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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里的恶魔》
第一章 胆大鲁莽
他是个身强力壮、胆大鲁莽、孤僻怪异、百年难遇的奇人怪人。固执倔强的性格差点儿让他葬身蛇谷。他技高胆大,刑场取尸、煮尸、剔肉取骨,干出惊人罕事。他罕见的离奇经历让你难以置信。
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可是,它确实是真实的。除了姓名、时间和背景外,其他的完全都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很多情节过于骇人听闻,无法详细描述。
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当时中国西北地区某省城的一家国民政府的陆军医院里。故事的男主角是一位中专毕业多年的病理科技术员,他不仅是军人,而且还是个中尉军官,大家都称他为藏豪。
藏豪30岁,独身,国字形脸,古铜肤色,面色黑红,猛地一看五官还算端正,只是满脸横肉,脖子又粗又短,小三角眼,单眼皮,眉骨高高的,额头不很宽大,鼻子稍微肥大,厚唇大嘴,四方下巴,络腮胡,留着硬硬的寸头,就像一只没进化好的猿,使得那淳朴的外貌多少又带着一点凶相。他的性格内向,甚至到了孤僻和怪异的程度,除了工作,他很少主动交往,他缺少朋友,习惯孤独,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但他并不觉得寂寞。他不善言语,与异性说话时很腼腆,经常脸红,说不出话。也许正是由于他不善和人打交道,他一直也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然而,在他那腼腆,甚至有点羞涩的表情背后,隐藏着他污浊和肮脏的灵魂。凡是工作中与他接触过的年轻女性都很反感他,尽量地躲避他,因为他偷偷看人时的眼神里似乎总隐藏着一种污秽和邪恶。
藏豪非常健壮,与他一米七的身高相比,他的双臂似乎有点长,肩膀又宽又圆,上身三角形,四肢肌肉十分发达,从外表看像个举重运动员。他一只手可以举起百八十斤重的东西,一口气在单杆上能做上百个引体向上,论力气医院里没人能比过他。他每天早晨都要独自跑步5000米,春夏秋冬毫无例外。冬天,他的身体就像燃烧着的火炭,零下二十几度穿着短裤和背心满身是汗的在操场上长跑,回到宿舍后再洗个冷水澡。大家都说他是个怪物。他喜欢打篮球,虽然个子不高,球技也不好,但是谁也撞不过他,只要球在他的手里谁也抢不走。每年医院举办的运动会,他总是能拿到长跑冠军,拔河比赛他在的这一边也准赢。医院职工的公共浴池每周定时开放,藏豪喜欢泡热水浴,他皮肤的神经就像他本人一样迟钝,麻木,多热的水他都敢跳进去,一泡就是半天。他浑身长满了凹凸不平圆滚滚的肌肉,长长的胸毛一直连到肚皮。他肚皮下的那个大家伙也显得格外粗大,他还傻傻地称呼自己的这个大家伙为“怪兽”。
他的饭量十分惊人,一个人要吃四五个人的份儿。那时,每人每月粮食是定量的,他的饭票不够吃,有些人经常会把吃不完的饭票主动送给他。食堂打饭的工作人员也很照顾他,给他打的饭菜总比别人的要多得多。在医院里,他不欺负人,但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有一次,一群军区护校的小伙子在操场上比摔跤,最后获胜的一个很健壮的小伙子骄傲地站在大家中央喊着:“你们谁上来与我比一比?”
藏豪突然来了兴致,对小伙子说:“我让你先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我们比一比,咋样?”
小伙子不服气地说:“豪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不用你让。来吧,我和你摔一跤。”摔跤不是比谁力气大,用的是技巧和巧劲儿。藏豪虽然不会摔跤,但他两只脚又宽又大,像钉在地上似的,重心低,身体稳。两人手臂搭到一起后,藏豪用力抓住对方手臂向上提,往自己侧方一拉,对方就“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哎呀,这次不算,我没准备好,再来一次。”小伙子爬起来重新摆好姿势,他两只脚交替有节奏地跳动,两个肩膀摇晃着,围着藏豪转圈。藏豪随着他的跳动,慢慢地转动身体,突然伸手抓住小伙子的左臂,他刚要用力,没想到小伙子一转身背对着他,两只手反抓住他的右臂,他身体失重,趴在小伙子背上。小伙子腰部向前一弯,两只胳膊用力向前拉,这一招叫大背摔,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动作,只差最后用力就会把藏豪摔到前面去。藏豪迅速用力收腹,下蹲,另一只胳膊用力向后勒住小伙子的脖子,两个人较起劲儿来。渐渐地小伙子力量不支,向后瘫倒在地上。这时,一下子上来两个年轻人,一个从后面抱住藏豪的腰,一个搂住他的腿。他傻笑着如铁塔般立在那里,无论后面的人如何用力,他都纹丝不动。接着,又上来三个不服气的人,他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突然,藏豪痛苦地大吼一声,手臂一用力五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他满脸通红地骂道:“妈的,还咬人!”他用力地在空中挥动着两只拳头,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跟你们玩了!”他喊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交流,也是第一次让大家看到他的野蛮和凶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和他较量,没有人敢去招惹他,尽管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腼腆,有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藏豪不仅身体壮,力气大,胆子也大,而且非常固执,他喜欢做的事,你越不让他做,他越要做。陆军医院太平间的工作归病理科代管,病理科的陶主任让藏豪负责管理太平间,他痛快地答应下来,把太平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工作一丝不苟。他经常一个人在太平间的标本室里工作到深夜,制作各种解剖标本,供护校学生教学使用。有一次,他制作标本一直到半夜,最后竟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
故事就从他这个人开始了。
1946年8月初,正值战争时期,药品紧缺,伤员多,医院派出采药小组,到长白山白河的人参谷采集稀有中药材。长白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少,野兽凶猛,为了保证采药小组的安全,医院特别安排身强体壮的藏豪加入,并任副组长。
采药组组长是药剂科副主任于长军,东北人,29岁,身高体壮,为人豪爽,多次去长白山采药,有丰富的森林采药经验,小组成员还有司机徐刚和两位护校年轻的男学员。藏豪牵着一条纯种德国黑背,5个人乘着火车奔赴东北。
从地图上看,人参谷的地点位于东经127°30′,北纬42°40′的地方,处于白河江边。白河位于长白山地区的最高峰,白山脚下,地处松花江和鸭绿江上游,与朝鲜交界。周围山峦起伏,大片的野生森林,树木高大挺拔,人烟稀少,自然资源丰富,生态环境优越,盛产各种高级药材,如人参、红景天、天麻、党参、黄芪和葛根。火车过了浑江,速度明显变慢,像一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吃力地向山上爬着。窗外的山林距离火车越来越近,山体也越来越陡。火车的一边,是笔直的悬崖峭壁,另一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河水翻滚着浪花,顺着山体激流直下。长白山连绵不断的山峰常年铺着白雪,远看像似天上的云彩,前方山坡上的火车轨道,好像一个搭建在天地之间的云梯,火车正爬行在天地之间。
自从上了火车,藏豪就一直在睡觉。他是一个白天爱睡觉的人。“豪哥,醒醒吧,你看外面风景多美啊!”徐刚推了一下藏豪。藏豪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于长军笑呵呵地说:“藏豪,这可是野兽出没的地方啊!你身强力壮,我们可全靠你保护了。”
“嘿嘿,没问题,我们有玛索,还有这个!”藏豪拍了拍腰上的日式军刀。玛索是条公狗,5岁了,浑身长满了肌肉,力气大、机智、凶猛,据说是日本人战败后留下来的优秀军犬。
“把军刀递给我看看。”于组长从藏豪手里接过军刀,“噌”的一声从刀鞘里拔出军刀,刀身铮亮,刀刃锋利。他情不自禁地说:“好刀,真是把好刀!”
“嗯哪,我也很喜欢这把刀。这还是两年前,一个团长送我的礼物呢。”
“是吗!团长怎么会送你礼物呢?”
“抗战时期,他受伤后得了破伤风,我帮忙制作了破伤风抗毒血清,把他救活了,他很感激我,就送给我这把日本军刀。他告诉我,这是战利品,一个日本军官用这把军刀剖腹自杀,没死成,让他活捉了,缴获了这把军刀。”
“你前几天制作尸体标本就是用这把军刀吧?”一个看过他解剖示教的护校学生在旁边插话。
“没错,是这把刀。”藏豪回答道,“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敢看我解剖尸体的人不多。你姓什么?”
“我姓陈,叫陈英豪。”
“好样的,和我名字一样,里面有个‘豪’字。名字里有‘豪’字的人,胆子都大。以后毕业了,来病理科吧,我带带你!”藏豪脸上显露出一股傲气。
“好哇,豪哥,我跟你学。”
他们在终点站白河站的前一站露水下了车,来到车站附近的驿站,简单吃了点饭,然后租了辆马车,直奔白河江边的人参谷。赶车的是个60多岁的老头,当地人,一副山里人的装束,一路上不停地与他们聊着。“你们要去的这个地方,可是个风水宝地呀!什么名贵药材都有。”
于组长问道:“大爷,你怎么知道它是个风水宝地呢?你常去吗?”
“常去倒不常去,但去过几次。不瞒你们说,我拉过抗日联军的战士去那里采过药,还拉过小日本鬼子去过,这次又拉你们去。”
“大家都去那里采药,那药材不被采光了吗?”
车夫摇摇头说:“比从前是少了一些,但采不光,贵重的野生药材还有很多,只不过需要爬山,往深山沟里面走。”
“深山里面有野兽吗?”徐刚问道。徐刚当兵一年多,没打过仗,也没有冒险的经历。
“有,越往深山里野兽越多,狼、狐狸、熊瞎子和东北虎都有,狍子、野鸡、兔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过,白天时问题不大,像我们赶着马车在路上跑,动物早就听到声音,不是跑掉了,就是躲得远远的,不会主动来攻击人。”
“这么说,在山里采药还是很安全了?!”徐刚呵呵地笑着。
车夫答道:“也安全,也不安全。你们带了什么武器吗?”
于组长回答:“我们有一支自动步枪,一支手枪。”
“哦,出门时要带上武器。”
“还有一把军刀!”于组长指着睡着的藏豪腰上挂着的军刀补充道。
“武器是足够了,但是,要小心蛇!出门时把军刀带上,对付蛇,这把军刀最好!”
于组长说:“我们随身带着蛇药呢!”
“那就好!”车夫说道:“你们来是5个人,但愿一周后我接你们回去时还是5个人!去年这个时候,我送9个日本小鬼子到这里来,回来时少了7个。我看剩下的两个小鬼子阴森着脸,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出事了。”
“怎么少了7个人?鬼子出什么事了?”于组长好奇地问道。
“唉,说来话长啊!”车夫抽了一口旱烟,说:“一会儿到了你们就会看到,人参谷被白河的江水一隔为二,白河这边是比较平坦的山沟,相对安全些,但主要是生长红景天、党参和黄芪,人参较少。想挖到人参、天麻,要往远处的山里走,那里山高坡陡,悬崖峭壁,丛林茂密,野兽多,蛇多,有点危险,一般人不常去。白河的对岸其实才是真正的人参谷,那里山峰陡峭,山谷丛林茂密,人参多,蛇也多,我们当地人称它蛇谷,也有人叫‘死人谷’,几乎没人敢去。”
“他们一定是进了‘死人谷’没出来吧?”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最后也没弄明白。”车夫在自己的脚底板上敲敲烟斗继续说:“一路上两个日本鬼子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没想到把他们拉到露水火车站后,他们就把我抓起来送到宪兵队的监狱里,说我有意隐瞒蛇谷危险,误导他们7个人进入蛇谷,都死了。”
“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据说他们两个那天因为生病没跟着大家去蛇谷,侥幸逃过一劫。”
“你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连续拷打我三天,问我是不是抗日联军,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国民革命军。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中国人。他们说要枪毙我。嘿嘿,我命大福大!半个多月后小日本投降了,我被放了出来。”
“你真的没告诉日本人‘死人谷’的危险吗?”于组长问道。
“没有,我只是说对岸野生人参更多。我告诉他们山谷里有蛇,他们满不在乎,不害怕蛇,自恃装备好,有防蛇咬的皮靴、手套,还带了一支能喷火的枪,叫什么……”
“火焰喷射器!”陈英豪插话。
“对,是那个东西。我没有对他们说蛇谷有多危险,结果,7个鬼子进了死人谷一个也没出来。”
“你真是好样的!”
“嘿嘿,中国人嘛,谁愿意当亡国奴!我这把老骨头怕啥?!”车夫自豪地笑着,清脆的皮鞭声回响在山谷中,马车快速地飞奔起来。
“小日本鬼子也相信中草药吗?”
“信,非常相信!他们中间有个会中国话的日本医生对我说:‘人参大大地好,能救命!受伤了失血后休克,吃人参好。人老了,吃人参长寿!’他们很迷信人参,所以,为了挖人参连命都不要了。那个日本医生也没回来。日本投降后,小鬼子撤退回国,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但贵重的中药材全都拿跑了。”两匹白马拉着马车飞驰在原始森林中,一棵棵又粗又高的松树从他们的眼前快速掠过。森林里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松木树和白桦树,参天大树遮住了蓝天白云,使树林里变得光线灰暗,气温湿冷。偶尔,几丝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立刻感觉到一丝温暖。土地上常年堆积了厚厚的落叶,像似铺了一层松软而有弹性的地毯,马车很平稳地穿梭在树林中。在一个分岔处,一群好像鹿的动物在他们前方20米远横穿过马车道向另一个山谷下方跑去。
“快停车!”于长军兴奋地大叫起来,不等马车停稳,就拔出手枪跳下马车朝着那群“鹿”的方向跑去。他边跑边喊:“藏豪,快拿着枪跟我来,打几头鹿!”藏豪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拎着枪跳下马车,向着于长军跑去。
“它们不是鹿,是狍子!”车夫在他们身后叫喊着。
“袍子更好,傻狍子好打!”于长军尖声喊着。藏豪听说有狍子,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奔起来,几步就超过于长军,跑到了前面。这群狍子有20几只,它们跑进一片沼泽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藏豪追到沼泽地边,距离它们有60米远,倚在一棵树边端起枪瞄准,连开6枪,却一只也没打中。这时,于长军也赶到了,举起手枪准备射击,可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狍子消失在对面的树林中。“你的枪法太臭了,这么近还没打着。”于长军往回走时埋怨藏豪。
“嘿嘿,我的枪法确实不好,也没练过。谁让你跑得那么慢了。”
“怎么不放开玛索,让它去追,说不定能咬住一头!”
车夫笑着劝说:“别急,以后说不定还会碰到狍子,我们这里狍子特别多。不过,你们没让这条狗追就对了,它腿那么短,到了沼泽地里还不陷进去?狍子腿长,陷不进去。”山林里回响着车夫的皮鞭声,马车在山谷里跑着。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白河的江边。江边有一个尖顶的木屋,屋子里除了一铺火炕没有其他的东西。车夫告诉他们,日本人到这里采集中草药时也住在这里。
“江对面就是你说的蛇谷吧?”于组长望着江对岸黑黝黝的山谷问道。
“是啊,那里常年无人活动,毒蛇成群,泛滥成灾。进入蛇谷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提到蛇谷车夫脸色严峻,认真地叮嘱着于组长:“于长官,你们千万不要过去呀!那里的毒蛇大多是蝮蛇,土褐色,带花纹,毒很剧烈,中毒的人七窍流血,全身麻痹,很快就死亡。”
“哦,知道了,谢谢你!”听了车夫的警告,于组长皮肤一阵发凉。白河的名字叫河,其实是一条江,江水来自于长白山天池,是松花江、图们江和鸭绿江的源头。
远远望过去,江面有两百多米宽,波浪汹涌,水流湍急。于组长感觉到江对岸那陡立的山坡、黑蒙蒙的山谷、茂密的树林和云雾缭绕的山峰,有些自然界的神秘气息和传说中的恐怖。
白河的天气阴晴多变,反复无常。几分钟前还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间从附近群山的另一边飘来一朵黑云,霎那时天色灰暗,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雨随云而来,随风而去,像急匆匆地赶路似的,边走边下。有时候,还没等他们找到躲雨的地方,雨已经骤然停止了。森林里的蚊虫害怕阳光,在阳光充足时都躲了起来,在阳光快要消失时,又全都跑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蚊子几乎把人围成一团黑影。为了避开蚊虫的袭击,他们只好顶着晨曦出工,下午三四点钟早早地收工。4天过去了,他们采集了不少红景天、黄芪和党参,但是没有挖到一棵人参,似乎有点遗憾。第五天,采药小组决定休息一天。
这天上午,天空晴朗,万里无云,5个人坐在白河岸边晒着太阳。“看来这里经常有人来采药,人参已经很少见了。”于组长望着远处黑色的山峰感慨地说:“或许,在那远处陡峭的高山上或者悬崖中间,还能找到尚没被人发现的人参。唉,可是我们没有登山设备,也不具备登山的能力,不能去冒险。”
“我们可以到江对面山谷里去采药,那里很少有人去采药,说不定会发现人参。”藏豪指着江对面的一片茂密的山谷说。
于组长说:“不行,你没听车夫说吗?那里是蛇谷,又叫‘死人谷’,毒蛇成群,非常危险。”
“我来的时候睡着了,没听到他说什么。‘死人谷’有什么可怕的!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人!”藏豪满不在乎地说。
“我知道你胆大,不怕死人,可是,这‘死人谷’和死人是两回事,‘死人谷’其实就是蛇谷,让毒蛇咬伤会死人的。”
“能让它咬到吗?我一刀劈了它!”藏豪拿出军刀挥动了一下。
“蛇在草丛里,树上,水里,会突然攻击你。”
“我们游泳横渡这条江,不进入山谷里,在对面的岸边平坦的地方寻找,也许会挖到人参,这样应该是安全的吧?”藏豪固执地坚持着。
陈英豪说:“豪哥,你要是敢下水,我跟着。”
“我水性好,游过去没问题!”徐刚也表示同意。
“不行,这条江落差太大,你们看,水流多急,水中间还有旋涡!这里游泳太危险了!”于组长极力劝阻。
“别担心,于组长!你看,这条江到了下游一里地左右的地方,向左急转形成一个直角的弯,江水能够把我们直接冲到对岸,上岸后我们可以沿着岸边往上游走。回来时,我们尽量从上游远一点儿的地方下水,水流可以把我们冲回到这里。”藏豪指着河流的方向,用手比划着。
“我还是不同意你们游泳到对岸,万一被江水冲走了怎么办?万一在江里碰到漂浮的木头怎么办?万一在对岸碰到蛇了怎么办?你们赤身光脚多危险哪!”
“你讲的全是万一。你看,对岸的岸边是一片石土地,离草地和树林还有一点距离,石土地上一般不会有蛇。再说,我带着军刀,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豪哥说得对,蛇在石土地上爬得慢,我们能看到它,不会有危险。”陈英豪也坚持游到江对岸去。
“我除了怕死人,别的什么动物我都不怕!”徐刚说。
“我不会游泳,我在这里看家吧!”另一个护校男学员乖乖地说。
“你们不听我的话,坚持要过去,我也没有办法,注意安全吧!千万别进山谷里!”于组长无可奈何地说。
徐刚和小陈用绑带把衣裤和胶鞋绑在身上,每人带着一把军用铁锹,藏豪身穿背心和短裤,背着军刀,腰上缠着衣裤和胶鞋,下水了。江水清澈见底,水底全是鹅蛋大小的石块,踏上去扎脚,站立不稳。江水很急,水还没有没过大腿,人就被冲倒了,三个人一下子被激流冲散开。藏豪用狗刨式的泳姿用力向对岸游着,玛索急得在岸边摇摆着尾巴大声吼叫。“玛索,跟我走!”藏豪在水里喊了一句,玛索立刻跳到江里。大约十几分钟后,徐刚和陈英豪在下游拐弯处上岸了,又过了5分钟,藏豪也爬上岸。他脸色苍白,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因水性不好,他几次被漩涡卷到水下,喝了几口水,差点送了命,每次都是玛索把他顶出水面,最后,玛索用嘴叼住他缠在身上的绑带把他拉到岸边。玛索虽然是日本人留下的军犬,但也算是他从小养大的,对他很有感情,非常听他的话。藏豪坐在岸边感激地抚摸着玛索的头,看着汹涌的江水,开始担心该怎么游回去。
“多亏玛索了,否则我早被水冲走了!”藏豪对小陈和徐刚说。
“豪哥,主要是你的泳姿有问题。碰到旋涡时千万不要直立踩水,应该尽量把身体放平,这时不能用狗刨的动作。”徐刚好心地告诫藏豪。
藏豪听了不服气地说:“狗刨怎么不好了,玛索不是游得很好吗?还救了我!”
三人沿着岸边的石土地往上游方向走。藏豪牵着玛索,手持军刀走在前面,徐刚和小陈拿着铁锹跟在后面。藏豪回头喊道:“你们别害怕,蛇都在树丛和草地里,不会在石土地上。”
“豪哥,有你在,我们不会害怕!”话音刚落,徐刚眼尖看到前方10米远石土地上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土褐色的蛇在缓慢地爬着。“蛇!前面有一条蛇!”小陈捡起石头向蛇砸去,并没有砸中,反而惊动了蛇,它显得有点慌张,没有向旁边的草地爬去,而是继续顺着江边的土地用力地爬着,爬得很缓慢。三个人跟在后面继续用石头砸它,终于有一块石头砸中了它的头部,蛇不动了。三个人小心谨慎地围上去,看到它的尾巴还在摆动,又继续用石块砸向它,蛇的身体被砸扁了,他们才确信它死了。
这是一条剧毒的蝮蛇,头呈三角形,紫褐色,身上有斑纹,两颗尖牙流着淡乳色的毒液。藏豪用军刀把死蛇挑了起来,捏住蛇的脖子,用刀尖划开它的腹部,撕下带血的心和胆,放到嘴里一口吞了下去,然后,一挥手把蛇甩到江里。急速的江水一瞬间把它吞没了。
徐刚和小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豪哥,你?”
“嘿嘿,这是药材,大补呀!再活捉两个,取活胆给你俩尝尝!”
“不敢,不敢!”他们两个急忙摇摇头。
他们继续小心谨慎地在江边的石土地上行走着。“蛇!又一条蛇!”徐刚喊道。
这是一条有两米长的大蛇,正卧在江边的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听到响声急忙把头从石缝中缩回去。
玛索跑到大石头前,两条前腿伏在地上冲着这条大蛇吼叫着。大蛇豪不示弱地伸出头来攻击它,玛索机灵地跳动着躲开毒蛇的攻击,接着,玛索聪明地转到石头的另一边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蛇连忙掉过头攻击玛索,玛索迅速躲开。小陈拿着铁锹伸到石头缝中要把蛇斩断,藏豪拦住他,说道:“先别急,我们看看玛索怎么斗蛇。”只见玛索又绕到石头的另一边,再次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用力向外拉,向上一甩,蛇被拉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玛索没有马上冲过去,而是伏在蛇的旁边用它的前爪继续挑逗着蛇。大蛇很快恢复过来,在石土地上用力地向草地里爬去,玛索追了上去,用前爪抓挠蛇的尾巴,蛇的尾巴顿时被撕裂了。大蛇突然身体挺立起来,脖子气鼓鼓地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玛索小心地后退了一步,与蛇对峙起来,蛇猛地向它扑来,它机敏地跳到蛇的背后一口咬住蛇的脖子,蛇的身体一下子软了。玛索刚想咬蛇的头,藏豪急忙把它叫住:“玛索,回来!”玛索摇着尾巴跑到藏豪的身旁,得意地舔着藏豪的手。藏豪用军刀把蛇头切下来扔到江里,然后对玛索说:“蛇头有毒,你不能吃!给你蛇的身子,吃吧!”玛索用它的前爪和嘴把紫褐色的蛇皮撕了下来,把白花花的蛇肉吞了下去。藏豪开心地笑了,玛索是他最喜欢的一条狗。
“这里也有蛇!”小陈喊道,“哇,这么多条蛇呀!一、二、三、四——七条蛇!”他们捡起石块兴奋地向蛇投过去,六条蛇被砸中,只有一条蛇带着伤勉强地爬到草地里,飞快地钻进丛林跑掉了。徐刚和小陈把死蛇统统地扔进江里。
“别都扔了,蛇胆是药材呀!”藏豪望着被冲走的蛇惋惜地说。
“我们可不生吃蛇心和蛇胆哪!”他们放心大胆地沿着岸边向上游走去。
蛇谷山口处陡立的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和树丛,不时有小鸟在树丛里飞来飞去。离江边不远的草地上有几条小蛇,听到他们走路的声响吓得溜回到树丛里。他们不敢行走在草地上,更不敢进入树丛里,只是沿着江边的石土地往上游走。玛索总想跑到树丛里追蛇,每次都被藏豪喊了回来。他们绕过山背来到了山谷的入口处,远远向蛇谷里面望去,山沟里面树木茂密,杂草丛生,溪水顺山谷中央飘然而下,在他们的脚下流入白河,站在江边的山谷入口就可以感觉到从山谷里飘出来的阴森森的寒气。一条宽约二十米的小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从小溪涉水过去,然后,继续顺着江边向上游行走,在上游的平坦地带寻找人参,但他们担心这条杂草丛生的小溪里可能有蛇;另一个选择是顺着小溪向山谷里走,在小溪变窄的地方越过小溪,再顺着岸边从山谷里走出来。但是,面前这条山谷就是当地人说的蛇谷,所谓的“死九九藏书人谷”。他们犹豫了。藏豪望着对岸,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在下水地点偏上游一点,似乎也可以斜着游到白河对岸。但是,如果游得稍微慢一些,有可能在前方左转弯处又被冲回到岸的这一边,因此,他觉得还是再往上游走一点儿会更有把握。
“还是再往上游走一走吧。”藏豪提议。
“那我们别往山谷里绕了,里面有点儿恐怖。”徐刚说道。
“嗯哪,我们先清理一下小溪的杂草,把蛇驱赶走,再涉水过去。”藏豪也同意徐刚的意见。他们找来几根长树枝在溪水里的草丛中敲打着,往小溪对岸的草丛里投石头,几条小蛇受到惊吓被驱赶出来,向山谷里面爬走。他们试探着往小溪里走,可是脚一踏进小溪就感觉好像陷到淤泥里探不到底,小溪的淤泥让他们望而却步了。藏豪说:“看来我们只好从山谷里面绕了。”
“你们看,前面山谷里好像有一棵大树横倒在小溪上,像个独木桥一样,我们可以从上面走过去。”小陈弓下腰向山谷里望去。
“那么,我们就从那棵树绕过去,怎么样?”藏豪说道。
“只好这样了,我们小心谨慎点!”他们用长长的树枝边走边敲打着前方的草丛,顺着小溪走进山谷。草丛里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蛇受到惊吓跑开了。藏豪拿着军刀走在前面,不时地提醒小陈注意身后。
江对岸传来于组长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别往山谷里走,快回来!危险!”他们不会后退了,他们感觉到胜利在望,马上就可以通过独木桥绕到小溪的另一边。小溪的另一边是石土地,没有草地和树丛,相对安全。三人每向前迈进一步都保持高度的紧张和警觉,每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可是谁也没轻言后退。突然,一条大蛇从一棵大树后面窜出来一口咬住藏豪小腿上的绑带,藏豪吓得向后一躲,手中的军刀掉到草地上。这时,玛索扑上来咬住蛇的脖子,蛇瘫软下来松了口,小陈和徐刚也赶紧冲上来用树棍把附近的几条蛇赶跑。藏豪捡起军刀,抚摸玛索的头表示感谢,这可是玛索第二次救他。好险哪!多亏蛇咬的是他腿上的绑带,绑带还真有用哇!
他们小心谨慎地前进着,蛇好像都被吓跑了,草地里静悄悄的。前方一个长满了绿苔、两米多高的巨石挡住去路,他们爬上巨石打算越过去。这时,他们发现有五条大蛇盘卧在巨石上,正吐着蛇信盯着他们。他们用树枝敲打蛇,蛇挺起头做出反抗的姿势。藏豪从另一边悄悄爬上巨石,一条毒蛇张开大嘴向他扑了过来,他一刀把蛇的头砍了下来,蛇的身体瘫落在石头上。此时,又有两条大蛇竖起身张着大嘴向他示威,藏豪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把两条蛇砍成两段,剩下的两条蛇被随后上来的徐刚和小陈用铁锹砍死。巨石上面平坦,有两米宽,头顶是一大片枝叶,他们站在巨石上,紧张地喘着粗气。藏豪一脚把砍死的蛇踢了下去,说:“别怕,就要到独木桥了,我们从独木桥去到那边就安全了。”
那棵横卧在小溪上的大树就在前方五六米处,只要从石头上跳下去就可以通过那棵大树绕到小溪的另一边了。可是,他们没敢跳下去。因为,在那棵大树附近有六具白花花的骷髅歪七扭八地倒在草地上,有的还穿着没有腐烂的长筒皮靴,头顶着钢盔,旁边散落着铁锹、钢锯和长枪。“哇!这一定是日本人的尸体。”徐刚面色苍白尖叫一声,他非常害怕死人。
这几具骷髅就是去年进入山谷寻找人参的日本人,结果被毒蛇咬死了,有一具骷髅还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火焰喷射器。前方山谷里几十米远处的树丛已经变得焦黑,一看就知道,他们使用过火焰喷射器,他们是从山谷里冲杀出来的。“看,这下面有蛇!”小陈叫起来。巨石下面和骷髅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蛇,足足有几百条,把巨石围了起来,远处草地上许多大小不等的褐紫色的毒蛇也正向这边爬来。“糟了,我们被蛇包围了,怎么办?”小陈和徐刚焦急地看着藏豪。
“我们点个火把,把蛇赶走!我这里有一小桶汽油和打火机。”徐刚说道。
小陈说:“没有用,蛇不怕火,火光会招引更多的蛇过来。”
“别慌,镇静点,让我想一想。”藏豪此时也感到十分紧张和恐惧,眼前的这种恐怖情景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玛索站在石头上冲着下面的群蛇吼叫着,没有丝毫的恐惧。那棵树很明显是被人锯倒的,也许是日本人为了跨过小溪把树锯倒了,做成独木桥,可是他们还是没能跑出去,死在了这里。巨石下面的毒蛇在逐渐增多,一些胆大的蛇开始往石头上爬,它们爬得很缓慢,徐刚和小陈用树枝把爬上来的蛇捅下去。一些蛇在巨石下相互缠在一起,形成一个球体,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这里是蝮蛇的王国,在自己的地盘上它们有恃无恐,围着巨石蠕动着,在它们的眼里这几个人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时机。看着围在巨石周围的蝮蛇越来越多,藏豪心里后悔不已,他不该自作主张领着大家闯进蛇谷。难道真的就这样死在这些群蛇的口中吗?他还没活够,他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哪!他心中一股懊悔涌上来,挥动着军刀大喊一声:“我和你们拼了!”他的尖叫和挥刀的举动好似在向玛索发出冲锋的命令,早已忍耐不住的玛索英勇地跳了下去,落到独木桥头,一口咬死一条从骷髅身下窜出的大蛇,接着,回过头又咬死两条竖着头向它袭击的大蛇。
“玛索,快跑!快过河!”藏豪手指着独木桥向玛索呼叫着。玛索看了他一眼,挺胸昂头,毫不畏惧地站在桥头向群蛇吼叫着。群蛇被它的勇猛惊呆了,围在它周围竖着脑袋却没敢冲过来。玛索前腿伏在地上,做出随时出击的姿势,周围的群蛇吓得在退缩。突然,从小溪边悄悄爬上来两条大蛇,猛扑过来咬住它的后腿,紧紧地把它的两条后腿缠在一起。玛索急忙卧倒回头咬住缠在它腿上的两条蛇,这时,周围的群蛇一哄而上,几十条蛇把它紧紧地缠住,让它无法动弹。它躺在地上被群蛇撕咬,只有头还在不停地摆动躲避着蛇的攻击。接着,几条蛇缠住了它的脖子,它的头也不再摆动。玛索痛苦地嚎叫着。藏豪急得在石头上团团转 ,他想跳下去救玛索,可是徐刚和小陈把他紧紧拦住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玛索!玛索!”玛索没有回应,身上缠满了蛇,只能看见不停抽动的尾巴。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玛索死了!它是条日本军犬,此时,和那些日本军人一样,永远留在了蛇谷。
藏豪站在巨石上痛苦地号叫。地面的毒蛇越聚越多,大大小小足足有上千条。群蛇被藏豪的叫喊声刺激得兴奋起来,抬起头张开大嘴,吐着长长的蛇信,发出“簌簌”的声音。一些聪明的蛇开始往巨石附近的树上爬,它们想从空中发起攻击。藏豪听到头顶上有声响,抬头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头顶一支粗大的树干上有几条大蛇正在向下爬,两条蛇已经身体悬空,向他攻击过来。他后退一步,挥起军刀把两条蛇砍死,徐刚和陈英豪用树枝把剩下的蛇从树干上挑下来,摔在地上。
“怎么办,豪哥?我们要完蛋了,地上的蛇越来越多了!”“是啊,我们怎么冲出去呢?”徐刚和陈英豪感到有些绝望,声音带着颤抖。藏豪和他俩一样内心充满了焦急,恐惧,绝望,他回头看看来时的方向,一片紫褐色,到处都是仰头吐舌的毒蛇。“组长,快来救我们哪!我们被毒蛇包围了!”徐刚的声音在蛇谷中回响着。地面的群蛇兴奋得舞蹈起来,许多大蛇已经爬上周围的大树,在空中摆动着。
藏豪仰头通过树叶的缝隙看着苍天,痛苦地号叫:“苍天哪,救救我们吧!唉,我们要是有对翅膀该多好哇!”突然,他眼睛一亮,神情焕发,大喊:“有办法了!妈的,真是老天不绝我呀!”
“什么办法?”徐刚和陈英豪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看到那棵大树了吗?”藏豪指着离巨石一米多远的一棵茂盛的大树说道,“我们从头顶上这支树干爬上去,再爬到这棵大树主干上,你看,这棵大树那边有上下并排的两支很粗的树干,几乎横着伸向小溪中间,它下面就是那个横卧在小溪上的独木桥。”还没等他说完,徐刚就接着说:“对呀,我们抓住上面的树干,从下面的树干上走过去,到了独木桥的上方,再顺着绳子下来上独木桥,不就摆脱这些毒蛇群了吗!嘿,太妙了!”三个人一下子兴奋起来,陈英豪解下一条绑带,把绑带的一端从他们头顶碗口粗的树干上扔过去,接着抓住绑带两端,骑在藏豪脖子上,用力攀上树干。接着,是徐刚。最后,藏豪把两条绑带系成绳梯,抓住绑带一点点地攀上树干。
他们把已经爬上树枝的毒蛇捅下去,向另一根树干爬过去。徐刚走在最前面,很快就走到独木桥的上方,他把绑带在上面的树干上系好,顺着绑带滑了下去,沿着独木桥几步跑到小溪的对岸。接着,陈英豪也滑了下来,他的脚还没站稳,两条蝮蛇突然从独木桥上窜过来咬住他那条没有扎绑带的小腿。他“啊”的尖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抓着绑带,双脚悬空,两条蛇咬住他的双腿不放。藏豪迅速滑到小陈身旁,挥动军刀砍死毒蛇,一把把陈英豪拉过独木桥。徐刚急忙用随身带的绷带扎紧陈英豪被蛇咬伤部位的上方,扶着他向江边走去。
小溪对面的巨石上和大树上面已经爬满了蛇,地面上一群蛇涌向独木桥。藏豪守在独木桥口,用军刀砍杀了几条企图爬过来的毒蛇,看到小陈和徐刚走远了,才离开独木桥。藏豪快速向山谷外跑去,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是一具骷髅。他心想,一定又是日本鬼子。当他爬起来时,忽然发现骷髅背着个木头箱子,上面有几个日本字。他好奇地打开木箱的盖子,哇,箱子里全是人参!有十几根!他激动地跳了起来:“人参,人参,我找到了。”这个日本人一定是靠其他人的掩护才背着人参箱跑到这里来,但还是没能跑出“死人谷”。藏豪连忙解下骷髅的背箱,准备带走,突然骷髅身下藏着的一条毒蛇探出头,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
“啊!”他尖叫了一声,挥起军刀砍下毒蛇的头,他的右腕背部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此时,他来不及多想立即用力咬住被毒蛇咬过的地方,拼命地用力把伤口处的毒汁挤出来。这时,徐刚跑过来帮他用绑带把伤口上方扎起来,搀扶着他往外走。走了几米,藏豪突然想起了那箱人参,又跑回去把箱子带走。三个人终于回到了江边的石滩上。陈英豪的腿已经肿得发紫,痛得直叫。藏豪到江边清洗了沾满蛇毒的军刀,“英豪,对不起,你这条腿不能保了,否则,毒液一旦进入全身你就没命了。”
“豪哥,我要腿,别砍我的腿!”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保命要紧!”藏豪挥起军刀。
“不!我宁愿死!别砍我的腿!”陈英豪用力挣扎着,护住他的腿。
“那好吧,我把伤口切开,把毒液放出来。”藏豪用刀尖顺着蛇咬的四个牙印划开,顿时皮肉裂开,小陈咬着一根木棍没有喊叫,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藏豪往外挤着发黑的淤血,用江水冲洗小陈的伤口,但似乎有些晚了,黑紫色在向上蔓延着。
藏豪看了看自己的腕部,被咬的部位也有一点紫红色,肿得厉害。他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想死,催促着徐刚赶快找木头做个木筏。徐刚用藏豪的军刀砍了些树枝,用绑带把木头绑在一起,做了个小木筏。他们把小陈抬上木筏,用绑带固定好,把人参箱也固定在木筏上。接着,下水推着木筏用力向对岸游去。
于组长在对岸急得跟着他们的木筏往下游奔跑:“坚持住,兄弟们!加把劲,快到了!”
终于,他们在下游江道拐弯之前靠岸了,藏豪和徐刚上岸时已经精疲力竭,瘫倒在岸边。于组长拿出蛇药给他们服用。
傍晚,小陈的病情加重了,不停地呕吐,抽搐,不久就昏迷了。半夜里,他全身紫青,呼吸越来越弱,慢慢地全身麻痹,呼吸停了下来。藏豪也开始发烧,整条胳膊都肿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痛苦地号叫着,可是他的病情没有再继续加重,第二天竟然慢慢地好起来了。他们悲痛地把小陈埋葬在小木屋旁,藏豪用军刀在一块木板上刻了个墓碑,写着:陈英豪,18岁,从蛇谷出来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小墓碑,写道:玛索,5岁,没有从死亡谷里出来的英雄!
车夫按约定的时间来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座新立的墓碑,他知道他要接的人少了一个。车夫把他们送到露水,临走时对藏豪和徐刚说:“你俩可能是唯一从死人谷里跑出来的活人哪!”藏豪和徐刚苦笑一下,无言以对。
几天后,他们返回医院。护校给徐刚记了一大功,医院则给藏豪提升一级,从中尉晋升到上尉。可是,他们却笑不出来。藏豪极其难过,正是因为他的固执,小陈丧命了。
从长白山采药回来,医院里和他说话的人多了,大家喜欢问他蛇谷遇险的事,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还打算组织一次长白山探险,让他领着再闯蛇谷。他感觉到难堪,没有一丝骄傲和自豪的感觉。他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如果不是他大胆固执地坚持到白河对岸采药,小陈不会遇难,玛索也不会死。他整天躲在标本室里制作病理标本不接触任何人,他宁愿孤独反思。
藏豪制作人体标本的技术与日俱长,标本室里堆满了他制作的各种标本。他把那些经过防腐处理的人体器官标本,装在一个个玻璃缸里,放在木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让人一进标本室就感觉仿佛来到了人体标本展览馆。他做得最多的标本是女性的器官,暴露完整,细致逼真。护校在教学解剖课时,老师会领着学员到标本室里现场讲解,女学生最不好意思观看的就是这些女性器官标本,几乎把女性最隐秘的地方全都暴露出来。而藏豪常常一个人站在这些标本前发呆,他太了解女人的身体了,但他从没有接触过女人。他开始想女人。藏豪性格上最大的问题是内心喜欢女性,但却不好意思和女性说话,更不敢和女性接触。与异性在一起时,他的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好,即使是工作中与女同事接触,他也不是大方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而是看着对方的胸前或其他地方,偶尔用眼角瞟一眼对方的脸,让人感觉很不自在。病理科的女同事私下聊天时说:
“这种男人哪,把女人的身体都了解得透透了,我们本院哪个女人敢跟他谈恋爱呀!除非给他介绍个不了解他的女人。”
病理科护士长姓孙,40多岁,矮矮胖胖的,圆脸,长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性格开朗,直爽,见人总是先笑后说话,不笑不说话,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她原来看不惯藏豪那种阴森森的样子,但自从藏豪长白山采药回来立了功,她感觉他顺眼多了。她看着藏豪这么大岁数了还单身一人,一直惦记着帮他介绍个对象。“藏豪,你想找个啥样的?”
“嘿嘿!长白山采药差点没命了,不敢再挑了。啥样都行,只要能看上我就行。”
孙护士长半开玩笑地说:“狗呀猫呀都能看上你,都行吗?没出息!再说,你别整天待在标本室里摆弄尸体,一身的臭尸气味道。哪个女人敢接触你呀?”
“嘿嘿!”他心里蛮高兴的,他快有女人了!他真想一下把护士长搂进怀里,他太想女人了。
孙护士长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叫周静岚,大学刚毕业,24岁,漂亮,大方,没男朋友,护士长看着这个姑娘长大,对她知根知底,有心想介绍给藏豪。于是,在护士长的安排下藏豪和周静岚在医院附近的中山公园初次见面了。
周静岚知道藏豪是个军官,毫无戒心大方地坐在他身边。藏豪第一次和女性坐得这么近,他浑身僵硬地坐着,腼腆地低着头,紧张地说不出话。但是,在他那张腼腆和憨厚的脸孔下面,浮动着激动,兴奋和渴望,他用一种淫秽的眼神偷偷看着周静岚的容貌和身体。周静岚面貌清秀,青春奔放,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带兰花的长裙,露着两条白嫩的小腿,藏豪内心被撩起一股骚动,混杂着好感,喜欢和冲动,他甚至开始幻想着把她搂到怀里。
周静岚从护士长那里得知藏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觉得奇怪,便主动和他搭讪。“豪哥,我们散步散步吧。”周静岚打断了藏豪的幻想,他顺从地站起来和她并排顺着树荫小路向公园深处的树林走去。幽静的公园里,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俩轻盈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公园最深处的树丛中。周静岚有意放缓了脚步,伸手揪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摇晃着,似乎在等待藏豪先开口。此刻的藏豪低头看着周静岚行走时摆动的白裙和一双纤细的小腿,再次陷入她带给他的幻想。“孙阿姨夸你老实,人好。”周静岚看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先找个话题说道。
“嘿嘿!”藏豪憨憨地一笑,抬头快速瞟了一眼身边的周静岚,接着,又低着头沉默了。
“听孙阿姨说你没有谈过恋爱,是吗?”周静岚调皮地笑着问道。
“嗯哪。”藏豪想说他曾经相亲过,但又说不出口,因为每次相亲都会带给他不同的尴尬和懊丧。这是藏豪第一次与女孩子在公园里约会,周静岚的笑声感染了他的情绪,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该说什么。
“‘嗯哪’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呢?”周静岚有意逗他。她扭过头仔细看着他,在她的眼睛里他真是个大老实人,笨得连话都不会说。
藏豪抬头咧着嘴笑着,用半个黑眼球盯着周静岚。在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藏豪那带着野性和充满淫秽的眼神让周静岚不寒而栗,她慌忙地躲开。此时,她的手无意地碰到了藏豪的手,藏豪像触电了似的全身一抖,一把抓住她的手,吓了周静岚一跳,她下意识地跳到一旁。此刻憋得满脸通红的藏豪突然扑上来,一把搂住她不放,周静岚吓得一连尖叫几声:“啊!不!不要这样!”他身上一股刺鼻的怪味,说不清是来苏还是福尔马林的药味,让周静岚感到头晕恶心,窒息和恐惧,她用力挣脱他,跑掉了。
周静岚的白裙一瞬间消失在黑夜里,公园的这一角落又重新恢复到几秒钟前的寂静。藏豪好像梦中初醒,呆呆地站在树林中许久,遗憾,羞愧,后悔,怨恨和恼怒,各种不同感觉涌上心头。他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仰头痛苦地吼叫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以前他也曾在第一次与女孩见面时有过这样莽撞、粗鲁和不雅的举动。这次约会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太拘谨了,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学着一些书上看到的话对周静岚说,可是,话一到嘴边总是被堵住,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和舌头僵硬,动一动都困难,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藏豪无精打采地回来,在医院大门口正巧碰到了孙护士长。他本想躲过去,可是护士长已经看到了他。“藏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嘿嘿!”藏豪不自然地笑了笑,低着头没说话。
“没成,对吗?”看到他那一脸的沮丧,孙护士长就明白了。
“嗯哪。”他赶忙走开了。他真的很笨,不会谈恋爱,他不懂得什么是情感,也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甚至不善于一般朋友之间的沟通和心灵交流。世界上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十分简单,人活着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喜欢吃的,你就去吃,喜欢做的,你就去做。他希望男女之间的事情也这么简单,只要愿意就行。每次与女孩约会,他都会产生难以克制的兴奋,冲动,他想去拥抱女人,可是,偏偏女人都反感他,拒绝他,逃离他。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可是他改不了,他可能天生就是这副德行。这次约会他先是紧张,拘谨,想说的话说不出,接着看到姑娘那么大方,秀气和漂亮,他内心泛起一股肉体上的冲动,心里禁不住幻想把姑娘搂在怀里。他本想约束自己莽撞不雅的行为,直截了当地对姑娘说:“我喜欢你!”可是,话还没出口,他的手已经突然把姑娘抱住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医院冒出很多议论。有的说藏豪看似老实其实更色,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一句话没说呢,上来就搂;有的说他本来就是野兽,粗鲁又愚蠢;也有人善意地说他太笨,需要好好开导。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之后医院里没有人再愿意给他介绍对象,都害怕费力不讨好。藏豪自己也丧失了信心,不愿再与女孩子约会,更不敢谈恋爱了。但在科室同事的眼里,藏豪为人朴实,实在,如果有谁需要帮忙,特别是出力气干活的事,他从不推辞。病理科那些又脏又累的工作他做得最多,所有大家不愿意做的工作,无论多么难他都毫无怨言地去做。他嘴不会说,但踏实能干,经常受到科主任老陶的表扬。因为他性格上的缺陷,大家对他也很宽待。
科主任老陶是个矮矮胖胖,大大咧咧,性格直爽,十分可亲可敬的上校,老资格的病理学专家。他和藏豪同来自于北方偏僻的大草原,有着相同的生活习惯和嗜好,都喜欢喝酒吃肉,所以经常在下班后拉着藏豪在办公室畅饮几杯。他们的酒菜十分简单,一点花生米和咸菜,偶尔有一点香肠。藏豪虽然平时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但每当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性格开始变得爽朗,话也多起来,所以每次两人喝酒都能闲聊两个小时。有一次,两人酒喝得差不多到开心时,陶主任关心地对藏豪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有合适的女孩子还要见一见。”
“嘿嘿!我自己也着急呀!”
“想找啥样的?”陶主任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说:“藏豪,以后再有人帮你介绍对象时,要理智些,别干傻事!”
藏豪低着头听着,他知道陶主任在说他和周静岚见面时发生的那件让大家嚼舌头的事。“我这个人哪,感情来得快!第一次见面,看到姑娘秀气、漂亮,我马上产生好感,心里会有一种想占有她的冲动,我无法抑制自己的行为,结果干了蠢事。”
“你这哪里叫感情!这是本能,连动物都有的一种性欲望!”陶主任直截了当说,“论年龄我算是你的长辈了,我就直说吧,第一次与女孩见面要先说说话,认识一下,给对方一个好感,别急着动手动脚,否则再大方的女孩子也会被你吓跑了。”
“你说的对。我这个人,对女人只有本能,没有感情。”
“胡说!人都是有感情的,要多接触才会产生感情。”老陶有点儿生气。藏豪低着头沉默不语。老陶知道他在这方面不仅愚笨而且还很自卑,觉得还要鼓励开导,所以,换了种语气继续说:“谈情说爱也是一门学问,你挺聪明的,能学得会。”
“嘿嘿!嘿嘿!”藏豪又是一阵傻笑。很少有人夸奖他聪明,大家都认为他愚笨。
听了陶主任的夸奖,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女人?”老陶笑眯眯地问道。
“嘿嘿!我……”藏豪实在说不出来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对他来说,还没有奢望到想找个他理想中的女人,其实,只要是个女人,只要愿意嫁给他,或者愿意陪他睡觉,他都会同意。
“你说话怎么像放屁似的,这么费劲儿!”老陶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像过去那样好,父母包办,男女面也不用见直接入洞房。嘿嘿!”被陶主任这么一骂,藏豪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实在是不会谈恋爱,也厌倦恋爱。人和人的交流,对他来说是最难的事。他平时对谁都不主动说话,只有在喝酒后,才愿意开口说说话。
老陶听了他的话,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妈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想法!愚蠢!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吧!没人愿意帮你的忙了。”结果,两个人不欢而散。
藏豪负责管理太平间不久,接到医院长官交给他的一项任务,让他尽快制作两副完整的人体骨骼标本交给军区护校作为学生学习人体解剖时的教学工具。这也算是一项政治任务,那时正值内战,国共两党已经开始动武,前线战事紧张,需要大量的医护人员,护校的学生一年就毕业,直接被派上前线。第二天傍晚,藏豪带着医院派出的救护车去军事法院的刑场取当天被枪决的两个死刑犯的尸首。由于工作关系,藏豪经常去刑场拉尸体,与行刑的警察都很熟,所以对这种事情已经不以为然。
“豪哥,我们今天去刑场拉什么呀?”司机徐刚发动救护车后问道。
“囚犯的尸体。”藏豪面无表情地回答。
“啊,你是说拉被枪毙的尸体?”这是徐刚第一次被派去拉尸体,心情有些紧张。
“怕什么?你要是害怕,把车停得远点儿等着我。我记得在白河打蛇的时候你挺勇敢的,怎么现在胆子小了呢?”藏豪想起他被蛇咬伤后,徐刚从江边跑回来帮他包扎伤口,那时觉得他很勇敢,很仗义,不像现在这么胆小。
“唉,自从那次蛇谷遇险后,我见血就晕。你可不能把车里搞得到处是血呀!”
“嗯哪,你放心!不会的。我准备了两个大塑料袋子,把尸体装到塑料袋子里去,不会把血弄到车里。”采药回来以后,他几乎没再见过徐刚。他知道徐刚怕死人,看到他吓得那个样子,开心地笑了。“蛇谷里有那么多骷髅,我看你也没害怕,怎么现在倒胆小了呢?”
“骷髅只是一堆白骨,没有血和肉,和死人还不一样。我最近一闭上眼睛,总能看到陈英豪那鲜血淋漓的小腿和他临死前痛苦的样子。”听徐刚提到小陈,藏豪不做声了。如果不是他固执地坚持到蛇谷去,小陈不会死,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会内疚。
刑场位于南郊偏西一个山坡的凹地里,一面是平地,一面是陡立的黄土坡,周围是荒凉的丘陵,附近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没有人烟。天色渐暗的刑场上空不时有成群的乌鸦盘旋着,发出“呱呱”的叫声。两个死刑犯,都是刑事犯,一个是五十多岁的非现役的军队职工,奸杀了一个智障的女童。另一个是当兵的,二十几岁,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女友。他们被军事法庭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刑场上空的几盏强光灯把法场照得通明,两个死囚被验证身份后,面向黄土坡跪在地上,行刑者端着带刺刀的步枪站在死囚后面三米远,随着枪声响起,两个死囚无声地倒在地上。藏豪和验尸官同时来到死囚旁,子弹从背后打中他们的后胸,他们蜷曲着侧卧在地上,睁着眼睛不停地挣扎,鼻子和嘴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年轻囚犯五六分钟后闭上眼睛不动了,年长的则一直在不停地喘着粗气,还没有咽气。“兄弟,痛快点吧,太难受了!”死囚嘴里吐着带血的泡沫,看着藏豪。
“好吧,我给你来个痛快的!”藏豪拿过行刑者的刺刀,用力扎进囚犯的前胸,旋转了一下再拔出来,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囚犯立即断气。看到藏豪杀人不眨眼的凶相和动作,连站在一旁行刑的法警都吓得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法警平常枪毙犯人,子弹都是直接打死囚的头部,他们会立即死亡,不会做任何的挣扎。这一次,行刑者知道医院要用这两个死囚的尸体做骨骼标本,怕把头颅打碎了,所以没有直接打他们的头部。
藏豪解开捆绑在死囚身上的绳子,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分别把两具尸体装了进去,然后,一个胳膊夹着一具尸体向停在远处的救护车走去。徐刚看到他夹着两具尸体走来,战战兢兢地打开救护车的后门,说道:“扎紧塑料袋,别让血流到外面了!”
藏豪没说话,把两具尸体重重地往救护车里一扔,随后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你抖什么?这么胆小,还敢上战场吗?!”藏豪有点儿瞧不起徐刚。
“我晕血了。”徐刚从反光镜看到两个装尸体的塑料布沾满了血液,感到头晕眼花。
救护车迟疑了半天才勉强发动,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中。车颠簸着行驶在刑场通往市区的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周围显得十分荒凉。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乎冲淡了荒野中的寂静和车里两具尸体带来的惊恐。不久,汽车下到了山脚下。山脚下的公路穿行在茂密的树林里,路况似乎更差,汽车颠簸得也更厉害。黑暗的驾驶室里徐刚和藏豪谁也没说话。藏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想起蛇谷遇险的经历,对他来说那次遇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紧张和恐惧,能活着从蛇谷逃出已经很幸运了。
与此同时,徐刚从反光镜里隐约看到随着车晃动而左右摇摆的尸体,心里有些紧张,双手有些发抖,车开得也不稳,不停地左右晃着。汽车经过一处凸起处时猛地向上颠簸了一下,年轻的囚犯突然坐了起来,满脸是血,隔着塑料布瞪着藏豪,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撕破了塑料布,一只手抓住藏豪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徐刚的胳膊。徐刚惊恐地尖叫一声,吓得面色土灰,下意识地踩了一脚急刹车,跳下车跑进路边的树林里。汽车紧急刹车的惯性使死囚重重地摔倒在车厢里,他躺着喘着粗气。“救救我!”死囚望着藏豪,喃喃地说道。
藏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他马上镇静下来,转身跨进后车厢,一只手按住死囚的头,一只脚踏在死囚的胸口,用力向下一踩,死囚肋骨发出“嘎吱”
的断裂声。死囚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腿瞪着他,嘴里流出暗黑色的血液,不久开始全身痉挛,接着,全身瘫软,头向旁边一扭彻底断气。发动机熄火了,四周一片漆黑死寂,远处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声。偏东两三里地就是南山墓地,那里山高林密,野坟成片,野狼成群。藏豪跳下车朝着树林里喊着:“徐刚!徐刚!”可是,徐刚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藏豪从小胆子就大,一群孩子夜里躲猫猫,他会躲到村头的坟地里,结果谁也找不到他。他不相信鬼神,也不怕死人,护校毕业时他已经变成一个“无神论者”,主动选择了病理科技术员的工作,在病理科整天摆弄尸体,与人体组织、脏器和标本打交道。“妈的,胆小鬼!”藏豪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他站在救护车旁,点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徐刚回来,就扔掉烟蒂钻进车坐在司机的位子。他把车重新发动,用生疏的驾驶技术勉强把救护车开走。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野狼的嚎叫声,藏豪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野狼绿色的眼睛在游动。“徐刚,快回来!”他边开车边向窗外喊道,“妈的,你怕死人,难道不怕狼吗?!”
救护车离开崎岖的山路,向陆军医院的方向驶去。
停尸房在医院里被称为太平间,意思是人死后要存放在一个太平的地方。北方有个风俗习惯,人病危了,不能死在家里,不吉利,即使来不及送医院死在家里,也要随即把尸体送到太平间。可是,我们所要讲的这个太平间,一点也不太平。
太平间在陆军医院大礼堂后面一个偏僻的角落,因为很少有人来这里,显得很安静。太平间的平房沿着医院的院墙呈一字形排列,一共五间,两间是停尸间,专门存放尸体;一间化妆间,房间很大,可用于遗体告别;一间标本室,又兼作解剖间,平时用于护校教学用;还有一间是看太平间人的宿舍,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从宿舍门出来是个内走廊,从内走廊可以直接进入太平间的每个房间。停尸房里的设备十分简陋,每间房间里有三张硬板木床,靠一侧墙立着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为尸体整容和化妆的物品,还有一些尸体防腐处理的药品。那时期,停尸房里没有空调,没有冷藏室,夏天靠大量的冰块保持室内的低温。太平间后面是一堵高墙,墙的另一边是医院的家属大院,大院里有四排平房,住着医院的后勤职工。平房的后面,是三栋三层的楼房,住的是医生或专家。太平间的前面是一个不太宽敞的小院,院子里面有几个水泥石棺沿着大礼堂的墙边摆放着,里面放着几具用福尔马林防腐剂处理过的无人认领的尸体。在太平间大门外旁边,医院安放了一排铁笼子,专门用来养动物。铁笼子旁边是一个马圈。战争期间,军队士兵外伤的比较多,得破伤风败血症的伤员也多,有段时间病理科养了几匹马,用来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最近没有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的任务,所以,马圈也空了。离太平间远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到从太平间飘来的一股难闻的气味,福尔马林和来苏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所以,人们不愿意到太平间来。病区在太平间的北面,家属院在南面,时间久了,一闻到太平间飘来的怪味道人们就知道外面是什么风向了。看太平间的老头换了很多个,来了新人刚培训熟练,就辞职不干了。医院要求看太平间的人住在停尸房的隔壁,因为夜里要随时接收尸体。这家医院工作量非常大,危重病人多,重伤员也多,几乎每天都有病人死亡,有时还会接收一些社会上的因各种意外死亡的人的尸体,因此,太平间的工作非常忙。整天面对各种千奇百怪的尸体,又睡在停尸房隔壁,长期处于这种紧张和恐惧的重压之下,没一个人能干长。
自最近一个看太平间的老头辞职后,藏豪就搬到看太平间的宿舍里住。他不仅负责太平间的尸体管理工作,还负责尸体的病理解剖工作。他利用业余时间制作了很多人体解剖标本,提供给护校教学用,为此,医院长官还表扬了他。然而,自从藏豪搬进来以后这里就不再安静了。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十几条狼狗,说是要提供给医生做实验用,实际上是他自己养着玩。也不知道他每天给这些狗喂什么食物,狼狗被他养得又肥又大,十分凶恶,见人就叫,扑上来就咬,因此,平时都关在笼子里不敢放出来。但是,它们都很听藏豪的话,一见到藏豪全都变得老实乖巧。其中有几只小狗是玛索的后代,长得健壮,机敏。
很多护校的男学员也喜欢狗,每天吃过晚饭就跑到这里拿着食物喂狗,逗狗玩儿。看见藏豪开着救护车回到太平间,几个正在逗狗的男学员围了上来。“豪哥,你会开车呀!”
“当然会!”藏豪从驾驶室跳下来,骄傲地说。
“豪哥,车上拉的什么?”
“嘿嘿!枪毙的囚犯。”
“豪哥,你拉尸体回来干什么呀?”
“你们护校明天不是上人体解剖课吗?明天我解剖尸体,然后制作两副人体骨架。”
听说是从刑场上取回的囚犯尸体,学员都很好奇,贴近车窗往里面看,可是,车厢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楚。“豪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哪?犯的什么罪?”
藏豪打开救护车的后门,说:“罪犯,没人认领的尸体。你们自己看吧。”救护车里飘出一股血腥的气味,污血从后门流淌出来,滴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围在车门旁的学生吓得倒退了几步。
正好这时,藏豪的老乡顾梦得来找他。“嗨,藏豪,总算找到你了!”顾梦得看到藏豪开着救护车回来,羡慕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嘿嘿,这有什么难的,我早就会开车了。”
“我刚才到集体宿舍找你,你同宿舍的人说你搬到太平间里住了。有这么回事吗?”
“嗯哪!”藏豪答应一声,从救护车的后车门跳进车厢里,准备把两个死囚拖下来。
顾梦得好心地问他:“你怎么不在集体宿舍里住了?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呀?”
“我睡觉打呼噜,同宿舍的人经常抱怨吵得他们睡不好觉。有时候,他们经常半夜里把我搞醒,我也就不愿意住在集体宿舍里。”
“这是太平间哪!住在这里你能睡得着觉吗?”藏豪没有回答,在车厢里弓着腰绕到囚犯尸体的另一边,抓住一个囚犯的肩膀想抬起尸体,可是,尸体太软,没用上力。顾梦得又关心地说:“住在这里多可怕呀!”
“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怕的,死人又不会说话,更不会打扰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格内向,不愿意和人说话,我也讨厌我们宿舍里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话,只要是不说话的,包括狗,甚至死人,我都喜欢打交道。”
“呵呵,你不怕阎王爷的小鬼来抓你吗?”顾梦得玩笑地说。
“明天我抓个阎王爷的小鬼给你送去吧,哈哈!”藏豪笑得很得意。
“嘿嘿,老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顾梦得觉得话不投机,准备离开。
这时,藏豪向顾梦得招招手说:“过来,老乡,帮我一把,把他们抬下来。”顾梦得向车厢里探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车厢里有两具正流着血的尸体。吓得他深吸一口冷气,倒退了几步,灰溜溜地离开了。“你们过来,帮我抬着脚,把尸体抬下来!”
藏豪冲着那些学生招手说。一群看热闹的学生没人敢过去帮他,有的站在那里傻瞪着他,有的躲闪开,有的又跑到狗圈那里去逗狗。“你们都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乱喂狗了!”藏豪生气地冲着那些正在喂狗的学生喊着。学生们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喂狗。藏豪气愤地跳下车,打开狗圈铁门牵出一条最凶猛的大狼狗,吓得这些学生一哄而散。其实,藏豪独自一个人完全可以把两具尸体搬下来,他故意让学生帮忙是想看到他们那种紧张、不安和恐惧的表情。他的胆大无所畏惧与周围人的惊恐不安形成鲜明的反差,这让他感到自豪,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藏豪用绳子把两具尸体捆住,从救护车上卸下来,他一只手夹着一具尸体,扔在太平间外面的两个水泥台上。接着,拎着两大桶清水把救护车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刚跑了回来,他看到救护车停在太平间门前,趁藏豪不在,悄悄地把救护车开走了。
第二天的大体解剖学课程难得有这么新鲜的尸体标本,解剖学老师分两批领着护校学生来到太平间的标本室观摩藏豪做尸体解剖。
标本室有六七十平方米大小,四周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器官的标本,每个脏器都用大玻璃缸装着,用福尔马林液浸泡。屋子中央摆放着两个水泥做的人体解剖台,每个解剖台一端都带有一个自来水龙头,用来冲刷解剖台。两具尸体已经被放到解剖台上,藏豪穿好手术服,戴上手套和口罩,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站在解剖台旁。他那粗壮的身躯和一对露着凶光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个医生或教员,倒像个屠夫。对于护校学生来说,这种解剖课既稀奇又神秘,几十个学生围着他,认真地观看着他做尸体解剖,护校的解剖老师站在他旁边同时做着讲解。
尸体解剖开始了。藏豪一刀切在尸体前胸的胸骨上缘,熟练地由左向右一划,顺着右侧肋软骨和肋骨交界处向下切。手术刀顺着腹外侧壁向下,环绕到肚脐的下方,接着,他再从左侧以同样线路切开。然后,轻轻地揭开已经游离的前胸和腹壁,从里面切断膈肌,把连在一起的前胸和腹壁揭了下来。仅仅用了不到1分钟的时间,这具尸体的内脏就完全暴露在学生们的眼前。
“藏老师,你一刀下去会不会切到里面的脏器呢?”一个男同学好奇地问道。
“不会,下面还有胸膜和腹膜。”藏豪回答道。解剖老师做了进一步解释:“我明白你提问的意思,这是尸体解剖,所以藏老师一刀下去就切开胸壁和腹壁。如果是给病人做手术,不能这样切,应该一层一层地切开胸壁或腹壁。比如,腹壁最外面是表皮层,表皮层下面是脂肪层,再下面是肌肉层,肌肉层下面是腹膜的壁层。给人体做手术时,需要一层一层地切开。”老师拿起刚切下来的腹壁给同学们看每一层的结构。
“有点儿像五花肉。”不知是哪个男同学小声冒出来这句话。
“嗯哪,与猪的五花肉一样。”藏豪回答。
老师继续说:“好了,同学们,我们今天学习的是胸腹部的大体解剖,膈肌上面是胸腔,胸腔里面有肺脏和心脏。”解剖老师边讲解边做着手势。标本室里忽然飘来一股浓烈的香烟味道,解剖老师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接着,老师用教鞭翻起尸体的肺叶说:“人体的肺脏有五叶,右边三叶,左边两叶,正常呈暗红色,很柔软,有弹性。而这个人的肺呈黑褐色,很硬,说明他生前吸烟。长期吸烟会导致肺脏纤维化和硬化,引起呼吸功能减退,最后,发生呼吸衰竭。”此刻,藏豪正站在标本室的窗前偷偷吸烟,听到老师的话赶紧把烟掐灭扔到窗外。这堂解剖课坚持到最后的学生寥寥无几,不少学生都因为觉得恐怖和恶心而离开。
解剖课上完后,藏豪开始思考怎么尽快把两个完整的人体骨架做好。如果把骨头一块块剔出来,太费事,太慢,而且还剔不干净。如果用硫酸浸泡,骨头会腐蚀。
“有办法了,”他用手拍了一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用水煮呀!”于是,他找来一个大号的空汽油桶,用砖头在下面垒砌一个炉子,找来沥青和木头点起火烧了一大桶水开始煮尸。之后他把煮熟的肉一块块捞出来,放到铁桶里,然后,拿到旁边的狗圈喂狗。看着他提着铁桶走来,这些狼狗冲到铁笼子的门边,爪子用力地挠着铁门,张着血盆大嘴,眼睛里放着绿光。他刚打开铁门,狗圈里的十几条狼狗就一起冲了上来,一下子把铁桶撞翻。这群狗拼命地疯抢着,一会儿工夫就把水泥地面舔得干干净净。
藏豪的胆大是天生的。小时候,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子围坐在爷爷的身边,听爷爷绘声绘色地讲着狐狸精的故事,孩子们都信以为真,都相信到了夜里狐狸精会出现在野地里。可是他不相信。爷爷说:“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的野地里一到夜里就会出现很多绿眼睛的狐狸精,它们是坟地里死人的灵魂,会附在活人的体内,让活人生病,受苦受难。因此,一到夜里小孩子谁也不敢在外面玩。”
“爷爷,那夜里待在家里安全吗?”孩子们惊恐地问道。
“待在家里安全,因为狐狸精不敢进房间里。”爷爷讲的故事很有效果,一到夜里孩子们都乖乖地待在家里,不敢再到野外乱跑了。只有藏豪听了没有害怕,他故意在夜里跑到野外去,甚至一个人待在坟地里,他想看看狐狸精到底长得什么样。他不相信爷爷讲的故事,因为他在野地里从来没见过绿眼睛的狐狸精。他也不相信鬼神,人死了,会埋在地里慢慢地腐烂了,消失了。他觉得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藏豪还记得护校刚毕业后的那个月,几个男同学聚在一起吹牛,各说各自胆大的经历。一个男生说:“我在家乡时经常黑夜里一个人从坟茔地旁边走过,从不害怕。”另一个男生说:“你这算什么胆大?我曾经给死人换过衣服呢!”第三个人说:“你们都不算胆大,有种的敢到停尸房里与死人躺在一个屋子里,我就佩服你!”
藏豪嘿嘿笑着说:“我敢在太平间里和死人一个屋子睡一宿,你们信不信?你们谁敢和我打赌?”
几个男同学听了他说的话都惊呆了。“我们一起和你打赌!你如果敢在太平间里过夜的话,我们几个一起请你下饭店喝酒。”
一个漆黑的夏夜,在打赌同学们远远地注视下藏豪溜进停尸房,爬到一张空床上躺了下来。那时候,他刚毕业到病理科工作,虽然接触过一些尸体标本,可是还没接触过死人,也没来过停尸房。但是,他躺在停尸房里,却没有感到任何恐惧。那天夜里,停尸房里有两具尸体停放在他旁边的两张床上,用白单子蒙着,床边堆满冰块。
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的微风与冰块散发出的寒气混溶在一起,给他带来了一丝凉爽。
他闭上眼睛,不久就入睡了。他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那几个同学在太平间外面喊他起床时,他仍在呼呼大睡。同学的叫喊声把睡在隔壁的看太平间老头吵醒了,他进入停尸间,讶异原来两具尸体怎么一夜变成三具了呢?他看着第三张床正在发愣,突然床上的人一下坐起来,老头吓得晕了过去。半天他才醒过来,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当藏豪睡眼蒙胧地从太平间里走出来时,打赌的同学都目瞪口呆,扔下请他吃饭的钱转身跑掉了。从此以后,谁也不敢与他比胆量了。对于这件事,他一直为自己的胆大感到自豪。受到惊吓的老头当天就辞职不干了,陶主任听说此事十分恼火,对藏豪说:“简直就是恶作剧!你把看太平间的老头吓跑了,你来看太平间哪?”
藏豪不以为然地说:“没人看,我就看呗,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想到几年后,藏豪真的变成看太平间的人。
藏豪把骨头清洗干净,熟练地拼成两副人体骨架。不多不少,每副骨架206块骨头,两副骨架正好412块骨头,就连内耳里最小的听骨,都被他挑出来。他用铆钉和细铁丝把骨架连起来,用输液架把骨架吊起来放在外面风干。一阵阵秋风吹来,刮得两副人体骨架前后摇晃发出“啪啪”的声响。藏豪看着自己的作品,十分得意,他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长官交给他的任务。这两副骨架做得既完整又干净,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它们是刚刚做出来的,因为没有一点异味。他对着两副骨架说:“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了!长官交给的任务我不得不完成,你们也算是为医学事业做了贡献,立功赎罪了。”两副人体骨架被及时送到护校的教室里,成了解剖学最好的教具。一批又一批的护校学生掌握了人体骨骼的知识,他们很快就会毕业被分配到医院或军队里,有的说不定还会当上外科医生,大家也会慢慢地忘记这两副骨架的历史。
据说,这两副骨架一直保留到现在。新政府成立后,护校还在,不断有学生利用它们学习人体解剖知识,后来两副人体骨架又被转送到军医大学,那里有更多的学生利用它们学习解剖学,毕业后成为著名的内外科医生。
藏豪再次受到上司的表扬和奖励。陶主任很开心,逢人就夸藏豪能干。老陶对孙护士长说:“藏豪虽然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还是聪明伶俐,有内秀。你瞧,他这个任务完成得多么好!”
“哼,这算什么本事,就是一个屠夫!愚蠢!”孙护士长忘不了那次帮藏豪介绍女朋友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周家连续几个月不与她来往,让她感到很尴尬。
陶主任劝解道:“你别再计较了,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不是一码事。不管怎么说,藏豪他工作还是很出色的。”
“哼,就你一个人怎么看他怎么好!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他吗?色鬼、野兽、恶魔。”孙护士长狠狠地说。
“胡说八道!他都三十岁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色什么鬼,恶什么魔。你们是不是觉得碰到老实人不欺辱有罪呀!背后八卦,闲议论。怎么不多帮助他介绍几个女人呢?他现在需要你们大家帮助,需要多接触女人,锻炼锻炼。”
“我的天哪!还多介绍几个女人?你饶了我吧,上次我吃的苍蝇现在还在肚子里呢。谁愿意给他介绍谁介绍,我是不会再给他介绍女人了。我怕丢脸。”
“你这个女人哪,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小!”陶主任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藏豪的缺点他都知道,可是他不愿意听别人议论藏豪,他觉得藏豪生活上愚笨,但挺可怜的。
藏豪也同样没有忘记与周静岚约会带给他的羞愧和尴尬。这种羞愧和尴尬让他的心灵变得黑暗和扭曲,他远离大家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孤独,不再奢望恋爱和追求女人。藏豪最喜欢读的小说是《巴黎圣母院》,他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那个丑男卡西莫多,自卑自弃,没有女人,没有爱,不敢接触女人,甚至不敢看女人。黑夜里的孤独,让他烦躁不安,难以入眠,他想变成一个幽灵在黑夜里游荡。他需要寻求刺激来驱散他内心的寂寞和失落,他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变得疯狂。
第二章 禽兽般的疯狂
藏豪性格孤僻内向,与异性接触时显得懦弱、羞涩、难言,可是,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异性的渴望、幻觉和野性。他相亲时不检点的举动和鲁莽的行为,让他的心理屡受挫折。后来的偷窥刺激导致他心理极度扭曲、变态。他心灵黑暗,伦理道德丧失,于是,干出一系列常人无法理喻,百年难闻的惊人怪事。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恶魔。
藏豪每到夜里就会显得异常兴奋,无法入睡,于是,他开始像个幽灵一般在黑夜里游荡。有时后半夜,他会骑着自行车牵着一条最凶的大狼狗在街上遛狗,他专门挑最黑、最静、最偏僻的路行走。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更令人惊悚的事情呢。据说,他最常去的地方是中山公园,那是他曾经与周静岚约会的地方,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她的相貌,可是,他认为那里是他失魂的地方。夜深人静时,他穿着军装牵着狼狗在公园里转悠,公园看门人知道他是附近医院的军人,以为他是专门养狗的饲养员。每当看到有恋人在公园深处谈情说爱时,他嫉妒得情绪失控,故意让狼狗去追咬那些恋人。
当他看到男人惊吓得不顾女人独自跑开,或者女人尖叫着逃走时,就开心地大笑起来。他那孤僻内向的性格在急剧的扭曲和变态,他就要变成一个黑夜中的恶魔了。
有些被狗咬伤的人从公园看门人或附近的居民那儿打听到他是陆军医院的军官,便到医院告状,开始时医院长官只是批评藏豪几句,说些好话把受害者打发走,息事宁人。后来,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医院长官有点吃不消了,开始警告他如果再发生这样的恶作剧就不准许他养狗,藏豪的行为这才开始收敛。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些表面看起来像恶作剧事件的背后,隐藏着他极度变态和扭曲的心理。为什么别的男人都会谈情说爱,而他却不会呢?为什么别的男人能得到女人的喜欢和爱,而他却不能呢?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疑惑和好奇,也许他该悄悄偷窥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医院后院有一座二十几米高的假山,假山下面是抗战时期修建的防空洞。防空洞大门常年锁着,谁也不曾进去过。假山的山坡上有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密密的灌木树林,环境幽静,是人们喜欢散步的地方,也是恋人约会的好地方。一些本院年轻的医生或护士也会来这里谈情说爱。这几天夜晚,藏豪就悄悄地爬上这座小山,潜伏在灌木丛里偷窥着一些恋人亲密的举动。他曾有过对恋爱的好奇、渴望和追求,可他不会谈恋爱,见了女人便木讷得不知怎样才好。然后,他健壮的身体里蓄满了无法发泄的亢奋,与女人接近时他的内心膨胀着野兽般的欲望,他的“怪兽”在充血,膨胀,坚硬,仿佛要炸开一般,也因此几乎每个第一次与他见面的女人,都会被他那野兽般的欲望和不雅的举动给吓跑。
有一次藏豪在医院浴池里洗澡,一位中年的美国军事医学顾问看到藏豪那浑身圆滚滚的肌肉和充血暴胀的青筋,开玩笑地说:“you are strong like a rapist。”
藏豪不解地问旁边的药房副主任于长军:“他刚才说我啥?”
于长军笑着说:“他说你壮得像个‘rapist’。”
“什么是rapist?像头牛吗?”
“嘿嘿,你自己回去查字典吧!”
“你知道我不会洋文,别难为我了!”藏豪看到洋鬼子在一边诡秘地微笑,心里很不自在,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你要不说我把你扔到水池子里。”藏豪抓住于长军的胳膊,开玩笑地说。
“呵呵,”于长军小声说:“他说你像强奸犯!”
“什么,我像强奸犯?妈的,老子长这么大了连女人的一根毛都没碰着过,你说我rapist?”藏豪愤怒了,脸红脖子粗地走到美国顾问身边,把他举起来扔进热水池里,水花溅起好高。
这是藏豪学会的第一个英语单词,rapist。以后,每当他想女人兴奋和激动时,他的内心深处总会蹦出这个单词。其实,美国顾问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真的天生就具有一个强奸犯的身体。大家都认为他不懂得怎样谈恋爱,实际上他也不想谈情说爱,他只是在肉体上渴望女人。在他的躯壳里,本能成为他唯一的需求和满足,这是因为他内心压抑不住的肉体欲望总是残酷地吞噬着他精神上对女人的情感。每当他偷窥到别人亲昵时,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被诱发出来的兽欲。他天生具有亢奋的身体,他的“怪兽”几乎不受他大脑的控制,让他的内心深处充满着强烈的占有欲望,他希望自己像野兽似的征服他想得到的女人。当他看女人时,内心会产生一种强奸的幻想,这种幻想会带给他一丝安慰和满足,让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淫秽的笑容。每一个在他身边工作的年轻女人,甚至每一个被他偷看过的女人,都在他的意念里被他占有。他那副朴实憨厚的面孔背后和孤独怪癖的性格里面,一直压抑着火一般的强奸念头和疯狂的罪恶意识。但是,他又不敢做潜意识要支配他干的事,因为他知道强奸是犯罪,会进监狱坐牢。
一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躲在树丛中安静地等待他要窥视的对象。不久,远处小路上传来嬉笑声,一对青年男女有说有笑的从山下走上来。他们走到藏豪躲藏的树丛旁停了下来,一条白色的长裙几乎飘到了他的眼前,他不得不屏住自己的鼻息,轻轻地喘气。男的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对女的说:“我们坐在这里吧。”接着,他们背对着小树丛紧挨在一起坐下,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背后的树丛里正有人在偷窥他们。
女的身材苗条,身穿白裙,听声音有点熟,但藏豪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藏豪认出男的是医院里一个年轻的骨科医生,姓白,高个子,瘦长脸,性情爽朗,能说善辩。
这是白医生这个月约会的第三个女孩儿。“妈的,这小子真是个多情种!”藏豪心里骂道。
白医生先开口说话了:“听孙护士长介绍,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美术专业,喜欢画画。有机会让我欣赏欣赏你的作品吧。”
“谈不上作品,师范大学里不管哪个专业,美术课都是必修课。我的美术课成绩还不错。”
“你喜欢画什么?”
“风景和人物。”
“哦,人物。听说上课时会有模特,摆出一些造型,让你们练习速写。”
“你还蛮了解情况的嘛。没错,男女模特都有,他们都是职业性的模特。”
“你看我给你做个模特怎样?”白医生做了一个健美的动作,逗得女孩笑了起来。听到笑声藏豪终于想起来,这女孩正是与自己约会过的周静岚。他顿时感觉脸上火热,头胀了起来,一种尴尬、羞辱、自卑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的心底发出一种野性的咆哮。“我非常感谢孙护士长介绍我们相识。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秀丽、纯情、开朗、大方的女孩。”听了白医生的话,藏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身上冒出一片鸡皮疙瘩。这可是他学不会,也说不出口,连听到别人说都感到浑身不自在的话。
“虽然我妈妈因为上次她帮助我介绍对象的事情对她有误解,但我还是很感谢她的。”
“孙护士长帮助你介绍过对象吗?”
“你就会装糊涂。孙护士长说你听说过那件事。”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藏豪第一次见面,他一句话都没说突然把你抱住,把你吓跑了。他就是那种愚蠢的人。”
“是啊,这件事让孙护士长感到很内疚。我妈妈对她很冷淡,我也过意不去。”
“其实,这件事不怨孙护士长,你应该替她解释解释。”
“我解释过几次了,我妈妈也慢慢理解了,孙护士长也是好心。”
“你要是对我满意,喜欢我,你妈妈就不会再对孙护士长有意见了,是吧?”
“别臭美了,第一次见面就想让我满意呀?不可能!男人都要好好考验考验,特别像你这种嘴上涂着蜂蜜的人。”
“我嘴上可没涂蜂蜜,不信你检验一下。”白医生把自己的嘴凑过来。周静岚笑了,推开他的嘴巴。藏豪闭上眼睛,心中爆发出愤怒和疯狂的罪恶欲望,他幻想着撕开周静岚的白裙,伸出他那双罪恶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身体,任凭她的挣扎和号叫。
与此同时,藏豪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种轻微的怪声,鼻腔里“哼”了一声。
周静岚胆怯地侧身依偎在白医生的身上,白医生搂着她的肩膀很自然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们向黑洞洞的树林四周望去,什么也没发现,只是听到树林里传出风吹动着树叶的声音。周静岚害怕地说:“我总感觉这附近有什么声音,我们还是到别处散散步吧。”
“好的,我领你去一个你不会害怕的地方。”白医生很自然地拉起周静岚的手,向山下走去。藏豪从幻想中醒来,眼前的石凳已空,周静岚的白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躲在树丛里不敢大声喘气的他,早已憋得头昏脑涨,他终于可以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他心中的郁闷。白医生自然的谈笑风生和周静岚清脆甜蜜的笑声,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感觉到自尊心被无情地撕碎。想到自己的笨拙,他感觉无比的懊恼。他身体强壮,亢奋,比任何男人都渴望女人,需要女人,可是,偏偏只有他得不到女人,他感觉不公平。他伸出双手握住一颗碗口粗的树干用力一掰,树干被折断了。难道他还需要用暴力强行征服女人吗?他心里掠过一丝可怕的念头。
一连三天白医生和周静岚都在这座假山上约会,动作一天比一天亲密。藏豪每天静静地躲在树林里偷窥,他的胃里像吞进去酸葡萄似的不是滋味,想吐还吐不出来。
偷窥的刺激没有让他在感情方面变得理智和智慧,反而让他更加一头雾水,更加自卑。也许他的性格,他的大脑和嘴巴真的学不会谈恋爱,他天生就不适合追女人。他希望自己不再是人,希望自己变成动物,一头可以随心所欲的怪兽!当恋人们一对对地离开后,在静悄悄的树丛中,他感觉到极其的孤独。对于有些男人几天就换恋人,特别是一些男人在女人面前幽默的调侃时,他就会无比的嫉妒,心里会冒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偷窥结束后,他无精打采地回宿舍睡觉。一阵微风带来一股他熟悉的味道,他失魂般地顺着狗叫的声音回到了他自己的领地,太平间。太平间的狼狗见到藏豪,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这情景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孤独,多少感觉到一些安慰。一条刚生完崽又大又肥的母狗冲上来两只前爪搭在他的双肩上,用力摇着尾巴,亲切地用舌头舔着他的面颊。母狗亲切的举动再次撩起他野兽般的欲望,他感觉到自己就是一条发情的公狗,压抑在心底已久的犯罪欲望突然爆发出来。
母狗死了,死得很惨,被藏豪这条公狗奸杀了,就这样离开了一群还在等着它喂奶的小狗崽。藏豪把母狗的皮剥了下来,做了个跟活狗很相似的模型摆在床头,每天都能看着母狗,不知是想念,还是可怜。也许他把这条母狗当成了战利品。他把狗肉送给了食堂,可是没有人敢吃,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给狗喂过人肉。要不是他把这条狗做成模型,没有人会发现狗死了,更没有人会关心这条狗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后来藏豪犯了事,主动交代了上述情节,母狗的冤案可能会永远沉冤大海。也许在藏豪的内心深处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禽兽,许多年以后,在法庭上他对法官说:“我就是禽兽,我喜欢这条母狗,所以干出这种事!”法官严厉地训斥他说:“你连禽兽都不如,比禽兽还要坏!”他低头不响了。实际上,藏豪丝毫没有犯罪感,即使是在交代罪行时谈起这条母狗,他仍表现出得意的样子。讲起这个故事时,仍津津有味。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件事之后,他没再敢碰其他的母狗。
北方的十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北风夹杂着落叶。在真正的冰冻到来之前,为了保暖家家户户开始用纸条糊窗户缝,把门窗封得严严实实。当地有句俗话:“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有些人家甚至早早地支起取暖用的煤炉,因此,北方的冬天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屋子里却十分暖和。有些家庭在房间里还养着很多开着花的绿色植物,室内宛如春季。那个时期,有暖气的家庭很少,绝大多数是靠炉子取暖,这种原始的保暖条件带来最大的害处就是特别容易发生煤气中毒,冬季里医院急诊室最忙的事就是抢救煤气中毒的病人。
1946年的冬天,陆军医院接收的第一批煤气中毒病人是一家三口,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12岁的男孩。所谓煤气中毒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煤燃烧彻底时产生的是二氧化碳,如果燃烧得不彻底就会产生一氧化碳。一氧化碳与血液里的血红蛋白亲和力特别高,一旦与血红蛋白结合,血液就失去携带氧气的作用,人就会因为缺氧而死亡。
一氧化碳很容易散发,在空气流通的地方是不会发生中毒现象的,而因为北方冬天习惯糊窗户缝不能开窗户,空气不流通,所以,非常容易发生煤气中毒。一家人在中午时分被邻居送到急诊室,男主人已经死亡,女人和孩子还有一点心跳。急诊医生急忙全力抢救母子俩,吸氧,输液,强心剂,呼吸兴奋剂,一连串的抢救措施之后仍不见效。下午四五点钟,女人死亡,又过了两小时男孩也抢救无效。
天黑了,外面开始飘下雪花。藏豪在太平间对尸体进行了接收和登记,把三口人安排在一个停尸房里。死人让活人恐惧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在野外突然看到一个死人几乎谁都会被吓一跳。生前再英俊或美丽的人,病死后的容貌和表情都会有些怪异,有的脸色苍白,有的蜡黄,有的紫黑,有的脸孔干瘪,有的浮肿。求生欲望强的人还会一直睁着眼睛,临终前痛苦的人往往表情有点扭曲。因此,即使是生前关系很好,很熟悉的人,如果不化妆,活着的人看到也会很难受很害怕。但是,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人,脸色红润,表情祥和,像睡眠一般宁静。太平间殡仪工作中除了尸体保鲜外,另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化妆,藏豪的化妆技术十分高超,他没经过培训,却一看就会。谁都不相信他这么一个粗人,居然会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藏豪先给男人简单地化了妆,接着,给女人化妆。女人三十几岁,长得蛮媚气,特别是经过化妆,显得很漂亮。看着这个仿佛在睡眠中的女人,漂亮而又安详,藏豪不由自主地动了邪念。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女人,更没仔细欣赏过女人,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瞪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欣赏着这个不会反感他,也不会拒绝他的女人。他学着 href='310/im'>《巴黎圣母院》中卡西莫多把脸贴在死去的艾丝美拉达脸上的样子,把自己的脸贴在女尸的脸上,嘴巴里嘟哝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接着,他伸出罪恶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具还残留着体温的女尸。他的手从女人的脸上滑落到胸部,从腹部伸向下身,他温柔得好像个情人,生怕把她弄醒。此时,压抑在他内心深处的罪恶念头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藏豪像个盗贼似的来到院子里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便把太平间大门反锁,然后回到停尸房,用一张白床单包裹着女人,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他在黑暗中剥下她的衣裤,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紧紧地搂着她那还残留些许温度且没有僵硬的身体。此刻,他脸色苍白,表情狰狞,皮肤冰冷,看起来倒像一具喘着气的尸体。借着窗外的月光,他清楚地看着女人的面孔,圆圆的额头,细细的眉毛,深深的双眼皮痕迹和长长带些弯曲的睫毛,白色带着红润的脸蛋,连嘴唇都仿佛涂过一层淡淡的口红,清秀中带着美丽,闭着眼睛仿佛睡眠般的安详。藏豪的身体里燃烧起野兽般的欲望。当他压到女人身上时,女人的鼻孔冒出一串气泡,气泡越鼓越大,破裂后,发出“啪啪”的声响,一股血腥味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心里发慌,以为她活了过来,连忙躲到床下。藏豪打开灯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断定女人确实死了。因为女人死于急性心衰和肺水肿,所以,肺里流出来一些带泡沫的血水。之后,藏豪放心大胆地关上灯,他完全变成一个开始走向深渊的恶魔。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夜晚太平间里正在发生着这种惊魂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既丧尽天良又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是,他确实做了,而且他感觉很爽。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有了困意才把女尸送回停尸房。女尸已经有些僵硬了,他费了些劲儿才给她穿好衣服,重新化了化妆。太平间棚顶悬挂的一盏晦暗的灯泡在随风摇晃着,地上映出他那扭曲的影子,阴森森的房间里,透出一股湿冷的寒气,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进入了地狱。藏豪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死寂和气味,没有什么恐惧和紧张,可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他感觉有一丝不安和心跳,也许是由于今晚他第一次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正在这时,邻床的小男孩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瘦又小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双眼朦胧,暗淡无光地望着他。“啊!”藏豪惊叫一声,“你是人还是鬼?”藏豪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顺手从墙边操起一根木棍。
“叔叔,别打!我是人不是鬼。”小男孩害怕地尖叫着,用手挡住头部。
“你活过来了?”
“我在哪里,叔叔?”小男孩开始哭泣,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的灯光灰暗,他没有注意房间里都有什么。
藏豪自己就是个魔鬼,所以他从不相信鬼神,可这一次把他吓得不轻,他在那小男孩坐起来的一瞬间真的以为有鬼。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他知道鬼是不会说话的。
他来到小男孩的床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很温暖,据说鬼的额头是冰凉的。他又摸了摸小男孩的脉搏,他放心了,鬼是没有心跳和脉搏的。“你没死呀!你又活过来了!”
“我睡着了,刚醒过来。这是哪里呀?”小男孩问道。藏豪趁他还没搞清怎么回事的时候,把他抱出停尸房放到他自己房间里的椅子上,用棉被把他的身体裹好。
“我妈妈呢?我爸爸呢?”
“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坐在这儿别动。”藏豪把自己的军大衣盖在小男孩身上,又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返回停尸房把女尸放回到床上,用白单盖好。藏豪没有告诉小男孩真相,怕吓坏他。他告诉小男孩这是医院,他们全家煤气中毒了,他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医院里抢救呢。藏豪虽然变态、孤僻和邪恶,但是他很聪明,并保留着一份朴素的善心。小男孩害怕得哭了起来,说他刚才一直都在做噩梦,一个描述不清的梦,好像是掉进水里,不停地挣扎,刚醒过来,感觉十分恐惧。人在心跳呼吸停止时,常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一些及时被救活的人会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噩梦,而没有被救活的人往往是带着噩梦离开了。藏豪感到很庆幸,小男孩似乎并没察觉他刚刚所做的事情。接着,他打电话向医院总值班作了汇报。总值班听说送到太平间里的死人又活过来了,感到事情的重大,立即做了部署和安排,不多时来了一群医护人员把小男孩拉回到病房。
小男孩很快就康复了。他的亲属很感谢藏豪,几次要当面表示谢意,可是藏豪避而不见。小男孩也来看他,“叔叔,要不是你及时发现了我,我虽然活过来了,但也会冻死在太平间里!我知道你在屋里边不想见我。我今天就出院了,非常感激你救了我。”小男孩儿站在门外向他鞠躬表达谢意,然后,流着眼泪离开了医院。
自从奸尸后,藏豪的内心变得晦暗,白天他总是锁着门在房间里呼呼睡觉。大家都以为他性格孤僻不愿见陌生人,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心里有鬼见不得人。
急诊医生把活人送进太平间的事情震惊了全院,全院死亡病例讨论时,急诊负责抢救的郭医生不可思议地问道:“小男孩儿明明是死亡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专家们认为小男孩儿是处于严重休克状态,血压没了,呼吸、心跳极其微弱,表现出一种死亡的假象。但是,在那个年代里没有心电图和心脏超声,判定死亡靠的是医生的经验,有时候也难免失误。尽管如此,小男孩儿能活过来也算是一个极少见的奇迹。
急诊科因此挨了不少批评,而藏豪又一次得到了医院长官在全院大会上的表扬。病理科的陶主任得意洋洋,手下有这么好的技术员给他脸上添光。然而,令陶主任不理解的是,这件事之后他多次请藏豪喝酒他都不来。这事有点儿怪!其实并不奇怪,藏豪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在太平间里喝酒,之后趁着酒劲去奸尸。
自从有了第一次奸尸的体验后,在之后的五六个月的时间里藏豪开始疯狂地奸尸,不管多大年龄,不管生的是什么病,哪怕是传染病,只要是女尸他都要奸,他已经成为一个疯狂的恶魔。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病故被送到太平间后,被他奸过三次,他甚至连一具被福尔马林处理过的女尸标本也不放过。在中国历史传说中,曾有过极少数盗墓贼干着奸尸的勾当,被千古唾弃,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可是,医院里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比历史传说中盗墓贼更可恶的魔鬼就生活在他们的身边。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藏豪的这种犯罪行为,因为对于正常人来说,这种事情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即使是听说了也不会相信。
藏豪感得自己每件事做得都天衣无缝,他已经疯狂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他并不觉得奸尸是犯罪,反而感觉到安全,因为死人没有感觉,不会说话,天知地知还有他自己知。他住在停尸房的隔壁,有着极其隐蔽的作案条件。可是中国有句俗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于一切罪犯,只要他继续犯罪,这句话终会应验。藏豪平安无事地混过了大半年,直到后来的一桩奸尸案件才让他初露马脚。
1947年夏天即将到来,天气变暖,各种传染病也多了起来。那时期社会卫生条件极差,生传染病的人多,死于传染病的人也多。特别是在军队里有时甚至集体发传染病,大批士兵死亡。传染病像恶魔,残酷地剥夺了人的健康和幸福。有一天,传染科收治了一个患急性中毒性痢疾的18岁女兵,她来自军队文工团,天生丽质,唱歌跳舞样样都好,大家称她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她的父亲是上校师长,母亲也是少校军官。
那个年月患细菌性痢疾的人很多,但绝大多数人都能治好,得了痢疾腹泻重不可怕,如果能及时把毒素排出来就不至于中毒。怕的是腹泻不重,发热,全身中毒,这种症状称为中毒性痢疾,如果治疗不及时很容易死人。可惜,女兵病情太重,全院上下连续抢救七天七夜,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传染病学专家一起会诊,但最终仍回天无力。
女兵是个灿烂的女孩,天生快乐、活泼和乐观,一周前还上台演出,没想到突然就走了,她的父母悲痛欲绝。女兵下个月晋升少尉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可是她没有等到这一天。女兵的父母给心爱的女儿穿上她向往已久的军官服,还佩戴了少尉的肩章,也算满足她的小小的心愿。他们守在太平间女儿的床边久久不肯离去,他们不想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待在这么一个四面都堆满冰块的房间里。妈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女儿身上,怕她冻着。她说女儿没死,一定是睡着了,也许明天早晨会醒过来,妈妈反复给女儿梳着头发,整理着那身新军装。一直到天色渐黑,他们才在医院院长的劝说下离开。这一夜太平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不用说你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女兵同样没有逃出藏豪的魔掌。
自开始奸尸以来,藏豪一直期盼着有天他会得到个年轻漂亮的女尸让他尽情地发泄。当他听到传染科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死亡的消息后,早早地把停尸房打扫得比往常更干净整洁。然后他像一匹恶狼悄悄地守候在隔壁的宿舍里,等待着她的家人离开。女兵,对他有着太大的诱惑和刺激。读护校时,他整天和女兵在一起学习,但他龌龊的样子让女兵瞧不起他。工作以后,医院里到处都是女军官和女兵,同样,没一个女兵搭理他。他心底自卑得发狂,恨不得去强暴那些瞧不起他的女兵。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做违法的事,他害怕活着的女人。
女兵家人离开后,藏豪急不可待地溜进太平间,掀开盖在女兵尸体上的白单,借着月光看着仿佛熟睡着的女兵。女兵是个舞蹈演员,身材苗条婀娜,皮肤细腻滑润,因为是急病死亡,且时间不长,身体还柔软,肌肤还保持着弹性。
天亮了,这是一个晴天,太阳早早地升起,放出火红色的光芒。早晨七点钟,护校的内科老师安排学员小刘和小李到太平间的标本室取两个心脏标本,上午教学时要讲解心脏。两名男学员来到太平间,看到院门没锁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笼子里关着的狼狗认得这两个经常来喂它们的学员,所以没有大声吼叫。太平间最靠外面的屋子是标本室,用来存放人体标本,他们本想直接到标本室取走标本,可是标本室的门锁着,他们只好找藏豪要钥匙。站在宿舍门外,隔着门板就能听到藏豪震耳的鼾声。
“藏豪老师。”两人在门外轻轻地喊道,就在他们想敲门的手触到门板的一瞬间,门自动开了。走在前面的小刘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藏豪正抱着一个裸体的女尸睡觉,小刘吓得立即拉着莫明其妙的小李往外跑。他们一口气跑回教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老师作了汇报。老师听后深感惊愕,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打电话向医院保卫科汇报此事。
保卫科高科长立即来到病理科找到陶主任,带着半信半疑的陶主任和两个学生赶到太平间。他们远远地就听到藏豪那特有的如雷般的鼾声,于是,急匆匆地推开宿舍房门走了进去。屋子里拉着窗帘显得很灰暗,刚从外面进来一下子不适应,看不大清楚里面的情况。高科长一把拉开窗帘,屋子里立刻明亮起来,他们看到藏豪睡得像头死猪,可是床上并没有女尸。高科长向四周看去,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只有一条非常仿真的狗模型立在床旁,十分醒目。高科长走上前推了藏豪一下,藏豪继续呼呼地睡着。“藏豪!”高科长贴近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声。
藏豪半睁开眼睛看着他们,说:“你们怎么跑进来了?有事吗?”
