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序 这本中译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瑞典文直译篇名叫作《尼尔斯豪格尔森周游瑞典的奇妙旅行》,作者是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夫(1858—1940),她经过跋山涉水在瑞典全国各地考察后写成这部充满奇趣的名著。该书分上、下两册,于1906和1907年出版。自该书第一次出版到1940年拉格洛夫去世,它总共发行了三百五十万册。此后,每隔几年又再版一次,是瑞典文学作品中发行量最大的一部作品。此书迄今已被译成五十余种文字,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童话作品。这部作品,在瑞典最近几代人中,上至国王、首相,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每一个人从小都阅读过这本书,在这个故事的潜移默化之下长大。
.99lib.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写的是一个名叫尼尔斯的十四岁农村小男孩的故事。他家住在瑞典南部,父母都是善良、勤劳却又十分贫困的农民。尼尔斯不爱读书学习,调皮捣蛋,好捉弄小动物。一个初春,他的父母上教堂去了,他在家里因为捉弄一个小精灵而被精灵用妖法变成一个拇指般大的小人儿。正在此时,一群大雁从空中飞过,家中一只雄鹅也想展翅跟随大雁飞行,尼尔斯为了不让雄鹅飞走,紧紧抱住鹅的脖子,不料却被雄鹅带上高空。从此他骑在鹅背上,跟随着大雁走南闯北,周游瑞典各地,从南方一直飞到最北部的拉普兰省,历时八个月才返回家乡。他骑在鹅背上,看到了自己祖国的奇峰异川、旖旎风光,学习了祖国的地理历史,听了许多故事传说,也饱尝了不少风险和苦难。在漫游中,他从旅伴和其他动物身上学到了不少优点,逐渐改正了自己淘气调皮的缺点,培养了助人为乐的优秀品德。当他重返家乡时,不仅重新变成了一个高大漂亮的男孩子,而且成了一个温柔、善良、乐于助人且又勤劳的好孩子。作者通过这个故事启发少年儿童要有良好的品德和旺盛的求知欲,要善于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个故事能让少年儿童的心灵变得更纯洁、更善良。同时,小读者从尼尔斯的漫游中也饱览了瑞典的锦绣河山,学习了瑞典的地理历史知识和文化传统,也了解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各种动物和植物。这部作品使拉格洛夫在瑞典享有崇高的威望,在瑞典出版的纸币中就有她的头像——正面是她的头像,反面是她的代表作《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书影。不仅如此,这部作品成了一部世界名著,使她赢得了与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齐名的声誉,使她成为一个具有世界声誉的瑞典作家。她于1909年因该书成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个女作家,1914年成为瑞典学院第一位女院士。挪威、芬兰、比利时和法国等国家还把本国最高的勋章授予她。九九藏书 拉格洛夫的创作把幻想同真实交织在一起,把现实幻想化而又不完全离开现实,把自然浪漫化而又不完全脱离自然,她的这一特点在《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中尤为突出。在这部作品中,她别具匠心的构思和高超的写作技巧,使得世上的万物都有了思想和感情。她在书中大量采用拟人的写法,把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搬到动植物世界中去,使整部作品有了动感,有了情节,人和拟人化的动植物活跃行动于其间并且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充满情趣,使作品极为生动浪漫。此外,她在书中还运用了形象而生动的比喻,穿插了大量童话、传说和民间故事,有的是为了向读者叙述历史事实,有的是为了讲述地形地貌,有的是为了介绍动植物的生活和生长规律,有的则是为了赞扬扶助弱者的优良品德,歌颂善良战胜邪恶,纯真的爱战胜自私、冷酷和残暴。前呼后应情节同独立成章的故事相结合是这部作品的另一个重要特色。《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全书以尼尔斯从人变成拇指大的小人儿,又从小人儿重新变成人为主线的故事中间穿插了许多独立成篇的故事、童话和传说,使得各章既自成一体,又互相连贯。拉格洛夫十分擅长采用这种方法进行创作。九九藏书 为了使少儿童能够看得懂、记得住,真正掌握知识,她基本上是用平铺直叙和素笔白描的写法,文字也很朴素,对景物除了必要的几句交代和叙述之外,一般不做重笔浓彩、长篇大论的描写。 这个男孩子

小精灵

从前有一个男孩子。他十四岁左右,身体很单薄,是个瘦高个儿,而且还长着一头像亚麻那样的淡黄色头发。他没有多大出息,最乐意睡觉和吃饭,再就是很爱调皮捣蛋。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这个男孩子的爸爸妈妈把一切收拾停当,准备到教堂去。男孩子自己只穿着一件衬衫,坐在桌子边上。他想:“这一下该多走运啊,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在一两个钟头里可以自己高兴干啥就干啥了。”“那么我就可以把爸爸的鸟枪拿下来,放它一枪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了。”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可惜就差那么一丁点儿,爸爸似乎猜着了男孩子的心思。因为就在他刚刚一脚踏在门槛上,马上就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扭过身来把脸朝着男孩子:“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和妈妈一起上教堂去,”他说道,“那么我想,你起码要在家里念念福音书。你肯答应做到吗?” “行啊,”男孩子答应说,“我做得到的。”其实,他心里在想,反正我乐意念多少就念多少呗。 男孩子觉得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妈妈动作像这时候那样迅速。一转眼工夫她已经走到挂在墙壁上的书架旁边,取下了路德注的《圣训布道集》,把它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并且翻到了当天要念的训言。她还把福音书翻开,放到《圣训布道集》旁边。最后,她又把大靠背椅拉到了桌子边。那张大靠背椅是她去年从威曼豪格牧师宅邸的拍卖场上买来的,平常除了爸爸之外谁也不可以坐的。 男孩子坐在那里想着,妈妈这样搬动摆弄实在是白白操心,因为他打算顶多念上一两页。可是,大概事情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爸爸好像能够把他一眼看透似的,他走到男孩子面前,声音严厉地吩咐说:“小心,你要仔仔细细地念!等我们回家,我要一页一页地考你。你要是跳过一页不念的话,那可对你没有好处。” “这篇训言一共有十四页半哩,”妈妈又叮嘱了一句,把页数规定下来,“要想念完的话,你必须坐下来马上开始念。” 他们总算走了。男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怨艾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被捕鼠夹子夹住一样寸步难移。“现在倒好,他们俩到外面去了,那么得意,居然想出了这么巧妙的办法。在他们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却不得不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念训言啦。” 其实,爸爸和妈妈并不是很放心得意地走的,恰恰相反,他们的心情很苦恼。他们是穷苦的佃农人家,全部土地比一个菜园子也大不到哪里去。在刚刚搬到这个地方住的时候,他们只养了一头猪和两三只鸡,别的啥也养不起。不过,他们极其勤劳,而且非常能干,如今也养起了奶牛和鹅群。他们的家境已经大大地好转了。