假思索地回道:“就是今天和明天。” “今天和明天……”丹尼尔·米勒瞅着眼前被大雾笼罩的森林,“那地点呢?” “桑托斯说,在索伦岛的西北角有一处悬崖,预定的地点就在那附近。” “那我们不能再走了。”丹尼尔·米勒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 “现在的雾气太大,越往前面走越浓,根本看不清路。如果我们迷失了方向,到时候折返都来不及,只有等到雾气少的时候赶路。” 丹尼尔·米勒说着,细致勘察着视线所及的地点,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宜隐身的所在。这里的山脊掩映在绿树枝蔓和杂草灌木之中,十分隐蔽。 保罗·米勒没有丝毫异议,对于弟弟的判断他一百个相信和放心,但马约翰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马先生?”丹尼尔·米勒笑问。 “看来你们的计划十分缜密呢。” “当然,我们就是算准了这次大雾,否则海面上的巡逻艇一定会发现我们的。”丹尼尔·米勒说完,反问道:“难道马先生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马约翰捋着胡子苦笑道:“我的计划都告吹了,只能依靠你们了。” “这话怎么说?”保罗·米勒十分好奇。 “对外联络以及制定最后离岛路线都是由柳天天和李家华同外界联络,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成了睁眼瞎了……”马约翰颓丧地蹲坐在地上,看着雾气蒙蒙的森林,满脸郁闷。 丹尼尔·米勒哈哈笑道:“放心吧马先生,有我们在你一定会顺利离开索伦岛的。” “你这么有把握?”马约翰狡黠地瞅着丹尼尔·米勒。 丹尼尔·米勒回给马约翰一个笑容,但观察了一阵丛林里的雾气后声音有些犹豫:“只要明天雾气能小一些就好。现在,说实话我已经迷失了方向。” 众人一起陷入了沮丧之中,如果丹尼尔·米勒辨认不出方向,那其他人更是束手无措了。 突然,沉默之中马约翰惊喜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丹尼尔·米勒忙问。 马约翰指着松林上空缓缓移动着的大雾,“雾气是流动的,那么肯定就有浓有稀,我们兵分四路,分别向四个方向前进。但别走太远,走出五六百米就好,这样我们大概就能知道这里雾气的分散情况,明天再赶路的时候也就心中有数。” “这个……”保罗·米勒瞅着浓浓大雾,轻轻摇了摇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弟弟接了过去:“姜还是老的辣呵,这主意我怎么没想到!事不宜迟,趁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就按这个办法进行!不过索林就不用去了,就留在原地,不过半个小时以后索林你的多喊几声,我们根据你声音的方向才能赶回来。” 保罗·米勒隐隐觉得不妥,但还没容他想好怎样劝说,马约翰已经奔着正前方走了出去,而弟弟也向偏左的方向行进了。 保罗·米勒无可奈何地瞅了索林一眼,叮嘱道:“记住,半个小时以后一定要扯脖子喊,否则我们就找不回来了!” 交待完毕之后,保罗·米勒心事重重向右前方出发。 右前方的大雾格外浓密,将前路变成了白色的海洋,雾气中保罗·米勒大口地呼吸着,却觉得胸腔里面越发燥热,感觉只走出了百八十米就已经大汗淋漓,再也迈不动步子。他沮丧地蹲在地上,刚刚喘息了几口,抬头正打量间,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在他面前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向身旁抓着,寻思找个东西防身,刚伸手拽到一根荆条,对面的人噗地笑出了声:“见到我都害怕啊?” 这声音对于保罗·米勒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对了,你怎么走到我这条路上来了?” 对面之人正是丹尼尔·米勒,他蹲在哥哥面前,神神秘秘地说:“自然是要和你商量事情。” “什么事?”保罗·米勒问。 丹尼尔·米勒把手伸到哥哥面前,摊开了手掌。 保罗·米勒顿时惊呆了! 在丹尼尔·米勒的掌心里竟然是三枚子弹壳!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在哪里拣到的?”保罗·米勒焦急地追问。 “就在刚才我们分手的地方。”丹尼尔·米勒瞅着哥哥,“你觉得这子弹壳的来历会是怎样?” 保罗·米勒捏起子弹壳,揉搓了半天说:“既然是枪射出来的东西,那么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有人曾在这里狩猎,再一个就是两伙人进行过枪战。要是前者的话就不用担心了,但要是后者的话……”保罗·米勒沉吟着,脸色阴晴变化不停。 “是啊,要是有两方进行过枪战,这是为了什么呢?”丹尼尔·米勒指着子弹壳,“这弹壳上面不但没有锈迹,而且粘的泥土都很少,很明显是最近才射出来的。这里离桑托斯接应我们的地点不远,而且离接应我们的时间还很近,我怀疑这次‘枪击’事件和我们有关系!” 弟弟的这番话正说到保罗·米勒的心里,虽然他也是这样想,但也仅仅是疑虑,眼下弟弟也是这样认为,不禁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如果是布佐的搜索队发现了桑托斯,那么会有枪战。但枪战过后,如果是布佐那方获胜,一定会急着寻找我们。如果是桑托斯获胜,也会因为害怕夜长梦多而急切地找咱们。