“女尸呢?”高科长劈头盖脸地问道。高科长叫高篮峰,四十多岁,少校军衔,瘦高个子,三角脸,小下巴,高鼻梁,大眼睛,看上去很精干,也很威严,但实际上,他非常主观、自负、自私和简单,属于那种情商低智商也不高,小事聪明,大事没脑子的人。
“什么女尸?”藏豪一脸惊异地反问道。
“你床上的女尸,他们俩刚才亲眼看到的!”他指着旁边的两个学生说道。
“女尸怎么会跑到我床上,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藏豪冲着两个学生怒吼着。
接着,他又扭头对高科长说:“女尸在停尸房里,你们自己去看吧,这是钥匙。”说着从床头取下一串钥匙扔给高科长。陶主任在一边仔细观察着,没说话。
高科长和陶主任打开停尸房的大门,一起走了进去,两个学生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冷飕飕的房间里散发出刺鼻的药水味道和尸体的腐臭气味,房间里堆的冰块已经有点融化了,地上一片片的积水。如果仔细观察,还可以看到藏豪刚刚留在走廊和屋子里的两串湿脚印,有进去的也有出来的。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女尸的方向。只有藏豪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急中生智,马上返回宿舍拿了两个口罩递给高科长和陶主任。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他这一进一出,在原来留着脚印的地上又重新留下湿脚印。那天停尸房里只有女兵一具尸体,女尸身上盖着白单,高科长走上前把白单子揭开,看到女尸军装穿得整整齐齐,脸上化着妆,没有任何被搬动过的迹象。
“你说的是这个女兵吧?她怎么会跑到我床上呢?莫名其妙!”藏豪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天气炎热,女尸散发出淡淡的尸臭,高科长捂着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原本白净的脸庞涨得发红,不知所措。陶主任原来有些紧张的面皮松弛开来,浮现出一丝冷笑。小刘颤抖着站在一旁,脸上显露出疑虑和迷惑不解。
难以置信!
其实,如果仔细检查就会发现女尸的内衣裤都还没有来得及穿上,但这位高科长不愿碰死人,看了一眼便盖上了白单。“这两个学生说的话你能相信吗?”陶主任一边往外走,一边生气地质问高科长,“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我绝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高科长尴尬一笑说:“我也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我看你们是吓得看花眼了,纯粹的胡说八道!”陶主任指着学生骂道,“什么女尸,只有一条母狗。”老陶对高科长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没头脑的处理事情的方式很不满意,但又不能对他发作,只好把气发泄到两个学生的头上。
两个学生都只有十七八岁,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既恐惧又不安,一时懵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站在门外没进去,是他说看到了床上有女尸,拉着我就跑。”
小李赶忙指着小刘辩解道。
高科长也感觉刚刚有点儿唐突和荒唐,有些下不了台,于是问小刘:“你到底看到没有?”
小刘也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一头雾水,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是看到了什么还是看花眼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吗?”
高科长顿时感觉很尴尬,说了一句:“乱弹琴!”甩袖走了。两个学生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太阳都照屁股了,还没睡醒?”见高科长他们走了,陶主任问藏豪。
“我昨晚制作标本,睡得晚了,所以睡过头了。”藏豪撒谎道。
“误会了,你继续睡吧,我也走了。”陶主任是个很平易近人的老头,诚实善良,平时和和气气的,特别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但是,他脾气很倔强,看不惯的事情喜欢打抱不平,他工作认真但也比较主观,看得上的人怎么看都喜欢,不喜欢的人怎么看都不喜欢。属于那种智商不高情商不低的人,最大的缺点是人情味重,有时候缺少点原则。他对待藏豪就是如此。
太平间恢复了平静。藏豪坐在床上感到后怕,心惊胆战地回想着刚刚的一幕。早上他被吵醒,看到自己房门大开知道不妙,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正好看到两个护校男学员离开的背影。咳,大意失荆州哇!昨夜既没锁门又忘记了拉窗帘,后来太疲倦了,也没把女尸送回去,竟然搂着女尸睡着了。藏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女尸还在他的床上,急忙返回宿舍以最快的速度给女尸穿上外衣送回停尸房。他整理好女尸的衣服,重新给她化了妆,然后锁好门,回到宿舍。他把女尸的内衣裤塞到枕头下面,拉上窗帘故意把房间弄得灰暗暗的,躺在床上假装睡觉,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他猜想两个学生一定是看到他正搂着女尸睡觉,否则不会慌慌张张地跑掉,而他们也一定会向上司汇报,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查。他心里盘算着,如果真有人来检查该怎样应付。不出所料,没多久高科长就领着陶主任和两个学生来了。
听到他们打开太平间院门的声音,藏豪有意发出震耳的鼾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睡觉时的鼾声特别大。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蒙骗过去,把一场危机化解了。他暗自庆幸,多亏两个学生跑开时发出的声响把他吵醒,否则,真的会让高科长带着陶主任给抓住现行。想到这里,他用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锁上太平间的大门,回到停尸房重新给女兵穿好内衣裤和军装。
下午,女兵家属来太平间向遗体告别,很多参加过抢救的医护人员也参加了告别仪式。遗体告别结束后,女兵的妈妈悲伤地坐在女儿身边不肯离开,她细心地给女儿梳着头发,又给女儿整理衣装,突然她发现女儿的衣裤上有一片分泌物的痕迹。她觉得奇怪:“难道有人动过我女儿吗?”于是,问站在一边儿的传染科曹主任:“我女儿的衣裤上怎么会有分泌物呢?”
曹主任回答:“女人病故后常会有一些分泌物流出来,这并不奇怪。”曹主任是全国著名的传染病学专家,一直负责组织女兵的抢救工作,几天几夜没睡觉,虽然最终没能抢救成功,但她和医生们尽心尽力,家属也很理解,非常感谢他们。曹主任“合情合理”的回答消除了女兵妈妈的疑虑。那时候医患关系要比现在好很多,对于重症病人的抢救,人们关注更多的是过程,只要医生尽力了,各种必要的措施都落实到位,最终没能抢救成功,家属和社会也都能理解。毕竟医生是人不是神,时代的医疗技术有限,同一种病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不同的危害和结果。
陶主任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他不得不怀疑藏豪可能真的有问题。家丑不可外扬,陶主任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一方面他不敢相信藏豪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另一方面也害怕真有这样的事,让医院、科室和他本人丢脸面。因此,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再去追究,只做出一个决定,不准许藏豪再住在太平间。藏豪乖乖地搬回了集体宿舍,他走后,太平间宿舍的门立即被陶主任锁起来,贴上封条。这件事就这样被老陶压了下去。尽管如此,医院还是传得风言风语,只是大家都半信半疑,真正相信的人很少。尽管如此,陶主任仍然让藏豪兼管太平间的工作,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愿意干这差事的人。
第二天,藏豪出现了小腹疼痛、腹泻、发烧的症状,自己到检验科化验了血和大便,明确诊断为细菌性痢疾。他头晕,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在床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悔不已,想着不该碰那具有传染病的尸体。但是,他的身体确实太棒了,第三天就慢慢地好了起来,一周后,他竟然痊愈了。但狗改不了吃屎,他仍有机会就干坏事,只是干得更加隐蔽了。
学员小刘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百思不解。于是,对同宿舍的同学说:“我明明是看到了他搂着女尸睡觉的,怎么不一会儿的工夫再回去就全都变了。”
小李也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太对,我虽然没见到什么女尸,但我在门外时屋子里是亮的,可是再回去时,屋子里就变黑暗了。”
“没事总往太平间跑干什么?”“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啊!”“他是不是搂着那条狗的模型睡觉呢?”“我看哪,你俩一定是吓坏了,出现了错觉,以后不要再往太平间那里跑了。”宿舍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没有人相信这件事。
自女兵事件发生后,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藏豪,疏远他,没有人愿意主动和他打招呼或说话。谁都不愿意与他在同一张桌吃饭,谁都不愿意靠近他,他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股气味会让人联想到太平间和死人。藏豪也意识到大家对他的变化,因此,和大家见面的次数更少了。他把饭菜打回到太平间里吃,早晨也看不见他跑步了,白天几乎不大露面,只有天黑后他才出来活动和锻炼。
在他奸尸行为露出马脚不久,肾内科住进来了一个重要的病人,是西北地区赫赫有名的富商化工大王杜文桐的大姨太。杜太太面部和全身浮肿,伴有急性肾功能不全,少尿。经过几次专家会诊,诊断结果一直不明确。肾内科医生诊断肾病综合征,但肾穿刺的病理报告是肾盂肾炎。到底是什么病呢?肾内科的专家认为病人不大可能是急性肾盂肾炎,因为临床症状不像,没有尿急尿频尿痛的症状,而且急性肾盂肾炎不会导致这么危重的肾功能不全。但是按照肾病综合征治疗,又没有任何效果。病人的病情不断加重,很快出现了尿毒症,生命危在旦夕。西部战区最高长官胡先生是杜老板的同乡和挚友,要求医院全力以赴抢救杜太太。医院院长亲自陪同杜老板到病房探望杜太太,并主持了全院大会诊。医院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国内著名专家,听取病历介绍各抒己见。一些专家对病理科的报告提出异议,觉得与临床症状和其他检查结果相矛盾,认为病人的病是急性肾小球肾炎。肾内科张虚主任介绍说:“肾病综合征、急性肾小球肾炎和急性肾盂肾炎是三种不同的疾病,在发病机理和临床表现及治疗方法上,均不相同,因此准确诊断才能及时有效的抢救。为了确定诊断,我们给病人做了肾脏穿刺活检。我们现在困惑的是,目前这个病人的临床表现与病理报告结果不一致。”
一位专家提议:“如果结果矛盾,影响到诊断,可以再做一次肾穿刺活检。”
张主任叹了口气说:“唉!病人的情况恐怕不允许再穿刺了。”
陶主任坐在角落里很不自在地吸着烟,闷不作声。每当临床表现与病理结果不一致时,临床专家总是质疑病理诊断的准确性,这让老陶非常恼火。这种事情已经有过几次,明明是对病理科技术水平的不信任。“陶主任,你对肾活检病理的诊断有什么解释?请谈一谈吧。”院长看出他心情不愉快,客气地说。
“在座这么多国内知名专家都发言了,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病理报告是我们看到的现象,我们实事求是地写出来,我还是认为病理改变符合急性肾盂肾炎,当然肾穿刺取的活体组织偏小,可能会有偏差,这个结果仅供临床参考。”
最后全院会诊的意见,多数专家认为应该诊断为急性肾小球肾炎。然而,病人按照急性肾小球肾炎治疗,也没有取得疗效,最终抢救失败,病人于一周后死于尿毒症。听到病人死亡的消息,陶主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哎!又一个病人糊里糊涂地死了,要是能尸体解剖就好了,可以把诊断弄清楚。”
孙护士长在一旁说:“怎么可能尸体解剖呢?那可是杜文桐的太太呀!”
“是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藏豪看着陶主任,心里明白他此刻的感受,于是,悄悄地出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藏豪拿着一个标本盒回来了,把它放到陶主任的面前。陶主任问:“这是什么?”
藏豪回答道:“你自己看吧。”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老陶边说边打开标本盒。“哎,这不是一个肾脏吗?多囊肾合并严重感染,都形成许多囊性脓肿了,还散发着臭味,一定是大肠杆菌感染。”这是个新鲜的肾脏,已经比正常的肾脏大了三四倍。老陶问道:“这是从哪里搞来的,谁的肾脏?”
“嘿嘿,杜老板太太的,我在太平间里刚刚偷偷取下来的。”
“什么?你偷偷给她做了解剖?混蛋,谁让你这么干的,你闯祸了!”陶主任吓得叫了起来。他马上把标本盒的盖子盖上,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然后,悄悄对藏豪说:“有谁知道你干了这件事?”
“我和肾内科的王医生一起干的,他也想弄清楚杜太太的病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俩也干过这种事。”
“藏豪,你想过没有,万一杜老板发现了怎么办?杜老板可是胡长官的至交,如果发现你把他太太的肾脏给偷偷割了下来,一气之下会告发你俩,胡长官要是知道了准枪毙你俩,懂吗?”
听到“枪毙”两字,藏豪吓得打了一个寒战。藏豪虽然胆子很大,可也怕死。他像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老陶,“那怎么办呢?”
“你们是怎么做的?会不会被察觉?”
“不会,杜太太已经换好了衣装,我从后腰切了一刀把右肾取了出来。”
“可是刀口会有血水渗出来,把衣服弄脏的。”
“不会的,我取出肾脏后塞进去一些棉花,然后,把刀口紧紧地缝好,外面还贴了几层纱布,纱布外面又贴了一层塑料布。”
“衣服有没有弄脏?”
“没有。”
“走,我还是去看看吧。”老陶不放心,与藏豪来到太平间。尸体经过化妆,面色红润,表情安详,服装整齐。老陶让藏豪把尸体翻过来,在右腰部外衣上可见一小片已经干了的血水印迹。“但愿别被发现,否则真要遭殃了。告诉小王医生别和任何人讲。”老陶叮嘱道。
第二天下午杜太太出殡,非常隆重,庞大的军乐队奏着哀乐,军队地方大小官员都来了,部队几乎一个团的人马到场。老陶和藏豪亲自把杜太太搬到礼堂中间的花丛中,然后,惊恐不安地站在一边小心地守候着,等待着遗体告别仪式的结束。瞻仰遗体结束后,老陶和藏豪正准备把杜太太抬进精致的木棺,杜老板突然把他俩叫住。看着杜老板表情严肃地向尸体走去,老陶和藏豪额头上冒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不敢与他对视。杜文桐拉着太太的手,看着她那安详的面孔,为她整理了一下服装,然后扭过头摆摆手,意思是入棺吧。两人小心谨慎地把尸体放进棺材里,随着棺盖被钉上,两人的心总算放下了。杜老板满意地走过来和两人分别握了手,两人身体木僵,双腿颤抖,手心冒着汗珠。
伴随着唢呐声和哭喊声送葬队伍缓缓地离开医院,两人不放心地尾随在后面,目送灵车消失在闹市中。冥钱飞舞在半空中,庞大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奔向南山公墓。
“谢天谢地,总算没事了。”藏豪后怕地说。
“嗨!走吧,喝酒去。”老陶长吐口气,开心地拉着藏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嘿嘿!这回可以证明我们的病理诊断是对的。”
“是啊,这些天我一直很郁闷,他们都不相信我们的诊断。”老陶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不过,以后不许再干这种冒险的事情了。我知道你的好心,想把病弄明白。谢谢你啦!”
老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斟满两大杯,递给藏豪一杯。“来,我敬你一杯!”老陶这些天来第一次笑了。
第三章 机敏狡诈
藏豪三十出头,身体正当强壮,性的欲望极其强烈,几乎每天都要发泄几次,否则,他的“怪兽”会整晚肿胀坚硬。他讨不到老婆,又没有人愿意当他女友。
一段时间过去了,在他过足了这种野兽般的淫欲生活后,开始对奸尸带来的快乐感到不满足,他想追求更大的精神刺激,也滋生出一种对物质生活追求的欲望。
一天晚上,他遛狗回来,在医院大门口碰到徐刚。“豪哥,你上哪里去了?”
“到对面河边遛狗去了。你呢?”
“嘿嘿,老弟找到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开心、取乐的地方,你保证喜欢!”
“什么地方,告诉我,别神神秘秘的。”
徐刚看看旁边没有人,走到藏豪身边小声说:“看在我们兄弟在蛇谷里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我就对你说了吧。我刚从北市区回来,逛妓院!”
“逛妓院?那要花很多钱呢。你哪来那么多钱?”
“嘿嘿,我哪有那么多钱呢!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豪哥,明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热闹。”
第二天晚上,藏豪没有找徐刚,换了身便装一人来到北市区闲逛。北市区是这个城市著名的红灯区,有大大小小不同等级的窑子馆十几个,每晚都格外热闹,有弹琴卖唱的,有演出木偶剧的,也有耍猴卖艺的。路边一排排妓院的招牌灯火辉煌,看得他眼花缭乱,一些妓院的门前还搭着小舞台,妓女在台上扭动着身体唱着低俗的地方小调。藏豪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开放的场面,看得两眼发直,面孔发呆,内心膨胀着低俗的欲望。唱完戏的妓女妩媚地往妓院里走,几个色眯眯的男人跟着进了院子。妓女站在门口不停地向外面的男人招手,抛着媚眼,其中一个妓女给了藏豪一个飞吻,藏豪顿时感觉热血沸腾,神经躁动不安,不自觉地向妓院大门走去。
“豪哥!”一个声音把他叫住。
他回头一看是徐刚。“是你?你也来了!”
“豪哥,这个妓院不能进,这是二级妓院,价码高!”
“妓院也分级呀?”
“当然分级了,你以为就你们医院分级呀!妓院也分一级到四级,一级到三级都是高档妓院,价格高,四级价格低,但据说卫生不好,弄不好会染病。”
“嘿!你小子什么都懂,是不是常来呀?”
“不瞒你说,高级妓院我从来没进去过,没钱,也不敢进!普通妓院进去过,但只是打茶围,看看热闹。”
自从有了这次经历后,一连几天夜里藏豪总往北市区跑。高档妓院他不敢进,只在门口看看热闹。傍晚时有些窑子的妓女出来游街,为妓院招揽生意,他会跟在这些妓女后面看热闹,偶尔也会进到四五流的窑子馆里打打茶围。所谓打茶围就是穷人在妓院里寻开心的一种廉价的方式,七八个男人一起筹个包房钱,进到窑子里的一个包房围着一个妓女边喝茶吃瓜子边打情骂俏。但窑子里也有规定,打茶围的客人说什么问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动手,时间只有一个钟头。由于当时处于战争期间,物价一天一个样,当时市面流通的法币一天比一天贬值,一万法币买不到一包香烟。所以,连妓院都不愿意收法币,私下改收美元或黄金了。
有一次,藏豪和九个素不相识的穷小子凑了十块钱,进了一家名叫戏来灯的妓院,找了个叫凤姐的妓女打茶围。凤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嘴里叼着香烟坐在中央,穿着旗袍,有意地打开了三四个扣子露出丰满的乳沟,还不时地把大腿露在旗袍外面,做几个性感的姿势。领班给每位客人沏好茶,放好瓜子,定了闹钟,就离开了。其中有几个人是妓院常客,一个个油嘴滑舌,出口就是黄色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凤妹妹今天装束真漂亮啊,体形阿娜呦!能不能把大腿露出来让兄弟们一饱眼福呀?”一个穷小子酸溜溜地喊道。
“好哇,看看吧!”凤姐站起来有意掀开裙帘露出半个臀和雪白的大腿,转了一圈,又坐了下来。
“凤妹妹好丰满,好性感哦,能不能再解开几个上衣扣,让兄弟们看看白山的山峰啊!”另一个穷小子色眯眯地喊道。
“那可不行,还是这样好,全看到了就不美了,怕你们吓跑了。”凤姐略微向上拉了一下衣领。
“哈哈,我们不怕,不怕,你解开吧。”几个人一起喊道。
初次见到妓女这种性感妩媚和撩骚,藏豪感觉全身热血沸腾,欲火难忍。看着凤姐那摄魂的眼神,迷人的媚笑和妩媚的动作,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嘿嘿地笑着走了过去。“凤姐,能不能让我摸摸?”
看到这个刚才傻傻地坐在凳子上不说话,满脸红红的、憨厚的男人向自己走来,凤姐没太在意,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说:“那可不行,你要是动手,小心我把你的手砍下来。坐下吧!离近点看看可以。”
“嘿嘿!凤姐,真美!”藏豪流着涎水感叹。他笑嘻嘻地走到凤姐身前,突然把手伸进她的旗袍抓住她的胸,另一只手顺着旗袍的开衩伸到她的大腿里面。
凤姐惊慌地尖叫着,“快来人哪!”藏豪的手没轻没重地在凤姐的衣服里乱抓着,痛得凤姐大声号叫。
“哈哈!哈哈!”下面几个穷小子开心地笑起来,“亲她!亲嘴!”“解开她的衣扣,让我们看看她的奶,哈哈!”看热闹的不怕事情大!穷小子们的哄笑声让藏豪更加大胆,他伸着脖子去亲凤姐的嘴,凤姐左右摇着头躲开他的嘴巴。领班在门外听到叫声跑了进来,看到藏豪正把凤姐压在椅子上两只手在衣服里胡乱摸着,急忙上前去拉他。“先生,你违反规矩了,打茶围是只许动嘴不能动手的。”
“去你的!”藏豪侧身向领班踹了一脚,领班一下子趴在地上,手中的茶壶“当啷”一声落到地上,茶水洒了一地。领班爬起来再去拉他,可是拉不动,再次被他踹倒。领班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出去喊人。“有人闹事,来人哪!”接着,三个打手跑了进来。藏豪一看屋子里来了这么多打手,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放开凤姐,凤姐趁机跑了出去。
领班指着藏豪喊着:“你们给我狠狠地打他!”几个打手围着藏豪,一步步逼近他。
“嘿嘿,别动手,我没怎么样她,只是开开心。”藏豪不停地向后退着。一个打手飞起一脚向他踹来,他急忙用胳膊挡住,另一个打手几乎同时一脚踹到他的胸脯,他向后退了几小步,第三个打手飞起一脚踢到了他的腰部。“你们真打呀!”藏豪愤怒了,猛地抓住刚才踢他胸口的打手,把他摔倒在地上,用拳头猛砸他的后脑。另一个打手从后面勒住藏豪的脖子,藏豪抓住他一只脚用力向前一拉,打手摔倒在地,藏豪翻身骑在他身上举拳就打。突然,藏豪感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只见第三个打手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擀面杖。
领班大声喊着:“把他给我捆起来!”领班在妓院里又叫大茶壶,是专门接待客人,给客人倒茶,安排妓女的,他们又负责治安管理,也算是打手的老板。藏豪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几分钟后藏豪醒了过来。领班指着藏豪说:“给他点教训,看以后谁还敢在这里胡闹!”藏豪的身上又重重地挨了一顿拳脚。
“哼!穷小子,从来没见过打茶围还敢动手动脚的,没钱还想占老娘的便宜,今天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凤姐用力给了藏豪一个嘴巴,又踢了他的裆部一脚,好在藏豪已经清醒有了防范,没有被踢中要害。凤姐似乎还不解气,还想再踢,被妓院里的大妈咪拦住了。“算了,凤姐,你走吧,让他们男人帮你教训教训他。”凤姐眼泪汪汪地解开衣服让大妈咪看被藏豪抓伤的胸部。“这个畜生,该打!”其他打茶围的人一看这情景,都灰溜溜地跑掉了。几个比藏豪还壮实的打手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通,最后,把藏豪推到窑子的后门外。
十几分钟后,藏豪被绳子绑得麻木了的胳膊和腿才慢慢地恢复知觉。好在他身体结实,挨了打还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在妓院里挨了打,藏豪自感丢人,又不敢声张。他悄悄地溜回医院,在宿舍里躺了两天。“妈的,不就是因为我没钱吗!老子要是有钱的话你们敢这样对我么?”他暗自发誓,如果有一天他有钱了一定会回来。这个仇一定要报!
这天,藏豪收到一封家信。哥哥信中说母亲生病了,向他要钱看病。“妈的,都把我当成大富翁了!”前几天弟弟来信说结婚要盖房子向他要钱,妹妹的孩子要上学也向他要钱。藏豪在军队医院里工作,又是上尉军官,大家都认为他有钱,实际上他没有多少钱。他每个月才二十几万法币军饷,而且当时社会合法流通的法币一天比一天贬值。而且,他花费大,因为他饭量特别大,吃饭比别人要多花一倍的钱,加上他又喜欢喝酒,偶尔抽烟,所以,每个月几乎剩不了钱。钱哪!他开始感到缺钱。怎么才能搞到钱呢?他开始转动他那有点小聪明和鬼点子的脑袋瓜。
藏豪掌握一门技术,制作破伤风抗毒素血清。战争时期,患破伤风的病人非常多,整个西北地区大部分破伤风抗毒素血清都是他制作的,他为医院赚了一大笔钱,可是他自己一分钱也没捞到,他心里愤愤不平,觉得.99lib?医院欠他的钱。他想到了医院的住院处,那里应该有很多钱,他又想到了出纳室,那里也有很多钱。他记得有次出差回来报销差旅费,就是在出纳室取的钱。他想到了他的老乡顾梦得。顾梦得是医院财务科的出纳员,三十几岁,长得白白净净,一脸书生气,为人谦和,但脾气有些倔强。身体虚弱,有肺结核和气喘病,平时没有什么朋友,家庭负担很重,老母年迈多病,老婆是家庭妇女,有个6岁的女儿,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时他们不大来往,可是,这段时间藏豪却一反常态,经常往顾梦得的办公室跑。
有一次,藏豪进来正好碰上顾梦得打开保险箱,保险箱里放着一沓沓现金。顾梦得看到藏豪进来,立即关上保险箱。保险箱很大,打开需要钥匙和密码。“这么多钱啊!”藏豪随口说了一句,“怎么不放到银行里呢?”
“明天要发军饷了”顾梦得回答,“存银行再取出来麻烦,所以这几天住院处收的钱就没存银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藏豪从老乡口里得到了这个重要的信息,每个月发饷的前一天医院保险箱里会有大量的现金。他悄悄打量着出纳室,这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办公室,只有南面窗户,但已经用钢板封死了。出纳室与其他房间不一样的地方是,别的房间都是木门,它是铁门。出纳室的屋子里似乎没有安装报警系统。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藏豪失眠了,他开始思考怎么能巧妙地把这笔钱偷出来。那几天他对女尸失去了兴趣,整天在策划着盗窃金柜的计划。有了钱,就不愁找不到女人。藏豪并没有急于实施计划,为了避免嫌疑他不再去出纳室了。每次陶主任请他喝酒,他都会叫上顾梦得,他们三个都来自于同一个大草原,聚在一起吃得来,喝得来,也谈得来。每次喝酒闲聊,三人也不劝酒,气氛轻轻松松的。
终于有一次,顾梦得因为晋升的事心情不好,喝多了。“顾哥,这次医院提拔财会科副科长,你应该没问题吧?”藏豪有意提到让顾梦得伤感的事。
“什么没问题,是根本没希望!你没看到我们科那个28岁的女妖精整天往院长办公室里跑吗?”酒后的顾梦得失去了往日的谦和和温顺,脾气显得暴躁。
“可是,她哪有你能力强啊!”
“能力强有个屁用!还不如她裤子一脱。老子干了这么多年才混到上尉,可是她三年连晋两级,已经当上少校了。”顾梦得气得两眼冒火,端起酒一干而尽,眼睛红红地冲着陶主任大声问道:“陶主任,你如果进院长办公室里会坐哪里呀?”
“当然是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或沙发里了。”
“你知道那个妖精坐哪里?”
“不会是坐在桌子上吧?”藏豪故装糊涂地回答道。
“她坐在院长的腿上!”
“这成何体统,乱七八糟!”陶主任说道。
藏豪呆呆地瞪着眼睛,吐着舌头傻笑一声:“嘿嘿!坐在大腿上!怎么没有女人坐在我大腿上呢?”
“你做梦去吧!你整天摆弄死人,一身尸臭味道,哪个女人还敢靠近你呀!不瞒你说,大家在食堂里都不愿与你一张桌子吃饭,连我都不敢对我老婆说与你一起喝酒。上次我对她说我到太平间找你,她很不开心,总觉得我身上有股怪味儿,好几天不理我。要不是看陶主任的面子,我不会与你在一起喝酒。”
听了顾梦得的话,藏豪气得瞪大了眼珠,把酒杯“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他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恨不得把顾梦得举起来摔到地上。可是,他克制住了怒火,他现在不能惹怒顾梦得,他还有大事没完成。“妈的,酒后吐真言了。原来你们都嫌弃我啊!好吧,你当你的少校,科长,我当我的技术员,看我的太平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藏豪仍然没忘记用晋升的事情刺激他。
“算了吧,你就别刺激我了,什么科长啦,少校啦,我没有那个福气。”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来日方长。来,喝酒!”陶主任端起酒杯劝解道,“当了少校有个屁用。我现在是上校,每月60万元法币薪饷还不够一家人吃喝的呢!我当少尉那会儿,一个月100块钱军饷,全家都花不完。现在这钱哪,都和纸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医院发粮发物,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我看哪,物价这么膨胀,法币这么贬值,国民党政府早晚垮台!你们没听说下面战斗部队都不发军饷了吗?为什么?因为钱不值钱了,发了钱也是一堆废纸,所以还不如不发。你说,这样一来军队还有战斗力吗?”
顾梦得听了陶主任一番感慨后,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把嘴巴凑到陶主任的耳边悄悄说:“老大哥,别担心,从下个月开始医院开始收美元了,拒收法币,以后军饷也发美元。”
“嘿嘿!这还差不多。”老陶笑了,“据说有钱的人和那些官僚早把自己手里的钞票换成了美元或黄金了。”
藏豪心里暗自高兴,他将来要偷的全是美元,这不是更好吗!于是,耐着性子不停地敬酒。酒喝光了,陶主任走了,顾梦得酩酊大醉,藏豪扶起他往后面家属院走去。“没事,我没醉!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顾梦得摔倒在草地里,呼呼地睡着了。这一次给了藏豪复制金柜钥匙的机会,他趁顾梦得睡着时迅速地把顾梦得身上的金柜钥匙和门钥匙压了个橡胶模型。然后,背起顾梦得一路小跑来到顾梦得的家,把顾梦得安放在门口靠墙坐着,扶起顾梦得的手敲了几下门。然后,细听了听,屋子里有了声响,他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顾梦得悄悄地离开了。
“谁呀?”门开了,顾太太从门缝伸出头向外望,看到顾梦得坐在地上睡着了。
“哟,当家的,你怎么坐在外面睡着了?快起来,进屋里!”顾太太连忙扶着顾梦得进了屋。藏豪躲在附近看到顾梦得家关上房门,脸上露出一丝奸笑。钥匙模型弄到手后藏豪就不再与顾梦得来往,至少在计划实施之前的几个月里没有再接触他。大家也慢慢地淡忘了他们这段密切接触的历史。
开金柜除了钥匙,还需要密码。藏豪并不掌握空手盗窃金柜的技术,他清楚没有密码是不行的。密码只有顾梦得知道,他又不可能钻到顾梦得的脑子里。怎么才能得到金柜密码呢?他有点儿焦急。
自有了盗窃金柜的念头,每天夜深人静时藏豪总在医院大院里转悠,特别是围着财会科的楼房附近观察。离财会科窗外三十几米远有一座假山,假山下面是个防空洞,从没有人进去过。医院的院内一共有两个防空洞,一个在后花园附近,大一些,藏豪经常在那里偷窥。另一个就是这个,在前院,离财会科近一些。
一天后半夜,藏豪正坐在假山上思考着怎么继续实施金柜盗窃计划,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防空洞里溜出来。这人身材瘦小,手里拎着个大包裹,鬼鬼祟祟地沿着小树林向后面的医院家属宿舍区走去。藏豪悄悄地跟上他,借着路灯发现这人是医院看门的老柳,人称瘦猴,身高不足1。6米,体形像个没发育好的儿童。老柳家与太平间仅隔了一堵墙,在他快进家门时回头看到了藏豪,于是,笑嘻嘻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个肉包子递给藏豪。他并没察觉藏豪一直跟着他。“嘿嘿,我刚到医院外面买了一些包子。”老柳值夜班时经常看见藏豪半夜三更在外边游荡,所以这个时间见到他并不觉得奇怪。在他的眼里,藏豪这种人孤僻,简单,愚蠢,唯一特点就是傻大胆。
藏豪不客气地接过肉包咬了一口,咧咧嘴笑笑说:“嘿嘿,挺好吃的。”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藏豪心里清楚,他刚才吃的肉包是病号食堂做的夜班饭,根本不是从外面买的,应该是老柳从食堂偷出来的。为什么老柳会从防空洞里钻出来?于是,他迅速回到假山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仔细查看防空洞的大门,防空洞的门锁虚锁着,他用力向下一拉锁就开了。藏豪推开厚厚的防空洞大门,一股霉湿气扑面而来,顺着手电筒的光线藏豪看见地上还清晰地印着几行老柳留下的鞋印。防空洞是半地下的钢筋水泥结构,里面是个大厅,大厅四周有几个很小的通气孔。藏豪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暗道和机关。在防空洞的一个角落,他看到了一堆新鲜的粪便,妈的,老家伙跑到这里拉屎,怪不得空气这么污浊。他失望了,捂着鼻子往外走。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发现防空洞出口两道门之间的墙壁敲起来,会发出空洞洞的声音。难道墙壁外面是空的吗?他心中一阵惊喜,用力一推,一扇暗门活动了,一条一米多高,五十多米长的暗道一直通向行政大楼。弯着腰可以在暗道里行走,一直通向办公楼下面的地道,办公室的地下道是正规的地下暖气管道,他心想这条暖气管道一定通往食堂,说不定还通向财会科的下面,因为食堂和财会科在同一个方向,只是食堂更远些。于是,藏豪顺着地下管道往前走,果然,来到财会科的下面。在出纳室的墙角处有一个30厘米直径的方形出口,出口上盖着木制的盖子,藏豪顶开盖子,探出头试了试,洞口太小,他的身体太魁梧上不去。但是,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地道口的盖子上有个圆形的木节,他用力顶掉木节,盖子上出现一个圆形的小孔,透过小孔正好可以看到金柜的密码锁。藏豪把木节放回到原处,把盖子重新盖好,朝着食堂方向走,在病号食堂的下面,他看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出口。他明白了,老柳体格小可以从这个出口爬上去偷食堂的包子。意外的发现和收获令藏豪兴奋不已,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盗窃方案,他感到距离成功不远了。
白天他悄悄潜伏在暗道里通过地道口盖子上的小孔偷窥顾梦得打开金柜,藏豪发现每天顾梦得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金柜,他把金柜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然后旋转密码锁,先是向右旋转三圈,停在95的数字上,然后再向左转两圈,停下来。
藏豪没看到数字是多少,顾梦得的手挡住了他的视线。接下来,顾梦得又向右转一圈,好像是停在46上。藏豪的视力极好,在地道里通过小孔仔细观察顾梦得开金柜的动作,观察他旋转的方向和密码。在连续偷窥了几天后,他终于成功了,他确定已经得到了金柜的密码。同时,他发现每个星期二的夜班饭常规都是肉包,这天后半夜两点老柳也一定会通过地道去食堂偷肉包。因此,他想出一个嫁祸于老柳和顾梦得的妙计,藏豪要选择一个行动的日子,既是礼拜二又是发军饷的前一天。
在正式行动前三天的一个夜里他做了一次踩点,半夜12点他悄悄地钻入出纳室,用事先配好的钥匙和偷窥到的密码打开金柜。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现在已经有了出纳室的大门钥匙和金柜的钥匙以及密码,如果金柜里有钱就是他的了。藏豪没有动金柜里的东西,把金柜门重新关好。他心中大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看着空荡荡毫无一点儿警备的出纳室,藏豪的脸上露出了贪婪和得意的奸笑。只要他选择一个好的时机行动,这里的钱全都会弄到手。不巧的是,就在他刚关上出纳室的门准备离开,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走廊的远处走来个年轻人。藏豪犹豫了一下,马上把手撤了回来,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迎着来人走过去。走到近处,他认出来人正是上次看见他搂着女尸睡觉的护校学生小刘,真是冤家路窄呀,怎么总能碰到这小子。藏豪暗自庆幸今晚只是踩点,并没有偷任何东西,所以不会出任何问题。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狠狠地瞪了小刘一眼。小刘已经护校毕业了,留在医院电诊科工作,每晚都在科里看书,学习到半夜再回宿舍睡觉。当他看到有人站在走廊并没有感到奇怪,但是,在他上楼梯时无意地回头看到财会科办公室的牌子,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藏豪不是财会科的人,怎么会站在财会科门前,不会是要到财会科偷东西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藏豪可是医院经常宣传的采药英雄,很多年轻人都佩服他的机智和勇敢,白天药剂科于主任在给他们第二批即将奔赴长白山采药的小组成员培训时,还对藏豪赞不绝口。小刘的宿舍就在财会科楼上,回到宿舍后他就忘掉了此事,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医院的采药队去长白山采药了。
藏豪从出纳室出来后,在外面闲逛了一圈才回宿舍。在走廊意外碰到小刘,让他感到挫折和郁闷,他躺在床上对自己的计划进行了修改。半夜12点正是值小夜班和大夜班的护士交班的时候,这时候走廊里人少,但也绝不能拿着大包小包的钱从出纳室正门出来,否则,万一被人看到真就死定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万一被人发现,他就要杀人灭口,或者带着钱逃之夭夭。
这三天过得格外漫长,藏豪一边继续等待时机,一边做着一些必要的准备。他连续三天下午五点钟悄悄在财会科附近观察,果然,那几天下班时顾梦得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收费处的钱送往银行。他心里有数了,金柜里的钞票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金柜里塞满了美钞。藏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太平间标本室的地窖里挖了一个不大的坑,把一个铁皮文件箱放进坑里,作为他的储藏箱,又在储藏箱的上面压了一块水泥板,水泥板上面放了一些人体标本。即使有人进入地窖,也很难发现这个储藏箱。地窖没有通气孔,没有窗,是抗日战争时期修建的,冬暖夏凉,平时没有人进来,铁门的钥匙由他一个人掌管,非常安全,因此他决定把偷来的钱放到地窖里藏起来。从防空洞到太平间只有300米距离,非常僻静,平时白天少有人走,半夜三更就更没人了,他几分钟就可以把钱送到这里。那几天晚上藏豪一反常态在吃过晚饭后没有外出,早早地回宿舍帮忙打开水,听大家聊天或在一旁看别人下象棋。然后,早早地上床睡觉,早晨很晚才起床,起床后也不离开宿舍,而是坐在床边看书。
1947年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的礼拜二晚上,藏豪早早地上床假装睡觉,没多久室友也都入睡了。藏豪躲在被窝里不停地看着手表,他要在11点50分准时行动。半夜里室友睡得正香,他悄悄溜出宿舍,通过静悄悄的走廊,顺着楼梯下到一楼,躲在楼梯口竖着耳朵听走廊里的声音。医院大院里并排竖立的三座楼房,外表相同,红砖墙面,黑瓦尖顶,都是二层的欧式建筑,被一条长长的大走廊在中间连接呈“王”字形。走廊地面铺着红松木地板,夜晚如果有人行走,很远就能听到“咔咔”的脚步声。此刻,走廊里静悄悄的,藏豪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确定走廊里没有人后,他熟练地戴上手套和鞋套,迅速来到出纳室门前,用事先配制的钥匙打开出纳室大门,一闪身溜进出纳室,随手轻轻把门关上。然后,把耳朵贴在铁门上听着走廊里的动静,他隐约听到走廊里出现“咔咔”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从出纳室的门前经过,又逐渐地变弱,消失在远处。他知道这不是独身宿舍值小夜班的人,因为值小夜班的护士要午夜12点交班,12..
点半才能下班,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哪!怎么回事?他开始忐忑不安,站在漆黑的出纳室门后感到紧张,两条腿在发抖,心脏扑通扑通的像要跳到嗓子口似的,毕竟是第一次当盗贼,而且又是大盗。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别慌!那个人已经走过去了,没有在门外停顿,也毫不慌乱,肯定没看到你。”
漆黑幽静的出纳室墙壁上传来了“嗒嗒”的钟表声,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时针指在11点50分。他又照了照办公桌,桌子下面有几条印有医院标记的空的钱袋。他轻轻地走到金柜前,把钥匙插到金柜的钥匙孔里,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旋转着密码锁。他那双解剖尸体都不会抖的手,此时却在发抖,因为太紧张几次旋转都对错了数字。藏豪试着安慰自己:“别紧张,你就要成功了,你就要发财了。有了钱,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你。”稳定好情绪之后,再次旋转密码锁,终于金柜被打开了,里面堆满了一沓沓美钞。一看到这么多的钱,藏豪激动和兴奋起来,一下子把所有的紧张、不安和恐惧都抛到了脑后。他迅速把钱塞进三个出纳专门用来装钱的帆布袋,麻利地用绳子扎紧袋口,然后,打开地道将钱袋扔下去,随后将地道盖子重新盖好。接着,他擦掉金柜上和地面的痕迹,锁上金柜。一切都整理完毕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经过他反复周密思考和精心策划的行动就要成功了,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只要走廊里没人看到他就成功了。于是,他谨慎地站在门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鸦雀无声。接着,他打开门迅速从里面出来,接着轻轻地关上门。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头顶那盏暗黄色的灯光映现出他那矮墩墩的身影。他快速地溜出大楼,消失在黑夜里。
藏豪跑出大楼后迅速跳到树丛中隐蔽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有些激动,但仍强压着快要成功带给他的狂喜。之后,他迅速来到防空洞打开活动门钻进地道,爬到出纳室的下面把装得满满的三袋钱拖出来放到他事先准备好的一辆三轮车里,骑着三轮车来到太平间门外。突然,几声犬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别叫!”他冲着狗圈低声吼着。狗儿发现是主人,立即安静下来。于是,他打开太平间大门,拎着钱袋钻进标本室地窖,把钱藏在他事先准备好的储存箱里。整理好地窖后,他再次返回防空洞清理了自己留在地道和防空洞的痕迹。这次行动前后只用了20分钟。他回到宿舍时,室友睡得正香,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藏豪躺在床上,把整个作案过程仔细地回顾了一遍,他确信整个行动过程中没任何纰漏。他放心了,计划实施得很完美,于是他安心地入睡了。这一夜很奇怪,室友都睡得很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藏豪的鼾声打扰,倒是隔壁宿舍的人被他的鼾声吵得不停地敲墙,藏豪被吵醒后也重重地用拳头在墙上回击了几下。
第二天上班,当顾梦得打开金柜的一刹那,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金柜里空空如也。顾梦得半晌才缓过神来,大喊道:“不好了!金柜被盗了!钱全都没了!”他的尖叫声顺着走廊传到了院部和楼上的集体宿舍。藏豪是第一个听到叫声的人,他纹丝未动地坐在床边假装看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财会科长跑过来了,保卫科高科长跑过来了,连院长也跑过来了。大家来到出纳室一看全傻眼了,用来发工资的14万元美金,一分没剩,全被偷走了。“是谁干的!我一定会查出来的!顾梦得,你自己管钥匙又管密码,你给我说清楚!”院长指着顾梦得的鼻子歇斯底里般地吼叫着。顾梦得吓得赶忙低着头,脸色苍白,蹲在地上99lib?一声不吭。
“大家都出去!屋子里的东西不能碰,也不能摸。”高科长很专业地指挥大家保护现场,等待刑警到来。
刑警队派出最有经验和破案能力的老刑警厉建警长,带着他的助手林雨飞和一个小组的人马来到现场。他们询问了出纳员案发时的情况,并在出纳室里仔细地检查痕迹,出纳室大门没有任何被撬压的痕迹,门锁也没有被动过,窗户是封死的,门和金柜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指纹。金柜对面的墙角处有个很小的地道口引起了刑警的注意,在地道口的边上还找到半个不很清晰的脚印,难道贼是从地道口进来的?厉建蹲在地道口观察着,可是地道口很小,一般成年人过不来,难道会是儿童作案吗?那么贼哪来的金柜钥匙和密码呢?刑警决定下到地道里侦查,医院马上叫来水暖班班长询问地道的入口,水暖班长熟练地领着刑警们从大楼外面一个平时上锁的入口进入地下道。
一路上刑警不停地仔细检查和拍照,在食堂和财会科下面这段地道里发现了很多脚印和手印,有些痕迹明显是刚刚留下的,在出纳室下面的地道里,还可以看到布袋在地上的拖痕,一直延伸到通往防空洞的暗道。刑警们从防空洞的活动门钻出来,看到防空洞的地面同样残留着一些足印。厉建分析:“如果是内贼,首先怀疑的是出纳员顾梦得,他住在后面的家属大院里,完全有可能在夜里通过地道把钱拿走。如果是外贼,那么这个贼是从防空洞的活动门进入到大楼下面地道的,又从地道口上到出纳室里,而且这个贼手里需要有金柜的钥匙和密码。”
“我发现出纳室出口的盖子上有个木节,拿掉木节通过这个圆孔可以看到金柜的密码锁,能不能是盗贼通过这里窃取了金柜的密码?”这是整个侦破过程中高科长唯一一次比较靠谱的分析。
“有这个可能。”厉建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贼的视力一定要特别好。”刑警们经过对比发现出纳室里留下的半个脚印与地道里、食堂里和防空洞里的脚印一样,都是同一个人留下来的。
林雨飞立刻带着刑警来到病号食堂检查。“食堂里今天凌晨丢什么东西了吗?”
“什么也没缺,就是包子少了一些。”食堂负责人回答。
“难道贼在盗窃金柜的同时还偷了包子吗?”高科长悄悄问林雨飞,林雨飞没有回答。从常理推测,既然偷盗巨款,就没有必要再钻到食堂里偷包子,除非是顺手牵羊。但是,在那个生活很贫穷的时期,盗窃吃的东西也符合情理。
“以前发生过丢东西的事吗?”
食堂负责人回答:“食堂近来经常感觉到丢包子和馒头,每次丢的还不少,又抓不到贼。后来怀疑是食堂内部人干的,我们也没敢声张。”其实,除了老柳,食堂其他人也往家里偷吃的,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食堂只好吃食堂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负责人解释说:“周二夜班饭常规做肉包,值夜班师傅下班后第二天休息,不再来上白班,早晨上班的人不知道夜班剩了多少肉包子,所以,很难发现肉包子被偷。”
“今天凌晨夜班人员几点下班的?”
“大约后半夜一点半离开的。”负责人回答。刑警们对食堂丢包子的事情不感兴趣,但通过在食堂的调查刑警意外地获得一条很重要的信息,半夜食堂要给值班的医护人员做夜班饭,大概要忙到后半夜一点半才下班离开食堂,而做早餐的师傅早晨四点钟就来到食堂准备早饭了,贼应该是在两点到三点之间进入食堂的,而且根据脚印分析,食堂和出纳室的贼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就说明出纳室是在这段时间被盗的。
案件初步侦查结束了,办案组厉建在医院办公室里组织召开了案情分析会。“贼是什么样子呢?”厉建画了个像,“身材瘦小,能够通过成年人无法通过的地道口,家庭生活拮据,也许人口众多,有夜里活动习惯和经验。视力极好,至少1。5。但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一个人作案,还是联合他人作案,也不完全肯定食堂和出纳室被盗是一人所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到食堂偷包子的人同时也爬进过出纳室,并留下脚印。”
听到对贼的描述,高科长随口喊出一个人的名字:“老柳。”
“老柳是谁?”厉建问道。
“医院看大门的,专门上夜班,名叫柳爱柳,50岁出头,家里有老父老母,还有三个儿子,老婆没有工作,全靠他一个人每个月20万法币的薪水养活全家。”
“他身材如何?”林雨飞关切地问道。
“身高不到1。6米,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子,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瘦猴。”高篮峰得意地看了院长一眼。
院长点点头,“老柳从前是个老兵,打仗时立过功,后来由于左臂受伤留下一点残疾,就被安排到食堂做炊事员。在食堂工作时,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今天拿点米,后天拿点面粉,搞得食堂里的人员经常相互猜疑,关系紧张。后来大家都怀疑是老柳干的,但没有什么证据,高科长来处理这件事情时,老柳又蛮横地和高科长吵了起来。我就把他调离炊事员的岗位,让他去看大门去了。”
“他的视力如何?”
“他的视力很好,没有近视,不戴眼镜。”
“马上把他先看起来,取他的手印和鞋印。”
老柳下了夜班正在家里睡觉,听到有人敲门,不高兴地问了一声:“谁呀?大白天的敲门。”他打开门一看是警察,吓得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刚想打开窗户跳下去就被刑警按倒在床上。一看他的体形,刑警们就认定地道和食堂的贼一定是他。找来他的鞋子,鞋印也吻合。刑警们在他家里不仅搜查出他刚刚偷出来的包子,而且在床铺下还发现了500元美金,正是金柜里的钱。没想到案子这么容易就破了,笑得高科长嘴都合不拢,院长也松了一大口气。可是,厉建的心情并不轻松,他一直奇怪金柜是怎么打开的?老柳怎么会有金柜的钥匙和密码?巨款在哪里?
刑警对老柳进行了审讯。“柳爱柳,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偷东西。”
“你偷什么东西了?”
“在食堂偷包子。”
“几点钟进的食堂?”
“后半夜两点钟。”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
“因为这个时间做夜班饭的师傅刚下班。”
“除了包子你还偷什么了?”
“别的东西没偷,就偷包子了。”老柳小眼睛盯着问话的警察肯定地回答。
“你放在床铺下的500美金是哪里来的?”
“那是我自己的钱啊!”老柳神情有点慌张。他承认夜里2点钟从地道里钻到食堂偷包子,可是不承认进入出纳室偷金柜的钱。他坚持床铺下的500块钱是他每个月的军饷攒下来的。刑警们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每个月只有30几美元的薪水,又有这么一大家子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呢?明明是出纳室的钱,连捆钱的纸条都带着出纳室的标记,老柳明显是在撒谎。
“你家里怎么会有医院出纳室金柜里的钱?明明是你昨晚进出纳室盗窃了金柜,我们在出纳室里还发现了你的脚印。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什么?你是说出纳室昨晚被盗了?”老柳反问道。
“你装什么糊涂?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进入出纳室的,怎么打开金柜的?14万美元的巨款藏到哪里去了?”
“14万美元?我的天哪!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老柳吃惊地尖叫起来。
“鬼都不会相信你的这套鬼话。”刑警们相互交换眼色。
一顿暴打之后,老柳的小体格吃不消了,连连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全都招!”老柳说他从食堂偷包子回来,在地道里意外地发现一个牛皮纸口袋,里面装着500美元,他顺着地道口向上一看发现是出纳室,猜测一定是谁偷了钱藏在这里,所以就顺手拿回家里。“我真的没有进出纳室,没偷金柜里的钱。”老柳说的是实话,夜里他进入地道时已经发现地面上有一道道的拖痕,他就奇怪,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个地道,难道还有人通过这个地道偷别的东西?现在听说出纳室被盗,联想自己捡到的500元钱,他猜测一定有人通过这个地道偷了金柜。
“说实话,坦白从宽,金柜钥匙在哪里?你怎么打开金柜的?谁是你的同伙?我们已经发现你的脚印留在出纳室里,证据确凿,你抵赖也没用。”
“真的是我在地道里捡到的,我从没进过出纳室,再说,我没有金柜的钥匙和密码,怎么打开金柜呢?我这辈子连金柜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更别说开金柜了。关于脚印,我也不知道我的脚印怎么留在上面了。”此时老柳心里全明白了,他明明在地道下面并没上去过,怎么脚印会留到出纳室里呢?一定是偷钱的人在陷害他。最有可能偷钱的就是顾梦得,他是出纳员,可以监守自盗。
“还狡辩,给他点儿厉害的!”
老柳不想因为被冤枉而吃皮肉之苦,想了想说:“唉哟!别再打了,我这次真招了。是顾梦得这小子和我一起偷的,他有钥匙,又能打开金柜。他下班时故意忘记锁金柜,让我从地道口进去,打开金柜把钱装到牛皮纸袋子里扔到地道里,再拖到防空洞里。”
“钱呢?”刑警问道。
老柳眼珠转了转说:“他让我把钱放到防空洞里,说他会取走,以后再给我分点儿。我因为缺钱花,就先偷偷拿了500元回家。”老柳自己编了一套圆满的瞎话。他觉得他只能这么说,如果只说是顾梦得干的,和他没有关系,刑警也不会相信,而且也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继续受苦。既然顾梦得偷了钱还陷害自己,干脆把他咬出来。想到这里,老柳显得放松多了,他看得出刑警们对他的供词很满意。他心里想,你们这些傻警察,怎么死盯着我这么个小偷小摸的人呢?我会干这种大事吗?顾梦得有金柜钥匙又有密码,钱肯定在他那里。好你个顾梦得,想嫁祸于我,我可不像这些警察这么愚蠢!这帮臭警察,我说真话你们不信,那我就编套瞎话帮助你们这些笨蛋们破案,等破了案子自然会还我个清白。想到这里,他竟觉得自己是个有功之臣,向刑警们要了一根香烟坐到凳子上吞云吐雾,显得很自在的样子。柳爱柳这个人像他的名字一样,很会爱自己,自私自利,也很会保护自己,每当遇到困难和危机他的脑筋灵活,会想出各种鬼点子。但是,小聪明有时也会误大事。
刑警们立刻把顾梦得抓了起来,连夜审问。可是不管怎么审,顾梦得就是喊冤,一直没有招供,钱也没搜查出来。顾梦得反问警察最多的一句话是:没有钥匙和密码的人就打不开金柜吗?他想提示警察会不会有什么盗窃金柜高手不需要钥匙和密码就可以把钱盗走,但警察们很清楚,像老柳这样的人,没有钥匙和密码肯定打不开金柜,所以更加怀疑顾梦得是老柳的同伙,甚至还是主谋。“怎么没有钥匙和密码,你不是有钥匙和密码吗?”三天过去了,顾梦得还是不认罪,老柳则死咬着他不放。难道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厉建似乎开始疑惑,他仔细研究老柳的供词,前后合情合理,只是细节上有点儿问题。从侦查结果来看,地道里的拖痕是帆布袋,出纳室里丢失的也是帆布袋,可老柳说他拿的牛皮纸袋子,既然钱是他偷出来的,他应该知道用什么袋子装的钱,如果他连用什么袋子装钱都说不准,那就说明他不是偷钱的人。看来有必要再审老柳。
刑警再次提审了老柳。老柳镇静地坐在强光下,交代的情况与从前几乎一模一样。“你再回想一下你用什么样的袋子装的钱?”林雨飞问道。
“牛皮纸袋子。”
“你能确定吗?”
“确定。”老柳小眼睛偷偷向林雨飞方向看去,强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白色,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这种不安的表情,却被林雨飞看得一清二楚。林雨飞看了厉建一眼,似乎在告诉他,老柳在撒谎。厉建点点头。老柳确实是在撒谎,在医院工作十几年他很清楚出纳员每天都把钱装到特制的帆布袋送到银行。可是,他不想说得太真实,他怕自己编的太真实以后不好收口,他要给自己留点儿后路。
“你撒谎!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人,给他尝尝撒谎的滋味!”林雨飞大声呵斥,老柳身体一抖,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慢着,慢着!我说实话。是出纳室的帆布袋。”
林雨飞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几个彪壮打手下去。“头儿,看来我们还要在顾梦得身上下工夫啊。”厉建没有说话,摆摆手,让他结束审讯,转身离开了审讯室,他现在也不得不相信老柳交代的都是实话,他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办,关键是要找到钱!
电诊科的小刘那天半夜在走廊里碰到藏豪,第二天就跟着医院组织的采药队去了长白山。两星期后,采药队回来,药房的王主任亲自来迎接他们。“你们辛苦了,为医院采了这么多中药材,而且安全返回了,我代表药房感谢你们。”接着,王主任又说:“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医院出了件大事,财会科的金柜被盗了,全院职工这个月的军饷都被盗走了,所以,这个月医院没发军饷。”
小刘突然联想到出发前的那晚在走廊看到藏豪站在出纳室的门外,一只手似乎在开门,看到他走近才把手放下,迎着他走过来。他当时还奇怪,这么晚了藏豪怎么还去出纳室。于是,急忙问:“财会科是哪天被盗的?”
王主任回答:“可能是你们走以后的第三天吧。”
小刘说:“不对吧,王主任。应该是我们走的当天吧?”
“不是,是你们走后的事,具体是哪一天我也记不住了。”尽管时间对不上,但小刘感到事关重大,立即赶到医院保卫科向高科长汇报。
高篮峰跷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报纸,漫不经心地听着小刘汇报的情况。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上次向他报告说看见藏豪在太平间搂着女尸睡觉的情况让他出丑,他一直耿耿于怀。高科长耐着性子听完,说:“首先你说的时间就不对,你看到他的那天夜里医院什么也没丢,金柜被盗是三天后的事情。再说现在盗窃犯已经抓到了,也已经招供了,就差钱还没找到。”高科长的主观、自负是众所共知的,他只能干保卫,直截了当和坏人打交道还可以,如果让他破案,分析问题,似乎还差很多。他已经完全相信老柳的供词,认为案子已经结了。小刘还想再说些什么,高科长冲他摆摆手说:“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小刘闷闷不乐地离开保卫科,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有点可疑,藏豪半夜要开出纳室的门本身就值得怀疑,这件事不会是偶然的。于是,小刘又找到了厉建,向他汇报此事。厉建50多99lib?岁,中等身材,瘦长脸形,小眼睛,眉毛有些吊,有三十几年的刑事侦查资历,曾侦破过著名的“北方碎尸邮递案”和“国际列车盗窃案”,闻名于西北各省市。他听了小刘讲的情况后沉思了一会,说:“你讲的这件事很重要,虽然时间上不符合,也不是直接线索,但还是值得考虑。到目前为止,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们都要去调查和分析,因为案子还没结,钱还没找到。我们会调查。谢谢你!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刑警们一边加紧审讯老柳和顾梦得,一边秘密调查藏豪。首先,刑警们调查藏豪有无作案时间。“他平时几点上床?”
“他平时都是后半夜才睡觉,是个夜猫子。那几天好像他说有点儿不舒服,要早点休息。在我们之前就睡了。”
“那你们大概是几点睡的?”
“我们几个每天都是十点钟关灯,大概十点半左右睡着的吧。”
“你们中有没有人听到或看到他半夜起来或离开?”
大家都摇摇头。其中一个室友说:“好像听到隔壁宿舍的老刘说半夜两点左右,他被豪哥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不断地敲墙,结果把豪哥敲醒了,豪哥也敲了几下墙。”另一个室友插话:“我半夜也好像听到他们敲墙的声音,特别是藏豪敲得很重,把我吵醒了。”
刑警们觉得藏豪似乎没有作案时间,接下来的调查似乎也意义不大,但他们还是悄悄地搜查了他的宿舍、办公室,结果一无所获。刑警又调查藏豪与顾梦得的关系,大家反映他们虽然是老乡,但并没有亲密往来,连顾太太都承认顾梦得平时与藏豪没有来往。回过头来再审讯老柳,特别是调查老柳和藏豪的关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你是不是与藏豪合伙盗窃的?”
老柳的头摇得像个钟摆。“他这种人这么笨,除了胆子大,敢和死人打交道外,别的什么都不懂。他连话都说不来,老婆也讨不到,还能干这么大的事?你要说他敢奸尸我相信,要说他敢盗金柜,我不信。他呀,你们想都不用想。你们就相信我吧,这个案子就是顾梦得这小子一个人干的,钱他都藏起来了,所以他死不肯承认。我要把钱都拿跑藏起来,我也会死不认账。你们像对我那样狠狠地去对付他,他准会交代,把钱交出来。他比我还怕死。”
老柳的话听起来还算有道理,也符合逻辑,因此误导了刑警。“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少说那么多废话。什么顾梦得一个人干的?不是你与他合伙干的吗?谁狠狠地对付你了?你这是罪有应得,怎么,你干了坏事还要我们像对祖宗那样供着你呀!”老柳脑袋又挨了一巴掌。老柳的话还真起了作用,随后几天刑警们真的下大力气来对付顾梦得。轮流审讯,严刑拷打。
几天下来,顾梦得面色苍白,有气无力,问什么话也不回答,也不再辩解。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自己管钥匙和密码,金柜被盗自然怀疑他,可是他问心无愧,丝毫没有屈服的念头。“你们冤枉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的。”审讯的人开始时还以为他是消极抵抗,还在继续用手段对付他,后来发现他连一点挣扎和躲避的反应都没有了。
“顾梦得,别装死!”一桶凉水泼过去,他头耷拉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审讯的人慌了,急忙把他送进医院急诊室。急诊室的医生翻开他的眼皮,发现他眼睛一只瞳孔大一只瞳孔小,怀疑他有脑出血,正准备给他做腰椎穿刺时他突然没气了。顾梦得死了,被定了个盗窃罪和畏罪自杀的罪名。
老柳听说顾梦得死了,一下子瘫倒在地,“这下子我可完蛋了,你顾梦得小子好狠呢,真是死了都不放过我。钱你盗走了,罪让我替你扛着。我冤枉啊!”老柳真的傻眼了,他知道顾梦得一死自己无法洗刷清白了,都怪自己自作聪明,给自己套上了枷锁。虽然后来他改口否认与顾梦得合伙盗窃,说原来讲的话都是他编造的,但是,没有人再相信他的话。
厉建其实心里一直有疑问,如果是老柳盗窃了金柜,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脚印清除掉呢?如果是顾梦得和老柳合伙盗窃金柜,为什么不造成一种破坏金柜的假象?他又管钥匙又管密码,不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吗?但厉建却没再继续侦查下去,因为他不希望顾梦得再现清白,否则不好向上司和死者家属交人代。再说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包括被顾梦得盗走并藏起来的钱都不可能找回来了。可是也有人认为顾梦得在作案前就有所准备,把钱藏起来了,宁肯死也不交代。老柳就是这么认为的。金柜盗窃案结案了,因为顾梦得死得不明不白,案子无法追查下去,最终被盗的钱也没有找到。老柳被判了有期徒刑15年,全院还开了公审大会。公审会上,老柳似乎还有些不服,但是他的嘴巴被固定了说不出话。老柳一直认为是顾梦得陷害他,他的上诉一直持续了近三年,可是没人相信他,他也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对于这个完美的盗窃案,藏豪似乎并没有感到骄傲,他觉得很多事情他都可以轻松地做到和做好,只要他愿意去做。这个案子结案后,他没敢马上用那些钱,他还和过去一样上班,夜游,干着原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第四章 得意忘形
转眼到了1948年的夏天,大半年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人们已经完全放弃对那笔钱侦破的希望。这么久没找到丢失的巨款,想必那笔钱早已不知道转移到哪里去了,也许早就被挥霍一空。这件事慢慢地被淡忘,藏豪心里绷紧的弦也渐渐放松下来。整天守着这么多钱又不敢花,藏豪心里实在郁闷。终于,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在一天傍晚从地窖里拿出几百块钱下了馆子,喝点小酒。酒后他不知不觉来到北市区看热闹,腰包鼓了,人的精神头也不一样。他身着便装,戴着一副墨镜,来到戏来灯的妓院门前。
“客爷,里面请!”一个伺者毕恭毕敬把他领进大门。藏豪进了妓院,坐在接待大堂喝着茶水,等待着领班给他安排。领班正是上次喊打手打他的那个家伙,因为他戴着墨镜,领班没有认出他。嘿嘿,老子有钱了,这次可以好好出口气!藏豪心里暗想。“客爷,喜欢哪个姑娘?”
“凤姐。”藏豪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好,客爷稍等,我去看看凤姐这会儿有没有空。”
两袋烟的工夫,凤姐搀扶着一个瘦瘦的走路有些不稳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出来,一直送到了大门口。“老哥,以后少抽点儿烟,越抽你越不行,知道吗?”凤姐站在大门口叮嘱道。
“嘿嘿,烟戒不掉哇!连凤姐你都嫌我没用了。”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凤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大堂,对领班说:“没出息的男人,天天抽大烟,人都废了。”
领班把凤姐领到藏豪面前。“客爷,让你久等了,凤姐来了。”
藏豪抬头一看,凤姐穿着和上次相同的旗袍,笑眯眯地扭着细腰向他走来。“客爷,好久不见了,可好吗?”凤姐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随口应酬着。接着,走到他身边一下坐在他的腿上,一只胳膊搭着他的肩膀。
“嘿嘿,好!好!”藏豪看到凤姐打扮得花枝招展,馋得咽了一下要流出来的口水,说道:“凤姐真是细腰嫩臀哪!”藏豪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部乱摸着。
“客爷多久没来了?”凤姐坐在藏豪的大腿上撒娇说:“你再不来,可别怪我把你忘了。”
“嘿嘿,你忘了我,我可没忘你呀。”
“谢谢客爷还记得我,那我们还是到包房里吧。”
“嗯哪,我们去你的包房。”藏豪心花怒放地抱着凤姐进了包房,正是他那次挨打的那间,只不过在里面墙角多了一张双人床。藏豪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子把凤姐扔到床上,伸手去解凤姐的衣扣。
“客爷,还是我自己来吧,小心你别弄坏我的衣服。”凤姐看到他动作粗鲁,有点不悦地推开他的手,自己慢慢解开上衣纽扣,露出白嫩的胸部。藏豪的大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胸部。“啊!你弄痛我了!”凤姐用力地推开他。藏豪的墨镜一下子从脸上滑了下来,露出那双带着淫秽和凶光的眼睛。“你是谁?怎么这么面熟呢?”凤姐吃惊地问道。凤姐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伤的胸部,一下子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
“嘿嘿,老子正是那个上次在这间屋子里挨打的人!今天老子有钱了,专门来找你!臭娘们,你敢不让老子碰吗?”藏豪手里拿着一叠钱摇晃着。藏豪边脱衣服,边往床上爬,凤姐捂着胸部,惊慌地往床角里退缩。藏豪抓住凤姐的脚,用力撕下她的旗袍。
“来人哪!”突然,凤姐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出什么事了,凤姐?”门开了一个缝,领班探头进来问道。
“他不怀好意!他是上次在这里挨打的那个人!”领班推门进来,看到藏豪两只手抓住凤姐的胳膊,正往凤姐身上爬。“快把他拉下来!”凤姐用力挣扎反抗着。领班上来拽藏豪。
藏豪回头看了一眼领班,没敢像上次那样野蛮,翻身从床上滑了下来。“怎么,老子花钱了还不让碰吗?”藏豪手里拿着钱,理直气壮地说道。领班一时无语。
“老娘就是不让你碰,有钱我也不伺候你!”凤姐穿好了衣服,倔强地说。
领班劝解道:“凤姐息怒,客爷这次是给咱送钱来的,客爷也是喜欢你才点你。你不能这样待他。快给客人赔礼!”
“哼,我给他赔礼?他没安好心!”凤姐气哼哼地说。
领班一看凤姐不听他的话,转过头来对藏豪说:“这位客爷,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姐儿,温柔些的,你看如何?”
“别的以后再说,今天我就点她了。”藏豪坚持着。
这时,几个打手听到吵闹声也跑了进来。凤姐一看打手来了,更加强硬起来。
“哼,你们看看他安得什么心?你们看他把我胸和胳膊抓成什么样?他上次在这里挨了打,这次到这里是要报复我!”凤姐露出刚才被抓伤的地方让大家看。几个打手看藏豪下手这么狠,知道他是不怀好意,愤怒起来,一起把他推了出去。藏豪有了上次吃亏的经历没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骂道:臭娘们,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出这口气!
领班拦住打手,没让他们动手,遗憾地把藏豪送到大门口,对他来说,有钱人就是神,就要恭敬。“客爷息怒,凤姐性格暴烈,有得罪地方,小的给你道歉!以后再光临本院,小的一定给你安排好。”
“下次?没有下次了。你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来了。”
正巧徐刚和一群人在大门口看热闹,看到藏豪被几个打手撵出来,他凑到藏豪的身边。“豪哥,怎么了,没钱被撵出来了?”
“什么没钱?老子这次带着钱来的。”
徐刚这才看到藏豪手里握着一叠钱。“咳,豪哥,有钱谁到这种四流的妓院哪!这地方卫生不好,弄不好还会染上病。我告诉你个地方,你去了保证不后悔。”
“啥地方?”
徐刚把嘴凑到藏豪耳边说:“清水楼。”
清水楼不算北市区最大的妓院,但实力最强,老板的后台也最硬,好像连省警署的头子都入了股。妓院位于北市区的西部,紧邻南京街,由两个“田”字形的大院并联,全部是青砖木制的二层楼。前面的一个“田”字形大院里面有酒店、洗浴、戏院、棋牌室和赌场,后面的一个大院是妓院。
听了徐刚的建议,藏豪借着酒劲,大摇大摆地走进清水楼。徐刚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老子真是个穷当兵的!叫个官就比我强!”
藏豪一进门,立刻有人高喊:“来客了!”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中等身材,白白净净,长着那种男人不烦、女人不厌的大众相貌。..藏豪心里明白,这种人看似忠厚朴实,实际上很滑头,能够见风使舵,专门为妓女拉皮条。“先生喜欢哪位姑娘?”领班的边倒水边问。
“叫来看看吧。”藏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多时,领班的带领一排女子扭着腰姗姗走来。妓女们穿着相同款式的旗袍,只是花色不同,有的摆出阿娜的姿势和妩媚的表情,有的规规矩矩地站着,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折叠的丝绸扇。藏豪透过墨镜看着这些妓女,一时看花了眼,不知选哪个好,用手一个个地点着,说:“嘿嘿,都不错,我都喜欢!”
领班不知他到底要选哪一个,不解地问道:“老爷,你最喜欢哪一个?”
“我要挑身体健康、性格温柔的。”
“老爷,你放心,我们这里的小姐身体都健康,没病,也都很温柔。”
“哦,那就留下两个,其他的都走吧。”
“老爷,您是说留下两个?”领班不解地问道。“那可是要花双份的钱哪!”
“少废话,告诉你留下两个就留下两个,还不明白吗?”藏豪有点不耐烦。一群人围着藏豪,让他感到极不自在。特别是领班站在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不舒服,虽然他带着墨镜,还是不知该往哪里看。他对领班挥挥手,意思是让她们都离开。领班看出他是个新手,虽然有点财大气粗的样子。于是,招呼两个年龄大一些的妓女留下,然后,一挥手让其他人离开。
留下的两个妓女面露喜色,马上进入了角色,面带媚笑地来到藏豪身边,一边一个搂着他,一个给他捶腰,一个给他扇扇子。“谢谢老爷点了我俩!”“哟,老爷真健壮,身上都是肌肉。”
“嘿嘿,有点痒!”藏豪缩着脖子,浑身抖了一下,他不太适应妓女的手轻轻地在他皮肤上滑动。他想伸手搂她俩的腰,突然想起在戏来灯因鲁莽挨打的事,不敢再轻易动手动脚,规规矩矩地坐着,脸绷得紧紧的,拘谨得不知怎样才好。
天亮了,一夜没合眼的藏豪没有一丝疲倦和困乏,要不是急于上班,他的手还不会放开紧搂着的两个女人。
藏豪终于恋恋不舍地下床穿衣服,两个妓女重获自由,急忙穿好衣服下床。包房费、茶水、夜宵和水果,加一起一共60美元,藏豪慷慨地拿出100美元。“零钱给你们俩做小费吧。”他虽然是第一次嫖妓,规矩还是懂的,满意了要给点小费,下次妓女会把他伺候得更舒服。况且,他也不差钱。在当时,一宿能够消费得起100美元的只有那些权贵和富商,但是,即使是这种人也只偶尔显露一下,一般的嫖客消费加一块儿还不到20块钱。看到藏豪拿出一沓钱结账,乐得领班站在一旁不停地给藏豪鞠躬。两个饱受折磨的妓女本来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接待他,此刻,看到他如此阔绰,一下子忘掉了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羞辱。吃过早餐,两个妓女装作很开心地把藏豪送到大门口。清晨的空气格外清爽,微风吹来,藏豪深吸一口气,心情特别爽朗。他咧着大嘴,嘻嘻笑着,大摇大摆地从台阶走下来,回头看看远处还在向他挥手的妓女,心满意足地向医院方向走去。
一连二十几天,藏豪下了班都泡在窑子里,每次都找那两个妓女。领班会直接把他请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包房,两个妓女也会准时等在那里。时间久了,藏豪与她们熟悉起来,开始与她们交流,甚至有说有笑。慢慢地他开始喜欢她们,举止也不那么粗暴了。两个妓女看到他变乖了,又很专一地找她们,更加欢天喜地细心服侍。因为藏豪这种大主顾天天光顾,清水楼的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还亲自请藏豪吃饭。“老板在哪里发财呀?”妓院老板边敬酒便问道。
“嘿嘿,我做点药材生意。”藏豪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
“哦,那一定是贵重药材吧?”
“嗯哪,人参、鹿茸、天麻、红景天,全是从长白山采的。”
“听说长白山那里有大片的原始森林,药材很多。据说野兽也很多,还适合打猎。”
“嗯哪,不过在那里采集名贵药材,是冒着生命危险哪。”藏豪开始给他们讲蛇谷的故事,老板和妓女们听得津津有味。他说出许多名贵中药材和医学术语,还讲了不少关于采药的故事,大家都相信他真的是专门卖名贵中药材的富商。
酒过三巡,老板有事先走了,两个妓女继续陪着藏豪喝酒。“豪哥,你以前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其中一个瘦一点的妓女问道。
“嘿嘿!不值得一提。”他想搪塞过去。
“说说嘛,我俩又不是你的老婆,说说又不要紧。”两个女人不依不饶地缠着他。
“没,没有哇!”
胖一些的妓女说:“骗人,像你这么亢奋的男人,没有女人,鬼都不会相信。”
“我真是单身哪!”
两个女人对视而笑,“你是说你没和女人睡过觉?”
“嗯,这个……”藏豪支支吾吾着。
“说说嘛,你对她是不是也像对我俩这样,这么粗暴,这么疯狂?”
“都是些死人,哪能和你俩比呀!”
“什么,死人!”两个女人吃惊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藏豪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掩饰一下说:“嘿嘿,跟你俩的床上功夫相比,她们当然都算是‘死人’了”。
“豪哥,我以为你说的是真死人呢,吓我一跳。我可是最怕死人了,见到一次死人,我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胖妓女说道,“豪哥,看不出你还挺幽默的。”
自开始逛窑子,藏豪就远离女尸了,有了这两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他没有再奸过尸,原来对女尸的痴迷和疯狂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开始厌烦女尸,特别是那具用防腐剂处理过的女尸,已经僵硬得跟橡胶似的。他奇怪自己竟然也有喜新厌旧的感觉了,他哪里知道这两个女人都是妓院里技术顶尖的人才啊!
他着了魔,下班就往清水楼钻,成了妓院里的大客户,连清水楼的老板都对他毕恭毕敬,经常请他吃饭、喝茶、听戏,他的自尊和虚荣在这里得到了满足。在这里他学会了简单的应酬和交际,渐渐地变得自信和开朗,他学会了打牌、打麻将,可是他从来没赢过钱。
两个妓女,一个叫巧儿,29岁,长得很清秀,体形瘦长,性格温柔,瓜子脸、柳叶眉、单眼皮、一对弯弯的眼睛,性格文静;另一个叫月翠,26岁,有点粗胖,圆脸,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净净,性格泼辣、直爽。她俩干妓女这个行当,虽然说不上是被逼无奈,但也属于生活所迫。月翠是由于父亲吸大烟背负了巨额债务,为?99lib.了替全家还债自愿选择了做妓女;巧儿则是被嗜赌如命的丈夫卖到了清水楼。妓院的生活虽然有吃有穿,却也受尽凌辱,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个人的积蓄也被大妈咪收走,说是集中保存,实际上是防止她们逃跑。妓院并不是她们一生的选择,很多妓女干过这行当一段时间后,特别是年龄大了,都希望能碰到一个有钱的、善良的男人把她赎出去,哪怕是做小也愿意,只要能让她感受到做人的尊严和家庭的温暖。她俩看到眼前藏豪这“钻石王老五”这么专一,富有又慷慨,而且老实实在,还算可靠,两人一商量,有了从良的念头。于是,拿出多年来练就的十八般武艺把藏豪哄得下了班就往这里跑,围着她俩团团转。有一天,月翠趁藏豪开心时试探说:“豪哥,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们两个,不如把我们俩赎出去,我们两个到外面跟你好好过日子,伺候你一辈子。”
“我俩还可以帮助你打理生意。”巧儿娇滴滴地补充一句,“豪哥,像你这么健壮的男人,怎么也需要两个女人。我们两个女人恐怕都难以伺候得让你满意。”
藏豪骄傲地咧着大嘴笑起来,把她们搂在怀里说:“哈哈,真想嫁给我呀?好哇!正合我意!我把你们俩都赎出来。”藏豪心里清楚,把她们赎出去过日子,天天伺候他,可比天天往妓院里跑要省钱,正是求之不得。
“真的?你答应了,我俩可是认真的。”两个女人看到他答应了,高兴起来,一个给他捶背,一个给他按摩腿。
藏豪想了想说:“当然认真。需要多少钱?钱我来出,你们自己去和老板谈。”
巧儿和月翠马上找到老板说起赎身的事。老板一听她俩想赎身,立刻翻脸,把她俩臭骂了一顿。“呸!没门!多少钱老子也不卖,你们想走,还想把我的钱罐子拐跑,休想!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其实,老板有心想趁她们还不算太老把她们卖掉,因为清水楼每年都会花50元一个的价钱买进一批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但是现在他不能轻易的答应,他要卖个好价。
可是,两个女人铁了心,毫不示弱地回击老板。“好哇!你不卖也罢。可是他还是要讨老婆,他会到其他窑子去讨,就不会再来你这里了。你同样还是赚不到他的钱,不是吗?”
老板一听她们的话有道理,马上口气软了下来,说:“这么说你俩是非要走不可了?我是舍不得你们呀!这么多年来,我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别于他人,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们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呀!可是,毕竟我们年龄大了,不能一辈子吃这碗饭。正好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以后的生活也算有了着落。还望老板开恩,放了我们吧。”
老板假装动情地摸了一把他那干瘪瘪的眼睛说:“那好吧,我就放你们走。我来说个数。”老板伸出一个巴掌,“每人这个数!”老板心里奇怪,像藏豪这么有钱又年轻的“王老五”,在外面找什么女人找不着,怎么偏偏要花钱买妓女做老婆?他哪里知道藏豪性格孤僻自闭,愚笨得从来没有过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用钱买来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和快乐。如果老板知道这些原因,一定会狠狠地敲藏豪竹杠。
“五百元!”月翠和巧儿不约而同叫了起来,“是法币吗?”
“dollars!”
“你从前的价格不是三百法币一个人吗?”
“你们没看现在是什么时期了,我白给你5万法币,你要吗?”老板振振有词地说,“再说,你俩不一样,你俩是我的台柱子,正是该给我赚钱的时候。”
“老板,看在我们在清水楼干了多年的份子上,能不能少收点儿,我们是怕价太高他会打退堂鼓。”
老板马上显露出商人的面孔,退让一步,说:“300美元一人,同意,就这个数,不同意,免谈!”
“老板,你要的可是美金哪!”
“傻丫头,我要的是你们的身价呀!你们身价高一点儿,以后才有好日子过,懂吗?”老板不愧是个商人。
两个人回来把老板的话如实向藏豪重复一遍。藏豪听后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明天我带钱来把你们赎出来。”巧儿和月翠开心得仿佛回到了童年,围着藏豪又唱又跳,在两人的心中他成了她们的太阳,她们的生命突然充满了阳光。
第二天一大早藏豪顶着晨曦,兴高采烈地离开妓院去上班,一路上还哼着小调,趾高气扬。当他从北市区一条胡同穿过时,突然感觉后面好像有人跟踪他,他急忙躲在一个拐弯处的墙角里。跟踪的人一看他没影了,急忙跑到拐弯的地方东张西望着,突然发现他正站在墙角的另一边,距离只有三米远。跟踪的人吓了一跳,扭头就往回跑。藏豪看他跑得飞快,知道追不上,于是,迅速离开了北市区。那个人不像警察,倒像个贼,是个又瘦又小的年轻男子,还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他心里有点不安,一个声音告诫他:千万别是警察,如果警察发现你现在频繁地逛妓院,那不露馅了吗?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但是,他仔细一想,警察看到他不会吓得往回跑,也许可能是妓院里的人吧。于是,他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大市场兜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他了才去医院上班。
陶主任看到藏豪这几天上班总迟到,也没批评他,只是关心地让他别熬夜早点休息。藏豪低着头在实验台旁做着组织冰冻切片,没吭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不能把两个妓女带到医院,她们的外表和举止很容易让人猜到她们的来历。如果被人发现他从妓院里赎出两个妓女,就暴露了他有钱这个事实。要把她们安置在医院外面,最好离医院远一点儿,找个合适地点租个房子。不能买房,因为买房的目标太大,再说以后找到合适机会他还要带着她们和钱远离这里呢。这天下午,藏豪到外面租房子去了,在离医院三站路的一个叫玉泉的地方租了个小四合院。他感觉称心如意,一边临近方形广场,另一边临近南湖公园,周围环境安静,价格也不贵,一个月20元美金。
傍晚,他交了订金,与房主签了一年的租房协议。拿到钥匙后,他回到太平间从储藏箱里取出六百美元。他算了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花出去两千六七百美元了。在那个年代,两千美元算是巨款了,至少可以买一套四合院。但是,藏豪感觉花的并不多,他安慰自己,总得花些钱出去吧,否则整天守着这么大一堆钱一分钱不花憋也憋死了。况且,这些天他真是感觉很快活,特别是今天,让他感觉到很兴奋,好像就要做新郎官了,再说,从明天开始就不需要这么大把大把花钱了。想到这里,他更加心花怒放。之后,他急匆匆地直奔北市区,一路上小心谨慎,不停观察着是否有人跟着他,在反复确认没有人跟着他,才放心大胆地走进妓院。
老板收下赎金,在赎人协议上签字画押,然后,笑眯眯地对藏豪说:“今晚就别走了,在这儿多住几天吧,我备了点儿酒菜给你和两位未来的太太饯行。”老板指着巧儿和月翠假惺惺地说:“这两个丫头在我这里也有七八年了,就像我自己闺女似的,真有点儿舍不得。”
大妈咪在一边趁机唠叨道:“是啊,再住两天吧。一下子就走,真有点儿舍不得。你小子有福气呀,巧儿和月翠天生丽质贤惠,要不是生活所迫干这一行,都是良家媳妇啊!要不是老板忍痛割爱,我可舍不得放她俩走。她俩可是一心一意地跟你走,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们呀!”巧儿和月翠在一旁听到,赶紧跪下身来谢谢老板和大妈咪。
“嘿嘿!”藏豪傻笑着说,“好吧,明天走吧。”藏豪见天色已晚了,第二天又是周六,两个未来的太太还有点行李,就同意留下了。巧儿和月翠格外高兴,陪着藏豪痛饮了半宿,一直到三个人都有些醉意才被人扶回房休息。这一夜是他们相识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藏豪在睡梦中不停地咧着大嘴笑着,他当上了新郎官,一下子娶了两个新娘子,比当了皇帝还快乐,皇帝也不可能一天娶两个老婆呀!
礼拜天早晨,巧儿和月翠早早就醒了,她们太兴奋了,总算熬出头了。两人开始收拾行李,藏豪仍然在床上呼呼地昏睡着,发出震耳的鼾声。
“巧儿姐,你说他能真心对我们好吗?”月翠悄悄问巧儿。
“我看他是真心的,他这个人嘴笨,不会花言巧语,但心里有数。这种人比那种能说会道、花言巧语的人可靠得多。”
“嗯,你看人准,我相信。”
“像我们这种人,还想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们只能找一个既喜欢我们又能依靠的人,不可能找我们喜欢和爱的人。我们经历过的男人太多,那些有钱、有才、风流潇洒的男人没几个靠得住。”
“是的,巧儿姐,你说得太对了!我那个小白脸就靠不住。”
“你要是走了,你的那个小白脸怎么办呢?”巧儿悄声问月翠。
月翠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死猪似的藏豪,说:“别提那个小白脸了,整天花我的钱,还往别的妓院里跑,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我早就不想理他了。”
“是啊,这种男人别再理他了,我们赚的是血汗钱,还要养着这种男人,太不值得了。”
“那你呢?我看你表哥可是真心对你好啊!以后你们怎么办呢?”月翠反问道。
月翠的话,无意之中勾起巧儿的回忆。“我表哥确实爱我,他文质彬彬,很有修养,从小就喜欢我。其实,我和我表哥青梅竹马,像亲兄妹似的。我那个该死的男人,嗜赌如命,欠了巨债。原来表哥还有点钱,但都被我男人借去赌博输掉了,他还不起我表哥的钱,就把我给押上,让我陪我表哥睡觉。后来,又狠心地把我卖到妓院里。”
“你男人太坏了!”
“是啊,恶人有恶报!在我进妓院不久后,他就被债主打死了。”
“那你表哥怎么不把你赎出去呢?”
“他说过等他有钱了一定把我赎出来。不瞒你说,四五年前在我最红的时候,每天点我的男人都要排队。我表哥每次来看我,都是排到最后面,等到他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他很心疼我,坐在我的身旁轻轻地为我按摩。”
“除了你表哥,你有没有对别的男人动过感情呢?”
“你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呢,月翠?”巧儿惊讶地看着月翠。
“我只是随便问问。有时候我也会对客人有点感觉。”
巧儿喝了口茶水继续说:“干我藏书网们这一行你也知道,跟嫖客做事只是一种机械的工作,是不能动感情的,所以也无从谈什么感觉和快乐。我只有和表哥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感觉,感到满足。”
巧儿说到这里,看了看还在一边呼呼睡着的藏豪,又继续说:“唉,可惜我表哥太穷了!他要是有钱早就把我赎出来了。他每次来妓院看我,我都是用我自己的积蓄为他买单,这种男人也够窝囊的了。唉,我不愿意和他一起过那种苦日子,既然有机会重新开始生活,也只好与他一刀两断了。”
藏豪翻了个身,睁开蒙胧的眼睛问道:“和谁一刀两断?”
“哈哈,和你一刀两断呗!”两个女人娇滴滴地扑到他的身边耍起娇来,“豪哥,睡得好吗?”
“好,做了个怪梦,我当了新郎,但是,入洞房后却找不到新娘了。我到处找,一直找到刚才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找到你俩,却听到你们说‘要一刀两断’。”
“你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么会和你一刀两断呢?”“是啊,还没和你过上好日子呢,怎么可能和你一刀两断呢!我们是要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哦,对,从今往后,与这里一刀两断。我保证让你俩过上好日子。嘿嘿!”
“谢谢豪哥!我俩今后会一心一意地伺候你。”巧儿说。
“豪哥,我们俩还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就怕你养不起哟!”月翠开玩笑说。
“嘿嘿,你俩放心,生多少都养得起。”藏豪搂着两人闲聊着,不自觉地又兴奋起来,他的身体开始不安分,于是,翻身压到巧儿的身上动手扒她的衣裤。
“豪哥,我去收拾行李,让月翠先伺候你吧。”巧儿用力把他推下来。藏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躺在他另一边早已兴奋得忍耐不住的月翠翻身骑在了他身上,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肌肉,腰部不停地扭动着,发出一阵阵的尖叫。藏豪在月翠的身下,兴奋地看着她呻吟着的表情和刺激性的动作,憨憨地笑了起来。巧儿趁机下床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行李。她偷偷地笑着:嘿嘿,月翠装得真像!她知道妓女都会这招,令一般的男人熬不过五分钟。其实,巧儿错了,此时的月翠已经开始用心在做了,她在享受着当妓女时一直没有真正感受到的快乐,她要弥补过去的损失。过了好久,月翠满身是汗,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喊叫了。藏豪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他瘫软在她的胯下,月翠则像一个获胜的骑士那般停在了战马上。“月翠,你休息吧,我替你收拾行李。”巧儿关心地对月翠说,她看得出,月翠对藏豪已经有了一些激情。
巧儿从内心对藏豪这种无休止的发泄感到有点儿恐惧,如果做爱不是一种工作的话,她几乎一次也不想再做了,现在多亏有月翠可以帮她多分担一点儿,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男人。十几分钟后,藏豪又恢复了他的野兽的本能,疯狂地趴在月翠的身上粗暴地抽动着。月翠闭着眼睛轻轻地呻吟,似乎在细细地品味着他的呼吸、他的肌肉、他的力量带来的刺激和兴奋。藏豪感觉自己像在登山,艰难地向上爬,一点一点地接近顶峰,在到达顶峰的一瞬间,他全身的血管和肌肉仿佛爆裂了,全身的血液、精髓和力量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外力从体内抽出来。他再次像个瘪了气的球,身体重重地压在月翠的身上。他满足了,喘着粗气,浑身松软地闭上双眼躺在床上。
“巧儿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月翠红着脸走到巧儿身边小声地说。
巧儿拉着月翠的手说:“瞧你说的。怎么会呢?我们姐妹俩是一棵树上结的两个果子,今后是一家人了,在一起生活时间长着呢。”接着,巧儿把再次睡着的藏豪叫醒。藏豪坐在床上,伸着懒腰,看着一地的行李开心地笑了。新的生活开始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奇妙,不可思议。钱哪,竟然如此神奇!从这天早晨开始,两个女人不再是妓女了,她们用自己的积蓄结了前一晚上的账,卸下浓妆,脱下华丽的服装,换上普通女人的便装。
老板亲自来送行。“藏老板,以后常来哟!”
“嘿嘿,常来,常来!”藏豪随口应付着。
“老板,你还想让他到这里嫖呀?”月翠不满地顶了老板一句。
“是啊,有我俩在,决不许他再踏进妓院半步!”巧儿也毫不示弱。
“哪里,哪里。误会了。我是希望他常来和我聚聚。”老板解释道。
“哎哟,这人还没出门呢,我们的月翠和巧儿就开始吃醋了。”大妈咪也调侃了一句。
“是啊,如果豪哥再来清水楼,我和巧儿肯定会吃醋哟!”
“有你两个美人陪着,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呵呵!”藏豪笑得嘴角都咧到腮帮子了。
一群昔日的小姐妹们带着羡慕的目光把她们送到大门口。“月翠姐,巧姐,今后过好日子了,别忘了我们小姐妹啊!”“有好男人也帮我们介绍一下,把我们也赎出来!”
老板听到这话,不高兴地瞪了说话的妓女一眼:“怎么,你小小年纪也想走?没门!不到三十,别想离开我清水楼!”
“啊?三十岁!天哪,我还要再熬十几年哪!”
就在大家喜气洋洋难舍难离的相互道别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马路对面不远的一个角落里有个身材瘦小的青年人,脸上带着轻视和得意的表情偷偷地奸笑着,在望着马车远远地离去后,他也消失在一条小巷里。
藏豪租的四合院是青砖瓦房,三面平房,一面是高高的院墙和门洞。正房有两间,面朝南,东厢房一间,是客房,西厢房一间,是厨房。院子不特别大,但很整洁。靠近厨房处还有一个压水井,但日久不用,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一进大门的右手边,有个旱厕所。藏豪把行李搬到屋子里后,就到院子里修理压水井,两个女人开始收拾行李。
“巧儿姐,你年长我几岁,你做大,我做小,你看如何?”月翠心直口快地说。
“瞧你说的,这么严肃,我可不愿意做大,当小的多受宠啊!”巧儿一脸顽皮地说。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其实,你我姐妹俩都不是黄花闺女,都经历过太多的生活磨难,还讲什么名分,谁做大都一样,有事我们好好商量,今后我们姐妹生活在一起多包涵,相互关照,这是最要紧的。”巧儿也认真地说。
“那好啊,就这么定了,姐姐在上,请接受妹妹一拜。”月翠做了一个调皮的动作,两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巧儿看到四合院有三间住房,对月翠说:“月翠妹妹,既然今后我们三个要长期生活在一起,我们还是分开住好,一人一间房,也能休息好。”
“你说得太对了,豪哥的呼噜打得我头昏脑涨的,如果天天和他睡一张床我该疯掉了。”月翠笑嘻嘻地指着窗外正干活的藏豪,小声说道。
“咳,他的呼噜我倒是可以忍受,可是,如果他天天都那么亢奋和粗暴我可吃不消,还是月翠妹妹多替我担待些哦!多陪陪豪哥呦!”巧儿冲着月翠调皮一笑,翻开衣领露出肩膀被咬得紫色的牙印给她看。
“哼,还没开始呢,你就要把我卖了?你瞧瞧我这里!”月翠假装生气的样子,掀开裙子露出白嫩的大腿,一片片青紫色,“还有其他地方就不给你看了,有苦只能是自己往肚子里咽。”
“开个玩笑,我们姐妹俩一定要一心,也要一起好好地调教调教他,让他开朗些,温柔些,有节制些,你说呢?。”
“好的,巧儿姐,我听你的。一些变态的嫖客喜欢虐待妓女,我们现在不是妓女了,是他的女人,要让他善待我们。”两个女人私下商量,她俩住正房,一人一间,藏豪住厢房,但他可以任意选择住在哪里。她们清楚像藏豪这种有着野兽般欲望的男人,一个女人是招架不住的,即使两个人一起应付也有点吃力。她们决定慢慢调教他,给他立一些规矩,首先要让他有节制,不能太粗暴,其次是要懂得感情上的交流。但是她们也明白,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哄着他,他毕竟是当家的,她俩有义务伺候他,容忍他。对藏豪来说,他希望两个女人和他住一个房间,但看到她俩愿意分开住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他的女人,都是他的家,他可以自由选择。晚饭两个女人临时炒了几个菜,三个人喝酒庆祝乔迁新居。这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第一天,巧儿和月翠能够离开妓院重获新生已经感觉到很幸福很满意了,一点也没去在意什么名分,藏豪更没有去想什么结婚的事,反正两个女人都是他的,他也有了一个家。就这样,三个人稀奇古怪地生活在了一起,好在四合院是独立的,关上大门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吃过晚饭,藏豪出去跑步,两个女人收拾好碗筷,坐在院子里聊天。“巧儿姐,你和豪哥在一起时有感觉吗?”
“有啊,感觉今后生活有依靠了。”巧儿故意装作没理解月翠的问话,答非所问。
“我不是指今后生活,我是指和他做爱时的感觉。”月翠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没,没,一点都没有。我喜欢那种柔情似水,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不喜欢他那种简单粗暴,甚至是虐待的方式。你呢,月翠?”
“我吗?开始时没有,最近有点儿了。还是像你说的那样,开心的主要原因是感觉今后生活有希望了,有盼头了。”月翠补充藏书网了一句,“他虽然内向,说不出来什么,但他的一身肌肉蛮刺激的。如果他别太粗暴,别在肉体上虐待人,再亢奋的欲望我都可以承受。”
“呦,傻丫头,原来你自己有感觉了,就来试探我呀。既然你感觉很好,就拜托你今晚陪陪他,让我好好歇歇吧。”
“姐,我好像到了危险期,今晚还是你陪陪他吧,我要回避一下了。”
“哇,傻丫头,危险期怕什么,他这么有钱,还养不起你的儿子?有了孩子我们这个家不是更稳定了吗?”
“ 53ef." >可是我希望你先怀,或者我俩一起怀。”
“不,不,不,我说不定不能怀孩子了呢,我曾经得过花柳病,虽然治愈了,但怕留下后遗症。你年轻,身体健康,还是你先要吧,我帮你做主。”
“谢谢巧儿姐,你真好!”月翠很开心地依偎在巧儿的肩头。藏豪穿着背心裤衩满身大汗从外面回来,接满一桶井水,举到头顶倒了下来。水从他矮墩墩的身体流了下来,他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那里,两个女人看着他粗犷的冲凉方式,开心地笑了。
天黑下来,巧儿和月翠早早回各自房间睡觉了,藏豪也乖乖回到自己的厢房,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太激动了,两个美女陪在身边,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今后的打算。他不可能同时娶两个女人,如果只能娶一个,他会选择哪一个呢?巧儿文质彬彬,有修养,温柔,长得也秀丽,但是好像有点体弱,不像月翠那么健康活泼。月翠大方、泼辣、能干,特别是在肉体上让他满足。如果让他选,他想选月翠,不过,对他来说似乎巧儿更有神秘感。此时,他浑身燥热,欲望再次燃起,于是,溜进巧儿的房间,将睡梦中的巧儿压在了身下。巧儿迷迷糊糊以为是表哥,心里一阵激动,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紧密地配合着他的动作。巧儿的举动刺激了藏豪,他更加兴奋,动作开始粗暴,弄痛了巧儿。巧儿一下子醒了过来,这时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做梦,她失望地看着这个饿兽般的男人,无可奈何地忍受着,不时地尖叫着,焦虑地等待着他尽快结束。时间过得那么缓慢,巧儿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眠中的巧儿让藏豪产生一种奸尸的幻觉,他疯狂粗暴的动作不时地把巧儿弄醒。藏豪身上的汗水流到了巧儿的身上,黏黏的,把她的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怎么还没好哇?人家困死了!”巧儿被动地应付着,有点不耐烦。在巧儿的催促下,他总算结束了。巧儿拿块毛巾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说:“豪哥,回房间休息吧,明天是礼拜一,你还要上班呢。”说完,巧儿翻个身又睡着了。藏豪可不是个听话的人,这一夜他从两个房间来回地窜了几趟,搞得两个女人鬼哭狼嚎般地叫着,筋疲力尽。当藏豪第三次爬上巧儿的床上时,巧儿委婉地推开他,“豪哥,来日方长,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呦,明天你还要上班呢。今晚不能再来了,回你房间休息吧。月翠,过来和我一起扶着豪哥回房休息。”巧儿朝着月翠的房间喊着。最后,两个女人把他连哄带推地按倒在厢房的床上。不一会儿工夫,厢房里就传出震耳的鼾声,藏豪像个死猪似的睡得香香的。四合院里总算安静下来。
第二天是礼拜一,藏豪照常去医院上班。当他穿好军装出现在两个女人面前时,她们目瞪口呆,半晌才惊讶地说:“豪哥,你不是商人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军人呢?”
“其实,我不是商人,我在陆军医院病理科工作。”藏豪红着脸说:“嘿嘿,逛妓院,哪敢报真实身份呀!”