倘若不是这个儿子叫他们牵肠挂肚的话,他们在那一个晴朗的早晨本来是可以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到教堂去。爸爸埋怨他太慢慢吞吞而且懒惰得要命,在学校里啥都不愿意学;说他不顶用,连叫他去看管鹅群都叫人不大放心。妈妈也并不觉得这些责怪有什么不对,不过她最烦恼伤心的还是他的粗野和顽皮。他对牲口非常凶狠,待人也很厉害。“求求上帝赶走他身上的那股邪恶,使他的良心变好起来,”妈妈祈祷说,“要不然的话,他迟早会害了自己,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幸。” 男孩子呆呆地站了好长时间,想来想去,到底念还是不念训言?到后来终于拿定主意,这一次还是听话的好。于是,他一屁股坐到大靠背椅上,开始念起来了。他有气无力,叽里咕噜地把书上的那些字句念了一会儿,那半高不高的喃喃声似乎在为他催眠,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在打盹了。 窗外阳光明媚,一片春意。虽然才三月二十日,可是男孩子住的斯康耐省南部的威曼豪格教区,那里春天早已来到了。树林虽然还没有绿遍,但是都含苞吐芽了,已是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沟渠里冰消雪融,化为积水,渠边的迎春花已经开了。长在石头围墙上的矮小灌木都泛出了光亮的棕红色。远处的山毛榉树林好像每时每刻都在膨胀开来,变得更加茂密。天空是那么高远晴朗,碧蓝碧蓝的,连半点云彩都没有。男孩子家的大门半开半掩着,在房间里就听得见云雀的婉转啼唱。鸡和鹅三三?99lib.两两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奶牛也嗅到了透进牛棚里的春天的气息,时不时地发出哞哞的叫声。 男孩子一边念着,一边前后点头打盹儿,他使劲不让自己睡着。“不行,我可不愿意睡着,”他想,“要不然我整个上午都念不完的。” 然而,不知怎么,他还是呼呼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一会儿还是很长时间,可是他被自己身后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惊醒了。 男孩子面前的窗台上放着一面小镜子,镜面正对着他。他一抬头,恰好朝镜子里看。他忽然看到妈妈的那口大衣箱的箱盖是开着的。 原来,妈妈有一个很大很重的、四周包着铁皮的栎木衣箱,除了她自己以外从不许别人打开它。她在箱子里收藏着从她母亲那里继承得来的遗物和所有她特别心爱的东西。这里面有两三件式样陈旧的农家妇女穿的裙袍,是用红颜色的布料做的,上身很短,下边是打着褶裥的裙子,胸衣上还缀着许多小珠子。那里面还有浆得绷硬的白色包头布、沉甸甸的银质带扣和项链等等。如今大家早已不时兴穿戴这些东西了,妈妈有好几次打算把这些老掉牙的衣物卖掉,可是总舍不得。 现在,男孩子从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那口大衣箱的箱盖的确是敞开着的。他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妈妈临走之前明明是把箱盖盖好的。再说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妈妈也决计不会让那口箱子开着就走的。 他心里害怕得要命,生怕有个小偷溜进了屋里。于是,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安安分分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直怔怔地盯住那面镜子。 他坐在那里等着,小偷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忽然,他诧异起来:落在箱子边上的那团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看着看着,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团东西起初像是黑影子,这时候愈来愈变得分明了。不久之后,他终于看清楚那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且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个小精灵,它正跨坐在箱子的边上。 男孩子当然早就听人说起过小精灵,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竟是这样的小。坐在箱子边上的那个小精灵的身高还没有一个巴掌高。他长着一张苍老而且皱纹很多的脸,但是脸上却没有一根胡须。他穿着黑颜色的长外套、齐膝的短裤,头上戴着帽檐很宽的黑色硬顶帽。他的浑身打扮都非常整洁讲究,上衣的领口和袖口上都缀着白色的挑纱花边,鞋上的系带和吊袜带都打成蝴蝶结。他刚刚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绣花胸衣,着迷地观赏着那老古董的精致做工,压根儿没有发觉男孩子已经醒来了。 男孩子看到小精灵,感到非常惊奇,但是并不特别害怕。面对那么小的东西是不会使人感到害怕的。小精灵坐在那里,那样聚精会神地沉迷在观赏之中,既看不到别的东西,也听不到别的声音。男孩子便想道,要是恶作剧一下,或者是把他推到箱子里去再把箱子盖紧,或者是别的这类动作,那一定是十分有趣的。 但是男孩子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他不敢用双手去碰一下小精灵,所以他朝屋里四处张望,想找到一件家伙来戳那个小精灵。他把目光从沙发床移到折叠桌子,再从折叠桌子移到了炉灶。他看了看炉灶旁边架子上放着的锅子和咖啡壶,又看了看门口旁边的水壶,还有从碗柜半掩半开的柜门里露到外面的勺子、刀叉和盘碟,等等。他还看了看爸爸挂在墙上的丹麦国王夫妇肖像旁边的那支猎枪,还有窗台上开满花朵的天竺葵和吊挂海棠。最后,他的目光落到挂在窗框上的一个旧纱罩上。 他一见到那个纱罩便赶紧把它摘下来,然后蹿过去,贴着箱子边缘把小精灵扣住。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怎么竟然这样走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动手的,那个小精灵就已经真的被他逮住了。那个可怜的家伙躺在长纱罩的底部,脑袋朝下,再也无法爬出来了。 在起初的那一刹那,男孩子简直不知道他该怎样来对付这个俘虏。他只顾小心翼翼地将纱罩摇来晃去,免得小精灵钻空子爬出来。 小精灵开口讲话了,苦苦地哀求放掉他。他说他多年来一直为男孩子一家人做了许多好事,按理说应该受到更好的对待。倘若男孩子肯放掉他的话,他将会送给他一枚古银币、一个银勺子和一枚像他父亲的银挂表底盘那样大的金币。 男孩子并不觉得这笔代价太大,可是说来也怪,自从他可以任意摆布小精灵以后,他反而害怕起小精灵来了。他忽然觉得,他是同某些陌生而又可怕的妖怪在打交道,这些妖怪根本不属于他这个世界,因此他倒很乐意赶快放掉这个妖怪。 所以,他马上就答应了那笔交易,把纱罩抬起,好让小精灵爬出来。可是正当小精灵差一点儿就要爬出来的时候,男孩子忽然一转念,想到他本来应该要求得到一笔更大的财产和尽量多的好处。起码他应该提出这么一个条件,那就是小精灵要施展魔法把那些训言变进他的脑子里去。“唉,我真傻,居然要把他放跑!”他想道,随手又摇晃起那个纱罩想让小精灵再跌进去。 就在男孩子刚刚这样做的时候,他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他觉得脑袋都快被震裂成许多碎块了,一下子撞到一堵墙上,接着又撞到另一堵墙上,最后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小精灵早已不见踪影了。那口大衣箱的箱盖严严实实地盖在箱子上,而那个纱罩仍旧挂在窗子上原来的地方。要不是他觉得挨过耳光的右脸颊热辣辣地生疼的话,他真的几乎要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不管怎么说,爸爸妈妈都不会相信发生过别的事情,只会说我在睡觉做梦,”他想道,“再说他们也不会因为那小精灵的缘故让我少念几页。我最好还是坐下来重新念吧。” 可是,当他朝着桌子走过去的时候,他发觉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房子明明不应该长大的,应该还是原来的大小,可是他却要比往常多走好多好多步路才能走到桌子跟前。这是怎么回事呢?