但眼下四周都静悄悄的,这有点说不通啊……”说到这里,保罗·米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抬起眼看着弟弟:“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看着哥哥复杂的眼神,丹尼尔·米勒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咱们现在不但不能往前走,而且得赶快在附近做好自救的准备!” “自救……怎么自救?!”保罗·米勒虽是兴奋地喊,但眼神里的兴奋却一闪而过,他瞅着赤手空拳的弟弟,一脸的茫然。 丹尼尔·米勒诡秘地一笑,拉起哥哥快步向回奔去,只见他在浓浓的雾气中闪转腾挪,如同长了一双透视眼,能将浓雾遮蔽的山路看得一清二楚一样。 “敢情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雾!”保罗·米勒惊道。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脚下更快,不大一会儿便带着哥哥出现在索林面前。 陡然间面前冒出两个人来,索林大吃一惊,正要喊叫之时早被丹尼尔·米勒一把将嘴捂住。“别吱声!跟我们过来!” 丹尼尔·米勒带着索林和哥哥闪身来到距离宿营地三四十米外的一处悬崖旁,将一把大弓固定在地面上的叉桩上,把五支箭小心翼翼地搭在绷紧的弦上,然后又找来两根短木棍顶在箭尾侧向下的凹槽上,又用绳子将弓弦连接起来,这样张开的弓便保持了平衡。设置完这些,丹尼尔·米勒慢慢地测量着脚步,然后又把三根短木桩固定在地上,也和绳子连结到一起。至于绳子,丹尼尔·米勒则把它们慢慢牵到弓箭的正前方,横行拉开,稍稍高出地面两寸左右。 保罗·米勒看明白了,“你是用这把弓作为一个陷阱?” “是的,这正叫弓陷阱。对方开始追击的时候,一定是心情迫切,虽然也有防范心理,但绝不会特别留意周围。而追击的人一旦绊到绳子上,弓陷阱就被触动,飞速袭来的利箭的杀伤力不亚于一颗子弹,要是效果理想的话,将追击‘部队’的战斗力削弱一半都是有可能的。” 索林看得又是佩服又是手痒,丹尼尔·米勒瞧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来帮忙了。” 他将弓陷阱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以后,带着两人绕过弓陷阱来到后面一处树木林立、枝繁叶茂的地带。 “咱们在这里再设一个弓陷阱?”索林问。 丹尼尔·米勒摇头。“这次咱们不弄弓陷阱了,如果追击者能通过第一道关卡,肯定对沿途特别留意,这时候弓陷阱的隐蔽性能就不好了。这里很容易伪装,咱们弄一个落木陷阱!” 说完,丹尼尔·米勒指着身旁几棵枯死或者倾斜将倒的树木,对哥哥和索林说:“现在要靠你们两个了,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抓紧时间伐木,但不要乏倒,摇摇晃晃的程度最好!” 交待完毕,丹尼尔·米勒把弹性软据交给哥哥和索林,自己则开始精巧地布置起来。 他找来一根粗壮的树叉,把两端削尖。分叉的一只水平放在树木的下方,上端支撑着树木保持平衡。然后又将绳子像刚才那样在前路设置好,这样,一旦对方触碰到机关,就会带动叉状棒,从而破坏了平衡,树木在瞬间便会坍塌下来,被砸的人估计不死也会落得重伤。 “看来你早就盘算好了。”保罗·米勒一边锯着大树一边说,现在他的眼中没有了忧虑,全是兴奋的神情。 索林也是兴高采烈,“刚才那个陷阱有五支箭,现在又有这两棵大树,估计要有人来追咱们,到这里他们也就完蛋了。” 丹尼尔·米勒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容易就杀死一个人,他们又不是瞎子,会傻乎乎的自己撞上来?我们这些陷阱能有四分之一发挥作用就很不错的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再多弄几个陷阱?”保罗·米勒着急了,他看到弟弟做完了布置以后悠闲地走着,似乎没有布置陷阱的意思。 “他们如果过了这两关一定会倍加小心,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再好的伪装也容易被发现。再者说,即便没发现陷阱他们也不敢确定安全,走也走不快,就让他们多消耗一些体力。” 丹尼尔·米勒自信地说的同时,用匕首切下几片鹿皮,然后撕裂成一片片,或挂在沿途的树枝上、或扔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 “为了让他们再次上钩,就要主动示弱才行。扔一下衣服的碎片才能显示我们逃跑时候的慌张。还有呵,到时候提醒我再扔下点武器、食物,撇下一只鞋什么的,这样他们就认为我们慌不择路,没有时间布置陷阱了。” 丹尼尔·米勒说着,又开始细致观察起来。 这一带附近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树木更是遮天蔽日。这环境让他颇为满意,在“逃跑”的路线上又挑选了五六处地点,这次他毫不保留了,将什么尖刀陷阱、夺命落石陷阱、弓陷阱、绳套陷阱一股脑地设置开来。 忙完这些,丹尼尔·米勒也没有闲着,在附近的灌木丛和藤蔓中找了个理想的隐蔽地点,这里既没有特殊的引人注意的植物,阳光也不会直接照射到。他让哥哥先钻进去,然后将进去的时候踏倒的草扶正,将灌木弄成原样,仔细地观察之后觉得隐蔽性能非常理想,这才绕到隐蔽地点的后面,分开灌木做出一个出口。 保罗·米勒爬出来以后忙问:“你要在这里隐蔽?前面不远就是这些陷阱,和追兵也一定很近,这太危险了!” 