第五章 暗中智斗
老柳含冤入狱,心里明白,却又说不清楚。他想申诉,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牢房里他巧遇一位聪明的盲人,为他指点迷津。老柳不甘含冤入狱,他在狱中动用自己的智慧与藏豪开始了暗斗。
自从法院宣判后老柳一直不服,反复上告,但没有任何结果,他含冤进了市郊的一家监狱。牢房里的狱霸是个杀人的土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满口脏话,牢房里的犯人都要听他的话。第一天进牢房,狱霸就让老柳拿东西孝敬他,老柳当然不肯,自以为自己年龄大能受到些尊重,没想到狱霸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打了他一耳光。
“妈的,老兔崽子,敢不听我的话,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一群犯人拥上来,不分轻重地把老柳毒打一通。老柳拼命呼喊。可是,门被这些人用棉被堵上了,外面听不到。看到老柳抱着头,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这群犯人疯狂地大笑起来。每个犯人刚进来时都受过这种虐待,而每个老的犯人都想让新的犯人尝尝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头,所以,虐待新犯人成了传统和游戏规则,在这种游戏中,长期受虐的犯人们发泄出自己施虐的心态情绪。老柳抱着被打得满头是青包的脑袋暗自后悔,早知道进牢房也会挨苦头,何必在审问时编瞎话呢?警察打得再狠,也总是有分寸的,而这些犯人个个心理变态,好像野兽那般以欺负他人为乐趣。一连几天,老柳受尽欺辱,为了不继续被毒打,他编造了一个宝藏的故事,他告诉大家等他有朝一日出去拿到财宝,只要是他的好兄弟都有份。他想这下子这帮人该尊重他点儿了,可是没想到犯人们听了都不以为然,甚至还逼他讲出藏宝地点,又让他多吃了不少苦头。无奈之下他只好编造了一个藏宝地点,说在医院后院的防空洞里有一个密室,里面藏着一些黄金、珠宝和十几万美金。之后的几天没有人再欺辱他了,他总算过了几天的好日子。
狱霸利用探视的机会满怀希望地把口信传了出去,外面的人当天就钻进医院的防空洞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狱霸知道受骗后,气急败坏地指挥牢房里十几个犯人把老柳蒙在棉被里对他拳打脚踢,逼他说出藏宝的地址。犯人们个个都如饿狼一般显露出狰狞面目,凶狠地盯着他,他知道如果再不说出实话,马上就会被他们撕个粉碎。于是,老柳求饶说:“你们放开我,我就说真话。”十几个人马上放开手。
狱霸揪住他的衣领说:“你要是再敢骗我,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
老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群恶狼般的犯人说:“我是不想被你们欺负,所以编了一套瞎话骗你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宝藏。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如果不相信就打死我吧。”
“妈的,你敢骗我们!”“妈的,你这是在耍弄我们!”“给他点厉害的!”犯人们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通。
“算了,饶他一命吧。弄死他,脏了咱们兄弟的手,不值得!”狱霸的一句话,救了他一条小命。他赶忙跪在地上给犯人们磕头。
后来老柳才想明白,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又被判了15年的刑期,谁也不敢说他能活着走出监狱,所以,这些犯人急不可待地天天折磨他,逼他讲出秘密,他后悔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他再也不敢随便耍小聪明了。熬过一个月后,他开始和这些犯人融合到一起,他们不再把他当做新犯,也不再折磨他,他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监牢里的犯人都是一些劣迹斑斑、作恶多端的人,谈不上什么文化修养,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性道德都不齐全,个个都欺弱怕强、自私自利、讲究虚荣、好吃懒做,相比之下老柳还算有点文化修养的人。在他进来三个月后,牢房里进来一个新犯人,是个40岁的盲人。凡是新犯人进来,老犯人总是愿意摆摆谱,端端架子,欺负欺负人。这些老犯看到牢房里进来一个瞎子,都想欺负他。“喂,瞎子,帮我倒马桶!”“喂,瞎子,帮我洗饭盒!”“喂,瞎子,帮我挠挠后背!”盲人知道自己有生理缺陷,害怕吃亏,很勤快,无论谁使唤他都顺从。他很快就和监牢里的老犯们熟悉起来,慢慢地大家也对他友善一些了。老柳并不想欺负新犯人,更不愿意欺负残疾人,比起那些老犯,他还算有点儿良心和同情心。
有一次吃饭,老柳和盲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开始两人只顾闷头吃饭,谁也没说话,饭快吃完了,盲人开口说话了:“老哥,你是个好人哪!”
老柳听了他的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
“我们牢房里只有你一个好人,你从来没欺负过我。我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老柳好奇地看着盲人,他虽然四十多岁,可是长得像五十几岁,瘦瘦的面孔,下颌显得很尖,两只眼球白白的,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动。“老兄,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东西,可是我的鼻子和耳朵特别好。哪个人如果靠近我,我不仅能闻出来他是谁,还能辨别出他在做什么事。有时候甚至比你们有眼睛的人还敏感,比如,黑夜里我可以感知到牢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是吗?你有这么神?”
“我们牢房里的150号是个瘦子,160号是个胖子,都是二十几岁,他俩的床铺挨在一起,对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胖子和瘦子走路的脚步声能分辨出来。昨晚半夜150号和160号那两个家伙,悄悄过来偷了你放在床下的一个小包裹。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听他们说要找一个‘藏宝的地址’。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小包裹没了,在160号的褥子下面。”
老柳吃惊地看着盲人,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呢?你连他们把我的包裹藏到哪里都知道!”
“咳,我看不见,还听不到吗?这个屋子里,除了你,其他人都指使过我干这个或者干那个,还有的人经常偷我的东西。他们以为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着,其实,他们一到我身边,我就知道他们是谁,想要干什么,他们偷了我什么东西。”
“那你知道我睡哪张床吗?”老柳问道。
“你睡5床,他们称呼你202号。我住2床,没错吧。”
“看来你确实很神,我刚才和你一个桌子吃饭,一没和你打招呼,二没出任何动静,你就能辨别出我来。了不起!”
“呵呵,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从小就失明了,不得不练习通过耳朵和鼻子来辨别各种事情,所以,耳朵和鼻子变得非常敏感。但不管怎么说,跟正常人比还是个残疾,所以,我养成了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性格。”
老柳对盲人产生了兴趣,原来盲人的智力很高,思想感情也很丰富。“听说你被判了16年。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盗窃罪,和你一样,都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老柳有点奇怪。
“你不是经常对看守说你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吗?你说过陷害你的那个叫顾梦得的人死了,你无法洗清冤屈,对吧?我听到了。我说过我的听力特别好,很远的地方,很小的声音我都可以听到。而且,我还可以通过声音辨别方向、距离和动作。比如,我的床下大概一米深有个暖气通道,一直通到两里地以外的锅炉房,经常有修理管道的工人从锅炉房那边下到地道里,从我们这里走过去维修管道。”
“你怎么知道你床下的地道通到两里地以外的锅炉房?”
“嘿嘿,锅炉房的烟飘过来,根据风速和味道就能辨别出锅炉房离这里的距离。”
老柳点点头:“唉,惭愧呀!有眼睛的还不如你这无眼睛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盲人就是盲人,总是残疾。还是你们有眼睛的人的世界丰富多彩。”
“你是怎么被冤枉的?”老柳问道。
盲人用手擦了擦干瘪的眼睛说:“说来话长,先不提这事了。我是个算命的,一直以算命为生。大家都夸我算得准,称呼我郎半仙。其实,主要是我耳朵好使,他们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常常小声说些关于自己的话,我都听得到。即使是一个人来或者不说话,我的鼻子也很容易闻出来他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样的人。”
“啊,你的鼻子有这么灵,我不太信。”
“医生身上会有医院里的味道,这个你不会不信吧?”
“嗯,这个我信。厨师有饭店里的味道,这个我也能闻得出来。那我问你,银行的人有什么味道?”
“嘿嘿,当然是钞票的味道了。”
“钞票的味道你都能闻出来?那我这种看大门的人有什么味道呢?”
瞎子想了想,笑笑说:“我根据职业的味道把人分为特殊人和普通人。你身上当然是普通人的味道。”
老柳心里不悦,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骂道:“妈的,臭瞎子,你把老子看成普通人了!”
“老哥,你别生气,你是普通人里的好人哪。”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老柳奇怪地问道。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
“嘿,都说盲人会算命,原来你们是靠听和闻,靠推测,是吧?”
“没错,上帝是公平的,眼睛不好的人其他的器官会更好一些。当然,还有一点儿,靠感觉。”老柳看着郎半仙,感觉很神秘,不由得开始高看他。
老柳趁着放风大家都不在牢房的时候,来到160号的床前,掀开褥子,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裹。于是,悄悄把小包裹拿了回来。他相信盲人确实耳聪鼻灵,决心和他好好交往,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用处。他开始在生活上照顾盲人,很快和盲人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饭后放风时一起散步聊天。
“郎半仙,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冤枉的呢。”老柳问道。
“咳,说起来有点惭愧,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有一天,我在天桥上算命,远处走来一对中年男女,离我有七八十米远时男的低声对女的说:‘我把偷来的钱藏在南山公墓的枯井里。’女的问道:‘安全吗?’男的回答:‘没问题。暂时先不动,他们丝毫没怀疑我。等风声过了再取走。’当这对男女从我身边过去时,我闻到了钞票的味道,我断定这两个人是银行职员,偷盗了银行的钱藏了起来。我心中大喜,该我发财,如果是从银行偷出来的钱,数目一定不小。我决定冒险到枯井里看看。”
“你怎么去的南山公墓?”
“我的父母都埋在南山公墓,我曾经去过那里。我从市内乘公交车到了南郊终点站,下车后顺着路左侧向山上走。南郊公墓在精神病医院的后山,那里空气清新,风景十分秀丽。”
“啊,你连风景秀丽都看得到?”
“不是看到,是感觉到。我走在山坡的树林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闻到树叶和花朵的清香。在我的四周和头顶,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鸟叫。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点点滴滴地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美丽和温暖。我顺着石阶向山上走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南山公墓。”
“那你找到那口枯井了吗?”
“南山公墓的院子里有两口枯井,一口枯井位于山坡上,从井底反上来的污浊的气味就可以判断出井底有发酵的淤泥,这口井不可能藏什么东西。另一口枯井位于一个废弃的寺庙后院,在枯井口附近我就闻到钞票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银行里的味道,我断定那口枯井里藏着钱。因此,我决定在夜里动手。你知道对我来说白天和黑?99lib?夜是一样的,但对你们有眼睛的人不一样,黑夜里什么也看不着。”
“这么说你找到钱了?你发财了?”老柳迫不及待地问。
“我带着绳索来到枯井,往枯井里扔了一块石头,从石头落地的声音判断枯井有5米深。我把绳索的一端系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另一端扔进枯井里,我顺着绳索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井底。井底有个石板,石板下有个大手提箱,沉甸甸的,看起来里头有不少钱。我用绳索把手提箱绑起来,打算空手攀绳上去,再把手提箱提上来。意外的是我刚爬到一半系在树上的绳索开了,我重重地摔到了井底,半天不能动弹。我的腰砸在井底的石板上,像撕裂开似的疼痛,我躺在井底一动也不能动。我想我的腰一定摔折了,这下可完了,我本来就是个瞎子,现在又摔瘫了,以后可怎么活呢?”
“咳,你把绳子系牢点儿呀!”老柳埋怨着。
“过了很久,我的腰背部疼痛轻了一些,我试着抬抬腿,两条腿都可以动,我放心了,我没瘫痪。我打开箱子,拿出一沓沓的钱数着,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我知道数目巨大。为了这些钱,我要想办法爬上去。我扶着井壁慢慢地站起来向四周摸索,井壁光滑,没有可以攀登的东西。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声音,我有点绝望了,如果几天没人发现我,我不是要活活地渴死饿死在这井底吗?上面可以听到蛐蛐断断续续的叫声、猫头鹰不时的夜鸣和夜猫的嚎叫,远处不时传来精神病患者的喊叫声。”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说呀!你最后上来没有?钱拿到没有?”老柳急的有点不耐烦。
可是瞎子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天亮了,我抬头可以看到‘蓝天’,那是我们盲人眼前淡淡的白光。又过了许久,我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向山上走来,我拼命地喊救命,终于有人听到了,他趴在井口告诉我别着急,他回去喊人。过了大约一小时,有个人顺着绳索滑下来把我用绳索绑好,上面的人把我拉了上去。随后,那个人提着手提箱也上来了。”
“你赶紧拿着手提箱走哇!”
“我走不了啦!”
“怎么,你受伤了吗?”
“没受伤。救我上来的人是个警察,他看到手提箱子上印着银行的名称和现金两个字,马上就把我扣住了。”
“嗨,你属于那种别人偷驴你去拔桩的人,和我一样,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了。后来,你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都认为是你偷的钱,对吧?”
“我被带到警察局里,他们连续审问了我三天三夜,让我交代出同伙。他们说我一个瞎子不可能盗窃银行,一定是有同伙,他们逼着我承认有同伙。”
“你承认了吗?”
“我没有同伙,承认什么!我对警察说,如果让我到银行里辨认,我可以找出那对男女,因为我记得他们的声音和身上的气味。可是,这些警察根本不相信我,也不给我机会。”
“咳,人与鬼、穷与富、福与祸都是一念之差,一瞬间的事情。你要是把绳子系牢点儿,那现在该是什么样啊!”老柳替瞎子惋惜起来。他本身就是个有小偷小摸习惯、爱占小便宜的人,所以,听到瞎子的这段经历自然感慨一番。
“钱没得到也没什么可惜的,说明那个财不是我的,我是后悔不该做这件事。通过这件事我才真正体会到,不义之财不可取呀!本本分分过日子总比待在这里强得多。”
“怎么?后悔了?当初怎么想的?你不是算命的吗?怎么不给自己算好呢?”
“实话说吧,算命那都是些骗钱的小把戏。我要是真会算命,我当然要先给自己算好,也免得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脑子不灵的人也干不来这一行。你是怎么被冤枉的?”盲人问道。
“我俩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不仅是被冤枉,而且还是受陷害的。”老柳感慨地回答道。
“你知道谁陷害你的吗?你说说事情的经过,我帮你分析分析。”
老柳把金柜盗窃案的前后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盲人听得聚精会神。“事情就是这样,你帮我分析分析吧。”
盲人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99lib.t>儿,说:“这个人很狡猾,智商很高,事先经过精心策划。首先,那个你一口咬定的出纳员不可能是盗贼,他自己有钥匙又有密码,要想偷的话随时都可以把钱拿走,还用找人合伙吗?他既不会自盗,更不会与人合伙,因为金柜失窃他责任最大,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假如是他自盗,他不会坐以待毙,早就跑了,也用不着陷害别人。那个藏豪极有可能是真正的盗贼,他在出纳室被盗的三天前被发现站在出纳室旁边,很可疑,有可能那天夜里他是踩点。半夜这个时间,谁都拿不出来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只要不被人看到谁都会有不在场的证据。”
“可是,那个人性格内向,很木讷、愚笨,没有那么狡猾呀!”
“你错了,你犯了一个多数人容易犯的错误。大家都认为性格内向的人木讷,智商低;性格活泼开朗的人聪明,机敏。实际上,智商和人的性格没有关系,反倒是人的情商和性格有关系。”
“可是盗窃金柜要有钥匙和密码呀。”
“警察不是怀疑你通过地下道的木孔偷窥密码吗?你没做,说明有人做。那个藏豪发现你偷食堂的包子,说不定也发现了你的暗道,所以他通过暗道偷窥了金柜的密码。”
“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他哪来的钥匙呀?”
“他既然想盗窃金柜,必然要先盗窃钥匙,既然金柜被盗,说明钥匙一定也被盗了。至于他怎么盗走的钥匙,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件事你现在再上诉也没用,你只有这么办。”盲人低声说道。
自得盲人指点后,老柳一直盼着大儿子柳浪来探视,老柳认为柳浪很像自己,聪明劲儿十足,下一步的报复计划要全靠柳浪在外面实施了。终于有一天,柳浪又来探监了。监狱的探监室是个又长又宽的大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门通向监狱里面,另一扇门通向外面走廊,房间中间隔着一道细铁丝网铁,犯人隔着铁丝网与家属交谈。柳浪今年18岁,身材相貌与老柳很像,个子比老柳稍微高一点儿,但仍显得瘦小。父子两人的脸形和眼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眼神都一样。
柳浪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真的盗窃了金柜呀?”
老柳斩钉截铁地辩解道:“没有,根本没有的事。儿子,不要相信警察的话,我是被冤枉的。”
“爸爸,你对我说实话,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不是把那笔巨款藏起来了?你告诉我,我会替你保管好。”
老柳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是,他忍住性子没发脾气,耐心地向儿子做了解释:“我礼拜二那天夜里只是爬进食堂偷包子,回来走到出纳室下面的地道里捡到一包钱,就是警察在咱家搜出来的那500美元。我当时因为经不住审讯的折磨耍了点小聪明,故意把顾梦得咬出来,其实,我只是猜测金柜的盗窃可能与顾梦得有关。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顾梦得不会这么傻做这种监守自盗的蠢事,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要么是和顾梦得合伙作案,要么那个人自己作的案。”
“那个人会是谁呢?”
“我听说警察曾怀疑藏豪有作案的动机,因为在金柜被盗的三天前曾有人看到他半夜有开出纳室门的动作。我当时极力否定藏豪作案的可能,看来不是他愚蠢,是我自己太愚蠢了。你要重点监视藏豪,他如果真的盗窃金柜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
柳浪听了老柳的话,似乎有点儿失望,他一直认为他爸爸盗窃了那笔巨款,并把钱藏了起来,现在看来,他爸爸确实是被陷害的。“好的,爸爸,你放心!我会悄悄地监视藏豪和顾家,如果有消息,我会再来探视你。”
柳浪中学没毕业就在北市区一家餐馆里打工,而这家餐馆正好位于北市区的红灯区。从监狱回来,柳浪决定悄悄跟踪藏豪,因为这个案子关系到他爸爸的命运,也关系到他们全家的命运。他把案子的全过程理了一遍,得出了与老柳相同的结论:内贼作案,有意陷害。与案子有牵连的人并不多,顾梦得死了,老柳进了监狱,只有藏豪一个人在外面。有人曾举报半夜看到他试图进入出纳室,但最后的调查因为藏豪没有作案时间不了了之。他不大接受警察的调查结果,不能只因为没有作案时间就把藏豪否定掉了,半夜大家都睡着了,谁也不可能为别人有无作案时间去作证,换句话说,谁都不能证明藏豪半夜起来过,但谁也不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宿舍。有一天,碰巧藏豪一个人在柳浪打工的饭店里喝酒,当时藏豪也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但并没在意。柳浪遗传了老柳的狡猾和小聪明,看到藏豪最近总到红灯区来,觉得有点儿可疑,决定悄悄监视藏豪,如果真是他偷的钱,他可能会大把大把花钱。那个时期男人有钱,无非是吃喝嫖赌,因此,他经常在夜里跟踪藏豪,但是,几个月下来毫无收获,藏豪在酒店里无非是点点小菜喝点小酒,没花什么大钱。他显得很贫穷,有时买东西算账时为了一分钱争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候在妓院外面看看热闹,想进去,但手摸摸口袋后又不敢进去,偶尔和一些人凑份子进廉价的妓院打茶围,都是穷人穷欢乐,没花过大钱。有一次妓女在街上游行,他跟在一个妓女后面动手动脚,被妓女当众辱骂一通,灰溜溜地跑了。他从来没去过赌场,看来不像一个有钱的人。柳浪没从藏豪身上发现任何名堂,以为自己搞错了,便放弃了对藏豪的监视,转而去监视顾梦得的太太。
顾太太三十几岁,相貌平平,是个家庭妇女,顾梦得死后不得不出来工作。她高中毕业,有点文化,得到了一个小学老师的职位,每天忙于上班下班。孩子送到父母家里,一个人生活得贫寒简单。几个月的观察,柳浪同样没有从顾太太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一天傍晚,顾太太下班回家走在一条黑黑的巷子里,突然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从她后面跑来一把把她推倒,迅速夺下她的手提包飞快地逃走。顾太太爬起来追了几步又摔倒了,眼看着强盗跑得无影无踪,大声地呼喊:“抓坏蛋哪!抓强盗哇!”她大声地哭叫。柳浪在后面远远地跟踪顾太太,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想上前安慰顾太太,但又不知说什么好。路人陆续围上来。“这个挨千刀的坏人哪,把我这个月刚发的薪水都抢走了!这可让我们母女俩怎么活呀?哇!我不想活了,我太难了!我怎么这么不幸呢?顾梦得呀!顾梦得!你一撒手就走了,没给我们母女俩留下一分钱,大家都说你偷钱了,可是你偷的钱都在哪里呀?你把钱都给谁了?你让我们母女俩为你背黑锅,你真没良心哪!”顾太太把憋在心里几个月的辛酸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她的腿摔伤了,从裤腿流出一道血迹。柳浪站在旁边看着这个伤心的女人,心里一阵阵难受,他不忍心看到她悲伤的样子,掏出自己身上的零钱递给她,扭头走开了。这么贫穷的女人,肯定与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他不需要再跟踪她了。回家的路上,柳浪耳边反复响起顾太太说过的话,顾梦得会不会把钱转移到家乡了呢?对呀!他应该到顾梦得的老家去看看。
柳浪不远千里来到了顾梦得的家乡,一个北方的大草原。顾梦得的老家十分贫穷,两间瓦房,房顶露天,四壁透风,一点看不出有钱的样子,令他感到非常失望。
顾家的院门开着,一个白发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用藤条编织着筐篓。“顾妈妈在家吗?”柳浪问道。
“谁呀?”老人抬起头向大门口的方向看着。
“我是顾梦得的同事,专门来看你的。”
“哦,你从医院来的,请进吧。”老人用力拄着一根木棍想站起来,可是,试了几下都没站起来,“唉,老了,不中用了。”
柳浪连忙走过来把她扶起来。天气已经暖和了,老人还穿着破旧的棉衣,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皮肤显得黑皱皱的,两条腿抖动着,两只手在空中摸索着。柳浪这才发现,老人的眼睛已经失明了。“老人家,你眼睛怎么了?”
“儿子死了,我的眼睛哭瞎了。他们都说我儿子偷了钱后自杀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儿..子绝不会干那种事,他是好人,是被冤枉的。”
“是的,顾妈妈,我来这里正是想了解这件事,帮他澄清冤屈。”柳浪顺着老人的话说道。
“人都死了,澄清了还有什么用处?”
“澄清了可以抓住真正的盗窃犯,你们家人就不用背黑锅了。”
“嗯哪,你这孩子说话有道理。能抓到那个盗窃犯吗?”
“能抓到,你老放心!”
“那就好!进屋坐吧。”老人的手指向屋子方向。
柳浪向屋子望去,黑洞洞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床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臭味道。“顾妈妈,我看看你就走了。给你带来一点水果和点心。”柳浪把东西放到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谢谢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还带东西给我,上次医院来的人也给我带了东西。”
“医院还有别人来过吗?”柳浪问道。
“嗯哪,也说是梦得的同事,听说话声音还是个老乡。”
令柳浪意想不到的是,和顾妈妈的对话有了一点儿意外的收获。“是吗?他叫什么名字?”老人摇摇头。“他长得什么样?”老人又摇摇头。柳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妈妈,对不起,我忘记你眼睛看不到了。请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两三个月前吧。”
“他来干什么呢?都说了什么?”
“他专程来看看我,没说什么。”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柳浪急忙告别顾妈妈踏上返程的路。医院里与顾梦得来自于同一个地区的只有两个,病理科的老陶和藏豪,陶主任不可能来看顾妈妈,那么,探望顾妈妈的人很可能是藏豪。藏豪平时和顾梦得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交情,怎么能在顾梦得死后去看他妈妈呢?柳浪再次怀疑藏豪可能是顾梦得的同伙,钱有可能被藏豪藏起来了。因此,从大草原回来后他又继续跟踪藏豪,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阶段的跟踪柳浪取得了很大的收获,他发现藏豪几乎每天都会去一家叫清水楼的高级妓院。这种高级妓院没有钱的人是不敢进去的,而且他发现藏豪每次都要在里面住一夜,清晨才出来,每次离开时总有两个妓女把他送出大门口。藏豪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呢?他一定就是盗窃金柜的盗贼,否则,凭他一个月那点儿可怜的薪水怎敢天天往妓院里跑?柳浪决定到妓院里面查个清楚。
礼拜四傍晚,柳浪特意穿老柳的制服来到妓院。妓院大门口的石阶上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他站在石阶上向大门里面张望着,想进去又有些犹豫。“去!去!到别处玩去!”一个看大门的打手走出来,驱赶看热闹的小孩子,柳浪也被当做小孩推下石阶。
柳浪刚想再踏上石阶,这时,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小兄弟,你这么年轻,不要往那里跑呀!”一个轻柔的男低音对他说。
柳浪感到奇怪,什么人这么愿多管闲事呢?他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人,瘦高个子,长得白白净净,文文气气,还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个有文化的人。“你是谁呀?你管我跑不跑呢?”
“这里不是你应该进去的地方,小兄弟。”陌生人语重心长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去呢?”
“小兄弟,我发现你连续几天一直在这家妓院门口看热闹,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想进去看看,对吗?”
“这么说你也天天在这里看热闹,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天天待在这里呢!”
“是的,我是一连许多天一直待在这里,可是,我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是来取乐的。说实在的,妓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谁往这里跑呀?”
听了他的话,柳浪感到有点不解,眼前这个人有点儿怪,好像很深沉,又好像很伤感。“既然妓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还天天守在这里呢?”柳浪反问道。陌生人一脸的惆怅,没说话。柳浪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两人都不再说话,面对着清水楼的大门张望着,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柳浪虽然已经18岁了,但外表瘦小,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妓院守门的人是不会放他进去的。妓院里面是什么样?他从来没进去过,即使他能够走进妓院,他在里面能做些什么呢?他感到茫然。“大哥,你进过妓院吗?”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陌生人。
“怎么,你对妓院很好奇吗?你这个年龄,十五六岁正是对这种事情好奇的时期。”陌生人并没有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已经18岁了,已经工作了,就在马路那边。今天调休。”
“哦,原来是这样。你虽然已经成年了,但这里还是不要来为好。”陌生人以一种长辈的语气劝导他。柳浪感觉奇怪,这个人自己神色不安地守在妓院旁,好像急切要见什么人似的,怎么还不停地教育他呢?陌生人从柳浪的表情里看出他的疑虑,说:“小兄弟,我叫沈国屏,是个小学老师,你叫我沈老师好了。看你像个未成熟的孩子,我不忍心你学坏,所以刚才拉了你一把。”
“哦,沈老师,谢谢你!你做得对。不过,我进妓院不是想干坏事,我也不会去干那种事。我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柳浪诚恳地说。
“原来是这样?你也有其他事情要做。”沈老师重复一句,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进妓院里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嫖客,也有好人,是因为别的缘故。”
“沈老师,那里面你进去过吗?里面是什么样子?”柳浪问。
“是的,我进去过许多次,但从没嫖过娼。”
“那你进去干什么呢?”柳浪追问道。
“这样吧,小兄弟,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个便饭,吃饭时我们再聊,好吗?”
“好的,沈老师。我叫柳浪,你就叫我小柳吧。”
柳浪领着沈国屏来到他打工的饭店,这里离清水楼只有几十米远。饭店老板范德辉看到他进来,吃惊问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又跑来了?”
“我刚认识的朋友沈先生,他想吃点饭,我就领他来了。”
“哦,贵客请,里面坐!”范老板热情接待。小吃店只有一间屋子,装饰简陋,七八张桌子。老板范德辉,四十几岁,开朗善谈,热心肠,自己兼做厨师,雇员除了柳浪,还一个年轻姑娘。
此时过了吃饭的时间,屋子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沈先生简单点了一些菜饭,拉着柳浪坐下来一起吃,范老板还赠送了一小壶白酒。几小盅白酒下肚,沈先生说:
“你想了解妓院里的什么?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小柳看看旁边站着的范老板和女服务员,没好意思开口,沈国屏见柳浪没回答,便自己讲了起来。“你想知道我进那里干什么,对吗?我进妓院是看我表妹。我表妹是被卖到妓院里的,她是被迫做了妓女。我和我表妹青梅竹马,感情很深。”沈先生愁眉苦脸地说。
范老板听到沈先生的话来了兴趣,端起一盅酒敬起来。“老弟,我在这里开店有几年了,对清水楼的情况也了解一些,清水楼的小姐有时会在我这里吃饭,有几个和我还熟悉,我知道那些妓女中很多都是被迫干这个行当的。”
沈先生继续说:“我答应表妹,等我有钱了一定把她赎出来,可是我一个穷教书的,赚不来那么多钱哪!最近她连续十几天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每天都待在清水楼的大门口。据说,有个卖药材的老板财大气粗,包了她和另外一个妓女。咳,男人当到我这个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点脸面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沈国屏泪流满面。
“老弟,想开点儿。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你表妹也可能有难言之处吧。对了,你表妹叫什么名字?看看我认识不。”
沈国屏抬起头看着范老板犹豫一下,说:“你常去那里吗?她叫,李巧儿。”
“李巧儿,这个名字很熟。李巧儿?平时是叫巧儿吧?嘿嘿,我认识。长得很秀气,身材很好。人嘛,也很温和,客人都喜欢她。”范老板笑嘻嘻地说,表情色眯眯的,有点得意的样子。柳浪和女服务员听了范老板的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看着范老板,好像范老板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老嫖客。沈国屏听了他的话也感觉很不自在,脸涨得红红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是感到羞愧还是气恼。范老板看到柳浪和女服务员奇怪的表情,再看看沈国屏,自感说话不妥,马上解释道:“你们可别误会呀!我虽然进过清水楼,可是,没和妓女干过什么事,只是偶尔打个茶围,消遣一下。巧儿可是个好女人哪!我早就听说她是被卖到妓院里的。她这个人不喜欢接客,所以,平时经常负责打茶围,我对她还比较熟。”听了范老板后面说的话,柳浪和女服务员总算松了口气。令人尴尬的气氛消失了。
“可是她现在变了,每天都接客,而且,对我避而不见。”沈国屏叹了口气。
柳浪突然想到他连续几天早晨在妓院大门口都看到有两个妓女送藏豪走出妓院,沈国屏说的药材老板会不会就是藏豪呢?“沈先生,你看见过那个药材老板没有?”
柳浪问道。
“看见过。是巧儿和另一个叫月翠的妓女送他从妓院里出来时。”
“他长得什么样?”
“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矮墩墩的,好像很强壮,留着短头发。我的一个朋友从清水楼其他妓女那里了解到,那个男人这几天要把她赎出去。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着急。”
“老弟,你真是个书生啊!他要真能把你表妹赎出去,那不是你表妹的福分吗?你既然爱你的表妹应该高兴才是。”范老板开导他。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感情上接受不了。我总觉得她爱我应该等我。”
“等你什么?等你有了钱去赎她吗?你什么时候能有钱?你让她等你多久?你小子有点太纯情了!告诉你,女人都是很现实的,特别是那里边的女人,你以为她能与你出去过苦日子吗?不可能!你清醒点吧!”范老板手指着清水楼喊道。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说变就变。我要见她,当面和她谈谈。”沈国屏坚持说。
范老板看着他那固执愚蠢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好了,我们也该打烊了。酒饭钱算我的,欢迎你下次再来。”范老板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10点了,下了逐客令。
柳浪把沈国屏送到饭店门口,看着沈国屏晃晃悠悠地向清水楼走去。
藏豪花钱赎妓女,这可是重要发现,这一发现让柳浪非常兴奋和激动,他想马上到警察局报警,他相信警察会非常重视他提供的线索,一旦能找到巨款就可以证明老柳的清白了。想到这里,柳浪立即向警察局走去,但是他到了警察局门口又有些犹豫了,在大门口转了几圈没有进去,他觉得现在还不能报警,老柳的遭遇让他觉得这些警察的破案能力太低,他还不能相信他们,他还要自己继续侦查,如果真能找到那笔巨款老柳自然就获救了。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离开了警察局。
柳浪自从认定藏豪就是金柜窃贼后,便开始猜想藏豪可能藏钱的地点。这么一大笔钱可不太好藏,他不大可能直接藏在院外,除非后来一点点地转移出去。据说藏豪的宿舍和办公室都被警察检查过,没发现什么。柳浪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他能把钱藏在哪里呢?外面太平间小院里响起了送葬的喇叭声音和哭叫的声音,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可是,今天这个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关上窗户,隔着窗户望着太平间的后墙和屋顶,突然想到藏豪负责太平间的工作,几乎整天泡在那里,一段时间还曾住在那里,太平间可是一个谁都不爱去,也不太敢去的地方呀!钱会不会藏在太平间里呢?“对呀!太平间可是个最好的藏钱的地方!我怎么没想到呢?”柳浪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必须要到太平间里看看。”柳浪对太平间太熟悉了,他家就在太平间后面,平时也经常往那里跑。他小时候是医院家属院里有名的淘气孩子,用他爸爸的话说这孩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宿不叫被窝里尿尿。
但是,淘气也练就了他足智多谋、胆大心细的性格和矫捷轻盈的身手。柳浪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钻进太平间里侦查一次。
礼拜五下午柳浪一直在太平间周围闲逛,在确定藏豪没在太平间后,他决定从太平间的后窗户进去。他刚打算绕到后面,突然看到藏豪从远处走了过来,连忙躲了起来。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藏豪进入标本室后,他在外面监视着,大概半小时后藏豪从标本室出来在走廊抽了一支烟,然后,锁上大门向医院外走去。这天藏豪刚好回太平间取准备为妓女赎身的赎金,他兴高采烈地拿着钱往北市区走去。柳浪小心谨慎地悄悄跟着,藏豪一路上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他,直到藏豪走进清水楼。“好哇,你今晚好好在妓院里和那两个妓女鬼混吧!老子今晚去端你的老窝!”柳浪感觉离成功不远了,心里十分高兴。天色渐黑,柳浪坐在清水楼对面的路边,他要弄清今晚藏豪是否在妓院留宿。如果藏豪今晚留在妓院,那么,他后半夜可以放心大胆地溜进太平间。
按柳浪的想法,停尸房里有尸体,每天总是人来人往的不可能藏贵重物品,而标本室只有藏豪一个人有钥匙,平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进出,因此,标本室最有可能藏钱。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月光照亮了整个城市的上空,连北市区的霓虹灯都显得不如往日明亮,北市区的街道上人流明显多于往常,妓院门前显得热闹非凡。柳浪没有兴趣欣赏妓院门前妓女们的表演,也没有心思观看街道上妓女们敲锣打鼓招摇过市的热闹景象,他执著地监视着清水楼,一刻也没放松。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吓了他一跳。他抬头一看,是沈先生。“沈先生,你又来了。”
“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旁边,我要看看那个药材老板长得什么样。他刚刚进去,你随后就到了。”
“他长得什么样?”其实,柳浪早已确定药材老板就是藏豪,但他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一脸横肉,小眼睛,三角眼。”
“嗯,没错,就是他!”柳浪没加思考,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只是听你说了他的特征,感觉有点熟。”柳浪急忙掩饰,“你相信他是药材老板吗?”
沈先生靠近柳浪坐在路边,望着清水楼,沉默了一会儿。“我才不关心他干什么的,他就是金店老板和我也不相干。我是担心巧儿会受欺辱,再次落入火坑。你知道,逛妓院的老板里面有几个好人?女人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宠物,玩腻了随手就抛掉。我是怕巧儿吃亏。”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柳浪嘴上附和地说,心里却在思考今晚如何进入标本室。
“小柳,你为什么总守在清水楼的大门口呢?难道你也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沈先生的问话打断了柳浪的思路。他愣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回答说:“是的,我在找一个罪犯。”
“什么,你在找一个罪犯?”沈先生有点儿吃惊。
“有一个人盗窃了金柜,嫁祸于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含冤入狱,我决心把他揪出来。”
“这么说这个人在清水楼里,是吗?”柳浪摇摇头没说话,他暂时还不想对沈先生说实情,因为老柳曾经告诫他这件事他只能一个人去办,决不能对任何人说。沈先生见他没回答,痛快地说:“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对我说好了。要钱我没有,帮助你出把力,出出主意还可以。”
“谢谢沈先生,说不一定以后真会需要你帮忙,但是现在不需要。”
“那好吧,需要我帮忙时再找我吧。我在蓝山县利辛小学。”
“哦,我记住了。沈先生,你今天见到你表妹了吗?”
“没有。我进妓院几次专点她的名,可是她一直不见我。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见我了。说不一定哪天她会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出来已经有五天了,该回去上班了。”沈先生带着无限的惆怅离开了,柳浪坐在路边静静地盯着清水楼的大门,观察着出入妓院的每一个人。
这时,清水楼那边传出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人在争吵,发生什么事了吗?几个打手模样的年轻人把一个嘴里不停号叫的男子推到大门外的石阶下面,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号叫:“我要见月翠!周月翠你出来!”
“你喊什么?月翠小姐说了,今后再也不见你了。你赶快滚!再不离开这里,我们哥几个还要再揍你一顿。”
那个男子三十几岁,长得尖嘴猴腮,白皮肉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看到几个打手向他围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喊:
“月翠,别以为有个老板包你,你就了不起了!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男子跑远了,清水楼大门口又重新安静下来。
柳浪心想,巧儿、月翠也许就是藏豪要赎的那两个人。一直到半夜十二点,街上的人流散去,北市区安静下来,他才悄悄地离开清水楼回家。这一晚,藏豪留在了妓院,太平间里没有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钻进太平间寻找巨款的线索。
夜已经很深,医院的大门早已关上,看大门的老头趴在收发室的桌子上睡着了。
柳浪轻轻一跃,从大门旁的墙头翻了过来。医院的病房大楼灯光都已熄灭,大院漆黑一片,月亮不时穿出云彩,映出他瘦小的身影。偶尔有下小夜班的护士结伴向食堂走去,或从食堂出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他决定先回家里休息一会儿,后半夜两点多再动手。回到家里时,弟弟们都已经睡熟了,柳妈妈正坐在窗前等着他。“妈,你怎么还不睡呢?”
“妈在等你呢。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北市区了,有点事。”
“北市区,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么晚了,待在那种地方不安全哪!”
“没事,妈,你放心吧!我打工的餐馆不也在北市区吗?”
“唉,自从你爸爸进了监狱,我们家里可全靠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们一家都没法子活了。”
“妈,瞧你说的,我能出什么事呀!你早点儿睡觉吧。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妈,没什么事,你放心吧!你去睡吧。”
后半夜两点,柳浪悄悄地溜了出去。月亮藏在云层里,外面漆黑一片,柳浪的身影穿梭在树丛中,他机敏地翻墙来到标本室的后窗前,用细铁丝拨开窗户的锁,打开窗钻进标本室。漆黑的标本室里阴森森的,透着寒气,虽然是夏天,他还是不寒而栗。空气中浓浓的药味和一股腐臭味道熏得他喘不出气,辣得他直流眼泪,周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他用手帕捂着鼻子,擦着眼泪,不时地干咳几声。过了几分钟,渐渐适应了,四周各式各样的尸体标本透出恐怖的气息。他瞪大眼睛搜索着,靠近窗户的墙角里放着个大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个做工很精细、很结实的长方形的红木箱子,箱子上放着一具女尸和一些人体标本,这个箱子应该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可能藏钱的地方了。他战战兢兢地搬开女尸和标本,把箱子掀开一条缝,一只手伸进箱子里摸索。他幻想着他会抓住大把大把的钞票,但是,他把手一直伸向箱底什么也没摸到。他不甘心,从箱子的一端摸向另一端,突然他的手指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咬住了,痛得他浑身发抖,赶忙把手抽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打开手电筒看到他右手的食指被什么东西咬了两个牙印,正在流血,伤口钻心的疼痛,他赶紧用手帕把手指包扎上。柳浪用手电筒对着木箱仔细照了一遍,才发现这是一个养实验小白鼠的木箱子,箱子的下部有很多圆形的透气孔,通过通气孔他看到一群小白鼠惊慌地躲在箱子的一个角落里。柳浪失望地站起来向屋子四周看着,没有任何发现,标本室里除了防腐处理过的尸体就是标本,看来标本室不是藏钱的地方。最后,他来到地下室门口,打算到地下室里面看看,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地下室里什么都没有,那他真不知道还该到哪里去寻找了。当他去推地下室的铁门时,他发现铁门上了锁,而且上了两把锁,他的心立刻兴奋得像要跳了出来似的,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哇!终于找到了!”
五年前的一个早晨柳浪曾偷偷钻进标本室,为了偷一个玻璃缸被藏豪抓住挨了一巴掌,现在还记忆犹新。地下室里除了用玻璃缸装着的人体标本,没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不需要安装门锁,现在铁门安上了两把锁,不正是意味着里面藏有重要东西吗?
柳浪聪明的脑瓜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不需要敲门砸锁,他现在需要报警,带着警察过来把巨款找到,为老柳找回清白和公道。想到这里,他把标本室里的东西又重新恢复原样,悄悄地从窗户跳出来,关好窗户,从墙上翻了下来。回到家里,柳浪躺在床上兴奋得无法入睡,眼前不断闪现着地下室的那扇铁门和两把铁锁,他回想着这几个月艰难追踪的日日夜夜,他为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感到骄傲。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梦到他发财了,有了很多钱,过着富人的生活,他不知不觉地笑出了声音。
早晨七点,弟弟柳风把他唤醒,吃过早饭,柳浪决定先去警察局报案。警察局在中山广场,离医院不远,他急匆匆地来到市警察局的门前,却被站岗的警察拦住不让进,原来时间还早,警察还都没上班呢。忽然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是监狱的探视日,他应该先去趟监狱利用探视的机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柳,然后再去警察局报案。监狱位于北郊的一个山坡上,离市区有二十里地,柳浪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了一个小时来到监狱。老柳在探视室里一看到柳浪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柳浪一定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可能还是个好消息。柳浪把他在标本室里发现的情况告诉老柳,并且做了简单的分析,老柳听了觉得有道理,极力压抑着自己兴奋的情绪。
“你没下到地窖里看看,你能肯定钱藏在地窖里吗?”老柳问道。
“我能肯定。五年前我曾偷进过那个地窖,当时地窖的铁门没上锁。现在地窖的铁门上了两把锁,其中有一把锁是新的,连锁扣上的螺丝都是新的,说明下面一定藏有重要东西。”柳浪分析。
“有道理,太平间是个没人敢去的地方,即使有什么重要东西也没必要锁两把锁。”
“我打算今天到警察局报案,如果警察把钱找出来,你自然就清白了。”
老柳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先不急。让我想想。”老柳的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太想获得自由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但是,用这么一大笔巨款换取他的自由,他感到代价太大了。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既可以吞下这笔钱,又可以洗清他自己,还可以惩罚藏豪呢?所谓一箭三雕。“儿子,那可是14万美元哪!我这条老命才值几个钱?先把钱拿走再说。”
“那你怎么办呢?我要还你清白呀!”
“让我再想一想。”老柳的脑筋快速地转了起来。他现在感觉顾梦得好像和他一样,或许也是被冤枉的。如果藏豪是一个人作案,那他是怎么得到钥匙和密码的呢?
他一直想不明白。但是,正如瞎子说的如果能确认藏豪就是盗贼,他怎么得到的钥匙和密码已经不重要了,也说不定顾梦得和藏豪合伙作案陷害他。他想到自己遭到的陷害,想到了那鱼饵般的500块钱,想到出纳室里的半个脚印,他的思路似乎清晰了起来。那天他偷了包子回家,在家门口看见藏豪跟在后面,当时他没在意,现在看来藏豪是发现了他从防空洞溜出来,偷偷跟踪他。因为他每个星期二都要去食堂偷包子,顾梦得和藏豪有意地选择了星期二盗窃,为的是嫁祸于他。他们的计划太完美了,那个出口小得只有他这种体形的人才能爬上去,而他们又移植了他的脚印放到洞口,让他有十张嘴巴也难辩解。对,就这么办!他想到了一条妙计,他要柳浪把钱盗窃出来,再嫁祸于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把想法告诉了柳浪,柳浪一听眼睛亮了,贪婪地笑了起来。“这牢房我不能白坐哇!”老柳说。
“爸爸,还是你聪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柳浪很机灵,马上想到了下一步的打算,他靠近老柳小声说了几句话。老柳听了,也点点头。
“儿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老柳看到柳浪的右手食指包扎着,关心地问道。
“没事,昨天夜里我在标本室搜查时,不小心被老鼠咬伤了,快好了。”
老柳回到牢房,郎半仙笑嘻嘻走到他身边,悄悄地说:“老哥,赃款找到了,祝贺你!”
“赃款找到了?我怎么不知道呢?”老柳故装糊涂问道。
“老哥,小柳已经发现赃款藏在太平间里了,对吧?”
“啊,你也太神了吧?我是不是该给你磕个头了,神仙?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嘿嘿,这不是太简单了吗。我不说你也懂,我爸爸死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太平间两次。”盲人得意地笑了。
“哦,原来你是用鼻子嗅出来了。”老柳闻闻自己的衣袖,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难道我身上真带回来太平间的味道了?”
郎半仙点点头,说:“老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你说怎么办好?”
“老哥呀,要小心!千万别让小柳像我似的陷入‘枯井’里,还是早点儿报警,把藏豪揪出来还你清白。切勿再弄巧成拙。”
老柳沉默着。他在思考郎半仙的话,他觉得柳浪盗走太平间的赃款和郎半仙偷枯井里的赃款好像很像,不过又不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再想改变主意已经晚了,柳浪已经走了。“嗯,就是按你说的方法办。”老柳口是心非地说道,心里暗想:你瞎子也有算错的时候,否则你也不会待在这里,这回我要让你看看我老柳的智慧。
柳浪离开监狱后没去报案,而是来到一家五金商店买了很多工具,铁锤、老虎钳和撬棍,他准备第二天半夜再次进入标本室打开地窖铁门,不仅拿走那笔巨款,而且还要实施老柳的报复计划让藏豪得到应有的报应。
第二天早上5点钟,柳浪就蹲在妓院对面监视清水楼。在清水楼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仔细一看,是礼拜五晚上被打手从清水楼推出来的那个男人。那男人一直喊着一个妓女的名字,周月翠,也许他是月翠的情人,或许能从他的嘴里了解一点儿藏豪在妓院里的情况。想到这里,他向男人走去,男人全神贯注盯着清水楼的大门,并没察觉柳浪已经站在他身后。“大哥,你在这里干吗?”
男人被柳浪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瘦小的孩子,反感地说:“去,去!到一边玩去,少管闲事!”
“你是月翠的朋友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月翠朋友呢?”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浪。
“我不仅知道你是月翠的朋友,我还知道月翠这些天为什么不理你了。”
“嘿!你是谁?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告诉我,为什么她不理我。”男人一把揪住柳浪的衣领,发疯一般。
“你放开我!你对我客气点儿,我可能会告诉你。”柳浪没有丝毫的畏惧。
男人松开手,客气地对柳浪说:“好吧,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男人看看柳浪冷笑说:“我干吗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实话对你说,老子在北市区是这个!”他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
柳浪看得出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大能耐。“那算了,你不告诉我,那我走了。”柳浪扭头就走。
“哎,别走哇!哥们刚才是与你开个玩笑。我姓孙,叫孙崽,都叫我崽子。一直没工作,全靠月翠养活。求你告诉为什么月翠突然不理我了。”
“你先告诉我月翠长得什么样?”
“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呀?你都没见过她,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不理我呢?”
“我没见过她,还没听说过吗?你先说说她长得什么样?胖还是瘦?”
“你小子也够倔的了!我这里有一张月翠照片,给你看看。”柳浪接过照片仔细一看,确实是每天早晨送藏豪出大门的其中一个妓女。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藏豪要赎的两个妓女一个是巧儿,另一个是月翠。崽子问道:“怎么样,对上号了吗?”
“对上号了。有一个药材老板包了巧儿和月翠,所以别人都见不到她俩了。”
“我知道有老板包她。经常有老板想包她,可是月翠不肯。你还听说什么了?”
“我还听说那个老板要把她和巧儿赎出去。”柳浪有意把‘赎’字读得重一些。
“什么?赎,赎出去?你听谁说的?”
“巧儿的表哥。他通过朋友打听到药材老板最近要把她俩赎出去,远走高飞。巧儿的表哥委托我在这里帮他盯着。”柳浪顺口编了句谎话。
“什么?远走高飞?”崽子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月翠,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哪!”突然,崽子又笑了:“嘿嘿,你认错人了吧?月翠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她对钱并不太看重,不瞒你说,她每个月赚的钱都给我花了。”崽子厚着脸皮说道。
“那昨晚为什么清水楼的打手把你扔出来?”
“嘿,这个你也知道哇!嗨!看来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要跟那个老板跑了,不会再理我了。妈的,老子和他们拼了!你知道他们什么时间离开清水楼吗?老子找几个弟兄路上把她劫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几时离开妓院,所以一直在这里监视。”
“你认识那个药材老板吗?他是哪儿的人?有钱吗?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不认识,不过,我见过他两次。三十几岁,个子不高,方脸、小眼睛、络腮胡。”
“他们这一两天不会走吧?你先在这儿盯着,我先回去一趟,托人打听一下。老弟,有消息及时告诉我,我就住在那边那座小白楼107号。”崽子指着妓院东边的一排房子。
崽子垂头丧气地走了,柳浪继续在清水楼门前监视着。上午8点钟,藏豪和两个妓女带着几大包的行李从清水楼出来,一群妓女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很快三个人坐着马车走了。柳浪立刻明白了,藏豪今天赎出了两个妓女。难道前天他回太平间是取钱交赎金,今天就离开清水楼了吗?竟然这么快。从妓院里赎妓女这种事他曾听范老板说过,但没听说过同时赎两个妓女的,那是要花很多钱哪!看着马车离去,他有些好奇,藏豪会怎么安置这两个妓女呢?他本想悄悄地在后面跟踪,但又担心会被发现,反而因小失大。所以,他决定把这个悬念留给警察。柳浪刚想离开,崽子又兴致匆匆地走过来。
“老弟,我已经找了几个兄弟,他们答应帮我在路上把月翠劫下来。我一会儿进清水楼打听打听消息,看看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妓院。”
“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10分钟前,坐着马车往那个方向走了。”
崽子顺着柳浪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哇!”崽子坐在地上号了起来,“我的月翠呀!好你个药材老板,我要宰了你!”柳浪趁着崽子号叫时,悄悄地离开了。
柳浪在北市区转了一圈后回饭店照常上班,中午对范老板说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他先去马车驿站租了一架马车,然后急匆匆回到医院,他感觉礼拜天藏豪可能忙于安顿新家不会来太平间,所以,决定当天夜里动手,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呀!他来到太平间的正门观察地形,狗圈里的狼狗有两天多没喂食水了,见到有人过来全都扑在铁笼子门上哼哼唧唧地叫着。柳浪回家取了食水喂狗,狼狗们的眼睛开始变得温和,尾巴摇得高高,对他很亲切。
礼拜天是藏豪在四合院里度过的第一天,这是一个迷魂的白昼和夜晚。藏豪开始感到生活充满阳光,他在四合院尽情地享受着家的感觉。这几天围绕在他周围的除了快乐还是快乐,他有些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太平间的黑暗生活已经开始离他遥远,他忘记了那黑暗的过去,忘记了那孤独寂寞的生活,甚至他一点儿都没有惦记他藏宝的地方。
天色渐暗,柳浪打算回家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半夜行动。当他走到礼堂门前时,突然,发现家属院内一棵大树后藏着个形迹可疑的影子。他心里一怔,扭头向医院的方向走,用余光看着那影子也悄悄尾随上来。他转了个弯躲在医院浴池门前的角落里,等待着那影子走过来。影子走近了,柳浪认出是孙崽,孙崽同时也发现了柳浪。
“你干吗跟踪我?”
“嘿嘿,我没跟踪你,我是来找你。”
“你找我干吗?”
“你一定认识那个赎走月翠的药材老板,所以,我专门来找你帮忙。我一定要找到月翠,我两天没钱买烟了。”崽子有点儿尴尬地笑着说道。崽子已经悄悄跟踪了柳浪一整天,他竟一点儿没察觉。
看到崽子那狡诈的神态和诡秘的行为,柳浪决定利用崽子,他想让崽子和藏豪斗起来,让藏豪赎妓女的事情在医院,甚至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也有利用他浑水摸鱼的想法。“呵呵,算你猜对了,我认识那个‘药材老板’。”
“真的!他在哪里?快告诉我!”崽子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药材老板,他是这个医院的技术员。就在那个楼二楼病理科上班。”柳浪指着前面一排红砖尖顶的二层楼房说。
“技术员?不可能吧?技术员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他就在那里上班,你可以直接找他,他叫藏豪。”柳浪装出要走的样子。
崽子上前拉住他说:“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一个技术员会有这么多钱。”
“技术员是没有什么钱。但是他有很多钱。”
“他哪来那么多钱哪?”
“盗窃的。”
“盗窃来的?盗窃什么?”崽子听了柳浪的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嘿嘿,你告诉我他盗窃了什么,我去告他。”
柳浪眼珠一转,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能告诉崽子,因为他还没拿到那笔赃款。
“这个嘛,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还没有证据。我有事先走了。再会!”
“先别走呀!你知道他把月翠带到哪里去了吗?”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你想知道很容易,你可以在他下班时跟踪他。”
“嗯,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怎么找你?”
“你就叫我柳风吧,有事我会找你的。”柳浪不想再与孙崽纠缠,说出了弟弟的名字后急匆匆地离开了。他的目的已达到,他相信崽子这几天就会给藏豪带来些麻烦,崽子一定会锲而不舍地跟踪藏豪,一旦发现了藏豪的“家”会有好戏看的。
夜深了,万物寂静。在藏豪迷魂的这个夜晚,柳浪在后半夜放心大胆地翻过太平间后面的那堵墙,再次通过后窗户进入标本室。他轻车熟路直奔地下室,用铁锤和撬棍砸坏了门锁,打开铁门。他顺着手电筒的亮光四下打量,阴森森的地下室几乎和他五年前进来时没有什么变化,四壁空空,沿着墙壁放着一些标本箱子和玻璃罐。他向地面望去,墙角处有一张很大的水泥板铺在地上,水泥板上堆放着几个玻璃缸。难道水泥板下面有什么机关?他打算搬开水泥板上的标本箱和玻璃缸,由于紧张还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玻璃缸,里面的药水洒落一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不禁咳嗽几声。他用脚跺在水泥板上,发出空洞洞的声音。下面是空的!他的心激动得跳到了嗓子口。
他用力掀开水泥板,果然看到一个带锁的铁皮箱。他用手向上一提,沉甸甸的,没提起来,他已经完全确定箱子里装的是钱。柳浪一锤把铁皮箱上的锁砸开,急不可待地打开盖子,箱子最上面蒙着三个钱袋,上写着“出纳室”三个字。他把钱袋揭开,露出整齐的一沓沓钞票。虽然他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扑到的上面用嘴亲着这些带着霉味的钞票,把大把的钞票紧紧地捧在自己的怀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拥有这么多钱,他心里激动得发狂。果然成功了!发财了!我们全家都有救了!他心里呼喊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木箱提了上来,打算连钱带木箱一起拿走,突然又感觉不妥,这木箱和钱袋都是藏豪盗窃的证据,他需要把证据留下来。柳浪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仔细观察地下室的陈设,楼梯下面摆放着一堆骷髅和人体骨架,在他身边有两个装着心脏标本的大玻璃缸。他把钱装到玻璃缸里,再把三个钱袋放到地窖的楼梯底下藏好。本来按老柳的计划他应该在钱袋里留下200美元作为老柳当初受藏豪陷害的回报,但柳浪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钱,于是,拿出100美元放到钱袋里,可转身一想钱袋上有医院的标记,没有必要放钱,又把100美元取出来揣到自己口袋里。然后,分两次用一个大网兜把玻璃缸从墙头拉上来,再吊下去,然后背回到他家后院。他躲在后院的小仓库里,把钱装到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皮箱里,这只大皮箱算是他家唯一值钱的家当了,还是老柳结婚时买的一对箱子,后来因为生活困难卖掉了一只。玻璃缸是柳浪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从小养鱼就喜欢用大玻璃缸,可是他买不起这种昂贵的玻璃缸,今天他顺手牵羊。一切处理完毕,他回到家里把全家人叫醒。
“我们上哪去?这半夜三更的往哪走呀?”柳妈妈不解地问道。
“回老家,马车我租好了,已经停在外面。”
“柳浪,我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呢?怎么说走就走呢?”柳妈妈又问道。
“妈,你不要问了,快点儿收拾东西走,这都是我爸爸安排好的。”柳妈妈很听老柳的话,听说是老柳安排的就不再多问。全家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打包装箱,马车按时来接他们。柳浪的几个弟弟听说要出远门,十分开心。
邻居家的老头被吵醒了,开门探出头来问道:“你们这是搬家吗?上哪去呀?”
柳妈妈回答:“他爸爸出事了,我们搬回老家住。”
“哦,祝你们一路平安!”老人是唯一一个给他们送行的人。
趁着夜色,柳浪带着全家向城外驶去。临出城前他投出一封举报信,在信里详细地告诉警察藏豪藏钱的地点,事实上警察在随后的搜查中将找不到任何赃款,但会找到物证,这些物证足够证明藏豪盗窃了金柜。柳浪坐在马车上,心情格外愉快。功夫不负有心人哪!他为自己精美的设计和完美的盗窃感到心满意足,一旦警察在地窖里找到藏豪作案的证据,老柳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他已告诉老柳他们的去向,他们一家人将彻底摆脱贫穷,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过上富裕的日子。他想到藏豪,脸上露出了复仇的奸笑。哼!今晚将是他搂着女人做的最后一场美梦,明天等待他的将是一连串的噩梦。他能够想象到藏豪丢了钱又被警察抓到时的狼狈相,他哈哈地笑起来,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罪有应得!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站在一旁观看藏豪丢了巨款又被逮捕的笑话。马车出了城,向东部的山区驶去。东方的天空已泛出白光,天就要亮了,马车拐了一个大弯,消失在一条山沟里。天渐渐亮了,晨曦四射,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又一个星期开始了。
第六章 一落千丈
在藏豪得意忘形的同时,一双狡猾的眼睛已悄悄地盯上了他。老柳的儿子柳浪,秉承父意,暗中盯梢,机智狡诈地从太平间盗走赃款,又设计举报藏豪。他一夜之间,犹如从悬崖上坠落,重新回到了黑暗的世界。他绞尽脑汁,摆脱嫌疑,再次嫁祸于人。
“豪哥,最近很爽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藏豪抬头一看,徐刚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爽什么爽?有什么可爽的?”藏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豪哥,你就别装了。你天天往清水楼跑,我都看到了,能不爽嘛。”徐刚直接把他的老底揭开了。
藏豪警觉地看看四周,看到旁边没有人注意他俩说话才松了口气,说:“徐刚,你小点儿声。你可不能说出去啊!我不过是偶尔去开心,再说,还是你领我去的,我有什么事你也有责任。”
“放心吧,豪哥!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是铁哥们了,我不会说出去。给我讲讲,和妓女玩得过瘾吗?”
“这有什么好讲的,你不是也常去吗?”
“我一个穷当兵的,哪有钱进高级妓院。我只是在妓院里听听戏,打打茶围。”
“嘿嘿,你小子在骗我,没说实话。”
“豪哥,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我不想,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是真没钱!你也知道,妓院里的打手很厉害,没钱谁敢进去瞎胡闹呀?”
听了他的话,藏豪心里不舒服,担心他把自己在妓院里挨打的事抖出来,马上打断徐刚说:“好吧,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去一次,让你开开眼界。现在我回宿舍有事,下午要做几个标本,先走一步。”
“真的?豪哥,你说话要算话!我可等着你请我呀!”徐刚冲着他的背影认真地说道。
藏豪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太平间的地窖取钱。每次在地窖里取钱都很费事,他要搬开很多压在石板上的标本,掀起水泥板,然后再打开铁皮箱,所以这次他打算多取些钱。铁笼里的狼狗见到他走过来,一起向他发出号叫,这时,他才想起来已经两天没喂狗,也没遛狗了。自从有了女人,连这群他最喜欢的朋友们都忽略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泛出一丝内疚,赶紧给它们喂食、喂水。
藏豪哼着小调兴致勃勃地打开标本室的大门。突然,他感觉有点异样,以往标本室空气中那种浓浓的药水味道好像淡了许多,往常一开门就会有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可是,今天室内的空气很清新。他赶忙打开电灯查看,屋子里的陈设和物品丝毫没有异样,但标本室唯一的窗户有一扇半开着。他每次离开时都会认真地关好窗户,绝不会有疏漏,不好,一定是进来人了,他的脑中闪现出不祥之兆,连忙跑向地窖。铁门像往常一样紧关着,门上依旧锁着两把锁,藏豪长吐一口气,刚刚被揪起来的心放松下来。藏豪拿出钥匙,还没转动锁就开了,他赶紧用钥匙开另一把锁,钥匙还没插进去,手轻轻一拉锁就开了。哇,不好,他妈的,有贼进来了,他急得脸色煞白,一身冷汗,打开铁门急匆匆地跑下台阶。他打开地窖的电灯,眼前一片狼藉,标本散落一地,石板被掀开,铁皮箱的锁被砸坏丢在一边,里面空空的。他一下子呆傻了,半天才缓过来,跺着脚,揪着头发,捶着胸,号哭起来。十三万六千九百美金哪!全没有了。他号哭得眼睛模糊,头昏,手脚麻木,胸口一阵阵剧痛,一下子昏了过去。十几分钟后,藏豪醒过来,他感觉做了一场噩梦,呆呆地望着空空的铁皮箱,几乎不相信那些实实在在的钱就这么没了。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完了,都没了。他后悔没早点当机立断带着钱离开这里,他后悔没早点把钱转移到其他地方,他后悔这两天沉迷于妓院,他想到了自己刚刚开始的新生活,想到了那两个对他充满幻想和希望的女人,也想到了他的母亲和弟弟,他答应弟弟明年帮他盖三间瓦房,他还想到了可怜的顾梦得,他曾悄悄地去看过顾梦得的母亲,他曾计划在将来生意发达后帮顾家盖个房子。可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为泡影。盗窃发生在周六或周日,很可能是夜里,因为周五下午他还来过这里。是警察吗?想到这里,他一下子变得理智和警觉起来,开始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会!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警察发现了赃款,他早就被抓走了。再说,警察不会从窗户跳进来。那就是贼了,是什么样的贼呢?贼怎么知道钱藏在地窖呢?简直不可思议!哪个贼敢进到太平间盗窃呢?如果是贼偷了钱,除了丢钱不会带来其他后果,但如果是警察把赃款拿走,接下来还会来抓他。
因此,他一定要尽快搞清楚到底什么人把钱偷走了。他转动脑筋,苦思冥想,把地窖里的物品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几个小玻璃缸被摔坏了,标本散落在地上。这时,他注意到有两个心脏标本被扔在墙角里,两个大玻璃缸容器不见了,连碎片都找不到。奇怪!难道贼连玻璃缸也偷走?谁会偷玻璃缸呢?突然,他想起五年前发生在太平间的一桩往事。
五年前,藏豪刚从护校毕业分到病理科工作。一天早晨,他来到标本室取标本,一进屋发现标本室后窗开着,窗户下堆放着两个空玻璃缸,里面的标本被倒在地上,药水洒了一地,地下室的铁门敞着,传出有人搬动东西的声音。一定是进贼了,谁这么胆大敢进太平间里偷东西?他赶紧跑到地下室下面,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瘦小的小男孩正从标本架上往下搬一个大个的玻璃缸。
“喂!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藏豪大喝一声。小男孩看到藏豪,吓得身体一抖,玻璃缸掉到地上摔个粉碎。藏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偷东西?”藏豪伸出手“啪”的给了他一个耳光,“打你个小偷!”
小男孩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流出鲜血,他吓得哭了起来。“叔叔,我错了,我不是小偷,我是想拿几个玻璃缸回家养鱼。”那时期玻璃缸很少,也很珍贵,医用的玻璃缸很厚,很结实,很少有人能买得起这种玻璃缸用来养鱼。
“你这是拿吗?这是偷!走,跟我去警察局。”藏豪扯着小男孩往外走。
小男孩一听更害怕了,哭喊道:“叔叔,原谅我,我真的不是小偷,我是医院的家属。”
一听是医院家属,藏豪停了下来,问道:“你是谁家的?”
小男孩低着头小声说:“我是医院看大门老柳的大儿子,叫柳浪。”
藏豪仔细端详,柳浪脸孔瘦瘦黑黑的,一双小三角眼睛长得很像老柳。原来是老柳的儿子啊!家住在太平间的后面,仅一墙之隔。“怪不得你胆子这么大,敢往太平间里钻。走,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去。”
柳浪听说要找他爸爸,哭得更厉害了,反复向藏豪求饶。“叔叔,求你放过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偷你的东西了。”藏豪看到柳浪哭得这么可怜,心一软,想想又没丢什么东西就把他放了。
想到这里,藏豪突然想起那天从妓院回来路上跟踪他的那个瘦小的年轻人,不正是柳浪吗?一对和老柳一样的小眼睛,相同的体形。还有饭店的那个男服务员,都是同一个人!看来老柳一直在怀疑他,所以派柳浪跟踪,他太大意了,竟一点儿也没察觉。现在,藏豪完全明白了,是柳浪把钱偷走了,他火冒三丈,想马上去找柳浪算账。但转念一想不妥,那不是自己送上门了吗?柳浪把钱偷走可能会交给警察换取老柳的清白,但也有可能自己私吞,不报警,不顾及老柳。他觉得后一个可能性更大。
藏豪站在标本室的窗前向外望,越过那堵墙就是家属院,柳浪家就在那儿。他推测柳浪就是翻过这堵墙从后窗钻进来的,如果从前面进来门口的狗会吼叫,早知如此他应该在后院也养几条狗,不出意外还可以在墙的那边发现一些痕迹。如果柳浪没报警,钱一定已经被他藏起来了,他不会把钱藏在家里,也许他连人带钱都跑了,或许在他家里还能看到那两个大玻璃缸。他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痛苦地号叫:“我怎么这么愚蠢哪!”果然,墙根下隐约有几个脚印,一切都清楚了,是柳浪干的。但他不能打草惊蛇,要再想办法把钱巧夺回来,藏豪思考着对策,他知道不能硬夺。突然,脑中出现一个不祥的预兆,柳浪会不会既吞了这笔钱又设计加害于他呢?像他加害老柳那样留下些什么证据在地窖里,再引来警察搜查。对呀!太有可能了!他必须把地下室和标本室再仔细地检查一遍。他发现挂在标本室墙上的那把日本军刀不见了,钱袋也不见了,印有“出纳室”字样的钱袋可是最好的物证啊!柳浪会不会把它们藏在地下室或者标本室的什么地方呢?果然,在地下室找到了藏在楼梯下面的三个出纳室的钱袋。妈的,好险恶呀!多亏自己脑瓜子够用,否则,等警察来搜查他就会跟老柳一个下场了。时间紧迫,他要迅速做好充分的准备应付接下来将发生的麻烦。他想出一个转嫁危机的妙计,他决定以攻为守,按照自己的思路重新布置一个现场。
一切处理妥当后,藏豪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发愣,不时地唉声叹气,用拳头砸几下桌子,震得茶杯盖子“哗哗”响。大家在一旁看着他的样子都感到奇怪,上午还兴高采烈的,怎么下午突然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怎么,藏豪,是丢钱了还是丢魂了?怎么一下子蔫了?”孙护士长对他开玩笑说。藏豪一听到护士长提到丢钱,心里一惊,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一下,抬头睁大血红的眼珠瞪着护士长,反而把护士长吓了一跳。“藏豪,你别激动,我随便和你开个玩笑。别介意!”护士长冲他摆摆手,马上出去了。接着,孙护士长来到主任办公室,“陶主任,你去看看藏豪犯什么病了?上午还兴高采烈的,下午突然‘天气突变,多云转阴’,好可怕呀!”
“可怕什么?藏豪情绪不好不是很正常吗?没家,没老婆,这么大岁数了还孤独一人。你们应该多帮帮他才对。好吧,我去看看。”陶主任来到办公室,坐在藏豪的对面问道:“出什么事了,藏豪?”
藏豪看了陶主任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标本室进贼了。”
老陶不以为然地问:“什么?标本室进贼了?丢什么东西了吗?”在他眼睛里标本室就没什么东西值得偷。
“丢了两个大玻璃缸,还有一把日本军刀。”
老陶自言自语:“谁这么胆大,敢进标本室偷玻璃缸和军刀呢?”藏豪看着陶主任,犹豫着是不是告诉他是柳浪干的。还没等到他开口,陶主任说:“哦,我知道是谁偷的了,你马上跟我走一趟,我帮你把玻璃缸和军刀找回来。”老陶拉着藏豪就往外走。路上老陶对藏豪讲起一件事:“一年前,老柳大儿子柳浪向我要个玻璃缸养鱼,被我拒绝了。柳浪当时很没礼貌,笑嘻嘻地对我说:‘陶大爷,你这么小气,不就是一个玻璃缸吗?你不给我,我自己也能从太平间里搞出来。’我一听他说的话,立即火冒三丈,眼睛一瞪,说:‘怎么,你还敢偷呀!’他一看我发火了,吓得跑掉了。”藏豪也趁?机向老陶说起了五年前柳浪在标本室偷玻璃缸被他抓住的事情。老陶自信地说:“那就更没错了!走,我们直接到他家去。”
他们在柳浪家门前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隔壁邻居是个70多岁的老头,姓张,孤身一人,平时常靠柳妈妈照顾,和柳家有些感情,听到不断的敲门声,探出头来。“陶主任,是你呀。有事吗?”老张头与陶主任过去同事多年,有些交情。
“我们找柳浪。他们家有人吗?”
“他家没人了,今天早上突然搬家了,全家坐着马车走了,说是回老家云石县了。”
“你看到他搬家时带走两个玻璃缸了吗?”
“我好像看到柳浪往马车上搬玻璃缸。”
“这小兔崽子,偷了我的玻璃缸就跑了。”陶主任骂道。
“你说你丢了什么,玻璃缸?不过,我可不敢肯定我看到了,我最近眼神不太好。”老张头赶忙改口。正如藏豪推测的那样,柳浪带着全家跑了。
老陶接着说:“老张,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老老实实把偷走的东西给我还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他。”
“什么,他偷你的东西了?怪不得他们家急急忙忙搬走了。”老人的脑袋缩了回去,门关上了。藏豪暗自后悔,自己没早点儿带着钱跑掉,这些钱可够他花一辈子的呀!妈的,这小子真鬼呀!偷了东西马上就跑了。
“没关系,别发愁。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会抓住他的。”陶主任看到藏豪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他。
“陶主任,我看他们家连这个庙都不要了。不会回来了。”藏豪沮丧地说道。
“不会吧?就为了这点儿东西连家都不要了吗?不可能!你等着吧,他会回来的。走吧,我们回去。”藏豪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老陶和藏豪回到病理科时,保卫科高科长和几个刑警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高科长绷着长脸坐在椅子上看着陶主任,刑警的表情也十分严肃。陶主任以为警察是为了标本室被盗来的,高兴地去端茶倒水,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标本室被盗小事一桩,不用劳你们大驾,我们自己能解决。”
“妈的,什么小事,你们能解决个屁!出大事了!”高科长沉不住气,连脏话都出来了。老陶被搞得直发愣,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在医院里是个有头有脸的老专家,很受大家敬重,还从没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他面孔涨得通红,刚想发火,被厉建的话打断。
厉建严肃地说:“我们接到举报说藏豪和顾梦得合伙盗窃了金柜,巨款就藏在你们标本室的地下室里。举报信把藏钱的地点描述得很详细,我的助手林雨飞和几个警察要先询问一下藏豪,然后再到现场搜查。请你配合。”
“什么?你是说藏豪盗窃了金柜,把赃款藏在标本室地下吗?这怎么可能呢?”
陶主任疑惑地问道。
“我们也不确定举报信的情况是否属实,因为是匿名举报,但举报的内容很细致具体,我们必须要了解一下,并且要现场核实一下。”
“好的,我全力配合你们。”昨天夜里标本室地下室进贼丢了两个玻璃缸,现在刑警又说地下室里藏有巨款。这可不是小事呀!如果真能在地下室里找到巨款,那肯定是藏豪干的,顿时,老陶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但是,他还是不相信藏豪会干这种事,他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高科长,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又不能发泄。
藏豪一直待在隔壁房间,他早有思想准备估计这两天警察会来,见到警察后,他反而很镇静,带着无辜的表情看着陶主任。“警察有事情要问你。你要实事求是,有什么就说什么。”陶主任临出去时对藏豪嘱咐道。
“陶主任,你放心,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藏豪故作镇静。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藏豪和三个警察,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藏豪,你在标本室的地下室里藏什么东西了?现在讲出来还来得及,也算你坦白交代。”
“我什么东西也没藏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藏豪平静地回答。
“你不要装糊涂,我们直接来找你是想给你个自首的机会。我们接到举报,你和顾梦得合伙盗窃金柜,赃款藏在标本室的地下室里。”
“诬陷,纯粹的无中生有!你们可以到标本室里去搜查。”
“当然,我们肯定要搜查。不过,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要先委屈你一下。”藏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旁边警察走过来用手铐铐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又铐住了自己的左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把我当成犯人了吗?我可是堂堂国军上尉呀!”
林雨飞说:“兄弟,先委屈你一会儿吧,例行公事。”对于刑警的一系列问话,藏豪都坚决否认。几个警察相互看看,感觉没什么可问的了。
厉建从陶主任口里了解到昨天夜里标本室进贼了,偷了两个大玻璃缸和一把日本军刀,他们怀疑是柳浪干的,看来情况并不那么简单。刑警在地窖里看到标本散落一地,墙脚处有个水泥板。两个警察掀开水泥板,看到一片松土,这情况和举报信上描述的一样,根据举报信描述,清理这些松土就可以看到一个铁皮箱子,里面装着他们要找的巨款。警察们一下子兴奋起来,马上找来两把铁锹挖了起来。大约挖了1米深就看到一个铁皮箱。高科长兴奋地看了看厉建,又得意地看了看陶主任,最后不屑一顾地瞪了藏豪一眼。陶主任额头上冒出几粒汗珠,紧锁眉头看着铁皮箱,表情紧张严肃。藏豪则镇静地站在一旁,显得很自然放松。厉建仔细查看了铁皮箱,又看了陶主任一眼,接着用一种老鹰般的眼神盯着藏豪,命令道:“打开箱子!”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堆已经腐烂的标本和人体骨骼。整个标本室搜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失望的警察站在那里相互看着,无语。高科长亲自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没有看到一张钞票。陶主任松了口气,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不满地瞪着高科长。
这时,一个在地窖外搜查的警察跑了下来,兴奋地向厉建汇报:“警长,我在楼上找到了几个手印和脚印,特别是在后面墙根底下,看到几个清晰的脚印。在一个养小鼠的木箱里搜出一个出纳室的钱袋,在箱子里面和箱子外面的地面上还发现了几滴比较新鲜的血迹。”警察连忙检查了藏豪的手,没有发现伤口,这个血迹一定是其他人留下来的。
看到从标本室的箱子里搜出出纳室的钱袋,高科长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指着藏豪鼻子说:“这个怎么解释?”
“这个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放在这里想陷害我。你们看,钱袋子上有血印,你们可以化验,看看是谁的血。”藏豪很无辜地说。
厉建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了钱袋,发现上面有血迹,钱袋的皮带上好像还有两个手印,立即告诉手下把物证拿回去检验。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手印和血迹都不是藏豪的。那个和藏豪手铐在一起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把手铐子打开了。
陶主任对厉建说:“警长,昨晚标本室被盗,我怀疑是老柳的大儿子柳浪干的,他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全家跑了。邻居老张头亲眼看到他带着两个大玻璃缸坐着马车走的。”
“他们去哪里了。”
“据老张头说是回老家云石县了。”
“标本室暂时封上,马上搜查老柳家!”厉建感觉问题不那么简单。柳浪为什么会到标本室来,仅仅是为了偷玻璃缸吗?这么大的案子一直破不了,就凭一个匿名举报,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重要的物证,他不会相信,在不知道钱的下落之前,他什么都不信,他要继续追踪和钱有关的一切的线索。老柳家已经空荡荡的,从散落的杂物来看,他们离开不久,而且走得很匆忙。厉建心里想:难道这小子真的带着赃款和全家跑了?在他逃跑之前,到标本室偷了玻璃缸和那把日本军刀?两个刑警在柳浪家后院小仓库的地下挖出了另外两个出纳室的钱袋,他们兴奋地跑来向厉建汇报。厉建来到仓库仔细一看,在一个角落里埋着一口瓷缸,缸里放着两个出纳室的钱袋,袋子里还有几张五元面额的美元。这可是有点奇怪,两个地方都发现了钱袋。“马上把这些物证送回局里做检验。”他立刻命令道。两个警察把物证装进一个纸口袋里,立即离开了。
老张头看到来了这么多警察吓得关上了大门,陶主任和高科长轮番敲门,喊他的名字,他就是不开门。两小时后,物证检验结果出来了,举报信、标本室窗户和钱袋的皮带上提取的指纹都是柳浪的,就连地上留下的脚印都被证明是柳浪的,养小白鼠箱子上的血迹是人血,但不是藏豪的,有可能是柳浪被小白鼠咬伤后留下的血迹。厉建和林雨飞确信这个案子已经真相大白,金柜被盗后巨款一直被老柳埋在地下,柳浪为转移视线诬告藏豪,现已携款潜逃。老柳无非是想通过这个办法证明他是被陷害的,想早日被无罪释放。藏豪没有跟着警察去老柳家,后面发生的事全都在他掌控之中,一场危机就这样被他化险为夷。如果柳浪不贪财直接到警察局告发他,他现在已经被抓,人财两空。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不管怎么说,巨款丢了他心里非常懊恼,肚子里像吃了一只苍蝇,恶心但吐不出来。柳浪的盗窃计划成功了,但并不完美,他犯了两个错误,一是贪图小便宜拿了两个大玻璃缸,让藏豪一下子就联想到他,二是他的举报信投晚了,给了藏豪充分的思考和重新布置现场的时间。最终,自己成为警察通缉和追踪的犯罪嫌疑人,亡命天涯。这小子跑回老家了吗?警察当晚就奔赴老柳的老家云石县。警察能抓住他吗?下一步该怎么办?警察走后,老陶和藏豪回到病理科。一想起刚才挨骂的事,老陶心里就恼火,“藏豪,陪我喝两杯。”陶主任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老白干,与藏豪在办公室里喝起闷酒。两人都铁青着脸,谁也没说话。
“陶主任,敬你一杯!”藏豪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心里超级郁闷,一夜之间又变得一无所有。
“藏豪,今天下午警察接到举报信来抓你,然后到标本室搜查,开始时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呀!”
藏豪假装吃惊地说:“头儿,你又没偷钱,害什么怕呀?”
陶主任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没偷钱,没干坏事,我当然不害怕了!我是担心你呀!我是怕你干了坏事了。”
“嘿嘿,头儿,你看我像干坏事的人么?”藏豪狡猾地强装笑脸。
“人心隔肚皮呀,谁也说不准。你小子在太平间里也没少干缺德事,也就是我吧,了解你,爱惜你,保护你,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了别人,早把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出去了。”
“陶主任,我真的没干什么坏事呀!”
“好了,别在我面前嘴硬了。你以为我傻呀?你以为我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继续住在太平间里?要说盗窃金柜的事我相信你没干,你也不会干。可是女尸的事,你敢说你没干?1946年夏天那个女兵尸体上的分泌物被家属发现了,险些闹出事来。实话告诉你吧,我把女兵裤子上的分泌物取了下来,做了病理检验。结果呢?分泌物是精斑。奸尸是违法的!你懂不懂?我是怕你犯罪!”
藏豪听了陶主任的训斥心里直发毛,黑黝黝的脸孔红得发紫,低着头满脸窘相。
他本以为陶主任对他奸尸的事情只是怀疑,并不肯定,没想到陶主任竟然暗中做了调查,而且证据确凿,让他无法狡辩。他小声地说道:“嗯哪,我懂,陶主任。我知道你一直爱惜我,保护我。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干那种缺德的事了。”
“找个女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别整天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懂吗?”
“嗯哪,谢谢陶主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时候我也恨自己,怎么连个恋爱都不会谈,我真是太笨了。”
“孙护士长说你不是笨,是愚蠢,对吗?你瞧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连个恋爱都不会谈呢?”
“头儿,护士长对我有偏见,总是瞧不起我,背后议论我。”
“好了,你也别埋怨孙护士长,她也是恨铁不成钢。自从那次给你介绍女朋友让你搞砸了以后,她的邻居一直对她有意见,相互不说话,搞得她很没面子。”
“唉,都怪我!还是别恋爱了。”藏豪想到了妓院,想到了妓女,想起了巧儿和月翠。他确实不需要再谈恋爱了,他已经有了两个女人,只可惜他好日子不长,以后有点难办了。
“我看你不是不想谈恋爱,是不敢谈恋爱了,是吧?”
“嘿嘿,这个你也看出来了。”他刚刚露出的一丝憨笑,突然又变成了苦笑。
“我能不了解吗?过去的事就算了,家丑不能外扬。你是我手下的人,我待你和我儿子一样,你要有点儿什么不光彩的事我的脸上也没面子。以后好自为之吧!”陶主任又想起了今天下午被高篮峰骂的事情,脸孔一阵阵发紫。“妈的,高篮峰这个兔崽子,气得我头晕胸闷,估计是高血压和心绞痛犯了。”
“不值得和他生气,以后有机会我替你出出气。”
“算了吧。他这种人哪,简单、愚蠢!但还不算什么坏人,不和他计较了。”陶主任靠在椅子上,两手揉着太阳穴,脸上的皮肤抽搐着,表情痛苦。
“陶主任,不舒服吗?”藏豪走到陶主任身后,帮他按摩颈部和双肩。
“我有点儿头痛。”
“陶主任,你是不是血压高了,我给你量量血压吧?”
“好吧。我平时血压可能有点高,但从没吃过药。”
藏豪虽然性格自闭,性情粗鲁自私,可是,他很尊重陶主任,因为他知道陶主任很有人情味,关心爱护他。藏豪马上到楼下急诊室借了血压计和听诊器,给陶主任量血压。“陶主任,你血压真的很高呀!上面210mmhg,下面140mmhg。我帮你到急诊开点儿药吧。”
“怪不得我头痛,原来血压这么高了!吃点儿什么药好呢?”陶主任虽然是病理科专家,可是多年不出门诊不看病,所以,连高血压应该吃什么药都说不清楚。
“头儿,你想吃什么药,我去开。现在有草药、中成药和西药,你喜欢哪种?我们独身宿舍里有心内科医生,我常听他们讲些降压药,中成药有什么消火丸、安心降压丸,西药有博维、代诺,据说都不错。现在又时兴什么固定复方的联合用药,还有什么保利心、百多乐、多达喜。”
“净他妈胡说八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从没听说有这些药物?我就知道复降片,足够用了。”
“头儿,论病理学,谁也比不过你。可是,说起高血压的治疗,你就有点儿外行。现在指南里降压治疗讲的是达标和获益……”
“你说谁外行?知道几个药名,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实话说吧,什么指南,什么血压140/90mmhg以下达标,什么减少左心室重量,什么危险分层,改善预后,我能不懂吗?你看什么药好,就开点儿吧。”
陶主任吃了藏豪开回来的药,几杯白酒下肚,吐了几句气话,心情舒坦些,开心地回家休息了。藏豪待在办公室里没走,他经历了厄运的一天,心身疲惫,他是强打精神陪陶主任喝酒,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用头撞着桌子。摸着额头上的青包,感觉到一股连心的刺痛,这股刺痛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他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晚上快十点钟,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到该回“家”了。他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步行往家里走,一路上闷闷不乐,边走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马上要交房租了,又要负担三个人的生活费,钱没了以后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刚才还站在一座高山上,意气风发,得意洋洋,一瞬间掉进了万丈深渊,一落到底。他感觉到无助,无奈,甚至有一点儿绝望。怎么向两个女人交代呢?如果她们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个“穷光蛋”了,肯定会离他而去的。他岂不是人财两空?但是,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供他使用的东西,有钱还可以买到,况且,她俩是他的私人财产,如果真的发现她们要跑,可以把她们重新卖回妓院。要紧的是,他刚刚开始的快乐生活和美好的梦想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起柳浪,他气得咬牙切齿。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不是老陶猜出偷玻璃缸的人是柳浪,他是不会告诉警察的,他希望柳浪能够躲过警察的追踪,但又不希望他跑得无影无踪。他决心要把巨款夺回来,不管柳浪跑到哪里,一定要找到他,要在警察抓到他之前解决这个事情,否则,如果柳浪落到警察的手里,他也会有麻烦。关键是到哪儿去找他呢?老家?他知道老柳的家乡在三百公里外的云石县,是个高山林区,十分偏僻落后。也许今晚警察就开始搜查了,如果这小子在老家家里,警察一定能抓住他。如果他藏在什么地方,那么,警察就很难找到他,在那种深山老林里想找一个人几乎是大海捞针,他有点儿心里没底。如果警察抓住柳浪,柳浪会交代在标本室行窃的经过,警察还会来调查自己。藏豪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到了四合院门口,在快要拐进家门的一瞬间,他习惯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看到路灯下有个人影一闪消失了。他马上警觉起来:难道警察在跟踪我吗?
玉泉路东西走向,不算太宽,路北是一大片老式平房,路南是一条大河,道路两边除了一排电线杆没有任何隐蔽物。藏豪租的四合院位于玉泉路的方形广场边。藏豪突然发现有人跟踪他,心里一惊。什么人跟踪呢?警察?看来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决定先不回家,继续向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南湖公园,那里地势偏僻,人稀树密,有利于他观察和摆脱那个影子。
这是一个天然湖泊公园,绿树葱葱,青草芳香,碧波荡漾,公园里小路环绕着山坡和湖泊,好似迷宫。藏豪一钻进公园,马上就消失在山坡上的树林里面。月光照在公园门前的水泥地上反射出白光,尾随藏豪的影子也很快出现在公园里,影子后面还跟着三个壮汉,手里拿着短棍。影子进入公园后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寻找着跟踪的目标,面向湖泊的一面树丛低矮,视野开阔,一目了然,所以,他向山坡密林这边张望着。他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狗,很快就准确地确定了跟踪方向,他打开手电筒朝着山坡照过来,手电筒的强光照在藏豪躲藏的树丛,藏豪急忙蹲下。影子挥动着手电筒,指挥一个汉子守在公园门口,自己带着两个汉子顺着小路钻进茂密的小树林里。手电筒的光柱毫无目标地四处闪耀,此时,藏豪距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已经依稀看清他们的面孔,不像警察,倒更像社会闲散人员。走在前面的小白脸,瘦高个子,嘴里叼着香烟,走起路来踮着脚尖轻飘飘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小混混,后面跟着的两个壮汉手持木棒,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藏豪觉得他们有点面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一群蚊子围在他的耳朵周围嗡嗡乱叫,他的鼻子和额头上落满了蚊子,他没有动,任凭蚊子叮咬。
“喂,崽子,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一个汉子冲走在前面的小白脸喊道。
“喊什么喊?你没看到那小子跑到树林这边来了吗?”
“你跟踪那个人不是为了要找个女人吗?怎么跑到公园里来了?是不是他发现我们了,有意躲到这里呢?”另一个汉子说道。
崽子警觉地四处望着,看看周围确实没有动静,回头骂道:“妈的,老子雇你们几个来办事,你们哪来这么多啰唆。我表哥怎么说的都忘了吗?一切听我的,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问的别问!走吧,跟着我往前追!”崽子急匆匆地顺着小路向树林深处走去。
两个汉子不紧不慢地从藏豪藏身处走过。“他找什么样的女人?”“听他表哥大茶壶说是个从清水楼被赎出来的妓女。”“妈的,原来是为了找个被赎出去的妓女呀!值得吗?”“大茶壶说那个妓女是他的铁子。咳,管他的呢!人家花钱雇你,让干啥就干啥呗。”两个壮汉边走边说,声音越来越小,走远了。
藏豪想起来了,这几个壮汉是戏来灯妓院的打手,其中一个人在妓院里与他打斗中曾经被他一脚踹倒。看来是那个叫崽子的男人雇了这几个人,跟踪他是想找一个被他赎出来的妓女,不知他们找的是巧儿还是月翠呢?藏豪心里暗自骂道:“妈的,跟老子斗,你们差远了。这两个女人是老子花钱赎出来的,你们想抢回去,没门!”藏豪从树丛里跳出来,打死了在叮咬他脖子的蚊子,之后,从另一条小路绕到公园外面。看看四周没人便急匆匆向四合院的方向走去,快到四合院时,他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家”好陌生,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四合院里飘出阵阵饭香,两个女人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饭等着他回来,他的胃咕咕地叫着。
藏豪一迈进院子,两个女人就兴高采烈地迎出来。“豪哥回来了,我俩一直等着你呢,”巧儿拉着藏豪的手说,“歇一会儿,喝点茶水,我们马上开饭。”
“豪哥,快坐下歇歇,你这是怎么回来的?身上都是汗。”月翠给他擦汗,“你这是跑哪里去了?怎么脖子上和脸上都是蚊子叮的大包呀?”
“嘿嘿,没什么,回家的路上进趟南湖公园里跑步锻炼,被蚊子咬了。”
“深更半夜往公园里跑,你不怕碰到坏人哪?豪哥,你这么晚回来,我和巧姐都担心死了。”
藏豪强装笑脸说:“嘿嘿,不用担心!我这么壮实的男人怕啥!”此时,两个女人真的把他看成是自己当家的了,一心一意地想跟着他过日子。看到她俩兴高采烈的样子,藏豪心里嘀咕,如果她们知道自己是个穷光蛋了会怎样呢?她们的感觉一定和自己一样,美梦破碎,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藏豪心里清楚,这两个女人可不是过苦日子的人,如果他的钱找不回来,她们早晚要离开他。因此,藏豪暂时也不想说出实情,或许在一个月内会把事情搞定。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藏豪忧心忡忡地吃饭,两个女人讲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就连桌子上都是些什么饭菜他也没品尝出来。藏豪看着眼前两个妩媚的女人,又想到他丢失的巨款,流出了眼泪。
“崽子是谁?”藏豪突然问道。
巧儿和月翠一愣,相互看着。“哪个崽子呀?”
“难道你们还有几个崽子?”
“哪里有几个崽子呀,崽子是我从前的朋友,可我早都不理他了。怎么?他找你了吗?”月翠大方地回答道。
“他没找我,他在找你!”
“找我?哼!没门!你告诉他我不会再理他了。”
藏豪抬头看着月翠,第一次看到月翠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来这个小白脸真的把她伤害得不轻。“嘿嘿,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唉,我今天太累了,不陪你们了,我要早点上床休息。”藏豪无精打采地说道。
“豪哥,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月翠过来搀扶他。
藏豪躺在月翠的床上头昏脑涨,很快睡着了,他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震得窗户纸“哗哗”响。巧儿过来轻轻地把房门关上,两个女人看到他不开心和疲惫的样子真以为他工作劳累和烦恼,也没有去打扰他。
“我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巧儿笑着对月翠说。
“他怎么知道崽子在找我呢?”月翠问道。
“你失踪不见了,崽子能不着急吗?他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也许崽子去找豪哥了。管他呢,反正你和崽子已经没有联系了,还怕什么?”
“我怕什么!崽子他不敢来找我,就是来找我,我也不会理他。我担心的是豪哥,他在问我崽子是谁时竟然流出几滴泪水,你没注意到吗?”
“嗯,我也看到了,他这个人还挺重感情的,吃你的醋了,嘻嘻!”
“唉,我不开心的是我俩等了豪哥一天,他回来连话都没说,吃完饭倒头就睡,真没劲儿!”月翠失望地说。
“是啊,你看他疲惫成什么样子了!看他表面这么健壮,上班累了一天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巧儿开心地说,“男人就是纸老虎!”
“巧姐,不怕你笑话,豪哥这种男人还是很合我的口味。我就喜欢他这么结实健壮的男人。”
“嘿嘿,终于说实话了吧。喜欢就喜欢,我不会与你争,我就想安心过过自由的日子,像现在这样我已经知足了。”两个女人关了灯,更衣就寝。
“巧姐,我真羡慕你的体形,这么匀称,简直就是个衣服架子。”
“我的体形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这么瘦。男人哪,都喜欢你这种丰满的女人。”
月翠笑了,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是啊,这么多年来,有多少男人如痴如醉地欣赏她丰满的胴体,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嫖客就是嫖客,没有一个值得记忆,更没有一个值得骄傲和留恋。”巧儿自言自语说着。她的这话又像有意说给月翠听的。
月翠的回忆一下子被打断了,她扭头看着巧儿重复道:“是啊,嫖客就是嫖客,我们的过去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天上的月亮已经走在半空中,月光散落在床上,映出两个女人优美的睡姿。夜晚格外的寂静,伴随着远处藏豪的鼾声,她们睡熟了。
藏豪实在是太疲惫了,一下午精神高度紧张惊恐,他需要好好休息,而且,第二天他还要去云石县追踪柳浪。没钱了,这样的生活能熬到什么时候呢?白天碰到这么大的事,到了晚上他照样吃喝睡觉。他就是这样一个心宽体胖的人。
一觉醒来,藏豪精神恢复了很多,心情也平静一些。他躺在床上向房间四壁望去,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睡在月翠的房间里,他闻到了枕巾上的清香,想到隔壁睡着的两个女人,他的身体里一阵阵地亢奋和骚动。他赤裸着身体,站在门前透过门玻璃看到两个女人侧卧在床上睡得正香。盖着薄被的巧儿身体的曲线像美人鱼一样优雅,月翠翻身平卧在里面,一条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面。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脸上显露出贪婪,两只眼睛笑得眯眯成一条缝。藏豪像条发情的公狗早已按捺不住,他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嘿嘿,巧儿,月翠,我来了。”
两个女人的轮流服侍哄得藏豪十分开心,得意的一时忘掉了昨天的烦恼和郁闷。
她们狠狠地“折腾”了他一通,两个女人第一次完全征服了这个粗鲁、亢奋、野藏书网性的男人。他躺在床上瘫软了,无论她俩怎么刺激他,要求他,他都没有反应。这一刻,他确实老实了。之后,巧儿穿好衣服去做早饭,月翠陪着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聊天,他看着月翠丰满圆润的身体,酸溜溜地说:“月翠,怪不得崽子到处找你呀!原来你这么迷人!你要是再与他联系,我可不答应啊!”
“豪哥,你放心吧!你对我这么好,我谁都不再联系了。”
“嘿嘿,”藏豪满意地笑了,他忘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这个事实,“你为什么不理崽子了呢?”
“豪哥,别提他了。他哪能与你比呀!你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千载难寻的好男人哪!他呀!穷光蛋一个,还到处摆富人的架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这种穷光蛋男人白给我都不要!”听到月翠说“穷光蛋”三个字,藏豪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颤,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月翠继续说:“他把我的钱花个精光,还到别的妓院找其他妓女。他的表哥是‘戏来灯’的领班,你知道领班就是大茶壶,大茶壶这种男人坏透了,能往好道儿领他吗?”此时,藏豪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戏来灯挨打的场面,那时他是个穷光蛋,因为在打茶围时对一个妓女动手动脚,被妓女和三个打手羞辱一番,到现在这口恶气还憋在心里,那个指挥打手打他的领班就是崽子的表哥。妈的,冤家路窄!他的脸色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青,一会儿又变得红紫。时间与他开了个大玩笑,转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原点。月翠躺在他的身边,脸贴着他的胳膊,沉醉在幸福中,丝毫没有察觉他情绪上的变化。
“如果我也是一个穷光蛋呢?”藏豪试探着问道。
“嘿嘿,豪哥,你在考验我吧?我虽然因生活所逼从妓多年,但还没到那种唯利是图的程度。等到你‘穷光蛋’那天,我和巧姐养着你,好吗?”
“豪哥,你是穷光蛋?打死我我都不信!你要是个穷光蛋,哪来的钱赎我俩出来呀?”巧儿在外屋边烧饭边插话。
“豪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看到藏豪一脸尴尬的样子,月翠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该起床上班了。”藏豪从床上坐起来穿上衣服。他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情绪,钱没了,今后怎么办呢?床上享乐让藏豪一时间忘掉了郁闷,可是,月翠说的“穷光蛋”几个字,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又重新回到现实。藏豪来到院子里,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几口,突然感到眼前发黑,头脑发晕,连忙把烟掐灭。妈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抽几口烟脑子就发晕!他心里又开始郁闷了。他几乎不敢与那两个无忧无虑、欢天喜地的女人对视,她们两个正忙着为他做可口的早餐呢。他一只手抓住压水井的铁柄用力压水,把铁桶装满水,然后把一桶桶的井水拎到厨房倒进大水缸里。不一会儿,水缸里就装满了,这算是家里唯一的力气活,可是对他来说,这一点儿力气活算不上什么,他天生力大如牛,喜欢干力气活。他突然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很少锻炼身体,身上的肌肉好像少了不少,于是,向四周望去想找个东西锻炼身体。
大门后靠墙放着一块石磨,他走过去双手用力端起石磨打算举过头顶。这块二百多斤重的石磨对他来说举起来没任何问题,但也许是由于他的手抓不牢用不上劲儿,也许由于久不锻炼力量大不如前,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不得不把石磨又放回到原处。接着,他推开四合院的大门,双手支撑在门槛上做俯卧撑,一连做了五十次。站起来时稍感一点儿气喘,但片刻后就恢复了。他手扶着木门抬头向外望去,阳光已经洒落在街道上,前面路边一个卖豆浆油条的小店前坐着一堆人在吃早餐,远处方形广场的树林里有一些人在晨练。
藏豪伸个懒腰,准备关门,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坐在小饭店门前,正是昨天跟踪他的崽子,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连忙把大门关上,通过门缝向外望。此时,崽子背对着他坐着,不时向四周张望观察着路上来往的行人。看来崽子还没有发现他住的四合院,而且他身边没有昨天那三个打手,藏豪放心了,“妈的,这小子竟然找到了我家门口。”
“豪哥,吃饭了。”巧儿站在门前喊他。藏豪木呆呆站在门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没听到巧儿喊他。“吃饭了!”巧儿走到他身边大喊了一声,藏豪这才下意识地“嗯哪”一声,跟着巧儿来到厨房餐桌边。“豪哥,这是我们姐俩专门为你做的葱包桧、麦糊烧和片儿川。”
“什么葱包桧、麦糊烧和片儿川,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种早餐?”藏豪满肚子心事,一点儿没有食欲。柳浪偷了他的钱跑得没了踪迹,刚刚摆脱警察的嫌疑,崽子又跟踪他,守在这附近。关键还是钱没了,他感觉束手无策。
“这是巧姐的家乡杭州特色菜,你尝尝吧,一定很好吃。你尝尝这个葱包桧。”
月翠讲解道。
藏豪惊异地看着巧儿:“你不是西北人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是杭州人呢?”