那张椅子又是怎么回事呢?它看上去并没有比方才更大些,他却先要爬在椅子腿之间的横档上,然后才能够攀到椅子的座板。桌子也是一样,他不爬上椅子的扶手便看不到桌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孩子惊呼起来,“我想一定是那个小精灵对椅子、桌子还有整幢房子都施过妖术了。” 那本《训言布道集》还摊在桌上,看样子跟早先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也变得非常邪门了,因为它实在太大了,要是他不站到书上去的话,他连一个字都看不完全。 他念了两三行,无意之中抬头一看,眼光正好落在那面镜子上。他立刻尖声惊叫起来:“哎哟,那里又来了一个!” 因为他在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人儿,头上戴着尖顶小帽,身上穿着一条皮裤。 “哎哟,那个家伙的打扮同我一模一样!”他一面吃惊地喊,一面两只手紧捏在一起。这时,他看到镜子里的那个小人儿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男孩子又揪揪自己的头发,拧拧自己的胳膊,再把自己的身体扭来扭去。就在那一刹那,镜子里的那个家伙也照做不误。 男孩子绕着镜子奔跑了好几圈,想看看镜子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小人儿。可是他根本找不到什么人。这下可把他吓坏了,他浑身簌簌地发抖起来,因为他明白过来,原来小精灵在自己身上施展了妖法,他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小人儿,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大雁

男孩子简直无法使自己相信,他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小精灵。“哼,这保准是一场梦,要不就是胡思乱想,”他想道,“再等一会儿,我保管还会变成人的。” 他站在镜子面前,紧闭起双眼。过了几分钟后,他才睁开眼睛,他等待着自己刚才那副模样烟消云散。可是这一切还是原封不动,他仍旧还像方才那样小。除此之外,他的模样还是同以前完全一样,淡得发白的亚麻色头发,鼻子两边的雀斑,皮裤和袜子上的一块块补丁,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它们都变得很小、很小了。 不行,这样呆呆地站在这里等待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想到了这一点,他一定要想出别的法子来,而他能想得出来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到小精灵,同他讲和。 他跳到地板上开始寻找。他把椅子和柜子背后、沙发床底和炉灶里统统都找过,他甚至还钻进了两三个老鼠洞里去看,可是他没有法子找到小精灵。 他一边寻找,一边呜呜地哭泣起来。他苦苦地恳求,而且还许愿要做一切可以想出来的好事,他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对任何人说话不算数,再也不调皮捣蛋,念训言时再也不睡觉了。只要他能够重新变成人,他一定要做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善良而又听话的孩子。可惜不管他怎么许愿,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忽然灵机一动,记起了曾经听妈妈讲过,那些小人儿常常是住在牛棚里的。于是,他决定马上就到那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小精灵。幸亏屋门还半开着,否则他连门锁都够不到,更无法打开大门了。不过,现在他可以毫无障碍地走出去。 他一走到门廊就找他的木鞋,因为在屋里他当然是光穿着袜子来回走动的。他直怔怔地对着那些又大又重的木鞋发愁,可是他马上就看到门槛上放着一双很小的木鞋。他注意到小精灵想得那么细致周到,竟然连木鞋也给变小了,他心里就更加烦恼起来,照这么看来,他倒霉的日子似乎还长着哩。 门廊外面竖着的那块旧槲木板上有一只灰色的麻雀在跳来蹦去。他一见到男孩子就高声喊道:“叽叽,叽叽,快来看放鹅倌儿尼尔斯!快来看拇指大的小人儿!快来看拇指大的小人儿尼尔斯·豪格尔森!” 院子里的鸡和鹅纷纷掉过头来,盯着男孩子看,咯咯的啼叫声乱哄哄地闹成一片。“喔喔喔呃,”公鸡鸣叫说,“他真是活该,喔喔喔呃,他曾经扯过我的鸡冠!”“咕咕咕,他真活该!”母鸡们齐声呼应,而且这样没完没了地叽咕下去。那些大鹅围挤成一团,把头伸到一起来问道:“是谁把他变了样?是谁把他变了样?” 可是最叫人奇怪的是男孩子竟然能够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了。他非常吃惊,呆呆地站在台阶上听起来。“这大概是因为我变成了小精灵的缘故吧,”他自言自语,“保准是这个原因,我才能听得懂那些鸟呀、鸡呀、鹅呀,那些长着羽毛的家伙的话。” 他觉得那些母鸡无休无止地嚷嚷他真活该,叫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他捡起一块石子朝她们扔过去,还骂骂咧咧:“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这些混蛋!” 可是他却忘记了,他已经不再是母鸡们看见了就害怕的那样一个人了。整个鸡群都冲到他的身边,把他团团围住,齐声高叫:“咕咕咕,你活该,咕咕咕,你活该。” 男孩子想要摆脱她们的纠缠,可是母鸡们追逐着他,一边追一边叫喊,他的耳朵险些儿被吵聋了。倘若他家里养的那只猫没有在这时走出来的话,他是休想冲出她们的包围的。那些母鸡一见到猫儿,顿时安静下来,装作专心致志地在地上啄虫子吃。 男孩子马上跑到猫儿跟前,说:“亲爱的猫咪,你不是对院子每个角落和隐蔽的洞孔都很熟悉吗?请你行行好,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小精灵?” 猫儿没有立刻回答。他坐了下来,把尾巴优雅地卷到腿前盘成一个圆圈,目光炯炯地盯住男孩子。那是一只很大的黑猫,颈项底下有一块白斑。他周身的毛十分平滑,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油光光的。他的爪子蜷曲在脚掌里面,两只灰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只猫的样子是非常温和驯服的。 “我当然晓得小精灵住在什么地方,”他低声细气地说道,“可是,这并不是说我愿意告诉你。” “亲爱的猫咪,你千万要答应帮帮我,”男孩子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用妖法害得我变成了什么模样?” 猫儿把眼睛稍微睁了一睁,闪出了含着恶意的绿色光芒。他幸灾乐祸地扭动身体,心满意足地“咪呀、咪呀,喵呀、喵呀”地叫了老半天,这才做出回答:“难道我非得帮你忙不可,就因为你常常揪我的尾巴?” 这下子气得男孩子火冒三丈,他把自己是那么弱小和没有力气忘得一干二净。“哼,我还要揪你的尾巴。”他叫嚷着向猫儿猛扑过去。 霎时间,猫儿变了个模样,男孩子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的那个畜生。他浑身一根根毛全都笔直地竖立起来,腰拱起来形成弓状,四条腿仿佛绷紧的弹弓,尖尖的利爪在地上刨动着,那条尾巴缩得又短又粗,两只耳朵向后贴,血盆大口发出嘶嘿嘶嘿的咆哮,一双怒目瞪得滴溜滚圆,喷射着血红色的火光。 男孩子不肯被一只猫吓得畏缩起来,他朝前逼近了一步。这时候,猫儿一个虎跃扑到了男孩子身上,把他掀倒在地上,前爪踏住了他的胸膛,血盆大口对准他的咽喉一口咬下来。 男孩子感觉到猫儿的利爪刺穿了背心和衬衣,戳进了他的皮肉里面,猫的大尖牙在他的咽喉上磨来蹭去。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放声狂呼救命。 可是没有人来。他认定这下子完了,他的最后时刻来到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猫儿把利爪缩了回去,也松开了他的喉咙。 “算啦,”猫儿慷慨地说道,“这一回就算啦,我看在女主人的面上饶了你这一次。我只不过想让你领教领教,咱们两个之间现在究竟谁厉害。” 猫儿说完这几句话扭身走开去,模样又恢复成他刚来的时候那样温顺善良。男孩子羞愧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牛棚里去寻找小精灵。 