丹尼尔·米勒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看到我们狼狈逃跑的景象,他们一定会放心大胆地追击,而这个时候一旦步入陷阱、在他们认为安全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混乱,敌人至少会有十分钟之内不能组织有效的抵抗。此时大多数人是茫然的,虽然知道遭袭了,但是却找不到对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进攻,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是惊慌失措的,而且只要有一两个人这样,就会迅速传染,因为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他们这个时候本能就是躲避,自身安全了之后才会去想敌人在哪里。我们在这个时候进行攻击,不但是最安全的,也是攻击效果最好的时机。” 保罗·米勒和索林听得眉飞色舞,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丹尼尔·米勒看在眼里,正色道:“不过一定要记着,开始隐蔽以后就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和声响,在丛林里动作越慢暴露的几率就越小。这些天我再教你些相关的手语,到时候我们尽可能不说话,免得被他们发现。” 说完这些,已是黄昏时分,丹尼尔·米勒心满意足地直起腰。 “行了,咱们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不管是听天由命也好,还是万事俱备也罢,剩下的就是好好休息,提高警惕吧。”丹尼尔·米勒又检查了一遍,带着两人又绕回到出发时的地点,一路上又将各个陷阱周围的脚印仔细清除干净,至于沿途的脚印就不管了,连绵的雨会把它们都清理掉的。 雾气渐渐消散,虽然远处仍是白茫茫一片,但十几米以内的景物还是能分辨出来。视线虽然清楚一些,但周围仍是一片寂静,一丝异常的声音也没有。 保罗·米勒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悄声问:“如果他真的有预谋,你觉得追兵能有多少?” 丹尼尔·米勒沉思道:“偷偷带人来到索伦岛西岸,一定是越隐蔽越好,十有八九只是一艘快艇,至于人员吗,一艘小艇装载四五个人撑死了。” 索林听得稀里糊涂,插言问:“薛大哥,你们在说谁呢?” 丹尼尔·米勒凝视着前方,口中淡淡地说:“自然是马约翰。” 声音虽轻,却惊得索林“啊”了一声,保罗·米勒却没任何惊讶的表情,看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丹尼尔·米勒冲索林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附耳嘱咐了几句。 索林听得将信将疑,正要发问,忽地看到丹尼尔·米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来了!”丹尼尔·米勒小声冲哥哥说。 “你怎么知道?”保罗·米勒瞪大了眼睛向前方看,却看不见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 丹尼尔·米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没错,来了五、六个人,距离咱们一百多米了。” 果然,丹尼尔·米勒的声音落下没多久,远处的浓雾之中便传出了焦急的呼喊声:“丹尼尔·米勒——索林——保罗——你们在哪呢?快回答一下,我迷路了……” 正是马约翰那和蔼亲切的嗓音,只是现在声音中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索林犹豫地看着丹尼尔·米勒,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问道:“你确定马约翰是来害咱们的?” 丹尼尔·米勒哼了一声,“他身边还有四五个人,这怎么解释?如果他对我们没有歹意,就应该告诉我们他搬来了救兵,他现在分明是在隐瞒事实,勾引我们出去!按我刚才交待你的来做。况且我们一会儿>.99lib?还有考验他的机会。” 说完,他冲哥哥挥了下手,三个人在马约翰的呼喊声的伴随下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弓陷阱的位置才停下来。 “好了,现在该你们登场了。”丹尼尔·米勒吩咐着索林和哥哥。 索林清了清嗓子,冲着马约翰声音的方向喊道:“我和保罗大哥在这儿呢!” 保罗·米勒也扯着脖子喊:“老马,你跑到哪里了?你看到丹尼尔·米勒了吗?他出去找你都有一阵子了!” “好,你们等着我啊,可千万别走,要不然我又迷路了!等我到了咱们一起找丹尼尔·米勒去!” 呼喊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将保罗·米勒的心也荡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瞅着弓陷阱,又看了看弟弟:“我们的弓陷阱会不会被他们看出来?” “别紧张,从他们的脚步声来判断,他们走得很急,而且很凌乱,绝对不是一边探查一边前进。”丹尼尔·米勒自信地回答,“而且,即便他的手下经验再丰富,但也只是在特定的时候,就比如说是战场或者危险的环境下才提高警惕。现在,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们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更不会想到还有陷阱。马约翰最担心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他以为我不在,更加放松心态了。