“说来话长,我家住在杭州古楼外吴山脚下,因为家里穷,父母把我卖给一个贩卖羊皮的商人做童养媳,我跟着那个商人来到了西北。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豪哥,你怎么也要吃一点儿呀,这可是巧姐的心意呀!”
“嘿嘿,我吃。”藏豪勉强地笑笑,拿起一块葱包桧放到嘴?里,“嗯,好吃!怎么做的?为什么叫葱包桧呢?”
看到藏豪吃得香,巧儿面露欢颜:“嘻嘻,关于葱包桧还有一个流传久远的民间故事呢。据说在南宋时期,秦桧害死了爱国将领岳飞,杭州当地老百姓憎恨奸臣秦桧,但敢怒不敢言。为了给精忠报国的岳飞鸣怨不平,老百姓把用油炸过的油条和一根葱用一张薄饼包起来,称为葱包桧,意思是把秦桧放到油锅里炸了。”
“葱包桧里有油条吗?”藏豪对葱包桧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心里有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油条是你做的吗?”
“我哪里会做油条呀。这是我起床后到对过小饭店买的。”
“你是说你今早去过那个小饭店吗?你买油条时碰到认识你的人了吗?”藏豪不安地问道。
“没有。没有人认识我。”
“崽子认识你吗?”
巧儿摇摇头。“豪哥,你怎么又提崽子了?难道他在这附近吗?”
“我刚才看见他坐在那个小店门前,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真的?我去找他,把他撵走!”月翠吃惊地瞪大眼睛,边说边往外走。
巧儿上前拦住她,说道:“月翠,你先别出去,最好别让他知道我们住的地方。这种人属于癞皮狗,还是躲着他点儿好。”
“嗯,巧儿说的对!你们俩别露头,别让他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我一会儿上班,悄悄出去,如果他要是跟踪我,我把他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好好揍他一顿。”
月翠担心地看着藏豪说:“豪哥,教训他一下就行了,别打得太重了。”
藏豪听了月翠的话,面色不悦:“怎么?我还没打他呢,你就心痛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打重了要吃官司。再说,他表哥在北市区有点儿黑势力,还是小心点儿好。”
藏豪听月翠讲得有道理,表情放松下来,嘿嘿一笑。他心里也清楚北市区这些地头蛇不好惹,心狠手辣,他就吃过苦头。“放心吧,我不会打重的。我对他没仇,只是想教训他,让他以后不敢再跟踪我。”藏豪最恨的人是柳浪,如果柳浪落到他手里,他能把柳浪的脖子拧断。妈的,这小子跑哪去了呢?生起气的藏豪食欲突增,狼吞虎咽地把一桌子饭菜吃个精光。
看到藏豪吃饱喝足了,巧儿说:“豪哥,你把房租留在家里吧,今天房东来取。”
藏豪似乎被刺痛了,再次意识到自己痛苦和尴尬的状况,情不自禁露出一种为难、畏缩和可怜的窘态。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心里话脱口而出:“我的钱全都没有了!我是个穷光蛋了!”
“嘻嘻,那我俩变成穷光蛋的老婆了。”
“我不是开玩笑。”
“是啊,我俩也是认真的呀!”月翠和巧儿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在开玩笑,两个人晃动着他的胳膊娇滴滴说:“当家的,你可不能没有钱哪!我们俩的一辈子可就托付给你了。”她们不会相信一个一诺千金的男子汉突然变成穷光蛋的,至少他是个军人,军官比商人更可信呀。她们继续用那种嗲嗲的语气,妩媚的表情和亲昵的动作哄着他。“豪哥,你可别吓唬我们哪!我们俩都是苦命的人,菩萨开恩让我俩遇上了你,我们真是一心一意跟你的。”
藏豪沉默了。看到两个女人那副天真、无知、渴望的样子,藏豪不忍心说出实情,不忍心让她们的心灵受到伤害。毕竟,这些天来和她们在一起时他感觉非常快乐,他的性格、心理、行为和情趣都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该怎么解释呢?
有钱真好哇!有钱的时候藏豪觉得在这两个女人面前自信了,也开朗了,甚至他可以与她们进行情感交流。有了钱,他的天空变得蔚蓝晴朗,他的空气变得新鲜清爽,他的肺变得舒展自如,他对未来充满了渴望。没钱了,这一切都消失了。藏豪的野蛮和勇猛可以使他变成一头雄狮,但是他的狡猾和智慧永远不会使他变成一只狐狸,顶多算是一条狡诈的狼。然而,狼也有怜悯的时候,在他最痛苦,最落寞,最无奈的时刻他无法变得残忍和无情,他开始怜悯这两个还憧憬在未来幸福中的女人。他可以把她俩再卖回妓院,可他舍不得,这些天他对她们也产生了一些情感,他不想失去她们,至少他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她们,不想失去刚刚开始的快乐生活。他感觉非常无奈,每个月的军饷刚刚够自己的吃喝,怎么养得起这两个高价女人呢?这是靠钱才能养得起的女人哪!他想起来小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一个乞丐老人养了一条狗和一只猫。老人身体好的时候,每次讨来饭菜都先让猫和狗吃饱。后来,老人生病了无法要饭,狗就每天出去找食物给老人,一直陪在老人身边,直到老人病死,而那只猫却早就失踪了。这两个女人哪个是狗,哪个是猫呢?他觉得她俩都是猫!男人哪,偏偏喜欢猫!他想留住这两只猫,可是怎么对她们解释呢?他可以编出很多故事,甚至很多瞎话来哄骗她们,可是他不能,现在对他来说,钱才是最要命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了,怎么办?他又想到了柳浪,他憎恨柳浪,如果现在让他抓住他,他会凶狠地把他撕成碎片。他要利用自己的所有智慧和能力找到柳浪,把属于他的钱夺回来。想到这里,他涨红的脸孔变得狰狞起来。
“豪哥,你想什么呢?怎么这么气愤呢?”月翠摇着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没想什么。”
“那房租的事呢?”巧儿边收拾桌子边问道。
看来钱的问题真是难回避呀!藏豪只好硬着头皮说:“唉,我一时有点儿难处,手头紧,暂时拿不出来钱。今天房东如果再来催房租,你俩先垫上。还有生活费,你们不是有点儿积蓄吗?先花着,以后有钱了,我会还你们。”
两个女人困惑地相互看了一眼,沉默片刻。“月翠,我们俩先凑点钱垫上吧。”
“巧姐,我拿不出来钱了。”月翠为难地低声说道。
“你一点积蓄都没有吗?”巧儿问道。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积蓄,这些年赚的钱都让那小白脸花光了。”
“好吧,你不用为难,钱我先垫上。豪哥,你晚上几点钟下班?想吃什么?”巧儿爽快地说道,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藏豪感觉到羞愧,低着头看着饭桌,低声说:“我有要事要出差,你们照顾好自己。”藏豪狠了狠心,说出这句话后急忙起身上班去了。
藏豪打开一条门缝向外面望去,崽子已经不知去向。他走出四合院,站在路边观察了很久,也没发现崽子的身影,接着,他又钻进方形广场的树林里向四周查看也没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地向医院的方向走去。离开的时候,他几乎不敢再多看两个女人一眼,他怕心事被看穿,他更不愿多解释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钱,他觉得自己心里少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少了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开朗。在钱没找回来之前,他几乎不敢再面对这两个女人,他决定先在集体宿舍住上几天,而且住在医院或许能及时了解一些追踪柳浪的信息。
月翠和巧儿都看出来藏豪好像有什么心事,很深沉,常一个人静静地发愣。月翠问道:“他是不是有点儿压力了?”
“男人都这个鬼样子,在妓院里寻欢作乐时多少钱都肯花,过日子时对老婆吝啬得要命。”巧儿冲着他的背影说道。她们想起妓院里妈咪经常用这句话教育她们,告诉她们不要对嫖客有任何幻想。可是,女人偏偏都喜欢幻想,幻想着对自己好的男人是个例外。两天前慷慨大方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副畏缩的德行呢?难道她俩看错人了吗?如果真是这样,以后的生活还会有依靠吗?她们心里感到困惑迷茫,忐忑不安。
“哼,他的吝啬一定是故意装出来的。他把我们赎出来,但怕我们日常消费太高,有意装穷!”月翠头脑有点儿简单,想问题也单纯。
“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如果他是卖名贵药材的商人,有这么多钱我相信,可是他一个当兵的哪来这么多的钱?他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钱呢?”
“他可不是当兵的,他是个军官,是个上尉啊!”
“我知道他是上尉。你以为上尉是个多大的官吗?在军队里就是个小连长。我从前接过一个客人,是个上校,比上尉要大四级,但也是穷嗖嗖的。”
“你的意思是他在欺骗我们吗?”
“我也想不明白。他人很实在,为人处世有点笨拙,看起来不像是骗子。”
“是啊,他把我们赎出来,还会害我们吗?”这两个女人想不到她们渴望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她们也不会相信这个两天前还出手阔气的男人已经沦为穷光蛋。
“好了,我们别瞎想了。反正我是自由人了,自己还有点积蓄,至少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还怕什么呢!”
“对呀,有你巧姐在,我什么都不担心。我们出去逛街吧。”
“傻妹子,崽子也许就在附近找你呢,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
“没事的,巧姐,他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两个女人很认真地梳妆打扮一番,今天她们刻意上了淡妆,她们不想再弄得花枝招展让人觉得不像正经人。她们现在是正经女人了。这是她们自由以后第一次出门逛街,巧儿穿了件天蓝色旁开襟的丝绸上衣,黑色的丝裙,扎着两条粗辫子,看起来单纯活泼,像个富家小姐。月翠身穿一件半开叉的粉红色旗袍,丰满圆润的身体显得成熟和性感,像个富家太太。上午九点钟正值玉泉路早市的高峰期,街道上非常热闹。
巧儿和月翠穿戴华丽,打扮时髦,走在路上格外显眼。一群小孩跟在后面起哄地喊着:“妓女,妓女,快来看妓女呀!”
月翠和巧儿听了非常生气,转过身来冲这群孩子说:“你说谁是妓女?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一个小孩喊道:“你俩就是妓女,露大腿的妓女!”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月翠气得骂了一句:“你们这些野孩子,都是妓女生的!”这句话一下子把这些小孩惹恼了,他们捡起地上的烂菜叶、泥巴和石块向她们投来,她们无法招架小孩四面围攻,华丽的服装瞬间变成了脏马褂,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像落汤鸡似的站在路中间,不知所措。几个做生意的中年男子有点儿气不过,过来把小孩驱赶开。
“你俩快走吧,别惹这些小野孩儿。”看热闹的好心人劝解道。
“我们哪里惹他们了,我俩在路上走着,他们几个小野孩跟在后头平白无故骂人。真没教养!”
“算了,他们都是叫花子,哪里会有教养啊!别跟这些小叫花子怄气了,快回家吧。”
“月翠,回家吧,不逛街了。”巧儿把月翠头发上的烂菜叶摘了下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月翠生气地瞪着远处的小叫花子,他们开心地吃着棉花糖,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个老者走过来对她俩说:“姑娘,你们是不是得罪谁了?我看好像有人教唆他们干坏事。”
“我们刚刚搬到这里,谁都不认识,更没有什么仇人。”月翠说道。
“算了,我们赶紧回家吧!”巧儿惊惶地拉着月翠往回走。回到四合院,她们关紧大门,待在房间里。
“巧姐,我们已经不是妓女了,怎么这些小野孩子还跟在后面喊我们妓女,难道我们身上贴着‘妓女’两个字吗?”
“也许我们的举止和神态与普通女人不一样。我们天生妓女的身体,可能一辈子也难以摆脱妓女不平的命运。”巧儿悲观地回答道。
“真扫兴!要是豪哥在就好了,没人敢欺辱我们。”两个女人沉默地坐在饭桌旁边,想着各自的心事。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她俩竖起耳朵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门外。巧儿预感到,一只狡猾的狐狸正盯着她们,一场噩运即将来临。
巧儿和月翠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有人敲门。巧儿打开大门一看,房东手拿着一把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巧儿放心了,她知道今天房东会来收房租,只要不是崽子带着人来,她就不怕。
房东四十几岁,秃顶,穿着一身深色丝绸衣裳,肥头大耳,肿眼泡,色眯眯地看着她们,拄着拐杖大摇大摆进了屋子,不客气地坐在桌子旁,四下打量着收拾得整洁的屋子。巧儿有礼貌地递了杯茶给房东。房东不怀好意笑嘻嘻地抓住巧儿握着茶杯的手不放开。“嘿嘿,屋子收拾得很整洁干净啊。”
“呦,我说东家呀!你这茶杯端错地方了吧。”巧儿讽刺说。
房东厚着脸皮嬉笑着,没放开巧儿的手,说:“嘿嘿,没端错。小姐的手就是好,细皮嫩肉呀!”
“你是要房租呢,还是想要沾点儿便宜呢?”月翠看到房东猥琐的样子,生气地把茶杯抢过来“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茶水溅到房东的脸上,“你要是免房租,老娘这只手你随便亲!给你!”月翠把自己手伸到房东面前。
房东松开巧儿的手,擦擦脸上的茶水尴尬地笑笑说:“别误会,我是来看看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房租么,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就取走。”
“不是和你说好了吗?先欠你几天,过几天交。”
“那好吧,我就再宽限你们两天,两天后我再来取。”房东站起身往外走,巧儿和月翠礼貌地把他送到大门口。房东打开大门一条腿踏在门槛上,一条腿留在里面,回过头冷冷地指着月翠说:“臭丫头,不知好歹!老子摸她手是看得起她。哼!如果把我惹火了,有你好瞧的!记住,别跟我过不去。我过几天还会来的!”
月翠气得刚想发作,巧儿扯了扯月翠衣袖说:“东家,我们住着你的房子,哪能与你过不去呢?你放心,房租一分不会欠你的。您慢走!”
房东的腿刚迈出大门口,附近一群小孩立刻围了上来。“哇哦!”哄笑起来。
几个小孩指着房东喊道:“你不是说她俩是妓女吗?哈哈,你怎么跑到妓女家里了呢?”
房东那本来就有点儿尴尬的脸,一下红得发紫,瞪起眼珠子,举起拐杖吼叫道:
“混蛋!谁跟你们说她们是妓女了?我打死你们!”这群小孩吓得一哄而散。“嘿嘿,别跟这些没教养的小叫花子一般见识,我可没跟他们说什么。”说完,房东狼狈地离开了。
巧儿和月翠认出来这些孩子正是早市辱骂她们的小孩,她们急忙关上大门,插上门闩。回到屋子里,月翠气哼哼地坐在饭桌旁边,说:“哼!真气人,我看这个房东就不是什么好鸟,原来是他在背后搞的鬼。”
“是啊,原来是他搞的鬼呀!我看他有点儿变态。”
“下次他再这样无礼,我绝不客气。”
“算了,犯不着和他生气。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住他房子给他房租,他敢怎样我们!”
“是啊,这种男人,就想占便宜!我才不怕他呢。要是豪哥在,准 4f1a." >会教训教训他。”
巧儿松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管怎么说,房东这种色棍男人还不算什么恶人,容易对付。这一夜四合院十分安静,她们睡得很好,因为藏豪没回来。一连五天藏豪没有回家,没有一点儿消息,她们有点儿慌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自搬到四合院后,藏豪一共就回来过一次,在“家”住过两个晚上。房东来了几次,板着脸孔催讨房租,她们实在拖延不下去,巧儿拿出自己的积蓄先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巧儿和月翠实在搞不明白,豪哥把她们赎出来安置在这个四合院,本来可以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却突然变得心情沮丧,情绪压抑,莫名其妙地离开家,一连几天失去踪影。什么原因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们感到茫然。“月翠妹妹,我们不能天天傻待在四合院里,今天我俩去趟陆军医院去找豪哥吧,你看如何?”
“好的,巧姐,我们现在就去。”为了避免穿戴太招摇给豪哥带来麻烦,她们素装打扮。
月翠穿了一件白色带花点儿的棉布上衣,蓝色的长裤,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说:“巧姐,你看我这身装束,像个女工吧?”
巧儿看着月翠,扑哧一声笑了,说:“我看哪,你不像工人,倒像个村姑!”
“啊?我显得这么土呀,巧姐?”
“像村姑不是挺好吗!只要别像妓女就行啊。”
“嗯,无所谓。巧姐,还是你的装扮好,像个老师。”
巧儿淡淡一笑,脸上露出一丝伤感说:“我小时候的愿望是长大了当个老师。唉,可惜后来我没有继续念书。以后生活安定了,我还想读读书。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出门吧。”
“好吧,我们走。”月翠拉着巧儿手说:“我这辈子是没有读书命了,以后有孩子了让他们好好读书吧。”两人离开四合院,边说边走,穿过方形广场直奔陆军医院。
陆军医院门口有军人站岗,哨兵拦住了她们,“进去找人要在大门旁的值班室里登记。”
于是,她们来到陆军医院值班室。值班室里一个老兵在值班,听说她们要找藏豪,开口就说:“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又在干什么。你们可以直接到太平间去找他。”
“太平间是什么地方?”月翠问道。她们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太平间这个词,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太平间就是停尸房呗!”老兵直截了当回答。
“啊?停尸间!”巧儿和月翠听了,吓了一跳。“不对吧,我们找的是藏豪,病理科技术员,不是找看停尸房的人。”巧儿解释道。
“咳,我知道你俩找藏豪,他是病理科技术员,还负责太平间工作。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待在太平间里,要么你俩到病理科看看,他有时候也会回到科里。”
“那我们还是先去病理科吧。请问病理科怎么走?”巧儿问道。
按照门卫所指的方向她们直接来到病理科,病理科在检验科楼上,平时很少有人来,很安静。空荡荡的走廊静悄悄,空中挂着一块玻璃牌子写着“肃静”两个大字。
她们两人沿着走廊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藏豪。
“你们找谁呀?”一个病理科女技术员拦住她们。
“我们找藏豪。”
“找藏豪?”女技术员吃惊地看着她们,“哦,你们稍等,我看看他在不在科里。”
孙护士长听说有两个漂亮女人找藏豪,好奇地跑了出来,连陶主任也从办公室伸出头。护士长细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不寻常的女人,虽然巧儿和月翠穿的是平常人的服装,也没有浓妆艳抹,可她们长期形成的言谈举止和动作表情与普通女人不一样,仍然带着一些妓女的风骚,就连站立的姿势都格外显眼。“请问你俩是他什么人哪?”孙护士长好奇地问道。
“亲属。”月翠简单地回答。她不想说太多的话,生怕露出马脚。
“什么亲属呀?”护士长又问道。
月翠和巧儿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这个女人刨根问底对藏豪很关心,说明藏豪人缘还不错,她俩有点儿放心了。“表妹。”巧儿微笑着说。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藏豪有两个这么漂亮的表妹呢?快请屋里坐,我是这科的护士长,我姓孙。”护士长笑呵呵地把她们领进自己办公室,热情地给她们端茶倒水。
“谢谢您,护士长,别忙了。表哥他在吗?”
“他呀,有急事请假几天。可能是回老家了吧。”孙护士长回答。
“回老家了,他老家在哪里呀?”月翠焦急地问道。
“怎么你们连他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哇?那你们是他的什么表妹呢?”孙护士长疑虑地看着她们。
“不好意思,远房亲戚,平时来往不多。”巧儿连忙掩饰说。
“哦,他的老家在北方一个草原。”
巧儿和月翠互相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他有急事回老家了,怪不得这么多天没见到他人影。“表哥他现在工作生活都很好吗,孙护士长?”巧儿问道。
“你表哥工作一直不错,只是生活上不如意,一直单身没找到对象。我们大家都为他着急呢。”
巧儿和月翠笑了,月翠问道:“他平时就在这里工作吗?门卫怎么说他在太平间呢?”
“是的,他有时候在这里做组织切片,有时候在太平间负责殡葬,给尸体整容、化妆、消毒。”
“哦,太可怕了吧,他整天与死人打交道哇!”月翠吓得吐出舌头,一阵阵胃痛,险些把早晨吃的饭吐出来。
“病理科的工作就是这样呀,不是摆弄尸体就是研究器官和组织,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孙护士长解释说。
“哦,医院里工作总要与死人打交道的,这不奇怪。表哥既然当上军官,他现在一定很富有吧?他们家里现在全都依靠他了吧?”巧儿镇静巧妙地问了一句。
陶主任坐在一边假装看报纸,实际上他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有时还偷偷看她们几眼。“你们亲属都以为他当官了很富有,写信向他要钱,其实,他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他自己花销的,我们大家有时候还要帮助他。”陶主任突然插话。他显然是看到过藏豪那些要钱的家信,所以趁机替他做个解释。
“哦,我忘记给你俩介绍了,这位是我们病理科陶主任。”护士长说。
听到陶主任的话,巧儿和月翠的头顶上像挨了重棒一击,眼睛发黑,头脑发胀,坐立不安,目瞪口呆。“不会吧?”巧儿嘴里半天才蹦出这句话来。
“有什么不会的。我每个月都给他一些食堂的饭票或者吃的,否则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这次他请假回家,还向我借了点儿钱。”陶主任毫不留情地把藏豪的穷底子抖了出来。巧儿和月翠低着头一声不吭,沉默半天。
“喝点儿水吧。”孙护士长主动开口说话,想打破沉默的气氛。
“谢谢,不用客气。”巧儿悄悄拽了月翠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走吧。”她俩失望地站起来,冲着孙护士长点了点头,说:“不打扰了。”
看到她们高高兴兴而来,懊丧不安而去的表情,孙护士长明白她们是为钱而来,都以为藏豪在军队当了官发了财想来沾点光,结果听了陶主任一番话失望而去。
“唉,老陶,你说话不能婉转些么?你瞧,你一句话就把她们吓跑了。藏豪怎么会有这种亲戚呢?我看不太像他的亲戚。”护士长对陶主任说。
“我一看就明白她俩是冲钱来的,不像好人。吓跑了也好,这种亲戚不来往也没什么关系。”
“万一要是藏豪的女朋友呢,你这么一说不就断了吗?”
“断就断呗!这种图钱的女人谁还敢要哇!”
巧儿和月翠失望地离开医院,回来的路上沉默不语。她们的心里迷惑不安,她们的心中黯淡无光。怎么会这样呢?她们从小经历过艰辛的日子,就因为生活太艰难才沦落为妓女。她们穷怕了,苦怕了,妓院的生活纸醉金迷,衣食无忧,她们早已忘了过苦日子的滋味了。
不会这样吧?她们几乎不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不管她们相信还是不相信,阴影开始笼罩在她们心里。然而,此时,她们丝毫没有发现一个影子也悄悄跟在了她们身后。当她们进入四合院后,那个影子记下了门牌号码,得意的奸笑一声踮着脚尖走了。真的噩梦就要发生了。
巧儿和月翠回到四合院坐在院子里,心里充满疑虑和郁闷,疑虑的是弄不清藏豪到底是富有还是贫穷,郁闷的是刚刚了解到他的工作是整天与死人打交道,太可怕。
“巧姐,我怎么感觉像似在做梦呢。你觉得这事可能吗?”
“也许,豪哥就这么点儿积蓄把我们赎出来,钱快花光了,剩下的钱也不会太多,你没听陶主任说他这次探亲还是借的钱。怪不得他那天反复说他的钱都没有了。”
“看来他真的没什么钱,不是我俩想象的那种富翁。怎么办呢,巧姐?”
“我也在想我们以后怎么办呢。豪哥没有多少钱还舍得花钱把我俩赎出来,说明他心肠好,可是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能养活起我俩呢?我们又不可能跟着他过苦日子。我觉得这事挺难办的。”
“唉,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月翠呜呜地哭了起来。巧儿心里也很难过,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对未来安逸和幸福生活的梦想中,现在她的梦想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两个人饭不吃,水不喝,在各自房间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她们需要思考一下,没有了依靠今后生活怎么办。第三天早晨巧儿来到月翠的房间,看到月翠躺在床上瞪着屋顶发愣。巧儿拉着月翠的手,说:“月翠,我们还是走吧,离开这里。”
“巧姐,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呀?我这辈子饿死也不会再回妓院了。”
“谁说回妓院了。我想去找我表哥,我表哥对我真心的好,和他一起过苦日子我也甘心。你要是没地方去也可以跟我走。”巧儿的心早已飞到表哥的身边,生活所迫让她曾远离他,而命运又安排她回到他的身边。她能想象到表哥突然见到她会激动成什么样子,她相信表哥会给她带来精神上的快乐,她做好了和表哥一起过苦日子的准备。人哪,真是难以摆脱命运的安排。
“跟你走?巧姐,你和你表哥过着小日子,我去了算什么呀!”
“这个你不用多想,有我吃的饿不着你。”
“我们不辞而别,豪哥会生气的。再说,我们这么走了也有点儿对不起他。”
“要么,你留下陪豪哥?豪哥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找份事做做也许还能生活下去。”
“不行,不行!我不是怕穷,也不是怕吃苦,我是不敢再见到他了,一想到他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我害怕死了。”
“那你去哪里呢?”
“我想好了,我在西关县有个舅舅,我先到他家待一段时间吧。”
“也好,我给你留个我表哥的地址,如果你有困难再来找我。”巧儿写下地址,递给月翠。两个人吃了散伙饭,收拾了各自的东西准备分手。
“巧姐,我们还是给豪哥留封信吧,要不然他还以为我们骗了他偷偷跑掉了呢。”
“也好,豪哥毕竟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能不辞而别。”巧儿想了想,说:“我们告诉他,我们离开是不想让他为难,他是个大好人,我俩感谢他,他赎我们的钱,我们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他的。”
豪哥:
您好!
我俩今天去了你医院,冒充你的表妹见到了孙护士长和陶主任,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你请假回老家去了。你不辞而别,让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惦记、担忧和盼望,我俩不怨你,理解你的孝心和难处。你为我俩几乎花光了你全部积蓄,只能带着很少钱回去探望老母,我俩内心十分内疚,对你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俩自从8月10日跟你离开清水楼那一刻,已经下定决心生死与你在一起,让生活重新开始,建立一个幸福的大家庭。然而,我们仅仅做了48小时的梦,这个梦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所破灭。你只与我们俩生活了48小时,就消失了,一连七八天不见你的影踪。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原来你真的生活得很清贫,你是不堪家庭重负而离开我们。
我俩的离开不是嫌弃你的贫穷,也不是过不了苦日子,只是不想给你增添麻烦。
我们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以后我们生活好起来一定来看你,把你为我们花的钱还给你。请不要记恨我们!让我们选择做一对兄妹,把对方永远放在心里。
信中留下100美元,请你转交给你的母亲,算是我们两个妹妹的一点心意。
此致敬礼!
你的妹妹李巧儿、周月翠敬上
1948年8月26日
巧儿把信给月翠念了一遍。月翠有些哽咽,说:“嗯,巧姐,你写得很好。我想哭!我真的不想离开豪哥啊!”
“我也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你,不想我们三个人分开。可是,真的没办法呀!他养不起我们两个女人哪!我不想为难他,我还是走吧。”月翠抱住巧儿哭了起来。
生活是如此的凄凉,从最美丽的地方开始,在最丑陋的地方结束。人生也是如此,从最有希望的时候开始,在失望或绝望中终止。藏豪让她们经历了幸运、幸福、期望和失望。他善意地欺骗了她们,可是她们不怨恨他,她们从心底感谢他,是她们没有福气,她们相信自己生来命就不好,所以不会埋怨任何人。“月翠,我先走了。”巧儿拿起行李对月翠说。“记住我的地址,以后一定去看我啊!这次分手,以后还不知会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哦,记住了!你放心,我会去看你的。”月翠和巧儿最后拥抱着,“等以后生活好了,我俩一起回来看看豪哥吧。”
“嗯。”巧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现在身边没钱吧?去你舅舅家总是要花路费,我给你准备些零钱,你拿去吧。”巧儿从自己包里取出一叠零钱递给月翠。
“谢谢你,巧姐,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我还有几件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到当铺换点儿钱。”
“那好吧,你把东西找出来我陪你去当铺,然后我们再分手。”
“嗯,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找出来。”月翠从皮箱下层拿出一条珍珠项链,一个玉佩和一个银手镯。
“你就有这么几件东西吗?”
“我原来还有银币、金币、戒指和金手镯,都被崽子拿到当铺当掉了。”
“傻妹妹,你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枚金戒指都换不来一个馍馍,你那几件东西能当什么钱哪!算了吧,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拿着这些零钱。”
月翠感激地接过钱。“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有人用力地砸门,声音急促、暴力和野蛮。“豪哥吗?”月翠看着巧儿问。
“不是,豪哥不会这么敲门。月翠,我怀疑是崽子来了,我有点儿害怕!千万别开门!”两个女人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越来越猛力的砸门声音。她们恐惧的噩运来了!
第七章 字谜和血案
柳浪携巨款失踪,成为谜案。警察发现老柳刻在牢房墙上的一个字,判断这个字可能是重要线索,可是,一时又无法解开字谜。藏豪从云石县回来,机敏地解开字谜,他正准备动身追踪柳浪,四合院却发生血案。巨款丢失,女人失踪,搞得他焦头烂额。
一般来说,监狱里老犯人对新来的犯人都要欺辱一阵子,但对要出狱的犯人都格外客气。一个监牢里的狱友出了监狱,大家就都是朋友,各方面都会相互照应。老柳这几天心情格外好,自己放出口风说他很快就要出狱了,即将真相大白。不管他出去以后真有钱假有钱,狱友听说他要出狱了对他的态度和善起来,连郎半仙都确信老柳很快就要出去了。老柳一直想找机会与郎半仙聊聊,有些事想听听他的主意。平时犯人之间没有机会闲聊天,白天劳动有人监视不能随便说话,晚上牢房里全是犯人,也没法说心里话,如果他俩很亲近地聊天别的犯人会不高兴,会找茬欺负他们。晚饭后犯人有半个小时散步时间,犯人们吃过晚饭都会去透气散步,这时候在食堂里聊天最好。
礼拜天的晚上,吃过晚饭食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故意慢吞吞地吃饭,边吃边聊天。“老哥,看来你真的要出去了,我有点儿舍不得你呀!”郎半仙激动地流下眼泪。
“老弟,我也舍不得你呀!这一屋子人里只有我们两个算好人,能在一起说说心里话,有事相互关照。我走后你要当心,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家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告诉我,我出去后会尽全力帮助你办好。”老柳也有点动情,眼圈红了。
“老哥,我有件事想对你讲,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害我,对吧?”
“当然,我怎么能害你呢!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老柳眼球转动起来,他猜测郎半仙有什么心里话要对他说。郎半仙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欲言又止。他朝窗外望着,好像在看什么东西,老柳奇怪地看着他的眼睛,又看看窗外,窗外天还亮着,一群老犯聚在一起聊天或散步。“你看什么呢?”老柳用手在郎半仙的眼前摇晃了几下,他的眼皮一动没动。哦,看来他是真瞎。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南山公墓枯井的事情吗?”
“嗯,记得。你偶然发现枯井藏钱的秘密,顺着绳子下到井底发现一大箱银行被盗的钱。可惜你绳子没拴结实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对吧?”老柳警觉起来,他一直惦记着郎半仙枯井取钱的事,为他最终一无所获感到遗憾。
“没错,我是这么告诉你的。”
“怎么,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吗?”
“嘿嘿,哪有这么简单哪!”郎半仙皱着眉头思考着,几次想开口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老柳知道他心里有事一时又难说出口,小眼睛眨巴眨巴,露出一丝惊异。“咳,不想说就不说吧,我知道你有点儿难事现在还不想说,等你想告诉我时再说吧。”
郎半仙拍了一下大腿,说:“老哥,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枯井底下的钱不是一箱,而是满满的三箱钱。”
“啊?三箱钱?那两箱钱呢?”
“咳,想到这件事,我就伤心哪!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墓地,我是和我侄子一起去的。这小子没良心,害了我。”说到这里郎半仙哽咽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老弟,别激动,镇静些,慢慢说。”老柳被郎半仙的故事吸引,他想知道真相。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抚摸着,安慰着他。
郎半仙的心情平静了一些,说:“我发现了枯井里的三箱钱后,找来我侄子和我一起去取钱。你知道,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是搬不走的,况且,我一个瞎子拿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所以我把我侄子叫来了,他拉着一个三轮车。我做了周密的计划,告诉我侄子枯井底下有两箱银行被盗的钱,我下到井底把两箱钱用绳子捆好让他拉上去,然后,我让他不用管我立刻用三轮车把两箱子钱拉回家,我自己可以顺着绳子爬上来。”老柳听明白了,郎半仙一定是被他侄子害了。原来郎半仙还隐瞒了一箱钱。郎半仙继续说:“我侄子把绳子扔下来后提着箱子走了,听到他走远了,我在井底把最后一个钱箱绑在我身上,然后,我拉着绳子用力向上爬去。”
“嘿嘿,”老柳打断他的话,“绳子开了,你又摔了下去,对吗?”
“妈的,绳子不是开了,是断了,我摔了下去。”
“是你侄子把绳子弄断的,是吗?”
“是的,绳子断头大部分是被刀切过,整整齐齐的,只残留了一点儿,我用力一爬断掉了。这小子接下来做的事比这更狠毒,他来到井边,搬起几块大石头扔下来。”
“啊!这不是要害死你吗!石头砸到你了吗?”
“要是砸到我了,我还有今天吗?”
“你怎么躲过去的?”
“他回到井边,我马上预感不好。我听到他在上面搬石头,急中生智躲在石板下面,刚躲好大石头就下来了,重重地砸在石板上,石板压在我的腰上,我的腰像折了一样痛。我忍住痛,没有喊出声来。”
“妈的,他太狠毒了!等我出去后替你找他算账!”老柳听了心里愤愤不平,“钱呢?不能就这样让他把钱拿跑了。”
“他不放心,又扔下来几块石头,听下面没有动静才确信我死了。他在井口处哭着说:‘叔,对不起你了,你是个瞎子,活得也不容易,你就成全我吧,我会替你照顾婶子和弟弟。’说完这句话他匆忙跑走了。”
“咳,没法子呀!都是钱惹的祸!他要是真拿了钱今后善待你老婆和儿子,你也就认了吧。”
“是啊,所以后来警察抓到我,我死活没招认。我现在不放心我老婆和孩子,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相信我侄子能那么有良心会照顾他们,他要是真有良心能害我吗?我可是他亲叔叔呀!他从小死了父母,是我把他拉扯大的。”
“你的意思是等我出去后到你家里看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了解清楚,如果他真的昧着良心独吞了钱,我想法儿帮你把钱夺回来。”
“谢谢老哥!谢谢!你放心吧,只要我能出去,定当厚谢!”郎半仙激动地握着老柳的手连声道谢,“从前曾经听说过盗墓贼之间干过这种事,可是那毕竟是盗墓贼呀!我们可是叔侄关系呀!我心里一直想不明白。”
“有什么想不明白,历史上这种事并不少见。据说唐太宗女儿的墓穴几十年前被盗就是一对父子干的,这对父子精确定位,在坟头上打了一口几十米深的竖井,避开了五段石土填充的墓道,在靠近墓穴石门的地方打通了通道。父亲顺绳索下到墓穴里,用土篮把金银财宝一篮一篮装满,儿子在上面把土篮拉上去。最后,当父亲被拉到一半时,儿子突然松开绳子,还没等父亲反应过来一块大石头从竖井口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当场毙命。父亲死的时候身上缠着许多最贵重的珠宝,儿子掩埋了井口,带着宝藏消失了。从这件事之后,父子盗墓一定是儿子下井,父亲留在上面,这样才安全,因为虎毒不食子呀!”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爱贪财的人,爱耍小聪明,自私自利,贪图便宜,可是他们现在最憎恨的也是他们同类的人。这就是他们心中的伦理道德,看到干坏事的人心里气不平,可是自己却干着同样的事。看来郎半仙也有失算的时候,老柳回到牢房里躺在床上想着郎半仙讲的故事。他应该让他的侄子下去,他自己留在上面,这样不就安全了吗?这个瞎子呀,也挺愚蠢!突然耳边想起了郎半仙说过的“定当厚谢”,他现在一无所有,怎么厚谢呢?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吗?老柳聪明的脑瓜开始转了起来,他确信郎半仙讲的故事是真实的,但不一定是故事的全部。他为什么一定坚持亲自下到井底呢?难道井下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他决定找个时机再与郎半仙聊聊,也许能摸清他的秘密。老柳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了:哼,瞎子再聪明也斗不过有眼睛的聪明人!
郎半仙躺在床上也没睡,听见老柳的笑声令他不安。他后悔对老柳讲得太多,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他有点儿不放心。他俩本来是好朋友,可是同样的爱耍小聪明,同样的贪财,同样的心怀鬼胎。
礼拜一这一天,老柳感觉自己真的要发财了,腰杆也比从前挺得直了一些。他在心里算计着,距柳浪上次探监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他可能已经得手,否则不会不来探监。他曾叮嘱柳浪,一旦拿到巨款马上远走高飞,不要回老家,最好去个陌生的地方,越远越好。当时,柳浪小声地告诉他一个地名,让他出狱后直接到那里找他。这两天过得格外漫长,夜里睡不着觉时老柳嘴里默默地嘟哝着那个地名,生怕忘记了。
按照他的计划,柳浪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藏在太平间的巨款盗走,然后礼拜一凌晨发出举报信,警察会查出藏豪盗窃金柜的证据、藏钱的地点,找到钱袋,还有200块钱。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藏豪盗窃了金柜,虽然巨款没有被搜出来,但警察会认定藏豪转移了巨款。他估计这两天警察会来找他再次核实案情,他焦急地等待着警察的提审。
对其他人来说夜晚的太平间是恐怖的,但是对老柳和柳浪来说太平间真是一个太平的地方,他们家一直住在太平间旁边,对死人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整天听着活人的哭叫声和敲锣打鼓吹喇叭的送葬噪音。别人胆小不敢进太平间,可是他和柳浪不怕,进太平间里盗窃东西真是再安全不过了,死人是不会听到什么声音的,更不会察觉到什么,可以放心大胆地行窃。所以,他相信柳浪一定会成功。老柳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如果警察搜出藏豪盗窃金柜的证据,会立刻逮捕他,对他严刑拷打。一旦藏豪交代,不管他是否伙同顾梦得,都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偷肉包子算什么罪?500块钱是他捡来的,就算他没有及时上交,顶多也是拘留和罚款,不至于判刑。如果再次提审他,他要好好地申申冤屈。想到这里他感到无比开心,一边干活一边哼起家乡小调。老柳的秦腔唱得很地道,只是监狱里的犯人都不喜欢,觉得他唱的那个曲调像死人的哀歌。
晚饭时老柳又凑到郎半仙的身边,两人边吃饭边小声聊天。“老弟,你说今天一白天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你帮我分析分析,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呢?按道理说,我儿子应该昨晚发出举报信,现在警察应该抓住藏豪在太平间里找到赃物。今天应该有点儿消息才对呀!”
郎半仙摇摇头说:“你错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更不急于来找你了。他们还要审讯藏豪核实一些证据,最后才能想起你来。既然你是被冤枉的,处理你的问题他们也头痛,所以不会马上来找你。你就耐心再等待几天吧,我觉得往后拖几天更稳妥些。”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呵呵!要是有酒的话,我真想好好和你庆祝一下。”郎半仙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有点闷闷不乐。十五年哪!等他熬出狱也60岁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头呢。见郎半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柳关心地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能开心吗!你就要出去了,我还要在这里住满15年哪!我虽然也算‘冤枉’的,可是找不到解脱的理由呀!”
“你把你侄子抖出来,不就解脱了吗?钱是他拿跑的,罪你来顶,这滋味也不好受哇!”
“是啊,这滋味确实不好受。可是我想来想去,就算把他咬出来,他被抓住了,钱也没了,我同样还是犯盗窃罪继续坐牢,顶多是少坐几年。”
“嗯,你说的有道理。等我出去后替你打探一下看看你家人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如果他对你家人不好,你不能饶过他,要么告官让他坐牢,要么让他交钱。”老柳的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的微笑,他为自己的奸诈感到得意。出狱后他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他相信这事有油水。郎半仙的眉头舒展开了,心情看起来好了一些。“半仙,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想不明白?”
“算了,不问了,你也有自己的隐情。”
“我哪里还有什么隐情了,我的事全对你说了,有什么不明白就问吧。”
“你本来可以留在枯井上面,让你侄子下去,对吧?”
郎半仙脸上飘起红晕,表情有点儿难堪。“你问的没错,我是太贪心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井下有三箱子钱,结果差点儿被他害了。不过,即使我在上面也难保他上来以后产生图财害命的想法,我毕竟是个瞎子,一个残疾人怎么斗得过他呢?”
“嗯,你说得不错,他上来后如果见到这么一大笔巨款,说不定你的下场会更惨。”
“你昨天的一席话让我想开了,即使是父子也会发生这种夺财害命的案子,何况叔侄俩呢。”
“还有一个问题,你老婆怎么没来探视呢?如果她来探视,你不就什么情况都掌握了吗?”
“嗯,你说的没错。可是我老婆也是个残疾,腿不好,行走困难。”
“那你儿子呢?儿子应该没问题吧?”
“嗯,两个儿子都健康,只是太小,一个6岁,一个3岁。我娶老婆晚,所以孩子都还小。”
“哦,真是难为你了。放心吧,老哥我出去后一定帮助你。”
夜深了,牢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劳动了一天的犯人都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老柳失眠了,他想着出狱后要做的事情,他要找到郎半仙的侄子帮他把钱夺回来。他还要亲自去一趟南山公墓,下到枯井下探个究竟。他觉得郎半仙在井底下还藏了什么东西。郎半仙也没睡,躺着想着心事,正如老柳猜测的那样,他讲的故事是真的,但他没讲出故事的全部。第三个箱子里除了钞票,还有一大堆沉甸甸的金币和银元,正是这些金币和银元勾起他贪财的欲望促使他亲自下到井下。他躲过大石头后以为自己腰断了,两条腿动弹不得,又不敢呻吟,过了许久,他的腿才恢复知觉。长夜慢慢逝去,天空开始发白,郎半仙开始思考怎样求救,他把金币装在塑料袋里连同那几块大石头一起深深地埋在地下,然后上面盖上石板。他知道救他的人会发现这箱钱,他宁愿损失这些钱,只是,他没想到来救他的是警察,他从此落入法网。他本想告诉老柳这个秘密,希望他出去后帮自己把金币取出来,哪怕分给他一半,可是听了老柳讲的关于父子盗墓的故事后,他突然感觉老柳并不可靠,因此,他一个字也没吐露。他希望等他儿子大一点儿时,再告诉儿子这个秘密。
当天夜里,厉建领着几个警察直接从陆军医院来到监狱。监狱值班的狱警一听说要提审老柳,马上汇报:“据同一个寝室的犯人反映,柳爱柳一进监牢就自吹他有一个宝藏,最近又向身边人透风说他就要清白了,快出狱了。”
厉建和刑警们听了都笑了,说道:“好哇,我们正是要找他淘宝呢。”厉建决定立即提审老柳。
一听要提审自己,老柳开心地笑了,走到郎半仙床边和他握握手,说:“老弟,谢谢你的指点,我们后会有期!”
“我家住太原街23号,我老婆姓袁。拜托你了。”
“没问题,你放心吧!我会安排你老婆来探视你。”看见狱友们都来到铁门前送别,老柳动情地说:“兄弟们,我202不记恨你们那样对我,大家都有难,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老柳一定尽力帮忙。后会有期!”他有点儿哽咽,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站在一边等得不耐烦的狱警用力推了他一把。“老子是被冤枉的,事实真相马上就清楚了,我就要无罪释放了,你对我客气点好不好?”
“我是对你太客气了。”狱警掏出手铐锁在老柳的手上,“啪”一巴掌推在他的后背上。
老柳无奈地瞪了狱警一眼,摇摇头。这个小毛警察,什么也不懂!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快一年都忍了,不差这几天,就再忍忍吧。他安慰自己。监牢里的郎半仙从狱警说话的腔调感觉到情况不妙,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把金币的秘密告诉老柳,看来老柳的儿子太嫩,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事情办砸了。
走廊的灯光明亮不少,月光透过铁窗照在老柳身上,他感到暖洋洋的。老柳得意地走在通往审讯室那条长长的走廊里,他张开嘴巴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情十分舒畅。啊,就要自由了!马上可以享受到富裕舒适的新生活。老柳对审讯室一点儿都不陌生,刚进监狱那会儿他是这里的常客。审讯室里的强光直接照着他,让他难以睁开眼睛,看不清楚审讯他的人,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无论谁来提审他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心里想着自己马上就会无罪释放了。老柳轻松地等着问话,自进了监狱他已经懂得了提审的规矩,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问你时不要乱说。
“柳爱柳,知道为什么提审你吗?”一个声音问道。
老柳听出是厉建的声音,他心里有数了。一定是刚审完藏豪,现在又来与自己核实情况。他冲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笑了笑。“知道,知道,为金柜盗窃案的事。”
“那你说说,你把巨款藏到哪里去了?”老柳听着觉得味道不对,心想怎么到现在还问我把巨款藏在哪里?难道现在还在怀疑我盗窃吗?“我冤枉啊!我没有盗窃金柜,我是在偷包子途中捡到了500元钱,其实是藏豪栽赃于我的。”
“不要狡辩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和柳浪串通诬陷别人,转移赃款,你要交代柳浪跑到哪里了。”
听到这些话,老柳不响了。怎么把柳浪也牵扯进来了?他要再观察和分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柳浪盗窃藏在太平间的赃款的行踪被发现了?“我没听懂,这事与柳浪有何关系?”
“你老实交代,柳浪携赃款逃到哪里去了?”
老柳低着头,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听警察话中的意思柳浪已经拿着钱跑了,警察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去向,这似乎让他有点儿心安。但是,他不理解警察怎么知道柳浪拿着赃款跑了呢?他决定装傻。他知道如果柳浪真的成功地把巨款偷走,他实际上已经是同案犯了,所以,他只能是顽抗到底。审讯到后半夜,老柳慢慢听懂了,警察在他家里找到的两个钱袋上面有柳浪的手印,柳浪还偷了两个玻璃缸,已经带着全家跑了。他怎么把钱袋拿回家呢?不是说好了留在地窖里吗?他心里暗骂柳浪笨蛋没出息,有了钱什么样的好鱼缸买不起,为什么还要偷玻璃缸?一连串的问题让老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子把巨款偷到手他本该偷着乐,可是他现在一点儿也乐不起来,老柳被儿子的愚蠢坑害了,能够证实他是无辜的一次绝好机会又彻底丧失了。本来他的设计很完美,一箭三雕,可是,现在看来他自己不仅没有弄清白,反而再次陷了进去。一切证据都证明他盗窃了金柜,儿子携款逃跑,藏豪这个恶魔没有被揪出来,柳浪却成了逃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警察不问他盗窃金柜的事,也不问他怎么藏的钱,他知道警察提审他的目的是想知道柳浪逃到哪里去了。铁证如山,他现在说什么警察也不会相信了,他真的成了盗窃金柜的罪犯。既然柳浪已经带着钱跑了,老柳只好咬紧牙关硬扛着,无论警察怎么审问和严刑拷打,只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一夜的审讯没有任何结果。警察常规地搜查了老柳的牢房,就在警察准备离开时,老柳床头的墙壁上有个字引起了厉建的注意。字是用指甲斜着划出来的,是个“渝”字。这个字会不会是个地名或个人名呢?厉建看着这个字思考着。“了解同牢房的犯人有没有谁看到他什么时候刻的这个字。”厉建对林雨飞说。
同牢房的犯人150主动检举说:“我看见他是前天在墙上刻的字,当时我曾问过他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神秘地告诉我这是一个地名。”
厉建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犯人道:“他说他出狱后要去这里。”
郎半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明白了,柳浪盗窃成功拿着钱跑了,现在警察正在抓他。这么看来,老柳是没希望出去了。他心里骂道:老柳真是个笨蛋,怎么能把写字的事对150这个坏小子说呢!
警察从探视记录中发现,柳浪两天前刚好来探过监。这可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啊!
厉建和林雨飞回到审讯室继续审问老柳。“你在床头的墙壁上写的什么字?你要老实交代,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林雨飞问道。
听到警察问他写在墙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时,老柳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没写什么字呀!”
林雨飞厉声地问道:“你写在墙上的‘渝’字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渝’字呀!”老柳表情有些慌张,但很快镇静下来,说道:“那是我随便写的,没什么意思。”
“随便写的?那你对别人说‘渝’字是个地址,也是随便说的吗?”
老柳知道没法狡辩了,干脆闭上嘴巴一句话也不说。几个小时的严刑拷打让他浑身瘫软,眼皮都无力抬起,勉强还有一口气,偶尔断断续续说几句话。“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闭上眼睛装死。这老小子,进了监狱变坚强了!林雨飞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厉建站在一边观察着,他从老柳的反应中看出这个字肯定与案子有关,因此,决定明天从这个字查起。
“警长,这老家伙怎么审问也不招供,看来他确实不知道赃款的去向,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干脆我把他拉出去毙掉算了,以免今晚他死在监狱里给我们添麻烦。”老柳听到这句话身体一抖,半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一下,接着,又闭上眼睛不动了。
厉建神色紧张地走到老柳身边,翻翻他的眼皮,摸摸脉搏说:“怎么,他快不行了吗?千万别像顾梦得那样死在审讯中。不行就赶紧送医院。枪毙他你怎么对监狱里交代呢?”
“这个好办。就说他路上逃跑,被我们击毙了。”老柳听到林雨飞的主意吓得浑身哆嗦起来。林雨飞对身边的两个打手说:“你们和我一起送他到医院去吧。”
两个打手把老柳架起来,拖到走廊里。“不要!我不去医院。我不是死刑犯,你们没权利枪毙我。我死也要死在监狱里。”
监狱里的值夜官听到喊声从值班室里跑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要在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枪毙我。长官,救救我!”老柳声嘶力竭喊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监狱值夜官看着林雨飞问道。林雨飞把值夜官拉到一边,附在他耳边小声地嘟哝了几句,“啊,既然如此,你们就把他带走吧。”值夜官马上把路让开。
“救命啊!我不去医院,我哪也不去!”老柳拼命喊着,一团破布塞进他的嘴里。之后,他被塞进吉普车的后备箱里,随着汽车的颠簸左右摇晃着,摇得他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他再不招供一会儿林雨飞会枪毙他,他完全崩溃了,如果招供了,钱没了不说,儿子也可能没了。他暗暗狠下心,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吧。现在也只有他去死了。
车停了,两个打手把老柳抬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老柳被摔得浑身剧痛,但又叫不声出来。他看到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漆黑一片,心想完了,马上就该结束了。他抬起头恐惧地看着林雨飞手里的枪,嘴巴动了几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雨飞把他嘴里塞的破布拽出来,“你说吧!”
“你枪毙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妈的,老东西,这么顽固!好吧,我就成全你。”林雨飞把子弹推上膛,对准老柳的脑袋。老柳浑身抖动,紧闭双眼,“砰”的一声枪响了,子弹擦过老柳的脑皮钻到了土地里。老柳大叫一声,他头皮裂开一个口子,血流到脸上。林雨飞刚想继续审问,发现老柳已经吓得昏死过去。“妈的,真倒霉!赶快送医院吧!”
天色已经放亮了,熬了一夜的警察已经疲惫不堪。
第二天一早,厉建到医院找高篮峰一起查阅老柳的档案,希望能在档案里找到一个与“渝”字有关的人名或地名。在中国带“渝”字的人名和地名太多了,他们查询了一些老柳的邻居和医院的同事,没有人理解这个字的含义。“渝”是重庆的意思,老柳在重庆并没有亲属和朋友,但是,他的远房姑姑和表姐在四川宜宾。柳浪是不是跑到四川了呢?厉建立即派出三个警察前往宜宾,另一路人马已于当天赶往老柳的老家,厉建自己则留在原地继续调查。医院里的老职工都被保卫科叫去协助调查,主要是提供一些老柳家庭背景,亲属和朋友的社会关系。几乎全院职工都知道警察在调查柳浪逃跑的地方,老陶也被高科长找去了解情况,他憋了一肚子气趁机再次发泄了一通。藏豪请了假,悄悄去了老柳的老家,希望在警察之前找到柳浪,但找遍了全县大街小巷,也没见到老柳一家人的影子。藏豪不准备去四川,他相信柳浪不会逃到那儿。
一周后,去宜宾和云石县的警察都回来了,一无所获。被救活的老柳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同时,藏豪也在暗中调查着,他查看了全国地图希望有所发现,可是,天南地北带“渝”字的地名太多了,同音字就更多了,他老家的村名就叫榆树沟,他同样没有搞清楚这个字的含义。从哪里可以了解到柳浪的去向呢?他到马车驿站询问最近租车的情况,结果也一无所获,马车只把他们送到郊区一个村镇就返回来了,至于他们之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从驿站回来的路上,藏豪突然想到老柳家的邻居,一个孤身老头,平时两家关系不错,他会不会知道柳浪的去向呢?嗯,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于是,藏豪带着一些礼品去拜访老柳的邻居。
听到敲门声,老人开门一看是藏豪马上把头缩回去想关门,藏豪一只手把门推开,老人见他手里拿着礼物,只好把他请进去。老人身材偏瘦,背有些驼,可能患有气管炎,喘气有些吃力,每次喘气双肩都要向上耸一下,不时还要咳嗽几声。但是,和人对话和对视时仍表现出思维的灵活和反应的机敏。藏豪把礼物放到一边,规规矩矩地给老人鞠了个躬,还没等说话,>?老人就说:“我知道你来的意图,在你来之前警察已经来了几次了。”老人停顿一下,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警察问我是否知道柳浪可能会逃到哪里。我怎么能知道他逃到哪里了呢?他临走时对我说,他爸爸进监狱了,他要带全家回老家。”说完这些话,老人家咳嗽几声,看着藏豪指了一下地上的礼品,又向门口一挥手,意思是没有什么说的了让他赶紧拿着东西走。
“老人家,您知道我们丢了两个大玻璃缸,是很珍贵的器材。您看到他搬家时带着两个大玻璃缸了吗?”藏豪猜到老柳一家平时与老人有交情,老人不想参与这个盗窃金柜的大案,所以会有意地回避一些敏感的问题,但是对于盗窃玻璃缸这种小事不会有太多戒备,因此他刻意地避开敏感的问题,只是简单地提到玻璃缸。
果然,老人听到他的话表情放松了,无奈地说:“看到了,玻璃缸里面还装着东西,是柳浪和一个姑娘一起抬到马车上的。嗨!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以前他对我说过他要到标本室里偷个玻璃缸养鱼,让我把他批评一通。”
一个姑娘?老柳家里好像没女孩呀!怎么会出来一个姑娘呢?藏豪心里疑问。
“那个姑娘是他的女朋友吗?”藏豪问道。
“这个嘛,不太清楚,以前好像没见过。”老人犹豫了。
“大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玻璃缸要回来。”藏豪看到老人犹豫连忙补充道。老人没再说话,藏豪看得出老人有些话不想告诉他,觉得再问也没用,便再次给老人鞠个躬准备离开,正好碰到送煤人过来送煤。“张大伯,我帮你把煤搬进来。”藏豪觉得好机会来了,他想搞清楚那姑娘是什么人。没等老张头答应,他端起煤箱就往屋子里走。
“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搬吧。”老人客气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了,“咳,人老了,不中用了,连说话多了都气喘。”
藏豪把五箱蜂窝煤搬到屋里,又把煤一块块放进门后的煤箱里。外屋支着个小炉子专烧蜂窝煤,一年四季用它做饭烧菜,冬天用它取暖。煤放好后,他对老人说:
“大伯,我走了。”
老人没想到藏豪这样一个从不与人接触的人竟这么有礼貌,不仅给他拿了礼物,还帮他干活,感动地说:“听他妈说,那姑娘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在饭店打工的同事,外地人,名字叫鲍梅。但我没对警察讲过,你也别对警察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时两家相处融洽,有时柳浪也会帮老人干点儿力气活,虽然老人知道柳浪干了坏事,但内心不希望警察抓到他。
柳浪有女朋友这件事出乎藏豪的意料,说不定柳浪跑到女朋友家了,他突然想起来忘了问老人鲍梅是哪里人。本打算回去问问,但转念一想,算了,别问了,也许老头也不知道。于是,决定调查柳浪女朋友的情况。藏豪对鲍梅有点儿印象,因为柳浪打工的饭店里就一个女服务员,二十岁的样子,圆脸,大眼睛,梳着两个粗辫,个头比柳浪还要高一点。下班后,藏豪换上便衣急匆匆地来到柳浪打工的饭店。这是一个并不大的饭店,有七八张桌,由于柳浪突然离开,一时没有找到新伙计,老板既收钱又当伙计。藏豪是这家饭店的常客,老板看他进来亲自接待,把他安排在里面的座位。藏豪要了两个菜和一壶烧酒。“老板,辛苦了,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藏豪看到饭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拉着老板陪他喝酒。“老板,您贵姓?”
“我免贵姓范,叫范德辉。”范老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道,“老弟您贵姓?”
“我姓藏,叫藏豪。和老柳一家医院,是同事。我有事想找老柳的儿子柳浪。”
“有什么事吗?小柳不在。我能否代劳?”
藏豪摇摇头:“那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事。我欠了老柳30美元,现在想还给他.99lib.儿子,却找不到人。”
30美金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啊!范老板一听笑了,说道:“怪不得柳浪对我说过他认识你,原来是这样啊!嗨,这小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突然就走了,害得我这几天累得够呛,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
“你店里不是还有个女服务员吗?”
“走了,和他一起走了。”
“你是说鲍梅也走了?”
“怎么,你认识鲍梅?”
“不,不认识!只是在你这里见过她。”藏豪有意把话题拉到鲍梅身上,“我听说鲍梅好像是四川人吧?”
范老板摇摇头说:“不,是西北人,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你老家在哪里?”
范老板突然警觉起来,没回答他,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鲍梅是柳浪的女朋友,对吧?”
“不清楚。你怎么知道鲍梅是柳浪的女朋友呢?”
“我见他领着鲍梅去他家里几次。”藏豪胡乱编造着。
“可能吧。他们的私事我从来也不过问,只要他们把活儿干好,其他事我不管。”范老板淡定地说。
藏豪假装神秘地说:“据说警察到医院里打听老柳是不是有什么四川亲戚或朋友。柳浪好像盗窃了什么东西吧?”
“不会吧?他人很老实啊!不过,警察也来我店问过柳浪有没有四川重庆的朋友,我说不知道。但是,他们没问起过鲍梅的事。”
“估计他是跑到他女朋友家去了吧?”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鲍梅会对我说。”范老板站起来转身钻进厨房。
藏豪明白范老板一定知道柳浪去了哪里,但他不会对别人说,因为鲍梅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或许是他亲属。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了解到一条很重要的信息,鲍梅与范老板同乡,只要打探出范老板是哪里的人就可以知道柳浪的下落。想到这里他喝光了杯中酒,站起来喊了一声:“范老板,我走了。”
这一个月里藏豪经历了大喜大悲,往事如梦般在他的眼前浮现,那些天他太得意忘形,在妓院里寻欢作乐,结果乐极生悲,一夜之间他头上的光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钱没有了,快乐没有了,阳光消失了,他又重新回到了过去那混沌沌的黑暗世界。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找柳浪呢?又怎么能够拿回那笔本来属于他的钱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失去了巨款,他要千方百计找到柳浪,想尽一切办法拿回巨款。
从饭店出来已经晚上九点钟了,藏豪站在饭店门口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回头看到饭店大门上面有个不大的招牌,写着“俞山小吃”几个字。突然,他心里一亮,“俞山”不会是个地名吧?可是他没听说本省内有“俞山”这么个地方。范老板看见他还没走,出来送他。
“范老板,你饭店名字起得不错呀!听起来很亲切。怎么叫‘俞山小吃’呢?俞山好像是个地名吧?”
范老板有点儿慌乱:“随便叫叫,没什么意思。我们家乡山多,所以名字里有个山。”
藏豪从范老板不安的表情中看出他在回避什么,“俞山”两个字看来有点儿名堂。他仔细地思考着,省内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区,从这个“山”字里看不出什么名堂。这个“俞”字好像有点儿问题,他又抬头看看饭店的招牌,心里反复默读着:俞山、俞山、俞山,但没有理出任何头绪。他接着又倒过来念叨着:山俞、山俞、山俞。突然,他眼睛一亮,对呀!三俞县!最北面的三俞县,离这里有600公里。“三俞!”他眼前发出火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不正是‘渝’字的谜底吗?”
范老板看到藏豪一个劲儿傻笑,问道:“你笑啥?有什么好事吗?”
“嘿嘿,你是三俞县人。”他指着范老板笑着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三俞人。”范老板慌慌张张地溜回饭店关上大门。
看来真像俗话说的那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藏豪心里敞亮了许多,总算找到了最有价值的线索,他长长地呼出一口在心里郁闷了一个星期的恶气。“三俞”
本来是两个字,但警察把它看成“渝”字,老柳这家伙也真够狡猾了,担心自己把柳浪告诉他的地名忘记,就把字刻在墙上,他有意把“三俞”写成“渝”字,害得警察满重庆、四川去找人。藏豪感觉自己很运气,这么轻松就把“渝”字的谜底破解了。
既然警察在云石县没找到柳浪,那他们很可能是跑到三俞了,他决定回医院请几天事假,在警察之前去一趟三俞县寻找柳浪。
漆黑的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藏豪经常光顾的清水楼大门敞开,灯火通明,里面不时传出戏曲声和听众的哄笑声。他鬼使神差般来到清水楼的门前,朝大院望去,大门里面几个妓女在向他招手。他想走过去,可是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几天前的他风风光光出入那个地方,而此刻的他却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他想到丢失的十三万六千八百美元,一股酒气涌向头顶,红得发紫的脸顿时扭曲变形了。他突然怒气冲天,大吼一声:“我绝不善罢甘休!”几个妓女吓得赶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咣当”一声妓院大门关上了。他发泄了一会儿,脑袋又耷拉下来,摸摸口袋,还剩下30美元,这是他仅有的钱,他盘算了一下,还够他去三俞的路费。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就去三俞县。望着妓院高高的石阶和黑洞洞的大门,他想到了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巧儿和月翠,他犹豫了。是不是回四合院和她俩告个别?藏豪心里惦念着两个女人,已经一星期没见她们了。可是,他回去后怎么说呢?告诉她们他的钱丢了,他要去追踪偷他钱的人吗?不行啊!丢钱的事,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敢说,也不可能说呀!他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快走到医院大门口时,他又想起在四合院与巧儿和月翠在一起的情景,他突然感觉自己很愚蠢,竟一个星期没敢“回家”。他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巧儿和月翠是他赎出来的女人,是他的女人,他应该对她们说实话,也许她俩会理解他,甚至会与他同舟共济,帮他出主意。想到这里,他豁然明朗,他决定先回医院请假,然后再回四合院与她们告别。藏豪是军人,离开这个城市要请假,特别是处于战争时期,不请假会被当做逃兵。但是,请假很难,他必须有一个充足的理由。
老陶住在医院后面的专家楼,一个灰色的四层楼房,最靠西边门洞,四楼。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老陶早已睡下。“当当!”藏豪敲响了陶主任家的门。
“谁呀?这么晚了敲门,有什么事呀?”陶主任穿着睡衣下床,开灯,隔着门窗向外望去,“呦,这不是藏豪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快进屋吧!”
藏豪站在门口没动,他从没这么晚来拜访陶主任。“主任,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
陶主任看到藏豪绷着脸,耷拉着头,心想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说:“进来吧,别在门外站着,有话进屋坐下说。站着的客人不好伺候!”藏豪把一封电报递给陶主任:母亲病危,速回。“你怎么不早说呢?我马上帮你请假。”陶主任亲自给院长打电话替藏豪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期,临别时陶主任递给藏豪50块钱,说:“拿着吧,买点东西孝敬你母亲。”
离开陶主任家,藏豪去了汽车班找徐刚,让他帮忙喂狗。自长白山采药回来,徐刚也喜欢起这些狼狗了,因为它们里面有几只玛索的后代。之后,藏豪便急忙奔向四合院。藏豪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他的眼前浮现出巧儿和月翠的笑容和身影,她俩此刻已经进入梦乡了吧?他依稀看到她俩躺在床上显露出优雅的女性曲线,优美,动人。她们一定每天坐在院子里盼望着他下班,晚上烧好饭菜等待他回来,她们信赖他,依赖他,他是她们心中的太阳,她们等待了一个星期一定很失望。想到这里,他有点儿内疚,如果她们在睡梦中醒来,突然看到他回家一定非常高兴。他笑出声来,他相信自己会找到柳浪追回那笔本来属于他的巨款,他会重新找回快乐的生活,所以他开心地笑了。前面就是方形广场,再拐个弯就看到四合院了。他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他有些激动,渴望早点见到她们。拐过弯,他远远看到四合院的大门紧紧关着,院子里没有一丝灯光,四周一片寂静,连路灯都已经熄灭了。
“巧儿、月翠,我回来了!”他心里轻声呼唤着,加快了脚步。就在此时,路边树丛里一个黑影闪过,随即消失了。没等到藏豪反应过来,一块石头击中他的腰部,他低头一看是一块鸭蛋大小的石头,上面用细绳缠着一个纸条。他连忙捡起纸条,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写着:你的女人在我们手里,要想再得到她俩三日内用你盗窃来的钱赎。看完,藏豪气得脸色苍白,抬头向树丛方向望去,黑幽幽的树林里没有人影。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冲着树林大声喊道。寂静的树林里没有一丝回声,他撒开腿向四合院跑去。
藏豪跑到四合院门口,轻轻一推,门开了。不好!他冲进四合院,大声呼喊:“巧儿,月翠,你们在吗?”没有人回答。三间房子黑洞洞,鸦雀无声。他感到情况不妙,额头冒出冷汗。他没敢贸然闯进屋,顺手操起一根木棒侧身贴在门旁,用手轻推了一下房门,门开了,他探头向里面望去,没人埋伏。他进到屋子里,打开电灯。月翠的房间空无一人,被褥还在床上,但衣橱里空荡荡,手提箱不见了。他又来到巧儿的房间,衣服散落一地,一只大皮箱子打开了,里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突然,他发现巧儿的床上有一大摊血迹,呈暗紫色,用手一摸,已经干痂了,看来已经有几天时间了。血迹顺着床头一直滴向大门,院子里和大门外都可以看到血滴。难道巧儿受伤害了吗?他急得在院子里大声喊道:“巧儿!月翠!”声音回响在夜空中,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巧儿,月翠,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哪里呀?他突然觉得对不起她们,没能保护好她们,他虽然没钱了,可是他有力量,有胆量,有能力不让她们受到伤害呀!然而,他没能做到,他心里内疚。他拿出那纸条反复看着,很显然她们被绑架了,绑匪在勒索他。绑匪是谁呢?怎么知道他盗窃了钱呢?难道是柳浪吗?柳浪盗窃了他这么多钱,还会再来勒索吗?不会,绝对不会!那会是谁呢?他开始冷静地思索。
崽子?有可能!这两天一直在跟踪自己,他在寻找月翠,还雇了三个打手。一定是他干的!可是,崽子怎么知道他盗窃钱的事情呢?他还是想不明白。巧儿和月翠谁受伤了呢?应该是巧儿,她现在是死是活呢?崽子和月翠是情人关系,不可能伤害月翠,血迹在巧儿的房间,屋子被翻腾的非常凌乱,而月翠的房间正好相反,物品整整齐齐。这一切看来都说明受害的是巧儿。没错,是崽子干的!
藏豪再次来到巧儿房间,冷静仔细地检查屋子里的每一样物品。巧儿的花腰带绑在床头,上面沾满了血迹,看来巧儿曾被绑在床上受尽了凌辱和折磨。藏豪气愤得将牙齿咬得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这些畜生,老子要抓到他们非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接着,他在门后发现一根粘着血迹和头发的木棒,木棒一头粗一头细,他感觉很眼熟。仔细回想,觉得与在南湖公园里跟踪他的打手拿的木棍相似。他再次看了一眼纸条,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告诉他这件事就是那几个人干的,他确信巧儿和月翠现在在他们手里,他要把她们救出来。“啪”,院子里传来一声好像石头落地的清脆的声音,藏豪连忙来到院子里,看到地上一块包着纸团的石头,打开纸团一看,内容和上一张纸条一样。他拎着木棒迅速冲出门外,漆黑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藏豪关上门,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静静地发呆。他到哪里去寻找她们呢?纸条没有告诉他到哪里去交钱,怎么与他们联系。藏豪放下木棒,坐在院子的石阶上,把头埋在两条腿里唉声叹气地思考着,唉!都说好事成双来,可是,这坏事怎么也成双来了呢!
那边刚刚丢了钱,这边女人又失踪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呀!他拿出两张纸条看着,字体一样,是一个人写的。他们一定猜测他不敢报案才这么猖狂,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扔来两张纸条,看来绑匪也很着急,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躲在四合院的附近观察呢,说不定他们一会儿还会扔来第三张纸条。想到这里,他决定主动出击,他拿着木棒从后窗户跳了出来,来到后面邻居的院子,然后再翻过邻居家的院墙跳进一条漆黑的胡同。他躲在胡同口的一个角落里,探出头就可以看到四合院和门前的大道。他耐着性子等待着,他相信过一会儿一定会有人往四合院里扔石头,他要擒拿这个人,如果对方是两个人他也完全可以应付,他会出其不意打倒一个,再擒住另一个。
这是一个工业城市,方形广场的西面是工厂区,那里到处都是工厂。工厂没有因为国内的战争而停产,工厂里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开动着,高高的烟囱不停地冒着黑烟,释放出有污染的气体和灰尘。工人们为了生存,不分昼夜地劳动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藏豪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们今晚不会再来了吧?
也许他们明天会采取别的方式联系他。他有点困乏,坐在地上打起盹来。突然,他好像听到“啪”的一声,连忙向四合院望去,四合院大门口有个人影在向院子里投掷东西,“啪”的一声又有一块石头落到四合院里。影子投掷石头后迅速向他这边跑来,藏豪认出来正是在南湖公园跟踪他的打手,长得五大三粗,几乎和他一样强壮,是那次在戏来灯妓院里打他的三个打手中最壮实的一个。影子回头看看四合院大门没有动静,放慢了脚步,拐进一条巷子里。藏豪向四周观望着,发现除了这个壮汉没有其他人,正好有机会先制服他,于是,悄悄跟上打手,尾随他来到方形广场的树林里。打手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加快了脚步,拐进一条小街后撒腿就跑,藏豪手里拎着木棒抬腿就追。几分钟后,藏豪追上他了,距离他只有几步远,“站住”,话音没落藏豪举起木棒照准打手的后腰砸下去。打手被砸倒在地,藏豪举起木棒正准备再砸,打手往路边一滚,躲过第二棒。他翻身跳起向藏豪扑过来,双手抓住木棒用力争夺。藏豪一手紧握木棒,另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咙,打手双手用力向后一拉把木棒夺了过去,由于用力过度身体后仰,翻倒在地。藏豪像头饿虎扑了上去,骑在他身上两个拳头左右开弓,打得他脑袋左右摇摆,口鼻出血。打手把木棒扔到一边,腾出手来抓住藏豪的胳膊,翻身把藏豪推倒。藏豪顺势一滚捡起木棒,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打手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藏豪手持木棒向他走来吓得转身就跑。藏豪追了一段路,看他朝着南湖公园方向跑去,他笑了。打手一瘸一拐地跑着,跑得很慢,看来他的腰受伤了。“好吧,就让你先跑几秒钟吧,我很快就会追上你。”藏豪喊道。他不希望马上抓住他,这条路又宽又直,他倒想看看他往哪里跑。打手在前面跑,藏豪与他相隔五六十米不紧不慢地追,打手越跑越慢,藏豪越跑越快,快到公园大门口时,藏豪追了上来。藏豪在距他五六米远处纵身一跃,举起木棒向他头部..砸下去。打手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木棒正对着他的脑袋砸下来,他连忙往旁边一侧,木棒紧贴他的头发砸到他的右肩,打手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打手半边脑袋变成了血葫芦,托着右肩蜷曲在地上,不敢动弹,看来这小子伤得不轻,已经没有还手能力了。他的右耳被撕开一半,右肩扭曲变形了,痛得他不停地叫喊着,幸运的是这一棒没砸到他的脑袋,否则,他的脑袋早就开瓢儿了。
黑森森的公园里十分寂静,湖边不时响起青蛙的叫声,远处偶尔响起野狗野猫的嚎叫,显得有点儿恐怖。藏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打手结结实实地捆起来,推着他来到公园深处。藏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让打手跪在地上。打手有些不服气,看了一眼藏豪手里的木棒,扬起头,仿佛对藏豪的胜利不屑一顾,他觉得论力气,他不在藏豪之下,只是藏豪奔跑能力太强了,而且手里还有个家伙,而论武功,他应该在藏豪之上。
“说吧,谁派你来的?”藏豪问道。
“说出来怕吓着你!”
“嗨,你小子嘴很挺硬呢!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把你扔到湖里。”打手仰着头不理藏豪,他似乎不相信藏豪敢对他怎样。“你不说,我也知道。崽子派你们来的,是吗?你是戏来灯大茶壶手下的打手。还记得有一次你们三个打手在妓院里打我一人,我一脚把你踢倒骑在你的身上揍你吗?没错吧?这个仇老子一直还没报呢。”
打手抬头看了藏豪一眼,认出他来,轻蔑一笑,说:“原来是你呀!手下败将!”然后闭口不语。
“妈的,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好,我成全你!”藏豪拿出一根绳子把他的腿也结结实实捆起来。“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们把我的女人怎么样了?把她们藏在哪里?你要再不说,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去。”打手躺在地上什么也不说,但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恐惧。藏豪气急败坏地走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带,猛地用力将他高高地举过头顶,准备抛到湖里。
“大哥,饶命,我全都说!”打手在空中用力蹬着双腿,声嘶力竭地号叫。藏豪把他扔到草地上。“我叫吕汉,这件事从头到尾与我没关系,都是孙崽策划的。月翠和巧儿都在他手里,是孙崽让我给你送信的。”
“他现在在哪里?”
“在湖对面那个四层楼顶。”
“你们到底把她俩怎么样了?”
“大哥,我如实告诉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但是,请你相信,我没伤害你的女人,都是他们三个干的。”壮汉低着头一五一十述说着这几天四合院里发生的事情。
夜色遮住了藏豪一脸怒气和狰狞,他强忍住怒火没有撕烂眼前这个男人。
三天前,崽子兴致匆匆来到戏来灯找大茶壶。当时大茶壶正和手下三个打手打牌,看到他进来了,指着旁边的凳子说:“来了,崽子,坐下吧!帮表哥支支招,我已经输了好几回了。”
崽子在他旁边坐下来,有点儿坐立不安,没心思看他们玩牌。“哥,我发现月翠的行踪了,让他们三个兄弟跟我走一趟,帮我把月翠抢过来。”
大茶壶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真有出息!一个妓女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你要是有出息,到..哪里还找不到个女人哪!”他甩出一对k,对下家说:“对k,该你出牌了。”
“嘿嘿,表哥,没办法呀!老弟我没出息,全靠月翠养活,没有月翠我就断了财源。”崽子站在他旁边小声说道。其实,以他们的道德价值观来看,这种事情他们不以为辱,反以为荣。
“哎,我出的可是一对k呀!你拿什么管我?”大茶壶没理睬他,继续玩牌。
“我拿一对a管你呀!”坐在下家的打手争辩说。
“我明明看到你手里没有对a,你从哪儿弄出来的对a呢?你玩赖了!作弊了!罚!罚钱!”他对另外两个打手说:“他作弊,你们说怎么办?”其他两个打手笑了,没说话。
下家正是吕汉,他争辩道:“大哥,是你先作弊的,你先偷看了我的牌。”
“我什么时候看你牌了?”
“你刚才自己说你看到我手里没有对a,才出对k。其实,我是怕你看我牌,故意把一个a藏起来了。”
“胡说,我说过这样的话吗?谁会那么傻,干了坏事还告诉你?”大茶壶扭过头问崽子:“你听到我说过那句话了吗?”
“没有,你没说过,绝对没说。”
“哎,崽子,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吕汉有点急。
“什么叫昧着良心说话?他偏向他表哥不对吗?难道还让他偏向你吗?这叫忠诚!你们都好好学着点儿。”大茶壶露出蛮横赖皮的劲头。三个打手一看大茶壶较真,都低着头不说话了。一般来说,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也是社会地痞流氓聚集的地方,大茶壶就是个地道的地痞流氓头子,心狠手辣,手下的人都害怕他。这种人除了懂得一点儿哥们义气外,没有文化,没有教养,自私自利,有奶就是娘。有时候甘愿吃亏,有时候蛮不讲理,有时候豪爽仗义,有时候狼心狗肺,妓院老板就喜欢雇佣他这种人当领班。看到打手不跟他争辩了,大茶壶也消气了,扭头对崽子说:“既然是这样,你就自己把她抓过来呗。你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需要有劳我三个兄弟的大驾吗?”
“是她们身边有个凶煞。这个人很健壮,据说力大无穷,凶狠无比。”
大茶壶嘲笑他说:“别在那儿吓唬人。对你来说,有点儿力气的男人都是力大无穷。你见过真正力大无穷的人吗?”三个打手也“哈哈”嘲笑起来。
“你们别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去他的医院里打听过,有一次他去刑场,一只手夹着两具刚枪毙的死囚尸体从刑场走回医院。”
“崽子,你净在那儿瞎编。谁一只手能夹两具尸体?我不信!”
“我的意思是他两只手各夹一具尸体。”崽子继续说,“路上有个死囚活过来了,让他一脚就给跺死了。他回到医院把尸体放到大锅里煮,剔肉取骨,还吃人肉。”崽子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
旁边的吕汉笑话他说:“崽子,你是被吓傻了吧!是不是发烧呢?我摸摸你脑袋热不热?呵呵!”
“去一边儿,我没心思跟你们开玩笑。”崽子拨开吕汉的手。
“你越说越玄!我从来没听说还有这样的恶人。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三个兄弟去和他打架吗?不行!既然是这样,我更不能派他们去了。”
崽子急得小白脸飘出了红晕,说:“表哥,这事你可一定要帮我呀!”他神秘兮兮地附在大茶壶耳边小声地嘟哝着。
“此话当真?”大茶壶听完崽子的话,脸孔露出惊喜。
“千真万确!”
“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姓柳的人告诉我的。”
“他凭什么告诉你这件事?”
“他俩好像有仇,他也在悄悄跟踪那个家伙。后来我一打听,医院财会科一年前确实被盗过,姓柳的爸爸被抓进去了,可赃款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俩的仇可能与这事有关。这个藏豪最近频繁光顾清水楼,出手阔气,连月翠这种对我忠心耿耿的女人认识他以后都变心了,你想想,他能没钱吗?这家伙肯定有钱。”
“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值得干一把!”大茶壶把扑克牌往桌子上一摔,说:“兄弟们,有好活儿了。你们跟崽子走一趟,把那两个妓女抓起来,找个隐蔽的地方关好,然后,让那个‘凶煞’拿钱来赎。既然他是个盗窃贼,他就不敢报官,你们狠狠地敲他一笔!一切听崽子指挥。”这种事大茶壶一般不会亲自出头,只会幕后策划。“你小子虽然手无寸铁之力,可是满肚子坏水,干这种事你蛮在行。”崽子得意地笑了。
之后,崽子带着打手直奔四合院。崽子望着四合院大门上面他用粉笔做的记号得意地笑着。他们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于是,开始砸门。门被砸开了,四个男人蜂拥而入。崽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藏豪没在家便放心大胆地推开月翠的房门走了进去。崽子一眼就看到月翠和巧儿躲在门后。“我的姑奶奶呀,你让我找得好苦哇!”崽子笑嘻嘻扑过去。
“谁让你找我了?苦也是你自找的。”月翠一闪身躲开他。
“是啊,我是自找的,我就愿意自找苦吃。你明白了吧,想跑出我的手心没那么容易!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和我过日子,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崽子抓住月翠的手。
“想让我跟你过日子,哼,你想得美!没门!”
“怎么?傍了有钱的主,就瞧不起我了。今天老子就守在这里,只要他回来,我们兄弟几个把他的腿打折,再废了他。”
“崽子,豪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要把事情做绝。”
“无冤无仇?妈的,他抢了老子的女人,这不是仇吗?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呸,你也配说这话?你花着我的钱到外面找别的女人,你这种没出息的男人,我压根就没看上。”
“妈的,这小娘们嘴还挺硬,咱们兄弟替你修理修理她。”一个高个子打手上前一把撕开月翠的衣服,月翠连忙用手护着胸部,打手拧住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放手!妈的,这是老子的女人。”崽子脸红脖子粗地吼叫起来,伸手“啪啪”连打了高个子两个耳光,“大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动!”高个子捂着脸退到一边。
巧儿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直抖。“月翠,我们怎么办呢?你别和崽子斗了,你劝劝他放了我们吧。”
“放了你们?小娘子蛮漂亮的嘛!你就是那个和月翠一起被赎出来的姑娘吧?放了你可以,但是月翠不能放,她要跟我走。”
“你就放了我们两个吧。”巧儿就要跪下来求他了。
“不行!你就是跪下来求我也不行。”崽子非常得意,一只脚踏在床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月翠的手。
高个子色眯眯地凑到巧儿身边,用手端起巧儿的下颌说:“小娘子还挺俊嘛!嘿嘿,让哥哥我和你亲热亲热。”
巧儿吓得连连后退,向月翠求助说:“月翠,你求求崽子放了我们吧。”
“崽子,你放巧儿姐走,我就跟你走。”月翠看到巧儿吓得胆战心惊,果断地决定用自己来保护巧儿。
“你叫什么名儿?巧儿?名字挺好听,人么,也蛮媚气。好吧,我就听月翠的话把你放了。兄弟们,我把她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是同意的话就把她放了。”两个打手把巧儿带了出去,吕汉站在门口没动。
“崽子,我说话算话,你们放了巧姐,我跟你走。”月翠信以为真,以为他们真的放了巧儿,弯腰收拾床铺上的行李。
“慢着,这么好的四合院,这么好的闺房和这张大床,我要好好享受一番。”崽子笑嘻嘻地向月翠扑了过来。
为了保护巧儿,月翠决定先稳住崽子,她推开崽子说:“等一等,我先把被褥铺好。”
崽子迫不及待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掀翻在床上,扭头对吕汉说:“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给我出去。把门关上。”
吕汉说到这里,藏豪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打断吕汉问道:“崽子怎么发现她俩住在四合院呢?”
“月翠和巧儿从陆军医院出来,被崽子盯上了。”吕汉回答道。藏豪并不知道巧儿和月翠去过医院找他,但是,听吕汉一讲,他猜测她们一定是因为他几天没回来,又没有消息,所以跑到医院找他去了,没想到却被崽子盯上了。“崽子发现她俩进了四合院,扭头回到戏来灯找到他表哥,后来的事情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再后来呢?你们把巧儿和月翠怎么了?”藏豪眼睛瞪得溜圆,冒出凶光。
“大哥,我如实告诉你,你可不能拿我出气呀!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哪!都是他们俩干的。巧儿被他们害惨了!”
月翠太自信了,以为崽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对她俯首帖耳,她以为那几个打手会听崽子的话不敢对巧儿怎样,她哪里知道崽子他们的心里另有阴谋。她用力摆脱崽子的纠缠,想拖延些时间让巧儿走远些。月翠认真地对崽子说:“崽子,你先答应我,不许伤害巧姐!否则,你别想碰我。”
“好,好,我答应。”崽子的话音刚落,隔壁房间就传来巧儿凄惨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嬉笑声。
“崽子,你不说放了巧儿姐吗?你这个骗子!”月翠气愤地把崽子推倒在床上,爬起来冲进巧儿的房间。房间里的情景把她惊呆了,巧儿被扒光了衣服,手脚绑在床上,两个男人同时在调戏她。巧儿尖叫着,反抗着。她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月翠刚要冲过去解救巧儿,崽子从后面把她抱住,她和崽子同时跌倒在地。这时,她发现门后有根木棒,顺手拿起木棒照准正在强奸巧儿的矮个子打手的头砸下去。血顺着脖子流到矮个子打手的后背,他身体摇晃一下,栽倒下来。崽子连忙过来夺下月翠手里的木棒,把她摔倒在地。月翠摔倒时头撞到板凳上,昏了过去。
“月翠!月翠!”崽子把她抱在怀里大声呼叫着。吕汉从院子里跑进来帮矮个子包扎好伤口,矮个子醒过来气得发疯,举起木棍要打月翠,崽子抬手护在月翠前面不让打,说:“大哥,你消消火,以后兄弟我替你消气。”
与此同时,高个子打手笑嘻嘻地趴在巧儿身上,捧着巧儿的脸强行亲吻,疯狂的巧儿用力咬住他的舌头,高个子疼痛难忍,又叫喊不出声来,露出痛苦的表情。旁边看热闹的吕汉和矮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傻笑着。高个子只好用手去掰巧儿的牙齿,巧儿的牙齿被掰掉了一排,高个子的舌头也被咬掉了,鲜血顿时流淌了一床。高个子疼得哇哇直叫,气急败坏地击打巧儿的头,巧儿昏了过去。吕汉和矮个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这个女人这么刚烈呀!他们没想到一个妓女会这么刚烈,幸亏自己没被她咬到,否则就惨了。
“巧儿,巧儿!”月翠醒来看到巧儿嘴角流着鲜血昏了过去,于是,爬到床头喊着巧儿的名字,“你们这些畜生!”打手们已经穿好衣服垂头丧气坐在床边,月翠靠在崽子的怀里仍然不停地骂着。被咬断舌头的打手突然想起自己的舌头,床上床下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他想说这女人把我的舌头吞进去了,可是却说不清楚,于是,从腰里抽出一把刀要破开巧儿的肚子取他的舌头。
崽子和吕汉连忙把他拦住。“快去医院吧,一会儿你的血流光了,就没命了。”
吕汉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塞到嘴里压迫止血,并把他推到大门口。高个子去医院了,矮个子和吕汉把月翠捆了起来,嘴里塞了毛巾。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三个人开始商量下一步计划,他们打算埋伏在四合院等藏豪回来,然后出其不意制服他,让他把钱交出来。接着,他们打开巧儿的皮箱寻找值钱的东西,皮箱被翻个底朝天。可怜的巧儿,十年妓院里积攒的钱物被他们一抢而光。接着,吕汉问:“崽子,怎么处理巧儿?”
矮个子打手说:“干脆做掉她,找个地方埋了。”
“不行,留着她还有用。等她醒过来,把她衣服穿好,捆起来。我先出去找辆三轮车把她俩拉走,你俩留在这里,如果藏豪回来把他就地制服,等我回来一起处理。”一小时后崽子拉了一辆人力车回来,把捆得结结实实的巧儿和月翠拉走,矮子和吕汉在四合院里等了一个通宵,藏豪也没回来。第二天一早,他们也撤退了。
藏豪听了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杀了这几个畜生。他要报仇!“巧儿和月翠现在在哪里?你要是骗我,我回来就把你扔到湖里。”
“巧儿被关在湖对岸那座四层楼顶的水泵房里,月翠被崽子单独关起来,好像打算带她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是被卖到哪个妓院了。崽子说了,他要让月翠继续给他赚钱。”
“你刚才扔到院子里的纸条写的什么?”
“让你凌晨四点钟把四万块钱放在南湖公园大门口的检票箱里。现在差不多就到时间了。”
“谁来取钱?”
“崽子亲自来取钱。”
“楼上有几个人看守?”
“崽子来取钱,楼上就剩下矮子一个人。另一个人你也知道,被巧儿咬掉舌头去医院了,还没回来。”
“好吧,你要是说的是实话,我就饶你一命。老子先去抓住崽子,把他脖子扭断。”藏豪一拳打在吕汉的太阳穴上,吕汉昏了过去。接着,藏豪来到公园门口,躲在暗处观察着,等了很久崽子也没出现。其实,崽子已经发现藏豪抓住了吕汉,他一直在公园里偷偷窥视藏豪审问吕汉的过程,当他看到藏豪把吕汉举到空中时吓得胆战心惊,当听到藏豪说要把他的脖子扭断时吓得魂飞魄散,偷偷溜走了。天空泛白,也不见崽子取钱来,藏豪突然感觉不对,是不是崽子已经察觉了呢?他刚才审问吕汉时崽子就在湖对面的楼房里,可能听到了吕汉的叫喊声,他急忙顺着湖边小路向那栋楼房跑去。
湖对面是一所大学,环境安静优雅,这栋坐落在湖边的楼房是大学教授的家属楼。水泵房平时没人上来,非常隐蔽。巧儿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她睡在一张破旧的凉席上,周围时不时有老鼠爬来爬去,她虚弱得连老鼠都想欺负她。她每天受尽这几个男人的凌辱,已经感觉麻木了,不再反抗,像一具尸体任人宰割。她唯一的信念是豪哥会来救她,她盼望着豪哥到来,她已经没有过富贵生活的奢望了,如果还能够活着出去,无论是跟豪哥还是跟表哥,只要能生活得平安自由,再贫穷她也毫无怨言。她心里默默地念着豪哥的名字,她希望豪哥能为她报仇。三天过去了,多么漫长的三天啊!怎么豪哥还没来呢?她失望了。她从崽子得意洋洋的表情猜到他们的目的快达到了,一旦他们达到目的会不会杀人灭口呢?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应该逃出去。她感觉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似乎松了,她的手可以活动了,门外的打手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她轻轻地扭动着手腕,又一道绳子松了,绳子一圈圈解开,她的两只手恢复了自由。她急忙解开捆在腿上的绳子,用手轻轻揉着被捆得麻木了的双脚,她可以站起来了,她在屋子里四处查看,门从外面锁着,她不可能从门出去,透过门缝她看到矮子正坐在凳子上睡觉。从窗户能出去吗?她没有足够长的绳子。她不能跳下去,跳下去会摔死。她感觉束手无策。怎么办呢?她打开窗户向外张望,看到窗户旁有一条铁皮的下水管道,伸出手可以够得到。对,她可以抓住这条下水管道慢慢滑下去。一定要逃出去!她坚定地鼓励自己。她爬上窗台,一只手抓着窗框,另一只手抓住下水管,然后把一只脚插进下水管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再将另一只手也抱住下水管,两条腿夹紧下水管向下滑去。她滑到四楼停了下来,想休息一下,因为她的脚有点儿麻木。休息片刻后她继续向下滑下去,突然,她抱着的那节下水管离开了墙壁。她抬头一看,不好,上面固定下水管的铆钉从墙壁里被拔了出来,她抱着的那节下水管与其他管道断开了。她紧紧抱着一米多长的下水管游离在半空中,她想继续向下滑,可是下水管越来越弯曲,她的身体几乎快成了水平。她不想摔下去,她的双手和双腿紧紧地勾住下水管。她上不去,下不来,身体在空中摇晃着。她感觉无能为力,想呼喊救命,想喊豪哥,可是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她,她的喊声只能是唤醒那些折磨她的恶魔。下水管一点点弯下来,终于下水管的下端也断开了,她抱着那节下水管从空中摔了下去,她重重地落在马路上,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巧儿醒来,她感觉自己的腰摔断了,两条腿不能动弹。她的手还能活动,可是无法翻身。她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流出一摊血液,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伤了,她不敢喊救命,只能静静地等待有人路过会救她,她不想这样死去,她盼望着清晨出门的人会发现她。
藏豪从湖边跑来,他本想爬到五楼去救巧儿,突然发现马路上躺着个人。走近一看,是个女人,他没认出来巧儿,但他看出来这女人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一节下水管压在她身上。巧儿睁开眼睛认出藏豪,痛苦地笑了,轻轻地说:“豪哥,我是巧儿,快救我!”接着她哭了起来,她满腹的委屈、酸楚和苦难都在这一瞬间涌现出来。
眼前的巧儿完全变了样子,面部浮肿,口唇苍白,头发散乱。藏豪只是从她下颌上的痣认出她是巧儿,他把她搂在怀里说:“巧儿,你怎么了?谁害你了,你告诉我。”
巧儿喃喃地说:“我从楼上摔下来了。崽子,矮子打手,还有一个高个子的打手,他们折磨我,虐待我。他们想抓你,让你用钱赎我。豪哥,他还在楼上,你要替我报仇啊!”
“巧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巧儿,坚持住,我先送你去医院。”藏豪把她抱起来。
“来不及了,豪哥,我的眼睛黑了,看不见东西了。”巧儿疼痛得哭了起来。
“我全身痛,让我躺一会儿。”她的哭声十分凄凉和痛楚,哭声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消失了。她大口喘着粗气,一股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涌出,她的呼吸被憋住,全身抽搐了一下,接着又瘫软了,在藏豪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巧儿,你醒醒!巧儿!”藏豪悲痛万分,从巧儿的面容和身体的伤痕,他感觉到了她受到的巨大苦难和折磨。“巧儿,你醒醒啊!我对不起你!”他哽咽地说。接着,他轻轻把巧儿放在地上,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巧儿!都是我连累了你!我要替你报仇!”他像一头雄狮愤怒地跳起来,绕到楼梯口,一口气登上五楼。矮子还在呼呼大睡,藏豪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裤将他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矮子从睡眠中惊醒,看着愤怒的藏豪恐惧地尖叫着。矮子刚想爬起来,藏豪骑到他的身上抡起双拳雨点般的砸在他的头上,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打昏过去了。矮子口鼻流血,双眼翻白,呼呼地喘着粗气,藏豪站起来一脚踹开房门,把昏迷中的矮子从窗户抛了出去。矮子摔死在巧儿的旁边。
藏豪从五楼下来,想再看一眼巧儿。突然,远处一棵大树后一个人影闪过消失在旁边的树林里。崽子?一定是他,正常人的行踪不会这么诡秘。他迅速追赶过去,树林里有几条岔路,他不知道该顺着哪条路追赶。藏豪四处张望,不见人影。“崽子,我早晚要抓住你!”他冲着树林深处喊道。接着,藏豪焦急地跑回去想把巧儿背走,如果她还有一口气,他要立刻把她送到医院。可是,等他赶到现场时楼下已经围满了人,有人报了警,警车停在路边。藏豪呆呆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
“凌晨天蒙蒙亮时,我站在我家窗户边听到窗外有响声,我探头看到这个女的从窗户爬出来,她想顺着下水管滑下来。我想劝阻她,可是又怕惊吓她。结果她不小心摔了下来。我胆小,没敢出来。我看到有个从公园那边走过来的男人想救她,把她抱起来,但是来不及了。”一个老太太对警察说。
“我刚才出来散步时看到这个男的自己从窗户跳了下来。可能是自杀吧。”另一个老人对大家说。“好像这个男人认识这个女人,看到女的摔死了,他也从楼上跳了下来。”人们在分析和议论着。
“他们怎么会住在水泵房里呢?”警察问。
“不知道。我们从来也没上去过,也不知道水泵房里还能住人。”
藏豪看着巧儿的尸体,流出泪水。他想拨开人群走进去,可是,他看到林雨飞正蹲在巧儿身边检验尸体,他眼含泪水扭头离开了。月翠在哪里?崽子在哪里?他还要解救月翠,找崽子报仇,但是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他为月翠的命运担心,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他早晚要抓住崽子为巧儿报仇。
第八章 千里追踪
藏豪回到湖边,吕汉还躺在草丛里,脸部和手脚已经被蚊虫叮得肿了起来,眼睛细成了一条缝。他想把吕汉扔到湖里,但又觉得不值得这么做,毕竟他没有残害巧儿。“你的同伙和巧儿都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你走吧,我放了你。”藏豪把吕汉身上的绳子解开,“你回去告诉崽子,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吕汉见藏豪真的放了他,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头,感激地说:“感谢大哥不杀之恩,改日一定相报!”说完,一瘸一拐抱着右肩膀走了。
一整天藏豪都在北市区游逛,寻找着崽子的下落,可是没有踪影。崽子胁迫月翠跑了,可能跑到其他城市去了。藏豪没有一点儿线索,只好暂时放弃查找,他需要集中精力追踪柳浪,他心里还惦记着巨款的下落。夜幕降临,他回到四合院,坐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感到孤独和凄惨,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幸,怎么什么噩运都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把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锁上四合院的大门去了火车站,他要搭乘最后一班火车赶去三俞。
车厢里几乎是空的,他躺在三人的座位上想睡一觉,可是他的脑子很难静下来,他在不停地思考着在三俞可能会碰到的各种情况。他没有去过三俞,但他知道三俞县在北部林区,偏僻落后,人烟稀少,整个县城仅有一万人口。他不可能漫无边际地全县城寻找,他在思考用什么办法去寻找柳浪的行踪。人口稀少倒是有利于他查找,他估计柳浪带着巨款和一家子人不会去太偏远的地方,很可能就住在县城里。最好的办法是在菜市场寻找,如果整个县城只有一两个菜市场那就好办了,他们家总会有人到菜市场买菜,他可以守株待兔。还有一个办法,柳浪喜欢养鱼,他一定会去买鱼或者买鱼食,他可以到鱼市寻找线索。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真的发现柳浪的踪迹,怎么能找到那笔巨款呢?柳浪不会像他这么愚蠢把钱藏在地窖里,当然,更不会藏在家里,如果他把钱存入银行,也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他需要拿到存款单和密码,或许他要使用绑架或暴力,他决定要比崽子更残忍、更暴力地对付柳浪和他的家人。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车厢里泛起震耳欲聋的鼾声。
藏豪梦见自己来到云石县在花草市场寻找柳浪的踪迹,在一家专门卖热带鱼的店里看到两个非常眼熟的玻璃缸,里面装着色彩斑澜的观赏金鱼。他抑制内心的激动,不露声色地仔细查看玻璃缸,正是标本室里的大玻璃缸,他抬头望着卖鱼的女孩,不像鲍梅,有点陌生。他断定这个店是柳浪开的,他要暗中监视,耐心等待柳浪出现。就在他刚要走出店门时,突然柳浪出现了,柳浪一看他在店里转身就跑,他急忙追赶,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急得他大喊大叫起来。
“起来,起来,醒醒!”一个女列车员把他叫醒。藏豪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列车员,心里想着刚刚的梦,他还想继续完成做了一半的梦,差一点就抓住柳浪了。
于是,不高兴地瞪了列车员一眼,一头又睡倒在座椅上。“你买的是坐票,还要躺着睡觉。睡觉你就老老实实睡你的觉呗,还大喊大叫的。”列车员不满意地说。
车窗外天空已经变白,晨曦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方斜射到车厢里,洒落在地板上。
藏豪睡不着了,于是,坐了起来靠着车窗向外望去。秋天快来了,远处的山坡上树叶开始变换颜色,绿色、黄色、红色,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十分秀丽。一座座笔直的山峰和悬崖峭壁不停地从他的眼前闪过,不时会有一条弯弯的大河与笔直的铁路缠绕在一起。列车越往北走山越高,林越密,野外的村庄越稀少。三俞县位于一个狭长的山沟里,三面环山,东西长两公里,南北宽不到一公里。三俞火车站是一排漆着黄色的平房,车站小广场的前面是城里唯一的一条主要马路,呈东西走向。虽然已经到了中午,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少,没有公交车,没有出租车,只有一些人力车和马车在马路上奔跑。马路两边几乎全是平房,只有一两个商场和电影院算是高一点的建筑。
一片片具有北方林区特点的居民住宅一直延伸到两边的山脚下,在靠近山脚下有一家医院,医院里有几座楼房建筑,楼顶悬挂着巨大的红十字。
藏豪出了火车站沿着马路向前走,边走边观察,暗暗记住哪里是市场,哪里是商场。这个县城确实不大,人口不多,如果柳浪真的跑到这里或许还比较好找,他信心倍增。三俞县城没有专门的花鸟鱼市场,在这种偏远的山区有闲情逸致种花养鸟养鱼的人很少,这多少让藏豪感觉有些遗憾,看来他在火车上做过的梦没有机会实现了。
藏豪在火车站广场对面找到了全县最大的农贸市场,他从当地做小生意的人那里了解到县城里一共有三个农贸市场,这个农贸市场叫站前市场,面积最大,各种货物齐全,价格也便宜,城里和周边的居民都到这里买东西,所以,生意也最好。在市场的一个角落里有几个卖花鸟金鱼的摊位,其中有个摊位比较大,除了卖鱼还卖各种渔具,业主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头。藏豪装出要买鱼的样子转了几圈,最后鼓足勇气上前和老头打个招呼。“老板,生意好吗?”藏豪给老板递上一支香烟。为了与老板套近乎藏豪特意买了包香烟。
“马马虎虎吧,地方小,养鱼的人少,都是一些老主顾。”老板接过香烟点燃,抽了一口说,“法币被废止了,金圆券贬值更快,生意更难做了,县里发行的县券假的很多,贬值也快,不知该收什么钱好。”
“嗯哪,还是美金稳定,要么,你就以物易物。”
“美元,老百姓谁有哇?只好拿粮食换吧。听你口音,是外地人?”