牛棚里只不过有三头奶牛。可是当男孩子走进去之后,里面顿时沸腾起来,喧闹成一片,听起来叫人感觉至少有三十头奶牛。 “哞、哞、哞,”那头名叫五月玫瑰的奶牛吼叫道,“真是好极了,世界上还有公道!” “哞、哞、哞!”三头奶牛齐声吼叫起来,她们的声音一个盖过一个,他简直没法子听清楚她们在叫喊什么。 男孩子想要张口问问小精灵住在哪里,可是奶牛们吵闹得天翻地覆,他根本没法子让她们听见自己在讲的话。她们怒气冲冲,就像是平日他把一条陌生的狗放进来,在她们之间乱窜时候的情景一样。她们后腿乱蹦乱踢,颈上的肉来回晃动,脑袋朝外伸出,尖角都直对着他。 “你快上这儿来,”五月玫瑰吼叫道,“我非要踢你一蹄子,叫你永远忘不了!” “你过来,”另一头名叫金百合花的奶牛哼哼道,“我要让你吊在我的犄角上跳舞!” “你过来,我让你尝尝挨木头鞋揍的滋味,你在去年夏天老是这么打我来着。”那头名叫小星星的奶牛也怒吼道。 “你过来,你把马蜂放进过我的耳朵里,现在要你得到报应。”金百合花狠狠地咆哮。 五月玫瑰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大、最聪明的,她的怒气也最大。“你过来,”她训斥说,“你干下了那么多坏事,我要让你统统得到惩罚。有多少次你从你妈妈身下抽走她挤奶时坐的小板凳!有多少次你妈妈提着牛奶桶走过的时候你伸出腿来绊得她跌跤!又有多少次你气得她站在这儿为你直流眼泪!” 男孩子想要告诉她们,他已经后悔了,他过去一直欺负她们,可是只要她们告诉他小精灵在哪里,他就决计不会亏待她们,会对她们很好很好的。然而奶牛们都不听他说,她们吵嚷得非常凶,他真害怕有哪头牛会挣脱缰绳冲过来,所以还是趁早从牛棚里溜出来为妙。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心里明白,这个农庄上恐怕不会有人肯帮他的忙去寻找小精灵的。再说就算他找到了小精灵,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用处。 他爬上环绕农庄四周的那堵厚厚的石头围墙,围墙上长满了荆棘,还攀爬着黑莓的藤蔓。他在那里坐了下来,思索着万一他变不回去,不再是人的话,那日子怎么过呀!爸爸妈妈从教堂回家一定会大吃一惊。是呀,全国各地的人都会大吃一惊呢!从东威曼豪格镇、托尔坡镇还有斯可鲁坡镇都会有人来看他的洋相,整个威曼豪格县远远近近都会有人赶来看他。说不定,爸爸和妈妈还会把他领到基维克的集市上去给大家开开眼哪。 唉,愈想愈叫人心惊胆战。他真愿意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怪模样。 他真是太不幸了。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不幸。他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成了一个妖精。 他渐渐地开始明白过来,要是他变不回去,不再是人的话,那会有什么结果。他将丧失人世间所有的一切:他再也不能够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也不能够继承父母的小农庄,而且休想找到一个肯同他结婚的姑娘。 他坐在那里,凝视着自己的家。那是一幢很小的农舍,圆木交叉做成的梁柱,泥土垒成的墙壁,它仿佛承受不了那高而陡峭的干草房顶的重压而深深地陷进了地里。外面的偏屋也全都小得可怜。耕地更是狭窄得几乎难容一匹马翻身打滚。尽管这个地方那么小、那么贫穷,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现在只消有个牛棚地板底下的洞穴就可以容身了。 天气真是好极了,沟渠里流水淙淙作响,枝头上绿芽绽放,小鸟叽叽喳喳在啼叫,四周一片欣欣向荣。而他却坐在那里,心情非常沉重,难过得要命,随便什么事情都无法使他高兴起来。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天空像今天这么碧蓝碧蓝的。候鸟成群结队匆匆飞翔。他们长途跋涉刚刚从国外飞回来,横越过波罗的海,绕过斯密格霍克,如今正在朝北行进的途中。一群群鸟各色各样种类不同,他只认出了几只大雁,他们分为两行,排成楔形的队伍飞行前进。 已经有好几群大雁飞过去了。他们飞得很高很高,然而他却还能隐约地听到他们在叫喊:“加把劲儿飞向高山!加把劲儿飞向高山!” 当大雁们看到那些正在院子里慢慢吞吞迈着方步的家鹅的时候,他们朝地面俯冲下来,齐声呼唤道:“跟我们一起来吧!跟我们一起来吧!一起飞向高山!” 家鹅禁不住仰起了头仔细倾听,可最终还是明智地回答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 就像刚才讲的那样,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空气是那么新鲜,那么和煦。在这样的晴空丽日中翱翔,那真是一种绝妙的乐趣。随着一群又一群大雁飞过,家鹅越来越蠢蠢欲动了。有好几次,他们振拍起翼翅,似乎打算跟大雁一起飞上蓝天。可是有一只上了年岁的鹅妈妈每次都告诫说:“千万别发疯!他们在空中一定又挨饿又受冻的。” 大雁的呼唤使得一只年轻的雄鹅怦然心动,真的萌发了长途旅行的念头。“再过来一群,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他说道。 又是一群大雁飞过来了,他们照样呼唤。这时候,那只年轻的雄鹅就回答:“等一下,等一下,我来啦!” 他张开两只翅膀,扑向空中。但是他不经常飞行,结果又跌下来,落在地面上。 大雁们大概听见了他的叫喊,他们掉转身体,慢慢地飞回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跟上来。 “等一下,等一下。”他叫道,又做了一次新的尝试。 躺在石头围墙上的男孩子对这一切都听得 4e00." >一清二楚。“哎哟,这只大雄鹅飞走的话,那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呀,”他想着,“爸爸妈妈从教堂回来,一看大雄鹅不见了,他们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又忘记了自己是那么矮小,那么没有力气。他一下子从墙上跳了下来,恰好跳到鹅群当中,用双臂紧紧抱住了雄鹅的脖子。“你可千万别飞走啊。”他央求着喊叫。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雄鹅恰恰弄明白了应该怎样动才能使自己离开地面腾空而起。他来不及停下来把男孩子从身上抖掉,就带着他一起飞到了空中。 一下子很快上升到空中,这使得男孩子头晕目眩。等到他想到应该松手放开雄鹅的脖子的时候,他早已身在高空了。倘若这时候再松开手,他必定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想要稍微舒服一点的话,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爬到鹅背上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了上去。不过,要在两只不断上下扇动的翅膀之间稳坐在光溜溜的鹅背上,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得不用两只手牢牢地抓住雄鹅的羽毛,免得滑落下去。

方格子布