而且这些陷阱我布置得非常隐蔽,即便是在战场上都难以发觉,更何况是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了。所以这个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这几道关卡最终能杀伤他们几个人。” 果然,踩踏拨弄藤蔓和树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也在丛林中响起。 丹尼尔·米勒凝神细听片刻,感觉他们已经快到了设置弓陷阱的地方,紧张和兴奋一齐涌上,他冲哥哥和索林招了招手,然后小跑到十几米开外的一片灌木之中俯身下来,仔细地盯着弓陷阱。 三人刚隐藏好没多久,“嗖!嗖!嗖!”几声脆响便划破了山林!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弓箭离弦而出的动静。丹尼尔·米勒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知道这只箭能不能命中目标。 马上答案就出来了——一声惨叫在丛林中响起!紧接着,脚步声突然变得零乱,呼喊声和咒骂声也象炸锅了一样响了起来。 “他妈的,什么人!?滚出来!” “疼死我了!” “注意防备四周!” …… 丹尼尔·米勒见状,快速地喘息几下,然后用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声喊道:“我射倒了一个,你们快跑!他们手里有枪,是来抓我们的!” 其实不用丹尼尔·米勒叫喊,索林和保罗·米勒早已从灌木丛中爬了起来,飞也似地向第二处陷阱的方向跑去。而丹尼尔·米勒也一边惊惶地喊着,一边急速向后撤退。只是在叫喊声中,丛林里响起了一连串嗖嗖的枪击声。 丹尼尔·米勒知道,这是马约翰手下在开枪,而且是带着消音器的狙击步枪。不过他并不害怕,这帮家伙只是下意识地开枪自卫,子弹并没打响正确的地方。 在这些此起彼伏的枪声声音伴随下,丹尼尔·米勒猫腰向哥哥跑来。 “怎么样?”保罗·米勒边跑边问。 “应该只撂到了一个,我隐约看到弓箭射中一个家伙的大腿了。” “没射死呀?”保罗·米勒有点失望。 “跟没死也差不多了。射中大腿的那一箭应该是射中股动脉了,我看到血是喷涌出来的,股动脉一旦破裂根本止不了血,估计现在那家伙的血都流干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少了一个人了。”保罗·米勒心宽了一些,跑得也更轻快了,没几分钟三人就跑到了第二处陷阱的所在。 几个人没喘几口气,杂乱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一起传过来的还有马约翰的呼喊声:“丹尼尔·米勒,这几个是我带来的朋友,救咱们出去的!你们误会了!” 丹尼尔·米勒知道马约翰的意图是勾引自己开口,这样就能知道方位。他瞅了瞅身旁那两棵布置好的大树,故意惊惶失措地喊着:“你们把枪都放下,这样我们才信!” 保罗·米勒等弟弟喊完,急忙又跟上一句:“你别喊了,他们就是让你出声才好追!” 喊完,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拉着索林掉头就跑。 没跑出多远,震耳欲聋的的轰隆声便响了起来,浓雾也在大树砸落的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咒骂声、哭嚎声再度爆发,而这些声音又像是导火索一样让枪声又杂乱无章地响了起来。 丹尼尔·米勒仔细辨听了几秒钟,然后笑了。 “怎么了?” “现在只有三个人的开枪声。马约翰虽然有枪,但不用在乎他,对我们有威胁的只有两个人了!” 丹尼尔·米勒说完,带着索林和哥哥一溜小跑到挑选的那个灌木丛,依次钻了进去埋伏下来。 “咱们可以多休息一下,这帮家伙突然受到打击,损失了‘几员战将’以后,这帮家伙肯定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才会追击。现在肯定忙不迭商量、分析呢,即便继续前进速度也不敢太快。”丹尼尔·米勒一边宽慰着哥哥和索林,一边把面前的灌木小心遮挡起来。 “你估计他们多久能过来?”保罗·米勒悄声问道。 “这就要看我们的计策能不能成功了,如果他们看到那些丢弃的东西,认为我们是落荒而逃的话,那不出几分钟就会赶过来。” 正说着,索林一下子抓住了丹尼尔·米勒的手,兴奋地说:“薛大哥,你说得真对,他们就剩下三个人了!” 果然,丹尼尔·米勒的视线里出现了三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伙拿着狙击步枪在前面谨慎地开路,而马约翰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脚步虽然不快,但嘴里却唠叨不停:“别走得那么慢,怕什么怕?没看到他们连鞋都跑掉了吗?哪还有工夫制作陷阱?这个时候再不追,等他们跑进森林里就找不到了!谁抓到她们,不论死活,我都把你们的佣金翻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马约翰颁布了悬赏令,两个人前进的步伐骤然加快,其中一个个矮的家伙冲到了前面,但丹尼尔·米勒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犹豫了一下后,仍然谨慎小心地跟在后面,并没有冲动地抢上来。 “这家伙倒挺难缠。”丹尼尔·米勒心里盘算着,飞快地向着对策。如果是旁人倒也罢了,但这个家伙显然水平不差,不把这个人干掉事情就不是很好办。最主要的是这家伙手中有枪,如果不落入陷阱,单单远距离地狙击就会让他们三人陷入绝境。 