“嗯哪,我是外地人,今天刚到三俞。”
“我看你围着这里转了半天了,要买点什么吗?”老头又抽了一口香烟问道。
“不买什么东西,想找个人。我有个朋友喜欢养鱼,最近搬到三俞了,我想他一定来过这里买点儿什么。”
老头摇摇头对藏豪说:“我这常年都是老主顾,从来没有新人。你的朋友长得什么样,你告诉我,我替你留意些。”
藏豪犹豫了片刻说:“他长得没什么特点,二十几岁,个子矮矮的,有点胖。”
藏豪随便编造了个人搪塞过去。他不能讲实话,不能说出柳浪的真实相貌特征,他怕万一被柳浪察觉有人在追查他会再次逃跑。
“贵生,帮我挑几桶水你再走。缸里的水快用光了。”老头对一个正准备离开的年轻人说。
“爹,我明天上午帮你挑水,现在有点事要先走一会儿。”说完他就走了。
“咳,这小子刚找到个女朋友,天天一下班就没影。”
“嘿嘿,热恋嘛!”藏豪看到水缸旁放着一条扁担和两个铁桶,“老板,我帮你挑水吧。”
“哦,不用,哪能劳你大驾!明天我儿子会挑的。”
“没关系,你看我这么壮,不怕干活。”藏豪拎起两个水桶就走。不一会儿工夫,水缸灌满了。
老板搬过来个小板凳,递来一支香烟,请藏豪坐下来休息。“你放心,你说的那个人我会替你留心观察。如果有消息,你再来时我会告诉你。”
离开卖鱼的摊位,他来到市场的大门口,蹲在地上观察着进出市场的人。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运气,但愿能发现柳浪家有人到市场来买菜。他像个流浪汉蹲在市场的出口,偶尔有人真的以为他是流浪汉会给他一点儿水或吃的。他在市场门口一连蹲了六天,一无所获。可是,他不甘心失败,仍坚持守在这里,他要寻找的可是一大笔巨款哪!他不能放弃,他预感自己会有所收获。
钱眼看着快花光了,藏豪不得不从旅馆搬了出来。天黑了,他在城里闲逛,一条街道一条街道走着,透过每家的窗户向里面张望着,但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夜深了,家家户户关了灯,县城里一片黑暗。该找个地方睡觉了,于是,他来到火车站的候车室。候车室里没几个人,他选择一个偏僻角落躺在一条长椅上,很快就睡着了,他的呼噜声震天动地。
值班警察跑来把他推醒:“喂,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里睡觉?”藏豪睁开眼睛看着警察,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半天没反应。“喂,说你呢!你是干什么的?”警察不耐烦地问道。
藏豪左右看看,意识到自己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刚刚躺在长椅上睡觉,现在被人叫醒了。“喊什么?你没看老子睡觉呢吗?”他怒吼一声,翻身继续睡觉。
“穷小子,你是谁的老子?”警察发怒了,举起警棍抽了他屁股一下。
“哎呦,你怎么打我呢?”他清醒过来,一把夺过警察手里的警棍。这时,才发现打他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值班警察,他马上把警棍还给警察。
“你是干什么的?”警察第三次问他。
“我是军人。”
“你是军人?”警察皱着眉头看着他身着普通老百姓的服装蓬头垢面的样子,心生疑虑,“你有证件吗?”
藏豪伸手摸摸上衣口袋说:“哎呀,证件忘带了。”
“没有证件怎么证明你是军人呢?你部队的番号是多少?”
藏豪刚想说自己是陆军医院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医院和专案组的刑警知道他在三俞县。于是,随口编造了个部队的番号,“我是3179部队的卫生员。”
“3179部队不是在前线打仗呢吗?你怎么身穿便装跑到这里来了?你是逃兵吧?起来!跟我到警务室去。”
藏豪听了警察的话哭笑不得,自己随口编的部队番号,谁知道这个部队正在前线打仗呢!“兄弟,你搞错了,我的部队没在前线打仗啊!”
“谁说我搞错了?我就是从3179部队复员回来的,这个部队正在太原打仗呢,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逃兵。跟我走!”
嘿,真他妈的点子背!随口胡编了个部队番号,还编到了他服役过的部队,怎么这么巧呢!藏豪一下子没话说了。警察一口咬定他是逃兵,藏豪只能无奈地跟警察向警务室走去。“长官,我不是逃兵,我有重要事情要办,你就放了我吧。”
“到警务室里查清楚再说。”警务室就在候车室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警察打开门推了藏豪一下,凶狠地说:“进去吧!”
“兄弟,都是当兵的,何必这么认真呢!我真的不是逃兵。你让我走吧。”
“少,进去再说。”藏豪见警察很认真,觉得有点儿不妙,如果他真把自己当做逃兵送到军法队去,他的去向不就露馅了吗?高科长和厉建马上就会猜测到“渝”字就是三俞。不行,要找个机会跑掉。他四处张望,发现整个候车室就这么一个警察值班。
“你东张西望看什么?想跑啊?”警察从腰上把手铐摘下来,上前抓住他的手,藏豪倒退了一步,把他的手甩开。“哎呦呵,你还要反抗啊?”警察伸手去掏枪,藏豪迅速上前把他的双手扭住抢过手铐,把警察双手铐了起来,把他推倒在警务室的地板上。
警察刚想大声喊叫,藏豪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巴,低声说:“实话告诉你,老子不是逃兵,也不是什么3179部队的。我是特种兵!你要是敢喊叫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值班警察吓得面色土灰不停地点头。藏豪从他腰上拔出手枪,把子弹全部卸下来放在自己口袋里,然后把空枪重新放进枪套里。“算了,都是当兵的,我不会与你过不去。”藏豪从他口袋里搜出手铐的钥匙,打开手铐。
心魂未定的警察看着藏豪说:“兄弟,你真的是特种兵啊?不是解放军特务吧?”
“我想当,就怕人家不要我。”藏豪开玩笑说。
“最近上面有令,要求在火车站里抓逃兵和特务,我也是秉公办事,你千万别介意。”
“你看我像逃兵吗?”
“嘿嘿,逃兵脑门又没刻印章,我哪里看得出来呀。不过你身手敏捷,动作麻利,我相信你是个特种兵。”
“放心,我真的不是逃兵。我是请假出来办点儿私事。”
“兄弟,你今晚要是没地方住,就住在我的值班室里吧,正好值班室里有两张床。你先上床休息,我出去巡逻一圈。”警察站起来整理好警服,摸摸手枪,想向藏豪要子弹,但犹豫一下没说出口,转身出去了。
藏豪躺在床上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心里美滋滋的,对付这种警察,他的能力绰绰有余。他打算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觉,对了,明天可以让他帮助查查三俞县有没有鲍梅这个人。嘿嘿,不打不成交!他得意地笑了。突然,他感觉不对,后半夜候车室没有几个人了,这警察怎么巡逻这么久还没回来?他浑身一激灵,起身来到候车室。
候车室已经空无一人,警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好,这小子一定是去叫人了。
他刚想离开候车室,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音。藏豪扭头钻进旁边的公共厕所里。
“人呢?”
“在值班室里睡觉呢。”
“你守在大门口,你们两个跟我进去。”一个声音指挥着。
“你怎么知道他是逃兵?”
“被我诈出来的,我说我是从他的部队复员回来的,结果他又否认是那个部队的了。他反抗我,还想抢我的枪。”
“说不定是共产党的特务呢。”
“妈的,这小子真的叫人来抓我了!”藏豪在厕所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推开厕所的窗跳了出去,一连跨过几条火车轨道,消失在火车站后面的贫民区里。
第二天,藏豪继续蹲在市场大门口,下午三点多,他进到市场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卖观赏鱼的摊位。鱼摊老板看到他走过来,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一会儿。“你还在找你的朋友?找到了吗?”老板问道。
“没有,这么大的县城哪里容易找一个人哪!不过我也不是专门来找他的。”藏豪拿出香烟递给老板。
“我看你人不错的,也替你藏书网留意了一下,不过没有发现你描述的那个人。”老板用手比划一下,意思是比较胖的人。
“有没有新的客人来买鱼呢?”藏豪似乎感觉到一点希望,赶忙问道。
“有新顾客来过……”
“是外地人吗?”藏豪急不可待地用手比划一下身高。老板摇摇头,划根火柴把烟点着。藏豪失望了,也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口。看来柳浪确实没来过这里,从常理上分析,柳浪喜欢养鱼,又带着玻璃鱼缸走的,新到一个地方生活应该来逛逛鱼市。
他感觉到这次可能白跑了,这个县城虽然人口不多,但居民住得分散,真想找人也很难。
老板看他失望的样子,安慰说:“小伙子,别着急,我会继续替你留意的,男的,有点胖,矮矮的,对吧?”
“嗯哪,谢谢老板!你要关门了吧?”藏豪站起来准备告辞。
“不用客气,我还在等一个顾客,说要卖给我两个玻璃缸。”
“你不是卖鱼缸的吗,怎么又买鱼缸呢?”藏豪一听到玻璃缸几个字转身回来了。
“有个顾客说家里有人生病住院了,急等着用钱,家里有两个玻璃缸要便宜卖给我,我也是好心帮帮她。”
“是个20岁的小伙子吗?”
“不是,是个姑娘,20岁左右,本地人。”
“哦,我正好想买玻璃鱼缸,那个玻璃缸什么样?”
“没看到,她是空手来的。她说她刚和男朋友从外地回来,男朋友喜欢养鱼。我想到你要找的人,就问她男朋友是不是20岁,外地的,有点胖?她说不是,接着反问我问这干吗?我说我在帮别人找人。听我这么说,她摇摇头急忙离开了。”
这个女的莫非是鲍梅?鲍梅是本地人哪!藏豪心里一阵惊喜。可是柳浪现在有那么多的钱,怎么会卖玻璃缸呢?不太对。“我想买个方形的大玻璃缸,是那种这么大的,玻璃有一个厘米厚。”藏豪用手比划了一下玻璃缸的大小和厚度。
“对,对,她说的玻璃缸就是你想要的那种。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她就该到了,我和她讲好了50美金一个,你要是想要你就直接拿去吧,我收了也卖不出去。”
“不用了,我明天再来吧。”藏豪觉得还是暗中观察为好,于是,起身告辞。只是,一直等到市场管理员来清场也没等到女孩出现。
“那个姑娘没来。”这是鱼老板第二天见到藏豪时说的第一句话,“你如果真的想要那个玻璃缸,下次她来了我就先帮你买下来。”
“好的,老板,你帮我留下来吧。”这种玻璃缸是病理实验室特制专用的,钢化玻璃加厚,很少有人会有这种玻璃缸,一般在市面上花钱也买不到。尽管他还搞不明白为什么女孩要卖掉玻璃缸,但这个特殊的信息似乎告诉他那女孩就是鲍梅。也许她和柳浪的关系出现了什么变故?也许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谁生病住院了?不管怎么说,他下一个目标是县医院,他要去医院查清楚。
县医院位于城西半山腰,地势很高,站在县医院大门口可以一览三俞县城全貌。
因为县城里树木稀疏,绝大多数建筑都是平房,视野显得特别开阔,视力好的人几乎可以观察到县城里的每条大街小巷。医院的门诊、急诊是两排并列的平房,后面的住院部是个五层大楼。这一天是星期一,来医院看病的人不多,门诊大厅显得空荡荡的,几个急症病人住在急诊室的观察室里,护士正在给他们输液。对藏豪来说医院是太熟不过的地方,他从急诊室的侧门出来顺着长廊来到住院部,住院部一楼大厅的墙壁上挂着个很大的指示牌,内科、外科、重症监护室、妇产科、儿科、耳鼻喉科,几乎和其他大医院一样齐全。指示牌的旁边贴着一张招聘广告:“本院招聘太平间管理员一人,条件:男性,年龄60岁以下,身体好,熟悉和热爱殡葬工作。薪水每月金圆券50万或三俞县券5万。”藏豪读完这条招聘广告笑了,看来现在哪家医院太平间都难招聘到愿意干这活的人哪,他要找工作的话,不用发愁了。刚发行的金圆券真不值钱,几个月前藏豪的薪水每月才20万法币,现在法币作废了,一个普通太平间管理员每月薪水就是金圆券几十万。他从一层查看到二层,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三层是内科和重症监护室,这个监护室其实就是内科的抢救室,里面正在抢救病人,外人不能随便进出。藏豪挨个病房查看,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护士站的墙壁上有个住院病人一览表,于是,他站在一览表前查看着。“柳风,监护室1床。”藏豪眼前一亮。柳风是谁?正在这时,藏豪猛地看到一个身穿红色上衣,黑色裤子,很眼熟的女孩拿着尿壶向这边走来,他赶忙扭过头背对着她。
一个护士长打扮的中年女人从后面叫住女孩。“监1床家属,你等一下。病人已经在我们这儿抢救三天了,现在仍然很危险,需要继续治疗,但你们一直未交费,已经欠费了。”
“家里实在没有钱,我本来准备卖点儿东西再交医疗费,可是……”女孩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藏豪在旁边偷看着,这个女孩正是柳浪的女朋友鲍梅,他曾经在饭店见过她两次,圆圆的脸蛋,大眼睛,梳着两个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我理解你的家境,可是,医院有规定,欠费时只能保证最基本的抢救用药,很多必须的治疗药物是不能用的。”
“本来我的男朋友对我说过他有一笔钱,但是,我不知道他把钱放到哪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你们能救活他,让他醒过来告诉我钱放到哪里了,欠医院的钱我们会全部补交上。请你们放心,全力抢救他吧,求求你们!”鲍梅的表情很真切,令人同情。
“那好吧,但愿他早点儿醒过来。”护士长无奈地说,“李医生在办公室里等着向你交代病情呢,你快点过去吧。”藏豪现在明白为什么鲍梅要卖掉两个玻璃缸了,但是,柳风是谁?是柳浪的化名吗?柳浪怎么突然得了重病了呢?他得了什么病?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医生正在办公室里向鲍梅交代病情,藏豪站在门旁假装看着墙壁上的宣传画。“我姓李,是患者柳风的主治医生,现在向家属交代病情。请问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未婚妻。”
“他家里没有其他亲属了吗?”
“有,他妈妈一会儿过来。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我能做主。”
“好的,患者柳风的病比较复杂,目前诊断还不清楚,我们怀疑是病毒性脑炎。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病毒性脑炎的高发期,特别是外地人更容易患这种病。”藏豪突然想起来了,柳浪有个弟弟叫柳风,柳浪住院登记的是他弟弟的名字。
“那怎么办哪?有危险吗?”鲍梅焦急地问道。
“他的病情现在很危险。由于病毒毒素作用的结果,他现在全身肌肉痉挛,特别是喉部痉挛让他没法说话,严重时会影响呼吸。每次肌肉痉挛他都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为了防止他窒息和减轻他的痛苦,我们给他用了大剂量的镇静剂让他睡着了。但是,这个病发展下去很危险,会出现很多并发症,如肺炎、脑炎、心力衰竭和肾功能衰竭。这种病死亡风险非常高,所以我们再次向你们家属报病危。”
鲍梅眼睛红了,哽咽地说:“有没有什么特效办法救他呀?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吧!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他才20岁。”
“有特效办法,但你们来迟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效。现在需要用抗病毒药物,但我们这里没有,要到大城市去买,药品比较贵,你们家里要准备些钱,最好是美元,估计200美元。县券这个月才开始发行,出了三俞县就用不来了。”
鲍梅说:“是的,我们来迟了。他开始的时候发烧,以为是感冒在家里休息几天就会好,所以没到医院看病。一个星期后病情重了,他抽搐了,我们才把他送到医院。”
“听说你们还没交住院费呢,他这个病耽误不得呀,你们已经看迟了,不能再耽误了。药我们一直都在用,希望你们尽快交钱。”
“李医生,你放心,我们有钱,只要他醒过来能说话,他会告诉我他的钱放在哪里了,我会替他交钱的。需要什么特效药你尽早帮助我们联系,我去筹钱。”
“好吧,我先帮你们联系。你要尽早通知他家里人,他病情很危重,家里要有所准备,有可能人财两空啊!”李医生再次叮嘱她。“抗病毒药物越早打越好,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鲍梅流着泪水说,“李医生,能不能让他苏醒一会儿我问他几句话,哪怕几分钟也好,我需要他告诉我钱放在哪里。求你了!”
“好吧,明天早晨可以先不用镇静剂,让他苏醒一会儿,给你询问他的机会。但是,停用镇静剂期间他会发生抽搐和喉部痉挛,说不出来话,而且有一定生命危险。但我会守在他身边,做好抢救的准备。”
鲍梅擦着眼泪从藏豪身边走过,回到重症监护室。她并不认识藏豪,也不知道藏豪这个人,柳浪没和她提过,她也没察觉到这时候正有人在暗暗地监视她。藏豪全明白了,柳浪得了病毒性脑炎,现在正躺在抢救室里奄奄一息。藏豪是搞医的,他晓得脑炎的厉害,如果不及时治疗大多数的病人在发病一个月后都会死掉,没死的也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呆傻或瘫痪,甚至失去记忆。趁中午医生和护士午休,他溜进医生办公室偷看了柳浪的病历。他计算着柳浪发病的时间,从柳浪出逃到现在已经过去18天,根据病历记录他是十天前开始发冷发热,一直在家里休息,三天前因为发热和抽搐急诊住院。病毒性脑炎这种病一般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的,有六七天的潜伏期,他发病已经十三天了,这么说他一到三俞就感染了。根据他现在的病情状况分析,医生认为他是属于重症,救活的希望很小。报应!老天报应!藏豪感觉很解气,心里很舒畅,他恨不得柳浪马上暴死。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柳浪现在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笔钱就彻底消失了。藏豪现在并不关心柳浪的死活,他关心的是在他死之前怎么把藏钱的秘密弄出来。医生答应鲍梅明天上午让柳浪醒过来,他感觉到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他要想办法进入重症监护室,只有接近柳浪才有可能得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怎么才能进入重症监护室呢?他想到了一楼那张招聘海报。
人事科长是个中年男子,姓周,看到藏豪来应聘太平间管理员很惊讶。他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这么年轻愿意当太平间的管理员。“你做过这个工作吗?太平间管理员既要保证尸体防腐,又要给尸体穿衣服、化妆。”
“我做过,而且是在一家大医院。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熟悉,而且都会做。”
“那太好了,我本人很欢迎你来应聘这份工作。这里是一张招聘表,你先填好。”藏豪认真地填写着,他报了个假名,侯浦。周科长并没有详细问他曾经在哪家大医院工作过,他凭借直觉知道眼前这个人很专业,他也不想太认真去考察和核实,因为这个岗位已经招聘了几个月,几乎没有人来应聘。周科长认为对于县一级医院来说,太平间管理员的工作并不太重要,没有什么技术性,工作量也不大,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胜任并且愿意干的人。“小侯,我们这个地方和大医院不一样,太平间的工作不忙,但又不能没有人。”
“哦,既然这样,你还可以安排点儿别的事让我做做。”
“你还能做什么事呢?”
“我做过内科护理员工作。”
“哦,内科护士长经常跟我提要招聘一个护理员。”
“周科长,既然太平间工作不忙,你干脆让我既做太平间管理员又兼做内科护理员吧。我身体强壮,多干点儿活没关系,太平间没事时我可以负责护理病人和打扫病房的卫生,特别是重症监护病房护理员工作我会做得更好。我这个人闲不住,不知可否?”
“哦,可以是可以,就是从前没有先例,不知薪水该怎么发。”周科长首先想到的是薪水问题。
“薪水就按您招聘上的条件发好了,您看我身体这么好,多干点活也没什么。”
听藏豪这么一说,周科长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但他还在极力装矜持。“那好,你明天就来上班吧。干几天,如果你真的胜任,我们会与你签订正式合同。你看如何?”
“我今天就可以上班,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做。”
“那好,你今天先到太平间,明天我领你去见内科护士长,就这么定了。”周科长事后向主管院长做了汇报,院长感觉很满意,当场夸奖他一番。藏豪当天下午就穿上了医院护理员的服装,来到医院太平间打扫卫生。三俞县医院的太平间很小,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停尸房,一间是管理员工作间,藏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太平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停尸房里面空空的,医院已经很久没有病人死亡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重一点的病人大多没钱住院看病,最后死在家里了,有钱人病重治不好就转到大城市了,只有少数急诊病人或住院病人死在医院里,被送到太平间。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周科长领着藏豪来到内科病房报到。“刘护士长,我给你领来一个男护理员,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周科长笑呵呵地对护士长说。
刘护士长打量着藏豪,问道:“叫什么名字?以前干过这个工作吗?”
周科长抢先说:“哦,我忘记介绍了,他叫侯浦,以前做过太平间管理员,这次是到我院应聘太平间管理员岗位的,因为太平间平时太空闲我安排他到内科做护理员。”
“管太平间的?会做护理员工作吗?”护士长问,“那可要说好,他以哪边工作为主?否则我不好管理。”
“你这个护士长啊,就是厉害,什么事都很较真。好吧,就以你这里工作为主。”其实,周科长知道护士长这里非常需要一个专职的护理员,护士长已经向他提出几次申请,他一直没给办,所以很多护理员该干的事情,她不得不安排护士去做,内科护理员的工作要比管太平间累多了。
实际上,刘护士长看到周科长领来个男护理员心里十分高兴,最近病房住院病人多,重病人多,工作很忙。“小侯,你的工作是每天打扫男女厕所、擦病房和走廊地板、打开水、帮助没有护理人员的重病人打饭、喂饭和大小便。”护士长一口气把护理员该做的事都做了交代。
藏豪则马上进入角色,换上护理员的工作服,戴上口罩,按照护士长的要求打扫厕所。接着,他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擦地板,藏豪身体健壮,平时能吃苦能干活,干活一点儿都不觉累,护理员这点儿活对他来说不算啥。但是,他又不能干得太快,他一边在走廊擦地一边观察着李医生查房的进度,如果李医生查到重症抢救室他要借机会溜进去。大约9点钟李医生带着住院医师进入重症抢救室,藏豪也跟进抢救室擦地板。抢救室里有三张床,两张床是空的,只有一张床上躺着病人,李医生正在给病人检查身体,挡住了藏豪的视线,他看不清楚病人的脸。于是,藏豪转到病人的另一侧假装擦地板,通过医生和鲍梅之间的空隙他看清楚了,正是柳浪,那个曾经跟踪过他的人。柳浪闭着眼睛,鼻子里插着一根吸氧导管安静地躺在床上。
“李医生,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鲍梅关心地问道。
“他现在还在高烧,但因为使用了镇静剂没有抽搐,病情稍微平稳一些。”
“你昨天答应我先停一下镇静剂,让他醒过来一会儿,我要问问他把钱放到哪里了,现在抢救他需要钱哪!”
“好吧,试试看,但是,不能停药太久。”李医生把静脉持续滴注的镇静药物关掉,“这是快速起效的镇静剂,停用后大约20分钟他会苏醒,我先到旁边病房查房,有事你再来叫我。”李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柳浪、鲍梅和藏豪三个人。鲍梅轻轻地呼唤着柳浪的名字,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正在打扫卫生的护理员的存在,藏豪则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桌子和柜子上的灰尘。
“小侯,该打半流质饭了。”刘护士长在走廊里喊道。
“哎,”藏豪答应了一声。随着藏豪的声音,柳浪的眼球似乎动了动,但仍闭着眼睛。
“柳浪,你醒了吗?”鲍梅低声喊着,柳浪仍然睡着。
藏豪连忙出去为几个重病号打流食,还好这几个病人自己能吃,不需要他喂,接着又急匆匆返回到监护室。此时,柳浪刚好醒过来,看着鲍梅。“我在哪里,鲍梅?”
“你在医院里,你生病了。你已经昏迷四天了,刚醒过来。”
“我妈呢?”
“你妈在家给你做饭呢。柳浪,你住院看病急需钱,告诉我钱放到哪里了?”鲍梅焦急地问道。
柳浪听到她问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聪明人往往多疑,柳浪是个聪明人,疑心很重。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钱,那笔钱他只用了200元作为路费,剩下的都放到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了,他不会像藏豪那么傻把钱藏在地窖里。盗窃钱的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讲,他不敢留下太多钱,甚至不想让鲍梅怀疑他有太多的钱。鲍梅只知道他在太平间偷了两个大玻璃缸养鱼用,并不知道他盗窃了大笔巨款。柳浪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吝啬,老柳让他在盗走巨款时在地窖里留下钱袋和200元赃款作为证据,可是,他舍不得。这200块钱作为路费已经花光,他现在身上没剩下一分钱。
“我得了什么病?”
“医生说可能是脑炎。”
“重吗?能治好吗?”
“医生说你的病很重,很危险,急需钱买药。要么,我把那两个大玻璃缸卖了吧,可以卖100块钱,给你看病用。不过,这点儿钱可是远远不够用啊!柳浪,你知道我没有钱,但是,我要救你呀!”
柳浪睁开眼睛,看着鲍梅止不住流眼泪。“鲍梅,.?不要卖掉鱼缸,我病好了还要养鱼呢。”
“那我拿不出钱给你买药呀!”
“我的病真的很重吗?”
“是的,你的病确实很重,但还是可以治好的,不信你问问医生。”鲍梅顺手指指旁边穿着白大褂的藏豪,以为他是医生呢。
柳浪顺着鲍梅手指的方向转过头看着藏豪,藏豪急忙低着头用拖布擦地。柳浪说:“他不是医生,是护理员。”因为藏豪戴着口罩,柳浪一时没认出。
鲍梅看了藏豪一眼,也察觉自己说错了。“那好吧,我去叫李医生来。”
不多时,李医生来了。“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你未婚妻说得对,你病很重,急需钱买药治疗。”
“柳浪,你告诉我钱放到哪里了。”
“把我妈妈找来,等我妈妈来了我告诉她。”柳浪又闭上了眼睛。鲍梅哭着跑了出去,柳浪不相信她,让她感到伤心,她是真心爱柳浪,她并不在意他有没有钱,她不知道柳浪到底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他领着全家搬家时带着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她问他钱的事并不是惦记他的钱,只是想救他。
重症抢救室的窗户正对着医院大门,医院的地势最高,站在三楼的窗前几乎可以看到全城的大街小巷。藏豪站在重症抢救病房窗前向下望,看到鲍梅出医院大门顺着马路向山下走去,街上的行人很少,鲍梅的红衣服格外显眼。接着,他看见红衣服走进一条小巷的一个小院。大约10分钟后鲍梅和柳妈妈向医院方向走来。柳妈妈是个不识字的家庭妇女,由于长期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她坐在儿子的床旁抚摸着他的手,没说话。这时,柳浪闭着眼睛,面部已经开始细小的抽搐。
“柳浪,我把你妈妈叫来了。”鲍梅对柳浪说道。
“儿子,妈来了,你要相信鲍梅,她可是个少有的好孩子,你生病这些天全是鲍梅照顾你的。”
柳浪睁开眼睛看着柳妈妈,又看看鲍梅。“妈,我不是不相信鲍梅,那笔钱关系到我们全家今后的命运哪!你只能告诉你一人,你要亲自保管,亲自去取。妈,你靠近些,我……”柳浪突然扭头看到一个男护理员在旁边擦桌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止住,“妈,你拿支笔和纸来,我写给你。”
“好的,你等等,我去取。”柳妈妈拿来纸笔放在柳浪旁边,柳浪侧过身,拿着笔写了几个字。鲍梅有意识地退到窗前,扭过头看着窗外,她强忍着泪水,她不想计较什么,只要有钱救柳浪的命她甘愿受委屈。藏豪悄悄移近偷看着,他看到“振兴六路218”几个字。柳浪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偷看,连忙扭头一看,是那个男护理员。
藏豪由于伸着头向下看,口罩下坠了一点儿露出了双眼下面的横肉。看到他的两只三角眼和脸上的横肉,柳浪猛地受到惊吓,手上的笔停了下来。
“他是谁?他是……”柳浪指着藏豪说,随即发生剧烈地抽搐说不出话来。
“你出去!你这个护理员在旁边把他吓坏了。”柳妈妈冲着藏豪喊道,她并不认识藏豪。
“我是护理员,负责打扫卫生的。”藏豪嘟哝着来到走廊。鲍梅连忙跑去把李医生和护士叫了进来。
柳浪抽搐得一阵比一阵厉害,他感觉到全身剧烈地疼痛,脸孔扭曲着,十分痛苦,呼吸都有些困难。“快,用镇静剂!”护士给他静脉推了一支药物,慢慢地他安静下来,又睡着了。
“我说过,他现在病情不稳定,停用镇静药会抽搐。你看多危险哪!”李医生说。
“刚才有陌生人在场,他受到了惊吓。”柳妈妈说道。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能再停药了。”李医生嘱咐护士几句后离开了。藏豪再次进入监护室里取他的拖布,看了一眼已经呼呼大睡的柳浪后马上出去了。
柳妈妈朝着藏豪的背影瞪了一眼,说:“我看这个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鲍梅说:“阿姨,您别担心,他是这个科里刚来的护理员。”
柳妈妈拿着柳浪写了几个字的纸看了一会儿,她不识字看不明白,于是,递给鲍梅说:“你能看懂吗?”柳妈妈很喜欢鲍梅,他们一家人现在都住在三俞县城鲍梅的舅舅家里,她很懂事,对他们一家人都很好,特别是柳浪生病后一直都是鲍梅一个人在医院护理,她相信鲍梅是个好女孩,真心地爱着自己的儿子。
鲍梅拿过纸读给柳妈妈听:“振兴六路218。”
“还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阿姨,就这几个字。”
“唉,他只写了一半就突然犯病了。你看这有用吗?”
“这可能是他存钱的银行地址,没有地名和银行名字。根据这个地址可以查到地名和银行,但是,没有存单和密码我们去了也取不出来钱。”鲍梅说着把纸还给了柳妈妈。
“咳,这孩子性格随他爸爸,胆子大的时候给他个梯子能上天,胆小的时候见了老鼠都害怕。你别介意,鲍梅姑娘,他不是不信任你,他是有点儿太谨慎了。他小时候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对谁都不讲,只对我说。”
“阿姨,你放心,我不会介意。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我苦点儿,累点儿,委屈点儿,都值得。”
柳妈妈把纸又交给鲍梅说:“这张纸还是你保管着吧,我不识字拿着它也没用。钱的事情只好等他病好一点儿时再说了。”
“但愿他能早点儿好起来。”鲍梅双手合十做了祷告的动作。
当护理员的第一天,藏豪工作做得井井有条,病房走廊和楼梯的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刘护士长对他很满意。“小侯,给你几张食堂的饭票。干了一天的活辛苦了,晚饭到食堂吃吧。”
“嘿嘿!谢谢刘护士长!”藏豪也饿了,出来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
食堂在医院后面半山坡上,没有陆军医院食堂那么大,但是很干净明亮。食堂里吃饭的医护人员看到来了新人都主动点头示意或打招呼,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笑风生。食堂厨师对藏豪也很热情,还借给他一套餐具,让他感觉很舒心、很惬意。还是小城市好哇!小城市里的人有人情味。
吃过晚饭,藏豪回到太平间管理员的房间,躺在床上思考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柳浪写的“振兴六路218”可能是个银行地址,要不是发现有人偷看也许他还会写出存款人的名字和密码。他相信柳浪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存款,如果他把钱存在银行只需要告诉柳妈妈存款单放在哪里,密码是多少就可以了,不需要告诉银行的地址;如果他把钱藏在某个地方,他就需要告诉柳妈妈地址,难道柳浪没把钱存在银行,而是藏在某个地方吗?不大可能。也许他使用的是银行保险箱?藏豪决定查一查这个“振兴六路218”的地址。接下来怎么办呢?藏豪没想到柳浪病成这样还这么警觉,曾两次突然扭头四处张望。不对呀!藏豪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他是搞病理的,与临床联系很紧密,自然懂得一些临床常识。脑炎的病人几乎都有脑膜刺激症状,表现为脖颈僵硬、强直,别说头部转动了,就是医生想强制地让病人颈部弯曲一点儿也不大可能。按理说,柳浪正发高烧,病情正处于最重的时期,他的脖子不可能转动得这么灵活啊!再说,他如果得了脑炎也不可能神情这么机敏,透过口罩就能认出自己,莫非他的病不是脑炎?那会是什么病呢?藏豪回忆着柳浪看到他后的惊恐表情和痉挛的姿势,突然感到很熟悉。莫非是那种病?一种害怕惊吓的病。藏豪曾经到过前线,参加过救治伤员,经常碰到这种病。战争年代,破伤风的发生率特别高,很多战场下来的伤病员没有死于战伤,但由于得了破伤风没有及时治疗,最后还是死亡了。开放的伤口不容易得破伤风,那种又深又狭小的伤口容易感染破伤风菌。一般来说,破伤风菌感染后在体内潜伏一个星期到一个月后才发病,病情的最大特点是害怕惊吓,怕水,怕光,容易惊厥和抽搐,而且严重抽搐导致一种特殊的背弓式的痉挛姿势,与白天他看到的柳浪抽搐的姿势几乎相同。如果是这种病,一定要有外伤史呀,柳浪受过外伤吗?对啊!他突然想起柳浪曾在标本室被小鼠咬伤过手,在箱子里、地上和钱袋上都留下了血迹。这些是试验小鼠,他曾用它们做破伤风抗毒血清毒力和安全性试验。藏豪突然紧张起来,如果柳浪真得了破伤风可就麻烦了,他一死巨款将无法追回。藏豪知道这病的厉害,如果不能及时使用破伤风抗毒血清,一个月内几乎大多数病人都会死亡。在受伤后如果事先注射破伤风的疫苗可以预防破伤风的发生,如果没注射疫苗,一旦发病只有注射抗毒血清来对抗血液里的毒素。藏豪是在军队大医院病理实验室工作的,他曾专门从事过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破伤风抗毒血清的制作很简单,把病人的血抽出来注射到健康马的身体里,大约一周后马身体里产生了抗体,再把马的血抽出来制作成抗毒血清就可以了。虽然已夜深了,藏豪却无法入睡,他开始担心柳浪的病情,他要到科里看看病历,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病。
病房已经熄灯了,内科病房走廊静悄悄的。藏豪溜进了医生办公室,从病历车上抽出监护室一床柳浪的病历认真地阅读着。“嗨,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看病历呢?”夜班护士小孙见一个陌生人在办公室里看病历进来责问道:“病历是保密的,涉及病人的隐私,不能随便翻看。”
“嘿嘿,我是内科新来的护理员。”
“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我刚来两天。”
“他是护理员,今天把监护室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刘护士长今天还表扬他了。”藏豪扭头一看,是鲍梅。他想悄悄把病历放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喂,你怎么看我们的病历呢?”鲍梅看到了病历夹子上写着“监1床”。
藏豪慌慌张张地放下病历,说:“这个病有点儿怪,我很感兴趣想看看。”
听到这话,小孙凑过来说:“你是说柳风的病很奇怪,是吗?我也觉得奇怪。你说说怎么奇怪?”
鲍梅也很感兴趣地说:“对,你既然看了病历,说说有什么奇怪的?”
藏豪想了想,觉得说说也无妨,也许是个机会,可以通过接近鲍梅了解到一些寻找巨款的有用线索。“我在一家大医院里做过几年的护理员,见过一些得脑炎的病人,发现这些病人的脖子都很僵硬,几乎不能转头活动。可是,今天我注意到他醒的时候脖子转得很灵活。你不觉得怪吗?”他有意不使用医学术语。
“对呀,我也觉得奇怪。你说的脖子僵硬情况,医学上称作颈项强直。他确实没有颈项强直的体征。”小孙认真地说。
“怪不得你今天在监护室里总观察他,原来你是感觉他的病情有点儿怪,我们还以为你有什么企图呢。”鲍梅一下子放松了对藏豪的戒备。
“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小孙问道。
“我不太敢说。”他有意卖个关子。
“嗨,随便说说也不要紧,反正他的病也没诊断清楚呢,你的看法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小孙说道。
“对呀,你就说说吧。你在大医院待过,见识多。”鲍梅在一旁附和着。
“嘿嘿,那我就说说,说错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藏豪得意地笑笑,继续说道:“我从前护理过一个前线下来的伤病员,经常抽搐,严重时会出现背弓向后的痉挛姿势。”藏豪做了一个典型的角弓反张的姿势。
“医学上这叫角弓反张。”小孙脱口而出。
“对呀,我的未婚夫每次抽搐也会出现这种痉挛姿势。这是什么病?”
“是呀,你说说那个病人最后诊断为什么病?”小孙也急切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什么叫角弓反张,反正那个病人不是脑炎。”藏豪还在卖关子。
“你这个人哪,和你说话这么费劲。你不能痛快点儿吗?”小孙有点生气。看到护士这个态度,藏豪脖子扭向一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说话了。
“嘻嘻,都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鲍梅马上笑笑,调和气氛。藏豪本想把护士气走,让他有个单独和鲍梅接触的机会,可是,护士偏偏不走,也坐下来了,她对答案很感兴趣。“侯哥,别生气,大家都是在为我们着急。那个病人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鲍梅的语气显得更亲近些。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他得的是破伤风。”
“破伤风?你是说破伤风会出现什么角弓反张的姿势吗?这么说柳浪的病是破伤风了?”鲍梅不小心把柳浪的名字说了出来,小孙并没有注意到,藏豪也假装没听到。
“不可能!你刚才说不像脑炎,我同意,你说他得了破伤风,我不同意。破伤风的患者要先受过外伤,他又没有外伤,怎么会是破伤风呢?”小孙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是啊,我也觉得不像,他的手啊,脚啊都没受过伤。我不想说,可是你们硬是让我说。”藏豪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不,侯哥,你说得没错,他受过外伤。”鲍梅突然醒悟过来。
“什么?你说柳风受过外伤?哪里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小孙吃惊地问道。
“大概十八九天前,他的右手不小心被小鼠咬伤了,一连四五天他的食指肿得很厉害。我让他到医院看看,他不去,后来慢慢好起来了。”
“他住院时怎么没对医生说呢?病历里一点儿都没有记载。”
“住院那时他手伤已经好了,再说他认为这是小毛病,所以就没说。”
“这可是一条重要的病史啊!怪不得他一停用镇静剂就抽搐,挺像的。明天我会向李医生汇报。谢谢你,侯哥!”小孙也学着鲍梅称呼他侯哥。人不可貌相,这个护理员竟然这么聪敏,让小孙和鲍梅刮目相看。
“侯哥,你说的那个什么风的病危险吗?”鲍梅问道。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藏豪觉得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嘛,我明天帮你问问医生吧。”小孙调皮地学着藏豪的腔调对鲍梅说。
藏豪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他现在才感觉到语言有这么大的力量,他从前太欠缺锻炼了,看来如果好好的锻炼锻炼,他的嘴皮子也会灵活些,因为他的脑子一点都不笨。
星期三,藏豪又看了一遍监1床的病历,他计算着柳浪发病的时间。病历里没有记录柳浪受伤的情况,藏豪推测他是十九天前夜里被小鼠咬伤的,根据病历中记录的情况分析,柳浪在受伤第七天后开始发烧,第十三天因出现抽搐住进医院,现在是住院第五天。根据时间推算,柳浪手受伤与后来的疾病有关系,潜伏期正好是一星期。这样看来,柳浪的病是破伤风确定无疑。藏豪相信现在应该是病情治疗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能及时打破伤风抗毒血清或许还有救,再耽误下去就危险了。小孙下夜班时向李医生汇报了夜里她和护理员发现的重要病史,监1床柳风曾经发生过手外伤。
李医生听到后非常重视,立刻找鲍梅核实情况,详细地追问了病史。李医生也对脑炎的诊断抱有怀疑,这种抽搐要么是脑炎,要么是破伤风,但是破伤风要有外伤史,脑炎要有脑膜刺激症状,这个病人都不像。鲍梅叙述的情况和藏豪推测的几乎相同,柳浪十九天前受外伤,外伤后第七天开始发烧,第十三天出现抽搐。“唉,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们怎么没对我说呢?他刚住院时我几次问你他有没有过外伤史,你们都说没有。”
“是的,我们以为你问的外伤是严重的受伤呢,没想到这么小的伤口也这么危险。再说住院的时候他的手也好了。”
李医生马上检查了柳浪的手指,发现他的右手指伤口已经愈合,但表面仍有红肿,似乎里面有脓肿的波动感。李医生立即用注射器扎进脓腔抽出一些脓液,安排护士送去化验。一小时后,浓液的涂片结果回来了,破伤风杆菌检查阳性,诊断明确了,柳浪确实得了破伤风。
李医生立刻召集柳浪的家属再次交代病情。“柳风的诊断已经明确了,是由于右手指被小鼠咬伤感染了破伤风杆菌,潜伏期一周后发生了破伤风。”
“他的病危险吗?”柳妈妈焦急地问道。
“非常危险,发病时阵发性的痉挛,从头部开始向全身扩散,非常容易发生窒息和心跳骤停。虽然前几天没有明确诊断,可是我们一直在给他使用镇静药,就是为了防止他发生窒息的危险。”
“有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办法呢?”鲍梅问道。
“现在使用破伤风抗毒血清治疗或许还来得及,但是,再延误几天恐怕就不好说了。破伤风抗毒血清要到省城里去买,你们家里要准备好钱。”
“需要多少钱?”
“很贵,至少200万金圆券,相当于200美元。”
一听到需要钱柳妈妈就没了主意,眼泪汪汪看着鲍梅说:“到哪里弄那么多钱去啊?”
鲍梅对柳妈妈说:“阿姨,你别急,我到邻居家去借。”说完,急忙出去了。
柳妈妈哽咽着说:“求求你,医生,一定要救救他呀,他才20岁。”
下午,鲍梅带着160美元回来了。她把两个玻璃缸卖了100元钱,把军刀卖了50元,从邻居那里借到10元钱。那年头,大家生活都困难,借钱也难。医院没有因为她钱不够为难她,马上与省城的防疫站联系购买破伤风抗毒血清,可是联系了几个地方都买不到,防疫站说破伤风抗毒血清都被军队控制了,因为正在打仗,伤病员需要量很大,首先要保证战争的需要。
“买不到抗毒血清怎么办呢?”鲍梅问李医生。
“那只好用一些中草药了,也可能有点好处,但不能保证会有效。”
“那么,只好这样了。求你给我们请有经验的老中医看看吧。”
老中医来了,坐在床边给柳浪搭脉看舌象,然后,无奈地摇摇头:“晚了,毒素已入骨髓,恐怕中草药方也无回天之力了。只能试试看。”他开了一剂药方后走了。
柳浪家属抱着一丝希望,看着柳浪把浓浓的中药一勺勺喝下去,盼望着奇迹出现。一天快过去了,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礼拜四吃过午饭,藏豪在厕所门前遇到了鲍梅。“侯哥,你在大医院里工作过,你帮我们出出主意,还有什么好办法救救他呀?”
此刻藏豪的心情非常矛盾,他不希望柳浪活着,因为他憎恨他,他又害怕柳浪突然死去,他还想找回那笔钱。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找回钱才最重要,所以,藏豪还是要想办法让他活下来。“我以前曾经在专业实验室做过临时工,帮助技术员制作过破伤风抗毒血清,知道制作方法和流程。”
“你会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真的,侯哥?”鲍梅激动地拉住藏豪的手。
“嗯哪,真的会做,但需要有实验室和一些仪器设备。”
藏豪的回答令鲍梅非常失望:“唉,上哪里找设备和仪器呀?还是没有用。”
“这些设备医院的检验科应该都有,如玻璃试管、离心机、温箱。”
“对了,小孙护士的爱人是检验科的崔主任,小孙人很好,很同情我们,找她帮帮忙吧。”
“哪个小孙护士?”
“就是那天夜里和你说话的值班护士呀。”
“哦,那你先问问她吧。”藏豪决定帮鲍梅,借机接近她寻找钱的下落。
小孙听了鲍梅的话半信半疑,那天藏豪对病情的分析让她格外地钦佩,她相信藏豪是个聪明人,但说他会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未免太夸张了,要知道破伤风抗毒血清可是军队控制的紧需抢救药品哪!尽管如此,小孙最终还是决定一试,给崔主任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崔主任说:“问题很简单,你现在领他下楼,我和他谈谈,他到底会不会做,我听他说一说心里就有数了。”
于是,小孙领着藏豪和鲍梅来找崔主任。“坐下吧,听说你想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崔主任客气地问道。
“救人嘛,嘿嘿。”
“你以前做过吗?”
“嗯哪,做过。”
“那你跟我说一说一般的流程和方法。”
“我这个人干会干,不会说,我就简单说说吧。”藏豪知道不说明白,崔主任是不会同意让他借用实验室的。“破伤风是马容易得的一种传染病,马受伤了感染破伤风杆菌会得破伤风,但是,马得了这种病血液里能快速产生抗体,病容易好。而人得了不容易产生抗体,病不容易好,死亡率也高。”藏豪尽量使用医学术语,显得有些学术。
“这些我都知道,你直接说怎么制作抗毒血清吧。”崔主任有点儿着急。
“首先需要一匹健康的马,老一点儿的不要紧。”
“我老家有匹马。”鲍梅插话。那个时期,家里有马的很多,马车是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崔主任对鲍梅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插话。
“从柳……”藏豪刚想说“柳浪”,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说,“从病人身上抽出来50毫升血液,用3000转离心机离心后分离血清。把带有破伤风毒素的血清10毫升注射到马的体内,马被注射了有毒的血清一小时后就会出现症状,先是吞咽困难,接着头部肌肉强直,随后出现四条腿无力,跪倒在地。”藏豪感觉到崔主任很感兴趣,听得入神。“三天后,马就会产生抗体,病情会慢慢地好起来,先是可以吃东西了,然后可以慢慢地站起来。五天后就恢复正常了。然后,我们可以从马身体里抽出1000毫升血液,离心后提取血清,再制作出浓缩的抗毒血清,给病人肌肉注射。”
“你怎么保证有效性?”
“这个好办,取十几只小老鼠,分成三组。第一组往腹腔里注射生理盐水0。5毫升,第二组注射带有毒素的血清0。5毫升,第三组在注射了带毒素的血清后,等它抽搐后再注射抗毒血清1毫升。如果我们提取的抗毒血清有效的话,第三组的小老鼠会活下来,而第二组会死,当然第一组也会活着。”
崔主任满意的点点头。“你怎么保证安全性呢?”
“各个环节一定要无菌操作,血清分离一定要纯,要分离三次。此外,马生病后的护理也很重要,环境要保证安静,不能有任何声音、电、光和水的刺激,不能让马死掉。”
“嗯,不错,我看没问题,既然是要救人,也只好这么干了。我不仅借给你实验室仪器用,还专门安排个技术员帮助你。”崔主任看着藏豪说,“你怎么是护理员呢?我看你倒像是个专家!”
“我来帮你抽血。”小孙也高兴地参加进来。
“小侯,你要是真成功了,以后我们实验室也可以制作这种血清了,你可以不用当护理员到我科里来工作。”崔主任也乐了。
鲍梅乐得合不上嘴,她庆幸自己碰到了这么多好人,也可能是她前辈子积的德吧。她望着藏豪心里想,这个男人真憨厚,真聪明!她真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
于是,情不自禁地说:“侯哥,谢谢你!”
“时间有点儿紧了,抗毒血清越早用越好,再耽误就来不及了。”藏豪强调说。
“那好,今天我们就开始,实验室这边我来安排。”崔主任说。
“我现在就去抽血。”小孙护士说。
崔主任领着藏豪在实验室里看了一圈,制作抗毒血清所需要的仪器和设备都齐全。藏豪胸有成竹。
藏豪仅用了一个小时20毫升的破伤风毒素血清就制作好了,他把破伤风毒素装入两个无菌的安瓶里,每瓶里面10毫升,一瓶放到检验科冰箱里留着以后检测疗效时用,另一瓶随身携带。然后,拿了几个注射器和一些药物就跟着鲍梅前往她的老家岱村。岱村离县城有十几里路,需要翻过两座高山,穿过丛林,越过一条大河。鲍梅一路上不停地向藏豪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她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大路小道都十分熟悉。融入大自然的怀抱里,她似乎忘记了柳浪疾病带给她的忧郁,她那朴素单纯、热情开朗的气息也感染了藏豪。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进入了岱村。这是一个仅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村头有两排高大挺拔的大杨树,村子里的建筑物都是西北式的平顶房,整齐地排成了三排,鲍梅家靠近村西头,第二排,独门独院,两间平房,一个马圈。鲍梅的父亲瘫痪在床上已经两年了,全靠鲍妈妈悉心照顾。这个家在鲍爸爸瘫痪之前还算富裕,鲍爸爸在林区做伐木工,靠力气赚钱养活全家。可是,自从他瘫痪以后家境就每况愈下了。鲍梅很敬重藏豪,把他当成自己哥哥,她热情大方地接待他,没有任何拘谨。“侯哥,屋子里太乱了,我们还是在院子里坐坐吧。你一定走累了,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倒水。”鲍梅家的院子中间有颗大枣树,茂密的树枝像一把张开的伞遮住了火热的阳光,坐在枣树下十分阴凉。鲍妈妈外出为马割草,院子里就只有藏豪和鲍梅两个人。
藏豪闷声不响地坐在院子里,不时看着青春活泼热情大方的鲍梅,他的内心又发出可怕的占有欲,他的眼睛里显现出绿色的邪光。但是,为了完成他的大事,他努力地克制着内心邪恶的欲望。鲍梅今天格外高兴,脸蛋儿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脱下外套,只穿了件紧身的内衣,显露出诱人的高胸。在她脱外套的时候,她感觉到藏豪在看她,但她没有丝毫紧张和不安,她敬仰他,感激他,甚至渴望在自己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哥哥,她相信他是好人,因为他看起来朴实憨厚,还带一点儿腼腆,所以她带他来到自己家,一路上毫不设防。“侯哥,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喝点水。”鲍梅热情地为他倒水,“再有一个月枣就熟了,你可以到我家吃枣。”
鲍梅的亲切和热情让藏豪感到不自在,更加腼腆起来,他站起来走到马圈旁,看着那匹白马说:“你不用忙了,我们还是准备给马注射破伤风毒素血清吧。”藏豪抚摸着那匹略显老态的白马,拍拍马的脖子,又掰开马嘴看看马的牙齿。“这匹马有八岁了吧?”藏豪问道。
“是的,你看得真准,侯哥。”鲍梅每一句“侯哥”都叫得那么自然亲切和柔情,就像妹妹称呼自己哥哥,藏豪的心颤抖着,他觉得自己今后不会再忘记这个声音,会一直记得自己曾当过一次“侯哥”。
“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对马最熟悉了。”
“那你一定会骑马了?”
“当然会。”
“我也会。有时间我与你比比,看谁骑得快。”
“好啊!不过,骑得快不快关键还在马。我们草原上的马跑得都很快。”
“嗯,侯哥,你说得对。我们山里面的马力气大,但跑得不快。”鲍梅的真挚友善让藏豪为自己内心涌动着的邪恶欲望感到羞愧,他感觉自己变了,变得理智了,变得有人情味了,变得渴望情感交流。他开始喜欢眼前这个把自己当成哥哥的小妹妹,鲍梅的善良纯朴,热情大方带给他温暖和亲切,一点一滴地洗涤着他肮脏的灵魂,他心底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善待她!“侯哥,你准备扎它的哪里呀?”鲍梅坐在藏豪身边指着白马问道。
“我准备扎它的屁股。”藏豪举起注射器半开玩笑地说,他从没这样轻松地和女孩说过话,更没有风趣地开过玩笑。
“小心它后腿会踢你呀!”
“好哇,让它踢吧,一下子把我踢到你的怀里,有你在后面接着我,我不怕。”
“哼,我可不能让它踢到你,我不想让你受伤。你扎它的侧面吧。”鲍梅脸红红地说。藏豪拿出注射器把血清从安瓶里抽出来,走到白马的侧面突然用力把针头扎进马屁股,还没等白马有什么反应,他已经把血清推了进去。“侯哥,你动作太麻利了。”鲍梅情不自禁地称赞道。藏豪真是禁不住夸,本来一个对女人很野蛮粗鲁的人,反而变得彬彬有礼,他甚至感到如果对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动手动脚有些拉不下情面。于是,藏豪收起注射器,看看时间,故作镇定地坐在凳子上观察白马的反应。
“侯哥,不会这么快就有反应吧?进屋里坐一会吧,我去做饭。”
“不好说,有的马注射后十几分钟就有反应了。你先去忙吧,我在这儿看着点儿。”天渐渐黑了,马棚里挂着的小油灯随风飘动,光线一会儿强一会儿弱,藏豪坐在凳子上的身影也随着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地变换着。藏豪扭头看着正在厨房里做饭的鲍梅,她的侧影曲线那么优美,圆圆的额头,尖尖的鼻子和下颌,他的内心又泛起了一阵骚动。这可是他仇人的女人啊!他要报复柳浪,要强奸他的女人!不行,他无论如何不能鲁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此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在说:她是无辜的,你要善待她!是啊,她是无辜的,我要克制,我要利用她做成我的大事。他心里劝阻自己。渐渐地白马开始有了反应,它不停地向上仰着头,鼻子用力抽动着。藏豪看了一下表,一个小时过去了,看来柳浪身体里的毒素很厉害,注射到马体内,这么快就让马有了反应。厨房里飘出了饭香,藏豪有些饿了,下意识地咽了几下口水。
“侯哥,饿了吧,来吃饭!”鲍梅把饭菜放到他面前,“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先将就吃点儿吧。”
“不错,味道很好。”他边说边吃,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鲍梅给他盛的两大碗饭。
他只吃了半饱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因为剩下的饭不多了,鲍梅和她的家人还没吃饭,他突然学会了关心别人。
五个小时过去了,白马已经站不住了,藏豪帮助白马慢慢地卧倒在地上,给马喂了几口水。鲍梅在一边为白马扇着扇子驱赶蚊虫,因为白马的尾巴也痉挛了。鲍梅父母房间的灯早已熄灭。鲍梅叹了一口气,对藏豪说:“如果我爸爸没有瘫痪,家里不会这么贫穷。”
藏豪问道:“你爸爸得了什么病?”
“不是生病,是被打的。”
“被打的?被谁打的?”
“凶手没抓着。我们家乡最近两年有个恶魔,专门‘打杠子’抢劫。”
“什么叫‘打杠子’?”
“‘打杠子’就是抢劫犯躲在路边的玉米地或树林里,当你在路上行走时他会突然从暗处窜出来出其不意用木棒击你的头部,把你打倒,然后抢劫你的财物。我们村里已经有四个男人被打杠子了,死了一个,三个瘫痪在床上。我们隔壁邻居老牛家的外甥更惨,才20岁,没有父母,当兵三年,休探亲假回来看望他舅舅,没想到被打杠子的劫匪给打了,现在还昏迷不醒。他舅舅很伤心,天天护理他。”
“如果让我碰到这个恶魔,我一定抓住他。”
“侯哥,别说大话,据说打杠子的这个人心狠手辣,你不受伤就万幸了。”
“那个打杠子的一定是流窜犯吧?”
“一直没有线索。开始时怀疑是外村人干的,后来又怀疑是本村人干的。有一段时间村里有人怀疑是我们家邻居牛放干的,可是后来连牛放的外甥都被打了,大家真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咳,这世道穷人也难哪!”藏豪想起自己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不禁感慨起来。
“我今天领你走的路,有一段是穿过山冈丛林,打杠子的恶魔经常在那段路上活动。我们村里人称那段路为‘景阳冈’。”
“我们今天怎么没撞见这个恶魔呢?”
“我们是两个人,他不敢动手。”
“那好哇!下次我自己走。我当一把武松,如何?”
“侯哥,你确实很男人。”藏豪嘿嘿地笑了。后半夜,鲍梅依靠在藏豪的肩膀上睡着了。她连续五天在医院护理柳浪实在太疲乏了,靠在藏豪的肩上感觉到安全和踏实,她睡得很香甜。藏豪看着眼前这个熟睡的女人,感到一丝的同情和怜悯,他一动也不敢动,坚持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实在熬不住了才轻轻地把鲍梅抱到床上,帮助她盖好被子。漆黑的屋子里飘散着鲍梅秀发的芳香,响着她甘甜和均匀的呼吸声,她翻了个身,侧着身子继续熟睡着。藏豪感觉自己像一匹看到了猎物的饿狼,他想扑上去,可又不敢,他犹豫着,站在黑暗中近近地望着她。如果她是一具女尸,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饿狼般的手,可是她是熟睡的女人,一个信任他、敬仰他和喜欢他的女人。藏豪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他可怜她,不忍心碰她,最后,悄悄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这是藏豪第一次如此文雅,如此规矩地与年轻女性独处,他的理智战胜了本能,度过了一个平和的夜晚。后来,藏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天空蒙蒙发亮,白马开始严重地抽搐,藏豪被白马抽搐的声音惊醒,赶紧掰开马的嘴巴把融化的镇静药水喂下去,药物慢慢地起效,白马睡着了。天亮了,鲍梅醒了。她知道是侯哥把她抱进屋子里并帮她盖上被子的,她心里充满着温暖和感动。鲍梅找了一件父亲的衣服披在藏豪身上,藏豪情不自禁地抓住鲍梅的手。鲍梅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说:“侯哥,你一定饿了,我给你做早饭吃。”在鲍梅的眼里,侯哥的每个举动都很得体,即使是搂着她,她觉得也很正常,因为她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她能掌握好这种亲情的界限。
吃过早饭,藏豪交代了白马的护理事项后,就回医院上班了。临出门前,鲍梅叮嘱他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侯哥,你走大路,别走小路。大路视野开阔,安全。小路树林茂密,容易被打杠子。”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藏豪突然有种想拥抱鲍梅的冲动。这时,隔壁邻居家的大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赶着马车从院子里出来。
鲍梅家隔壁邻居牛放一早赶着马车出门了,在关门的时候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正在送藏豪出门的鲍梅。鲍梅冲他打了个招呼:“牛大叔,这么早就起来了。”
牛放低着头回答:“嗯,去早市。”牛放四十七八岁,一副庄稼汉的长相,黑黝黝的脸庞,一双凶狠的眼睛,健壮的身材没有一点老相。他轻轻一跳稳稳地坐在马车上,赶着马车走了。牛放的眼神让藏豪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从那诡秘的眼神中似乎窥测到他那见不得阳光的心灵。
藏豪离开岱村,几乎是一路跑回医院的,他平时每天早晨也要跑这么远的路程。
藏豪虽然一夜没怎么睡觉,仍然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他确实壮得像头牛。太平间仍然平平静静没有事情可做,这种小医院小地方死人的事很少发生,不像大医院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被送进来。藏豪希望太平间空闲些,这样他可以整天待在病房里,他需要实时监视柳浪的情况。
柳浪的病情有点恶化,用镇静剂时还会发生抽搐,镇静剂的剂量加大了,藏豪感到柳浪随时都可能会突然死去,心里很着急。到目前为止,他只是从柳浪写的纸上偷看到一个地址,还不知道是哪个城市,他想到可以从鲍梅那儿了解到他们都到过哪些城市,这样至少可以知道银行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可是,即使是知道了哪个城市哪个银行又有什么用处呢?无论如何,藏豪都不甘心这样放弃,他决心先救活柳浪再说。
“侯哥,你的试验做得怎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
藏豪扭头一看是小孙端着盘子正准备进监护室做处置。“一切都顺利。白马已经发病了,慢慢会好起来,但需要时间。”
“大概需要多久呢?”
“最快也要四天,一般需要五天。”
“最好快一点,我担心来不及,李医生说他随时会有危险。我先生说你需要什么仪器和设备尽管说,他随时都为你准备好。”
“谢谢,小孙护士!”藏豪继续在走廊里擦着地板。他知道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关键是靠那匹白马自己,如果白马的抵抗力产生得快,两天后就可以把马血抽出来提取抗毒血清。如果白马的抵抗力差,可能还要再等个三四天,藏豪自然希望能快点儿把破伤风抗毒血清做出来。
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藏豪没有到食堂吃晚饭,急急忙忙离开医院准备去鲍梅家。在医院大门口,遇到了崔主任推着辆自行车回家。崔主任看到藏豪走过来,问道:“小侯,抗毒血清制作的顺利吗?”
“顺利,已经把破伤风血清给马注射了,马很快就有了反应。今天应该是反应最重的时候,估计马很快就会产生抗体。”
“那太好了!祝你成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和我说好了。”
“暂时没有,我要尽快赶到鲍梅家。”藏豪走出医院大门,向山下走去。
“等等,小侯,你把自行车骑去,能快点。”崔主任把自行车交到藏豪的手里。
“不,不好意思,那你怎么回家呀?”
“我家离医院近,走路很快就到了。都是为了救人,你不用客气了。”在这个小县城里藏豪感到了和大城市不一样的地方,人很亲切和融洽,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性格内向孤僻的人来说,人们主动和他打招呼说话让他感受到一种平等的待遇。虽然他做的是护理员工作,可是护士长、护士,还有病人都很尊敬他,让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打开了一扇天窗,阳光和空气都透入进来。
藏豪快速地蹬着自行车,不一会儿就穿过县城走在乡间的马车路上。翻越山冈,穿越山谷,行走在田间小路,他不惧道路崎岖,自行车骑得飞快。快到秋天了,道路两边的玉米秆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微风吹来,飘过一阵玉米的清香。他想停下车钻到玉米地里掰下一穗玉米尝尝,可是,他发现前方玉米地里玉米秆在晃动,好像有人在玉米地里劳动,于是,继续向前骑去。他心里想起了鲍梅,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从没有一个女孩对他这么亲切,这么热情,这么真诚,这么信任,这么依赖。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一个女孩的面前是个有用的男人,他心里骄傲起来,嘴里哼起了家乡小调,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他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突然,藏豪眼睛的余光感觉到玉米地里有个黑影闪过,随后,他后背一阵风声。不好!他感觉到有人挥动着木棒向他砸来,他急忙弯腰缩头,“嘭”的一声他的背部遭到重重一击,连人带车一下子摔进路边的水沟里。藏豪感觉后背火辣辣的酸痛,还没等他爬起来又一棒向他砸下来。他顺势向水沟里一滚,木棒砸在地上,他看到拿着木棒打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块黑布,动作敏捷,身手不凡。藏豪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鲍梅说的“打杠子”。
此人果然心狠手辣,专打人要害,藏豪被激怒了,怒吼一声跳了起来迎着木棒冲了过去。木棒打到他胳膊上,他忍住痛抓住木棒用力一夺,木棒被他夺了过来。黑衣人一看武器被夺走,飞起一脚向藏豪胸口踹去,藏豪被他踹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玉米地边。黑衣人上前争夺藏豪手里的木棒,藏豪用力夺回木棒并顺势站了起来,挥起木棒向黑衣人砸去,黑衣人一下子慌了手脚,扭头就往玉米地里跑,藏豪紧跟着追了过去。黑衣人跑得很快,藏豪在后头拼劲的追,两个人相距20米左右,一前一后大约跑了有4里多路,终于,黑衣人跑不动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藏豪没有丝毫疲劳,跑到黑衣人身边一脚踏到他的肚子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咯吱”一声黑衣人的手腕骨折了,黑衣人痛得号叫着,大呼饶命。藏豪用自己的腰带把黑衣人的手在背后捆住,撕下他脸上的黑布。“牛放,是你!”藏豪吃惊地望着这个早晨第一次见面的鲍梅家邻居。
牛放抬头看着他,央求说:“大侄子,你放过我,我把我家里的20万块法币都给你。”
“原来你就是打杠子的,闹了二三年的魔鬼就是你呀!”
“只要你放过我,我回家给你取钱,家里还有钱,再给你100万块,200万块,行吗?我家里还有个昏迷瘫痪的外甥需要我照顾,求你放了我吧。”在当时通货膨胀时期,20万块法币也就是吃顿饭的钱。牛放还不知道,自金圆券发行后法币已经成废纸了。
“谁要你的臭钱!”藏豪在这一刻想到瘫痪在床的鲍爸爸,想到自己昨天发过的要做武松的誓言,他突然变得正义、道德、高尚。挨打的胳膊和肩膀一阵阵的剧痛,痛得藏豪发疯,他抡起拳头把牛放痛揍一通,一直打到他昏倒在地。然后,把牛放撂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往鲍梅家走。来到鲍梅家门口,藏豪敲敲门,见没有人开门便自己推开大门,把牛放推到院子里,接着,一脚把他踹倒在一个角落里,随手把自行车放在门边。院子里,鲍梅在马圈里正搂着白马的脖子轻轻哭啼着呢。藏豪问道:
“怎么了,鲍梅?”
“它要死了。”
“不会吧,我来看看。”藏豪蹲下来,看到白马屈曲着脖子,喘着粗气,脸色发紫,连忙把白马的脖子拉直。不一会儿工夫,白马呼吸顺畅了,脸色好了起来,身体也不抽搐了。
“侯哥,多亏你回来及时,否则白马就没命了,柳浪也没救了。”鲍梅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
“记住,以后碰到它抽搐时,一定要让它的气道保持通畅,让它的脖子伸直,否则它容易发生窒息。”
“哦,知道了。”这时,鲍梅才注意到牛放被捆绑着双手倒在院子的角落里。牛放挣扎着靠着墙坐起来,他一只眼睛乌青,鼻子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这不是牛大叔吗?侯哥,这是怎么回事?”
“让他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鲍妈妈也跑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哟,这不是他牛大叔吗?”牛放低着头斜眼看着鲍梅和鲍妈妈不敢说话。
藏豪上前捏住他受伤的手腕,恨恨地说:“你说不说?”
牛放痛得龇牙咧嘴:“我说,你松手我说。我就是那个打杠子的人。今天打他的杠子,被他抓住了。”
鲍梅惊异得不敢相信:“什么,你就是打杠子的人?”
鲍妈妈问道:“这些年受伤的人都是你打的吗?”
牛放低着头痛快地回答:“这些人都是我打的,连我的外甥到我这里来探亲也被我误打了一杠子。”
“你这个畜生,魔鬼,你坑害了多少人哪!”鲍妈妈哭着冲了过去用力地扇他耳光,一直打到打不动了,她瘫倒在地上。
鲍梅跑去叫来村长和警察,牛放被戴上手铐押走了。鲍梅看到藏豪身上的伤心痛得流了泪,她轻轻地为藏豪清洗着伤口。藏豪伸出手臂把鲍梅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享受着和她贴在一起的感觉和兴奋。鲍梅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两只手搂着他粗壮的腰,她的胸随着呼吸起伏着,刺激着藏豪的神经,鲍梅感觉得到他身体里的亢奋,便慢慢地松开手,抬起头看着藏豪说:“侯哥,你做我的哥哥吧,我会把妹妹的爱给你。我真的很爱柳浪,你一定要尽力救他。”
“如果我不做哥哥呢?”藏豪把她搂得更紧了。
“你不会那么想的,你知道我爱柳浪,我的心永远属于他。”藏豪放开鲍梅,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个会死心塌地爱一个男人的女人,她会为自己的男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面对刀山火海,她的心和身体不可能被分解,会一直融合在一起,永远属于一个男人。藏豪突然想到巧儿和月翠,他感到一种伤痛。她们虽然出身贫贱,可是她们可以忍辱负重,也可以义无反顾的追求,但是她们追求的是金钱和富贵,她们是为钱而爱,为钱而抉择,为所得而付出,她们也懂得爱情、真诚、纯洁、给予和努力,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她们的心和身体是分开的,身体给予你的同时,也许心永远留在另一个地方。然而,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她们遭受了噩运。巧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隐约地感到月翠也会离开他,终究不会属于他。他突然渴望得到一个心永远属于自己的女人。“侯哥,我们进屋吃饭吧。我做了好多饭,就等着你过来了。”
“嗯哪,我马上就过去。我再看看白马,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候,度过了今晚它就会慢慢好起来的。”藏豪吃得饱饱的,又喝了一壶白酒,心情很舒畅。饭后,藏豪坐在白马旁边认真地护理着白马,白马一抽搐脖子就会屈曲着影响呼吸,所以他不时地帮助白马变换着卧地的姿势。鲍梅坐在他的身旁陪伴他,夜过得漫长而又飞快。
爱因斯坦说过一句话:当你坐在一个漂亮女孩的身边的时候,一天会像一个小时那样短暂,当你坐在一个炎热的火炉子旁的时候,一小时会像一天那样漫长。天空已经泛出白色,他们坐在椅子上依靠在枣树下睡着了。
第三天吃过晚饭,白马慢慢地好转了起来,头能抬起来了,腿也不抽搐了,似乎要跪起来。“真没想到它好得这么快!才两天半的时间呀!”鲍梅高兴地跳了起来,“柳浪有救了!”
“这是因为它是匹老马,以前可能有抵抗力了,所以恢复得快。按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把它的血抽出来用了。”
“太好了,星期一就可以用上了,真太谢谢你了,侯哥。”鲍梅刚刚洗过头发,扎了个马尾,显得很活泼可爱,坐在藏豪的身边纯朴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总称呼柳浪,病历上的名字不是柳风吗?”藏豪有意地试探着。
“柳风是他弟弟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叫柳浪。住院的时候他还可以说话,所以他报的他弟弟的名字。”
“他为什么报他弟弟的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这个人有点儿神经质,总是紧张兮兮。”
“他害怕什么吗?”
“我也说不好,好像是有点儿提心吊胆。”
“他做什么坏事了吧?”
“应该不会。不过,他对我说过在离开省城的那个夜里,他在医院标本室里偷了两个玻璃缸和一把日本军刀。”
“除了玻璃缸,他还偷其他东西了吧?”
“没有,他人不坏。偷玻璃缸是因为他喜欢养鱼,他一直希望有个大玻璃缸。咦,你怎么问这些事呢?你感觉好奇吗?”
“不是好奇,我是想了解一些与他疾病有关的事情。”
“难道这些事情与他的病有关吗?”
“当然有关。得了破伤风的病人怕刺激,怕惊吓。如果知道他害怕什么就尽量回避,避免刺激他。”藏豪狡猾地辩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浪漫吗?”
“侯哥,你想听我俩的故事吗?那好,我就讲给你听。我们的相识一点都不浪漫。一年前我姑姑和姑父让我去他们那里说是要帮我介绍个对象,我姑父在省城北市区开了个小饭馆,柳浪在他饭馆里打工,他看到柳浪人很机灵,也很懂事,就有意把我介绍给他。我到了省城在我姑父的饭店里见到了柳浪,看到他人还不错,就和他谈了朋友,我们很快又订了婚。就这么简单。”
“原来你姑父就是俞山小吃饭店的范老板啊!你姑父知道你们回老家了吗?”
“开始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三天前给我姑父发了一封加急电报告诉他柳浪病重,向他借钱。”
“你电文是怎么写的,念给我听听。”
“柳浪病重借钱请速汇鲍梅。”
“他回电了吗?”
“没有。”
“你估计他能给你汇钱吗?”
“能,因为我和柳浪走得匆忙,我的半年薪水和柳浪三个月的薪水都没领,加起来也有很多钱。”
藏豪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封从三俞发出的电报会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招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但愿别被省城的警察察觉。“你们在那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离开呢?”藏豪开始进入了他想了解的话题。
“我也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事他不对我说。可能和他爸爸的事情有关吧,他爸爸被牵扯进一桩金柜盗窃案中,被判了刑,他说他爸爸是被诬陷的,他一直在寻找真正的盗贼为他爸爸申冤。可是,自从他第三次到监狱看了他爸爸后,他急忙通知我跟他的家人一起离开省城。”
“你们离开省城直接回到三俞的吗?”
“没有,先到云石县他的老家住了一晚,住的是旅店。第二天,也就是8月12日,星期二一早乘汽车离开云石县去了新东市,在那里坐火车回到三俞。”
“我在监护室里听到你们的对话,他好像不相信你,不肯告诉你他放钱的地方。他好像有很多钱吧,否则不至于这么谨慎。”
“侯哥,你怎么也这么好奇呀!你不是这样的人吧。他妈妈说你眼睛里好像有鬼,说你鬼鬼祟祟。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觉得我像警察吗?”
鲍梅摇头说:“一点儿都不像。要不是你在监护室里认藏书网真观察他的症状,他的病现在还诊断不出来呢。”
“嘿嘿,我是关心你,想帮助你分析分析,看病需要钱呀。”
“他可能有一点儿钱,但不会很多,否则我们回三俞的一路上不会那么艰辛。你也知道,前几天他醒过来时写过几个字,我记不住写的什么了,好像是个地址,不是我们三俞的地址。他妈妈不识字,还让我念给她听呢。”鲍梅这个年龄正是单纯、天真、浪漫的时候,然而生活的重负却压在了她的肩上,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已经成熟了,她敢于挑起这个担子,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仍然单纯,缺少社会阅历,看不清楚隐藏在人眼睛后面深奥的东西。
“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单身?你怎么会跑到三俞来工作?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做护理员呢?”鲍梅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兴趣和好奇感,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但是,在她的心里可能还有更多的疑问。
“我的性格内向,特别不爱说话,特别不敢和异性打交道,再加上我工作的关系,所以,没有谈过对象。”
“我并没感觉你特别不爱说话呀。不过,你严肃时还是挺可怕的,但是和你熟悉了就不害怕了,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嘿嘿,和你在一起,我也感觉例外。”
白马在他们面前恢复得越来越好了,两条前腿已经可以跪起来了,脖子和头已经不再抽搐。鲍梅也不再担心了。“侯哥,今晚早点休息吧。你在我房间里睡,我去给你铺床,明天是星期天,你可以多睡会。我在这里守着,一会儿又要烧饭了,我一早去医院送饭去。”藏豪顺从地站了起来走进鲍梅的房间,坐在床边静静地发愣。看到他坐了半天也没躺下,鲍梅进来催他。“侯哥,快躺下睡觉吧。我替你把灯关了,快点休息吧。”鲍梅关了灯走到床边把被子盖在藏豪的身上。黑暗中藏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恶魔般的疯狂,他突然伸出双臂一下把鲍梅抱进被窝里,紧紧地搂着她不放。“侯哥,侯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鲍梅两只手用力地推着藏豪的双肩,嘴里不敢大声喊叫,她怕隔壁的父母或邻居会听到她喊叫的声音。她在不停地挣扎着,想从藏豪的怀里逃出来,可是根本不可能,她用嘴咬住他的胳膊,但又不狠心用力咬下去,她用脚踢,她的脚却被藏豪的腿夹住动也不能动。几分钟过去了,她变得筋疲力尽。于是,她试着用劝说的方式让藏豪放弃这样的欲望。“侯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只有坏人才这样做。”
“那我就做次坏人吧。”
“不,你是好人,你不会做这种事。”藏豪亲了亲鲍梅的面颊,鲍梅没有躲避。
“侯哥,你是我最敬重的男人,我把你当成亲哥哥,自己最亲的人。你不能这么强迫我,你知道我非常的爱柳浪,柳浪从来没碰过我,你也应该尊重和保护我。”
听了鲍梅的话,藏豪的手臂似乎放松了一些,可是鲍梅刚想从被窝里爬出来却又被他紧紧地抱住。“可是,他并不真正爱你,他不相信你。”
“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既然爱他就要对他好,对得起他。”
“如果我也爱你呢?你能不能像对他那样爱我呢?”
“如果没有柳浪,或许我会爱你,而现在,我只能说我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哥哥。你放开我吧,我不怪你。”藏豪突然觉得柳浪在嘲笑他,笑他丢失了巨款,又不能征服女人。他开始把手伸进鲍梅的衣服里摸她的胸,鲍梅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藏豪粗鲁地撕碎了鲍梅的内衣,紧紧地压着她的胸,鲍梅用力地推着他,咬了他肩膀一口。藏豪号叫了一声,鲍梅马上松开口。“对不起,侯哥,我咬疼了吗?”她用手揉着被她咬过的地方。藏豪生气地解开她的裤子,把手伸向她的下身。
“求求你,侯哥,不要往下摸!”鲍梅拼尽全力地阻止他的手往下滑动,可是,她无法阻止他,他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已经很湿的下身。“侯哥,不要,不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再挣扎了,把脸紧紧地贴在藏豪的胸脯上,用手抚摸着他那凹凸不平和坚硬的肌肉。她感受到男人肌肉对她的刺激,她开始兴奋,腿部有些颤抖,紧紧地搂着藏豪。“你坏!你坏!”鲍梅轻轻地责怪他。藏豪一件件地强行地剥下鲍梅的衣服,她紧紧合拢着双腿屈曲着身体,双臂抱着胸,这是她最后的抵抗,她的内心在矛盾和斗争。她流着眼泪看着藏豪说:“侯哥,我敬重你,喜欢你,感谢你,可是我不能把我的第一次给你,一切都因为我爱柳浪。柳浪还在病危中,我不应该这样。”
听了鲍梅的话,本来已兽性大发的藏豪突然像院子里瘫倒的白马,侧卧在她的身边不动了。“你穿上衣服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强迫你!”藏豪小声地说。鲍梅侧过身紧紧地搂着他,沉默着。“你穿上……”鲍梅滚烫的口唇堵住了他的嘴。两个赤裸的身体拥抱在一起。藏豪用力地分开鲍梅的双腿,他那坚硬的无法控制的“怪兽”坚决地进入她的身体里,鲍梅疼痛得张开嘴咬住他的胳膊没有喊出声来,她身下的床单上出现一小片红印。她紧紧地搂着他。这是藏豪第一次强奸女人,没想到会这么动情。“鲍梅,我喜欢你!”他第一次对女人说出内心中动情的语言。鲍梅眼含泪水,默默无语。藏豪很快睡着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鲍梅的怀里。鲍梅轻轻叹了口气,把他的头放到枕头上,悄悄地坐起来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黑色的天空已经泛出淡淡的白色,月亮穿梭在云中,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地挂在天空中。马圈里的白马已经站了起来,在小油灯的照亮下静静地吃着草。温情的夜色孕育出新的希望。
第九章 险露原形
刑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发现了柳浪的踪迹,在柳浪弥留之际赶到医院,迫切希望得到口供,可是鸡飞蛋打,一无所获。但是,警方通过一张照片意外发现藏豪的可疑行踪,通过进一步侦查发现若干疑点。藏豪被逼无奈,狡猾地交出手中的筹码,反而避险立功。
自从顾梦得在审讯中被打死,厉建一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的压力不是对顾梦得死亡的怜悯,而是由于他死的不明不白。这个案子里的嫌疑人只剩下老柳,他不敢让手下的人对老柳严刑逼供,怕再把老柳弄死了。如果老柳死了,这个案子更没法查下去了,留着他总有用处。该调查的都调查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柳浪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一件看似简单的案件,忽然变得扑朔迷离。厉建从来没碰到过这种难还不难,破还破不了的案子,令他头痛。他想放了老柳,通过跟踪老柳来追踪柳浪,可是他又不敢冒这个险,万一鸡飞蛋打,这个责任他负不起。厉建下令把老柳送回牢房恢复正常犯人的生活,他想来个守株待兔,他推测老柳的家人或亲属看到老柳没被无罪释放一定会到监狱探视,结果观察了一个多星期也没人来探监。
柳浪的名字已经被严密监控了,西北地区几个省凡是有柳浪这个名字出现,有关材料都会报到厉建的办公桌上。星期天厉建上班,看到桌子上有几份材料,顺手翻看着,现在重名的人太多,特别是两字的名字重名的更多。突然,一份材料让他格外注意,是市邮电局转过来的一99lib?封加急电报的副本,电报上面写着:“柳浪病重借钱请速汇鲍梅”。厉建看了看电报发出的地址:三俞县,电报是发给本市一家叫“俞山小吃”小饭馆叫范德辉的人。于是,厉建立即召集专案组开会。“这封电报非常重要,马上查清楚范德辉是什么人,电报上说的柳浪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柳浪,鲍梅与柳浪是什么关系。”曾去柳浪打工的饭店调查过的警察被调走了,因此没有人知道电报的收件地址就是柳浪打工的饭店。所以,厉建提了一连串问题没人能回答。“还有这个三俞,是不是我们一直在查的‘渝’字呢?我高度怀疑。”厉建补充说。
“对呀,如果这个柳浪就是我们要找的柳浪,那么,这个三俞就是我们要找的‘渝’字。妈的,这个老柳真狡猾!”林雨飞气得骂起人来。
“雨飞,你马上带人去俞山小吃调查。”
“是!”林雨飞立即带着两名警察出去调查。两个小时后,调查的警察回来了。
“‘俞山小吃’位于本市北市场繁华区,老板是范德辉,三俞县人,柳浪在这里打工,鲍梅是范德辉的侄女,也是三俞人,是柳浪的未婚妻。他俩是在陆军医院标本室被盗后的第二天失踪的。”
“你们没惊动范德辉吧?”
“没有,他丝毫没有察觉。”
厉建感觉有点儿奇怪,既然柳浪带着巨款逃跑了怎么有病还向范德辉借钱?难道巨款藏在范德辉那里吗?“范德辉先不动,但要密切地监视。立即出发,先到三俞县抓住柳浪再说。”于是,厉建带着五名警察连夜乘火车奔赴三俞。
星期天,因为柳浪病情有些变化,鲍梅和柳妈妈都留在医院里看护,鲍梅把家里钥匙给了藏豪,让他自己去给马抽血。白马已经完全康复了,正好是血液里抗体水平最高的时期。藏豪心里有数,如果明天给柳浪及时注射大剂量的抗毒血清,柳浪的病会很快好起来,只要柳浪活下来他就有希望拿回那笔钱。鲍梅已经把他当成亲哥哥了,非常信任他,他可以利用鲍梅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藏豪站在鲍梅家的院子里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在他的强迫下鲍梅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说不清楚是伤心还是高兴。鲍梅流了很多泪,她明确地告诉藏豪这种事仅此一次,以后把他当亲哥哥相待,不许他再这样。藏豪也答应了鲍梅的条件,鲍梅紧紧地抱着他说,她高兴的是她得到了一个哥哥。唉,多好的姑娘啊!我为什么得不到她的心?藏豪第一次真正地动了情感。男人哪,只要女人身体,不要女人的心,那是本能,藏豪从前就是一个只有本能没有情感的男人。此刻,他那黑暗的灵魂中点起了一丝微弱的亮光。藏豪熟练地把马固定在马棚的立柱上,然后给马抽血。他抽了500毫升血液,装进一个无菌的大瓶子里后,立即赶回医院送到检验科的实验室,在崔主任的帮助下连夜制作抗毒血清。
一直干到早晨六点钟,他们终于成功地提取出50毫升抗病毒血清。只要上午完成小鼠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试验,这些药物就可以使用了。鲍梅和小孙一直在实验室里陪着藏豪,看到抗毒血清提取成功,她俩开心极了。藏豪简单洗漱之后,去食堂吃早饭。礼拜一早晨,食堂里吃饭的人非常多,藏豪主动与熟人点头打招呼,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融入到这个集体中。吃过早饭,藏豪爬上食堂后面的小山活动锻炼,早晨的空气格外新鲜,太阳放散出温暖的光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此时,厉建带着五名警察已赶到三俞县。八点钟,他们直接来到县医院住院部查找一个叫柳浪的病人。可是,医院工作人员仔细查找了所有的住院病人记录都没有找到叫柳浪的病人。“你们县里还有其他医院吗?”
“有呀,一家中医院,一家妇产医院,一些私人诊所也有少量的住院病人。”
“那好吧,我们再到其他医院查找一下。”厉建把手下分成四路,三个人去不同医院寻找,一个人到渔具市场了解情况。厉建也知道柳浪喜欢养鱼,而且,他是带着大玻璃缸逃走的,因此,他可能会去渔具市场买东西。一上午很快过去了,中午大家在火车站站前旅社的一个房间里汇合,去医院的警察一无所获,而去渔具市场的警察有了一点儿发现。
他描述说:“火车站广场对面市场里有个渔具摊位的老板前几天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手里买来两个方形的大玻璃缸,我看到那两个玻璃缸和医院标本室丢失的玻璃缸特征一样。那个女孩是本地人,她说家里有人生病了急需要钱。老板还说有人要买这两个玻璃缸,他正在等待着买主。就这些了,汇报完毕!”
“好,很有价值!马上通知医院高科长带专家来辨认一下玻璃缸。这个女孩可能就是柳浪的女朋友鲍梅。马上查找鲍梅!”厉建布置了下一步的行动。下午厉建接到总部的电话说范德辉去了邮局,往三俞汇款20万金圆券,收款人是鲍梅,地址是三俞县医院内科监护室。厉建立即把派出去的人马召集回来,直奔三俞县医院。
上午,藏豪在检验科和崔主任一起做抗毒血清的安全性试验。他们前一天已经把柳浪的血扎到小鼠的腹腔里,这些患病的小老鼠开始抽搐,呼吸困难,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接着,他们把提纯的抗毒血清扎进病鼠的腹腔里,到了下午这些小鼠病情神奇般地好起来,一个个的活蹦乱跳。
“成功了,祝贺你!”崔主任拍拍藏豪的肩膀说:“好样的,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以后可以与我合作,我们开发这种抗毒血清。”
藏豪也笑了,说:“嘿嘿,也多亏你帮忙,没有这么好的设备这些血清也提纯不了。不管怎么说,柳风有救了。”
崔主任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把药送到科里让护士给柳风注射?小侯,你觉得怎么用好,腹腔注射还是肌肉注射?”
藏豪回答:“还是肌肉注射吧,肌肉注射虽然起效慢,但安全。今天先注射20毫升,剩下30毫升放在实验室的冰箱里保存。”
“那好吧,你快把药物送给小孙吧。我这里还有一点儿事。”崔主任把一小瓶抗毒血清交给藏豪。藏豪拿着抗毒血清回到科里。一上楼梯就看到走廊里站着几个警察,他连忙戴上口罩溜进储物间里。
监护室的值班护士看到来了这么多警察,直接拦住他们。“你们找谁?这里是重症监护室,里面有重病人,不能进去。”
“我们找鲍梅。”
鲍梅听到外面有人找她,自己走了出来。“谁找我?”
“你是鲍梅吗?”
“我是鲍梅。”看到这么多警察来到医院,鲍梅猜想是老柳的事牵扯到了柳浪。
一个警察朝她走过来,还没等鲍梅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铐起来。“你们为什么抓我?”
“你是柳浪的女朋友,对吗?”
“是呀!”
“柳浪呢?”
“在监护室里。”
警察马上把监护室查封,任何人不许进出。柳妈妈也被戴上手铐,蹲在监护室门旁。她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什么抓我们两人呢?”
“你先老老实实在这里蹲着,过一会儿会告诉你为什么。”厉建来到监护室看了一眼正昏睡的柳浪,询问了护士几个问题,才明白为什么住院部没查出柳浪的名字,原来他报的是他弟弟柳风的名字。接着,厉建找到主治医生李医生了解柳浪的病情。
藏豪在储物间里换好工作服,拿着拖布刚来到走廊就见小孙慌慌张张地来找他。
“小侯,不好了!出事了!科里刚刚来了六个警察把鲍梅和柳妈妈带走了,有两个警察现在守在监护室门口,还有两个警察在办公室里和李医生谈话。是不是我们制作抗毒血清的事被举报了?私自制作抗毒血清可是违法的呀!你先停停吧,别继续做了!”
“哦,我知道了。小孙护士你别怕,有事我一人兜着,和你没关系,不会连累你和崔主任,你放心吧。”藏豪显得很镇静,安抚着惊慌失色的小孙,他知道警察不是因为制作抗毒血清的事情来的。自从听鲍梅说发电报向范老板借钱,他就预感不好,警察很容易顺着电报这条线索找到三俞来。不出事算万幸,出事是必然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下一步该怎么办?藏豪把抗毒血清交给小孙护士,说:“这是抗毒血清,安全性试验已经完成,效果很好,而且安全,你抓紧时间把这些药物给他肌肉注射。”
“不行了,侯哥,晚了,监护室已经不让进了。再说还不知道这些警察为何而来,这些抗毒血清还是你先拿着吧。”
藏豪手里拿着抗病毒血清呆呆地站在走廊里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柳浪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停用镇静剂了,停了镇静剂会突然发生窒息死亡。如果能及时注射抗毒血清,两天后有可能病情会好转,但是他们现在是私自制作抗毒血清,在这种情况下医生护士也不敢使用。
“喂,你过来!”一个警察在走廊另一头高声喊着,藏豪左右看着不知道他在喊谁。“喂,你东张西望什么,手里拿拖布的,喊你呢!过来!”
“你在喊我吗?”藏豪向走廊另一端走去。走到近处,才发现喊他的警察竟是林雨飞。不免心里慌张,下意识地拉拉口罩把脸遮得严实些。
林雨飞距离他有十几米时对他说:“你是护理员吗?这个人吐了,你把这里打扫打扫。”藏豪答应一声,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柳妈妈哭得晕了过去,靠墙坐在地上,鲍梅面色苍白地扶着她,她醒过来后不停地呕吐,地上一片狼藉。藏豪走上前扶起鲍梅,想搀扶她离开。
“喂,护理员,你不要管她们俩,你就把地板擦干净就行了。”一个警察在他身后喊着。
“侯哥,你不用管我,你快去救救柳浪吧。尽快把药用上。求你了!”藏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把地板擦干净后,看了鲍梅一眼,拎着拖布往监护室里走。
“站住!里面不能进。”
“我进去擦地。”
“里面暂时不需要擦地,你把这里擦干净就可以了。”
藏豪无可奈何退了回来,靠近鲍梅悄声说:“我试了,不让进。药在我手里,但用不上。”
“侯哥,你马上到我家去一趟。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你把它帮我销毁掉。拜托了。”
“嗯哪!”藏豪急匆匆地下楼向鲍梅家跑去,他要在警察到达之前把那张纸销毁掉。十几里路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半个多小时就跑进村里。一口气跑到鲍梅家门前,敲敲门,里面没人答应,鲍妈妈大概去田里干活了。藏豪拿出鲍梅交给他的钥匙打开大门,直接来到鲍梅的房间。鲍梅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带抽屉的桌子,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张纸看了一遍,随即把纸条放到嘴里嚼几下咽了下去。然后,他从鲍梅家出来,锁上大门。走到村口时,看到一辆吉普车载着柳妈妈和鲍梅向这边开来。
鲍梅装着没看见他,冲着院子里喊:“白马啊,求你救救柳浪吧。”藏豪知道这是鲍梅对他的嘱托。仅仅是分秒之差,藏豪拿到了这张对他毫无用处,但对警察却十分有用的纸。
回到科里,藏豪穿着工作服,带着大口罩照常在走廊打扫卫生,他有意在监护室旁边转悠观察监护室里的动静,厉建几次从他身边经过都丝毫没有注意。藏豪心里很矛盾,他可以找机会溜到监护室,只用一分钟就可以把抗毒血清注射到柳浪的体内,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如果现在柳浪病情好转,意识清醒过来,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反而有害,除非他能够在警察眼皮底下把柳浪偷走。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小孙悄悄把藏豪拉到一边说:“侯哥,我搞清楚了,警察今天来科里与我们制作抗毒血清没有关系。李医生刚才说柳浪犯了盗窃罪,警察马上要审问他,让先停停镇静剂。”
“停了镇静剂会有危险的,千万别停药哇!”
“是啊,李医生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李医生还告诉他们,几天前他们家里人为了交住院费想问他钱的事情,停了镇静剂后差点儿出事。可是他们不听,他们看到他病很重,怕他突然死了,要马上审问。”
“小孙,你能不能进监护室护理柳浪,趁警察不注意悄悄把抗毒血清注射了。这样可能他会安全些。”
“警察不让进,李医生说警察只允许他一个人进去,其他人员一律不准进。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敢偷偷给他注射这个药。”
“嗯哪,你说的有道理。还是小心点儿,别受牵连。停用镇静剂时最好有护士在场,抢救时如果护士不在场,万一出现意外再跑进去怕来不及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藏豪的忧虑是对的。
“好吧,我再去和李医生说一下。”小孙来到办公室把李医生叫到一旁说:“柳风现在病情这么危重,不能停用镇静剂。”
“这个我知道。我和护士长一直在向这些警察解释呢!可是他们不听。”
“如果要停药,你要求留个护士在监护室里,万一需要抢救也能及时处置。”
“这个我也说了,他们不同意。他们说审问的内容保密,其他人不能在场,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才同意我在场。”
小孙从办公室出来后,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藏豪说:“谁也救不了他了!”
李医生极力想说服厉建取消在监护室里审讯柳浪的做法,他从医学角度反复给厉建讲道理,可是,厉建坚持要马上审问柳浪。“如果你能保证他不会突然死亡,如果你能保证救活他,我可以不在医院里审讯他。你能保证吗?”
“我不能保证,因为他的病情太重了,他就诊迟了,确诊又晚了,到目前为止又没使用有效的治疗方法。我们也无能为力。”
“既然是这样,我们不能看着他死,所以,必须在他死之前询问一些对我们非常重要的问题。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能够理解你们破案的心情。那么,也只好听你的了,不过,你坐得离他近些,你要穿上白大衣,说话声音要柔和些别让他受到惊吓。”李医生不得不妥协。
“好吧,我尽量做到。顺便问一下,停用镇静药后多久他能苏醒过来?”
“大概20分钟后,刚开始不会十分清醒,先别急于问问题。”李医生回答。
“药可以中断多久?”
“这个不好说。只要他不受到惊吓,时间可以长一些。”这个要求对警察来说有点儿难,既要声音柔和,又要保持审讯的威严,很矛盾,很难做到。
上午九点钟,在李医生的带领下三名警察来到监护室。李医生关掉镇静剂的点滴,大家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柳浪苏醒。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时间过得很缓慢。藏豪在监护室附近擦着地板,竖着耳朵听着监护室里的动静。
李医生反复对厉建交代:“等他醒过来时,你们说话的声音要轻柔,千万别惊吓他,这种病就怕惊吓和刺激。”
“说不定吓一吓,病就好了呢!”一个警察开着玩笑,这些警察不相信会有这种害怕惊吓的病。厉建表面在听着李医生介绍柳浪的病情,实际上心急如焚,盼望着眼前这个盗贼赶快醒过来,他有信心让他交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绝望,不会顽固抵抗。
大约半小时后,柳浪开始苏醒,先是睁开眼睛,接着扭头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家人。他看到了李医生,又看到了穿着白大衣的厉建。“我妈妈呢?鲍梅呢?”
“她们不在。这几位是警察,从省城来找你谈谈事情。”李医生轻轻地对柳浪说。
因为声音太小,柳浪没听清楚。“他们是谁?”他问道。
“我们是警察,专门为金柜盗窃的事找你。”
柳浪身体微微一抖,闭上眼睛沉默不语。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刚刚还在做梦,梦中他赶着马车带着巨款奔逃。他没想到警察能这么快找到他,他感觉到自己刚刚睡醒就被警察抓住了,他担心马车上的巨款被警察收走,双手在空中挥舞,“你们休想抢走我的钱!”