男孩子觉得天旋地转,好长一段时间头脑晕晕乎乎的。一阵阵气流强劲地朝他扑面吹来。随着翅膀的上下扇动,翎毛里发出暴风雨般的呜呜巨响。有十三只大雁在他身边飞翔,个个都振翼挥翅,都放声啼鸣。他的眼前眩晕旋转,耳朵里嗡嗡鸣响。他不知道大雁们飞行的高度如何,也不晓得他们要飞到哪里去。 后来,他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想到应该弄明白那些大雁究竟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不过这并不那么容易做到,因为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勇气低头朝下看。他几乎敢肯定,只要朝下一看,他非要晕眩不可。 大雁们飞得并..不特别高,因为这位新来的旅伴在稀薄的空气中会透不过气来。为了照顾他,他们比平常飞得慢一点。 后来,男孩子勉强朝地面瞄了一眼。他觉得在自己的身下,铺着一块很大很大的布,布面上分布着数目多得叫人难以相信的大大小小的方格子。 “我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呀?”他问道。 除了接二连三的方格子以外,他啥都看不见。有些方格是正方形的,有些是长方形的,每块方格都有棱有角,四边笔直。既看不到有圆形的,也看不到有曲里拐弯的东西。 “我朝下看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块大方格子布呢?”男孩子自言自语地问道,并不期待有人回答他。 但是,在他身边飞翔的大雁却马上齐声叫道:“耕地和牧场,耕地和牧场。” 这一下他恍然大悟,那块大方格子布原来就是斯康耐的平坦大地,而他就在它的上空飞行。他开始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地看上去那么色彩斑斓,而且都是方格子形状了。那些碧绿颜色的方格子他首先认出来了,那是去年秋天播种的黑麦田,在积雪覆盖之下一直保持了绿颜色。那些灰黄颜色的方块是去年夏天庄稼收割后残留着茬根的田地。那些褐色的是老苜蓿地,而那些黑色的是还没有长出草来的牧场或者已经犁过的休耕地。 那些镶着黄色边的褐色方块必是山毛榉树林,因为在这种树林里大树多半长在中央,到了冬天,大树叶子脱落得光秃秃的,而长在树林边上的那些小山毛榉树却能够把枯黄的干树叶保存到来年春天。还有些颜色暗淡模糊而中央部分呈灰色的方块,那是很大的庄园,四周盖着房屋,屋顶上的干草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中央是铺着石板的庭院。还有些方格,中间部分是绿色的,四周是褐色的,那是一些花园,草坪已经开始泛出绿颜色,而四周的篱笆和树木仍然裸露着光秃秃的褐色躯体。 男孩子看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么四四方方的,忍俊不禁嘻嘻地笑出声来。 大雁们听到他的笑声,便不无责备地叫喊道:“肥美的土地!肥美的土地。” 男孩子马上神情严肃起来。“唉,你碰上了最倒霉的事情,亏你还笑得出来!”他想道。 他的神情庄重了不长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他越来越习惯于骑着鹅在空中迅速飞行了,非但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鹅背上,还可以分神想点别的东西。他注意到天空中熙熙攘攘全都是朝北方飞去的鸟群。而且这群鸟同那群鸟之间还你喊我嚷,大声啼叫着打招呼,“哦,原来你们今天也飞过来啦。”有些鸟叫道。“不错,我们飞过来了!”大雁们回答说。“你们觉得今年春天的光景怎么样?”“树木上还没有长出一片叶子,湖里的水还是冰凉的哩。”有些鸟儿这样说道。 大雁们飞过一个地方,那里有些家禽在场院里信步闲走,他们鸣叫着问道:“这个农庄叫什么名字?这个农庄叫什么名字?”有只公鸡仰起头来朝天大喊:“这个农庄叫作‘小田园’!今年和去年,名字一个样!今年和去年,名字一个样!” 在斯康耐这个地方,农家田舍多半是跟着主人的姓名来称呼的。然而,那些公鸡却不愿约定俗成地回答说:这是彼尔·马蒂森的家,或者那是乌拉·布森的家。他们挖空心思给各个农舍起些更名副其实的名字。如果他们住在穷人或者佃农家里,他们就会叫道:“这个农庄名字叫作‘没余粮’!”而那些最贫困的人家的公鸡则叫道:“这个农庄名叫‘吃不饱’‘吃不饱’!” 那些日子过得红火的富裕大农庄,公鸡们都给起了响亮动听的名字,什么“幸福地”啦,“蛋山庄”啦,还有“金钱村”啦,等等。 可是贵族庄园里的公鸡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他们太高傲自大,不屑于讲这样的俏皮话。有过这样一只公鸡,他用足以传遍九天外的声音来啼叫,大概是想让太阳也听到他的声音。他喊道:“本庄乃是迪贝克老爷的庄园!今年和去年,名字一个样!今年和去年,名字一个样!” 就在稍过去一点的地方,另外一只公鸡也在啼叫:“本庄乃是天鹅岛庄园,谅必全世界都知道!” 男孩子注意到,大雁们并没有笔直地往前飞。他们在整个南方平原各个角落的上空盘旋翱翔,似乎他们对于来到斯康耐旧地重游感到分外喜悦,所以他们想要向每个农庄问候致意。 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矗立着几座雄伟而笨重的建筑物,高高的烟囱指向空中,周围是一片稀疏的房子。“这是约德伯亚糖厂!”大雁们叫道,“这是约德伯亚糖厂!” 男孩子坐在鹅背上顿时全身一震,他早该把这个地方认出来。这家厂离他家不远,他去年还在这里当过放鹅娃呐!这大概是从空中看下去,一切东西都变了样的缘故。 唉,想想看!唉,想想看!放鹅的小姑娘奥萨还有小马茨,去年他的小伙伴,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男孩子真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这里走动。要是他们万一知道了他就在他们的头顶上高高飞过的话,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约德伯亚渐渐从视野中消失了。他们飞到了斯威达拉和斯卡伯湖,然后又折回到布里恩格修道院和海克伯亚的上空。男孩子在这一天里见到的斯康耐的地方要远比他出生到现在那么多年里所见到的还要多。 当大雁们看到家鹅的时候,他们是最开心不过了。他们会慢慢地飞到家鹅头顶上,往下呼唤道:“我们飞向高山,你们也跟着来吗?你们也跟着来吗?” 可是家鹅回答说:“地上还是冬天,你们出来得太早。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大雁们飞得更低一些,为的是让家鹅听得更清楚。他们呼唤道:“快来吧,我们会教你们飞上天和下水游泳的本领的。” 这一来家鹅都生气起来了,连一声哑哑也不回答了。 大雁们飞得更低了,身子几乎擦到了地面,然而又像电光火石一般直冲到空中,好像他们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 “哎呀!哎呀!”他们惊呼道,“这些原来不是家鹅,而是一群绵羊,而是一群绵羊!” 地上的家鹅气得暴跳如雷,狂怒地喊叫:“但愿你们都挨枪子儿,都挨枪子儿,一个都不剩,一个都不剩!” 男孩子听到这些嘲弄戏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候,他记起了自己是如何倒霉的,又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笑了起来。 他从来不曾以这样猛烈的速度向前飞驰过,也不曾这样风驰电掣地乘骑狂奔,虽然他一直喜欢这么做。他当然从来也想象不出来,在空中遨游竟会这样痛快惬意。地面上冉冉升起一股泥土和松脂的芬芳味道。他从来也想象不出在离开地面那么高的地方翱翔是怎样的滋味。这就像是从一切能想得到的忧愁、悲伤和烦恼中飞了出去一样。 大雪山来的大雁阿卡

傍晚

那只跟随雁群一起在空中飞行的白色大雄鹅由于能够同大雁们一起在南部平原的上空来回游览,并且还可以戏弄别的家禽而显得兴高采烈。可是,不管有多么开心,到了下午晚些时候,他还是开始感到疲倦了。他竭力深呼吸和加速拍动翅膀,然而仍旧远远地落在别的大雁后边。 那几只飞在末尾的大雁注意到这只家鹅跟不上队伍的时候,便向飞在最前头的领头雁叫喊道:“喂,大雪山来的阿卡!喂,大雪山来的阿卡!” “你们喊我有什么事?”领头雁问道。 “白鹅掉队啦!白鹅掉队啦!” “快告诉他,快点飞比慢慢飞要省力!”领头雁回答说,并且照样扑动翅膀向前飞。 雄鹅尽力按照她的劝告去做,努力加快速度,可是他已经筋疲力尽,径直朝耕地和牧场四周已经剪过枝的柳树丛坠落下去。 “阿卡、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那些飞在队尾的大雁看到雄鹅苦苦挣扎就又叫喊道。 “你们又喊我干什么?”领头雁问道,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她有点不耐烦了。 “白鹅坠下去啦!白鹅坠下去啦!” “告诉他,飞得高比飞得低更省劲!”领头雁说,她一点也不放慢速度,照样扑动翅膀往前冲。雄鹅本想按照她的规劝去做,可是往上飞的时候,他却喘不过气来,连肺都快要炸开了。 “阿卡,阿卡。”飞在后面的那几只大雁又呼叫起来。 “难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安安生生地飞吗?”领头雁比早先更加不耐烦了。 “白鹅快要撞到地上去啦,白鹅快要撞到地上去啦!” “跟他讲,跟不上队伍可以回家去!”她气冲冲地讲道,她的脑子似乎根本没有要减慢速度的念头,而是同早先一样快速地向前扑动翅膀。 “嘿,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呵。”雄鹅暗自思忖道。