但看到另一个手持狙击枪的家伙不知死活地冲到前面,丹尼尔·米勒有了主意。他悄悄把弓箭塞到哥哥手上,小声吩咐道:“一会儿他们就要进入尖刀陷阱的范围,一旦陷阱发动,你就立刻射箭!” “可我不会瞄准,顶多就是能射出去……”保罗·米勒为难地说。 “没事,不要求准确,最主要的是要迅速射出,造成他们的混乱。”然后,丹尼尔·米勒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小土坡又叮嘱道:“一定记住了——射完这十支箭以后不论效果怎样立刻撤离!多一箭也不要射,要是时间稍微一长,对方就判断出你的位置了。一定牢记多一刻都不要停留,迅速撤到那个小土坡后面。” “那你呢?”保罗·米勒察觉到弟弟似乎另有目的。 “我趁乱弄把枪回来。”丹尼尔·米勒嘿嘿一笑。 保罗·米勒一惊,觉得这太危险了,刚要劝阻,丹尼尔·米勒已经把她的嘴掩住:“注意,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大咧咧地踏到了机关上,尖刀陷阱立刻发动,一个布满尖利短木桩的木排顿时疾驰而出! 丹尼尔·米勒心里正在叫好,那个鬼鬼祟祟的高个子忽然身形闪动,一把将前面矮个子推到一旁,布满短木桩的木排只是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飞过,竟是没伤到他们! 丹尼尔·米勒顾不上懊恼,只是冲哥哥低吼一声:“射箭!”,然后就从灌木丛的后面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保罗·米勒拉弓搭箭,也顾不得瞄准,只是机械地将一支支箭射出。他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场面,眼前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大脑里一边空白,就是觉得手心的汗越来越多,等到将最后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的时候甚至连胳膊都抬不动了。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只等将这一箭射出去以后就和索林窜出灌木丛。 此时,丹尼尔·米勒身形闪动已经绕过树丛,然后匍匐着向目标爬行——在他前方七八米的地方,一只狙击步枪刚刚被摔落在地,而它的主人正慌乱地躲避着突如其来的箭支。 丹尼尔·米勒竭力向目标爬行着,虽是心里焦急,但眼神却仍保持着敏锐,将将够到狙击步枪的一瞬间,在余光里他发觉在远处的树丛中有一支黑洞洞的圆孔正指着自己。 他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自己已经被狙击步枪盯上了。 是退是进?退回去自然是安全了,但是弄不到枪还是处在危险的环境中。要是冒险一搏,那家伙要是枪法准的话,自己很可能就丧身在此。 眨眼之间,这两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飞速地转了好几圈。正在这时,保罗·米勒又嗖地射出一箭。这一箭让丹尼尔·米勒大喜过望,因为虽然是盲目射出,但却正好奔着狙击步枪的所在。不管能不能射中,这支箭肯定会让狙击手分散注意力,此时不冒险一搏就再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儿,丹尼尔·米勒再不犹豫,双腿用力身子又探了半米,抓住枪身的时候丹尼尔·米勒飞速地瞄了一眼树丛,只见那个黑洞洞的枪管晃动了一下,然后马上又在调整角度。丹尼尔·米勒急忙右手抓住枪,左手在地上一按,将全身的气力都用在双腿上,竭力一蹬将身体侧翻出去,但也在这个时候,一声闷闷的枪声冲他刺了过来! 丹尼尔·米勒只觉得心里一凉,一种预感强烈地灌满全身——对方开的枪准星没有偏移,正是对着自己的胸部!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扑了上来,在半空中挡在了丹尼尔·米勒的身前! 一怔之后,丹尼尔·米勒已翻滚到地上,随即喜忧一齐涌上。 喜的是对方这一枪没有击中自己,忧的则是看见索林的身子无力地从空中跌落,鲜血从他的胸膛不住地涌出! 可现在顾不得多想,丹尼尔·米勒连着几个滚翻之后扑向小山坡后面,不等落稳已将狙击枪提起。刚才在瞬息万变之际他看到两个人正惊慌地躲藏着,一个是马约翰,正狼狈不堪地爬向一块巨大的山石,转眼之间就连屁股带头都藏在了石头后面。个子矮一些的家伙则藏在一块岩石后面,手里的狙击步枪虽然被丹尼尔·米勒拿到,但这家伙仍掏出了一把手枪惊恐地乱瞄着。虽然在正面打不到他的身体,但在这个小土坡的角度正好能敲掉他的脑袋。丹尼尔·米勒操枪在手,迅速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对面的石壁旁跌落下一把手枪,那家伙倒在岩石边上捂着胸部喊叫起来。 “挺准啊!”保罗·米勒这个时候也气喘吁吁地撤退过来,但刚说出这三个字就被丹尼尔·米勒拦腰抱住,就势一个滚翻,转到了土坡的另一头。 保罗·米勒被摔得生疼,刚要呻吟就听得啪啪两声,然后看见刚才射击的地点被飞来的子弹击得尘土飞扬。 他吐了一下舌头,“真悬!” “那家伙枪法很准,你别露头。”丹尼尔·米勒压低着声音,然后悄悄将枪管架起,从浓密的杂草中向外审视着。 视野之内一片狼藉,不过,对方现存的最重要的两个人物——马约翰和那个枪法出众的杀手却踪影皆无。 其实不光是看不见人影,连他们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除了细微的风声就是岩石后面的矮个子杀手和地面上的索林发出的呻吟声,不过越来越弱,眼见两人是没几分钟的活头了。 “索林!”保罗·米勒狠狠地抠着地面上的泥土,但却也不敢冒出头来。 丹尼尔·米勒也是双眼通红地看着索林,这个瘦小的孩子正有气无力地喘着生命中最后的几口气息,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喜悦,他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米勒,嘴里喃喃着:“薛、薛大哥,你没事吧?” 丹尼尔·米勒忽地鼻子一酸,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身子,哭笑道:“我没事,你坚持住,我把那家伙撂了就去救你!” 索林艰难地摇了摇头,刚才喜悦的目光突然变成了忏悔的眼神,他嘴唇哆嗦着说:“薛大哥……对……对不起。”他似乎要说什么,但痛苦地张了几下嘴以后再也坚持不住,头猛然垂下,只有双眼仍一直睁着,但色彩却飞快地消失…… “索林!”丹尼尔·米勒痛苦地喊了一声,旋即把目光对准了岩石后面。 “他们会不会跑了?”保罗·米勒流着泪,从嗓子眼里挤出了细微的声音。 “不会,他们没那么快,现在他们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只不过都隐藏得很好,我们没发现罢了。” “那怎么办?” “耗着!这时候谁也不敢动、也不能动,稍微一动就会暴露目标,没等你琢磨过来就会被子弹击倒。” 说话之时,丹尼尔·米勒仍是一动不动。而天空的太阳此时也渐渐西下,丛林笼罩在一片血色黄昏之中。 “你就这么等着?还要等多久啊?” “等到他耐不住性子。”丹尼尔·米勒冷静地说。“你在下面可以动弹一下,但千万别碰我。我可能要守个两三个小时的。” 保罗·米勒心中焦急,但却无可奈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丛林的光线越来越暗,小动物们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也开始活跃起来。如果不是草丛里的那两具尸体,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是一片战场,而且战斗并未结束,暮色之中两支枪都在隐蔽的角落里架着,两个狙击手都在寻找着对方的一丁点破绽,然后等待着那扣动扳机的一刻。 保罗·米勒虽然在土坡下面能够活动一下,但是仍觉得煎熬,他抬头看着丹尼尔·米勒,发现汗水已经从他的额头流到眼角。 “我给你擦擦汗吧?” “你不要命了!”丹尼尔·米勒打断了保罗·米勒的话,眉头紧紧锁了一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以后,保罗·米勒突然发现弟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而枪口也极其细微地开始移动了。 他想问,但是下意识地闭住了嘴,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果然,他发现丹尼尔·米勒的呼吸起了变化。 ——先是缓缓地吸足了一口气,然后待到将将要呼气之时突然屏住了呼吸。 保罗·米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丹尼尔·米勒屏气之间右手食指的第一节、第二节之间轻轻搭了一下扳机。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保罗·米勒愣了几秒钟,然后笑了。 虽然没看到对面的情况,但是他看到弟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身体也松弛下来不象刚才那样紧绷着了。 “干掉了?” “目标终结!” “怎么找到他的?” “很简单,他擦了一下汗。” 丹尼尔·米勒说的简单,保罗·米勒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如果刚才他给弟弟擦汗,那么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趴在这土坡上了。 “马约翰呢?”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他跑不了,对付他已经用不着枪了。” 说完,丹尼尔·米勒活动了一下已变得僵直的胳膊,朗声喊道:“马先生,出来吧。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见识过我的枪法,只要你一露头,我的子弹就会击中你。难道你要在那块石头后面躲一辈子吗?我们这里有吃有喝,耗上几天都没问题,您难道练过辟谷之术吗?” 依旧没有动静,只是夜风将树林吹得沙沙作响,将雾气吹得越来越稀薄,但马约翰隐身的那块巨石后面仍是悄无声息。 丹尼尔·米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马先生,只要你投降出来,我保证不会伤害你。毕竟我们从索伦监狱出来还多亏了你。再者说,我丹尼尔·米勒的为人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说不伤害你,就肯定言出必行。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您又何苦作无谓的支撑呢?” “我确实没看走眼,你不是平常之人。”丹尼尔·米勒的声音消失后,马约翰苍老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不过在我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你问吧。” “我自认为我的计划做得天衣无缝,你是怎么怀疑我的呢?” 