“你是柳浪吗?”“钱藏在哪里了?”“你不交代我们也会找到的。”
此时,柳浪完全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几个陌生的面孔,他的面部和喉咙开始抽搐。
“你们快点问吧,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李医生在旁边担心着。
“你得了破伤风,病情很重,你不要怕,只要你说出藏钱的地方,我们马上联系帮你买药,把你的病治好。”厉建轻柔地附在柳浪耳边说。柳浪睁开眼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我没盗窃金柜!是藏豪盗窃了金柜,他陷害我父亲。”柳浪用力大声说了这句话,接着,又闭上眼睛不语了。
“柳浪你老实点儿!你要交代钱藏到哪里去了!”林雨飞忍不住大声地喊着。
这声音刺痛了柳浪已经脆弱的神经,他受到了强烈的惊吓,他用恐惧的眼神望着警察,接着,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头弯向后背,脸部、喉部剧烈痉挛。因为没有护理人员在场,输液的针头被他剧烈的抽动弄得移位,液体输不进去。李医生赶忙拿起注射器抽镇静剂,准备肌肉注射。突然,柳浪面色青紫,全身痉挛,呼吸停了,接着心跳停了。李医生急得一边大喊护士,一边给他做胸外按压,等到护士跑进来时柳浪全身已经青紫,各种抢救药物用了都无效。柳浪就这样死去。
“你把钱藏哪里了?快说!”林雨飞抓住软绵绵的柳浪摇晃着。
李医生冲着厉建和林雨飞愤怒地喊道:“你们都出去!杀人犯!”几个警察失去了刚来时的威武,灰溜溜地离开了监护室。
“你刚才嗓门太大了,把他给惊吓了。”厉建埋怨林雨飞。
林雨飞站在走廊里不服地说:“从来没听说过审讯还要小声小气的,没有威严哪个罪犯会害怕呀!”
“唉,好不容易找到柳浪,线索又断了。”厉建自言自语说。
自从应聘为太平间管理员后藏豪还没接收过一具尸体,没想到他在太平间里接收的第一具尸体竟是柳浪。藏豪带着大口罩,把柳浪的尸体从监护室运到太平间,为柳浪清洗了皮肤,化了化妆,换上一套新衣服。警察在太平间里为尸体拍了几张照片,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常规验尸。闪光灯一亮时,藏豪正低头给柳浪化妆,藏豪怕再被照相机拍进去急忙躲开。看着柳浪的尸体,他流出了泪水,他没能按照鲍梅的嘱托救活他,可是这不是他的错,他也真心想救他,可是在最关键时刻却无能为力。他的心情百感交集!他流着眼泪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我的钱哪!我的钱没了!柳浪走了,钱彻底消失了,鲍梅也受到了牵连,被押送到省城。藏豪感到无比的失落,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他彻底死心了,他该回去了,回到那个他该去的地方,继续做他本该做的工作,过他本该过的生活。一切都戏剧般的结束了,不再抱有任何奢望,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他脱下了白大衣,到财会科领了一个星期的薪水离开了县医院。
小孙站在监护室窗前看着藏豪垂头丧气地向火车站走去。“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神秘?”小孙心里感到不解。之后,小孙护士告诉崔主任监护室的破伤风病人已经死了,让他悄悄地把30毫升的抗毒血清倒掉。可是,崔主任不舍得,上午关于抗毒血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试验都已经做完了,效果十分理想。
“还能找到他吗?我想让他到我们科里上班,让他当技术员,我们可以开发破伤风抗毒血清。”崔主任问道。
“哎呀,我看到他往火车站走了,可能要离开三俞吧。”
“我们快去追他吧,把他留住。”小孙和崔主任急忙跑去火车站,等他们赶到时一列开往省城的列车已经开动了,他们看到藏豪正站在列车门后向他们挥手。火车渐渐走远。
后来,崔主任向人事科询问侯浦的联系方式,可是,按照他当初登记的地址和电话却再也找不到这个叫侯浦的人了。内科刘护士长也想不通,小侯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觉得从没有哪个护理员能像小侯干得这么好,让她感觉这么满意。厉建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想起李医生告诉他的话,几天前柳浪的家属为了交住院费的事也要求过停用镇静剂,据说,柳浪曾经在一张纸上写过几个字。可是,那张纸找不见了。他亲自审讯鲍梅和柳妈妈,反复询问那张纸上写的内容,但她俩都记不住了,只记得是个地址。厉建急得暴跳如雷,把林雨飞训斥一通。柳浪没有留下任何银行存款单,他直接把钱放到银行保险箱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保险箱的名字和密码,钱的秘密被他带走了。范德辉被审查了一个月,没查出问题,但因为知情不报,犯包庇罪。
20万元金圆券的汇款被取出来,用来补交了柳浪的住院费。柳妈妈被放了出来,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她参与犯罪的证据,鲍梅则被关起来了,因为她犯有包庇罪和销赃罪。
警察在市场找到了鲍梅卖掉的两个玻璃缸。
鲍梅曾经告诉藏豪,柳浪先领着全家到云石县,第二天从云石县到新东市,从新东市乘火车到三俞。藏豪坐火车来到新东市找到了纸上的地址,是新民银行。他呆呆地坐在银行大厅,他推测那笔钱就在地下室的保险库里,虽然他离那笔钱已经很近了,可是还是一分也拿不到。
藏豪返回省城后,没有去医院,直奔玉泉路。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着巧儿和月翠,巧儿死了,月翠不知去向,这一切都是由于他的不辞而别,如果他与她们待在一起,他是可以保护她们的。想起崽子,他恨得咬牙切齿,他要抓住崽子救出月翠,为巧儿报仇。最让他发愁的还是钱,这次到三俞他绞尽脑汁,眼看距离成功不远了,没想到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钱没有找回来,情感还很失落。他对女人第一次动情,第一次有了情感,第一次感觉伤感和失落。男人在与自己挚爱的女人在一起时,情感会压制本能;在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时,情感会激发本能;在与自己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时,本能会替代情感。鲍梅是他碰到的第一个让他动情的女孩,他喜欢她,他的情感激发了他的本能,那天夜里他之所以粗暴地对待她,从心理因素上说,有对鲍梅的喜欢和爱恋,也有对柳浪的报复心理,当然,也有他那被激发又难以克制的野兽本性。而他对巧儿和月翠的性粗暴,几乎都是出于他那种不加克制的生理本性。如果让他从鲍梅、巧儿和月翠中选择,他会选择鲍梅,与鲍梅在一起时他没有压力,没有约束,没有自卑。他愿意先付出努力,再收获成果,他感觉就像爬山一样,先要付出体力攀登,到达顶峰时才能领略自然美景。他从没惦记过别人,可是自从离开三俞县,他经常想到鲍梅,耳边总是想起鲍梅对他说过的话。鲍梅称呼他侯哥是那么亲切,那么自然,让他感到真的愿意做她的哥哥。
快到四合院了,藏豪的思绪又转到巧儿和月翠的身上。抛去情感不说,单就快乐而言,巧儿和月翠真能让他神魂颠倒,和她俩在一起时,他不需要情感、思想和交流,只需要体力、本能和自我快活。想到她俩的苦难遭遇,藏豪的心里充满内疚。他感觉十分伤感,失去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藏豪用力推了一下四合院的大门,发现大门仍然是在里面反锁着,看来他离开之后,还没有人进去过。他用力踹了一脚,门开了。“巧儿!月翠!”他站在院子里恸哭起来。藏豪把巧儿和月翠的箱子收拾好后,来到厢房收拾自己的行李,在枕头下面发现一封巧儿和月翠留给他的信。他读了两遍,他能感觉到虽然她们用了那么多言辞修饰无非是掩饰她们的心里话:因为你穷了,我们离开你!她们本打算离他而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崽子堵在四合院里。
他手里拿着她们留下的100美元伤感地坐在桌子旁,静静地品尝着被抛弃的孤独。
藏豪在四合院里度过了孤独的一星期,一直到房东来收下个月的房租,他才收拾行李回集体宿舍。一个多月来,他像做梦似的,转了一个大圈又重新回到原点。他一切恢复到从前,还和从前一样工作着,只是更加消沉了,经常是一个人坐在标本室里发呆。
这一天,孙护士长和陶主任来看望藏豪。“怎么也不开开窗户通通气,满屋子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陶主任打开窗户。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人,会被这种浓烈的药味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来。
“藏豪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表妹呢?”护士长开玩笑地说,“你哪里来的两个表妹,这么漂亮?”
“嘿嘿,不是表妹,只是两个远房穷亲戚。”藏豪说。
“怎么样,我说的对吧,都以为藏豪当了官,有钱了,想来沾点光。”陶主任自信地说:“一听我说藏豪没有钱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走了。这种亲戚还是不联系为好。”
“我怎么没看出来是穷人呢?”孙护士长表示不同意,“我看她俩蛮会打扮的,皮肤雪白细嫩,一点儿不像劳动人。”
“她们会对你说她们很穷吗?再穷的人,进城了总是要穿件新衣服吧。”看着陶主任和护士长争吵着,藏豪苦笑了一下。“怎么样,家里都好吧?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陶主任问道。
“科里同事听说你母亲病重,为你捐了点钱,一共200美元,收下吧。”护士长把一个信封递给藏豪。藏豪推辞着不收,护士长坚决地塞到他口袋里。
“家里还好,母亲病也没有大问题了,就是缺钱,可我也没有钱,帮不上太大的忙。谢谢你们了!”
“别整天一个人闷在这里,出去走走,和大家多交流交流。”护士长劝说他。
“晚上到办公室来,陪我喝两杯酒吧,藏豪。”陶主任临走时说道。
下午,外科送来一个死亡的病人,是个16岁女孩,患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还没有来得及手术就去世了。女孩几乎全身都是紫黑色,是紫绀性心脏病。死者的亲属看到小女孩可怕的面容吓的站得远远的,看着藏豪给女孩化妆,换衣服。一切处理妥当后,也到了下班的时间,藏豪锁上太平间的大门去食堂打饭,他忘记了陶主任晚上请他喝酒的事情。晚饭后,藏豪独自在标本室里喝着闷酒,他感到孤独和寂寞,想到丢失的巨款,他伤心地号哭了一通。他想到了巧儿和月翠,想到了鲍梅,他心情更加伤悲。难道他真的找不到女人了吗?难道真要孤独一生,与女尸为伴吗?他几次想钻进停尸房,但是,他犹豫着,挣扎着,他不甘心这样生活,他确实不想再回到从前。他渴望着和女人建立情感的联系,渴望精神和肉体的融合,在鲍梅身上他尝到了追求和被拒绝的快乐。可是他没有女人了,他丧失了找女人的信心,他体内的强烈欲望在燃烧着他刚刚培养起来的情感和理智,一股巨大的野蛮力量让他从人又变回到魔鬼。酒精燃烧着他的大脑,支配着他的躯体,他鬼使神差地溜进停尸房,打开太平间的那盏小灯。停尸房有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可能放了有几天了,散发出腐臭的味道。一个多月没在太平间工作使他有点儿不适应这种怪味道,他皱起眉头,不愿大喘气。他来到女孩床边揭开白单,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女尸紫绀的脸孔和身体。女孩长期遭受疾病的折磨,已经骨瘦如柴,皮燥肉松,突颧凹眼,形如骷髅,由于长期缺氧,她的十个手指尖圆圆的,像鼓槌一样,可能由于心衰的关系,她的肚子胀得又圆又大,黑紫色的肚脐向外鼓出很高。藏豪感到一阵恶心,天旋地转,两眼模糊,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太平间干呕了几声,倚在门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总算没吐出来。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让他清醒过来,他返回停尸房把女尸的白单盖好,锁好门,回到标本室。自从接触了活的女人,他的情感和欲望发生了变化,他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与女尸为伴。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斟了一杯酒,默默地念叨着鲍梅的名字,喝着闷酒。
这时,有人敲门,他抬头一看,陶主任开门进来了。藏豪心里一惊,好险哪!他刚刚要是奸尸肯定会被抓个正着。
“臭小子,我邀请你下班后到我那里喝酒,你不来,自己在这里喝闷酒。”陶主任一看桌子上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白酒,便说:“跟我来吧,到我办公室我俩一起喝点儿酒,我那里有些酒菜。”
酒过三巡,此时夜已深了,附近军营的熄灯号已经响过很久了,藏豪和老陶从办公室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藏豪,我送你回宿舍吧。”
藏豪边走边嘟哝:“头儿,我没事,我没喝多!我自己可以回去。”此时,藏豪的耳边突然响起鲍梅呼唤他的声音。“鲍梅!”他大声地号叫着。
陶主任跟在后面没听清他喊什么,似乎听到他喊“宝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你喊什么呢?你在喊宝贝吗?哪来的宝贝?”
“呵呵,是啊,我喊我的宝贝。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藏豪喝醉了,倒在路边伤心地哭着号叫着。陶主任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柳浪死了,侦查的线索又中断了。厉建感到十分懊丧,但又不能善罢甘休,他再次召开案件分析会,医院的高科长也应邀参加了会议。厉建首先发言:“目前案件的所有证据都证明是老柳藏匿了被盗巨款,柳浪为救老柳诬告藏豪,并潜入标本室放置赃物陷害藏豪,然后携带家人出逃。很显然,老柳打不开金柜,因此,他与顾梦得合伙作案的可能性可以成立。老柳在盗窃金柜后,把巨款埋藏在他家后院的地下,躲过了警察的第一次搜查。后来。他利用柳浪探视的机会,布置柳浪携带巨款逃跑。但是也存在着几个疑问。首先,既然老柳盗窃了巨款,怎么会把500块钱赃款放到床铺下面呢?”
“是啊,这好像不符合逻辑。”林雨飞说。
“也许他认为警察不会怀疑到他,打算先拿出来点儿钱花花。”高科长说。
“也有道理,如果罪犯想到警察会怀疑到他就不作案了,至少是作案后迅速逃跑了。”厉建也同意高科长的意见。
“我有个疑问一直没想明白,如果是老柳盗窃了金柜为什么他还去食堂偷包子呢?那不是增加他暴露的风险吗?”林雨飞问道。大家把目光投向厉建,想听听他的分析意见。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不理解。同样,柳浪既然潜入标本室放置赃物陷害藏豪,为什么还盗窃其他东西呢?”厉建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我认为这恰恰反映出盗贼贪得无厌的犯罪心理。”一名警察分析说。大家不约而同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从表面看答案似乎成立,也符合逻辑推理,但是从深层次分析不合逻辑。老柳一直在上诉,说他是被藏豪陷害,藏豪才是真正的金柜盗窃犯,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藏豪作案的证据,相反我们掌握了柳浪陷害藏豪的确切证据。因此,我们下一步侦破的核心问题还是巨款的下落,这个案子我还不想放弃,钱还要继续查找。我最后再提一个问题,根据监狱的探视记录,柳浪在逃跑前两天曾经到监狱看过老柳,他俩能不能事先商定好了藏钱的地点和取钱的方法呢?”听到厉建提出最后这个问题,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对呀,核心的问题还是在老柳身上。”“小柳虽然死了,线索断了,可是老柳还在,他一定知道藏钱的地点和取钱的方法。”“有道理。”“还是从审讯老柳入手。”大家的思路立即活跃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认为有必要再审老柳。”林雨飞提议说。大家都表态赞同。
“我也同意再审老柳,关键问题是怎么撬开他的口。”
“从‘渝’字开始,先打破他字谜的防线。先不透露柳浪死亡的消息,以免他绝望,顽抗到底。”林雨飞说。
“好吧,你先审他,必要时可以告诉他柳浪死亡的消息,让他产生绝望心理,反而可能会打破他顽抗到底的防线。”厉建说。
老柳上次被连续审讯了一个多星期硬是扛了过去,连假枪毙这种心理折磨都没把他征服,最后又被送回到监狱单独关押,取消探视资格。又十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提审,老柳心里慌慌的,一方面惦记着柳浪的安全,另一方面他知道更严厉的审讯还在后面。果然,没过多久又开始提审他了。审讯室里没有往常那么紧张和恐怖,强光灯没有打开。老柳坐在小凳子上看到审问他的人不是厉建,而是林雨飞,手里拿着钢笔轻轻地敲打着桌子。老柳低着头,脑袋里快速地思考着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他听监狱里的老犯人说过,在警察没掌握主要证据时审讯的场面会非常严厉和恐怖,而当警察掌握了证据之后审讯过程会很平和。莫非他们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了?老柳心里忐忑不安。
“老柳,还是你自己主动交代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雨飞说。
“我真是没有隐瞒,你让我交代什么呢?我求你们别折磨我了。要么就直接枪毙我算了。”老柳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先从你写在墙上的字开始交代。”
“你说那个‘渝’字吗?”
“我说的是地名,不是什么‘渝’字。”
老柳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难道他们已经识破这个字的谜底了吗?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像。如果他们真的破解了这个字谜早就去三俞县抓柳浪了,用不着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又镇静下来。“我说过,我是随便写写的。”
“随便写写就写个‘渝’字,那你怎么不写‘三俞’呢?”听了这句话,老柳脑瓜子“嗡”的一响,像被炸开了似的。他的脑袋立即耷拉下来,身体也开始抖了。
“老实交代!你以为你很狡猾,在墙上写了个‘渝’字既可以帮助你记忆,又不会露馅,可是,你还是把自己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这就叫弄巧成拙。”
老柳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警察已经知道柳浪跑到了三俞,那么,警察不久就有可能抓住柳浪,现在他再继续抵抗已经没有用处了。但是他不能马上垮掉,他还要继续抵抗一会儿,也许通过警察的问话他可以了解到柳浪现在的处境,至少他相信警察现在还没有找到柳浪和那笔巨款。“什么‘三俞’,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好,那我来告诉你。”林雨飞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地说:“柳浪和他的女朋友跑到三俞县了,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你还有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把那笔巨款交出来。”
老柳彻底绝望了,看来不仅字谜已经被识破,柳浪也被抓了,唯独那笔钱现在还没有被搜出来。那笔钱藏的地方只有他和柳浪知道,既然柳浪没讲,他更不能讲。
“什么巨款,我根本没有盗窃金柜,是藏豪盗窃了金柜,你们应该把他抓起来,审问他呀!如果你们怀疑柳浪带着巨款逃跑了,那你们去审问他好了,我被关在监狱里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情。”老柳的话讲得句句在理,审讯处于僵局。
林雨飞心想,索性告诉他柳浪死亡的消息,也许会让他绝望,放弃抵抗。“我们是应该审问柳浪,可是柳浪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老柳瞪大眼睛看着林雨飞,他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又一颗炸弹炸得老柳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来。
“我说柳浪死了。”林雨飞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给你看几张照片99lib?
。”林雨飞拿出柳浪死亡后在太平间里拍的照片给老柳看。
“他怎么死的?一定是被藏豪害死的!藏豪他是凶手!”老柳号啕大哭。
“他死于破伤风。”
“不可能,他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得破伤风呢?”
“他手受过伤,感染了破伤风菌。”
老柳想起来了,柳浪最后一次探视时右手受伤了,手指包着纱布。难道这点儿伤就能致命?不会的。他还是不相信,他双手颤抖地拿着照片,一张一张看着。“一定是被藏豪谋害的。”他嘴里嘟哝着。他相信照片上的柳浪确实死了,从面容上看柳浪死得很痛苦,面容都变形了,一定是生前遭受过迫害。“你看,他的表情有多么痛苦,一定是被毒害的,我要求你们要严查凶手。”
“法医已经对他的尸体进行过鉴定,他确实是死于破伤风。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彻底交代问题吧。”
老柳一张张地看着柳浪的照片,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一张照片说:“凶手!凶手!他就是凶手!”林雨飞拿过照片一看,一个身穿白大衣戴口罩的太平间管理员正低着头给柳浪化妆。“他就是藏豪,我能确定就是他。”老柳指着照片中的人坚定地说。
林雨飞见过藏豪几次,但记忆不深,拿过照片仔细看着,照片中的人看不到脸部的细节,不大可能辨认出具体人来。他不太相信老柳说的话。“好吧,这个事情我们会调查,你先交代问题。”
“只要你们能揪出凶手,我全都交代。”
“你放心,如果有凶手的话,我们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我要见厉建警长,在他来之前,我什么都不讲。”老柳从照片中给柳浪化妆的人的体型和轮廓认出是藏豪,他坚信绝不会认错,他经常在黑夜里碰到藏豪,不用看脸就能认出他。他决心一定要把藏豪揪出来。
厉建听说老柳准备招供了,迅速来到审讯室。“好吧,你可以说了。”他坐在林雨飞旁边,听着老柳的供词,观察着他的表现。他认为老柳是只非常狡猾的狐狸,不知道还会耍什么花招。
“厉建警长,我是冤枉的,但也是有罪的,如果我把事情全都交代了,你可要公正办案,还我公道哇!”
“好的,我会公正办案,但是你必须如实交代。”
“话要从头说起。大概在出纳室被盗的几个月前,有一天半夜里,我从食堂盗窃肉包子回家时,藏豪悄悄跟在我的后面,我到了家门口才发现他。我当时犯了个错误,误认为他这个人很简单,甚至有点儿蠢,没太在意,随口胡编说我刚外出买包子回来,并给了他一个肉包子。现在看起来,是我愚蠢,半夜三更的哪里还有卖包子的呢?其实,他吃一口包子就会发觉这包子是食堂做的,因此就会怀疑我偷了食堂的包子。”
“这与出纳室金柜失窃有何关系?你不要兜圈子了,直接交代你和柳浪怎么密谋把钱转移走,把钱藏在哪里了。”林雨飞打断了老柳的陈述。
“你一定要听我从头讲这件事的真实过程,这是我洗清冤屈的最后一次机会。”
老柳争辩说。老柳坚持讲过程的意思是要挖出藏豪,他心里明白,别人偷驴他拔桩,他现在要好好讲讲偷驴的过程把自己解脱出来。但是,他也清楚,过程再真实,如果没有结果,警察也不会相信。这个结果就是交出藏钱的秘密,可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不会把这个结果告诉警察。
厉建看到老柳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小声告诉林雨飞耐心点让老柳把话都说出来,他只要开口说话总是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好吧,你说吧,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老柳知道案件的过程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如果光讲结果,他和柳浪就是地地道道的罪犯,根本不需要再调查其他人。他需要让警察相信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罪犯,所以,他一定要详细地阐述整个案件的全过程。“你认为没关系吗?我认为有关系。藏豪一定是发现了两件事,所以决定嫁祸于我。一是发现了从防空洞到地下暖气管道的通道,二是发现我每个星期二都会到食堂偷肉包,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礼拜二的日子盗窃了出纳室。我开始时认为是顾梦得监守自盗,加害于我,所以我在无法辩解的情况下死咬住顾梦得不放。他死了以后,我马上意识到我害了自己,我无法洗清自己。后来在监狱里,我冷静地一想,开始觉得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顾梦得自己有钥匙掌握密码,他不可能亲自盗窃出纳室,一定还有同伙。这个人是谁呢?”林雨飞耐着性子听着他的分析,其实他说的这些情况,警察都已经反复假设过。老柳接着说:
“藏豪!我怀疑到他。”
“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但是,你们当时重点怀疑的三个人,顾梦得死了,我含冤进了监狱,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人逍遥法外。据说有人看见他在案发前三天的半夜有进入出纳室的可疑举动,你们也曾怀疑我和他是合伙作案,然而我当时坚决地否认,但是我事后认真思考,觉得还是他疑点最大,所以,在柳浪探视时我嘱咐他重点监视藏豪。”老柳没有讲出任何带有真凭实据的东西,讲的都是一些他的猜测,警察很自然地认为他是为了解脱自己编造假话,但又必须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最后再去揭穿他。“柳浪在第三次探视时告诉我他的几个重要的发现。大概在案发后半年的时候,柳浪去了一趟顾梦得的老家,本来是想监视顾梦得老家的情况,没想到意外地发现了藏豪去探望过顾梦得的老母。”
“藏豪去顾梦得老家是什么时候?”
“大概案发后一个月的时候。柳浪还发现藏豪经常逛窑子,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妓院里。没有钱怎么能这么干呢?所以他怀疑藏豪是真正盗窃出纳室的罪犯。”
“他都去哪个妓院?”
“这个嘛,柳浪没说。柳浪怀疑他可能把钱藏在了太平间,所以在他最后一次来探视的前一天夜里,悄悄地潜入标本室。在标本室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藏钱的地方,但他怀疑藏豪把钱藏在了地下室。”
“他进入地下室了吗?他怎么怀疑钱藏在地下室呢?”
“他当天没有下去。他说地下室的铁门锁了两把锁,其中一把还是新安装的,所以他怀疑里面藏有重要的东西。他告诉我这些情况后想马上报警,可是我不同意,我指使他进入地下室把钱拿走,留下一些证据,然后举报藏豪,最后远走高飞。”
“说说你让他留下什么证据,看看是否与我们发现的现场情况符合。”
“我对他说,如果藏豪真的把钱藏在地下室,留下200美元放到原地,剩下的钱全部拿走。如果有出纳室的钱袋,把它们也留在原地作为证据。我要报复他对我的陷害。”如果老柳要求柳浪留下的证据与现场发现的证据符合,警察会相信和重视他的供词高度怀疑藏豪,但是,老柳所说的情况很显然与警察现场发现的情况不符合。
现场的情况是,钱袋被放在小鼠的箱子里,地下室也没有搜查出他说的200美元。林雨飞认为老柳还在继续编造着假话,但他并不急于揭穿他的谎言。“柳浪最后一次来看我时,右手食指?包着纱布,我问他怎么受伤了,他说小毛病没事,也没说怎么受的伤。难道这点轻伤就会引起致命的破伤风吗?”
“既然是这样,那你如实交代如何指使柳浪携款潜逃的。”
“他打算跑到三俞县他女朋友的老家,他说想把钱存入银行,我没同意,我让他把钱装入一个瓷缸密封好埋在她家的后院。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既然藏豪丢了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儿子一定是被他谋害了。”审讯结束了,老柳被带走单独关押,禁止探视,他的供词有待查证。林雨飞对审讯结果比较满意,老柳总算承认了他指使柳浪携带着巨款逃跑,而且还交代了藏钱的地点,但在钱没找到之前他还不敢过早地流露出得意的情绪。
从审讯室出来林雨飞来到办公室与厉建讨论下一步行动计划,厉建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先谈谈看法。“通过这次审讯,可以肯定柳浪确实是带着巨款出逃的,至于老柳说的赃款藏在鲍梅家后院的说法还有待于核实,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再到鲍梅家里认真地搜查。”
“是的,你马上带人去三俞。但要警惕老柳不一定会这么容易说真话。”
“至于老柳所说的关于藏豪盗窃了出纳室,把钱藏在标本室地窖里,小柳又把钱偷走的故事,我认为纯粹杜撰,没一点证据可言。”
“是的,这种说法很难令人相信,但是,有一件事是真的。小柳在最后一次探视前一天的夜里曾潜入标本室一次,否则,老柳不会知道柳浪手受伤和地窖的铁门上有两把锁,而且有一把还是新锁。这两个说法与现场的情况是吻合的。我们发现星期天夜里标本室被盗是他第二次潜入标本室,他为什么会在逃跑前短时间内两次潜入标本室呢?”厉建心里觉得有一丝疑问。
“第一次潜入有可能是为了制作假现场去踩点,第二次潜入可能是在探视后受老柳指使放置物证制造假现场。”林雨飞回答道。
“如果你这次去三俞能找到赃款,也许问题就这么简单,否则,问题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对了,你随便带一张藏豪的照片,了解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安排人排查一下藏豪都去过哪些妓院,干过些什么,我们不能放过一丝可疑线索。”
“是,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
“通知三俞县当地警察保护好现场。”
“鲍梅家已经被查封了。我立即带人出发。”
老柳最终还是没说实话,他不想失去儿子后再失去那笔钱,他知道那笔钱是他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交出来。警察如果轻松地找回那笔钱,就不会再去深挖藏豪,那么,他真就成了唯一的金柜盗窃案的盗贼了,他还幻想着能早日出狱,享受着那笔巨款带给他的快乐晚年。
林雨飞带着几个警察再次赶赴三俞县,在当地警察的协助下对鲍梅老家屋内屋外,院内院外,甚至连马圈里都进行了耕地式的搜查,结果没有任何发现。在后院,几乎挖地三尺也没看到瓷缸的影子,连城里她舅舅的房子也仔细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警察们知道又上当了。临返回省城的前一天,林雨飞拿着藏豪的照片,又找出老柳指认藏豪是凶手的照片对比着,他实在是看不出来给柳浪化妆的人是藏豪,他决定再去一趟医院。
在医院住院部大楼他看到了还贴在墙上的太平间管理员的招聘广告,于是,他直接来到医院的人事科。“这个人你认识吗?”林雨飞把藏豪的照片递给周科长。
周科长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这不是侯浦吗?你找他吗?”
“侯浦?你认识他吗?”
“没错,是侯浦,我当然认识他。两星期前他到我这来应聘太平间管理员。”
原来真是藏豪,这确实出乎林雨飞的预料。藏豪竟然在他们之前就来到了三俞,而且悄悄地潜伏在医院里,这让林雨飞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在这里干了多久?”
“一个星期吧。一星期前突然离开了,检验科的崔主任还专门让我帮助寻找他,说他是个能人,会制作什么抗毒血清。可是,我按照他留下的联系地址打电话找他都说没有这个人。”
“他走时领薪水了吗?在医院里都干什么?”
“他只干了一个星期,因为法币不断地贬值,所以,算了一下给了他一万元县卷。不过他主要是在内科做护理员工作,如果你要了解他这星期都干了什么,我可以介绍你找内科护士长。”
林雨飞来到内科,把照片递给刘护士长辨认。“他是小侯,在我们科里做过一个星期的护理员。”
“他在你们科这一个星期都干些什么?”
“擦地,打扫卫生,烧水,打饭。他工作很肯干,人也好。重症抢救室里有个患者得了怪病,还是他帮助诊断出来的。据说他还帮助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要不是警察坚决要在病房里审讯……唉,算了,不说了,反正人也死了,说也没用。”护士长看着眼前的警察感觉面熟,突然想起那天审讯柳风时他也在场,没有继续讲下去。
“我们也是破案心切,怕他死了线索断了,所以,不得不审讯他。真没想到这种病这么可怕,一受惊吓就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早知道你们已经研制出特效药物治疗,我们就不急于审讯他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之后,林雨飞又去检验科找崔主任了解藏豪制作抗毒血清的过程。林雨飞在医院了解到大量关于藏豪的活动,他带着这些资料返回到局里向厉建作了全面的汇报。
厉建听了林雨飞汇报后说:“你认为藏豪去三俞县医院应聘护理员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他临时应聘护理员很显然是想接近柳浪,当他发现柳浪得了破伤风后千方百计为他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说明他想救活柳浪。我猜他在追踪那笔钱。”
“嗯,这个可能性很大。我们通过对妓院的藏书网排查也发现一些问题,三个月前有一次他跑到戏来灯妓院和几个穷小子一起打茶围,因为强行猥亵一个叫凤姐的妓女,被几个打手教训了一通。清水楼的妓女反映他两个月前频繁光顾,出手大方,还赎出去两个妓女。前后反差很大,他哪里有这么多钱,非常值得怀疑。据医院说他因母亲病重请了一个月探亲假,但实际上他没回老家,而是跑到三俞。临走前还向陶主任借了50美元。”
“你的意思是藏豪盗窃了金柜,小柳又盗走了他的赃款。由于丢失了巨款,藏豪突然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
“这么看来,老柳的上诉和最近交代的是真话?”
“不,可能有一部分是真话,但关于藏钱的地点他讲了假话。或许他在等待我们把真正的金柜盗窃罪犯抓出来,否则他不会说出结果。”
“这么看来,老柳和顾梦得都是冤枉的,真正的罪犯是藏豪。”
“也许情况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藏豪、老柳、顾梦得三者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有联系还是没有联系,我们还没有搞清楚,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
“可是我们当初调查时发现藏豪没有作案时间哪!”
“也许,这正是我们所犯的错误。如果他事先准备充分的话,仅仅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整个盗窃过程。半夜里同寝室的人都熟睡呢,谁也无法为谁证明,再说,如果老柳真是被藏豪陷害的话,出纳室被盗的时间至少要提前一个小时以上。”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重新调查吗?”
厉建摇摇头说:“时间太久了,重新调查也不会发现什么。”
“要么拘留审问他?”
“拘留他?什么理由?他是个军人哪!我看还是正面接触,请他到这来和他谈话,抓住三俞和妓院两个突破口,看他怎么解释。”
三俞事件很快传到了医院,大家都知道柳浪携带巨款和女朋友逃跑了,而柳浪不久因患破伤风败血症死在三俞。柳浪的女朋友因为包庇罪和销赃罪被关在拘留所里一直没有消息。巨款目前仍然没有下落。
高科长来到病理科说:“警察局通知让藏豪作代表去领取医院丢失的物品,两个大玻璃缸和一把军刀。我陪藏豪一起去趟警察局。”藏豪爽快地答应了,他正好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鲍梅的情况。听说她可能会被判刑,但是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他很想去看她。自从三俞回来,他总忘不了她。
藏豪和高科长来到警察局,被直接请到了厉建的办公室。厉建严肃地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林雨飞坐在旁边拿着笔和纸准备记录,藏豪和高科长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凳子上,办公室里笼罩出一种审讯的气氛。“藏豪,听说你不久前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回老家探亲了,是吗?”厉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刺耳的腔调,藏豪抬头看了看面带威严的厉建,低下头,脑筋快速地运转着,他猜测一定是自己在哪些地方露出了马脚,但他一时还想不明白。他再次抬起头,准备做个肯定的回答,突然发现办公桌上放着几张照片,虽然照片反着放在桌子上,他马上联想到在三俞县医院太平间被刑警拍照的事情。自从不小心被刑警拍了照片,他心里就忐忑不安,一直担心他被人认出来。厉建看他半天没回答,又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呀,你最近回家探亲了吗?”
藏豪看了一眼厉建说:“没有。”
“那你去哪里了?”
“三俞县。”藏豪直接说了实话让厉建感到有点意外。
“你去三俞干什么?”
藏豪明显感觉到这不是请他来谈话,这是对他的审问,可能因为他们还没有掌握什么证据所以没拘留他。但是,自从厉建带着警察出现在三俞县医院,他就想好了万一警察发现他在三俞该如何解释。“我在追踪柳浪,因为他逃跑时盗窃了标本室的东西,还陷害我。”
“你怎么知道他跑到三俞了,又怎么知道他住院了?”厉建感到奇怪,这个外表显得木讷的人竟然比他们提前十几天到三俞,他是怎么知道柳浪跑到三俞县的呢?
“我从老柳家邻居那里打听到柳浪有个女朋友和他一起走了,又从俞山小吃范老板那听说柳浪女朋友老家是三俞的,所以就去了三俞。在三俞我找了一个星期没有任何收获,有一天我转到火车站市场的渔具摊位,渔具老板告诉我有个女孩因为家里有人病重住院要卖掉两个玻璃缸。就这样,我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医院,发现了柳浪。”藏豪的回答滴水不漏,句句话都可查可证,让厉建感觉没有继续询问的必要。
作为老刑警面对藏豪如此清晰的思维和准确的判断,他感觉有点儿羞愧。他这时才感觉到藏豪的智商远远高于一般人,他可能是个很狡猾的对手。
厉建坚信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手的眼睛,眼前这个人虽然很聪明,但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把柄,就一定能够制服他。厉建还有个杀手锏,该派上用场了。于是,突然问:“我们发现你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光顾妓院,还花了600美元赎出来两个妓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藏豪正思考着怎么回答接下来警察可能问到的关于他在三俞县医院应聘护理员的事情,没想到厉建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显得措手不及,有点儿慌张。厉建和林雨飞都看出来藏豪没有刚刚回答问题时的那种坦然,他低下头显得很紧张。“我们了解到你并没有多少钱,平时的薪水勉强够自己开销。连续几个星期逛妓院,这可要花掉一大笔钱哪!你从哪里搞来的,说说清楚?”藏豪一下子闷住了,编不出正当的理由。
高科长在一边也看明白了,今天的谈话实际上是对藏豪的询问,看来警察好像掌握了一些证据。于是,对藏豪说:“藏豪,你回答呀?你哪来这么多的钱?”藏豪低着头还是不回答,他确实还没想出来怎么回答。高科长沉不住气:“是不是你的钱来路不明,不敢说出口呀?”
高科长的话提醒了藏豪,来路不明的钱说不出口,他在思考有哪些来路不明的钱可以让他当做理由呢。赌!妓院里有赌场,人员混杂,没办法核查,谁也不知道谁输钱了,谁赢钱了。这些赌徒们是赢的不说赢,输的也不承认输。对,就说赌博赢的钱这个理由最好。“嘿嘿,哪有来路明的钱哪!”藏豪小声嘟哝着,他不能马上说出他刚刚想到的理由,他需要再思考一下,说出来的话一定不能有纰漏。
厉建看出他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思考对策,因此,决定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金柜盗窃案发生后,你是我们重点怀疑对象之一。如果你不能说清楚钱的来源,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盗窃了金柜。”
“好吧,我说,说了你们也不信,我在清水楼赌场里赌博赢了一笔钱,大概有2000美元。”
林雨飞问道:“简直是天方夜谭,你有证人吗?”
“如果你去过赌场,就不会这么问了,赌场里没有人会证明你输钱或赢钱。”藏豪开始有点理直气壮了,他相信他编造的理由即使警察不相信也没法推翻。
厉建严肃地说:“你不要以为赌场的情况无法核实就编造个赌博的理由,你说的话我们会严加核实的,如果你撒谎没有好结果。”
“我没撒谎。”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慌张?为什么不马上解释清楚?”
“逛妓院,赌博,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有医院领导在场我有些顾虑,不敢说。”藏豪斜眼看着高科长。
“你看我干吗?好好交代问题,金柜是不是你盗窃的?”
藏豪装着委屈地说:“你们在怀疑我吗?我在辛辛苦苦地帮你们查找巨款的线索,你们还反过来怀疑我。”
高科长气愤地说:“你装什么委屈,就算你没盗窃出纳室,就凭你干的这种事情,吃喝嫖赌你五毒俱全了,医院也饶不了你!”
“你去三俞是帮助我们查找巨款的下落吗?”
“嗯哪,我绞尽脑汁为你们寻找有用的线索呀。”
厉建从藏豪的语气中似乎感受到一丝希望,他感觉藏豪可能了解些情况,马上口气和缓下来,他现在更关心的还是巨款的下落。“这么说你好像已经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嗯哪,我已经发现一条重要的线索。”藏豪想到了柳浪写过的地址,虽然这个地址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对警察来说事关重要。这是一个筹码,不到关键时刻他不会交出来的。“如果我给你们提供破案线索,你们是否可以完全解除对我的怀疑呢?”
“当然,如果真的提供有效的证据找到巨款,我们不仅不怀疑你,还会奖励你。”
“但是,他刚才说医院还是不会放过我的。”藏豪指着高科长说。
“不会的,我保证。”厉建扭头问高科长,“老高,你说呢?”
高科长答应:“嗯,找到巨款,你就是功臣,既往的事情,就当从没发生过。”
“那好吧,我说。”藏豪对厉建说,“我到三俞县医院的第一天听到鲍梅向李医生要求暂时停用镇静剂,想问问柳浪钱放到哪里了,因为抢救用药急需钱。”
厉建说:“这件事我知道,也调查过,柳浪写过一个地址,可是那张纸不见了,柳妈妈和她女朋友又没记住那个地址。”
藏豪说:“可是,我记住了那个地址。”
厉建的眼睛亮了,表情有点惊异:“你当时在场吗?快告诉我那个地址!”
藏豪不急不慌地说:“为了能进入监护室,我应聘了护理员的工作。柳浪醒过来时,我在监护室里打扫卫生,他写地址时,我站在他身后偷看,被他发现了,他看到我受到了惊吓,突然犯病了没继续写下去。但是,我记住了那个地址。不知道是否有用?”
“有用,非常有用,你说吧!”
藏豪心里清楚,找不到巨款警察不会善罢甘休。老柳知道柳浪死了一定会死咬住他不放,否则,警察不会把他逛妓院赎妓女的事情都调查得这么清楚。那笔钱他是取不出来了,说不定老柳也知情,夜长梦多,一旦老柳有机会吐露给他的家人,钱可能被再次转移。如果老柳先对警察交代了,对自己则非常不利,莫不如告诉警察,不仅可以立功,而且还能解除警察对自己的怀疑,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是军人,吃喝嫖赌的事情也会受到纪律处罚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他不得不交出筹码。于是,痛痛快快地告诉厉建:“那个地址是振兴六路218号。”
“哪个城市?”
“我在新东市找到了这个地址,是新民银行。”
“柳浪去过新东市吗?”
“我听鲍梅讲,他们离开医院第二天去过新东市。”
厉建脸部的阴云一扫而光,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从办公桌的后面绕过来,走到藏豪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感觉到了,你智商超人,果然了得。如果真能找到巨款,我一定奖励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真是意外收获啊!
厉建毫不迟疑,立即亲自带领几个警察赶赴新东市。新民银行位于新东市长途客车站附近,离火车站只有几分钟的步行路程,站在银行大门前可以看到马路斜对过的汽车站和火车站。根据藏豪描述的情况,厉建推测柳浪带着家人坐着长途汽车从云石县来到新东市汽车站后,看到对面的新民银行,所以把钱存到银行里,或者租了一个保险箱把钱存放在保险箱里,然后,他再领着全家坐火车奔赴三俞。这是一家成立于二十年代的老字号银行,高高的白色欧式二层建筑,正面有宽阔的五级台阶,台阶两边是两只巨大的石狮,台阶上有一排巨型石柱支撑着宽敞的门庭和长廊的屋顶,一扇木制的旋转大门有三米高。厉建一行人直接找到值班经理说明来意,林雨飞亮出证件和搜查令,然后,把柳浪的照片交给银行的经理要求他找8月12日的值班人员辨认当天中午是不是见到照片上的人拿着个大包存钱或租借保险箱。不多时,经理带来一位年轻的女营业员。银行经理指着女营业员说:“她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她曾服务过的一位客户。8月12日中午这个人租借了一个大号保险箱。具体情况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女营业员说:“这个男人又瘦又小,手提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要求租借一个保险箱,我很快就为他办好了手续。十多分钟后他从地下室的金库空手出来,急匆匆离开了。”
“是柳浪这个名字吗?”厉建问道。
“名字我记不住了,我可以查一下。”女营业员迅速从登记本上把名字查出来了,登记的名字:柳风。
“这就对了!这个保险箱以后有人来动过吗?”
“没有。”
“太好了!”厉建显得异常兴奋,“马上带我们去金库!”金库在地下室,据说这个地下金库防水,防火,防震。地下金库里有许多保险箱,顾客可以自带钥匙,也可以将钥匙交给银行保管。银行专门设有钥匙保存箱,顾客凭租借人的名字和密码领取保险箱的钥匙,然后再凭钥匙和密码打开自己的保险箱。柳浪选择了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银行保管。银行经理亲自打开了柳浪租借的保险箱,保险箱里有一个圆鼓鼓的麻袋,打开麻袋露出一沓沓五元面额的美钞。“哈哈,终于找到了!”厉建开心地笑了,与林雨飞对击了一下手掌。刑警立即进行拍照和采集物证,几个银行工作人员开始帮助清点钱数。巨款失而复得。至此,金柜盗窃案全部侦破完结。可怜的柳浪只花了200元,生了重病都拿不出钱来看病,最后把小命还搭进去了。厉建问林雨飞:
“你觉得谁是金柜盗窃案的真正的盗贼?”
“当然是顾梦得和柳爱柳了,他俩联合作的案。”厉建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还是有点儿怀疑藏豪,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既然巨款已经追回,此案只能不了了之了。
医院奖励了藏豪300美元,高科长严守承诺没有向医院汇报他在妓院里吃喝嫖赌的事情。300块钱他舍不得花,汇给了母亲,自他当兵后从来没给家里寄过钱,他内心还有一些没有尽孝的歉意。藏豪又重新回到了他从前的角色,整天待在太平间的标本室里,每个月的薪水依然花得光光,有时还需要大家救济他一些饭票和粮票,他渐渐地忘记了那些本不属于他的钱,可是他忘不了鲍梅、巧儿和月翠。他那黑暗的灵魂依旧控制和支配着他污浊的躯体,他的罪恶还在继续蔓延,在黑暗中触摸着僵硬的女尸,享受着魔鬼才能感受到的满足。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天气又冷了下来。
第十章 失落的灵魂
藏豪慢慢地从噩梦中恢复过来,他渐渐忘掉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再为自己愚蠢地丢失了巨款而感到遗憾,也不再为自己侥幸逃脱法律制裁而感到庆幸,他变得麻木。过去的日子里,他像一头走在独木桥上的黑熊,一边是悬崖峭壁,另一边是万丈深渊,他不停地摆脱着危险,又不断地制造着新的危机。有时,他也不想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久,他渴望生活在阳光下,做着光明的事情,得到真正属于他的快乐和幸福,特别是在认识鲍梅以后,他很想改邪归正,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出现阳光的一面。然而,他骨子里没有任何基本的社会道德伦理观念,只有对法律的惧怕。这种惧怕让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谨小慎微,一旦他的犯罪欲望冲破法律对他的威慑,他会继续走上一条疯狂的犯罪道路。
新年就要到了,街道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不时有儿童放着鞭炮。战争还没有波及这座城市,老百姓还和往年一样准备过年,城里已经充满了喜洋洋的气氛。下班后,病理科和检验科的大会议室里,二十七八个医务人员开着联欢会。大家喝着红酒和茶水,吃着花生和瓜子,闲聊着一年来的辛劳和乐趣。他们是一群只懂技术不讲政治的人,他们只关心工作并不关心外面的战争,只要有病人看,有工作做,生活安逸,他们就知足了。因此,虽然战争一天天临近,他们却没有任何忧愁,和往年一样快乐地开着年终联欢会。随着堆放在墙角的红酒空瓶的不断增多,会议室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活跃,越来越嘈杂。一个胖胖的当官模样的人站起来大声说:“各位安静安静,今年是一个动荡之年,不平凡之年,也是传奇的一年。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传奇的人物,他千里追踪金柜盗窃案的逃犯,帮助警察成功地追回了医院出纳室失窃的巨款。我们请他给我们讲一讲他是怎么追踪逃犯的,好吗?”
“好,藏豪,谈谈你是怎么帮助警察破案的。”“是啊,你怎么知道老柳是罪犯?”“对,说说你是怎么破解‘渝’字字谜的?”“你怎么知道他最后藏钱的地点呢?”“你怎么知道柳浪盗窃了标本室?”藏豪突然成为焦点人物,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陶主任对大家挥挥手:“你们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呢?不瞒你们说,标本室被盗后还是我推测出来是柳浪这小子干的。是不是,藏豪?”陶主任一直为此感到自豪,所以也借此机会炫耀一下。藏豪点点头。
“藏豪,这个案件的侦破太精彩了,可以写一本小说了,给我们大家说说吧。”
“嘿嘿,我嘴笨,说出来也不精彩,还是让高科长说吧。”藏豪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高科长对大家说,“他从头到尾参与了案子的侦破。”
高科长作为嘉宾也参加了联欢会,听了藏豪的话颇感自豪。他缓缓地站起来,故作谦虚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出纳室被盗后根据刑警现场勘查的结果我首先怀疑老柳是窃贼。警察怀疑罪犯是从地下暖气管道口进入出纳室的,这个地道口直径只有30厘米,一般身材的人是钻不过去的,所以我一下就想到了老柳,结果发现出纳室的脚印和老柳的脚印符合,地道里的脚印也和老柳的脚印符合。后来警察在老柳家里搜出一小部分出纳室的钱。老柳被抓后,一直都死死咬住顾梦得,说他俩是同伙,但顾梦得到死都没承认,结果留下了一个弄不清楚的悬念。后来,老柳的大儿子小柳为了救老柳陷害藏豪,最后携带赃款逃跑。最后,还是藏豪帮助警察发现了小柳藏钱的地址。”大家热烈地鼓起掌。高科长向大家鞠了一躬,继续说:“我们的陶主任也为最后破案尽了一把力。我陪着陶主任赶到三俞县农贸市场的渔具摊位,发现了被柳浪女朋友卖掉的两个大玻璃缸。结果,警察从摊位老板那里得知柳浪在三俞县医院住院。”大家再次鼓掌。
陶主任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表示谢意。“其实,案件侦破最出彩的地方还是藏豪破解了‘渝’字的字谜,在小柳临死前巧妙地得到了藏钱的地址。”大家第三次鼓掌。藏豪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心里暗自为自己的狡诈而骄傲。
一个病理科年轻的技术员端着酒来到藏豪面前,说道:“豪哥,我真敬佩你,你太聪明了。我老家就是三俞县的,警察也曾问过我‘渝’字的意思,可是我一点儿都没想到会是三俞县。现在看起来太简单了,老柳把两个字写成一个字。豪哥,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藏豪得意地站了起来,一口喝干杯中酒。
孙护士长也端着红酒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藏豪说:“藏豪,好事成双。那两个到科里来看你的表妹很漂亮哦。你喜欢哪一个呀?”
“嘿嘿,哪里有什么表妹呀,只是两个认识的朋友。”
孙护士长听到他的回答,说:“原来是你的女朋友呀!怪不得她们连你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还冒充你的表妹。我当时就怀疑她们俩不是你的表妹,哇,原来藏豪有女朋友了!告诉我她俩哪个是你的女朋友呀?”这是藏豪第一次提到朋友两个字,大家听到后都感到很惊奇,因为在大家的眼里他从来没有过朋友。
“嘿嘿,只是认识人,不是朋友。”藏豪急忙否定。
陶主任听到孙护士长的话,马上制止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是联欢会,也是大家给藏豪庆功的时候,不开心的话别说。”老陶从内心来说,还是很心疼藏豪的。上次他和藏豪喝酒,发现藏豪的感情也很脆弱,为了一个消失了的女人痛苦和号叫,老陶怕再次触动藏豪的伤心事。他站起来挡在孙护士长与藏豪之间,“来,我和你干一杯!”老陶与护士长碰了杯一饮而尽,孙护士长本想与藏豪碰杯,被陶主任说得心情不愉快,酒也不喝了,不开心地回到座位上,闷闷不乐。
会议室里播放着蓝色的多瑙河圆舞曲,舞会马上开始了。陶主任看出来孙护士长被他说得不高兴,主动走过去邀请她跳舞。随着舞曲的旋律,陶主任和孙护士长两个肥胖的身体熟练地旋转着,孙护士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高科长低声问藏豪:“好小子,你胆子真大,护士长说的那两个女人是不是你从妓院里赎出来的妓女?你把那两个妓女带到医院里来了吗?”
“不是,绝对不是,是朋友。”藏豪硬着头皮撒谎。
高科长故作正经地警告他:“藏豪,你好自为之。以前的事我已经替你保密了,不过你要小心,再弄出事来,我可保不了你。”高科长虽然表面一表人才,正人君子,可是内心一肚子男盗女娼。
藏豪保证:“高科长,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嗯,你小子真有福气呀!吃喝嫖赌全干了,还得到两个漂亮美人。和那两个妓女玩得好吗?说给我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
“怕什么,干都干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放心,我给你保密!”
“嘿嘿,好,那我就说说。真过瘾!比那些死……”藏豪喝了些酒有点儿兴奋,差点儿又把“死人”两个字说出来,他连忙掩饰说:“妓女可比躺在床上动都不会动的死女人要刺激多了!”
“呵呵,详细给老哥说说,怎么样个刺激?”高科长听到这里情绪上来了。
“你家里有老婆,还用听我讲啊!”
“咳,别提我老婆了,她就是你说的那种死女人,没意思!”
藏豪贴近高科长耳朵小声说:“妓女呀,床上功夫真棒!你可以躺在床上不动,她主动伺候你,坐在你的身上,扭动着屁股和腰,哼着,尖叫着。那才来劲儿呢!”
“嘿嘿,你小子真有艳福,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她俩,一饱眼福。”高科长色眯眯地笑着,馋得涎水都流出来了。
“唉,那两个妓女是打开鸟笼飞出去的鸟,早没影了。”藏豪小声地说。
“妈的,这么小气,我还没怎么样,你先封口了。”
“真的飞走了,人家嫌我穷。”藏豪认真地说。
“真跑了?跑了也要找回来,咱钱不能白花呀!我帮你找,找到给我一个,咋样?”
“不知道跑哪去了,上哪找哇?”说心里话藏豪不愿意再去寻找月翠,就算找回来他也没钱养她。如果换做鲍梅,他会去找她,他相信鲍梅会和他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是,他心里也憋了一股气,他要把月翠抢回来,要为巧儿报仇。
联欢会一直开到十一点才结束,离开会议室,藏豪打算像往常一样去遛狗,高科长从后面追了上来。“藏豪,你干什么去?”
“遛狗去。”
“大半夜了,遛什么狗呢,我们到北市区转转吧。”
“你是要去妓院吗?”
“是啊,你不是很熟吗,带我去找点乐子,怎样?”
“嘿嘿,我也很久没去了,再说,我没钱,也不敢去!”
“医院奖励你的钱呢?都花光了吗?”
“老母有病都寄回去了。”
“妈的,没看出来,你还挺孝顺的。那你就算陪我去一次吧。”藏豪心里一想,陪他去也好,省着他总是抓住自己的小辫子,今后谁也别说谁了。再说, 4ed6." >他还可以随便了解一下崽子的下落。自听说藏豪从妓院里赎出来两个妓女后,高科长一直心里不平衡,藏豪这样的臭小子都逛窑子,他一个堂堂少校科长差啥,他也要到妓院里寻寻乐子,如果碰到投缘的也赎一个出来,搞个金屋藏娇。来到北市区,站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看着一闪一闪的霓虹灯,高科长眼花缭乱,不知该进哪家妓院好。“藏豪,你说进哪家好?”
“高级的贵,低级的便宜,还是你自己选吧。”
“选个经济实惠的,你说选哪家吧?”
藏豪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大招牌说:“戏来灯,这家比较经济实惠。”
“价码是多少?”
“包房费10美元。”妓院里除了包房费以外,酒水钱和小费另付。藏豪没告诉他还需要给妓女小费,他知道高科长官小架子大,属于那种爱占便宜不花钱的人,不会付小费。高科长看着戏来灯的大门满意地点点头,他早已耐不住恨不得早点进去把美人搂在怀中。戏来灯是管理很差的三流妓院,藏豪曾在这里因为不懂规矩吃过苦头,他有心想让同样不懂规矩的高篮峰也吃点儿苦头。高科长大摇大摆地跨进妓院大门,藏豪悄悄地戴上墨镜跟在后面。
“来客了!”领班恭敬地把他们领到前厅。领班没有认出藏豪,笑容满面地问道:“请问客爷喜欢哪位小姐?”
“凤姐。”藏豪立刻回答。
“好的,这位客爷有福气,正好今天凤姐有空闲。”领班又扭头问高科长:“请问这位客爷喜欢哪位?”
“同一个。”
“同一个?嘿嘿,客爷见笑了,小的还从来没碰到过两个客爷点同一位小姐。”
“谁说我俩要同一个了,他是陪我来的,凤姐是他替我点的。”
“哦,明白了,小的愚笨。客爷请喝茶,凤姐马上就到。”领班临走前偷偷看了高篮峰一眼,心想这个人一定有来头,连逛妓院都有人陪着。再看一眼藏豪,五大三粗的像个保镖。
藏豪在一边“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凤姐长得什么样,漂亮吗?”
“嘿嘿,别急呀!一会儿出来你就看到了。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呀!我第一次来玩,你在这里等我,喝喝茶。”
“好吧,我还是到大门口等你吧。”藏豪知道在这里喝茶要收茶水钱,正准备起身离开,凤姐穿着一件黄色旗袍,半裸着胸部和大腿,扭着腰走了过来。
高篮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艳丽的凤姐,嘴角流着口水,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半张着大嘴说:“美人,真美!”藏豪看到高科长色眯眯垂涎三尺的样子,赶紧溜了出去,他怕凤姐认出来。藏豪站在大门口坏坏地笑着,他知道高科长这个人小气,爱占便宜,又爱摆个臭架子,而凤姐性格刚烈,不会轻易让男人占便宜,一定会被他惹急。于是,等着看高科长的笑话。
外面实在太冷,藏豪在外面抽了支烟后又跑回大厅里坐着。领班以为他是刚刚那位大人物的随从,不敢慢待,给他斟了一杯好茶。“先生,这是上等的龙井茶,免费的,你慢用!”
“谢谢!”藏豪记得这个领班上次被他踹了一脚,后来叫来打手把自己揍了一通。于是,跷着二郎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扭过头看着墙上的壁画,不再理他。突然,他想起来领班是崽子的表哥啊,崽子带打手到四合院劫走巧儿和月翠不就是他同意的吗?藏豪斜眼瞟了他一眼。表面看去这个大茶壶文文静静,对客人也彬彬有礼,但是,藏豪从他那奸诈的笑脸背后还是看出他冷酷无情的性格和残忍的本性。藏豪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我听说领班您在北市区很有号哇!”当地黑话“有号”就是有势力,有威望。
大茶壶看了藏豪一眼,得意地说:“有什么号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年轻时喜欢打打闹闹的,结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现在年龄大了干些正经儿的差事。”
“听说你有个表弟叫崽子,现在很有出息。”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呢?他是最没出息的人!不过现在还有点儿用场。”
“他现在也在北市区吧?”
大茶壶机警地看着他,问道:“你问这个干吗?你认识他吗?”
“不,没见过。只是想认识认识。”
“不认识就别见了。他这种没出息的人还是不认识好。”大茶壶忙着给其他客人倒茶去了。藏豪问了半天,什么收获也没得到。三个小时过去了,其他嫖客都已经陆续离开,还没见高科长出来。藏豪心想莫不是高篮峰被凤姐伺候得很开心留在妓院过夜吧?他不能再傻等了,决定自己先回去。他再次来到大门口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大口提了提神,他决定如果抽完这支烟高科长还没出来就自己先回去。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些泛白,外面下起了稀稀小雪,地面泛起淡淡的白光。民宅中不时传出公鸡的啼鸣,天快亮了,一夜没合眼的藏豪有点儿困意,他仰望夜空,张开双臂打了个深深的哈欠。藏豪吸完最后一口烟,扔掉了烟蒂,准备回去。
“先生,请留步!”藏豪刚迈出大门,被急匆匆跑来的领班喊了回来。领班慌张地说:“不好了,打起来了。”
“什么,谁和谁打起来了?”藏豪故意装糊涂,其实他知道一定是高篮峰挨揍了。
“你去劝劝吧,你的长官动了枪,把凤姐打伤了。”
“啊!他带枪来的?”藏豪一听出大事了,连忙跟着领班往里跑。
在最后一排二层楼房的一个包房外面围着几个打手,里面传出老高结结巴巴的吼叫声:
“你们谁——进来,我就打——打死你!”
“高科长,我是藏豪,别开枪!”
“藏藏豪,你——你进来!”
藏豪推开门,看到高科长穿着裤衩背心,手里拿着手枪坐在地上,额头一个红包,嘴角还流着血。凤姐穿着睡衣靠在墙边坐着,浑身发抖,肩膀一片血水流淌到地板上。“高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妈的,我给她10块钱,这个娘们嫌——钱少,向我要小费。我没答应,她骂我是猪,占她便宜,叫了一帮打手打了我一顿。我一气之下给了她一枪,打手们吓得跑到门外面去了。”高科长舌根发硬,可是思维还清楚。
“高科长,你一定是喝多了,你闯大祸了,快穿上衣服走吧,一会警察就来啦。”
“没,没事,我不怕。”藏豪看到桌子上放着几个空酒瓶,立即明白是凤姐把高科长灌醉了,结果却害了她自己。
“你喝醉了。”藏豪把他手里的枪收下来,冲着门外喊道:“快进来,把凤姐抬出去!”
几个打手跑了进来,其中一个打手看到藏豪,脱口喊道:“你是……”
藏豪一看是吕汉,马上打断他的话,说:“什么你是!还不赶快救人!”
“是,马上救人!”吕汉和其他打手匆忙把凤姐扶了出去,送往医院。
藏豪帮高科长穿好衣服,扶着他走出包房。守在包房门口的老板和领班看到藏豪手里拿着枪,没敢阻拦他们。出门时,高科长高声骂道:“臭娘们,竟然敢打我!”
在妓院门口被闻讯赶到的警察拦住,警察给高科长戴上手铐,收缴了他的手枪。高科长大声喊叫:“我是国军少校,你们怎么敢给我戴手铐。”警察看出他喝醉了,没有人去理会他。
吕汉站在藏豪身边悄悄说:“上次你饶过小弟一命,这情小弟一直记得。”
“这叫不打不成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要互相关照呀!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点儿没留后遗症。豪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下个月我就不在这里干了。”吕汉神秘地说。
“你要走了?有什么好差事吗?”
“豪哥,托你的福。上次没死,我时来运转。前些天我偶然救了一个大老板的命,他很感谢我,也赏识我,下个月我到他身边做保镖。”
“离开这个地方好哇!我问你,见过崽子吗?”
“没有,自从他带着月翠走了以后,再没回来过。”
“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吗?知道月翠在哪里吗?”
“不知道。据说月翠被卖到外地一家妓院里了。”
“你帮我打听一下月翠被卖到哪里去了,妈的,如果我抓住崽子,我要宰了他!”藏豪气得骂道。
“嗯,以后有消息我会告诉你。妓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早就想离开这里,现在总算有个机会。这里说话不方便,以后我再约你。”
现场勘查和询问很快结束了,凤姐被送到陆军医院,高科长被警察带走了。藏豪站在妓院门口看着警车离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个玩笑有点儿开大,他没有感到报仇的欣慰,反而感觉很不安。联欢之夜本来是高兴和值得纪念的日子,谁想竟发生这样可怕的事,这件事要是让医院知道,他和高科长都没好。高篮峰被关在警署的拘留室,借着酒力呼呼地睡着了,一直到早晨七八点钟才清醒。醒酒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认了罪,说在妓院里挨打时为了自卫拔出手枪,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枪走了火,不小心打伤了凤姐,他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难过,后悔地大哭一通。警察局把他交给了军法部的执法人员,军法部忙于应付处理前线节节败退的逃兵,没精力处理这种违法乱纪的事,看到受伤的妓女没死,觉得后果不太严重,就把他交给医院内部处理。即使在那个战争的混乱时期,发生军人嫖娼事件也算是丑闻。
院长很恼火,高篮峰官降两级,从少校变成中尉,从科长变成了干事,一个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少校大科长,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一个月后,高篮峰皮肤出现红疹,黏膜糜烂破溃,被确诊患了梅毒。他暗自叹息怎么这么背运,只一次嫖娼怎么什么倒霉的事情都碰到了?他心里忌恨藏豪,这小子是不是知道那个妓女有病,故意让他染病,他咽不下这口气。
保卫科长嫖娼大闹妓院的新闻已经足够轰动,又出现藏豪逛妓院、赎妓女的传言,在大家眼睛里既愚钝又老实的藏豪不仅嫖娼,还拉皮条,让大家感觉不可思议。
藏豪因此受了一个大记过处分,军衔从上尉降到中尉。可比起高篮峰,他还算幸运,他头上没那么多光环,没那么大的名气,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病理技术员,依旧做着和从前一样的工作。而且,最幸运的是他没得性病,身体还很棒。藏豪那麻木的神经似乎没受到太大的打击,他不介意自己是上尉还是中尉,这种头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默默地做着那些没有人愿意做的工作。寂寞孤独令他经常想起鲍梅,他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闪现着鲍梅的身影,如果能够让他拥有鲍梅,他愿意立即改邪归正和她好好的生活。鲍梅是个能让他从魔鬼变回到人的女人,三俞是个能够让他从魔鬼变回到人的地方,而这个大城市和这家大医院则是让他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地方。这些天来他越来越想念鲍梅,他知道她被判了刑,进了监狱,但不知道被关在哪个监狱里,他想去探望她。终于有一天,他鼓足了勇气到警察局去找厉建了解鲍梅的下落。
厉建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他十分关心报纸上报道的最新战争现况。据说中国的东北、华北和东南地区都已经被解放军占领了,现在只剩下西南和西北还在国民政府手里,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虽是个小小的警长,主办的是社会刑事案件,可他也曾当过兵,与解放军打过仗,在这座城市里抓过共产党,本来他已经打算逃往台湾或香港,但最近有当地的共产党地下组织负责人秘密找他谈话,希望他留下来。
像他这种在社会上有很高威望的刑警,共产党和新中国是需要的,希望他为保证这个城市的治安和稳定做一些有益人民的工作。他犹豫了,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午快下班时,一个秘书进来报告:“报告处座,陆军医院一个叫藏豪的人在外面求见。”藏豪的来访让他感到吃惊。他一直暗自猜测藏豪才是金柜盗窃案的真正罪犯,只不过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巨款的失而复得让这个案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他因为破案有功得到了提升和奖励,现在已经是警察局刑侦处处长,所以他不可能再去继续追踪调查。老柳的一叠申诉书,他看都不看就扔到角落里。“请他进来!”藏豪的大胆来访,似乎也带给他一点儿安慰,至少说明他心里没鬼,或许自己对藏豪的怀疑是错误的,也许这个案子的主犯就是顾梦得和老柳,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一些。“藏豪,请坐!”厉建像见到老朋友一般热情地接待他,给他倒茶水。
“谢谢,处座!”藏豪接过茶杯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没什么大事,嘿嘿!”
“哦,有事你就说吧!”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鲍梅。”
“她是柳浪的女朋友,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
“在三俞县,为了接近柳浪,我和她认识了。其实她人挺好的,是无辜的,我想知道她关在哪里了,想去看看她。”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人情味儿的。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厉建凭借他那双刑警的眼睛已经看出藏豪心里的想法。
“嘿嘿,有那个意思。”藏豪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好吧,我帮你查一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知道了你在三俞县的真实意图能对你好吗?你可要想清楚,别一相情愿哪!”厉建现在有些相信藏豪与金柜盗窃案没关系了,他相信藏豪完全是由于被误解和陷害才被牵扯进这桩案子里的。他拿起电话帮助藏豪询问有关部门鲍梅被关在哪个监狱里。放下电话,厉建告诉藏豪:“法院说鲍梅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送到了城北监狱。怎么,你真的要去看她吗?”
“嗯哪,过几天去看她。”藏豪准备站起来告辞。
“别急,坐下,再喝点茶,聊一会儿!”厉建工作已经忙完了,正好闲着没事,看到藏豪头脑比较灵活,突然想和他聊聊目前的形式,想了解一点儿军队的动向。
“藏豪,最近前线战事吃紧,你们医院有什么动作没有?”
“嘿嘿,最近医院是比较忙,伤病员多,连太平间都放满了死人。”
厉建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不是问你医院的工作,我知道你们现在伤员多,工作忙。我是问你们医院有没有撤退的打算?”
藏豪摇摇头。“长官说过,战争期间部队可以撤退,但医院不能撤退。只要还有一支部队留在西北战斗,医院就不能撤退。”
“解放军如果打进城呢?”
“我听有人说即使是解放军打进城我们医院也不会撤退,共产党来了,会收编我们医院。干技术的,什么时候都靠技术吃饭,无论谁掌权,医院都是看病治病。”
“这是你们院长说的吗?”
藏豪摇摇头。他是在联欢会上听陶主任说的,但不能提陶主任的名字。“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这么说。”
“唉,看来国民党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了,我们还是早作打算吧!”
“怎么,你也要走?”
厉建突然感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更正说:“哪里,哪里!我要坚守岗位,为党国坚持到底!”
“你们不打算走吗?”
“我们局长早都跑了,那些搞政治的警察也都跑了。但是,我们这些搞刑事侦查的警察没有走,大家还在坚守岗位。如果没有警察了,这个城市不乱套了吗!”
“嗯哪。你们搞刑事案件的警察与医生差不多,都是吃技术饭,不问政治。”
“对,你说的没错。”厉建想起来,地下党也是对他这么说的。
“嘿嘿,那我告辞了。”
“对了,城北监狱的探视时间是礼拜六。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再来找我!”
厉建把藏豪送到办公室门口。
礼拜六很快到了,藏豪一大早就登上了一辆开往城北监狱的公交车。车上乘客不多,他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回想着在三俞的往事,特别留恋在鲍梅家住过的几天。他幻想着等到鲍梅出狱后,他要和她回三俞,在她的老家过着普通人的日子。汽车很快远离市区,行驶在荒凉的郊区,城北监狱是终点站,到这来的乘客大多数是探视犯人的家属。北郊是丘陵地带,到处是荒地,村落稀少,监狱仿佛是建在荒漠山丘中的土城堡,高高的围墙上架着铁丝网,围墙外面是一片黄土坡,也许是为了监狱的保安而保留了开阔的视野。
“哪位探视鲍梅?”一个警察喊着。
“是我。”藏豪站了起来。
“你是她什么人?”
“表哥。”
“鲍梅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现在在哪里?”
“她得病了,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她怎么了?”
“疯了。”
藏豪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月前。”
“她怎么会疯了呢?她这么开朗,这么大方。”藏豪不相信鲍梅会真的疯了。
“根据档案上面记载是由于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刺激,造成精神错乱。”警察翻开登记本看着。
“那上面还记录什么了?她的病重吗?”
“就这些。你想了解具体情况,还是到精神病院去吧。”
“哦,谢谢!”藏豪失望地离开了监狱探视室。他重新乘坐公共汽车回到市内,再换乘开往东郊的汽车来到位于东郊风景区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地处群山怀抱之中,山山起伏,连绵不止,峰峰相.映,高耸入云,一条小河曲曲弯弯绕过医院流向山脚下的一条大河。春天到了,树枝发出嫩绿的树叶,一片枯萎的黄草下,油绿的小草刚刚钻出地面。满山遍野的树木,无边无际,钻进去容易迷失方向。这是一个远离闹市喧嚣自然风景秀丽的地方,特别适合精神心理的治疗和修身养性。这里的自然景观与北郊监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似乎空气也清新一些。
站在路边遥望群山林海,藏豪的心情放松了,呼吸也畅快了许多。一想到就要见到鲍梅了,他的心里一阵阵的激动,心脏“嘭嘭”跳个不停。他的眼前浮现出她的笑容,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柳浪死了,鲍梅应该属于他,他要永久地拥有她。他幻想着鲍梅见到他以后会迅速恢复健康,他相信自己会在鲍梅的精神世界里取代柳浪,同样,他也需要鲍梅帮助他摆脱那种胁迫他走向罪恶的黑暗灵魂。从公路到医院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位于半山腰的医院大门,远远望去长达一百多米的数百级石阶,发出银色光芒的大理石台面和石阶两边耸立着的一排迎客松显得格外雄伟壮观。
藏豪毫不犹豫地踏上台阶,在他眼里这是一条带领他走向光明和幸福的石梯,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鲍梅,我爱你!
医院大门口的探视登记室里一个瘦瘦的老护士认真做着登记,这里的登记制度几乎和监狱探视一样的严格。“你叫什么名字?”
藏豪想了一下回答:“侯浦。”
“住址?”
“三俞县。”
“什么关系?”
“表哥。”
“表哥?”护士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男人问,“你就是那个‘侯哥’吧?鲍梅天天在不停地念叨着‘侯哥、侯哥’,应该是你吧?你终于来了。”
“真的吗?她天天念叨我吗?”藏豪瞪大了眼睛,兴奋起来。
“当然是真的。她天天念叨你的名字。好吧,我马上领你进去。”听了护士的话,藏豪顿时心花怒放,终于有个女人在思念他,他感到自信和欣慰。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思念和爱的快乐和幸福。护士说:“她现在只记得你的名字,其他的人和事都已经遗忘了。如果她还认识你,你和她好好交流,对她的疾病治疗有好处。但是,你一定要耐心些,温和些,亲切些,明白吗?”
“嗯哪。”他有点不解地说:“她这么开朗,怎么会得精神病了呢?”
“据说是在知道她男朋友死了之后,突然受到了刺激。”
“哦,原来是这样啊。”鲍梅对柳浪的感情确实很深。但是,不管怎么说柳浪死了,藏豪现在有机会了。他要对鲍梅说,他喜欢她,爱她,他会保护她,照顾她,而且他不会再离开她。他相信如果他重新唤起鲍梅的感情,鲍梅的病会迅速好起来。藏豪跟着护士穿过一条长廊,绕过花园,来到医院后面的一栋白楼。花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些病情稳定的病人,在晒太阳。护士像幼儿园的阿姨一样,在耐心地引导他们锻炼身体。
护士指着白楼告诉藏豪:“这栋楼是我们医院的住院二部,里面住的都是些病情不稳定的病人。一楼墙壁上有病人一览表,有所有住院病人的照片和资料。”藏豪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来到一览表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鲍梅的照片,她梳着两个粗辫子微笑着,一点儿看不出是个病人。“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一些带有攻击性倾向的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病人,也有一些像你妹妹似的刑事犯人。楼里的保安很严格,你不能随意走动。”藏豪点点头。他心里惦记着快点见到鲍梅,没有在意护士不停唠叨的东西。
护士继续唠叨:“因为安全的原因,你不能把玻璃杯、钢笔和水果刀带进去,因为这些东西都可能成为精神病人伤人的凶器。更重要的是,不能随便和无关的病人接近和聊天。这些精神病人一般不会正面与你冲突,他们的暴力往往是一种突然袭击。”护士一边走一边讲解着探视的注意事项。探视室在二楼接待室里,靠墙放着一排沙发,每个长沙发前摆放着一张木质的茶几,茶几上放着表面镶嵌白色搪瓷的铁杯和塑料烟缸,墙壁上贴着几张风景画。“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病房里叫鲍梅过来。”
护士离开了,藏豪看着墙壁上的风景画。有一张画与三俞县城的风景相似,让他联想起站在医院监护室的玻璃窗前俯瞰小城全貌的情景。大约十分钟后,鲍梅在病房护士的陪同下来到接待室。鲍梅梳着短发站在门口冲着藏豪嘻嘻笑着。“鲍梅,我来看你来了。”藏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鲍梅的面前。
鲍梅瞪着大眼睛嬉笑着往接待室里张望,接着,扭头问护士:“侯哥在哪里呀?你不是告诉我侯哥来看我了吗?”
护士指着藏豪说:“这不是侯哥吗!”
“嘿嘿,他是侯哥?”鲍梅笑了,“他是一个大叔,侯哥比他年轻英俊多了。”
“鲍梅,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侯哥。”
“哈哈,大叔,你真逗。你的声音有点儿像侯哥,但是你不是侯哥。你怎么知道侯哥的?”
藏豪急得不知说什么好。“鲍梅,你还记得我们在你家里用白马制作抗毒血清吗?你还记得我抓住那个打杠子的罪犯吗?你还记得白马病好起来的那个夜晚吗?”
鲍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听着他提了一连串她听不懂的问题,说:“大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藏豪上前抓住鲍梅的手,激动地说:“鲍梅,我真是侯哥,我来看你了。”
他的举动使鲍梅受到了惊吓。“你骗人,你根本不是侯哥,你就是个大叔,一个坏大叔。”鲍梅甩开藏豪的手,跑开了。
藏豪感觉非常失望,鲍梅是他心灵的天窗,是他心灵的桥梁,因为鲍梅他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他几乎央求着护士说:“能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我不相信她真的不认识我了。”
护士对他解释:“这是她患病后的症状,部分遗忘和记忆的错位。”
“怎么个记忆错位呢?她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我了?她为什么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却不认识我这个人呢?”藏豪急于弄个明白。
“所谓记忆错位就是她可能把你的名字和另一个与她相关的人联系在一起,把你的名字安在另一个人身上。实际上,她只记住你的名字,但不认识你了。”
藏豪听明白了,鲍梅现在不认识他了,他感觉到无比的失望和伤感。“这种错觉能治好吗?”
“如果病治愈了,原来的记忆还会重新恢复。你不要太着急。”
听了护士的话藏豪心里平静了许多,既然有治愈的可能,他就会有希望。“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恐怕不合适,因为她不认识你了,你强行让她接受你只能适得其反,甚至对她的疾病治疗不利。不过你可以在走廊通过玻璃窗看她。”护士领着他来到了走廊。这是一条特制的探视走廊,探视者可以通过走廊的玻璃看到房间里的情况,而房间里的病人看不见走廊里的人。平时,护士和医生也在这里观察和监护病人的举动。鲍梅在屋子里面抱着个布娃娃,嘴里不断念叨着:“侯哥,侯哥”。藏豪隔着玻璃窗看着鲍梅,他第一次这么专心致志地看着她,观察她。鲍梅瘦了许多,体形更优美了,虽然她穿着肥大的病号服,但仍然掩饰不住她优美的身材。她的脸苍白,在那呆滞的笑容后面显露出一种凄凉。藏豪内心感到无比失落。
藏豪无奈地离开医院,他抱着满腔的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他回头望着那个群山环抱的白楼舍不得离开,那里留下了他的爱人和他的思念。他在扮演着多种角色,他的灵魂在这里是光明的,清新的,离开这里又将重新变得黑暗混浊。“鲍梅,我爱你!”他站在石阶上面向高山大声地呼喊着。当地的老乡奇怪地望着他,相互议论着:这个精神病患者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他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传到半山腰的南山公墓,又折射回来,回响在平静的山谷中,也传到了病房里。鲍梅听出是侯哥的声音,激动地站在窗前寻找着侯哥的身影。
“侯哥!侯哥!侯哥!”鲍梅面向高山大声喊着。可是,她的声音太小被玻璃窗遮挡住了,藏豪没有听到。他走了,手里握着从患者一览表上撕下的鲍梅照片,渐渐地走远了。
病房的值班医生和护士跑过来奇怪地问:“鲍梅,你喊谁呢?”
“我喊侯哥呀。我刚才听到侯哥的声音了。”
“侯哥刚才来看你,你并没有认出他呀?”
“刚才那个人虽然说话声音与侯哥很像,但他不是侯哥。”
“你记得侯哥的声音吗?”
“记得。”
“原来是这样,你能够记住他的声音,可是,忘记了他的长相。”
“不对,我记得他的长相,永远不会忘记。”
护士不解地看着朱医生问道:“有这样的事吗?”
朱医生是鲍梅的主治医师,她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的病人千奇百怪,什么精神症状都有,什么奇事怪事都可能发生。”
藏豪回到市区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回医院,而是来到俞山小吃。俞山小吃的老板范德辉是鲍梅的姑父,他想在这里对范德辉倾诉心中的苦闷和忧愁。进了饭店,他和范老板打了个招呼,坐下来点了酒菜,惆怅地喝着闷酒。一斤白酒喝进肚里,脸色飘出一点红润,藏豪嘴里开始嘟哝着一些别人听不清楚的话。“范老板,过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藏豪喷着满口酒气,走到范老板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硬拉到座位旁边坐下。
范老板只好顺从地坐在那里端起酒杯,陪他喝酒。范老板向伙计招手说:“再加点酒和菜,算我的,我陪这位老弟喝两杯。”
“嘿嘿,不是老弟,是侄子,我应该喊你姑父。”
“不敢当,不敢当!你是军官,是上尉,我是个小生意人,哪敢当你的长辈呢!还是称呼我范哥吧。”
藏豪急了:“我说是姑父,你就是姑父!”
“好吧,你喜欢叫姑父就叫姑父吧。”范老板知道他喝醉了,这种醉汉他见的多了,说不得,劝不得,喜欢怎样就让他怎样吧。藏豪哈哈笑了起来,暂时忘记了白天的烦恼,醉酒解忧愁。范老板也跟着笑了。
藏豪突然止住笑声,指着范老板问道:“我笑是有原因的,你跟着我笑什么?”
范老板被他问的一愣:“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开心呗,哈哈!”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姑父吗?”
“不知道。”
“想知道吗?”
“知不知道都行。”范老板知道和醉鬼打交道时不必认真。
“这叫什么话!你到底是想不想知道?”藏豪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吓了范老板一跳。
“想知道,你说吧。”
“鲍梅叫你什么?”
“姑父。”
“这就对了,她叫你姑父,我就叫你姑父。”藏豪笑眯眯地看着范老板。范老板心里更糊涂了,这和鲍梅有什么关系,从来没听说鲍梅认识他。看到范老板一脸迷茫,藏豪神秘地对范老板说:“听说过有人住在鲍梅家里帮助她制作血清的事吗?”
范老板点点头。“那就是我。”
“是你吗?我听说那个人姓侯,你是姓藏吧?”
“实话说吧,我就是鲍梅现在天天念叨的侯哥。”
“这么说,那个打杠子的……”
“嘿嘿,正是我抓到的。”
“哎呀,原来是这样!我不明白你在三俞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咳,说来话长!柳浪偷了我的东西,我本来是要找回我的东西的,可是到了三俞却意外地认识了鲍梅。因为帮助她做破伤风抗毒血清的缘故,在她家里和她在一起度过了三个夜晚,我对她产生了感情。我也知道我这人天生性格孤僻,内向,从来不愿和人交往,很少对人产生感情,可是在鲍梅家里的那几天,她的纯真活泼感染了我,也吸引了我。我确实对她产生了一种恋情,喜欢她,爱上了她。”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你还是从我这里了解到鲍梅家是三俞县的,才跑到三俞县去找他们,对吗?”
“嗯哪!不瞒你说,我今天去医院看她刚回来。”藏豪从上衣兜里掏出鲍梅的照片看着。
“真的?前几天,我和她妈妈去看她的时候,她不认识我们,嘴里念叨着你,我想她现在就只记得你了。”
“咳,她虽然记得我的名字,可是,不认识我这个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护士说这叫记忆错位。但愿她能早点儿康复,我会到医院接她出院。”
“是啊,难得你对她这么好。对了,有时间我带你回岱村一趟,因为你抓住了那个打杠子的恶魔,村里的人都很感谢你哪!”藏豪的眼睛充满血丝,头发竖立着像一头要发疯的雄狮,让坐在他对面的范老板感到畏惧,想找个机会溜开。“你慢慢喝,我要到后厨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要打烊了。”
“我没喝完,不许打烊。姑父,你不能走,继续陪我喝酒。”范老板无可奈何又坐下来陪他喝酒。范老板几口把剩下的少半壶酒喝光,把酒壶倒向桌面,意思是告诉藏豪酒已经喝光了,该走了。“呵呵,姑父爽快!再来一壶。”
“兄弟,今天就别喝了,明天你来我再陪你喝,咋样?”
“谁是你的兄弟?你以为我喝多了吗?我脑子很清醒,我是你的侄女婿。”
“好吧,侄女婿。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儿回去休息。”范老板把他扯了起来,送到饭店门外。
藏豪摇摇晃晃地向医院方向走去,嘴里不停地嘟哝着:“鲍梅,我爱你!鲍梅,你?在哪里?”范老板不解地摇摇头,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夜风吹来,藏豪血液里的酒精慢慢散去,大脑似乎清晰了一点。他需要借着酒精寻找一点儿刺激和快乐来冲散他心中的失落,于是,他回医院牵出一条大狼狗,骑着自行车溜出医院大门。
看大门的老张头和他打着招呼:“藏豪,这么晚了还出去呀?”
藏豪回答:“嘿嘿,喝酒了,睡不着,出去转转。”
西北地区的冬天,黑夜十分漫长。此刻,街面上依然灯火辉煌,但由于天气寒冷,人流开始稀少,街边的大小商店已经打烊了。藏豪身着便装,骑着他那辆二八式德国造的自行车,牵着一条又大又壮的德国黑背狼狗。这条狗是他养的最聪明的一条,是他忠实的朋友,听从他任意使唤。藏豪经常把婴儿室的死婴拿来喂它,因此,当它饥饿时人的气味会唤起它贪婪的食欲,它的眼睛会发出绿光。它对自己的主子百依百顺,对陌生人则穷凶极恶。藏豪不知不觉来到了地处偏僻的南湖公园。南湖公园是天然的湖泊公园,附近的一条大河在水位高的时候,溢出来的水逆灌注到公园的湖里。这是一个死湖,有时湖水清澈见底,水面上飘散着水草的芳香,有时湖水淤积混浊,湖面上散发出沼气的味道。湖边长满了一人高的芦苇,湖的四周是一片片野生森林,一棵棵粗壮的松柏高耸入云,地面上杂草丛生。游人可以沿着湖边或森林中的小路散步,也可以划船荡漾在湖面上。公园里的环境十分幽静,小路边安放了很多木制长椅,是恋人喜欢出没的地方。白天,藏豪是军人,是技术人员,是个看似普通的正人君子,因为太阳的光芒可以穿过他那污浊的肉体,点亮他黑暗的灵魂。黑夜,没有任何能够驱散他黑暗灵魂的光芒,他开始变成魔鬼,一个让人战栗的饿狼。他那黑暗的灵魂和疯狂的变态心理需要他做一些肮脏、下流、刺激的行为才能得到满足。他那亢奋的肉体让他的大脑失控,无法制止自己的罪恶行为。他唯一残留的理智是选择了离医院比较远的公园,他害怕恶作剧做过头会被告到医院,他担心受到医院严厉的处罚。
进入公园,藏豪开始寻找能够令他感到刺激和兴奋的消遣对象。在靠近正门的一片树林里传出来一阵阵嬉笑声,顺着声音他看到树林里的长椅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人搂着女人肩膀,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怀中,男人在讲着一个永久的爱情故事,女人沉醉在未来的幸福中。他们的嬉笑声刺激了藏豪的神经,他想起了在公园相亲的情景,耳边响起划破夜空的女人的尖叫声,眼前浮现出白裙瞬间从他的眼前消失在黑夜的画面。这种声音和画面让他感觉到失败、羞愧和愤怒,他想让其他男人也尝尝这种苦涩的滋味。于是,他对着狼狗做了一个冲过去扑上去的手势和动作,然后松开了狼狗的皮带。狼狗旋风般地冲着那对男女的方向奔跑过去,一个飞跃向前扑去,毫无戒备的男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吓得慌了手脚,大声尖叫。男人被狼狗的冲力掀翻在地,狼狗咬住女人的衣领,前爪搭着她的肩膀,男人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爬起来找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跑来解救女人。狼狗放开女人向男人扑来,女人趁机尖叫着跑出公园。男人挥舞着木棍,狼狗不敢靠近,狼狗与这个勇敢的男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易地冲过去。看到这种情景,藏豪在树林外面吹了一声响哨,狼狗转身跑了。男人扔下木棍迅速跑出公园,在离公园大门不远的路灯下找到了女人,女人扑到他的怀里轻轻地哭泣着,他们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紧紧依偎在一起,随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第十一章 紫尸谜案
藏豪在处理一具尸体时意外发现了一桩发生在豪门中的谋杀案,他认为这是他发财的又一个良机。
几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急诊室接收了一个女病人,26岁,嘴唇紫绀,气喘,咳嗽,咯血,可能是由于严重的缺氧,有点昏睡状态。急诊室郭医生值班,他马上给病人吸氧,建立了输液通路。郭医生一边给女病人检查身体,一边向家属询问病史。“我是郭医生,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我们都是病人的家属。”一个大约50岁左右,穿着一身西装,有点发福,带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和两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妇女神情紧张地围在郭医生的身边。
“你们谁了解病情,她是几点钟发病的?从前身体如何?生过心脏病吗?”
“她是吃过晚饭半小时后发病的,就像现在这样,气喘,嘴唇和脸孔发紫。我一看她的情况不对劲儿,连忙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她从前没有诊断出过心脏病,也没生过其他病。”穿西装的男人说道。
“你是她什么人?”郭医生看着这个有点面熟的男人问道。
“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四姨太,袁鑫欣,怀孕五个月了。”男人很大方地介绍说道:“这两位是我的二姨太和三姨太。”
“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您面熟,您是大名鼎鼎的化工大王杜文桐先生吧?”这位中年男人就是永丰化工国际实业有限公司的大老板,经常上报纸的公众人物。
“鄙人正是杜文桐。郭医生,请问我太太病情如何?”
“是啊,她的病危险吗?”二姨太和三姨太也焦急地问道。
“杜先生,您这位太太的病情很重,从我的检查结果来看是急性心力衰竭,有一定生命危险,肚子里的孩子很难保住了。我们已经给她注射了强心剂和利尿剂,正在观察效果,已经打电话请心内科专家会诊了,专家一会儿就到。”
“谢谢你,郭医生!请不惜一些代价,尽力抢救她吧!她肚子里还有个五个月的胎儿呢。”杜先生坐在床边拉着四姨太的手,焦虑地望着她。二姨太眼含着泪水站在杜先生的旁边,三姨太看到杜先生拉着四姨太的手,板着脸把头扭到另一边,能看得出来她平时和四姨太争风吃醋。十几分钟过去了,强心药物起了作用,四姨太的病情逐渐好转,喘气不那么费力了,嘴唇也有了红润,神智也清楚了。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杜先生、二姨太和三姨太,她没有说话,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哭泣起来。“亲爱的,别委屈了!你的病会好的,别着急!”杜先生小声地安慰着,他似乎很疼爱四姨太。听到他说“亲爱的”三个字,三姨太的脸色更加难看。她鼻子里发出了极不服气的响声,转身离开了病房。三姨太的表情和态度杜先生看在眼里,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三姨太是个大醋罐子,欠缺涵养,有什么事脸上都会表现出来。郭医生站在一边为袁鑫欣数着脉搏,脉搏比刚来时慢了,也整齐了,看来病情见好,他也放心了。他仔细打量着已经苏醒过来的袁鑫欣,她脸色渐渐红润,短发,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尖尖的鼻子,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的容貌,同身材臃肿的二姨太和高高大大的三姨太相比,她的身材显得那么娇小。不用猜他就看得出来,杜老板一定最喜欢四姨太。
心内科会诊的专家来了,再次询问了病情,又给她检查了心脏和肺。医生说:
“她的肺里还有一些湿罗音,看来这次发病确实是急性左心衰。但是,对于一个没有严重心脏病的人来说,突然发生这么重的急性左心衰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考虑是妊娠性心脏病,还是请妇产科会诊吧。”心内科会诊医生建议把病人转到心内科病房,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妇产科的专家也来会诊了,她拿着听筒听着胎心音。“现在胎心跳动还正常,看来胎儿没受到太大的危害,但是根据她这次急性心衰的严重程度,继续怀孕风险还是很高的。如果以后再次发生急性心衰,大人孩子的安全都很难保证,所以还是建议终止妊娠。”
“你的意思是小孩保不住了吗?”杜先生关切地问道。
“如果再发生这么严重的心衰,恐怕大人小孩都难保了。”妇产科医生回答。
“如果是这样,那就终止妊娠吧,还是要保大人的安全。”杜先生决定道。
“是啊,有鑫欣你人在,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嘛!”二姨太安慰四姨太说。
“我看还是做掉了吧,你这病呀,说不定就是这个孩子给你带来的!”三姨太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杜先生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三妹妹,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要是惹老爷生气了,能有你好果子吃吗?!”
二姨太把三姨太拉到一边悄悄地训斥她。
“我说的是实话。”三姨太不服气地低声嘟哝着。
“黄吉华,你出去,不要待在这个屋子里!”杜老板生气地说道。
“出去就出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三姨太非常嫉妒袁鑫欣,特别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妒忌得发疯。她没有生育过,原本以为是杜老板的问题,可是现在袁鑫欣怀孕了,让她感到理屈,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来。刚刚看到四姨太脸和嘴紫得那么重,以为她马上就要死了,心里暗自高兴,可是,没想到她又活过来了。
“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不做人流!”袁鑫欣坚决反对,“这孩子确实是你的骨肉,你还不信我吗?难道你真的要逼我死吗?”
“鑫欣,先不要说这些气话,你还是要听医生的话,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杜先生看了一眼妇产科医生,对四姨太说道。
“这样吧,先住进心内科病房检查,如果没有严重心脏病,再继续妊娠。”妇产科医生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看到袁鑫欣病情好转,又不同意终止妊娠,三姨太阴沉着脸扭头离开了医院。杜老板包下了心内科一个房间,科里安排了一个专门特护,二姨太和杜老板亲自陪在床前。自大姨太病死后,二姨太顶替了大姨太的位子主持家里的事务。当晚,袁鑫欣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她神清气爽,与健康人差不多,她想散散步,可医生护士不放心,不让她下床。早饭前,杜老板一直陪着袁鑫欣说话,可是她似乎很不开心,一直没开口,杜老板显得有点儿生气,早早就回去了。袁鑫欣伤心地流着泪水,二姨太不停地劝解:“好了,四妹,你也知道老爷最疼爱你,他是真心对你好。你应该理解,他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四姨太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家里送来的早餐很丰富,稀饭,面包,荷包蛋,还有一些小菜。袁鑫欣虽然有些饿,可是心事重重的她什么也不想吃,最后,在二姨太的劝说下才勉强喝了一碗稀饭和吃了个鸡蛋。
早晨八点半,心内科医护人员的早交班刚刚结束,袁鑫欣突然再次发病,呼吸困难,胸闷,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唇发紫,口里不停地咳出血性的泡沫痰,明显的急性心力衰竭发作。医生护士紧急抢救,吸氧,注射强心剂、利尿剂,所有急救措施都用上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全身紫绀,血压下降,大脑缺氧,不停地抽搐,昏迷。很快她呼吸和心跳就停止了。
当杜老板闻讯赶到时,抢救已经停止了,四姨太的病床上蒙着白单。杜老板趴在四姨太的身上痛哭流涕,他没有想到她的病情这么重,变化这么快,否则他不会离开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地离开我?你知道我爱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为你做。”杜老板在四姨太的耳边轻轻地哭诉着。
“老爷,别太伤心了,人死了不能复生,你要多保重呀!四妹妹她没有福气在你身边生活,她生了这么重的病,也确实没有办法。”二姨太在旁边安慰着杜老板。
杜老板站了起来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然后,戴上眼镜对医护人员说:
“谢谢你们!你们也尽力了!她病太重了,她们母子没有福气呀!”
“是啊,我们也没预料到她的病发得这么急,还没来得及给她做一些必要的检查,她走得这么快!”心内科护士长同情地说。
医生的解释很简单明确,患者是由于反复的急性心力衰竭发作,最终导致呼吸循环衰竭死亡。心力衰竭的病因可能是妊娠性心脏病。可是,心内科的专家们也留下了疑问,这个女人得的是一种他们一时说不清楚的怪病,他们感觉不会像他们说的妊娠性心脏病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没被发现,只是由于住院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为她做进一步的检查。杜家拿来了四姨太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和饰品,二姨太亲自为她洗浴更衣,最后,把她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一个绝代佳人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太平间已经满了,没有空床,藏豪为四姨太加了一张床。
他为四姨太的尸体做了登记,然后,为她化了妆。看到太平间里这么拥挤,杜家决定第二天就出殡,尸体在太平间里只存放24小时。
1948年的10月,战争虽然还没蔓延到这座城市,可是从前线下来的伤病员越来越多,死亡的伤兵也多了起来。太平间里尸体已经放满了,有些尸体已经在这里存放了六七天,发出腐败的气味。按照当时政府的规定,如果尸体放在太平间里一周以上还不拉走,医院就可以作为无人认领的尸体处理。可是,由于藏豪的尸体防腐处理技术好,有些尸体可以在太平间里保管10天不腐。藏豪一下午忙着做这些尸体的防腐处理,他用1∶5000的高锰酸钾液清洗尸体的皮肤,特别是口腔、99lib?鼻孔、会阴和肛门这些容易腐烂的地方。他把大块的冰块搬到停尸房里,让停尸房的温度保持在零上1~2摄氏度,他很认真地一项项把这些事情做好,最后用来苏水把地面进行消毒。快吃晚饭时,他坐在停尸房的凳子上休息,点了一根香烟吐着烟圈,眼睛盯着上午送来的袁鑫欣的尸体,经过化妆她的面孔已经显得不那么青紫了。藏豪知道她是个阔太太,送她来太平间的人都喊她四姨太,虽然她已经怀孕,小腹微凸,但从脸部和身体那清晰的轮廓可以看得出她超群的美貌和丽姿,从她的装束和饰品上,也能感觉得到生前的荣华富贵,只可惜她命薄福浅早早就去见阎王了。四个太太,那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享乐啊!只有富贾和阔少才有这个本钱。他一个穷当兵的,笨嘴笨舌,呆头呆脑,连一个老婆都讨不着,只能白日做梦。可是,今晚,这个四姨太是他最好的猎物,他要好好享用。
藏豪到食堂打回一些饭菜,坐在隔壁的宿舍里喝起了小酒,他心情特别好,一边自饮小酒一边哼哼着家乡小调。这段时间,他又悄悄搬到太平间的宿舍住,因为太平间工作忙,经常夜里加班,陶主任也默许了。“当当当!”突然有人敲门。“谁呀?”藏豪打开门一看:“呦,是陶主任哪!请进!”
“我看你大门没锁,就进来看看。呵呵,原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呢!”陶主任没等他让就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来,藏豪,我就不客气了,干杯!”
“嘿嘿,干!”藏豪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没什么下酒菜,你吃菜,陶主任!”
“我这里有一只烧鸡,刚买的,本想回家喝点酒,正好来你这儿了,一起喝点酒。”陶主任拿出一只干瘪瘪的小烧鸡,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藏豪。
“嘿嘿,谢谢!”藏豪咬了一口,连骨头都一起咽了下去,然后擦擦嘴说:“真香,好吃!”
“吃吧,我也不拿回家了,都吃光!”陶主任把烧鸡放在桌子上。
藏豪不客气地又撕了一只鸡腿,憨憨地说:“我就吃两只鸡腿,剩下的你拿回家吧!”
陶主任看着这只鸡瘪瘪的身骨架笑了:“你全都吃了吧,这么一只小鸡,除了两只腿,还有什么肉了!”之后,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和藏豪干了一杯。接着,感慨地说:“人活着,身体好、心情好是最重要的,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你瞧,杜文桐的小老婆,才26岁,有名的漂亮,怀着五个月的孩子,说死就死了。”
“哪个杜文桐?”藏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次死了老婆的杜文桐呀!西北赫赫有名的化工大王,全省第一首富。他的四姨太今天因为心脏病发作猝死,人就在你这里放着呢。”
“原来是那个四姨太呀!我从她的装束上也猜出她是富家太太。”
“红颜薄命!”
藏豪问道:“她一定有严重的心脏病吧?”
“好像没有,我听心内科主任和专家讨论,对她的死感觉很奇怪,不大像心脏病发作。早晨起床还好好的,吃过早饭不久突然心衰发作,呼吸困难,血压下降,全身青紫,不一会儿工夫就死了。”
“我发现她皮肤青紫,有点儿不太正常。”藏豪眨了眨他的小眼睛问道:“不会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吧?吃饭后多久发生的?”