他这下子明白过来,大雁根本就没有真正打算带他到北部的拉普兰去,而只是把他带出来散散心罢了。 他非常恼火,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能耐向这些流浪者显示一下,哪怕是一只家鹅也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他同大雪山来的阿卡碰在一块儿了,尽管他是一只家鹅,也听说过有一只年纪一百多岁的名叫阿卡的领头雁。她的名声非常大,那些最好的大雁都老是愿意跟她结伴而行。不过,再也没有谁比阿卡和她的雁群更看不起家鹅了,所以他想让他们看看,他跟他们是不相上下的。 他跟在雁群后面慢慢地飞着,心里在盘算到底是掉头回去还是继续向前,这时候,他背上驮着的那个小人儿突然开口说道:“亲爱的莫顿,你应该知道,你从来没有飞上天过,要想跟着大雁一直飞到拉普兰,那是办不到的。你还不在活活摔死之前赶快转身回家去?” 可是雄鹅知道,这个佃农家的男孩子是最使他浑身不舒服的了,连这个可怜虫都不相信他有能耐做这次飞行,他就更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你要是再多嘴,我就把你摔到我们飞过的第一个泥灰石坑里去!”雄鹅气鼓鼓地叫起来。他一气之下,竟然力气大了好多,能够同别的大雁飞得差不多快了。 当然,要长时间这样快速飞行他是坚持不住的,况且也并不需要,因为太阳迅速地落山了。太阳一落下去,雁群就赶紧往下飞。男孩子和雄鹅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就已经站立在维姆布湖的湖滨上了。 “这么说,我们要在这个地方过夜啦。”男孩子心想着,从鹅背上跳了下来。 他站立在一条狭窄的沙岸上,面前是一个相当开阔的大湖。湖的样子很难看,就跟春天常见的那样,湖面上覆盖着一层皱皮般的冰,这层冰已经发黑,凹凸不平,而且处处都有裂缝和洞孔。冰层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融干净,它已经同湖岸分开,周围形成一条带子形状的黑得发亮的水流。可是冰层毕竟是存在的,还向四周散发出凛冽的寒气和可怕的冬天的味道。 湖对岸好像是一片明亮的开阔地带,而雁群栖息的地方却是一个大松树林。看样子,那片针叶林有股力量能够把冬天拴在自己的身边。其他地方已经冰消雪融露出了地面,而在松树枝条繁密的树冠底下仍然残存着积雪。这里的积雪融化了又冻结起来,所以坚硬得像冰一样。 男孩子发觉自己来到了冰天雪地的荒原,心情苦恼,真想号啕大哭一场。 他肚子咕噜咕噜饿得很,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到哪儿去找吃的呢?现在刚刚是三月,地上或者树上都还没有长出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来。 唉,他到哪里去寻找食物呢?有谁会给他房子住呢?有谁会为他铺床叠被呢?有谁来让他在火炉旁边取暖呢?又有谁来保护他不受野兽伤害呢? 太阳早已隐没,湖面上吹来一股寒气。夜幕自天而降,恐惧和不安也随着黄昏悄悄地来到。大森林里开始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男孩子在空中遨游时的那种兴高采烈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他惶惶不安地环视着那些旅伴,除了他们之外他是无依无靠的了。 这时候,他看到那只大雄鹅的境况比自己还要糟糕。他一直趴在原来降落的地方,样子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一样,他的脖子无力地瘫在地上,双眼紧闭着,他的呼吸只有一丝细如游丝的气息。 “亲爱的大雄鹅莫顿,”男孩子说道,“试着去喝点水吧!这里离湖边只有两步路。” 可是大雄鹅一动也不动。 男孩子过去对动物都很残忍,对这只雄鹅也是如此。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雄鹅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害怕得要命,怕弄不好会失去雄鹅。他赶紧动手推他、拉他,设法把他弄到水边去。雄鹅又大又重,男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推到水边。 雄鹅的脑袋钻进了湖里,他在泥浆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半晌,这才把嘴巴伸出来,抖掉眼睛上的水珠,呼哧呼哧地呼吸起来,总算恢复了元气,又开始昂然地在芦苇和蒲草之间游弋起来。 大雁们比他先到了湖面上。他们降落到地面上后,既不照料雄鹅也不管鹅背上驮着的那个人,而是扎着猛子蹿进水里。他们游了泳,刷洗了羽毛,现在正在吮啜那些半腐烂的水浮莲和水草。 那只白雄鹅交上好运气,一眼瞅见了水里有条小鲈鱼。他一下子把鱼啄住,游到岸边,将鱼放在男孩子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谢谢你帮我下到水里。”他说道。 在这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男孩子第一次听到亲切的话。他多么高兴,真想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住雄鹅的脖子,但是他没有敢这样冒失。他也很高兴能够吃到这个礼物来解解饥饿。开头他觉得自己一定吃不下生鱼的,可是饥饿逼得他想尝尝鲜了。 他朝身上摸了摸,看看小刀带在身边没有。幸好小刀是随身带着,拴在裤子的纽扣上。不用说,那把小刀也变得很小、很小了,只有火柴杆那样长短。行呀!就凭着这把小刀把鱼鳞刮干净,把内脏挖出来。不消多少时间,他就把那条鱼吃光了。 男孩子吃饱之后却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他居然能够生吞活剥地吃东西了。“唉,看样子我已经不再是个人,而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妖精啦。”他暗自思忖道。在男孩子吃鱼的那段时间里,雄鹅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当他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雄鹅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碰上了一群趾高气扬的大雁,他们看不起所有的家禽。” “是呀,我已经看出来了。”男孩子说道。 “倘若我能够跟着他们一直飞到最北面的拉普兰,让他们见识见识,一只家鹅也照样可以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这对我来说是十分光荣的。” “哦……”男孩子支吾地拖长了声音。他不相信雄鹅真能够实现那番豪言壮语,可是又不愿意反驳他。 “不过我认为光靠我自己单枪匹马地去闯,那是不能把这一趟旅行应付下来的,”雄鹅说道,“所以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肯陪我一起去,帮帮我的忙。” 男孩子当然除了急着赶回到家里之外,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所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 “我还以为,你和我,咱俩一直是冤家对头呐。”他终于这样回答说。可是雄鹅似乎早已把这些全都抛到脑后去了,他只牢记着男孩子刚才救过他的性命。 “我只想赶快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男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那么,到了秋天我一定把你送回去,”雄鹅说道,“不把你送到家门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男孩子思忖起来,隔一段时间再让爸爸妈妈见到他,这个主意倒也挺不错。他对这个提议藏书网也不是一点不动心的。他刚要张口说他可以同意一起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呼啦啦的巨响。原来,大雁们全都从水中飞了上来,站在那儿抖掉身上的水珠。然后他们排成长队,由领头雁率领朝他俩这边过来了。 