丹尼尔·米勒抬头仰望着夜空,幽幽回想着在索伦监狱和逃跑路上的这一幕幕,然后缓缓说:“其实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哦?这话怎么说?” “当我知道你有一条密道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既然有这条密道,又能将柳天天安插进索伦监狱,这说明你神通广大,完全可以再找一个精通野外生存的人带你逃出索伦监狱和索伦岛。但令人奇怪的是,你却一直没有越狱,这是为什么呢?” 听到岩石后面传出马约翰的两声干笑,丹尼尔·米勒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这样的人员不好寻找,而且布佐对你严加看管,才导致你的越狱计划无法实施,直到遇见了我以后才重又萌发越狱的念头,也因此找我联手。但随后的事情推翻了我的看法,这是从李家华冒出来以后给我的提醒。 “从越狱的时候你和李家华所准备的器材来看,这些都是野外生存的专业器材,显然你们做足了准备。接下来,我把怀疑重点放到了李家华的身上,当巴郎快死的时候,我让李家华和昆金把巴郎抬到了沼泽地。等到我第二天去看的时候,我发现李家华安放巴郎的地点是沼泽的中心地带,在黑夜之中能走到沼泽的中心,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接下来,我猎杀了鹿以后,故意装作胳膊受了伤,于是自然而然地把剩下的工作交给李家华来做,结果呢——他卸杀那头鹿十分熟练,这同样不是普通人就可以做的。我还故意将打火机和火柴藏起来,这样我们要想生起火来就只能用专业的取火办法才行,而李家华在这一环节表现得同样出色!种种迹象表明,李家华不单单是你的手下,而且还是一个精通野外生存的高手!而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完全可以越狱成功,你为什么没有做、而是要和我们联手越狱呢?答案只有一个——你是在等我们,等着和我们一起越狱。” 说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停顿了片刻,不过岩石后面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于是他继续说道:“那么问题就又来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要越狱呢?答案也只有一个——你知道我们的底细,所以才能如此肯定。这同时也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联手越狱呢?那是因为你通过秘密途经知道了我哥哥的身份,也觊觎他掌握的东西,所以你才拉着我们一起越狱,以便最后能渔翁得利!至于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你的算盘打得很好——事先派人在西海岸守株待兔,等到桑托斯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突然杀出,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你借着出去寻路的机会带着你的手下回来,将我们再来个大包圆。你的计策不可谓不妙,只是当一切都被我掌握以后,你的计策就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丹尼尔·米勒说完,四周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正当他张口要再发话的时候,一把狙击步枪从岩石后面伸了出来,步枪象人的的胳膊一样无力地晃动了两下之后掉到了地上,紧接着马约翰颤颤地从岩石后面站了起来。 当再看到马约翰的这一瞬间,丹尼尔·米勒一阵心酸。 那个一幅睿智模样的白发老人变得如同一个万念俱灰、走投无路的丧家犬,夜风将他的满头白发吹得零乱散落,蹒跚走出的几步也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这样败在你的手下,我也确实无话可说了……”马约翰声音暗哑,几乎是强挺着才将这句话说出来,随后便仰望着浩渺的夜空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浇到他的脸上。 看着马约翰,保罗·米勒也是黯然长叹。对于马约翰,他本没什么厌恶和反感,甚至还有感激和感动之情,此时竟一时间感觉语塞了。 沉默了半晌,丹尼尔·米勒走到马约翰身前,将帕兰砍刀递了过去。马约翰一愣,不知道丹尼尔·米勒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你只要放下枪就饶你一命,一会儿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也算了结你越狱的愿望。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得把这些尸体埋了,他们都是因我们而死,让他们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以后我们谁都会作噩梦的。” 尾声 天空明月皎洁、星光闪闪,但再明亮的月光也无法照到大海中的一艘快艇。因为浓浓的大雾将海面笼罩得严严实实。 海风裹着海浪肆无忌惮地冲到丹尼尔·米勒的脸上、身上,将他浇得浑身湿透,又彻骨寒冷。 但他浑然不顾,双手紧紧把牢着船舵,驾驶着小艇在海浪中穿梭,只是眼中的热泪不住地流淌出来。 “你为什么这样对你哥哥?” 船尾,被捆绑着的马..约翰看着身边的保罗·米勒,疑惑地问丹尼尔·米勒。 保罗·米勒睡着了,然后被丹尼尔·米勒捆绑得结结实实。此时,他的脸上还浮现着笑容,或许在梦中仍陶醉在脱离险境后的喜悦当中。 “他窃取了国家的机密,你不知道吗?”丹尼尔·米勒并没回头,视线只盯着远处的苍茫大海。 “但他是你的哥哥啊!” 丹尼尔·米勒的脸抽搐了一下,“亲情之上还有一种情,你不会明白的。” “或许吧。”马约翰惨然一笑,“或许我真的老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了,就像家华和天天的死……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决不会让他们就这样离去……我一定会先把昆金那个败类杀死!” “他们不是昆金害的。” “那是谁?!” 丹尼尔·米勒幽幽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下保罗·米勒,“他和索林。” “你说什么?你哥哥和索林害死了天天和家华?!”马约翰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以为我哥哥没有看出你的那些破绽吗?”丹尼尔·米勒冷笑一声,“从逃离索伦监狱的那一刻起,我哥哥就已经怀疑你了,为了他和桑托斯的计划,他无时无刻都bbr>.99lib.想把李家华和柳天天、你的两个得力助手除掉。只是他很聪明,聪明到我一直也被蒙在鼓里,他其实只是利用了索林就达到了目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早就看出索林喜欢我,于是便利用索林的这个弱点,诱惑索林帮他作案。杀李家华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我哥哥只需要对索林说:你帮我杀掉李家华,我就会帮你达成和丹尼尔·米勒在一起的心愿。 “索林肯定会相信,因为谁都知道我和我哥哥亲密无间,我也十分听他的话。 “当帮凶有了以后,杀李家华就变得容易多了,更何况李家华万万也料不到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保罗·米勒呢?更巧妙的是,我哥哥和索林两个人能相互作证,这样就都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到这个时候,我们不是怀疑昆金、就是认为家华是失足跌落悬崖,总归是找不到他们做案的证据。” “但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有真凭实据吗?”马约翰问道。 丹尼尔·米勒瞅了瞅哥哥的鞋,缓缓说:“家华死了以后,我们都以为是昆金干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于是当天晚上我偷偷察看了昆99lib?金的鞋底,从鞋底上抠了一些泥土下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家华出事的地方土壤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用昆金鞋底的泥土作了对比,证实昆金确实没有去过家华出事的地点。然而,在我哥哥和索林的鞋底上,却粘着那地方的土。这就说明他们俩撒了谎,因为他们俩说——刚走了没多久,索林就伤了,不得已返回山洞。” 马约翰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天的被害呢?”马约翰问着,眼泪已经禁不住流淌出来。 提到柳天天,丹尼尔·米勒的声音也暗淡了许多。“杀天天,索林更是言听计从,因为谁都能看出我和天天之间的爱慕之情,索林更是气恼,这时候保罗·米勒只要轻轻煽风点火,就会激起索林的杀机。更何况在瘴树林里,只要偷偷将天天的皮衣划开一点小口,山蚂蟥就会成群地冲进去……只是我那时候也以为是昆金干的,直到后来想到天天手里捏的牡蛎,我才明白那是天天最后给我传递的信号。” “牡蛎?信号?” “牡蛎是雌雄同体生物,这和索林的同性恋倾向是多么相似。天天一定是发现了谋害他的人是索林,所以在最后口不能言的时候,才死死捏着那只牡蛎,用这个来暗示杀他的人是索林。所以,索林在临死之前才会对我说那么一句古怪的话:薛大哥,对不起……” 听完丹尼尔·米勒的分析,马约翰不禁老泪纵横。 丹尼尔·米勒的眼圈也红了,回头看了看哥哥,长叹道:“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马约翰苦笑着:“结束了吗?以你哥哥这样的才智,天才知道他把那份价值连城的情报放在了哪里,你以为他醒了以后会告诉你?” “我是他弟弟,自然知道。我哥哥从小就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这个习惯他一辈子都不会改的。” “在他的身上?”马约翰瞪大了眼睛,却看不出保罗·米勒的身上哪里能藏东西? 丹尼尔·米勒苦涩地一笑,“当我们准备和你会合、实施越狱的时候,被昆金他们抓住了,当时昆金打掉了我哥哥的假牙,当最后我们同意带昆金一起越狱的时候,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但即便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我哥哥宁可耽误了越狱,也要多费好几分钟来找那颗假牙。为了一颗假牙,甚至都可以放弃越狱计划,你说那颗假牙里会有什么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