“据说是饭后一个多小时。你怀疑的也有道理,有些中毒死亡的人就是浑身青紫,比单纯心衰引起的紫绀厉害得多。”
“几个月前,我见过一个氰化钾中毒死的人,也是浑身青紫。”
“氰化钾中毒的人几分钟就死了,不太像。亚硝酸盐中毒要半小时到一小时后才死亡,也会浑身青紫,死前会出现心衰的症状,容易误诊为心脏病发作。”陶主任补充一句。他是专门研究中毒病理的,对中毒药物很在行。
“如果是亚硝酸盐中毒那就简单了,我这里有高锰酸钾液,还有美兰,在她口腔里涂上药水马上就可以分辨出是非。我今天下午还用高锰酸钾液给尸体消毒呢,但没给四姨太消毒处理,因为我听说他们家明天就出殡。”
“算了,我俩别瞎猜了,也许她真是心脏病发作死的呢!”
“嗯哪,杀人总是要有理由的,我看她家里人对她很亲,都很伤心。”
“这可不好说!急诊室护士里有人说杜文桐的三姨太看到四姨太病重了,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后来,被杜老板骂跑了。”
“是吗?那就更要怀疑她是中毒死的了。要么,我们过去查看一下?”
“算了,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弄不好还惹得一身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藏豪顺从地点点头。老陶嘱咐道:“明天杜文桐的四姨太送葬,可能会有大官到场,别出什么差错呦!”晚上十点钟,陶主任才离开太平间回家,临走时反复叮嘱藏豪第二天千万不能出错。其实,老陶怀疑藏豪经常偷尸体的内脏做标本,怕他再干出像几年前偷取杜老板大姨太肾脏的那种事,但是,他最担心的还是怕藏豪奸尸。
送走陶主任,藏豪锁上太平间小院的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拉上窗帘,把医院的白单铺在自己的床上。此时,四姨太的尸体对他来说充满着神秘和刺激。他打开停尸房的门锁溜了进去,四姨太的尸体正好放在屋子中央,上方悬吊着一盏小灯,四周还有其他四具尸体,尸体周围堆满了冰块,屋子里的温度已经接近冷藏室的水平。他无法克制住身体里那野兽般的欲望,道德、伦理、法律和陶主任的叮嘱都被他通通抛到脑后。藏豪迫不及待地把四姨太抱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房门,迅速爬上床,在被窝里搂着冰冷的四姨太。他瞪大双眼看着这个美人胚,面孔娇小,鼻子尖尖,嘴唇丰满,他把脸贴到这张冰冷的脸上。他不甘心她像睡眠中一样闭着双眼对他不理不睬,于是,用手剥开她的眼睛,他想看看她睁开眼睛的样子,然而,借着灯光他看到了一副让他战栗的面孔,她脸蛋上的粉霜和嘴唇上的口红被藏豪蹭掉了一大片,露出青紫的颜色,那双紫得发黑的眼睛冒出复仇的目光,正凶狠地瞪着他,很像传说中的鬼尸。他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正眼看她,再也打不起精神来,急忙钻出被窝。藏豪用颤抖的手把她的眼皮重新合上,用白单子把她的脸蒙上,他不想再看到她那令人惊恐的面容,不想让她再躺在他的床上,他几乎一分秒钟也没迟疑急忙把她送回到停尸房。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四姨太蹊跷的死因,他觉得有必要把尸体检查一下。
藏豪时常配合法医做尸体解剖,对于检验尸体有些经验。他打开停尸房的电灯,在灰暗的灯光下解开她旗袍的纽扣,松开她的内衣,用手触摸着她的皮肤,他发现她的皮下有几个肿大的淋巴结。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腹壁触摸她的肝脏,肿大很明显。这应该是中毒反应的表现,但他还不能确定。四姨太的身体还保持着柔软的弹性,她的身体随着他手的触动在轻轻地颤抖着,她冰凉的皮肤刺激着藏豪的神经,他感到自己的肌肉在收缩,有点儿兴奋,亢进,喘着粗气。他一时间忘掉了这是一具面容狰狞的僵尸,站在床边闭上眼睛幻想着这是个活着的女人,一个和他一样兴奋和渴望的女人。他的脑子浮现出鲍梅的身影,嘴里不停地喊着:“鲍梅!鲍梅!”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腰,希望有一种被拥抱的感觉,可是他手一松开,她的手臂就滑落到床上,盖在尸体头部的白单滑落到地上。藏豪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了一张紫黑色的面孔和一对凶狠的目光,他面部一阵阵地痉挛,声嘶力竭地号叫了一声,瘫倒在床下,大口地喘着粗气。在那一瞬间,他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他那肮脏的欲望和丑恶灵魂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被吓得烟消云散。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刚刚的幻想中醒悟过来,慢慢镇静下来。他站起来望着这具青紫色的尸体,小腹和后腰已经紫得发黑,她一定是中毒死的!这时,他闻到有一股从她的头部飘过来的怪味,他看到四姨太嘴边流出残留的食物。可能是他刚刚搬动中,胃里的东西返流出来。四姨太死因的神秘一下子勾起他的好奇心,冲散了他本想继续发泄的欲望,他壮壮胆子把残留的食物收到一个瓷碗里,然后,清洗干净她的脸孔,重新化好装,穿好衣服,盖上白单。一些都整理妥当后,他锁上停尸房的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藏豪从标本室取来一个玻璃三角杯,把四姨太胃里逆流出来的食物放到里面,然后,把三角杯拿到试验台,他要做个检验。按照陶主任的说法,似乎亚硝酸盐中毒的可能性比氰化钾要大,所以,他先鉴定她胃里的食物是不是含有亚硝酸盐。他滴入几滴10%的高锰酸钾液,用一根玻璃棍搅拌均匀,食物和高锰酸钾混合在一起呈现出紫红色。他又取来一瓶10%的稀硫酸,他知道如果他加入几滴稀硫酸食物仍是紫红色,说明食物中不含有亚硝酸盐,如果食物的颜色消失,则说明食物里含有大量的亚硝酸盐。接着,他滴了几滴稀硫酸,然后用玻璃棍搅拌几下,食物的颜色一下子消失了。他呆呆地站在标本室里,心里全都明白了,四姨太是被亚硝酸盐毒死的。
后半夜了,藏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四姨太睁着紫黑色的眼睛瞪着他的画面,他索性打开灯望着天花板。他不停地打着哈欠,可是不敢闭上眼睛。他心里想着巧儿、月翠和鲍梅,过了很久,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陶主任就来到了太平间,他不放心地到停尸房里检查尸体。他揭开四姨太的白单,从头到脚认真地检查着,衣服整洁,除了肩膀上有点儿呕吐物残留的痕迹外没有任何异常。他放心了。接着,他来到藏豪的房间,看到藏豪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陶主任刚想说话,藏豪打起了呼噜。嗨,这小子睁着眼睛睡觉呢!“醒醒吧,一会儿杜文桐一家该来拉尸体出殡了。”他随手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藏豪被叫醒了,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头儿,这么早就来了。”他知道陶主任不放心,特意早早来太平间,说不一定已经去停尸房检查过了。他心里很从容,很平静,因为他昨晚没干坏事。
“嗯,我怕你睡过头了,会耽误事。”
藏豪坐在床边对陶主任说:“头儿,四姨太是被毒死的。”
“没有证据,不敢随便说。”陶主任坐在椅子上向后仰着,“不过,我也怀疑她是中毒死的。”
“嘿嘿,我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老陶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昨晚把她胃里溢出来的东西化验了。”藏豪有意不急于说出结果,他想看看陶主任的反应。
“亚硝酸盐中毒?”
“嗯哪,正是亚硝酸盐中毒。”
“可亚硝酸盐中毒的原因太多了,可以见于食物中毒,也可见于误服,也可以是人为投毒。不太好判断哪!关键还要看亚硝酸盐的来源。如果你有把握,可以向保卫科汇报。”
“向保卫科汇报?高科长不上班了,保卫科现在没人。再说,找老高也没用,他那么笨,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你打算报官吗?那可是要有把握呀!这可是杜文桐的姨太,弄不好会惹麻烦的。”
藏豪的小眼睛转了几圈,心里想着鬼点子,嘴上附和着陶主任说:“是啊,我也没把握,万一吃的食物里含有亚硝酸盐呢?比如腌菜含有较多亚硝酸盐,还有吃海鲜后再吃大量维生素c也会产生大量亚硝酸盐哪!还是先别报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也对,先别报官了。既然病房的心内科医生已经诊断急性心力衰竭了,我们也没有充分理由推翻诊断。”
“嗯哪,主任,听你的。”藏豪表面上附和着陶主任,可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确实死于中毒,根本不是心脏病。这么急重的中毒,除去误服,就只能是被害。他认定四姨太是被害的,但他心里另有算盘。
上午九点钟,杜家亲朋好友陆续来到太平间。送葬的队伍比起当年给大姨太送葬更加庞大,气派十足。唢呐声,哭喊声,号成一片,震耳欲聋,越闻越悲,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连站在一边素不相识的看热闹的女人和小孩都被感染得流下眼泪。杜文桐身穿黑色西装,其后跟着身穿黑纱的二姨太和三姨太。藏豪引导他们来到四姨太的床前,杜先生站在床边默默看着,眼圈红润,泪水从眼镜片后流下来;二姨太拉着四姨太的手哭诉着姐妹之情;三姨太则站在两米外用手帕擦着眼睛。杜家的亲属一批批地进来与四姨太告别,每个人的心情都显得沉重和悲伤。藏豪站在旁边悄悄地观察,希望找出一点儿破绽,可是,他一点儿看不出杜家哪个人与四姨太有仇。是啊,即便是仇人怎么能让他看出来呢?如果是杜先生毒死四姨太,应该有充分的理由呀!
他那么宠爱她,怎么会谋杀她呢?二姨太好像也没有可能,她年龄与杜先生相仿,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心肠的人,她拉着四姨太的手时显得那么悲伤,肯定不会是凶手。三姨太似乎不太愿意接近四姨太,站得远远的,难道三姨太暗中操纵了谋害案吗?他不敢肯定。四姨太的尸体入棺了,送葬的队伍就要出发。
藏豪突然发现杜先生身边有个保镖背影十分熟悉,与此同时保镖无意间回头也看到了他。“豪哥,我是吕汉。”吕汉见到藏豪显得很亲切,过来与藏豪握手,从口袋里掏出包香烟,递给藏豪一支。
“原来是你呀,吕汉!怪不得我看背影感觉很熟悉。你怎么到杜家了呢?”藏豪接过香烟点着,深吸了一口。
“我上次在戏来灯不是告诉你我要换地方了吗?”
“嗯哪,我记得你说过准备给一个老板当保镖。原来是给杜文桐当保镖哇!还好吧?”
“嘿嘿,还好。在哪里不是混碗饭吃呢!豪哥,你怎么样?”
“我嘛,老样子。”
“吕汉,快上车,走了!”远处有人喊道。
“哎,马上就来!”
藏豪问:“晚上有时间吗?六点钟我在俞山小吃请你喝酒。”
“豪哥,怎么能让你请呢!我请你!”说完,吕汉钻进一辆黑色吉姆轿车前座,向站在轿车旁的藏豪招招手。送葬队伍出发了,长长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南山公墓。
“吕汉,你刚才招手的那个人是谁?”杜先生坐在后排警觉地问道。
“我的一个朋友,在医院里工作。”
“哦,你有朋友在这家医院里工作。他是做什么的?”
“在病理科工作,管理太平间。”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淹没了外面嘈杂的声音。藏豪脱下军装和白大衣,悄悄跟着送葬队伍,他心不甘,他想弄清楚到底谁害死了四姨太,他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做。
下班后,藏豪来到俞山小吃,这里离杜老板家有段距离,所以,他等了一会吕汉才出现。“豪哥,不好意思,一路堵车,来晚了。”
“没关系,请坐!”藏豪点了四菜一汤,两瓶烧酒。晚上六点多钟,俞山小吃坐满了客人,有猜拳罚酒的,有高谈阔论的,有醉酒哭闹的,小饭店里十分吵闹。藏豪和吕汉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相互敬酒。酒过三巡,藏豪问道:“吕汉,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吗?”
吕汉反问:“豪哥,你是指崽子的事情吗?”
“嗯哪。崽子他现在在哪里?”
“咳,早晨见面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没见过他人,但听大茶壶说他在宁夏贺兰开了一家小妓院,月翠在妓院里,生意挺红火的。”
“不可能吧?月翠不会跟他干的。再说,他哪来的钱办妓院?”
“月翠也是不得已呀!其实与其说是妓院,不如说是个暗娼,租了一个小院,三间房,崽子帮助‘拉皮条’。大茶壶还悄悄派去两个妓女。”
“你知道地址吗?”
“不知道,只听说在贺兰城闹市区柳树巷附近。”
“月翠知道他把巧儿害死了吗?”
“他没告诉月翠巧儿死了。他骗月翠保证不会伤害巧儿,月翠才答应和他一起去贺兰。他本想让月翠再回妓院为他赚钱,月翠坚决不同意。后来崽子与大茶壶一商量,觉得还是自己开家小妓院,月翠同意了。”
藏豪听了这个消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他想不明白,月翠曾经说过不会再和崽子在一起,怎么又好上了,而且还一起做了生意。“月翠不会这样!打死我我都不相信。”
“豪哥,我真的不骗你。你别生气,我说句实话,月翠她再好也是个妓女,她认的是钱。你有钱时她对你好,你没钱了她还会对你好吗?”
“可是,她并不知道我没钱,她们一直把我当成有钱人,看做是个富翁。”
“哼!你早露馅了。她们去医院找过你,你不在,她们见到了你的头儿,头儿对她们说你每月的薪水还不够自己花销的。她们知道你是个穷当兵的,没有钱。”
“啊?你怎么都知道呢?”
“我听崽子说的。崽子说他认识一个悄悄跟踪你的姓柳的年轻人,那个姓柳的说你盗窃了一大笔钱,有钱逛妓院,赎妓女,所以崽子想敲你一下。后来从月翠那里听说你根本没钱,他看敲诈不成本想放了巧儿,没想到等他回那里时巧儿和矮子都坠楼摔死了,他吓得赶紧带着月翠逃跑了。”
“你们真是害惨我了!老子好不容易弄点儿钱赎出两个女人,结果都没了。”藏豪想起这件事一脸怒气,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吕汉看藏豪发怒了,后悔自己刚才话多,连忙劝说:“豪哥息怒,等弟兄我以后发财了帮你找个女人。”
藏豪听了这话脸色平和下来,说:“等你发财,我都老了,也干不动了。”
吕汉嬉笑着说:“豪哥真逗!凭你这么健壮的身体,八十岁当新郎也没问题,嘻嘻!”
“怎么,你还真想让我等到八十岁呀?”
“哪里,哪里!我也是开玩笑。你放心,不出两三年兄弟一定发财。不瞒你说,现在杜先生很器重我,他说手下很缺人,让我好好跟着他干,以后有机会让我当厂长,管理工厂。”
藏豪相信吕汉说的是真话,但不相信他能当厂长,他觉得杜先生忽悠他,因为吕汉好像没有长“厂长”的脑子。他不好意思流露出自己的想法,随口敷衍一句:“那我就等你发财了!可别真让我等到七老八十呀!”
“放心,豪哥,我吕汉说话算话!”
“不管怎么说,我饶不了崽子,我要报仇!有机会我要去趟贺兰把月翠抢回来。”他的前一句话说出来仍然气势汹汹,而后一句话说得软绵绵,显得底气不足。
他心里明白,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就算把月翠抢过来,她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钱哪!还是要有钱!他心里感叹道。藏豪突然想起今天和吕汉见面的主要意图,他想了解杜家的内情,因为四姨太死得蹊跷。“吕汉,你到杜家多久了?”藏豪显得不经意地问道。
“有一个月了。”
“哦,这么久啦,应该适应了吧?”
“不行,还不太适应。豪宅里规矩多,事多,有些事麻烦得很,还要慢慢适应。”
“你不就是个保镖吗,有什么麻烦的?”
“我虽然是个保镖,但也要处处小心谨慎。因为住在他们家里,随时要处理好和几个姨太太家人的关系。”
“哦,大家庭,姨太太多麻烦事也多。”
“可不是嘛!四姨太没死的时候与三姨太矛盾很大。四姨太受宠,三姨太吃醋,杜先生摆不平。”
“不会吧?杜先生这么大家业都置起来了,不会连两个女人的事都摆不平。”
“听后厨师傅说,大姨太生了三个女儿,两年前患尿毒症死了。二姨太也生了两个女儿,杜先生一直没有儿子,不满意,都50多岁了,为了生儿子才娶了三姨太。”
“三姨太从前是干什么的?”
“三姨太年轻时是交际花,整天在舞厅里陪上流人物跳舞,喝酒,打牌。年龄大了以后,她想找个人嫁了,就盯上杜老板。开始时杜老板蛮喜欢她的,经常冷落二姨太,可是,二姨太很大度,不在意,她也希望三姨太为杜先生生个儿子,为杜家了却一桩心事。可是没想到,偏偏三姨太自己肚子不争气。四五年过去了,她没有一点儿怀孩子的迹象。杜先生眼看年龄一年比一年老,心里很着急,整天闷闷不乐。二姨太也不高兴,经常埋怨三姨太。”
“埋怨她什么呢?”
“喝酒,吸烟,熬夜,打牌,生活不规律。三姨太不服,认为是老爷不行了,不是她的问题。杜先生听了一气之下娶了个比她还小四岁的大学生,就是四姨太。”
“四姨太喜欢杜老板吗?”
“这个我也说不清,估计还是看上杜老板的钱财和家业了吧。没想到今年四姨太真怀孕了,把杜先生乐得够呛。可是,三姨太到处放风说四姨太怀的是野种,杜先生听了气得够呛,据说为这事还打过三姨太一个耳光。”
“嘿嘿,挺热闹!那四姨太怀的是不是野种呢?”
“哪来的野种啊!都是三姨太吃醋的缘故。”
“既然三姨太说四姨太怀了野种,那她总要有点儿什么证据呀?”
“是啊,后厨师傅和保姆八卦时我也这么问过,他们说四姨太发现自己怀孕了,整天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要求回四川老家柳阳镇,说是要吃老家的饭菜养养身体,杜先生就亲自派保镖送她回到老家。四个月后四姨太没有妊娠反应了想回来,杜先生又派保镖把她接回来。四姨太回来后,三姨太很郁闷,到处散布四姨太的坏话,说四姨太的肚子不像怀孕五个月,像怀孕三四个月,是回老家以后怀上的。这些话传到四姨太耳朵里,她也急了,两个人为此经常吵架。”
“到底怀孕四个月还是五个月,请个医生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是啊,杜先生也特意为此事请了医生,不过……”吕汉说到这里突然话止住了,“算了,不提他们家的事了。豪哥,喝酒!”
“嘿嘿,我再敬你一杯,早日发财!”藏豪也没急于逼问。他明白越是吕汉不想说的话,可能越是他想了解的情况,他耐心地等待机会,等吕汉再多喝点儿酒,精神放松些再去套他的话。连干几杯酒之后,吕汉脸红得发紫,显得很开心。自他进了杜家,很少喝酒,正好今天杜老板不出门,所以他请了假出来与藏豪约会。“既然你救过杜老板的命,他一定不会亏待你。你好好跟着他干,一定会有机会。”
“借你吉言,我再干一杯!”吕汉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你是怎么救了杜先生的命,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藏豪心里确实有点儿好奇,但他更想知道杜老板有什么样的仇人。
“你是我的恩人,我也不用瞒你。不过这个故事我只对你说,你可不能传出去啊!”于是,吕汉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个令他时来运转的故事。
吕汉虽被藏豪打伤了,但还是很感激藏豪的不杀之恩。特别是后来他听说矮子坠楼摔死了,他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小命,他心里明白,矮子是被藏豪扔到楼下摔死的,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敢报官,因为他们敲诈也有罪。
一个多月前,吕汉去城北的市立医院看病,一个当初给他做骨折复位固定的老医生查看了他的伤情。老医生姓彭,身材高大,四方大脸,浓眉大眼,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白大衣,敞着衣怀,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吕汉的右肩锁骨骨折用石膏固定已经两个多月了,老医生认为他的伤基本痊愈,给他撤掉了石膏。吕汉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右上臂,感觉没什么不舒服,手臂活动灵活,力量也没见小,心里很开心。老医生给他检查了肩膀和关节,满意地说:“你不愧年轻力壮,武艺高强,恢复得非常好,以后还可以继续当打手或者保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这条胳膊还要继续用三角巾悬吊三天,别做吃力的活。”
“你怎么知道我是打手?”吕汉不解地问道,他没有说过自己是个打手。
“哦,我看出来的。”
“谢谢彭医生,三天后我还要来看吗?”
“如果拿掉三角巾没什么不舒服的,你就不用再来了。”
吕汉吊着胳膊高兴地离开了。一条长长的外走廊从病房大楼的大门口一直连接急诊室,走廊的两边是花园,有花草、树丛和凉亭。由于天气已冷,花草树叶已经枯萎,花园显得冷清。他打算通过外走廊,穿过急诊室走出医院。天色已经偏黑了,一阵北风吹过,冷气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医院大院里空荡荡的,白班的医生护士已经下班,夜班的也已经接班,外出散步的病人都已经回病房吃晚饭了,院子里没有人走动。他在通往急诊室的长廊上快步行走,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院墙上翻下来,躲进一片小树丛里。他马上停了下来,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观察着。贼吗?为什么要翻墙进医院?难道要偷东西?他警觉起来。过了一会儿,黑影从树丛里钻出来鬼鬼祟祟向四周望了一下,看到院子里没有人迅速来到急诊观察室的后窗,向屋子里偷窥着。接着,他好像用什么东西熟练地把窗户打开翻身跳进房间。不好,贼进屋偷东西了,吕汉立即跑了过去,悄悄探头往窗子里面望去。哇!这哪里是盗贼呀!明明是个罩头蒙面的杀手,一身黑衣黑裤,双手带着黑手套,正站在床边用力掐住床上男病人的脖子。被掐住脖子的病人满脸紫红,张着大嘴喊不出声音,瞪着眼睛,手脚乱蹬挣扎着。
“住手!”吕汉大喊一声纵身跳进屋子里,杀手见有人进来,扭头想跑。吕汉立即双手抓住杀手的肩膀,双臂一用力把杀手拎起来摔倒在病房门前。他刚想扑上前去制服他,“嗖”的一声一把飞镖向他刺来,他向后一仰,飞镖擦肩而过,正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脚跟,准备冲上去搏斗,却发现杀手已经跑出门外反锁住房门,等到他用力打开房门追出去时,杀手已经冲出走廊消失在夜色里,无影无踪。吕汉回到病房,看到那病人浑身颤抖,惊魂未散,正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老头,你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刚才那个蒙面杀手是要杀死你。他下手太狠了,我如果晚来一步你就没命了。”
病人手捂着脖子干咳了几声,点点头说:“壮士,你们俩的打斗我全都看清楚了,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否则我这老条命早没了。”
“你没事了吧,我去帮你找医生和护士吧。”
“不用了,别惊动医生和护士了,我没事。”
“哦,没事就好。你家里没人护理你吗?”
“有,一会儿就来了。”
“我帮助你倒杯水润润嗓子,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壮士,你要是没有急事的话就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我的家属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吧,我现在走,怕你还会有危险。”吕汉关上窗户,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他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感觉有点儿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老头,你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个杀手看来是要置你于死地呀!”
“是啊,你再晚来一秒钟我就不行了。你喊住手时,我的眼前已经发黑了。壮士,你好像也是个病人。”他指着吕汉胸前吊着的三角巾说。
“没事,肩膀骨折了,刚拆了石膏。”
“不愧是壮士,肩膀骨折了还这么力大无穷啊!”
“我只不过是情急之中来了一股勇劲儿罢了,要是平常的话,我这条胳膊也不敢用这么大的力气。”
“嗯,你不仅是个壮士,还是个勇士,难得呀!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你!请问壮士大名?”
“我叫吕汉。没什么,老头,别客气,这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以后要小心点儿啊!根据我的经验,蒙面杀手一般都是你面熟的人,如果是陌生人他没必要蒙面,而且他蒙得很紧,只露出两个眼睛。”
“你说的对,也许是个熟人。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上班?”
“嘿嘿,我在北市区戏来灯,当个保安。”
“哦,怪不得你动作敏捷,身手不凡。好样的!”
“嘿嘿,你过奖了,老头。我是出其不意把他给撂倒了,这小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你看这把飞镖,甩得又狠又准,如果一对一打起来,他也是个难对付的人。”
病人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飞镖,伸出手去拔,拔了几下没拔出来。吕汉站起来抓住飞镖用力把它拔了出来,这是一支普通的飞镖,除了钢刃锋利外,没什么特别的,他随手把飞镖递给病人。病人拿着飞镖仔细看着,说:“勇士,你看,这飞镖柄上有个字母‘g’,凭这个记号我能找到这飞镖的主人。”
“这么说你能找到杀手?如果抓到他,千万别饶了他,这家伙太狠毒了。”
“你放心吧,我饶不了他。”
吕汉从病人说话的口气感觉他不是一般人,仔细看他的长相,方脸,剑眉上弯,眼皮虽然有些下垂,但两眼炯炯发光,脸和嘴巴绷得紧紧,给人一种说一不二的感觉。“你老好像不是一般人哪。”吕汉不知不觉改口,不再称他老头。
“你就称呼我‘先生’好了,我虽然年龄有点儿大,但人还不老。我是杜文桐,你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因为我太有名,难免树敌,所以,发生刚才那种事一点儿也不奇怪。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
吕汉听了他的话目瞪口呆,惊讶得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感觉很激动和庆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他救的这人竟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杜文桐。
“你是杜文桐?哦!怪不得我看你有些面熟。嘿嘿,我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你的相片。”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才还称呼他老头呢。他一直挺得直直的腰杆一下子弯了下来,说话时有点点头哈腰。
“来,坐下吧!先别急着离开,有你在我感觉安全些,陪我一个晚上吧,我会给你些报酬。”杜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吕汉。
“没问题,我今晚陪你,不过不需要报酬。”吕汉摆摆手,没有要钱,“杜老板,怎么没有家里人在你身边呢?”
“下午管家一直在这儿陪我,刚离开一个多小时。”
“你应该雇个保镖呀。”
“我有保镖,一会儿会陪我太太们来看我。对了,过一会儿我太太们来,你不要提刚才发生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就说是我的朋友来探望我,别的什么都不用讲。”
“明白。99lib?杜老板,你不打算报案吗?”
“不报案,我自己可以解决。你就称呼我杜先生吧,其他事你就不用问了。”
“好吧,杜先生,需要我做什么,你随时吩咐。”
吕汉拿出一支烟递给杜先生,杜先生摆摆手说:“我气管不好,最近不敢吸烟,吸烟就胸痛,也闻不来烟味。你要吸烟可以到门外去抽。”
“我也不抽了,我烟瘾不大,只是随便玩玩。”吕汉把香烟放回到口袋,心想这个杜老板倒是蛮和蔼可敬的,看来自己救对人了。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好,竟然救了杜老板,今后说不定会得到他的赏识,以后也有了依靠,心里美滋滋的。
夜班护士进来巡视病房:“杜先生,这是你的药,请服药。”护士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服了药就出去了。
“杜先生你得了什么病?这个可以问吧。”
“没问题,可以问。医生说是高血压,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血压升高。服药后血压已经降下来了,再休息休息就会好。估计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房门开了,二姨太和三姨太走了进来。二姨太手里拿着一串饭盒,三姨太手提着个水果篮,后面跟着个青年人,一身黑装,看身材和举止动作就猜出来是保镖,可是人长得眉清目秀,文气十足,倒像个书生。“老爷,饿了吧,来吃饭。”二姨太把圆圆的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溜肉段、鱼香肉丝、小白菜炒虾仁,还有一条红烧鲫鱼。香喷喷的饭菜,馋得吕汉口水直往肚子里流。“老爷,我给你洗个苹果吧。”三姨太拿着苹果在水盆里洗着。
“苹果给吕汉一个,他是我的朋友,专门来看我的。”
二姨太、三姨太和保镖不约而同扭头看着吕汉,吕汉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接过三姨太递过来的苹果。“谢谢!”一连鞠了两个躬,张开嘴一口咬下去半个苹果。三姨太看他的吃相就知道他是个穷人,下人,不明白老爷怎么突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呢,于是,不情愿地白了他一眼,扭身给杜先生削苹果。
二姨太比较憨厚,也有修养,说起话来很中听。“既然是老爷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坐下慢慢吃。”她的话音还没落,吕汉一个苹果已经吃完了。
“四姨太怎么没来?”杜先生看着保镖问道。
保镖表情不自然地回答:“四姨太说她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休息。”
杜先生面色不悦说:“吕汉,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吧。”杜先生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他。
“老爷,这可是你一个人的份哪,不够两个人吃的。”三姨太表情不悦,插嘴说。
“没关系,我不饿,少吃点儿。”
“老爷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好。”三姨太瞪了一眼已经拿起筷子的吕汉,她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儿傻气,不懂事,一点儿不知道客气,让吃就吃。
“怎么,你今天连他的醋都吃呀?”杜先生有点儿不悦。
二姨太非常明白事理,看出老爷不高兴,赶紧说:“吃吧,陪老爷一起吃。没关系,我今天带的饭菜还算多。”保镖背着手靠墙站着,神情自若,面无表情。
吕汉夹了几口菜饭慢慢地嚼着,不好意思多吃。杜先生吃了几口饭菜就撂下筷子不吃了。“吕汉,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全吃了吧。”吕汉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胃里早已咕咕直叫了,看到杜先生真的不吃了,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饭菜吃个精光。
“呸,哪来这么个饿鬼,还说是朋友。”三姨太小声嘟哝着,虽然声音很低,但杜先生和二姨太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要休息了。今晚吕汉在病房里陪我,小熊,你也回去吧。”
二姨太意识到他今天心情不好,识相地说:“老爷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二姨太和三姨太收拾好饭盒回去了,那个年轻人也跟两个姨太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吕汉不解地问道:“杜先生,那个叫小熊的是你的保镖吧。你怎么把保镖打发走了?”
“不是有你在吗?你比他强多了。好了,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奇,以后时间久了,你就都懂了。今晚你就睡在旁边这个小床上吧。”
吕汉把房间的门窗检查了一遍,关了灯放心地躺在小床上。他感觉像做梦似的,竟然与赫赫有名的杜老板睡在一个房间里,心里美滋滋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睡着了。那一夜,吕汉睡得很香,而杜先生一直没睡,他不敢入睡,他怕杀手再次进来。
第二天杜先生办理了出院,回到家里休息。吕汉也回戏来灯上班了。
俞山小吃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可是藏豪和吕汉两人还聊得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范老板也不好意思撵他俩走,他知道吕汉曾是戏来灯的打手惹不起,这个藏豪也是驴脾气。算了,让他俩喝吧,喜欢喝到几点就喝到几点吧,范老板趴在一张桌子上打起盹儿来。吕汉几杯酒下肚面色通红,精神兴奋,有点儿口无遮拦,不停地讲着他救杜先生的事情,他很得意,很自豪。“嘿嘿,事情就这么巧,我认识了杜文桐。”
他端起酒杯敬藏豪,“豪哥,也感谢你呀!”
“谢我什么?”
“我要是没受伤,也不会上医院,不上医院去,也碰不上这个机会。”
藏豪听得津津有味,还想继续听下去。“吕汉,你能不能讲点儿别的。杜先生不是有保镖吗?怎么后来又雇你做他的保镖了呢?”
“你别急呀!我马上就要讲到这里了。”
“你看都几点了,你最好简单点儿讲。要么,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吧。”
“好哇,我们是兄弟,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后来杜先生怎么想起来要雇你当保镖了呢?”
“他的保镖小熊突然病倒了。”
“小熊生了什么病?”
“怪病,胸闷气急,口吐白沫,不能活动,一活动就会晕过去,他躺在床上口唇紫绀,连话都说不了。医生说是缺氧心衰。”
“小熊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了解,只是在杜老板病房里见过他一面。年龄与我仿佛,二十四五岁,很秀气,很精干,很沉稳,平时挺健康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关于他的病,你详细讲讲怎么回事。”藏豪觉得这个信息十分重要,立刻来了精神。
“豪哥,我讲细节吧,你让我简单讲;我简单讲吧,你又让我详细点儿讲。算了,我不讲了,都是他们豪宅里的事,与我们不相关。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吕汉站起来准备离开。
藏豪连忙拉了他一把:“别走,坐下,弟兄,再喝一杯。你知道我是搞医的,对怪病很感兴趣,你详细说给我听听,讲完再走吧。”
“好吧,既然你感兴趣,我就详细讲给你听。”吕汉看到藏豪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便坐了下来兴致勃勃讲了起来。
吕汉回戏来灯上班的第二天,突然杜家的人到妓院找他。来人是个五十几岁麻子脸,他自我介绍说:“我是杜先生的管家,奉杜先生之命接您到杜家去一趟,杜先生与您有要事相谈。”
“杜先生找我有要事相谈吗?”吕汉受宠若惊,感觉身价倍增,意识到有喜事降临。他得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茶壶,希望他准假。
大茶壶上下打量来者,感觉有点儿派头,不像普通人,便问道:“哪个杜家邀请他去?有什么事直接对我说吧。”
“这位先生是……”管家看着吕汉,指着大茶壶问道。
“哦,他是我的头儿,领班。”
“哦,领班先生,失敬。鄙人是杜文桐的管家,今天奉杜先生之命特意来接吕汉先生去杜家有要事相谈。”
“啊?杜文桐,是那个化工大王杜老板吗?”大茶壶吃惊地问道,转身又问吕汉:“你认识杜老板吗?”
“嘿嘿,当然认识。否则他干吗派管家来接我呢。头儿,那我就去了。”吕汉显得很得意。
“去吧,去吧!”大茶壶大方地挥挥手,看着吕汉钻进当时最时髦的美国造黑色的吉姆牌轿车里。嘿,这小子怎么认识杜文桐呢?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人哪,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大茶壶这时才想到,他这辈子还没坐过轿车呢,心里泛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杜家大院坐落在南山风景区的一个山沟里。这里有一大片豪宅,都藏在群山石林中,省城里的有钱人几乎都住这里。杜家大院位于山脚下,四方大院,红砖高墙,一对黑色的大铁门正对着一条自家专用车道,远看红色的屋顶位于密林之中,格外醒目。汽车一直开进杜家院子里,停在一座三层欧式洋房的门前。
吕汉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客厅,杜先生已等候多时,看见吕汉进来,从沙发里站起来走过去与他热情地握手。“勇士,我打算聘你为保镖,不知你同意不同意?薪水是原来小熊的两倍。”杜先生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情对杜老板确实是个要事,没有什么事情比他的命更重要了,经历了上次病房被害事件,他对自己的安全甚为重视,他需要找一个吕汉这样强壮、朴实、忠诚的保镖。实际上,从他被救的那一时刻就有了这个想法。
“愿意,当然愿意。只是不知道小熊他怎么办,不干了吗?”
“小熊生病了,去了几次医院一直没治好,现在社会这么混乱,我不能没有保镖呀,我首先想到你,既然你同意了,今天就上班。吃住、服装和日用品全都由吴管家给你准备。”
“我做什么呢?”
“别急,吴管家会教你。你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就这样,吕汉像做梦一样当上了杜先生的保镖,住进了杜家大院。整个白天他都在接受吴管家的培训,包括他的工作、任务、举止仪表和大院的规矩。吕汉的住房被安排在一楼,窗户正对着前院和正门,从前这里是门房先生住的,房间不大,摆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夜深人静了,楼房的灯光都已熄灭,风吹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从哪里传来间断的呻吟,好像是个男子的声音,吕汉打开窗帘向院子里望去,突然,一个影子从院子里一掠而过。他警惕地注视着,影子被树丛挡住,他想起了医院里的影子,感觉肩上的责任重大,既然他已经是保镖了,就应该时刻保护杜先生的安全。有刺客!他紧张起来,迅速从房间出来,悄悄来到客厅,他看到影子背对着他正和杜先生说话。影子回头看他一眼,是吴管家。吕汉绷紧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看来虚惊一场。杜先生向他摆摆手,意思是没什么事让他回房间。于是,他回到房间解开衣扣,深嘘口气,伸个懒腰躺在床上。半夜里,他被尖叫声惊醒,穿上衣服来到走廊。灰暗的走廊空荡荡的,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等待着那惊魂的尖叫声再次出现,他要判断声音来自哪里。对面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把吕汉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两步。定眼一看是厨师,原来他也被尖叫声吵醒了。过几分钟,尖叫声再次响起,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好像从走廊的另一端地下面传上来。吕汉问道:“师傅,什么人在叫喊,你知道吗?”
“是小熊,他生病了,连续几个晚上都在叫喊。”
“我能去看看他吗?”吕汉听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号叫有些同情,毕竟都是保镖。
“你去了也没用,请了几个医生来看过了,心脏病突然发作,治不好。自从得病后,他有点儿神志不清,不能说话只会喊叫。”
“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呢?”
“医生说他得的是一种怪病。”厨师脸上露出一副酸楚的样子摇摇头,“唉!”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了。
吕汉顺着叫喊声走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地下室传上来的。他顺着黑洞洞的圆形楼梯下到地下室,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散落在门外。他悄悄摸到门口,探头向屋子里望去,空荡荡的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单人床,小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屋子里站着穿白大衣的医生、小熊的父母、杜先生和管家。医生严肃地说:“看来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心衰很重,你瞧,他现在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能今晚过不去了,还是送医院吧。”
小熊的父母眼含泪水不停地给杜先生作揖,嘴里念叨着:“杜先生,求你开恩,救救他吧,他还年轻,不能死呀!”
“好,管家,你赶快备车。”杜先生看见吕汉站在门口向屋里看,于是,向吕汉招招手,“进来吧。小熊病情加重了,进来帮帮忙吧。”地下室灯光灰暗,小熊躺在床上费力地喘着粗气,面部、鼻尖、口唇、耳垂都有点儿发紫,随着呼吸鼻子里鼓出一串泡沫状的液体。他微睁着眼睛看着吕汉,吃力地抬起右手指指胸前,嘴唇动了几下想说话,可是他没有力气,又再次用手指着他的前胸。
“他是不是胸痛啊?”吕汉扭头问医生。
“他现在全身哪儿都痛。他心衰很重,肺子里都是水,说不出来话。”
管家跑下来说:“老爷,车备好了。”
“好,马上去陆军医院。吕汉,你把小熊背到车里。”杜先生催促着,他害怕小熊死在家里。北方有个风俗,病人死在家里不吉利。吕汉答应一声,走到床前背起小熊就走。小熊的手脚冰冷,脖子和身体已经软绵绵的,似乎马上就不行了,吕汉着急地跑了起来。杜先生叮嘱吴管家和吕汉:“你们两个把小熊送到陆军医院,告诉医生全力抢救,用最好的药物,一定要救活他。”三个姨太穿着睡衣神情紧张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向下面望着,豪宅里发生这种怪病,说不清楚她们是焦急还是害怕。四姨太看到小熊被背了出去,悄悄擦着眼泪,扭头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三姨太幸灾乐祸地看着;二姨太则绷着脸表情十分严肃。
吉姆轿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陆军医院急诊室门前,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小熊抬到急诊室的观察床上。管家和吕汉几乎同时喊着:“医生,快救人哪!”
一群医生和护士跑来抢救。氧气的流量开到最大,输液,强心针,呼吸兴奋剂,各种抢救药物轮番使用,没有任何效果。小熊的口鼻冒出很多粉红色泡沫,口唇紫绀,这是典型的心衰征象。很快血压测不出来了,呼吸停了,心跳停了,小熊永远离开了这个他刚开始向往的世界。负责抢救的医生沉重地对他的父母和管家说:“心脏病太重了,严重的心力衰竭,来得太晚了,所有的抢救药物都用了没一点儿效果,最终..死于循环呼吸衰竭。”
“怎么会这样呢?他一直身体棒棒的,没有任何病,怎么突然得了这么重的心脏病。”他的父母痛哭起来。
吕汉的故事总算讲完了,他自斟了一杯酒感慨地说:“唉,人太脆弱了,像小熊这么健壮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后来呢?”藏豪问道。
“后来就把他送到你们太平间了。”
藏豪说:“哦,我记起来了,这家伙送来时面色青紫,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衣服上都是呕吐的污垢,我曾为他换过新装,化过妆,整过容。可怜的家伙!”
“我听吴管家和厨师说,这小子人还蛮不错的,就是有点单纯。”
“小熊葬在哪里了?”藏豪问道。
“杜先生很伤心,厚葬了小熊,把他埋在了南山公墓。”
藏豪深思了一会儿,说:“恐怕他太单纯了,连小命都没了。”
吕汉反驳说:“他是生病死的呀!这和单纯又不相关。”
藏豪告诫他说:“不管怎么说,富豪家里的事你不要掺和进去。”
“嗯,这个我懂。”
两壶酒喝得一滴没剩,两个人走出俞山小吃就分手了。夜深人静,藏豪独自走在漆黑的路上,心里十分惬意,想知道的东西差不多都知道了。小熊和四姨太相继以相同的症状和病情死亡这绝不是偶然,这件事与杜老板、二姨太、三姨太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决定先把小熊的死因调查清楚。
藏豪相信小熊与四姨太一样死于亚硝酸盐中毒,于是,他决定到南山公墓掘墓验尸找出小熊被毒死的证据。他不需要费尽心机弄清楚为什么小熊和四姨太被毒死,他也不关心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恩恩怨怨,只要他掌握了小熊和四姨太被毒死的确凿证据就抓住了杜家的把柄,不管凶手是谁,二姨太、三姨太或者杜先生本人,反正都是杜家的丑闻和罪行。他相信只要他亮出牌杜老板一定会与他私了,他会发一笔大财。他不想破案,不想抓凶手,也不想置人于死地,他只想得到钱。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藏豪带着铁镐、铁锹和铁钳骑着自行车来到南山脚下,他把自行车放到一个岔路口旁边的树丛里徒步爬上南山公墓,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寻找小熊的坟墓。此时,他才发现他不知道小熊的名字,他这个人有的地方很精明,有的地方很粗心,他完全可以从太平间的登记本上查找,可是现在他只能根据墓碑上的日期和姓氏来查找了。他有点儿后悔白天没到墓场踩点,现在这么一个漆黑恐怖的夜里很难一下子找到小熊的坟墓。他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两天前刚刚下葬的四姨太的坟墓,坟墓周围新种植了几棵松树,比起周围的坟墓四姨太的坟墓显得又高又大,墓碑也很壮观,袁鑫欣三个大字很醒目。
唉,可怜的红颜薄命女子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死于非命啊!他坐在四姨太的坟头,点燃一根香烟自言自语说着。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天上厚厚的乌云遮住了空中行走的月亮,萤火虫从一个坟头飞向另一个坟头,好似传说中的鬼魂在飘动。从山谷中刮过来的北风寒冷凛冽,发出呼啸的吼声,摇动的树枝和树干发出“吱吱”的响声,对面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狼嚎。他有点儿后悔一个人来荒郊野外,万一碰到群狼怎么办?他不怕鬼魂,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他才胆大无比,可是,他害怕野兽。他用手电筒不时地向周围照着,手里紧握着铁镐,生怕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条饿狼。突然,他周围的树丛里传来“哗啦啦”的响声,他的心被惊吓得揪了起来,翻身藏在四姨太的墓碑后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难道是蛇?他想起了蛇谷遇险的一幕,心被揪得更紧了,他几乎要崩溃了,想扔下铁镐铁锹向山下跑去。很快四周又寂静下来,他鼓足勇气再次用手电筒向地面和树丛照着,没有看到蛇,也没有看到任何动物。他安慰自己,天气冷了蛇已经快冬眠了,不会有蛇了,树丛里也没有狼的影子,狼都在对面山坡上。于是,放心大胆地站起来继续寻找小熊的坟墓,他用手电照着每一个墓碑,认真看着,生怕漏掉一个。他来到了一个大点儿的坟头前刚打算看石碑上的字,突然坟后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急忙打开手电筒向坟头照着,看到坟后有个脑袋在闪动,接着他借着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一张雪白的脸。他大叫一声,举起手里的铁镐扔了过去,铁镐“嘭”的一声砸在水泥坟头上,又“当啷”一声落到地上。坟墓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举起铁锹准备扔过去。
“兄弟,别打,咱们是同行!”一个声音从坟包后传过来,随后从坟头后冒出两个黑衣人手里也拿着铁镐和铁锹。
“你们是什么人?”藏豪吓得一连向后退了五六步。
“兄弟,别怕,我们爷俩和你一样也是出来盗墓的。我们本想悄悄跟着你,看看你要盗哪个墓,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藏豪明白了,原来是碰到两个盗墓贼。他仔细一看,两人一老一少,都是瘦瘦的,脸孔白白的,一看就是白天不出门夜里游荡在坟地里的盗墓贼。他们把他也当成盗墓贼了,他不由自主乐出声来:“呵呵,兄弟,我们可以做伴儿了。”
“老弟,你刚才那一镐头差点砸到我的脑袋呀!”老盗墓贼说道。
藏书网“嘿嘿,你俩也把我吓得够呛!”藏豪也回敬一句,“半夜三更躲在坟后面,我以为真见鬼了呢。你说我能不打吗!”
“老弟,你打算挖哪个墓呀?有没有目标?我们可以合伙干,有福同享嘛!”
藏豪的脑子一转有了主意,说道:“我正在找一个姓熊的坟,一个月前刚埋的新坟。”
小盗墓贼用手电筒照着藏豪身边的墓碑,突然喊起来:“这个墓主姓熊!”藏豪顺着手电筒灯光一看,果然墓碑上刻着:熊镇刚,日期正好是一个月前。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算找到了!他连忙跑到墓后面把铁镐捡了回来。
“老弟,这是谁的墓?有货吗?”老盗墓贼问道。
“谁的墓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有不少好东西,所以我专门来找它。”藏豪随口胡编了一句,正好让两个盗墓贼帮他挖坟。
“既然这样,那我们哥三个一起挖吧,有货平分,如何?”
“没问题,我同意。”藏豪爽快答应下来。
坟墓表面的一层水泥并不很厚,藏豪几下就用铁镐把水泥层砸开,三个人一起用铁锹挖土。大约一小时后,红色的棺材露了出来,两个盗墓贼非常熟练地用撬杠把棺盖撬开了个头大的缝。“老弟,我拿手电筒照着,你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老盗墓贼让藏豪把头伸进棺材里看看。
藏豪打开手电筒刚想向棺材里看,突然感觉两个盗墓贼在搞小动作,好像老盗墓贼向前推了一把小盗墓贼,小盗墓贼举起镐又犹豫了,没砸下来。藏豪警觉地跳出坟坑,摆出要打斗的架势。“你们想干吗?少给我来这一套。还没拿到货呢,就想杀人灭口呀!”藏豪曾经听说过一些盗墓的故事,其中就有这样的事情,棺盖撬开个缝一个人趴下来往里面看,另一个人把他打死独吞财物,然后把他永远留在棺材里,这就是经典的杀人越货。此时,两个盗墓贼也摆出一副准备打斗的架势,凭勇猛和力量藏豪并不惧怕他们,但他现在不想厮杀。于是,他狡猾地说:“实话说吧,我刚才往里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白挖了。你们就是害死我也是白害。”
两个盗墓贼没想到藏豪这么警觉和机灵,慌忙掩饰说:“哪里,哪里!你误会了。只不过让你先看看,你真的看到里头什么都没有吗?不大可能吧?这么大一个坟应该是有钱人家的。”
“我来看看!”小盗墓贼跪在地上,打开手电筒顺着缝隙向里面照着,“好像没什么东西呀!”他们不甘心,用力把棺盖撬开,把棺材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宝贝也没找到。藏豪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尸体的脸部,他曾为这具尸体整容和化妆,他肯定是小熊。“大哥,你是怎么侦查的?选了这么一个穷鬼。”小盗墓贼埋怨着。
藏豪假装失望的样子,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坟包里会埋着这么一个穷鬼,扫兴!”
“算了,扫兴就扫兴吧,干这一行总是难免扫兴,每次揭开棺盖的时候不是狂喜就是失望,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刺激。”老盗墓贼显得很老练。
小盗墓贼不死心,跳进棺材里伸手摸尸体的衣服口袋,生怕遗留什么宝贝。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突然露出笑容,随即从死者的怀里拽出一块怀表。他上了几下弦,表针“嘎嘎”地走了起来。“嘿,还是个瑞士金表呢!”小盗墓贼站在棺材里开心地笑了。藏豪感觉有点儿奇怪,新衣服是他给小熊换上的,应该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会出来一只怀表呢?他俯身仔细查看,发现怀表是从尸体的一件白色内衣口袋里搜出来的。他记起来了,小熊死后内衣并没换过,看来小熊死前指着怀里是想告诉吕汉他怀里有东西。
“我也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别漏下了。”老盗墓贼也趴下来在尸体身上摸索着。突然他兴奋地喊了一声:“嘿,有了。”他从尸体后腰摸出一个皮囊,打开皮囊伸手拿出一把飞镖,“嘿,这小子是个练武的,身上还有飞镖,一共四把飞镖。”藏豪伸手拿过一把飞镖,用手电筒照着,飞镖的尖端锋利闪亮,柄部刻着个“g”字。
吕汉曾说他在病房里救杜先生时杀手甩出一支带“g”字标记的飞镖,看来飞镖是小熊的。难道是小熊想杀死杜先生吗?他为什么要杀杜先生呢?或许正是由于这个飞镖暴露了他的身份,最后惹来杀身之祸,看来这个保镖太嫩了,情急之中暴露了自己。
老盗墓贼把皮囊放在一边,又弯下腰继续在尸体身上摸索。这次,他从尸体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藏豪和小盗墓贼同时把头凑了过去用手电筒照着,老盗墓贼打开信封把东西抽出来。“妈的,原来是个笔记本!穷鬼,死了还把笔记本带进棺材。”他失望地随手把笔记本扔到棺材里。
“爹,你说这个人都死了一个月了,怎么身体没有腐烂呢?好像也不太臭。”小盗墓贼从棺材里爬上来。
“告诉你几遍了,出来盗墓时不要管我叫爹,你怎么没有记性。”
“哦。一时忘了,以后记着。大哥,你看他被埋了一个月还没烂,是不是有点儿怪?”小盗墓贼马上改口说。
“是吗?我看看。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呢?不过现在还没有结冻呢。”老盗墓贼拿着手电往尸体脸上、手上照,撅着鼻子闻着,“嘿,还真奇怪,是没什么太大的臭味。难道是中毒死的吗?有些中毒死的人腐烂得慢,不像正常死亡那么臭。”
“大哥,你都见过什么东西中毒尸体不腐呢?”藏豪感兴趣地问道。
“最常见的是服水银,有些庙里的出家人临终前为了使自己圆寂后肉身不腐,提前许多天不吃不喝,还偷服水银,结果真的死后肉身不腐。后人都以为他真的修炼成仙了,其实,这也是修炼成功的诀窍。”
“水银中毒的人全身发紫吗?”
“咱们盗墓的都是夜半三更的,也看不出来紫或不紫的,不过水银中毒的死人确实没什么臭味儿。”
“还是大哥见多识广,经验多呀!”藏豪有意地奉承一句。
“嘿嘿,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算了,管他怎么死的呢,我们把坟填回去吧。”
盗墓的也讲究规矩,掘了人家的坟盗了东西后,要把坟再填回去,有时甚至让人看不出来这个坟被盗过,否则会遭报应。
“天快亮了,你俩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填。”藏豪希望把他俩尽快支走。
两个盗墓贼听了藏豪的话很开心,小盗墓贼把怀表揣到自己怀里就跑开了,老盗墓贼说了句“够朋友。四把飞镖你两个,我两个。后会有期”,也乐滋滋地走了。藏豪没有急于动手验尸,一直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亮光完全消失才放心大胆地从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尸体解剖器械,跳进棺材里。他先把笔记本揣到怀里,然后,开始验尸。这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不过腐烂得慢一些,腐味轻淡。他解开小熊的衣服,看到他的腹部皮肤紫黑色,肚子有点轻微鼓起,藏豪用手术刀切开他的肚子,麻利地把他的胃割下来放到一个玻璃容器里,然后,把他的肚皮缝起来。
解剖完毕,藏豪盖上棺盖,用铁锹把坟坑重新填好,把坟包堆起来。藏豪带着两把飞镖,扛起铁镐铁锹离开公墓向山下走去,此时他蓬头垢面,全身一层灰土,活像从坟穴里钻出来的鬼魂。幸好天色未亮,没人看到他,否则他这模样真会把路上的行人吓出毛病。
藏豪站在岔路口向山的另一边望去,那个方向再往前不远就是疯人院,他想起了鲍梅,她还在那里住院。如果她恢复记忆该多好啊!她不会嫌弃他穷,她能和他一起过平常的小日子,可惜,她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感到很失落,很无奈。回到太平间时天已亮,他顾不上换衣洗漱一头钻进标本室里,把取回的胃放到试验台上。他一刀切开胃,立刻流出一股掺杂着食物的银白色液体。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看,真的是水银哪!怎么会是水银中毒呢?应该是亚硝酸盐呀!他的症状与四姨太的症状一模一样。接着,他又把胃里的食物做了化验,结果与四姨太一样亚硝酸盐反应强阳性,原来小熊是两种毒物中毒哇!怪不得吕汉听到他在临死前的夜里悲惨地号叫,可能是剧烈的腹部绞痛。看来他们是生怕他不死啊!
一夜的折腾藏豪感觉疲倦,躺在床上把小熊的本子掏出来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体读起来很吃力。日记记录截止在他死亡前三天,看来他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中毒的。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吗?也许中毒后他心里明白,说不了话,也写不了日记了。藏豪看着日记,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十二章 钱迷心窍
藏豪绞尽脑汁破解迷案,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险些搭上自己的小命,最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藏豪一直想着怎么敲诈杜老板,但没有急于行动,他想把计划思考周全了再实施。他知道杜老板可不是好惹的,有钱,有势,还有权,上至政府高官,下至三教九流,全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个小小的医院技术员身在明处,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小命难保哇!他像一只狡猾的老鼠想出洞偷肉吃,又怕被猫咬。
杜先生本是个性格开朗,喜欢热闹的人。往日杜家大院从留声机里放出的音乐声,请来的戏班子唱戏声,屋子里的嬉笑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可是,这几天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了,各种应酬活动,朋友聚会,请客吃饭,都暂时停止了。杜家大院显得凄凉和冷落,一个月里连死了两个人,杜家人的心情变得沉重,欢乐不起来。
四姨太死了有五天了,杜先生的心情比起几天前好些了,这天上午,杜先生吃过早饭坐在客厅里看报纸。他现在最喜欢看的是《西北商报》,这家报纸发表的文章比较真实地反映社会现状,不仅有时事新闻,还有很多工商界的动向。当天报纸上一段新闻引起他的关注:
共军在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取胜后,已经于1948年11月6日正式发动了所谓的淮海战役的第二阶段进攻。共军的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共计60万人,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至商丘,北起山东临城,南至淮河一带,集中了近两三倍的兵力,攻打长江以北二十几万国军,前线吃紧。共军的目的十分明确,扫清江北障碍,跨越长江,一举夺取江、浙、沪三个地区。目前,前线战事吃紧,军队正在增援中。
杜先生知道国民党政府早晚要垮台,他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了。西北,解放军兵力不到20万,而国军有50余万,暂时还风平浪静,可是一旦长江天险被攻破,上海失守,西北将很快不保。前天他与西北军政长官首脑胡宗南共进晚餐,发现胡长官对时局的看法也很悲观。他与胡先生同是浙江孝丰人,生活习惯和脾性相似,私交很深。
胡先生私下告诉他,让他悄悄准备,逐渐撤退,并保证如果他要撤退随时派军队帮忙。杜先生有点儿发愁,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个撤退法呢?军队可以一跑了之,政府可以一哄而散,可是他的工厂很多东西是搬不走的啊!他辛辛苦苦几十年,从上海来到西北创立了这份家业,他的工厂现在是西北地区唯一的大型先进化工厂。留下吧,胆战心惊,走吧,舍不得这份家业,他的思想在左右摇摆,如果让他亲共产党,他又害怕国民党,如果让他亲国民党,他又害怕共产党。两天前军统也有人来警告过他不能与共产党接触,他们会随时监视他。昨晚,共产党的地下党市委书记专门到家里找他谈话,向他宣传政策,安抚他留下来继续为西北地区作贡献。与市委书记一席谈话后,他心神不宁,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走还是留?但是,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这场战争最终是共产党获胜。市委书记开玩笑地对他说:“你们国民党里儒将多,浙江出儒将,有文化,有智慧,谋多勇少,经商行,打仗不行。打仗要智勇双全,共产党里的将领个个有勇有谋。”杜文桐琢磨着他的话觉得有一定道理,他是在暗示胡宗南注定要失败,因为胡宗南是浙江人,是儒将,看来自己确实要早做打算,杜先生初步决定留下,因为他不善搞政治,适合经商。既然决定不走了,他想再找个机会与共产党接触一下,摸清楚共产党的政策,最好得到共产党高层的承诺。他不知道到哪里找共产党,但他估计共产党近期还会与他接触,想到这里心情好多了,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的眼前浮现出四姨太的身影,在他一生接触的女性中唯有四姨太令他最钟情,虽然他已经快奔六十了才娶了四姨太,但是他感觉自己热情和活力不逊当年。四姨太性格开朗、活泼、大方,对人诚实,正直,就是有点儿倔强,不太听人劝。他一直不太相信她会背叛自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背叛了他,甚至与保镖小熊串通起来要谋害他。
门开了,吴管家拿着一封信走进来。看到杜先生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声说:“老爷,有一封信,是从大门底下塞进来的,没有邮寄地址,像是匿名信。”
杜先生睁开眼睛,把信接过来。这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信人地址,也没有收信人地址,上写着:杜文桐先生亲收!他漫不经心地拆开信读起来,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脸色阴沉,嘴巴里气哄哄地迸出几个字:“愚蠢的敲诈!”随手拨通警察局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他却没有说话,对方在喊着“喂,喂!”他放下电话,把信递给吴管家,说:“你看看吧。”吴管家接过信,带上老花镜,默默读着这封不寻常的信。
杜先生:
您好!
贵府一个月内连死两人,死状几乎相同。鄙人已帮您查清这两人的死因,并掌握了幕后凶手的杀人动机和证据。鄙人参与此事一不想破案,二不想抓凶手,三不想出名,四不想置人于死地,只想真心帮杜先生个忙,解开杜家谜案。本人现有两个死者的毒理检验结果和从坟墓里找到的熊镇刚的一个日记本,鄙人愿意有机会把这些证据向杜先生当面奉上,请杜先生自行处理府内家事。愿杜先生永葆英名!
豪弟敬上杜先生耐心地等吴管家看完信才说:“怎么样,是敲诈信吧?”
吴管家沉思片刻,说:“老爷,我觉得这不是一封普通的敲诈信,我们不能不警惕呀!信中说他掌握了两个死者的毒理检验结果和熊镇刚的一个日记本,我们也不能不信。这样吧,我去趟南山公墓看看小熊和四姨太的墓有没有被人动过。”
“嗯,你速去速回。”吴管家走了,杜先生拿起信又重新看了一遍。他注意到这封信的署名为“豪弟”,这个人竟然留了名字,他感觉写信人可能真的是掌握了一些证据,想跟他交易,并非想害他。至于钱,虽然写信人没提,但最后解决问题肯定离不开钱。他拿着信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静静思考着,谁这么胆大竟敢敲诈他?这个“豪弟”是什么人?都了解些什么情况?难道他掘墓验尸了吗?他急切等待着吴管家回来。
吴管家,中等身材,长脸,五官端正,脸上有些麻点,是那种貌不出众语不惊人,平平常常的人。已经跟了杜老爷几十年,对杜家忠心耿耿,他与杜老爷年龄相仿,一辈子没成家,早年当过杜老爷的保镖,身强力壮,武艺高超。现在年龄大了,腰不弯背不驼,身体很灵活,脑子依然灵光,只是体力大不如前。杜老爷非常信任他,把很多机密事都交给他办。杜家大院就坐落在南山脚下,离南山公墓很近,吴管家不久就回来了。
“老爷,查清楚了。小熊的坟几天前被动过,四姨太的坟没有被动过。”
“你确定四姨太的坟没被动过吗?”
“我确定。四姨太的水泥坟包完整无损,而小熊的水泥坟包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堆土坟。我在坟周围仔细检查,发现很多水泥碎片。老爷,能不能是盗墓贼干的呢?”
杜先生摇摇头,沉思片刻,说:“盗墓贼怎么会做毒理检验呢?这一定是个搞医的或者会验尸的人干的。”杜先生又补充说:“信中说他掌握了两个人的毒理化验结果,说明这个人会检验或验尸。小熊的坟被动过,说明这个人检验过小熊的尸体,但是,四姨太的坟没被动过,他怎么做毒理检验呢?难道他在四姨太下葬前就已经掌握什么情况了吗?”
“是啊,有点儿怪!那会是谁呢,警察还是医生?”
“我想起来了,四姨太出殡那天,有一个人有点儿可疑。”
“警察吗?”
“不是。是个看太平间的人,他当时表情诡秘,眼神飘移不定,好像一直在暗中盯着我。”
“老爷,您是大人物哇,他们盯着您看是很正常的事呀!”
“不管怎么说,他的眼神让我感觉不舒服。对了,这个人与吕汉认识,你侧面向吕汉打听一下他叫什么名,另外再了解一下医院病理科是干什么的,做不做什么毒理检验。越快越好!”杜先生突然感觉这封信很可怕,它确实不是一封普通的敲诈信,看样子敲诈者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下午,吴管家回来了。“老爷,全都弄明白了。我上午去骨科医院见了两位医生,和他们聊聊。他们说病理科是专门做人体组织病理检查的,也做尸体解剖和毒理化验。”杜先生点点头。“我中午特意请吕汉在后院小食堂里喝点儿酒,他一看我亲自请他喝酒乐得够呛,多喝了几杯,酒后他口无遮拦,无话不讲。你说的那个看太平间的人是他的朋友,陆军医院病理科技术员,中尉,叫藏豪,他称呼他豪哥。”
“豪哥?信中落款名字是豪弟。”
“没错,是同一个字,应该是同一个人。”
“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他没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便于问。但是,吕汉很钦佩他,称赞他武艺高强,胆大仗义。说上个星期他们还见过面,在一起喝过酒。”
“他们在一起都聊什么了?”
“好像这个藏豪今年夏天从妓院里赎出来两个妓女,一个叫巧儿,一个叫月翠,但被一个叫崽子的人领着几个打手把女人抢走了。后来巧儿被害死了,月翠失踪了,他一直想找崽子报仇,寻找失踪的妓女。他找吕汉是想打听崽子和妓女的下落。”
“吕汉知道那个妓女的下落吗?”
“知道,吕汉听戏来灯妓院的领班说起过,崽子胁迫月翠跑到贺兰了。吕汉劝他没钱就别再去找月翠了,妓女都属于见钱眼开,没钱不会跟他过日子,他听了吕汉的话好像很受打击。看来这个藏豪现在缺钱,需要筹一笔钱找崽子报仇,去寻找那个叫月翠的女人。”
“这么看来,这封信应该是出自于藏豪的手,他的意图是什么呢?”
“嗯,我也这么认为。但他的意图还不清楚,恐怕想要钱吧。”
“你认为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找个人做了他!”吴管家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先不着急。要摸清楚他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他到底掌握些什么证据。”
“好的,我再侦查一下。”
“他们还谈别的没有,比如,我们杜家大院的事情。”
“我也试探问了这个问题。吕汉和藏豪见面是在四姨太出殡的当天晚上,他们好像没谈杜家的事情。我想这事应该与吕汉没关。”
“我也知道这事与吕汉没关,但他可以通过吕汉了解我们杜家发生的情况,比如小熊的死。现在看来,他的目的无非是要钱,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恶意,如果他真的没有恶意,可以与他做个交易,私了。”
“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如果他胃口太大,我就干掉他。”
“这事你亲自去办,直接找他谈。带点儿钱,见机行事,先安抚住他。如果他胃口太大,我们以后再做打算。”
“好的,我下午就去办。”
藏豪下午一直待在标本室里不停地工作,心里忐忑不安。早晨他把信塞进杜家大门后,马上溜了回来,他相信杜家收到这封信很快就会分析出投信的人是谁,也许他们会直接来太平间找他谈判,或许根本不理睬他。他最担心的是杜家不与他接触,直接派杀手除掉他。他真是在铤而走险呀!但是,为了钱,他觉得值得冒险。这封信虽然文字不多,但他差不多写了一个晚上,他一直琢磨怎么措词,他担心如果写成敲诈信,对方要么不理他,要么设计报复他。写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在担心对方会不会信任他,如果不信任,最终还是会杀人灭口。此刻,他在标本室一边干活,一边观察着门和窗外,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人袭击他。有一件东西让他感到心安,就是小熊的日记本。自看了小熊的日记,他觉得有获胜的把握,他相信日记里的东西会解开杜家的谜案,杜先生一定会感兴趣。他打算把日记本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他要用这东西换钱。这个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呢?他心里盘算着,凭杜老板的名声这个东西的价值也要超过医院金柜盗窃出来的钱数。看来只要天不灭他,他总会有发财的路,想着想着他笑出了声,他为自己的狡诈感到骄傲和自豪。突然,太平间大门外传来群狗狂叫的声音,从狗怒吼的声调,藏豪知道一定有陌生人来拜访,他将一把手术刀揣在怀里以防不测。敲门声响起来,他透过门缝看到来者年龄较大,表情庄重,装束正统,一身长袍,带着礼帽,便放心地打开大门。“请问你找谁?”
“我找藏豪先生。”
“你找他有事吗?”
“你就是藏豪先生吧?”
“你有什么事吗?”
“这么说你就是藏豪先生了。我们还是进屋子里谈吧。”来者正是吴管家,没用藏豪请他径直进入标本室,坐在椅子上。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环顾四周,欣赏着各种各样的人体标本。“我年轻时读过一年多医学院,后来由于我个人的喜好变化退学了。当时在医学院里也学过人体解剖,看过很多人体标本,但是都没有你做得精致,看来你的技术确实不一般哪。”
“谢谢先生夸奖!请问您是专程来参观标本的吗?”藏豪明知故问。
“哦,对不起,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杜家的管家,姓吴,今天受杜先生委托特来见你。”
“哦,吴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藏豪也没有避讳暴露自己,他心想既然已经心照不宣,莫不如开诚布公。
“是啊,我是不请自到。杜先生收到你的信,立刻派我过来,希望我们有一个愉快的合作。”
“杜先生果然聪明,仅凭我的一纸短信就能马上查到我,佩服!”
“过奖,你的信很清楚地告诉我们你是谁,我们当然会找到你了。豪老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们都是正派人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出来,只要不太过分,我想我们会谈得好。”
“吴先生爽快。不过,我希望亲自与杜先生面谈,因为有些事情涉及杜家的隐私,我不想给杜家造成不好的影响。还希望吴先生能谅解。”
“我能理解,但你用不着有任何顾虑,我完全可以代表杜先生与你谈。既然你都能顾忌到对杜家的影响,我当然更是偏向杜家了。”
“那好吧,我也不希望兜圈子,我们不妨就当做一桩生意来谈谈。我想把我掌握的证据都交给你们,也希望得到一笔奖励摆脱我现在的困境。”
“奖励?你想要多少?”
“20万美元。”
“太多了,恐怕不行。你认为你掌握的东西对杜先生真的有那么大用处吗?”
“有用,肯定有用。”藏豪显露出迫切的眼神。看得出来,他急切盼望尽快交易。
“那你能否对我透露一些信息呢?如果我认为笔记本里的东西对杜先生真有用,我回去也好向他汇报。俗话说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想这个道理你能理解。”吴先生希望他说出一些实情。
“这个嘛,让我想一想。”藏豪沉思了一会儿,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我还是直接与杜先生谈吧。”
“不可能!我知道杜先生的脾气,他不会见你。他可以与你做交易把钱给你,但他不会见你。如果他认为你是在敲诈,一旦发起火来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甚至小命难保。所以,你要是想得到你需要的东西只能与我谈,而且一定要诚实,不能耍心眼。”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透露一些信息给你。熊镇刚和四姨太并不是因心衰死亡,他们先后因亚硝酸盐中毒死亡,熊镇刚的胃里还发现大量水银,他的内衣里藏着?99lib?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笔记本会告诉杜先生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谁在设计害四姨太和杜先生本人。”
听到藏豪透露的信息,吴管家眼睛发出了亮光,吃惊不小,这个笔记本竟然这么重要啊!可他表情仍然保持平静,用平常的语气说:“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杜先生会感兴趣的。这个交易有可能成功,不过你的价码要降低些。”
“18万,不能再少了。我们一手钱一手货。”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和参与?”
“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我一个人。”
“嗯,那好。”吴管家放心点点头,“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既然想用笔记本换钱,总应该让我先看一眼东西吧。”藏豪皱了皱眉头,有点儿为难。“别担心,我不会抢你东西。如果我老板真想把事做绝,就不会派我来找你了。你的信让老板感觉你人不恶,还算仗义,所以,才派我来与你谈谈。我既然一个人来找你,说明我有诚意与你合作。瞧,我全身上下没带任何家伙。”
“好吧,我明人不做暗事,既然事已至此,我就让你看一眼东西。”藏豪来到门外,看看外面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他锁上门闩放心地回到房间,打开柜子拿出个牛皮纸信封,从信封里面抽出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交到吴管家的手里。
吴管家认出这个牛皮纸信封是他们公司专用信封。他随手翻着笔记本,字虽然潦草,但他认出是小熊的笔迹。他简单看了一遍后,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还给了藏豪。
“好吧,我回去向我家老爷汇报。如果他同意了,我们一周后交易。”
“为什么要等一周后呢?我希望明天就交易。”
“豪老弟,你要的钱太多了,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呀!今天是周五,至少要等一周后才能凑齐这个数。”
藏豪知道夜长梦多,不想拖到下周,咬咬牙说:“如果明天交易,我只要14万!”
吴管家狡猾地笑笑说:“老弟,就是10万也要等到下星期。现在社会动乱,生意不好,凑美元很难哪!这样吧,我看你现在可能着急用钱,我这里有2000美元,你先拿着花,也算我们初步交易的定金。我们下周再见。”
吴管家把钱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藏豪高兴地收下2000美元,他感觉吴管家很仗义,很豪爽,他开心地笑了。他相信下周的交易一定会成功,因为他看得出来,他透露的信息吴管家非常感兴趣。“好吧,下周也行,我正好要出趟门。”
“你要出远门吗?”
“嗯哪,去贺兰。”
“不过,你要把东西保存好,不能对任何人讲。早点儿回来,我下周六会带钱到这里来与你交易。”说完这句话,吴先生离开了。
“放心,吴先生,一言为定!”藏豪在吴先生身后喊道。初步交易成功,2000块钱揣在腰包里藏豪腰杆硬了。有钱了他什么也不怕了,他要过好日子,他感觉心情格外舒畅,又重新开始了新的幻想。
藏豪当晚就登上了开往贺兰的火车,他急于去救月翠,他不相信月翠会死心塌地跟着崽子,一定是崽子胁迫她跑的。他要报仇,把崽子干掉,把月翠抢回来。火车上旅客挤得满满的,地上坐满了人,座位下面也躺满了人。车厢的过道已经无法行走了,人挨人地挤在一起,几乎谁也动弹不得。车厢里的空气混沌沌的,味道十分难闻,藏豪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他把窗户打开一个缝,把鼻子凑到窗户旁边呼吸着外面吹进来的新鲜空气。
“关上窗户,太冷了!”车厢里的旅客纷纷喊起来。藏豪用手绢擦擦面颊上的汗水,回头瞪着那几个叫喊的旅客,有点儿恼怒,但没说话。
“小伙子,这可是冬天,关上窗户吧。你是背坐着,可能没什么感觉,我可是正对风口啊。再说车厢里还有妇女和儿童呢。”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老者和颜悦色劝说道。
“好吧。我关上窗户。要么我俩换个座吧?你坐我这边,如何?”
“好的,谢谢。小伙子,请问你到哪里下?”老者问道。
藏豪抬头看着对面的老者说:“到贺兰下。”接着,藏豪与老者调换了座位。
老者有六十多岁,黑瘦,头发花白,慈眉善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干敏捷。老者笑笑说:“我也在贺兰下,我们同路。你是去贺兰办事吧?”
“嗯哪。”藏豪点点头。
“我是回家。”
“哦,你是贺兰人?”藏豪问道。
“是啊,我是老贺兰人,祖辈三代都住在贺兰城里。你去过贺兰吗?”
“没去过。我向你打听个地方,好吗?”
“没问题,贺兰城地方不大,大街小巷我都熟悉,你要问哪里?”
“柳树巷。”
“柳树巷就在我家旁边,下车你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大伯,我想了解一下柳树巷是个什么地方。”
“柳树巷位于市中心闹市区,是条老街,两边全是商铺、饭店和戏院,非常热闹。来贺兰的人都要去柳树巷逛一逛。”
“大伯,柳树巷有妓院吗?”
老者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他说:“怎么你专门跑到贺兰逛妓院吗?”
“不是,大伯,别误会。我是想打听打听。”
“嘿,小伙子,那你可把我问住了,我从来没去过妓院,也不知道哪里有妓院。年轻人,看你年龄也有家有老婆,别往那种地方跑。据我所知,穆斯林戒律严明,不会允许妓院存在。柳树巷是南关清真寺所在地,这条老街更不可能有妓院,但是有几个戏院,你要是想看戏,我可以领你去。”
“大伯,我哪里有心思看戏呀,我也没心思逛妓院,我去贺兰是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我可以帮助你吗?”老者一看就是个性情开朗、热心肠的人。
“唉,我不好意思说。”藏豪小声嘟哝着。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老婆跑了,对不对?”老人家压低声音说道。
“你猜对一半。不是跑了,是被人胁迫走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听说是在柳树巷附近开了一个‘小妓院’。”
“哦,怪不得你刚才问我柳树巷有没有妓院,原来是这么回事。让我想想。”老者皱眉思考着。藏豪临行前从食堂里拿了十几个馒头和咸菜装在背包里,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老者,老者犹豫了一下马上不客气地接过馒头,口里不停地感谢着藏豪。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枚金戒指都换不来一个馒头,藏豪的大方让老者很感动。他大口地吃着馒头,边嚼边说:“在柳树巷西边汽车站后面有一个很小的巷子,叫米干巷,经常有些不正经儿的女人,据说那里暗娼不少,可能就是那里吧。这么着,下了火车我带你去找。”
“谢谢大伯!”
“我姓刘,你叫我刘大伯吧。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藏,名字藏豪。”
“嗯,好名字,与你人很般配,强壮、豪爽。”藏豪听了刘大伯的夸奖嘿嘿地笑了,他很开心,出师顺利,遇到个好心人帮忙,看来找到月翠不难。如果顺利的话,他三四天就可以带着月翠回省城,正好杜家也该把钱凑足了,他做完这笔交易就带着月翠远走高飞。他的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之后,藏豪拿出一壶白酒和咸菜,两人在火车上喝了起来。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关于贺兰的事情,藏豪对古老的贺兰也有了一点儿了解。刘大伯像导游一样,边喝酒边介绍贺兰:“贺兰地处中国的西北边陲,东临黄河,西靠贺兰山,南邻青铜峡,北接石嘴山,黄河绕城而行。这里有被誉为‘中国金字塔’的西夏王陵,有距今已1300年历史的海宝塔,建于1050年的承天寺塔及明清建筑的钟鼓楼、玉皇阁、南门楼,还有伊斯兰建筑风格的南关清真寺等。南关清真寺以独特的中式古代建筑艺术和浓烈的民族风格,昭示着伊斯兰文化的精深博大。城内外有七十二连湖,湖水清澈见底,湖面光亮如镜,湖边荷花成片,芦苇成堆,夏天大雁成群。贺兰的远郊还有风景迷人的贺兰山苏峪口原始森林,山上石峰峻岭,山下绿树葱葱。阔野百里,湖泊镶嵌,天恩地惠造就出大漠绿洲与水乡景观浑然天成的一体,被誉为‘塞上江南’。远古的华夏先人在这里耕耘出原始的文明,贺兰山岩画鬼斧神工,再现出原始先民的生活图景,展示着炎黄祖先的伟大。”
“现在可是冬天啊,贺兰山森林哪来的绿树葱葱呀?”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贺兰山到处是红松树,四季常青。”
“哦,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西夏时在这里建都,连国王死后都埋在这里。”
“怎么样?如果你对贺兰城的风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逛两天。”老者看到藏豪听得很认真,便热情地提议。
“贺兰城虽美,可是我没心思去逛风景啊!我现在想的是这么大的贺兰城,我上哪里找人呢!”藏豪有点儿失去信心。他原以为偏僻的贺兰像个部落,像三俞县似的,一条街,一目了然。
“贺兰城虽大,但人口稀少,全城人口不足2万,外来人更少,应该好找。小伙子,别害怕,我帮你找。”听了老者的话,藏豪稍微恢复一点儿信心,口里不停地感谢老者。
贺兰火车站到了,藏豪跟着老者走出火车站。火车站建于1920年,两层楼式的红砖建筑,面朝西,土洋结合,下面一层候车大厅的出口由一排高大的拱门组成。站前广场十分宽广,黄土地面,缺少植物和建筑的点缀。由于干旱、寒冷和长期的人流穿梭,广场的土地变得坚硬、光滑,凹凸不平。随着人力车和马车的飞奔,尘土飞扬,空气中夹杂着黄土和烟雾,随风不时飘来一阵羊肉的膻腥味和炭火的焦味。站在火车站广场向西望去,这个城市显露出灰土的色彩和高低不一建筑的轮廓,有着鲜明的西域特点。远处一个建筑物中间是蓝色的大拱顶,两边是高高的尖塔,屹立在一片平房中,显得格外醒目。刘大伯指着那个建筑物对藏豪说:“那个建筑就是清真寺教堂,位于西夏老城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在那个建筑物的东边。”
“离这里不远嘛。”
“不,看着挺近,实际上有点儿距离,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
“嘿嘿,真的不远。”在藏豪的眼睛里,这点距离算不了什么。他们出了火车站,拐了个弯向东走去。刘大伯一路上边走边介绍路边的景色。“你说的汽车站在哪里呢?”藏豪问道。
刘大伯向南关清真寺教堂的方向望着,然后指着一个略高于普通民房的大房顶说:“就是那个房子。这样吧,我家在那附近,我带你过去吧。”
“大伯,你直接带我去汽车站后面那个巷子吧,说不定会找到那个‘小妓院’。”
“好吧,看来你有点急不可待了,呵呵。”他们顺着正对火车站的一条宽马路向东走去,此时已经下午两点钟了,街上人流多了起来,路两边的店铺显得很热闹。刘大伯指着马路对过一个醒目的牌坊对藏豪说:“进了这个牌坊,里面就是柳树巷。我们从柳树巷里穿过去能近点儿。”柳树巷是步行街,有十米多宽,两边全是灰土色的平瓦房,街两边的商铺比起火车站更加热闹,有各种老字号名店,大戏院,有各种百货,各式小吃,还有一排排的小摊。正赶上礼拜六,老街上人头涌动,人流拥挤。他们穿梭于人群中,无暇闲逛和观赏,不到两百米的老街竟然走了20几分钟。绕过汽车站,来到汽车站后面的一条小街。刘大伯说:“到了,就是这条街。”
藏豪顺着刘大伯指的方向望去,这是一条普通的小街,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两边的民房紧闭着门窗,鸦雀无声,仿佛家家户户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招牌,没有任何灯笼悬挂,更没有北市区光彩夺目的霓虹灯。“是这里吗?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不会错呀,我听说是这条街,米干巷。”
“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哇?也许到晚上会热闹?”
“是啊,奇怪了!”刘大伯也觉得纳闷,用手挠着头皮四处张望着,看到远处有两个妇女在水井旁边洗衣服,便领着藏豪走过去。“大婶,跟你打听点事儿啊!”刘大伯冲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正在低头洗衣服的妇女问道。
那个妇女抬头看着他,面色不悦地说:“你管谁叫大婶?我有那么老吗?”
刘大伯一看这个妇女三十几岁的样子,连忙改口说:“大侄女,米干巷平时很热闹的,怎么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你要找谁呀?”
“我要找……不找谁。”刘大伯刚想说要找个妓女,突然感到难说出口,马上改口,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不找谁你打听米干巷的事干吗?”妇女看到刘大伯一脸窘相,心里明白了,“哦,你是来找妓女的吧,怪不得吞吞吐吐的。你老都这么大岁数了,也干这种事呀!实话告诉你吧,你来晚了,妓女昨天全被警察抓走了,所以这条街变得清静了。”
另一个妇女边洗衣服边说:“看来男人都不可靠啊!我们可要好好看住自己的男人。”
刘大伯满脸涨红,扭头对藏豪说:“小伙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就是这条街,可惜来晚了,妓女都被抓走了,你老婆估计也被抓走了。”
藏豪问洗衣服的妇女:“大姐,你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吗?”
“不知道,你到警察局去问吧。”
“抓走的人全是女的吗?”
“怎么能全是女的呢?干这种事的不都是你们男人吗,肯定要男的女的一起抓起来,连那些拉皮条的一个都没跑掉,全都抓走了。”
“好哇,但愿崽子也被抓进去!”
刘大伯问:“崽子是谁?”
“拐走我女人的坏人,我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大姐,还有别的地方有妓女吗?”
“听说全抓进去了。”听完,藏豪呆呆地望着老者,心想怎么这么背呀,千辛万苦来到贺兰找到米干巷,结果又扑了个空。
“小伙子,到我家去吧。我留你在我家住两天,再想想办法。”
“哦,谢谢刘大伯。”藏豪扭头又谢谢那位洗衣服的大姐。
洗衣服的大姐听得明白,他们不是来找妓女的,老者是帮助小伙子找老婆,于是,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到贺兰拘留所去问问吧,都关在那里。”
“谢谢大姐!”藏豪无可奈何地跟着老者回家了。
刘大伯家住凤凰寺后面的牛街路口,两间平房临街靠近马路,一人独居,老伴三年前吐血而死,两个儿子参军多年渺无音讯,两个女儿出嫁了,不住在贺兰,偶尔回来看看他。刘大伯靠熟皮技术为生,他技术高超,经他手制作的原皮能卖出最好的价钱,所以许多皮革工厂都请他熟皮。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地干活,由于受战争的影响工厂生意不景气,他便辞了工作回到贺兰。回到家里,刘大伯点着炉火烧起开水。
“歇歇吧,别客气,我家条件差,但比旅馆要好一点儿。我烧壶开水,一会儿洗洗脸,洗个脚。”
“刘大伯,我还是住旅社吧,我怕给你添麻烦。”
“这是哪里的话呀!既然认识了,也是缘分。再说,我看你人还不错,是个军人,又是搞医的,也愿意与你交个朋友。”
“那我就不客气了。”藏豪坐在炉子旁帮刘大伯拉鼓风机,炉火烧得红火,不一会儿工夫水就开了。然后,他拿起水桶和扁担出去挑水,把两个水缸都灌得满满。
刘大伯出去打工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和喝的。“不好意思,家里一点儿吃的东西都没有。我出去买点儿什么吧。”
“还是我去吧,我有钱。”藏豪拍拍自己口袋对刘大伯说,他刚好也想出去转转。
“还是我去买吧,隔壁的贾四酱牛肉很好吃,旁边一家的囊饼也不错,还有贺兰拉面,就在胡同口,也很有特色。”
“你老在家休息吧,我转转就回来。晚上我请你吃拉面。”
“也好,你出去转转吧,别走远,早点儿回来。顺旁边的玉皇阁路向北一直走,就是玉皇阁,旁边是鼓楼。”
离开刘大伯家,藏豪来到了羊肉街口,这里是小商小贩聚集的市场,十分热闹。
他沿着街道边走边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办,他不甘心这么空手回去,可是他人地两生举目无亲能找谁帮忙呢?前方一个酒庄的大招牌映入他眼帘,天城西酒庄。酒!他的眼前一亮,对呀,这年头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喝起酒,何不进酒庄里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想到这里,他推门走进酒庄。酒保看到有客人进来,热情地迎上来,说:“老板,里边请。本店里有上等的纯粮食酿制的烧酒和曲酒,还有各种黄酒、红酒。来老板,坐下来品尝品尝。”
藏豪知道卖酒的人与官府的人打交道多,他想从酒保这里打听点儿消息,了解些情况,所以毫不客气坐了下来。“嗯,好酒!”藏豪喝了一小口酒保赠送的一小盅烧酒,“这个给我来一斤。”
“老板,你再尝尝这个。”酒保又给藏豪斟了一小盅。
藏豪一饮而尽。“这是曲酒,也不错,来一斤。还有更好的酒没有,拿出来尝尝。”
酒保眉开眼笑地从酒柜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瓷瓶,放到藏豪面前,说:“这可是最上等的烧酒,专供市长的。别人有钱都喝不着,我看你人好就拿出来了。”
“打开,尝尝!”
“这个不能品尝,价格昂贵,开瓶就要买。”
“好的,我要了,打开吧,我今天请客,你也喝点儿。这是酒钱。”藏豪递给酒保一张五十元的美钞。酒保惊呆了,收了钱,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然后把盖子打开,一股醇香飘了出来。藏豪把鼻子凑过去闻闻,说:“嗯哪,好酒!来,兄弟,陪我喝几杯。”
“老板,小的不敢。酒店有规矩不能喝客人的酒。”酒保也是个酒鬼,表面上在推让,但闻到这么醇香的酒味早已止不住流口水,“嘿嘿,老板,不瞒你说,我虽然是卖酒的,但这么高级的酒还从没喝过。”
“别客气,酒保,我请客。我刚来此地,还有事向你求教。”
酒保一听有事向他求教,觉得人情有来有往,便不客气地坐下来端起酒杯:“嘿嘿,恭敬不如从命,我就陪你喝两杯。如果有事相求,我定会鼎力帮助。”三杯酒过后,藏豪说他要到贺兰拘留所看人,不知酒保能不能找人帮忙,接着,拿出一张五元钱放在桌子上。酒保一听他是想去探视一个被拘留的妓女,马上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明天下午我领你去一趟贺兰拘留所。”
“你真没问题?”
“放心,老弟,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要是想探视政治犯我不敢保证,要看个妓女一点儿问题没有。这五块钱我先收下,明天我带一瓶这种上等的烧酒送给拘留所的司务长,保证他会为你安排好。”
藏豪乐得眉开眼笑,说:“谢谢,酒钱我出。”他的脑筋够用,关键时刻总会想出有用的点子。半瓶酒喝下去藏豪想到他该回去了,于是,提着三瓶酒离开了酒庄,顺路买了囊饼、牛肉和小菜回到刘大伯家。
刘大伯高高兴兴和藏豪痛饮起来。“小伙子,你出去一趟回来怎么眉开眼笑了?有什么好事吗?”
“有,天大的好事。天城西酒庄的酒保明天陪我去贺兰拘留所。”
“天城西酒庄,那可是我们贺兰最大的酒庄啊!你怎么认识天城西酒庄的酒保呢?”
“我买他的酒,他愿意帮我忙。”
“那可是达官贵族买酒的地方,穷人老百姓喝不起那里的酒。怪不得你的酒这么香甜,原来是在那里买的。”
“你认为明天的事能成吗?”
“没问题,能成。监狱里的警察都是酒鬼,见到天城西酒庄的酒还不乐疯了。你很聪明,找对人了,你买他的酒,他赚了钱又交了你这个朋友。嘿嘿,关键还是你有这个。”刘大伯用手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藏豪暗自得意,过不了几天他就成富翁了。于是,他放开酒量一直喝到微醉才在刘大伯的劝说下睡觉。
第二天下午藏豪与酒保一起乘坐郊区大巴来到贺兰拘留所。贺兰拘留所位于北郊的沙湖边,四方大院,戒备森严,四周围着一圈带电网的高墙。酒保带着他从后门直接进入拘留所的伙房,找到司务长于五。于五矮胖身材,脸色紫红,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账本,他是专门负责伙房账务的,贵重食品都是他亲自采购,经常与天城西酒?庄打交道,与酒保很熟。由于工作的便利,司务长于五经常在伙房里喝点儿小酒,时间一长酒精成瘾,不仅嗜酒如命,而且对酒的品位要求也不断提高,用他自己的话说,见了好酒比见到爹都亲。于五见到酒保拿着好酒来看他,站起来迎上去,眼睛盯着酒保提的酒,鼻子闻到一股醇香的酒气,馋得他嘴里不停地吞咽口水。但是,他知道酒保有事相求,没敢轻易接受这个礼物。“酒保,有什么重要事来找我,竟然带这么好的酒哇!”
“没什么重要的事呀,我是来看看你。酒嘛,一点儿小意思。我的这位兄弟想见一个关在这里的人。”
“什么人?”
“一个妓女,三天前抓进来的。”
“哦,我听说过三天前抓进来一批妓女。这些妓女在清真寺附近的马路上公开做生意,搞得教会很没面子,清真寺给政府施加的压力太大,政府不得不派警察把她们都抓进来。这件事好办,你要看的是哪一位,叫什么名?”
“周月翠。”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查。如果真有这个人,我让他们把她带到我办公室,你就在我的办公室里见见她。”
“谢谢司务长!”
“不客气,来,酒保,打开酒,我们喝几口,边喝边等。”酒保打开酒给于五斟满一杯,于五抿了一口,说:“好酒,真是好酒!”酒保与于五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藏豪想到马上要见到月翠了,早已没了魂,没兴趣喝酒,脑袋不停地往外张望着。
大概过了半小时,派出去的警察回来了。“报告司务长,我查了在押人员登记,没有周月翠这个人。我问了几个被押的妓女,有两个妓女认识周月翠,她们说周月翠两天前被她男朋友崽子接走了,一直没回来,所以这次抓获的妓女里没有她。”
藏豪听了汇报呆傻了,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对于五说:“司务长,帮助问问那几个认识她的妓女,她去哪了?”
于五对那个警察说:“对,你去帮助打听一下周月翠的下落。”又过了半个小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警察一无所获地回来了,藏豪无奈地与酒保离开了拘留所。
巴士行驶在一片戈壁滩上,近处几座高耸的三角形西夏王陵屹立在黄土高原荒漠的山谷里,雄伟壮观,不愧称为中国的金字塔。远处巍巍贺兰山脉层层迭起,衬托着古代帝王的雄风伟绩。藏豪无暇领略这几千年的古迹和西域的自然美景,他心里郁闷着,看来月翠和崽子在警察大搜捕前一天侥幸逃脱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估计不会继续留在贺兰了。他也该回去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回省城。
吃过晚饭,刘大伯对藏豪说:“你既然明天就走了,我今晚请你看场戏吧,也算散散心。”
“好吧,事已至此,我也死心了,不如出去走走。”两人来到柳树巷在街上闲逛着,接着走进一家戏院,边听戏边休息。藏豪打不起精神,有点儿困乏,但又睡不着,一句没听进去。
夜里十一点戏院演出结束,他们慢悠悠往家里走去。白天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柳树巷已经安静下来,大街两边的商铺快关门了,街上行人稀少。藏豪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竟然有几个对他并不陌生的人在悄悄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掌握之中,他们一直跟踪到牛街,看他走进刘大伯家里后,聚集在一棵大树的黑影下手持砍刀和绳索密谋着夜袭计划。危险离他越来越近了。
贺兰城后半夜大街小巷安静下来,马路上空无一人,除了北风席卷着黄沙吹打着门窗发出的“沙沙”声音,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连定时敲锣报平安的打更人也不知躲到哪里睡着了。在灰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牛街路口有六个黑衣人聚在一棵大树下面商讨着事情,接着,六个人分散开,两百米长的牛街两边各有一个人留在路口守候着,另外四个人悄悄摸到刘大伯家的门前。
西屋里藏豪睡得正香甜,鼾声震耳,东屋里刘大伯被他的鼾声打扰得难以入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窗外黑影闪过,接着,传来轻微的撬门声。刘大伯睁开眼睛坐起来,竖起耳朵听着,撬门的声音消失了,代之的是风沙吹动门窗发出的“沙沙”声。
刘大伯放心了,躺下继续睡觉。不一会儿,传来开门的声音。刘大伯又被惊醒,他披上衣服端着一盏点亮的小油灯走到外屋,看到自家大门开着,以为门没关好被风刮开了,伸手去关门。突然看到门后站着几个黑衣人,吓得他全身一抖油灯掉在地上。
他张开嘴巴刚喊出“啊”的声音就挨了一棒,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四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关上大门,紧贴着墙壁站在西屋门外的两侧。一个黑衣人轻轻打开房门,四个人蹑手蹑脚进入屋内,围住藏豪。他们轻轻地用绳子连人带床缠绕着,藏豪的鼾声小了,但他没有醒。绳子从他的脖子一直缠到脚踝,越缠越紧,藏豪开始感觉不舒服,想翻身,可是动弹不了,一下子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四个蒙面的黑衣人大吃一惊,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话音没落,一个黑衣人把他的嘴塞住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四个黑衣人把自己手脚捆绑起来。
“快,搜!看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两个黑衣人把藏豪身上的内衣裤仔细搜查一遍,内衣里藏着一点儿零钱他们全拿走了。另外两个黑衣人仔细搜查他脱下的衣裤和背包,就连房间里的柜子也不放过。
“头儿,没找到,怎么办?”藏豪仔细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想分辨出来是什么人,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很陌生,听不出来是谁。难道是杜老板派人绑架他,或者要杀他。“头儿,老板说了,找不到东西就把人做了,不留活口。”老板?藏豪心里一惊,真是杜老板派人来绑架他了,看来他今天非死不可呀!他心里后悔呀!真不应该讹诈杜老板,他太小瞧杜老板了,偷鸡不成小命反而搭上了。他想到被他藏起来的笔记本,他要主动交出来请求饶他一命,可是,他的嘴被塞住了说不出来话,现在连最后的自救都做不了。他看着四个黑衣人,两眼闪烁出乞求的目光,可是一点儿效果没有,他们都是冷血杀手。
突然外屋有人说话:“别动刀子,直接把他装进麻袋扔到湖里。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七十二连湖的湖边码头。”
另一个声音说:“好吧,我检查一下,看看绑结实没有。”藏豪被套进麻袋里,他的眼睛看不到人,能听到声音,他觉得外屋的两个声音有点儿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他不甘心这样死去,他在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他的手脚被捆得牢牢的。
“老实点儿,别动!”一个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接着,有人把手伸进麻袋里检查他身上的绳索,用力系紧,最后还系了个死结。
“妈的,这小子真狠,真想让我淹死呀!”藏豪心里骂着,拼命挣扎。
“再动给你一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藏豪正在思考着这声音是谁,突然感觉那人塞进他手里一个东西。他用手一摸,是把小刀,他赶紧将小刀紧紧地握在手里。有人在救我?他心中一阵惊喜。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呀!千万不能掉了。他顾不上思考谁在救他,两只手倒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对准绳索用力上下切割。
“你在里面鼓动什么?”又有人踢了他一脚,差点儿把他手里的小刀踢掉,他马上一动不动地待在麻袋里。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你们四个把他抬起来,跟我走。”
“是,那个老的怎么办?”
“可能死了。别管他了,我们走!”
藏豪被抬起来了藏书网,他乖乖地在麻袋里一动也不动,他现在不敢做任何小动作,怕被发现手里的刀子。这可是他最后的逃命机会,他不能失去,他盼着他们早点儿把他扔进湖里。他透过麻袋编织的缝隙看着天空,想通过月亮的方位判断他们行走的方向,可是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看不见月亮的影子。七十二连湖在哪里?好像刘大伯没说过。白天他去过沙湖,还曾经路过宝湖。唉,不管什么湖,绑着手脚被扔进湖里肯定会淹死,他一定要在被抛进湖里后,以最短的时间切断绳索划破麻袋,然后逃走。刘大伯怎么样了?死了吗?难道他们真的杀害他了吗?他有点儿伤心和愤怒,在心里怒吼:杜老板哪,你真残忍!不仅要杀我,连个无辜的老人也不放过。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不!他不能死!他要活,他要逃走,他要复仇!夜茫茫,路漫漫,藏豪感觉走了好久还没到湖边。看来他住的地方离七十二连湖有点儿距离。
四个杀手有点儿累了,边走边发牢骚:“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沉重呢!歇一会儿吧。”四个人把藏豪扔到地上,“早知道这样,应该准备个三轮车。”
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干脆一刀解决了他算了,找个地方把他埋了。”藏豪听到有拔刀出鞘的声音,全身直冒冷汗,心想完了,这回真没救了。他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用刀割绑在腕部的绳子。
另一声音说:“不能动刀,别留下血迹。再说,抬死人更沉。”刀又被放回刀鞘里。藏豪马上也安静下来。
“瞧,我们说话他都听得到,你一说动刀子他就挣扎,你说不动刀子他马上就安静了。这说明他宁愿淹死也不愿挨刀子。”
“那我们就成全他吧,把他扔到湖里。走吧!”四个人抬起藏豪继续向湖边走去。
“头儿,旁边就是宝湖,把他扔到宝湖里算了,省着还要继续向南走。”
“不行,宝湖没有船,老板说了一定要扔到湖心。再说,宝湖里有宝马驹,说不定会跑出来救他一命。”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那都是传说吧。哪里有什么宝马驹呀!不信你跳进去看看有宝马驹来救你吗?”
“妈的,兔崽子,你跟谁说话呢?小心我把你也扔下去。”那个熟悉的声音被惹恼了,骂起人来。那四个人不响了,地面上响起他们“沙沙”的脚步声。藏豪能感觉到他们现在走在凸凹不平的石土路上,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郊区,他闻到农村的泥土气息和袅袅炊烟,远处传来“汪汪”的狗叫声。他们终于来到七十二连湖的码头,麻袋被重重地扔在岸边,四个人坐在旁边喘着粗气。藏豪被摔得腰痛,但是又叫喊不出声来。
“喂,你瞧,水面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了。把他扔进湖里,淹不死也会冻死的。”他们在附近找来几块大石头,解开麻袋口把石头塞进麻袋里,然后把麻袋口重新系好抬上小船。
“离岸边远一点儿再扔下去。我先回去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有上船,在岸边叮嘱着。
“嗯,知道了。你放心,先回去吧。”小船摇摇摆摆向湖心划去。
小船离岸有一段距离后,一个杀手喊道:“就在这里扔下去吧!”