这时候,白雄鹅仔细地观察了这些大雁,他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他本来估计,他们的相貌会像家鹅,而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同他们的亲属关系。但事实上,他们的身材要比他小得多,他们当中没有一只是白颜色的,反而几乎只只都是灰颜色的,有的身上还有褐色的杂毛。他们的眼睛简直叫他感到害怕,黄颜色、亮晶晶的,似乎眼睛背后有团火焰在燃烧。雄鹅生来就养成习惯,走起路来要慢吞吞、一步三摇头地踱方步。然而这些大雁不是在行走,而是半奔跑半跳跃。他看到他们的脚,心里更不是滋味,因为他们的脚都很大,而且脚掌都磨得碎裂不堪,伤痕斑斑。可以看得出,大雁们从来不在乎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愿意遇到了麻烦就绕道走。他们相貌堂堂,羽翎楚楚,不过脚上那副寒酸相却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来自荒山僻野的穷苦人。 雄鹅对男孩子咬耳朵说:“你要大大方方地回答问话,可是不必说出来你是谁。”刚刚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大雁们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大雁们在他们面前站定身躯,伸长脖子,频频点头行礼。雄鹅也行礼如仪,只不过点头的次数更多几次。等到互致敬意结束之后,领头雁说道:“现在我们想请问一下,您是何等人物?” “关于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雄鹅说道,“我是去年春天出生在斯堪诺尔的。去年秋天,我被卖到西威曼豪格村的豪尔格尔·尼尔森家里。于是我就一直住在那里。” “这么说来,你的出身并不高贵,本族里没有哪一个是值得炫耀的,”领头雁说道,“你究竟哪儿来的这股子勇气,居然敢加入到大雁的行列里来?” “或许恰恰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们大雁瞧瞧我们家鹅也不是一点出息没有的。” “行啊,但愿如此,假如你真能够让我们长长见识的话。”领头雁说道,“我们已经看见了你飞行得还算可以,不过除此之外,你也许更擅长于别的运动技能。说不定你善于长距离游泳吧!” “不行,我并不高明,”雄鹅说道,他隐隐约约看出来领头雁拿定主意要撵他回家,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怎样回答,“我除了横渡过一个泥灰石坑,还没有游过更长的距离。”他继续说道。 “那么,我估摸着你准是个长跑冠军喽!”领头雁又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哪个家鹅能奔善跑,我自己也不会奔跑。”雄鹅回答说。 大白鹅现在可以断定,领头雁必定会说,她无论如何不能够收留他。但他非常惊奇地听到领头雁居然答应说:“唔,你回答得很有勇气。而有勇气的人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旅伴的,即使他在开头不熟练也没有关系。你跟我们再待一两天,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你觉得好不好?” “我很满意这样的安排。”雄鹅兴高采烈地回答。 随后,领头雁噘噘她的扁嘴问道:“你带着一块儿来的这位是谁?像他这样的家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呐。” “他是我的旅伴,”雄鹅回答说,“他生来就是看鹅的,带他在一起旅途上是会有用处的。” “好吧,对一只家鹅来说大概有用处,”领头雁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怎么称呼他?” “他有好几个名字。”雄鹅吞吞吐吐地说道,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怎样掩饰过去才好,因为他不愿意泄漏出这个男孩子有个人的名字。“噢,他叫大拇指儿。”他终于急中生智这样回答说。 “他同小精灵是一个家族的吗?”领头雁问道。 “你们大雁每天大概什么时候睡觉?”雄鹅突如其来地发问,企图这样避而不答最后一个问题,“到了这么晚的时候,我的眼皮自己就会合在一起啦。” 不难看出,那只同雄鹅讲话的大雁已经上了年纪。她周身的羽毛都是灰白色的,没有一根深颜色的杂毛。她的脑袋比别的大雁更大一些,双腿比他们更粗壮,脚掌比他们磨损得更狼狈。羽毛硬邦邦,双肩瘦削,脖子细长,所有这些都显示出了年岁不饶人,唯独一双眼睛没有受到岁月的煎熬,仍旧炯炯有神,似乎比别的大雁的眼睛更年轻。 这时候她转过身来神气活现地对雄鹅说道:“雄鹅,告诉你,我是从大雪山来的阿卡,靠在我右边飞的是从瓦西亚尔来的亚克西,靠在我左边飞的是诺尔亚来的卡克西。记住,右边的第二只是从萨尔耶克恰古来的科尔美,在左边的第二只是斯瓦巴瓦拉来的奈利亚。在他们后边飞的是乌维克山来的维茜和从斯恩格利来的库西!记住,这几只雁同飞在队尾的那六只雁,三只右边的,三只左边的,他们都是出身在最名贵的家族里的高山大雁!你不要把我们当作可以和随便什么人结伴混在一起的流浪者。你不要以为我们会让哪个不愿意说出自己来历的家伙和我们睡在一起。” 当领头雁阿卡用这种神态说话的时候,男孩子突然朝前站了一步。雄鹅在谈到自己的时候那么爽快利落,而在谈到他的时候却那么吞吞吐吐,这使得他心里很不好受。 “我不想隐瞒我是谁,”他说道,“我的名字叫尼尔斯·豪格尔森,是个佃农的儿子,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是一个人,可是今天上午……” 男孩子没有来得及说下去。他刚刚一说到他是一个人的时候,领头雁猛然后退三步,别的大雁往后退得更远一些,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暴怒地朝他鸣叫起来。 “自从我在湖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起了疑心,”阿卡叫嚷,“现在你马上就从这里滚开!我们不能容忍有个人混到我们当中!” “那是犯不着的呀,”雄鹅从中调解说,“你们大雁用不着对这么个小人儿感到害怕,到了明天他当然应该回家去,可是今天晚上你们务必要留他跟我们一起过夜。要是让这么一个可怜的人儿在黑夜里单独去对付鼬鼠和狐狸,我们当中有哪一个能够交代得过去?” 领头雁于是走近了一些,但是看样子她还是很难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我可领教过人的滋味,不管他是大人儿还是小人儿都叫我害怕,”她说道,“雄鹅,不过要是你能担保他不会伤害我们的话,他今天晚上可以同我们留在一起。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宿营地恐怕不论对你还是对他都不大舒服,因为我们打算到那边的浮冰上睡觉。” 她以为,雄鹅听到这句话就会犯起踌躇来,却不料他不动声色:“你们挺聪明,懂得怎样挑选一个安全的宿营地。” “可是你要保证他明天一定回家去。” “那么说,我也不得不离开你们啦,”雄鹅说,“我答应过绝不抛弃他。” “你乐意往哪儿飞,就听凭自便吧!”领头雁冷冷地说道。 她拍翼振翅向浮冰飞过去,其他大雁也一只接一只跟着飞了 8fc7." >过去。 男孩子心里很难过,他到拉普兰去的这趟旅行终于没有指望了,再说他对露宿在这么寒冷刺骨的黑夜里感到胆战心惊。“大雄鹅,事情越来越糟糕了。”他惶惶不安地说道,“首先,我们露宿在冰上会被冻死的。” 可是,雄鹅却勇气十足。“没啥要紧,”他安慰说,“现在我只要你赶快动手收集干草,你尽力能抱多少就抱多少。” 男孩子抱了一大抱干草,雄鹅用喙叼住他的衬衫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飞到了浮冰上。这时大雁都已经双脚伫立,把喙缩在翅膀底下,呼呼地睡着了。 “把干草铺在冰上,这样我可以有个站脚的地方,免得把脚冻在冰上。你帮我忙,我也帮你忙!”雄鹅说道。 男孩子照着吩咐做了。在他把干草铺好之后,雄鹅再一次叼起他的衬衫衣领,把他塞到翅膀底下。“我想你会在这儿暖暖和和地睡个好觉的。”他说着把翅膀夹紧起来。 男孩子被严严实实地裹在羽毛里,他无法答话。他躺在那里既暖和又舒适,而且还真的非常疲乏了,一眨眼工夫就睡着了。

黑夜