“不行,这里太浅,尸体很快会飘上来。再往里面划划。”小船继续向湖心划。
一阵阵北风吹来,小船被刮得不停地左右摇摆,船上四个人冻得身体哆嗦牙齿打战。
“头儿,这鬼天气,扔进湖里就是淹不死也会冻死了。就在这里扔下去吧!再往里面划我们该冻死了。”藏豪开始悄悄地割着手腕上的绳子,野外呼啸的风声和小船的剧烈摆动,掩盖了他在麻袋里的动作和声音。他感觉他的手松开了,他用力呼吸空气。他怕被杀手发现他割开了绳索,仍然背着手纹丝不动。
“好吧,离岸有200米了吧,就在这里把他扔下去。”四个人喊着号子,麻袋甩到空中“啪”的一声落进水里,一瞬间就沉下去了。在被甩到空中时,藏豪深深的大吸口气,在麻袋下沉的同时,藏豪迅速挣脱缠在腕部的绳索,以最快的速度把缠在脚踝上的绳子割断,然后一刀割开麻袋,用力向外钻。麻袋里的大石头连同他一起迅速沉到湖底,他双脚踏到湖底用力一蹬,身体向上游去。他不停地向上划水,湖心水太深了,可能有二十几米,他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气了,头昏,全身无力,头脑恍惚,却还没到顶。终于,在他崩溃之前把头探出水面,一连深吸了几大口气。小船离他落水的地方有二三十米远了,隐隐还能看到船体左右摇晃的影子。
一个声音说:“我怎么听到刚才麻袋落水的地方有‘扑通’的声音呢。”
“嘿嘿,你见鬼了吧。放心,是风浪的声音。他不会活了。”
“不对,我也听到有声音。我们再划过去看看。”小船划了回来。藏豪赶紧把头闷到水里潜水游走了,他一口气游了几十米,当他再次悄悄把头探出水面时,那艘小船还在落水的地方转悠。
船上的人喊道:“我们走吧,什么事情都没有。”
“是啊,这么冷的水,人一进水里就冻得僵硬了。”小船快速地向岸边划去。
藏豪奋力地游着,用狗刨动作在水里扑腾。他想起了横渡长白山二道白河的情景,水流湍急,翻腾着巨浪和旋涡,他几次被卷进水底差点送命,比起白河的凶猛澎湃,这种平静的湖面让他心里坦然很多,他相信自己会游到岸边。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长年累月穿着裤衩背心在雪地里长跑,在野外洗冷水澡,养成了超强的抗寒能力。终于上岸了,藏豪躺在岸边喘着粗气,他感觉到精疲力竭。北风吹来,他的内衣裤贴在了肉上,身上挂了一层碎冰。这时,他才感觉到一丝寒意,轻微地打了个哆嗦,多亏他超人的抗冻能力,否则,就是游上岸也会冻死在荒郊野外。几分钟后,他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打算爬起来离开这里。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他抬头一看,四个黑影顺着湖边小路向这边走来,他急忙躲进树丛里。
“这家伙因为什么得罪了杜家?”
“不知道。”
“这家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愚蠢,敢与杜家作对呢?”
“杜家人出钱,我们替他消灾,管他是什么样人呢!”
“头儿,我们现在回旅社吗?”
“我们不回旅社,直接去火车站,回去省城。”四个人嬉笑着从藏豪身边经过,逐渐走远。藏豪庆幸自己又过一次鬼门关。然而,令他郁闷的是,他的金钱梦再次化为泡影。他从树丛里钻出来脱下湿衣服,拧干后重新穿上,赤脚小心谨慎地顺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往城里走去。
藏豪躲在胡同口观察着,牛街依然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手提一根从路边捡来的铁棍顺着墙边溜到刘大伯家窗下,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在确定安全后,他探出头向屋子里望去,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大门,门开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立即侧身进屋,关上门,插上门闩。刘大伯躺在地上,一摊血迹从他头上流下来。藏豪把手放到刘大伯的鼻下,还在喘气。“刘大伯!刘大伯!你醒醒!”刘大伯仍然昏迷着,嘴里喘着粗气。藏豪急忙把他抬上床,点燃小油灯。刘大伯的头皮撕裂了很大一个口子,藏豪用白酒帮他清洗伤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把伤口包扎好。刘大伯仍昏迷不醒,藏豪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一个瞳孔大,一个瞳孔小。不好,要出现脑疝了,他急忙穿好衣裤和鞋子背起刘大伯往医院跑。藏豪懂得脑受伤压迫心跳和呼吸中枢引起心跳呼吸停止,在医学上称为脑疝,是一种非常凶险的并发症。几经周折,他终于在清真寺附近找到了一家医院。他把刘大伯放到抢救床上,连忙大喊:“医生、护士,救人哪!”
值班医生为刘大伯检查了伤情。“护士,给脑外科医生打电话,这个病人脑外伤马上要发生脑疝了,要紧急手术。”
几分钟后脑外科医生来了,一看病人伤势严重,毫不迟疑地把刘大伯推进手术室。天亮了,手术完成。脑外科医生告诉藏豪:“你很孝顺,病人送得及时。他颅内出血很多,再晚到一会儿恐怕就发生脑疝了。一旦发生脑疝,心跳呼吸马上就会停止。”
“嗯哪,现在没危险了吧?”
“手术做得很成功,血肿全都清除了,也做了彻底止血。命是保住了,下一步就看他自己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有可能会遗留一点儿后遗症。”
“谢谢你了!”
“随便问一下,他是被什么东西打的?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夜里自己摔倒的吧,我也不确定。”
“不会吧?摔倒能伤得这么厉害吗?”医生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但没再问什么。
藏豪不能说实话,他不想报案,不想招来警察,怕惹麻烦。这一夜藏豪守候在刘大伯床边伺候他,看着刘大伯头上缠着雪白的绷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因为他,刘大伯也不会受伤。刘大伯的眼球开始转动,手脚也微微动弹几下,他知道刘大伯快醒了,应该没有大问题。他掏掏口袋想为刘大伯交治疗费,可是口袋空了。他这才想起来口袋里的钱被杀手抢走了,好在他睡觉前把剩下的1500元美金藏在地砖下面。于是,他立即返回到刘大伯家取出钱,拿着背包再次返回医院。刘大伯已经苏醒,但还不能说话。藏豪交了治疗费,把1000美元放到刘大伯的口袋里说:“大伯,实在是对不起,他们是冲我来的,让你受牵连了。他们昨晚差一点儿害死我,我要去找他们算账。如果以后有机会来贺兰,我一定来看你。”刘大伯眼角流出一滴泪水。
一直等到医院上班时间到了,藏豪才离开。他不敢在贺兰多停留,当天上午就乘火车回到了医院。回到医院后他没敢马上去上班,他担心被杜家发现他还活着会继续追杀他。他躲在徐刚的宿舍里,他需要认真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办。整个下午他躺在徐刚的床上,思考和分析着在贺兰发生的事情。杜老板老奸巨猾,让吴管家与他谈交易,还拿出点钱稳住他。他感觉自己有几件事办的愚蠢,一是他把杜老板想得太好,过早暴露自己,他以为明人不做暗事,实际上明人也要做暗事;另一方面,他不应该告诉吴管家他要去贺兰,导致他差点命丧贺兰湖。那个救他的人是谁呢?吕汉吗?应该是他。上次饶过吕汉一命,这次吕汉救了他一命,他们之间的恩怨扯平了。既然吕汉参与到这个案子里,那么他一定也了解内情,他觉得有必要见见吕汉。可是怎么见他呢?他决定夜里冒险进杜家大院悄悄见吕汉一面,死也要死个明白。否则,即使他现在还活着,说不一定明天就死了。他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杜老板对那笔记本不感兴趣,从他们的暗杀行动看,很显然笔记本找不找到都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把他弄死。他突然后悔不应该让吴管家看笔记本里的内容,也许他看了笔记本后觉得没什么值得他们担心的东西,所以要连人带物一起除掉。或许笔记本里的东西太重要,不该让外人看到,他们最担心的是他知道杜家大院里的谋杀案,因此,坚决要除掉他。他突然感觉自己太愚蠢,真是做着发财的梦,上门送死。一直等到天黑,藏豪才敢出门,他悄悄来到太平间,如今这里一点儿也不太平。他没敢开灯,打开手电筒挨个房间查看一遍,发现标本室和宿舍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只有停尸间没被翻过。藏豪从停尸间里拿了一个玻璃箱回宿舍,打开盖子取出一个胃的标本,他把手从胃上面的喷门口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包着的黑皮笔记本。嘿!好在笔记本没丢,他松了口气。他把小熊的胃做成了标本,里面有个夹层,笔记本藏在夹层里,没被盗贼发现。藏豪拆开塑料布,借助手电筒的光线看着日记,他想重新分析一下日记的内容。
从日记记录的内容和时间看,四姨太回老家时确实已经怀孕了,不存在离开杜家以后怀孕,说明三姨太的猜测没有任何道理。杜先生应该对这件事感兴趣呀!哦,不对,四姨太已经死了,是在杜先生怀疑她怀了“野种”的情况下被毒死了。现在就算知道真相,后悔也来不及了。藏豪恍然大悟,怪不得杜老板对日记不感兴趣只是想除掉他。他把10月2日的日记读了一遍:
10月2日晴,多云。今天我与杜老板和吴管家到银行帮老板往保险箱里存了一大笔钱。从银行回来后吴管家中午在一家饭店里请我吃的饭。吴管家人很好,怪不得老板这么器重他。从他的身上我体会到,做人还是忠诚点儿好。
他继续读着日记:
10月3日阴,小雨。今天发现一个怪事,我一共有6枚飞镖,回房间突然发现少了两枚。难道谁偷了我的飞镖了?
小熊的棺材里只发现4枚飞镖,两枚被盗墓贼拿走了,还有两枚在藏豪手里,根据日记里记载,丢了一枚,另一枚现在在杜老板手里。这么一算正好6枚飞镖。关键是丢的那枚飞镖在哪里呢?藏豪合上笔记本。下一步怎么办呢?他决定夜里冒险闯入杜家请吕汉帮他分析分析,他觉得吕汉很够朋友,重情义。这是一个平静温暖的夜晚,没有风尘,没有雪花;这是一个漆黑孤零的夜晚,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一个寂寞孤独的夜晚,万物寂静,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这是一个复活的夜晚,他不再恐惧,他已经死过一次,没有人知道他死而复生;这是一个应该主动出击的夜晚,他重新回到了暗处,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藏豪骑着自行车来到南山脚下,在离杜家很远的地方把车藏在一片树丛里。他拐过一个弯进入山沟里,一眼看到在远处山脚下有一个院子灯火辉煌,照亮了周围一片树林,一个尖尖的红瓦顶显露在树林中。大院里戏班子正在唱戏,不时地传出来鼓掌声和哄笑声,显得很热闹。藏豪在围墙外面转悠着,想看看从哪里能翻过墙进到院子,他看到前院的西边有个侧门,侧门外是一处陡立的岩石,有十几米高,岩石上面长满了树丛。他迅速从旁边的山坡爬到岩石上,躲进树丛里。他蹲在树丛里向下望去,嘿!杜家大院前院和后院尽收眼底,不仅可以看到院子的正门和后门,还可以看到楼门和正面的三层楼窗户。戏台子搭在前院的东墙根,唱戏的演员正对着他的方向,听戏的人背对着他。他清楚地看到杜先生坐在二姨太和三姨太中间,五个女儿坐在二姨太身边,吕汉坐在他身后,吴管家和厨师、仆人坐在最后一排。藏豪心里踏实了,院里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打算半夜从这个侧门爬过去。侧门附近是个花园,有很多树丛,有利于他隐蔽。他下一步要搞清楚吕汉住在哪个房间,是楼前面还是后面,是一楼还是二楼。他觉得吕汉应该住一楼,杜老板的家眷应该住二楼或者三楼。藏豪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看着快要结束的戏曲,戏班子演出的是秦腔《杜十娘》,有几个曲子他也喜欢,而且他也会唱两句,可是他忍住性子没唱出声。戏曲终于结束了,戏班子领了赏钱,收拾好道具和物品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大院。杜老板一家人上了二楼,回到各自的房间。藏豪一一记下了每个人的房间,杜老板住在中间有三扇窗户的房间。厨师和仆人也都回去了,一楼除了客厅的灯光一直亮着,前面卧室的灯一直没开,看来厨师和仆人都住在后面的房间。吕汉和吴管家站在院子里边抽烟边聊天,不时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一直等到二楼的灯光都熄灭,吴管家才回去。不一会儿,一楼靠东边的房间灯亮了,吴管家站在窗前向外望着,半天才拉上窗帘。吕汉走到院子正门查看了门锁,在院子里巡视一圈,然后,关上楼门,拉上客厅的窗帘,客厅的灯熄灭了,紧接着,客厅旁边的一扇小窗户亮了灯光。
杜家别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红色的屋顶也变得灰暗。院子正门外亮着一盏小灯,照亮了一个半圆形的地面,后门一盏小灯照亮了别墅通向厨房的小路。起风了,树林中的树枝摆动起来,周围的山林响起“哗哗”的响声。天空中飘起了小雪,这是今冬第一场雪。
藏豪从岩石上滑下来,站在杜家大院的墙根下,他原地跳起来双手抓住侧门的门框,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一条胳膊肘支撑在门框上,一只手抓住门框上一尺高的墙头,随着身体悬空悠荡,顺势另一只手也抓住墙头,再次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用脚勾住墙头,翻身伏在墙头上。然后,轻轻地从墙头滑了下来。他躲在树丛后面观察了一分钟,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猫着腰溜到了吕汉的窗下,用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插进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里,向上挑开窗闩,轻轻打开窗户。
“什么人?”吕汉“噌”的从床上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拔出一把匕首。
“嘘,别出声,我是藏豪。”藏豪小声说道,跃身跳到屋子里。
“豪哥,是你?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因为你救了我。”
“嗯,我是塞给你一把刀,可是我没有抱太大希望。我想这么冷的水,就是淹不死,也要被冻死。看来你确实壮实得很呀!”
“没有你这把刀割开捆绑我手脚的绳索,我再壮实也得淹死。”藏豪拿出那把锋利的小刀递给吕汉,“喏,完璧归赵!”
“算了,你留做个纪念吧。”吕汉从床上爬起来关上窗,拉上窗帘,拉着藏豪胳膊说:
“没人看到你吧?”
“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间屋子里?”
“我在山上观察到的。”
“豪哥,你好大的胆哪,竟然闯到杜老板家里了!”
“怕啥,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杜老板既然这么坚决要杀我,我躲也躲不过。与其糊里糊涂死,不如我索性死个明白,所以我今天就是冒死也要来见你,一是把事情问明白,二是来见你一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豪哥,你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呢。杜老板是什么人,你怎么敢搞到他的头上?”
“是啊,我也是财迷心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藏豪想听听吕汉的主意。
吕汉到现在为止还不太了解这件事,只知道藏豪因为小熊和四姨太的死因在敲诈杜老板。他在杜家当保镖才一个多月,对这类事没什么经验,一边是对自己有恩的人,另一边是厚待自己的主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吕汉对藏豪说:“你详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藏豪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对吕汉说了一遍。吕汉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其实杜老板并不想杀你。”
藏豪听了吕汉的话后惊异地说:“杜老板不想杀我,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他派杀手在贺兰暗杀我,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葬身湖底了。”
“坐下,慢慢说。”吕汉拉来一把椅子,让藏豪坐下。他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吴管家执意要杀死藏豪。
杜老板在临行前特意把吕汉和吴管家叫到房间详细交代:“你们到贺兰如果找到藏豪,不要伤害他,只要他合作交出笔记本就给他些钱放了他。”
吴管家问道:“如果他不合作呢?”
杜先生说:“如果他执意敲诈,你见机行事。不过最好别伤人,钱能解决事情是最好的结局。”
吴管家和吕汉带着四个职业杀手先到太平间搜查,结果一无所获。接着,他们乘火车来到贺兰,入住柳树巷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之后,开始马不停蹄四处寻找藏豪的行踪。夜晚吴管家和吕汉在贺兰柳树巷发现藏豪后,吴管家当即在路边向四个职业杀手布置了任务。“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能留活口。抓住藏豪后仔细搜查,看看他身上和屋子里有没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不管找到找不到笔记本都要除掉他。”
吕汉反驳说:“找不到笔记本不能除掉他呀!除掉他不就更找不到笔记本了吗?”
吴管家狠狠地说:“找不到更好,让他和笔记本一起消失。”
“老板临走时不是交代我们尽量不伤人吗?还是先审一审他吧,给他个保命的机会,说不一定他会交出笔记本,与我们合作。”
“吕汉哪,你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老板。老板从来不会让你杀人的,总是告诉你见机行事。这件事就听我的安排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反对,但是我提个建议,不要动刀子,也不要让他死在屋子里,把他制服捆起来扔到湖里,毁尸灭迹。”
“嗯,好主意,我同意。我选择在贺兰干掉他就是为了远离省城毁尸灭迹。”
“好,我去准备绳索、麻袋和船只。”
藏豪听了吕汉的叙述深感意外,原来是吴管家自作主张执意要除掉他。藏豪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吴管家应该按照杜老板的意见行事,为什么急于杀人灭口呢?难道他不舍得花钱交易吗?不会!难道他害怕笔记本落到杜老板的手里吗?有这个可能!“吕汉,我把小熊的笔记本带来了,你看看里面的内容有没有吴管家怕杜老板知道的东西。”藏豪从怀里掏出笔记本递给吕汉。
吕汉仔细地一页页翻看着笔记本,突然他表情凝重地对藏豪说:“这篇日记有点儿问题。让我想起来在杜先生病房里扎在墙上的那枚带字母‘g’的飞镖。”
藏豪拿过来日记本一看,是10月3日的日记,藏豪说:“小熊的飞镖上带有字母‘g’的标记。”
吕汉补充说:“病房谋杀案发生在10月4号,也就是说小熊丢失飞镖的第二天。”
藏豪突然醒悟:“对呀,那枚飞镖不会是小熊丢失的那把飞镖吧?”
“如果真是那把丢失的飞镖刺杀杜老板,那刺客是谁呢?”
“吴管家!”他俩不约而同地说。如果吴管家是杀手,并利用那枚飞镖嫁祸小熊,他肯定不希望杜老板看到日记。
“对呀!”吕汉也突然醒悟了,有可能是吴管家害怕杜老板看到日记才要杀藏豪灭口,但他的心里仍有一丝疑虑不解:“不过,我不太相信吴管家会谋害杜老板,他可是他几十年的亲信哪!再说,吴管家想要谋害杜老板的动机是什么?”
“吴管家会武功吗?”
“我听杜先生说过吴管家是他第一个保镖。我每天早晨都看到他在后院练功,武功有底子,蛮不错。”
“吕汉,你看看这篇日记有没有疑点。”藏豪把日记翻到10月2号。
吕汉看完之后,说:“你的意思是图财害命,这倒是最好的动机。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嗯,有可能。”藏豪和吕汉一下子兴奋起来。藏豪分析:“杜老板相信吴管家,让吴管家和小熊把钱存到银行保险箱里,吴管家产生了图财害命的念头。他原来的意图是谋害了杜老板嫁祸小熊,最后钱全都落入他的腰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到了你,坏了他的计划,但是,他最终还是嫁祸于小熊,利用杜老板对小熊和四姨太关系的猜疑毒死了他们。”
“对呀,你分析的有道理,吴管家他坚决要置你于死地,其实是怕暴露自己。”
藏豪问道:“你看怎么办?”
“我看事关重大,还是马上向杜先生汇报吧。如果病房里的杀手是吴管家的话,杜先生以后还会有危险。”
“杜先生能相信吗?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病房杀手是吴管家?”
“管他信不信,让他自己处理呗。我想最后他会奖励你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四姨太和小熊的死多少与他有关,有可能是他指使吴管家干的,或者是他默许的。他为了隐瞒真相,能不能再次杀人灭口呀?再说,现在汇报等于把你也搅和进去了。”
“这样吧,他最近经常胸痛、背痛,明天下午他去骨伤医院做推拿,你单独与他谈一谈,我回避。”
“嗯哪,我今晚回去也思考一下明天怎么与他谈。经历了贺兰的噩梦,我要小心谨慎了,不能因为贪财葬送了小命。”
“豪哥,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先走吧,明天下午三点在骨伤科门诊一楼六号诊室,我在门口等你。”
藏豪把日记本揣在怀里,轻松地翻出窗户消失在黑夜中。吕汉关上窗,拉上窗帘,熄灯了,躺在床上睡觉了。吴管家房间的灯亮了,窗帘微微动了几下,一双眼睛向外面偷窥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房间的灯光才熄灭。
藏豪第二天一上班就被陶主任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通,他连续几天没上班又没请假,太平间的工作不得不由陶主任亲自去做。陶主任没看出来标本室被人搜查过,以为是被藏豪搞得乱七八糟,他很生气,让藏豪立即到太平间把房间打扫干净。藏豪很快就把几个房间打扫干净,之后又到外面喂狗,他把狼狗从铁笼里放出来,一群狼狗在院子里,他觉得相对安全一些。这时,他发现远处有人在向这边张望着,由于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但是,他感觉到那人的动作和举止有点儿诡秘,从外形看很像吴管家。他没想到吴管家这么快就知道他没死,不由得大吃一惊。
其实,昨天夜里吴管家已经察觉到有人进了杜家大院,只不过等到他发现时藏豪已经离开了。吴管家房间的窗户凸向外面,他可以看到吕汉房间里有微弱的光亮。他很奇怪为什么吕汉不开灯,而是打着手电筒呢。开始时他还没太在意,等到他怀疑时再到窗前,看到吕汉房间的灯亮了,吕汉正在关窗拉窗帘,接着,关了灯。吕汉的举动让他警觉起来,难道刚才有人进过吕汉房间吗?谁会偷偷摸进杜家大院找吕汉呢?
藏豪?不,他已经淹死了。还有谁呢?他想不起来还会有谁。莫非藏豪没死,他又回来了?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听吕汉的话,什么扔到湖里,说不定吕汉捣了鬼。他有点儿不放心,所以,第二天一早亲自跑到陆军医院查看一番。
藏豪发现远处有人监视,心里忐忑不安,他不敢待在院子里,赶紧回到房间。如果是吴管家或者是他派来的人在监视他,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他没死,不会善罢甘休。
等到藏豪再出去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藏豪心想,吴管家这么坚决要除掉自己更说明他心里有鬼,既然事情已经明朗,莫不如投靠杜老板,挑明是非,寻求杜老板保护,他不能待在这里等死。想到这里,藏豪锁上太平间大门,从后窗跳出去,翻过后墙,从家属院的侧门离开了医院,溜进与医院一墙之隔的汽车班宿舍躲藏起来。汽车班都是年轻的士兵,年轻力壮,有枪有子弹,和他们待在一起相对安全。徐刚是汽车班的班长,与藏豪私交甚好,当他听说有人要在太平间刺杀藏豪时,拿着枪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向太平间走去。大约半个小时候后徐刚回来了,得意地说:“豪哥,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在太平间周围转悠,被我们几个赶跑了。”
“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点儿的,四个年轻的。”
“真的都走了吗?”
“走了,全被我们几个用枪逼着赶出医院大门外了,我告诉门卫不能再让他们进来。豪哥,你得罪谁了?”
“嗨,一言难尽。以后有时间再对你说。我中午就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吧。”
“又是因为女人吧?豪哥,你最近艳福不少。你曾经答应带我进趟清水楼哦,可是一直没兑现,我可是一直盼着呢。”藏豪没有回答,躺在徐刚的床上睡着了。他连续两个夜晚没有入眠,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一会儿了。下午两点半钟,藏豪才睡醒,他恢复了往日的精力和体力,看看手表,急忙向市骨伤科医院走去。
骨伤医院位于南市区城墙脚下,距离陆军医院两公里,藏豪三点钟准时来到医院的后门。在迈入医院后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又警觉起来,他不能再落入新的陷阱啊!
他扭头离开医院,登上高高的城墙,通过城墙的缺口向下遥望着医院门诊楼。吕汉站在门诊楼的大门口,焦急地向门口张望着。一辆黑色的吉姆轿车停在楼门口,司机坐在前排正打着盹,汽车和楼房周围没有其他可疑人。藏豪在城墙上观察了半个小时,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可疑迹象才放心大胆地从城墙上下来向门诊楼走来。
吕汉看见藏豪走过来,着急地挥挥手,说:“豪哥,你怎么才来呢?不是说好3点吗,现在都快4点钟了。快跟我来吧!”吕汉带着藏豪来到六号诊室前,把嘴附在藏豪耳边说:“我已经简单和杜老板说过了,他很感兴趣,说会奖励你的。”吕汉轻轻推开门,和藏豪进入诊室,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诊室里温度很高,宛如盛夏。杜老板趴在一张诊察床上裸露着后背,上身披着白毛巾。按摩已经结束了,按摩师不在房里。吕汉把门轻轻关上。“老板,他来了。”
“哦,”杜先生抬起头看着藏豪,“你就是藏豪?”
“嗯哪,多有冒犯,还望杜老板多多宽容!”
“坐下吧!”杜老板坐起来,吕汉帮他穿好衣服。
“老板,你俩谈,我站在门外。”吕汉出去了。
杜老板认真打量着藏豪,说:“据说你拿到了小熊的日记,想直接交给我,带来了吗?”
“带来了,请您过目。不过本人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望杜老板别介意。该日记本只有你、我和吴管家看过。”
“哦,吴管家也看过?他并没有跟我说过。”
“他确实看过。我也后悔不该让他看,否则他不会这么拼命追杀我。”藏豪掏出笔记本双手递到杜老板的手上。
“你的东西能这么重要,让他拼命地追杀你?你知道,吴管家跟了我几十年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二心,他做的事就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嗯哪,您的话没错。不过人有时候会变的。”杜老板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摘下金丝眼镜认真地看着日记。他红润的脸庞慢慢地在褪色,一点儿一点儿变黄,接着变得苍白,他的眼角出现了一滴泪水。突然,表情变得严峻,接着,生气地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双眼盯着藏豪冒出愤怒的火光。藏豪吓得站了起来,向后倒退一步说:“杜老板,您息怒,我不是有意冒犯!”
“吕汉,我们马上回府!”杜老板冲着门外喊着,然后对藏豪说:“你也跟我走!”吕汉扶着杜老板走出门诊楼,钻进轿车里,轿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杜家大院。
杜老板坐在后排,闭着眼睛,神情略微镇静了一些。藏豪坐在前排位子心里惶惶不安,他不知道什么噩运在等待着他。他用眼角瞟了一眼后排的吕汉,看到吕汉似乎还镇静,于是,狠下一条心,管他呢,横竖都是死,今天豁出去了。十几分钟后,轿车驶入杜家大院。杜老板从车里钻出来,对吕汉和藏豪说:“你俩紧随我身边,听我的吩咐。”杜老板推开楼门进入客厅,吕汉和藏豪站在门内。
二姨太和三姨太站起来迎接他。“老爷今天回来这么早呀!”
杜老板问:“吴管家呢?”
二姨太回答:“吴管家上午出去了,中午回来后有点儿神魂不定的样子,下午他又急匆匆出去了。”
“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什么时间走的?”
“下午两点半左右。”
“快,你俩跟我去银行。”杜老板额头上冒出汗珠,转身出门钻进轿车前排,吕汉和藏豪坐在后排。“快开车,去西口中央银行。”
“出什么事了吗?”两个姨太穿着旗袍蹬着高跟鞋,跟着他们跑到大门口,“老爷,出什么事了?”
杜老板没有理睬她们,对司机说:“快开车!”吉姆轿车一溜烟驶出大院,直奔中央银行。杜老板失去往日的沉稳和镇静,坐在前排指挥着司机开车。前方遇到红灯,司机减慢车速准备停车。“冲过去,别管它!”杜老板声嘶力竭地喊着。轿车闯过红灯继续向前行驶。
一个警察手里拿着交通指挥棒,在车后面吼叫着:“造反了,红灯也敢闯!”
偏巧今天的西口马路格外拥挤,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驱赶人流和马车。杜老板把头探出车窗,挥手吼叫着:“快闪开!快闪开!”他真的着急了。
中央银行的大楼出现了,就在前方马路的右侧,杜老板略微安静下来。
杜老板没等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几步跑进银行大厅。
值班大堂经理看到杜先生进来,立刻站起来朝他走过去,鞠躬说:“欢迎杜先生光临!”
“我要进保险库,你马上带我进去!”杜老板回头对吕汉和藏豪说:“你俩在这里等我。”保险库大门打开了,杜老板在大堂经理的陪同下进入保险库。
两三分钟后,大堂经理慌慌张张跑出来对吕汉和藏豪说:“不好了,杜先生昏过去了,你俩快进来帮忙吧。”吕汉和藏豪立即跑进保险库。杜先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旁边硕大的保险柜大门敞开着,里面空空的。
“杜老板,杜老板,醒醒!”吕汉蹲在地上搂着杜老板,抬头问大堂经理:“他怎么会这样呢?”
大堂经理回答:“他进来打开保险柜,看里面空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手捂着胸口摔倒在地上。”
“钱哪去了?”藏豪问道。
“两个小时前,吴管家拿着杜先生的名章和钥匙把钱都运走了。他说是受杜老板委托,把钱转移走。”
“一共有多少钱?”
“不知道,一共有十箱,估计有一千多万美金吧。”
“哇!这下可惨了!”藏豪号叫起来,仿佛丢的是他自己的钱,“吴管家往哪个方向走了?”
“箱子装到一辆卡车上,往西开走的。”
“豪哥,快帮我一把,把杜先生抬到我的背上。”
吕汉和藏豪把杜老板抬进轿车上,藏豪喊道:“司机,快开车,去陆军医院!”
吉姆轿车向陆军医院的方向飞驶而去。吕汉在后排座抱着昏迷的杜文桐,藏豪把头探出车窗挥着手叫喊:“让开!让开!”十几分钟后,陆军医院急诊室到了,他俩把杜老板抬到抢救室的床上。
急诊室的郭医生和几个护士跑过来。“怎么回事,藏豪?这不是杜老板吗?他怎么了?怎么是你送来的?”郭医生提了一连串问题。
“快抢救吧!他十几分钟前情绪激动突然晕倒了,是不是心脏病发作了?”
“血压80/60mmhg,心率每分钟120次,呼吸每分钟30次。”护士向郭医生汇报。
“吸氧,输液。马上请心内科专家来会诊。”
心内科专家很快就到了,后面跟着两个技术员抬着一台白色方形硕大的心电图机。心内科专家用听诊器听着杜老板的心脏和肺,然后回头对技术员说:“做个心电图。”
两个技术员有点儿生疏地连接心电图导线。“童主任,这个红色的夹子是放到左手腕吧?”
“不对吧,红的应该放到右手。”童主任不好意思地说,“这是美国专家刚带来的机器,可以准确诊断冠心病、心肌梗死和其他心脏病,我们还不太熟悉。”心电图做好了,从机器里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有各种各样弯弯曲曲的波形。童主任仔细看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心电图的医学术语:“v1到v6导联st段弓背向上抬高,有5个毫伏,I和avl导联st段也抬高,看来是广泛前壁急性心肌梗死呀!”
“心肌梗死是怎么回事呀?”吕汉问童主任。
“营养心肌的动脉堵塞了,心肌发生缺血坏死。”童主任简单通俗地回答。
“这种病危险吗?”吕汉又问道。
“非常危险。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治疗,得了这种病,九死一生。请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保镖。”
“现在有家属在他身边吗?”
“没有。”
“你们快通知家属,他危在旦夕,让家属尽快到场,我要向家属交代病情。”
吕汉说:“好的,已经去接家属了。”
“童主任,你们快抢救他吧,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杜文桐老板哪!”藏豪催促着童主任和郭医生。
“多巴胺、硝酸甘油、吗啡……”童主任喊着一些抢救药物的名称。一系列抢救药物注射后,杜先生的呼吸平稳些了,眼皮开始眨动,脸和嘴唇的紫色慢慢变浅。
“看起来他好点儿了,是吗,豪哥?”吕汉对藏豪说。
藏豪嘴附在吕汉耳边说:“他好像要醒过来了。但愿他别死!他要死了,我们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杜老板终于睁开眼睛,恢复了知觉,看着穿着白大衣的童主任、郭医生和护士,然后又看看吕汉和藏豪,手捂着胸口,看样子他的胸口还在疼痛。他向吕汉挥挥手,示意他到床边来。“我怎么到医院了?”
“老板,你在银行里昏过去了,我们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你别着急,医生已经在给你治疗了,很快会好的。”吕汉安慰杜老板。
“哦,我想起来了。银行保险柜里的钱被吴管家盗走了。你快去叫二姨太来,我有话对她说。”
“好的,老板,已经派车去接她和三姨太了。”
“唉,我太麻痹大意了,太信任他了。我、吴管家和小熊三个人去银行取钱,存入保险柜里,银行规定只有同时凭我的名章和金柜钥匙才能取款。名章我自己保管,金柜钥匙我和吴管家各保管一把。自从我把钱存到保险柜,他就起了贪财的邪念,他盗窃小熊的飞镖谋害我,利用我对四姨太和小熊的猜疑,加害小熊。后来他看到你在我身边无法谋害我,便偷了我的名章把保险柜里的钱盗走了。”
“你是说病房里的那个杀手是吴管家?”吕汉问道。
“对,就是他!我是看了小熊的日记才察觉出来的。”
“哦,怪不得他坚持要除掉藏豪。”
“他最终目的是要吞噬我放在保险柜里的钱。你问问银行知不知道吴管家跑到哪里去了。”
“我问了,银行的人也不知道。”
“我的钱哪!报警,快报警去!尽快抓住吴管家。”他拼尽力气对吕汉说出最后这句话。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脸有些青紫,呼吸急促,接着,再次昏迷过去。
“别跟他说活了,让他安静休息,情绪再激动就没命了。你们两个人先出去吧。”童主任把他俩推出抢救室。
吕汉说:“豪哥,你在这里守着,我找个电话报警。”
“还是我去打电话报警吧,警察局我熟悉。”
半个小时后,厉建处长带着林雨飞来到急诊室,他们听说杜老板放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钱被盗,深感案情重大,要立刻见杜老板,但被医生挡在了抢救室的门外。“怎么回事,藏豪?怎么会是你报案呢?”厉建奇怪地问道。
“我偶然卷进这个案子。具体情况你问他吧,他叫吕汉,是杜老板的保镖。”
厉建把吕汉叫到办公室里询问案情的经过。二姨太和三姨太被医生叫到办公室交代病情,童主任下了病危通知。一听说杜先生病危,众多女人哭作一团。当听说吴管家把银行里的钱全都卷跑了的时候,三姨太当场昏了过去,二姨太坐在凳子上呆若木鸡,嘴里嘟哝着:“老爷说现在社会动荡不安,钱不能存在银行,还是取出来,将现金放到保险柜里安全。想不到吴管家这么阴险毒辣,把钱全都卷跑了。”
“警察,你们快去破案哪!”三姨太大声喊叫。
二姨太也激动地说:“警察,你们快去抓他,不能让他跑了。”
厉建说:“你放心,我们肯定要抓他,可是我们要先立案了解案情,初步判断到哪里抓他。现在谁也说不清他跑到哪里去了。”
藏豪小声对吕汉说:“要是指望他们破案,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破不了案呢?”
“哼!别人不了解他们,我还能不了解他们吗?”下句话藏豪没再说下去,他的意思是他们连他干的案子都破不了,这件案子就更没什么指望了。
吕汉自责说:“要是昨天晚上就把日记本交给杜老板就好了。现在可好,全都没有了,说不定人财两空。”
藏豪也有相同的内疚感,但他岔开这个话题问道:“杜老板不是还有几个大化工厂吗?”
“工厂有什么用啊。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国民党政府和军队忙着撤退,工厂又搬不走。现在工厂里的工人都自发成立了护厂队,凡是工厂里的东西一张纸都别想拿出去。”
“那杜老板还有别的什么财产吗?”
“有,杜家大院和吉姆轿车。”藏豪坐在旁边耷拉着头默不作声,他心里也后悔,要是上午他去见杜老板的话,要是他下午不迟到的话……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唉,迟到了再迟到,结果让吴管家捡了个大便宜。
厉建问藏豪:“你怎么卷进这个案子了?”
藏豪想了一会儿,觉得不知从哪里说好,只好说:“我是吕汉的朋友,发现吴管家有不良动机,我俩今天下午提醒杜老板,但是晚了,吴管家提前一步行动到银行把钱都盗走了。”
“你们发现吴管家有什么不良动机,请说具体点儿。”
“吴管家盗窃保镖小熊的飞镖企图暗杀杜先生,嫁祸于小熊,结果被吕汉偶然碰到救了杜先生。吴管家计划杀害杜先生并除掉小熊,目的是想独吞保险柜里的巨款。具体情况你问吕汉吧,他比我清楚。”藏豪没有提四姨太中毒的事,也没有提他掘墓验尸的事,更没有提他写信敲诈和在贺兰被追杀的事情。他觉得他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想招惹麻烦。
二姨太和三姨太哭哭啼啼地在护士的搀扶下来到抢救室看杜文桐。“老爷,你醒醒,我们姐俩来看你了。你要坚持住,会好的。”
杜老板睁开眼睛看着二姨太,二姨太把耳朵附到杜老板的嘴边,听见杜老板低声说:“四姨太的孩子是我的,我错杀了她和我的孩子。我心痛啊!都是吴管家从中做鬼。”说到这里,杜老板咳嗽起来,接着又开始气喘。
“老爷,您别说了。这件事不怨您,是他们没福气。您别着急,病会好的,厉警长也来了,钱能追回来。”
“你叫厉处长过来,我有话说。”
二姨太擦着眼泪来到医生办公室。“厉警长,哦,厉处长,杜先生请您过去,他有话对您说。”
“哦,我马上过去。”厉建拿起记录本和钢笔来到抢救室。杜老板看到厉建进来,张开嘴想说话,可是他说不出来,眼睛失去了光泽,情绪有些激动,口鼻涌出大量粉红色泡沫痰,口唇紫绀,呼吸极度困难,他再次发生了急性左心衰。“杜先生,您别着急,先吸几口氧气休息一会儿再说话。”
“你去找地下党……”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厉建说,可是晚了,他心里明白,嘴上说不出来。
“我去找地下党干什么?”厉建问道。杜老板眼睛有点儿往上斜视,张着嘴,说不出来话。“你让我去干什么?”厉建又重复一遍。
藏豪走到厉建身边说:“他现在不明白了,快昏迷了,你再问也没有用。”
“你不能再与他说话了,他快不行了。你们先出去,我们开始抢救了。”童主任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
没过多久,杜先生第三次昏迷过去。麻醉科的医生来了,往他气管里插进一根管子接上一个皮球,代替他呼吸。他的心跳乱了,越来越慢,手脚已经冰冷。藏豪站在病床旁边看着杜老板,心里想,完了,病情这么危重,已经没救了。于是,悄悄离开急诊室朝太平间走去,等着接收尸体。
第十三章 走向深渊
杜老板死了,葬礼很简单,甚至不如大姨太和四姨太的葬礼隆重。办完葬礼后,吕汉离开了杜家,他一个月来做过的梦全都随杜老板的死而消散。吕汉离开杜家那天,特意拿着一瓶白酒来标本室看望藏豪,他俩坐在实验台旁边喝酒边闲聊。
“杜家大院现在怎么样了?”藏豪问道。
“杜老板死后,厨师和仆人走了,三姨太回老家了,二姨太领着五个女儿住在杜家大院。工厂停工了,工人天天到杜家讨工资,债主来讨债,法院扣押了杜老板的房子和车子。没想到仅几天的工夫杜家就破产了,家破人亡,太惨了。”
“警察破案有消息吗?”
“没有消息。二姨太每天去一趟警察局打探消息,林雨飞警长说他们顺着国道一直追到山西,再不敢追了。吴管家很狡猾,他知道只要进入解放区,警察就没有办法追踪他。厉建处长说除非找共产党和解放军帮忙去抓,可是他们谁也不认识共产党,再说就算找到共产党帮忙抓住吴管家,这钱也要回不来了,现在解放区到处都在分地主和资本家的财产。”
“.
那好哇!我们这边什么时候也打土豪分田地,我第一个去抢。”
“豪哥,你想得美。地主、资本家的财产一律归公,不允许你抢。”
“这么说我注定就是穷光蛋了。唉,认命了!好在我还是个技术员有一技之长,可以混口饭吃。据说只要解放军一打过来我们医院就会投降,马上可以改编为解放军的医院。陶主任说他盼着早点儿改编成解放军,不打仗了,生活慢慢会好起来。”
“到时你也该找个女人成个家了。”
“我记得你承诺帮我找个女人哪!”
“唉,全是一场梦。我也只好回到妓院继续当我的打手,混碗饭吃吧。找女人的事,你还是自己找吧,我是帮不上你忙了。”
“嘿嘿,我说对了吧,等你帮助我找女人真的要等到七老八十。”
“不过,等我回戏来灯上班后,我帮你留意下月翠的消息。”
“算了,吕汉。我也想明白了,我没发财的福分,就是找到月翠,她也不会真心跟我过日子,还是不去找她好。如果鲍梅病好了,她会真心实意跟我。”
“鲍梅是谁?我从来没听你提过她。”
“嗯哪,我从没对你提过她,她原来是小柳的女朋友。”
“就是崽子认识的那个小柳吗?”
“嗯哪,有天半夜小柳在这间屋子里偷东西,被小老鼠咬伤了手。呶,就是那边那个木箱子里的实验小鼠。结果,得了破伤风,最后死了。”
“没想到豪哥你还有这么多艳遇呢。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女朋友鲍梅的?”藏豪自豪地把他在三俞县的历险经历吹嘘一番,吕汉听得津津有味。“嘿嘿,豪哥,你真应该再去看看鲍梅,说不定她现在病好了,恢复记忆,认识你了。”
“嘿嘿,要真是这样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要么,明天我陪你去趟精神病院吧?”
“不行,你可不能去,她见到陌生人会犯病,还是我自己去吧。”
酒喝光了,吕汉走了,带走了他发财的梦想。藏豪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动,杜老板的钱是找不回来了,就是找回来与自己也没任何关系,他开始现实地想着自己的事,鲍梅的病终究会好的,他一定会再次得到她。鲍梅可爱的笑容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陷入新的幻想中,他和鲍梅手拉手走出医院大门,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回到三俞。
他心里开启了一扇窗,感觉到有阳光散落进来,他傻笑着,表情灿烂。他不能放弃希望,还要继续努力,第二天再去一趟精神病院探望鲍梅。
第二天,藏豪买了一些营养品和水果,骑着自行车来到南郊精神病院。藏豪对这一带地形地貌和路线已经很熟悉了,翻过南山公墓后面的山就是精神病院,为了早点看到鲍梅,他特意走了一条小路。
医院大门口负责探视登记的老护士一眼就认出藏豪,没等他开口就说:“你是鲍梅的表哥,侯哥吧?”
“嗯哪。”
“你叫侯什么?对不起,我一下子忘记了。”
“嗯,就叫我侯哥吧。”
“哦,不好意思,我要登记姓名。”
藏豪差一点儿都忘了在三俞时用过的假名,想了半天才说:“嗯哪,对,对,我叫侯浦。”
老护士显得很兴奋,站起来握着藏豪手说:“你总算来了。自从上次你来探视鲍梅后我们一直在找你,我按照你登记的地址也没有找到你,你住的地方也没有人认识你。”
“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是关于请你协助治疗鲍梅疾病的事。”
“请我协助治疗鲍梅?好啊,只要能治好她的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吧,我现在就领你到朱医生办公室。朱医生是鲍梅的主治医生,协助治疗的事情,朱医生会对你详细说。”
藏豪跟在老护士的后面问道:“鲍梅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没见好吗?”
“没见坏就不错了。你不知道,这种精神病要么治愈,要么会逐渐加重。”
“加重会有哪些表现呢?”
“记忆力越来越差,严重时人格也会发生改变,最严重时一些脏器功能也会减退。”
“哦,这个病这么厉害呀!”
“是啊,所以要抓紧时间治疗。”老护士带着藏豪穿过长廊来到后楼。一楼墙壁上的病人一览表依然如故,鲍梅一栏中照片是空的。这张照片被藏豪偷偷撕了下来,现在就在他口袋里,不过由于在贺兰被扔进湖里,照片被水浸泡得有些皱褶和模糊。
老护士对二楼医生办公室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说:“朱医生,鲍梅的表哥侯浦来了。”
“哦,太好了,侯先生请坐,能找到你真不容易呀!”朱医生很热情地站起来与藏豪握握手,然后,端上来一杯开水,“侯先生请喝水。”
“谢谢!”藏豪接过水杯放到桌子上。
朱医生拿出来鲍梅的病历,认真地翻阅着,显得严肃,沉稳,干练。藏豪有点儿莫名其妙,为什么他们都在找自己呢?难道鲍梅病情有什么变化了吗?或许她恢复了记忆想见到他,想到这里他心里闪现一丝快慰。朱医生说:“你一定想知道她现在的病情吧?”
“嗯哪。”
“她的病情和上次你见到她时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她的治疗处于一个平台阶段,如果能产生一些有利的外部刺激,她可能会恢复原来的记忆,如果长期处于目前的平台期,时间长了原有的记忆就无法恢复了。所以我们急于找到一个好的治疗方法,再尝试一下。”
藏豪听得似懂非懂,直率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别着急,侯先生。你需要先了解她现在的情况,再协助我们做治疗。”
“嗯哪,你说的我全同意。我能先见她一面吗?”
“不能!她现在不认识你,完全认为你是陌生人,如果你去见她,有可能会使她受到惊吓。但是,我们意外发现她能识别出你的声音,我们想利用你的声音与她交流,促进她恢复从前的记忆。”
“你们怎么知道她能识别出我的声音呢?”
“她自己说的。开始我没太在意,你探视离开后,她一连几天十分开心,逢人便说她听到侯哥的声音了。据说,你在医院的附近喊过她的名字,她听出你的声音。后来,我们对她进行声音测试,发现她对声音的分辨力和记忆力还存在。”
藏豪想起来了,他上次来看鲍梅时,鲍梅认不出他,他在医院外面失落?地面对群山高喊她的名字。听了朱医生的介绍,他感到不可思议,她现在记得他的名字,能识别出他的声音,但不认识他人。“有这种病状吗?”他不解地问道。
“从前有过这种病人,但很少见。”
“怎么治疗呢?”
“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你通过电话与她交谈,她会听出你的声音,你尽量谈一些对她印象深刻的但刺激性小的、愉快的事情,通过一系列谈话唤起她的记忆。”
“哦,这简单。”
“并不简单。在你与她通话时,我们同时观察她的表情、情绪和心理反应。如果她的反应是积极的,我给你一个竖立大拇指的手势,你可以继续谈下去;如果她的反应是消极的,我会给你一个竖立小指的手势,你要立即终止谈话,或改变话题。”
“明白。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就可以开始,但需要两天的时间,明天你还要来。”
“嗯哪,没问题,明天是礼拜天,我正好不上班。”
“好,为了保证治疗的安全有效,我们现在演练一下。我扮演鲍梅,你通过电话与我说话,注意要选择自然、轻松的话题。”
“嘿嘿,把你当成鲍梅,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了提高治疗成功率嘛!好,现在开始吧!”
“等等,让我想想说什么呢。”
“好吧,你先想一想,我们过一会儿再演练。”
为了让藏豪放松好好思考,朱医生离开办公室。藏豪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他与鲍梅在一起的情景,他最想对鲍梅说的是他动情的那三个夜晚,他们在一起做过的事情。
藏豪闭着眼睛浮想联翩,他想起那个动情强奸的夜晚,他第一次的动情,鲍梅第一次的付出。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拼命挣扎的鲍梅,他感到刺激、兴奋、快乐和幸福,他想重温旧梦。
朱医生回来时,藏豪还坐在那里重温旧梦自我陶醉呢。“侯先生,想好没有,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藏豪睁开眼睛,清醒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刚想起来应该说些什么。”
“那好,我们现在开始吧。给你电话。”
藏豪拿起电话,显得有些紧张和激动,在电话里喊起来:“鲍梅!”
“停!侯先生,你不能这么直接喊她的名字,要用引导和启发的方式,否则,太突然,直截了当会引起她内心的拒绝。你可以说:‘请问你是鲍梅吗?’或者说‘鲍梅在吗?’语气委婉一些。”
“嗯哪,重来吧。”藏豪再次拿起电话,长吐出一口气,把身体放松,接着说:
“请问鲍梅在吗?”
“在,我就是鲍梅。你是哪位?”
“鲍梅,我是豪哥……不,不,我是……”
“哪个豪哥呀?我想不起来了。”
“哦,不,不,我是侯哥呀!”藏豪闭上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侯哥!你是侯哥吗?”
“嗯哪,我是侯哥。你还记得吗?柳浪得了破伤风危在旦夕,为了救他,我们一起在你们家里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在月光下坐在你家小院里一起照料着生病的白马。还记得吗?我在从医院到你们村子途经的山林里抓住一个打杠子的恶魔,原来是你家的邻居牛放,他曾经打伤了你爸爸,让你们家陷入困境。还记得吗?我喜欢你,爱你,我原本不想强迫你,我只想在床上紧紧地与你拥抱,可是……”
“停!”朱医生突然打断他的话,“请你理解,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们的隐私,而是想制定出一个完美的治疗方案。所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好吗?”
“嗯哪。”藏豪的脑子和思维还停留在三俞的鲍梅家里。
“柳浪是谁?”
“她的男朋友。”
“是她的未婚夫,对吗?”
“嗯哪。”
“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你不能再提他了。”
“哦,知道了。”
“你与鲍梅是什么关系?真是她的表哥吗?”
“不是,是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柳浪偷了我的东西,带着不知情的鲍梅跑到三俞县。在偷东西过程中,被一只试验用的小白鼠咬伤了手指,结果到了三俞出现发烧抽搐,生命垂危。我追到三俞协助医生弄清楚他的破伤风诊断,但医院买不到破伤风抗毒血清,我曾专门研制过破伤风抗毒血清,所以,为了救他,我和鲍梅利用她家的白马制作破伤风抗毒血清。”
“你们之间产生感情了吗?”
“嗯哪。”
“你的故事还挺传奇的,能写篇小说了。我想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怎样,是爱,还是同情?是感动,还是报恩?”
“嘿嘿,这个与治疗没关系吧。”藏豪有点儿不好意思回答,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鲍梅对他的感情怎样。
“不,这个问题对治疗很重要。表面上看是你们之间的隐私,但实际上,正是这种弄不太清楚的情感导致她生病。”
“是吗?我说不好她对我如何。”
“那你对她的感情呢?”
“我开始时喜欢她,后来爱上她。”
“你对她表白过吗?”
“没有。”
“为什么?”
“她说她有柳浪了,可是柳浪对她并不好。”
“是啊,她爱她的男朋友!否则不会一听到他的死讯立刻精神错乱。她是你仇人的女朋友啊!你接近她是不是有报仇的念头?”
“嗯哪。开始时是想利用她接近柳浪,拿回我被盗的东西。后来,我发现她很朴实善良,单纯可爱,我就喜欢上她了。她不知道我的意图。”
“随便问问,柳浪怎么对她不好?”
“主要是不信任她。重要的事情不对她说,也不交给她办。”
“柳浪对她的情感并不重要,我们现在关注的是她对柳浪和你的情感。”
“她很爱柳浪,只是把我当成哥哥。”
“你在三俞用的是假名,对吗?”
“嗯哪,我真名叫藏豪。”
“我知道了,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如果一会儿与鲍梅谈话,千万别再说错了。”
“嗯哪。我记住了。”
“我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要问你。你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做过强迫她或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你指哪方面,我有些不懂。”藏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故作糊涂。
朱医生知道他不好意思回答,便直截了当说:“当然是指男女之间的身体接触了。”
“嗯哪。”藏豪红着脸低下头,他偷看了一眼朱医生,发现她很认真,并没有注意他,心里放松了一些。
朱医生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懂了。她爱柳浪,但也喜欢你,敬重你,她的内心矛盾,内疚,自责。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在心理上和情感上她曾经背叛过她深爱的柳浪,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产生了犯罪感,在矛盾和自责的潜意识中产生了回避,因此,导致了记忆错位。她记住了你的名字和声音,但忘记了你的相貌,记得柳浪的相貌,忘记了他的名字。她内心中重新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人,回避了原来与柳浪和你之间复杂的情感。”
藏豪不懂心理学,也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怎么解决鲍梅的心理障碍,早日医好她的心理疾病。“朱医生,那你觉得我应该对她说什么呢?”
“鲍梅是一个很传统的姑娘。首先不要提那些可能刺激她的事,比如你曾经做过强行拥抱她或其他违背她意志的行为,因为那些事情和你的相貌已经被她的潜意识压抑住了,如果你强行提醒会导致她疾病的恶化。她之所以记住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光明的一面或某件事让她想到这个记忆就感觉自豪。我估计你为救柳浪制作抗病毒血清和擒获打杠子恶魔的举动令她感动,对她有积极的影响,可以启发她通过这些事情回忆起你,把你的名字和相貌联系在一起,最终促使她的精神和情感恢复正常。”
“你觉得治疗能成功吗?”
“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大,但是你要听从我们的安排,一定要耐心,慢慢引导,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嗯哪,只要能成功,我会按你们的要求做。”鲍梅是他最想得到也是最应该得到的女人,他感觉有把握重新得到鲍梅,他开心极了,暂时忘掉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厄运。他现在打心里钦佩朱医生,至少朱医生对他和鲍梅过去发生的情感、行为和关系分析得十分到位。
为了治疗的需要,鲍梅被临时安排在一间有电话的单人间居住,房间号码是206。这是一间陈设简单、整洁、温馨、安静的房间,百叶窗微开着,遮住了室外的光线,据说昏暗的光线可以使人放松,产生催眠的作用。房间中央摆放一张木制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桌,床头桌上放着一台电话机,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这是一间专门用于心理治疗的房间。鲍梅转移到这个房间后,朱医生没有马上开始心理治疗,她用将近一小时的时间让鲍梅适应新的环境。鲍梅开始对新房间显得不太适应,在屋子里东张西望,走来走去,不知所措。半小时后,她似乎安静下来,坐靠在沙发上休息。藏豪与朱医生在隔壁的房间里通过单向透明窗户观察着鲍梅的一举一动,鲍梅比他上次来时憔悴了,也显得沉闷,但依然漂亮、清纯。藏豪看到她很激动,嘴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侯浦先生,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自然平静,按我们刚才演练的方法做。你拨999就能接通鲍梅房间里的电话,为了保证通话的真实自然,你在通话时不能同时看她,你坐在那个角落里,打电话时看着我的手势,听我的指令。”藏豪不情愿地离开窗户,坐到角落里。“你准备好了吗?”
“嗯哪!”藏豪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好,开始吧。”藏豪拿起电话拨了999,电话那一端响了好久,鲍梅没有接电话。
“撂下吧。”朱医生做了一个放下电话的手势,藏豪放下手里的电话。“对不起,不怨你,是我没想周全。鲍梅可能从没接过电话,也没打过电话。不过,我培训她一次就可以了。”朱医生告诉一个护士进入鲍梅的房间,教她怎么接电话。几分钟后朱医生拨通了鲍梅房间的电话,在护士的指导下鲍梅拿起电话,与朱医生说了几句。
鲍梅惊奇地看着电话机,产生了兴趣。几分钟后,藏豪再次拨通电话,鲍梅犹豫着拿起电话,问道:“朱医生吗?”
“鲍梅,我不是朱医生。我是侯哥。”
“侯哥!你是侯哥吗?”鲍梅的眼睛闪闪发亮,从沙发的靠背上坐起来。
“是啊,我是侯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啊!”
“当然记得。你在哪?怎么不来看我。”
“我在很远的地方,暂时还不能来看你,只能与你在电话里交谈。”
“侯哥,听到你的声音我太高兴了,你的病好了吗?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伤心死了,我不相信你会死,因为有一种抗毒血清可以治疗你的病。”
“我没生病啊!”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生病了。”
“你承认自己生病了,你现在是柳浪的角色,慢慢启发她的记忆。”朱医生在旁边提示着。
藏豪明白了,点点头。“嗯哪,我生病了,很重的病,是破伤风抗毒血清把我救活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破伤风抗毒血清可以治疗你的病。”
“听说破伤风抗毒血清是你的朋友和你一起研制的,是吗?”
“嘿嘿,记不住了。”
“你想一想,哪个人与你一起在你家里制作的。”藏豪有点儿着急了。
“不记得了。”
“是我,你想一想。我是侯哥。”
“哈哈,你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怎么能跑到我家去制作抗毒血清呢?”
鲍梅开心地笑了。
“那你还记得那个打杠子的恶魔是怎么被抓住的吗?”藏豪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打杠子?什么叫打杠子?”
“就是一个劫道的恶匪专门躲在暗处,拿着一根木棒,如果有人从路旁经过,他会突然跳出来,举起杠子把路人打倒,然后抢劫钱财。”
“太可怕了!”鲍梅做了个害怕的表情,“好像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不会是你抓住的吧?”
“是我抓住的,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抓住一个打杠子的恶魔,叫牛放。”藏豪感觉到希望,他看了朱医生一眼,朱医生竖起大拇指让他继续。
“哦,我想起来了,你一脚把他踹倒在墙角。你说他叫牛放吗?牛放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牛放是你们家邻居,他打伤了你爸爸。”
“你是说我爸爸被他打杠子了,受了伤?那我爸爸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
“病重吗?”鲍梅突然哭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侯哥,我爸爸被打伤了头部,瘫痪在床上。我要回家看我爸爸。”
“你还想起什么了?”
“我家的小院里当时有牛放、白马、妈妈。”
“还有呢?你想起我了吗?”
“我当然记得你,侯哥。可是我记得好像是另外一个比你健壮的男人抓住了牛放。”
“问问那个人的相貌。”朱医生提示藏豪。
“你记得那个人的相貌吗?”鲍梅摇摇头,沉默着。“再好好想想吧。”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好像姓侯,叫侯哥。不,不是,侯哥是你。我记错了。”
“不,你没记错。他就是侯哥,是侯哥抓住打杠子的恶魔,是侯哥帮你制作了破伤风抗毒血清。你好好想想他长得什么样子。”
“想不起来了。我搞错了,不可能出现两个侯哥。我脑子有点儿乱了。”
朱医生示意他停止谈话。藏豪马上说:“你累了,先休息,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过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第一次心理治疗谈话结束了。
朱医生很高兴地走过来,坐在藏豪对面说:“第一次谈话效果很好,你表现得也比较专业。”
“嘿嘿。”藏豪开心地笑了,“我怎么没感觉到什么效果呢?她还没想起来我呢。”
“别着急,一次谈话不可能有太理想的结果,至少她现在想起来她家里的人。除了你和柳浪,其他人她都能回想起来,估计下一次谈话有可能会有突破性进展。”
“下次谈话如果她想起我了,我就可以与她见面了吧?”
“不能马上见面,还要再等等,我还要与她谈一次话,再巩固一下疗效。”
“这么麻烦哪!”
“是啊,这种病不容易治疗,一定要有耐心。下午第二次谈话时,你多谈谈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
中午鲍梅在心理治疗室睡了个午觉。等她睡醒了,下午的谈话治疗才开始。“侯哥,太好了,又接到你的电话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过几天我去看你,现在工作忙。你还记得三俞县医院的小孙护士吗?”
“记得,他爱人是检验科崔主任,他们人很好。”
“你记得内科那个男护理员吗?”
“你是说那个帮我做抗毒血清的护理员吗?”
“是的,就是他。”
“想起来了,他是一个好人。是他帮医生弄清楚你的诊断,是他抓住了牛放。”
“你终于想起来了,鲍梅,他才是真正的侯哥。”
鲍梅沉默了,她一下子还转不过来弯,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侯哥呀!就是那个护理员。你好好想一想。”
“不对,你骗我!那个护理员不是侯哥。”鲍梅激动地喊起来。藏豪刚想劝解她,电话被挂了。鲍梅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藏豪呆呆地坐在沙发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许是哪一句话不小心伤害了她。他有点儿失望,本来已经谈得很好了,她已经想起了护士小孙和护理员,很快就要全部恢复记忆了,突然发生了意外。
“没关系。这是心理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朱医生安慰他,并解释说:“当她想起护理员时,她的意识和潜意识发生了激烈的矛盾,这时候她要么回避,要么面对,发泄也是一种解决矛盾的办法。通过发泄也许她会正视这种心理矛盾,减轻压抑,有利于她恢复正常情感和记忆。”
“哦,那我就放心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让她在这间屋子里好好休息,明天的谈话效果可能会更好。我今晚值夜班,晚上再与鲍梅谈谈。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晨你再来。”
藏豪不情愿地离开了心理治疗室,临走时他想再看鲍梅一眼,但是,朱医生不同意,窗帘已经拉上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乐还是该愁,闷闷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市内。他先来到北市区,在戏来灯找到吕汉,到附近的俞山小吃喝酒。酒过三巡,吕汉话开始多了,两人聊了起来。“豪哥,你好像有点儿心事重重,有什么难事吗?”
“今天去看鲍梅,在精神病院被医生留下,与医生一起给鲍梅做心理治疗。”
“是吗!你会做心理治疗吗?”
“原先不会,但今天学会一点儿。”
“怎么做心理治疗?”
“唉,没意思,所谓心理治疗就是谈话,这个可以说,那个不能说,规矩特别多。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不痛快,烦死了!”
“有效果吗?”
“好像挺有效,谈着谈着,她好像心里的门窗打开了,开始时记不得我这个人,最后她终于想起我了。”
“那好哇,恭喜你呀!”
“嘿嘿,现在恭喜还早,明天我还要继续谈话,直到她完全想起来我,接受我为止。”
“如果鲍梅病好了,你可以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成家过日子。”
“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医院说还要交钱办理出院。我现在没钱交住院费呀!”
“需要多少钱?我口袋里多了没有,二十块。”
“我估计要千八百块吧。”
“上哪里搞这么多钱哪?杜老板在的话就好了,至少可以向他借点儿钱。”
“是啊,这年头弄点钱真难哪!人人都没钱,就是上大街抢钱都难抢到。”
“是啊!抢钱劫道的人都饿死了。得想点儿别的办法。”吕汉动了脑筋,“对了,豪哥,抢不到钱,我们可以抢人哪!”
“抢人,到医院里抢鲍梅吗?亏你想得出来!她病还没好呢,还需要治疗。”
“抢回来再治疗呗,反正治疗也就是聊天,你俩生活在一起天天聊天,她很快不就恢复记忆了吗。”
“对呀,还真有道理。现在只有我与她谈话能起到治疗的作用,把她偷偷带出来一样可以治疗哇!”
“豪哥,今晚行动,怎么样?”
“嗯哪,你的主意太好了!今晚行动更合适,她今天夜里一个人住,我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里。”
“那就更好了,我们直奔她房间,把她嘴堵住,头蒙住,抱出来。”
“嗯哪,就这么定了。”藏豪笑了,“嘿嘿,吕汉,你真够朋友。来,喝酒!”
范老板看到藏豪开心笑了,他才大胆地走过来,与藏豪打招呼。
“吕汉,范老板是鲍梅的姑父。”
“藏豪,有空跟我回我老家看看,村里人都想见见你这个大英雄。”
“等到鲍梅病好了,我带她一起回去。”藏豪没对范德辉透漏他和吕汉今晚的计划,他担心范老板不同意。
夜深了,藏豪和吕汉来到南山脚下远远向漆黑的半山腰望去,精神病院的楼房亮着一排排灯光。藏豪领着吕汉顺着长长的石阶向上爬去,一百八十阶石梯让吕汉感到气喘吁吁,而藏豪没有丝毫疲倦和气急。精神病院的大铁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门房的灯亮着,但是看不到守夜人。藏豪和吕汉轻松地爬过铁门,躲在门房的窗下向屋子里窥视,屋子里空无一人,大门钥匙放在桌子上。藏豪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子从桌子上拿走钥匙。通往后面病房楼的长廊灯光明亮,藏豪没有领着吕汉通过长廊,而是穿过黑暗的花园来到后楼的门前。他俩躲在大门口的树丛后向大楼里望去,正门大厅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亮门外的台阶,红砖的地面上印出门框的倒影。大厅里面空荡荡,没有值班人员。藏豪轻轻拉门,门开了,他和吕汉迅速溜进大楼。藏豪做了个上楼的手势,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二楼病房的大门关着,透过玻璃看到一条灰暗的走廊。藏豪轻轻推了一下二楼病房门,没推开门,门从里面锁了。藏豪看了一眼吕汉,吕汉从怀里掏出铁钩顺门缝插进去,轻轻一拨门开了,藏豪和吕汉推开门溜了进去。病房门发出“吱嘎”的声音,走廊远处的护士站灯亮了,藏豪拉了吕汉一把,两个人躲进旁边的男厕所里。值班护士拿着手电筒顺着走廊向大门走过来,她用手电照着大门,发现大门没锁,顺手把门锁上,转身回护士站了。藏豪探出头向走廊里张望,护士站的灯熄灭了,走廊里鸦雀无声。于是,带着吕汉悄声来到206房间门前。
藏豪轻轻一推房门,门开了。他冲着吕汉点点头,笑了笑,吕汉也会意地点点头,两人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吕汉用手电照了照房间,屋子里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空无一人。“豪哥,这不是病房。”
“这是心理治疗室,是个套间,鲍梅住在隔壁里间。今天白天就是在这里谈话治疗的。”
“豪哥,你小声点儿说话,隔壁能听到。”吕汉用手电筒顺墙边一照,果然看到一扇门。
“放心吧,这间房子非常隔音。一会儿我俩进去别开手电筒,悄悄摸到床边,我用手巾塞住她的嘴,蒙住她的眼睛,防止她喊叫,你用棉被把她裹住,用绳子捆好。我扛着她,你前面带路。”
“好的。”
藏豪推开门,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奇怪这么冷的房间怎么住人呢?他和吕汉悄悄摸到床边,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到床上,双手一摸,什么都没摸着。吕汉打开手电筒一看床上空的,被子叠得整齐放在床头。“怪不得屋子里这么冷,原来窗户开着,屋里没住人。”藏豪自言自语。
吕汉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吗?”
“不知道。”
“那可不好办了,我们总不能挨个房间找吧。再说每间病房里都住着几个病人,容易惊醒其他人。”
“这样吧,你在屋子里等我,我到护士站查看墙上的患者一览表。”
藏豪顺着走廊墙边摸到护士站,打开手电筒看着患者一览表。207房间,鲍梅。
原来鲍梅住在隔壁房间。藏豪回到206房间,带着吕汉悄悄潜入207房间。他们用手电照在地上通过散射光看到207房间里有四张病床,住了三个病人,鲍梅住在中间。藏豪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鲍梅心里充满了喜悦,一时忘记了这是病房,自己要干什么。
“豪哥,动手呀!”吕汉把嘴附在他耳边悄悄说。藏豪突然醒悟过来。他弯下腰把毛巾塞进鲍梅嘴里,吕汉马上用绳子连棉被带人一起捆起来。
鲍梅被惊醒,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他俩,她喊不出声来,她的四肢用力挣扎。藏豪一只手夹起鲍梅就往外走,鲍梅的一只手终于挣脱出来,她拉出塞在嘴里的毛巾,大声尖叫:“救命!救命!”寂静的病房中,鲍梅的尖叫声仿佛一颗巨型炸弹爆炸,惊动了全楼的医护人员和病人。二楼护理站的医生护士最先跑到走廊,堵住了藏豪和吕汉的去路。后面病房里的病人也都跑了出来,一些病情不稳定的病人也跟着尖叫和哭喊起来。鲍梅仍在不停地挣扎,喊着救命。
“你们是什么人?快把病人放下!”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从医生值班室跑出来,上前阻拦。
“豪哥,冲过去吧。”
“别动手!”藏豪有点儿犹豫,他不想动手伤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与男医生僵持着。这时他看到走廊大门外有人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朱医生。他突然感到心虚、理亏、内疚,他怕被朱医生认出来,于是,把鲍梅轻轻放到地板上,拉了吕汉一下,两个人钻进旁边的206房间把门反锁。
走廊里,鲍梅受到惊吓不停地哭叫,显然病情加重了,她甚至连朱医生都不认识了。朱医生和护士把她搀扶到处置室打了支镇静剂,护士们又不停地安慰她。接着,朱医生拿出钥匙打开206房间房门,打开电灯,向屋子里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她把头探出窗外,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你的鲁莽让我功亏一篑!”医院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朱医生看见鲍梅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心疼得流出泪水,她本以为明天会取得突破性的治疗结果,没想到出现了这种意外,前功尽弃。
他是一个机智狡诈的人,但经常干一些鲁莽愚蠢的事。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却时而胆小懦弱。夜闹精神病院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凡事只想好的不想坏的,只想自己不想别人。他的情商总是这么低,低到了让他的智商从狡猾变到愚蠢的程度。
从精神病院逃回来后,他没有感到犯罪感,也没有以往犯罪的心惊肉跳,但是他内心十分不安,对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如果他能再克制一两天也许鲍梅的病就会治愈。这可是他最渴求的事情啊!他所有的机智狡诈和阴谋智慧都毫无例外地带给他失败和挫折,盗窃来的巨款飞了,赎来的妓女没了,本来有希望的敲诈差点儿丧了自己的小命,就连鲍梅的事也被他搞砸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感觉到垂头丧气,对自己丧失了信心。他觉得自己运道差,没福气,他恨自己不争气,像个玉米地里掰玉米的狗熊,干尽坏事却一无所获。失去了希望的他心里彻底黯淡了,他的内心对快乐产生怨气,对幸福产生愤怒,他要发泄怨气换取快乐,在愤怒中得到满足。他的心理再一次发生了严重扭曲,他要报复那些快乐幸福的人们。藏豪白天像平常一样井井有条的工作,夜里他用酒精麻醉自己,酒后骑着自行车牵着狼狗在马路上闲逛。一连三天,他深夜不断放狗咬路边的恋人,这种恶作剧让他一时忘掉了自己的烦恼。渐渐地他感觉不满足,不过瘾,他还需要更强的刺激,他内心产生了一种更强烈的犯罪感,他要掠夺别人的幸福作为自己的快乐。
一个漆黑的深夜,他实施了他的第一次犯罪,他选择了南湖公园。漆黑的街道、寂静的城市、黑暗的星空和幽静的公园增加了他犯罪的欲望和动力。他牵着狼狗像幽灵一般钻进了南湖公园,寒冷的冬天来临,公园里的游人稀少,但仍有一些热恋中的情人没有畏惧冬季的寒冷,半夜时分仍缠绵在公园的长椅上。夜深了,游人陆续离去,公园里静悄悄的。这时,他突然发现在湖边长椅上有一对恋人还在聊天,他们的动作虽然并不亲昵但很开心,他们几乎忘记了时间,忽略了周围的寂静,没有一点儿深夜的恐惧。突然,他觉得那女人的笑声特别熟悉,透过树丛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周静岚。又是她,真是冤家路窄。旁边的男人不是白医生,他搂着周静岚的腰,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藏豪最近听孙护士长说过白医生与周静岚相处快两年了,最近突然分手了,据周妈妈说是白医生另结新欢抛弃了周静岚,而白医生却说周静岚又看上了别人甩了他。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搞不清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反正藏豪一听到周静岚的名字心里就窝火。他的心里涌动着强烈的妒火,耳边响起周静岚那天夜里的尖叫声。他一直难忍她所给的长期的羞辱感和自卑感,他要发泄,不仅仅是一种野兽的欲望,更多的是一种变态的心理。他拍拍狼狗的后背,指了指长椅上的恋人,松开了皮带。狼狗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似乎比以往更大胆、更凶猛,一下子把毫无戒备的恋人扑倒,男的一下子滚落到湖里,女人尖叫一声被狼狗压在椅子上,狼狗用力撕着她的棉衣,发出恐怖的吼叫。男人从水里爬起来战战兢兢地逃走了,藏豪仿佛鬼影一般把自行车往草丛里一扔跑了过来。周静岚被吓得昏了过去,上衣被狼狗撕开,胸部裸露出来。看到半裸着上身被吓昏过去的周静岚,藏豪的身体涌动着一股无法抑制的亢奋,他的内心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强奸意识。他不再满足于精神和心理上的刺激和兴奋,他要发泄出野兽的本能欲望,他要通过强奸来满足他肉体、心理、精神甚至他那黑暗灵魂的需要。在这一瞬间,他忘掉了法律底线,他坚信他拥有能够逃避法律制裁的智慧和能力,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藏豪用周静岚的衣服蒙住她的脸,用力扒下她的裤子,像狼狗一样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他那强壮的身体把她紧紧地压在椅子上,疯狂地蠕动着,椅子勉强承受住他粗暴的力量,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周静岚突然醒来,冻得浑身抖动,手脚发紫,惊恐地用手抓着蒙在脸上的衣服,刚想大呼救命,就被两只大手粗暴地抓住了脖子,用力一捏,她疼痛地尖叫一声,再次昏了过去。旁边的狼狗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肚子靠近凳子腿学着藏豪的样子不停地摩擦着,这是一条和他一样好色亢奋的公狗。藏豪发泄完兽欲急忙提上裤子,牵着狼狗骑着自行车跑掉了。他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湖边树丛里暗中观察着周静岚的举动。
周静岚苏醒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哭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不长时间,那个男人战战兢兢回来了,他帮着周静岚穿好衣服,搀扶着她缓缓地离开公园。两个人一路在不停地争吵着,男人胆怯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静岚低声哭泣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坏人强奸了?我们报警去吧。”
“我被狗强奸了,你去报警吧。”
“哦,我也是被一条野狗扑到湖里了,我以为碰到了什么怪兽,所以……”
周静岚哭着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就不顾我的死活,拼命地逃走。胆小鬼!”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树丛里的狼狗突然叫了一声,这对恋人吓得跑了起来,瞬间消失在公园大门外。
藏豪待在漆黑的公园里突然感觉到十分后悔和后怕,周静岚醒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脸,他的液体还留在她的体内,如果她报案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来抓他。他已经是强奸犯了!他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翻过公园的后墙逃走了。他绕了很大个圈子才回到医院,他把狗送回狗圈,自行车放到太平间,然后,回到集体宿舍睡觉。
强奸是犯罪呀!他后悔了,怎么也不应该强奸,在他看来奸尸只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是犯罪,他可以通过奸尸来满足自己的兽欲呀!连续几天他提心吊胆,总觉得警察会随时把他抓走,他后悔不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他不敢再在夜里牵着狗出去,也不敢再去南湖公园。一个星期过去了,风平浪静;一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三个月过去了,连他自己也忘掉了曾经干过的事情。周静岚没有报案,她被强奸了,可她不愿报案,这种事情太丢人,一旦传出去不仅没有男人再愿意要她,她自己也没有脸面活下去。她不停地哭泣和埋怨着那个胆小的男朋友,默默地忍受着这个耻辱。
一场大祸躲过去了,藏豪感到庆幸。他心想如果戴上安全套,如果他不暴露他的面目,如果女人不报案,可怕的强奸犯罪也不过如此。他放心了,胆子更大了。不道德的人不一定都会做违法的事,但做违法事的人都是不道德的,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藏豪这种没有任何道德观念的人触犯法律是早晚的事,关键是他在违法的道路上到底能走多远。任何一个罪犯,当他疯狂的时候,都意味着他在犯罪的道路上即将走到尽头。
1949年的春天,这座城市和平解放了,陆军医院几乎原封不动地变成了解放军的医院。解放军进驻警察局,成立了军管会,由于地下党前期做了大量的宣传和思想工作,厉建带着林雨飞和一些骨干刑警主动留了下来,配合解放军维持社会的治安和稳定。军管会成立了刑侦组,厉建任组长。
这几天刑侦组接二连三地接到报案,夜里在公园发生强奸案。根据受害人描述,罪犯三十多岁,方脸,长相凶悍,中等身材,健壮,穿着解放军的服装,骑着自行车,牵着一条狼狗。因为作案手法相同,警察怀疑罪犯是同一个人,但这个罪犯每次作案都有所准备,除了暴露了相貌,没有遗留任何其他痕迹。这几起案件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解放军刚进城竟然发生这种事情,人们开始恐慌,议论纷纷,社会上谣言四起,给解放军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当时的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的媒体也趁机大肆报道了这一系列案件。厉建接手这个案子时压力很大,如果真是解放军战士作案,即便抓住罪犯社会舆论也难以平息,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如果是罪犯冒充解放军作案,则牵扯到政治事件,会对进一步打击残余反动势力有利。军管会要求刑侦组尽快破案,无论罪犯是什么人都要给社会一个真实的交代。厉建看到罪犯的画像感觉十分面熟,这种感觉让他更多地倾向于有人冒充解放军,因为他与解放军打交道很少,他认识和见过的人几乎都是原来国民党政府的人,或者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坐在办公室里把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在脑子里梳理一遍,好像有几个能对得上号,但都不大可能,有的死了,有的跑了,有的去了台湾地区。他也想到了藏豪,觉得藏豪与罪犯的特征很相像,如果再加上一副络腮胡就更像了,可是他不相信藏豪会干这种事,在他印象中藏豪是个聪明机智的人,有技术有知识,不会实施这种愚蠢、胆大妄为的犯罪。厉建决定在市内几个主要公园的周围加强监视和布控,力争直接抓住罪犯,他相信这个恶魔会继续作案。可是,三天过去了,罪犯没有任何动静,罪犯仿佛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躲了起来。厉建不得不把监控的人撤了回来,结果,当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未遂的案件。厉建感觉很恼火,这家伙好像有意与他作对,在与他斗智。
恶魔的新闻铺天盖地,传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到了夜里,居民甚至都不敢出门。媒体的描述越来越夸张和离奇,把这个身穿解放军军装的罪犯描写成恶魔一般,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凶狠手辣,藏在黑暗的地方出其不意把下班女工抱住,把毛巾塞进她嘴里,用麻袋套住她头部,然后,一只手把她夹在腰间一口气跑出几里地,飞一般地跑到河边的树林里。城里的居民加强了戒备,天色一黑如临大敌,女人们都关好窗门待在家里,女工夜里出行也都有男工陪伴。厉建分析认为这个罪犯应该是本市居民,不是流窜犯,他也在观察城里形势的变化。这件案子成了厉建加入共产党政府后第一宗令他头痛的案件。罪犯是什么人呢?怎么会如此胆大猖狂?他觉得不太像刑事案,倒很像政治阴谋。军管会的首长也认同他的看法,认为可能是反对势力在搞破坏,嘱咐他要尽快破案,维护社会的安定。
此时,躲在太平间里的恶魔藏豪正在策划着下一次行动。他的目的没有厉建分析的那么复杂,他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和意图,他只是干着他要干的事情,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地道的恶魔。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渲染着他干过的罪行,他不但没感到紧张和恐惧,反而感觉刺激和兴奋。他觉得这是一场他与警察、与社会斗智斗勇的游戏,他要继续玩下去。自从精神病院抢劫鲍梅失败后,藏豪就完全绝望了,他放弃了对生活的希望和追求,他黑暗的心理再次发生扭曲,他把自己的所有不幸和不公都归罪于社会,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他曾经从恶魔变回人,现在又从人变回到恶魔,他开始报复社会,报复女人。这种报复社会的犯罪行为带给他一种心理刺激和满足,能够让他忘记过去屡次失败和挫折所带给他的失落和恼怒。他内心的犯罪欲望在无限膨胀,他自认为可以成为一个高智商的野兽,一个永远不为人知的恶魔。他轻视警察的破案能力,认为他的智商远远高于警察,他可以把这种强奸的罪行作为一种游戏与警察比试高低。藏豪已经走向犯罪的深渊,他心里清楚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他无法克制自己犯罪的欲望,既然已经做了他索性一干到底。藏豪观察了几个晚上,发现市内居民戒备森严,公园内外布控严密,已无从下手,于是决定选择火车南站作为作案的地点,挑选没有任何防备的外地女人下手。火车站大多是外地人,不了解这个城市所发生的事,缺少警觉性。
南站地处闹市区,是西北地区的交通枢纽,每天客流量很大,站前广场人潮涌动,秩序混乱。这天夜里,藏豪没有牵狼狗,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火车南站。到了火车站附近,他拿出一个写着“执勤”两个字的红袖标带在自己的左臂上。他骑着自行车沿着站前广场转了两圈,寻找着合适的猎物。广场苏军纪念碑下的台阶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引起他的注意。他暗中观察了十几分钟,发现这个女人只身一人,他暗自高兴,决定对她下手。藏豪推着自行车来到这位妇女的面前,故作严肃地对女人说:
“喂,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坐在广场?”
女人正在打盹,被藏豪惊醒,抬头一看是个执勤的解放军,面色慌张地说:“我的火车晚点了三个多小时,我坐在这里候车,我要乘火车回家。”
“有证件吗?”
“没有。”
“你到省城干什么来了?”
“找我丈夫,他也是个当兵的,我昨天来了才知道,解放军进来了,他们部队撤退了,所以我没见到他。”
“原来你是个国民党士兵的家属,怪不得我看你不像好人,像个特务,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伸手拉住女人的衣服把她拽起来。
女人胆怯地说:“老总,我是个农民,不是特务。”女人三十岁左右,眉眼既不清秀也不漂亮,面孔红润,目光清澈,显露着纯朴老实的目光。她的头上戴着一条白色的头巾,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一条花色棉布长裤有几块补丁。“老总,我确实是农民,你看我的火车票。”她从怀里掏出火车票递给藏豪。
藏豪接过火车票一看,是当晚去三俞县的,火车确实已经晚点了。他把火车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推着自行车说:“跟在我后面,到警察局去!”藏豪骑着自行车走了,女人站在原地犹豫着,她不想跟他走,可是火车票拿走了,她不得不跟他走。
女人焦急地跟在藏豪后面喊道:“老总,你别走哇!你别拿我的火车票呀!你把火车票还给我!”
藏豪回头喊道:“我不会要你的火车票,到了警察局审查结束后我会还给你的。”
藏豪不紧不慢地向市体育场的方向骑去,女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老总,你慢点儿骑呀,我跑不动了!”
“跑不动你就别要火车票了!”藏豪仍然没有减速,回过头对女人厉声威胁道。
女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没有火车票我怎么回家呢!我没有钱再买火车票了,你千万要还给我火车票啊。”
藏豪用手指着前方的一大片树林说:“警察局就在树林里,你要想要火车票就跟我进去。”
漆黑的树林里似乎可以看到一点灯光,那是体育场守夜人的灯光。藏豪下车推着自行车顺着树林中的人行道往里走,女人望着寂静幽暗的树林觉得很奇怪,市中心的闹市区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片森林?她心里十分恐惧,不敢再向前挪步。“走哇!你还想不想要火车票了?想不想回家了?”藏豪回头威胁道,接着说:“前面有灯光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办公室。”女人看看藏豪的军装,又看看他胳膊上带的袖标,回头看看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站前广场,她相信他真是在执行公务,放心地跟在他后面走进树林。
“我丈夫虽然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兵,可是他从来没打过解放军。他说过他知道解放军是穷人的军队,我们家就是穷人,他不会跟解放军打仗。”那个妇女边走边自言自语嘟哝着。藏豪走在前面没有说话,心里暗中乐了,这回他可抓到一个愚蠢的猎物了。女人跟在他后面浑然不知灾难即将来临,不停地哀求说:“老总,你就把火车票还给我,放我走吧,我真的是穷苦人哪!”
“好哇,既然你是穷苦人,那我就把火车票还给你。”藏豪站在树林中一棵很粗的松树旁,等她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火车票,递给她,“给你!”
“谢谢老总!”女人毫无防备,高兴地走过来取火车票。没等她的手碰到火车票,藏豪一把将她搂住,把她的两只手扭到背后,将毛巾塞到她嘴里。女人连一声救命都没喊出来就被撂倒在草丛中,被藏豪强行压在身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看着她,她无比的惊恐、痛苦、愤怒和无奈。此时女人才明白,她碰到了一个恶魔,遭遇了不幸。可是,她喊不出来,也无法反抗。她不敢激怒这个恶魔,怕他会杀害她。她无助地望着星空,放弃了反抗,任凭他蹂躏。
他满足了,得意了,他像一头吃饱肚子的野兽,甚至不愿再多看自己的猎物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提上裤子,骑着自行车跑了。他一口气骑出去一里多地,此时,远处响起女人的呼叫声,“救命啊!救命啊!”他突然意识到女人的火车票还在自己的口袋里,他犹豫了一下,想把火车票送回去,可是,后面断续传来的警笛声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警察这么快就来了?他摘下袖标,骑着自行车惊慌地逃掉了。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中山公园与市体育场仅一路之隔,这天夜里中山公园四周布满了警察,而市体育场外面的一片树林周围没有任何监控,恰恰在这些警察的眼皮底下又发生了一桩罪案。女人的呼喊声惊动了一路之隔的警察,他们迅速循着女人的喊声跑进树林。警察在树林中间发现正蹲在树林中间的人行道上哭泣着的女人,罪犯早已逃之夭夭。厉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现场,询问了受害人案件经过,马上确定又是那个恶魔所为。这个家伙太猖狂了,简直让他们防不胜防。
“他是个解放军,带着执勤的袖标,骑着一辆自行车。他没收了我回三俞的火车票。”女人哭诉着。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不知道。”
“不要紧,他离开的时间不长,还没跑远,我们兵分四路追击。记住,一边追击罪犯,一边寻找目击者。他骑着自行车穿着军装很显眼,一定会有人注意到的。”厉建向四周望去,这里向西是火车站,罪犯是从火车站那边过来的,作案后不大可能再回火车站;向北是中山公园,那里有他布控的警察,没人发现有骑自行车的人过去;向东和向南的可能性大,那里有一些部队驻扎。厉建让两名警察把受害者带回军管会,自己带着两名警察骑着辆摩托车向东追踪,林雨飞带着四名警察向南追击。厉建的摩托车绕着市体育场开了一圈,最后停在体育场的大门口。厉建来到门卫值班室,可是值班室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里传出阵阵鼾声。厉建没有敲门,转身离开。摩托车继续向东行驶,来到一个五岔路口停了下来。
开车的警察问厉建:“组长,我们走哪条路?”
“等等,我下车问问。”厉建看到路口的东北角有个三角楼,楼下有个解放军士兵站岗。“哨兵同志,我是军管会的,正在追捕一个罪犯。请问,你半小时前有没有看到一个军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抱歉,我刚上岗5分钟,没看到有人骑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那你前一班的岗哨呢?”
“他下岗回宿舍睡觉去了。”
“我是军管会刑侦组的厉建组长,这是我的证件,能否让我见见他。”
哨兵查看了证件后对厉建说:“你稍等。”转身进入收发室打了个电话,接着,对厉建说:“厉组长,他马上就出来了。”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战士披着军装从院子里走出来,问道:“谁找我?”
厉建说:“我们在追一个逃犯。半小时前你是否见到一个军人打扮的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这里经过?”
年轻战士思考一下说:“嗯,半小时前是有个军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过去。”
“是吗?太好了!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
“没注意。”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向东。”战士肯定地回答。
摩托车开出不到一百米,又是一个两岔路口。“头儿,走哪条路?”
“走右手边,到红霞?99lib?路,那里部队多,岗哨也多。”摩托车在红霞路来回转了几趟,问了几个岗哨都没有见过有人骑自行车经过。他们又原路绕回来,顺左手边的路向东开去,这边有省军区的几个营房,他们一个一个岗哨的询问,仍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头儿,也许他不是军人,早已经从哪个小路逃走了。”一个警察分析道。
“嗯,有可能。不过既然他是穿着军装作案,我们首先要从军营里查找。”
“头儿,那边有一家陆军医院还没查呢。”
厉建听到“陆军医院”几个字眼睛一亮,马上想到了藏豪,说:“对呀,到陆军医院查查看,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
天继续下着蒙蒙细雨,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陆军医院大门口。医院的大铁门已经上了锁,连旁边的小门也锁着,收发室里的守夜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咚咚咚!”厉建用力砸着铁门。守夜人被惊醒,披着上衣出来。“谁呀?大半夜的敲门!”他走到铁门前,拿着手电筒向外照着。“呦,这不是厉建警长吗?这么晚了到医院里有何贵干呢?”看大门的老何是老柳的同事,厉建一年半前在医院办案时老何见过他。
“我们在追一个罪犯。两个小时前,你是否见过一个军人骑着自行车进来或从这里经过?”老何摇摇头。“你是不是睡着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确实打了个盹。不过,这两扇门,大门和小门确实没开过。”
“你确定这几个小时没人进来过吗?”
“这个我不敢确定。有时候有人半夜回来晚了不愿意敲门,就翻墙进来。”
“什么人夜里翻墙进来?”
“我们医院病理科技术员藏豪,他经常半夜里骑着自行车回来。这小子真能耐,扛着自行车还能翻墙过来。”
“他一般是从哪里翻过来?”
“喏,小门旁边那垛矮墙。”
厉建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地上有几个深深的脚印和自行车的印迹。于是,他顺着柏油马路上留下的自行车印迹向医院后面走去。天刚下过小雨,留在路上的自行车圈的泥土印迹很清晰,一直通向太平间的院子。厉建站在太平间大门口向院子里望去,旁边的狗笼子里响起狼狗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太平间的大门没有锁,他推开大门,顺着地上清晰的自行车印迹来到了停尸房前。停尸房的大门锁着一把大铁锁,厉建盯着大铁锁仔细看着,然后,用力向下一拉,大铁锁开了。嘿,这是把坏锁,虚锁着,居然被他发现了。他推开停尸房的大门,漆黑的房间里一股消毒药水湿冷的臭气扑鼻而来,他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一眼看到一辆自行车靠墙停放着,自行车周围有几个泥鞋印,与刚刚在大门口墙脚下看到的脚印相同。厉建围着自行车转了半圈,上下仔细观察着,自行车圈的胶皮上粘着一些泥沙,他用力敲打了几下自行车的车座,“啪嗒”一声一张火车票从车座下面落到地上。厉建捡起火车票,正是一张当天去三俞的硬座火车票。
太平间里三张床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男尸,二十几岁的战士,另一具是患血液病死亡的女尸。厉建发现女尸的床边有几个泥鞋印,他揭开女尸身体上的白单仔细观察,女尸化了一层淡妆,头发梳得整齐,衣裤穿戴平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当他准备盖上白单时,突然发现女尸的裤腿处有个淡淡的鞋印,他仔细看了看,这个鞋印与地上的鞋印相同。鞋印怎么跑到女尸的床上了呢?厉建又来到中间的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被子散落在床上,一个红袖标被扔在枕头旁。难道这个房间成了他的宿舍?难道他住在太平间里?厉建顿悟,原来这个与他打了几年交道,外表显得纯朴简单却很机智的人,实际上是个地道的恶魔。“查封太平间,派技术人员来取证、验尸、拍照。通知林雨飞他们马上到医院来。”
厉建带着一个警察来到医院的总值班室,叫醒了正在睡觉的当天的总值班高篮峰。“厉警长,你怎么来了?”高篮峰打开门吃惊地看着厉建和他身后的警察。
“高科长,真巧哇,你值夜班。我早就不是警长了,我是解放军军管会刑侦组组长。”
“哦,对对对,我也不是科长了,我是保卫科的干事。解放了,我们都弃暗投明了。厉组长,屋里请!大清早来我院,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当然有重要事情。抓一个罪犯。”
“罪犯是谁,在哪里?”
“你们医院的病理科技术员,藏豪。”
“藏豪?他犯什么罪了?”
“强奸。报纸上说的那个黑夜里的恶魔就是他。”
“是吗?你们有证据么?”高科长瞪大了眼睛。
“当然有,昨晚他又强奸了一个妇女,我们追踪了他半个晚上,总算把他找到了。”
“你们抓住他了吗?”
“还没有。”
“他住在太平间里。”
“我们刚才去过太平间,他今晚没住在太平间。”
“那他就住在楼上的独身宿舍,我上楼把他叫下来。”
“不行,老高,这小子健壮,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制服不了他。不能惊扰他,防止他跑掉。你先悄悄到宿舍里看一眼,看看他在不在。”
“好的,我上楼去看看。”高篮峰边穿军装边说,“其实,我早就察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人谁会住在太平间。我觉得他天天夜里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没有证据。”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夜没合眼的厉建和警察兴奋地坐在总值班室里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恶魔是个刚混入解放军队伍中的国民党军官,这个结果让厉建感到满意,估计军管会对这个案子的结果也会满意,明天一旦报纸把这条新闻报道出来,社会、政府、老百姓皆大欢喜。厉建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自从跟着藏豪逛妓院,高篮峰可算损失惨重,少校军衔没了,科长的位子没了,又得了性病,老婆整天对他没有好脸,孩子也瞧不起他。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半年多来,他一直憋了一股气,忌恨藏豪。俗话说,人不报天报!没想到他藏豪也有这一天。高篮峰感觉很痛快,盼望着藏豪得到应有的惩罚。独身宿舍在高篮峰办公室的楼上,他刚上到二楼就听到藏豪特有的鼾声。他悄悄推开藏豪宿舍的门向里面望去,屋子里住六个人,藏豪的床靠近左手的窗户,他正蒙着头呼呼大睡。于是,高篮峰轻轻关上门,回到总值班室。
“怎么样,他在宿舍里吗?”
“在,他正在呼呼大睡呢!”
“太好了!我们立刻上楼抓他!”
“不妥。我们三个制服不了他,恐怕再加上几个人也很难制服他。你们其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一时联系不上,估计还要等很久。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人守在太平间等着技术科的人员取证和验尸。”
“验尸干什么?”
“我怀疑他在体育场强奸后,回到太平间,把自行车放在停尸房里,然后又在停尸房里奸尸,之后才回宿舍里睡觉。”
听了厉建的讲述,高篮峰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的一桩事情。他立即向厉建汇报:
“几年前,有个护校的学生去太平间取人体教学标本,无意看到他搂着个女兵的尸体在睡觉。但等我得到消息带人过去时,只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呼呼睡觉,根本没有女尸,只有一条大狼狗的模型。女尸安静地躺在停尸房里,衣服平整,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后来,我把那个谎报军情的学生臭骂了一通。为这件事,我几次向陶主任道歉。”
“你当时验尸了吗?”
“没有。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发生。”
“是啊,这种事善良的人想都想不到,更无法相信。所以,他的罪行会很隐蔽,一直没露馅。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总会露出尾巴。”
“对了,出纳室金柜失窃的案件也有人曾举报他,我当时没相信。会不会也是他干的?”
“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可是没有证据。后来巨款找到了,也就没继续追究。看来这家伙的狡诈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回他可跑不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等他醒了不是更不好办了吗?”高篮峰有点儿着急,“这样吧,到旁边宿舍里找几个年轻人帮忙。”高篮峰带着厉建和那个警察来到独身宿舍第一个房间。“同志们,大家都醒醒!有任务。”
“高科长,有什么重要任务啊?”六个年轻人坐在床上看着他们。
“这位是市军管会刑侦组的厉建组长。今晚他们发现病理科的技术员藏豪犯罪了,刑侦组请你们配合抓捕他。”
“抓藏豪呀,我们几个恐怕对付不了他呀!他太壮实了,还是再多找几个人吧。”
高篮峰说:“没有人了,就我们九个人了,应该没问题。”
厉建说:“这样吧,你们趁他睡觉时悄悄进入他的房间,用行李绳把他连人带床一起捆起来,然后我再用手铐把他双手铐住。”
于是,高篮峰带着六个年轻人拿着三条行李绳悄悄来到藏豪床边,他们把行李绳一圈一圈从床下绕到藏豪身上,六个人同时用力把绳子勒紧。藏豪被惊醒了,他用力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无奈三条绳子从他的脖子一直缠到脚让他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年轻人,又看看高篮峰,吼道:“高篮峰,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先说说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吧!”高篮峰向旁边挪了一步,藏豪看到站在他后面的厉建,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又被捆了,他明白这一次不同于贺兰那次,是在劫难逃。他老实了,躺在床上不再挣扎。藏豪手腕和脚腕被手铐、脚铐锁住,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接受了审讯。夜里受害妇女被带到医院里指认了他,还有一些受害者也被警察带到这里指认了他。接着,他被警察带走了。
医院给受害的女人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女人临走时对送她的警察说:“如果那天他没拿走我的火车票,我可能就不报警了,我会悄悄离开那片树林回火车站去。这件事情传出去很不光彩,希望你们替我保密。”
警察说:“你应该报警。如果你不报警,我们抓不到他,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
陶主任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非常惋惜失去了一个好帮手,他再也找不到像藏豪这样又能看太平间,又会整容化妆,还能做标本的全能人才了。他后悔没全力为他找个女人成个家,也许他有女人了就不会去犯罪了。但陶主任始终善良地认为藏豪的本质还是好的。
一周后,藏豪全部主动招供,从奸尸到盗窃医院金柜,从敲诈到强奸,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不如痛快地说出来。听着藏豪的交代,厉建羞愧地低下了他那一直骄傲和自信的头,发自肺腑地对林雨飞说:“如果他的情商也像他的智商这么高,他一定能当一个比你我都合格的刑警。”
又过了一个星期,迎来了公审宣判。公审会在医院的大礼堂召开,藏豪穿着一身被撕去领章的军装,胸前挂着白色的大牌子,写着:盗窃流氓强奸犯藏豪,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红叉。藏豪低着头,仔细听着最后的宣判结果。法官宣读了长长的宣判书,最后读到:“判处盗窃流氓强奸犯藏豪死刑……”台下响起掌声和哄笑,淹没了法官的下一句话:“缓期执行。”藏豪也只听到了“死刑”两个字。这是他早已预料的结果,他很镇静,很坦然,没有任何表情,他觉得他的恶魔生涯该终结了。他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但没交代巧儿摔死后他登上五楼把矮子打昏抛到楼下摔死的事情。
这是唯一一件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他打算把它带进棺材里。他的心里还有一丝遗憾,他没有抓住崽子替巧儿报仇,他还想再看鲍梅一眼,他想知道月翠现在怎么样了。他将带着这些遗憾走进坟墓。
藏豪“哇哇”地叫起来,眼泪喷射出来。警车的警笛声淹没了他的哭声。一瞬间警车驶出医院,开往通向城北监狱的大路,最后消失在一片茫茫尘土中。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