浮冰是变幻无常、高深莫测的,因此它是靠不住的,这是一条千真万确的真理。到了半夜里,维姆布湖面上那块和陆地毫不相连的大浮冰渐渐移动过来,有个地方竟同湖岸连接在一起了。这时候,有一只夜里出来觅食的狐狸看见了这个地方。那只狐狸名叫斯密尔,住在大湖对岸的厄维德修道院的公园里。斯密尔本来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这些大雁,不过他当时没有敢指望可以抓到一只。这时候他便一下子蹿到浮冰上。 正当斯密尔快到大雁身边的时候,他脚底一滑,爪子在冰上刮出了声响。大雁们顿时惊醒过来,拍动翅膀就朝空中冲天而起。可是斯密尔实在来得猝不及防,他像断线风筝一般身子笔直往前纵过去,一口咬住一只大雁的翅膀,叼起来转头就往陆地上跑去。 然而这一天晚上,露宿在浮冰上的并不只是一群大雁,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不管他怎么小,他毕竟是个人。男孩子在雄鹅张开翅膀的时候就惊醒过来了,他摔倒在冰上,睡眼惺忪地坐在那儿,起初还弄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乱成一团。后来,他一眼瞅见有只四条腿短短的“小狗”嘴里叼着一只大雁从冰上跑掉时,这才明白过来发生这场骚乱的原因。 男孩子马上追赶过去,想要从“狗”嘴里夺回那只大雁。他听到雄鹅在他身后高声叫道:“当心啊,大拇指儿!当心啊,大拇指儿!”可是,男孩子觉得对这么小的一只“狗”哪用得着害怕,所以一往无前地冲过去。 那只被狐狸斯密尔叼在嘴里的大雁听到了男孩子的木鞋踩在冰上发出的呱嗒呱嗒的响声。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不定这个小人儿是想把我从狐狸嘴里夺过去?”她怀疑起来。尽管她的处境那么糟糕,她还是直着嗓门呱呱地呼叫起来,声音听起来就像哈哈大笑一样。 “可惜他只要一奔跑,就会掉到冰窟窿里去的。”她惋惜地想道。 尽管夜是那么黑,男孩子却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冰面上的所有裂缝和窟窿,并且放大胆子跳过去。原来他现在有了一双小精灵的夜视眼,能够在黑暗里也看得见东西。他看到了湖面和岸边,就像在大白天一样清楚。 狐狸斯密尔从浮冰同陆地相连接的地方登上了岸,正当他费劲地顺着湖堤的斜坡往上奔跑的时候,男孩子朝他喊叫起来:“把大雁放下,你这个坏蛋!” 斯密尔不知道喊叫的那个人是谁,也顾不得回头向后看,只是拼命向前奔跑。狐狸跑进了一个树干高大而挺拔的山毛榉树林里,男孩子在后面穷追不舍,根本不去想会碰到什么危险。他一心只是想着昨天晚上大雁们是怎么奚落他的,他要向他们显示一下:一个人不管他身体怎么小,总是比别的生物更有通灵性。 他一遍又一遍地朝那条“狗”喊叫,要他把叼走的东西放下来。“你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狗’,居然不要脸地偷了一整只大雁!”他叫喊说,“马上把她放下,否则你等着瞧要挨一顿怎样的痛打!马上把她放下,否则我要向你的主人告状,叫他轻饶不了你!” 当狐狸斯密尔听到,他被人误认为是一条怕挨打的“狗”时,觉得十分可笑,几乎连嘴里叼着的那只雁也差点儿掉下来。斯密尔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强盗,他不满足于在田地里捕捉田鼠和耗子,而且还敢于蹿到农庄上去叼鸡和鹅。他知道这一带人家见到他都害怕得要命,所以像这样荒唐的话他从小到现在还真没有听到过。 可是男孩子跑得那么快,他觉得那些粗壮的山毛榉树似乎在他身边哗啦啦地往后闪开。他终于追上了斯密尔,用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现在我要把大雁从你嘴里抢下来!”他大喊道,并且用尽力气攥住狐狸的尾巴。但是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拖拽不住斯密尔。狐狸拖着他往前跑,山毛榉树的枯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的身边。 这时候斯密尔好像明白过来,原来追上来的人没啥危险。他停下身来,把大雁撂到地上,用前爪按住她,免得她得空逃走。狐狸低下头去寻找大雁的咽喉想要一口咬断它,可是转念一想,还不如先逗逗那个小人儿。“你快滚开,跑回去向主人哭哭啼啼吧!我现在可要咬死这只大雁啦!”他冷笑着说道。 男孩子看清楚他追赶的那只“狗”长着很尖很尖的鼻子,吼声嘶哑而野蛮,便猛然心头一惊。可是狐狸那么贬低他捉弄他,他气得要命,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他攥紧了狐狸尾巴,用脚蹬住一棵山毛榉树树根。正当狐狸张开大嘴朝大雁咽喉咬下去的时候,他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拽,斯密尔不曾提防,被他拖得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这样,大雁就抽空脱身了,她吃力地拍动翅膀腾空而起。她的一个翅膀已经受伤,几乎不能再用,加上在这漆黑的森林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一个瞎子那样无能为力,所以她帮不上男孩子什么忙,只好从纵横交叉的枝丫织成的顶篷上的空隙中钻出去,飞回到湖面上。 可是斯密尔却恶狠狠地朝男孩子直扑过去。“我吃不到那一个,就要抓到这一个。”他吼叫道,从声音里听得出来他是多么恼怒。 “哼,你休想得到。”男孩子说道。他救出了大雁心里非常高兴。他一直死死地攥住狐狸尾巴,当狐狸转过头来想抓住他的时候,他就抓着尾巴闪到另外一边。 这简直像是在森林里跳舞一样,山毛榉树叶纷纷飘旋而下,斯密尔转了一个圈子又转了一个圈子,可是他的尾巴也跟着打转,男孩子紧紧地抓住尾巴躲闪,狐狸无法抓住他。 男孩子开始为自己这么顺利地对付过来而非常开心,他哈哈大笑并且逗弄着狐狸。可是斯密尔像所有善于追捕的老猎手一般非常有耐力,时间一长,男孩子禁不住害怕起来,担心这样下去迟早要被狐狸抓住。 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瞅见了一株小山毛榉树,它细得像根长竿,笔直地穿过树林里纠缠在一起的枝条伸向天空。他忽然放手松开了狐狸尾巴,一纵身爬到那棵树上。而斯密尔急于要抓住他,仍旧跟着自己的尾巴继续兜圈子兜了很长时间。 “快别再兜圈子了。”男孩子说道。 斯密尔觉得要是自己连这么一个小人儿都制服不了,简直太出丑了,于是就趴在这株树下等待机会。 男孩子跨坐在一根软软的树枝上,身子很不舒服。那株小山毛榉树还没长到顶,够不到那些大树的树冠枝条,所以他无法爬到另外一棵树上去,而爬到地上去他又不敢。 他冷得要命,险些被冻僵了,连树枝也捏不紧了,而且还困得要命,可是却不敢睡觉,生怕睡着了会摔下去。 啊,真想不到半夜坐在森林里竟是凄凉得那么令人恐惧,他过去从来不曾知道黑夜这个字眼的真正含义。这就仿佛是整个世界都已经僵死得变成了化石,而且再也不会恢复生命。 天色终于徐徐发亮,尽管拂晓的寒冷比夜间更叫人受不了,但是男孩子心里很高兴,因为一切又恢复了原貌。 太阳冉冉地升起来了,它不是黄澄澄的,而是红彤彤的。男孩子觉得,太阳似乎脸带怒容,他弄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生气得满脸通红,大概是因为黑夜趁太阳不在的时候把大地弄得一片寒冷和凄凉的缘故吧! 太阳射出了万丈光芒,想要察看黑夜究竟在大地上干下了哪些坏事。四周远近的一切东西脸都红了起来,好像他们也因为跟随黑夜干了错事而感到羞惭。天空的云彩,像缎子一般光滑的山毛榉树,纵横交错交织在一起的树梢,地上的山毛榉叶子上面盖着的白霜,全部在火焰般的阳光照耀下被染成了红色。 太阳的光芒愈来愈扩张,继续射向整个天空,不久之后黑夜的恐怖就完全被赶走了。万物僵死得像化石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大地又恢复了蓬勃的生机,飞禽走兽又开始忙碌起来。一只红颈的黑色啄木鸟在啄打树干。一只松鼠抱着一只坚果钻出窝来,蹲在树枝上剥咬果壳。一只欧椋鸟衔着草根朝这边飞过来。一只燕雀在枝头婉转啼叫。 于是,男孩子听懂了,太阳是在对所有这些小生灵说:“醒过来吧!从你们的窝里出来吧!现在我在这里,你们就不消再提心吊胆啦!” 湖上传来了大雁的鸣叫声,他们排齐队伍准备继续飞行。过了一会儿,十四只大雁呼啦啦地飞过了树林的上空。男孩子扯开喉咙向他们呼喊,但是他们飞得那么高,根本就听不到他那微弱的喊声。他们大概以为他早给狐狸当了点心,他们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来寻找过他。 男孩子伤心得快哭出来了,但是此刻太阳稳稳地立在空中,金光灿烂地露出了大笑脸,使整个世界增加了勇气:“尼尔斯·豪格尔森,只要我在这儿,你就犯不着为哪件事情担心害怕。”

大雁的捉弄

大约在一只大雁吃顿早饭那样长的一段时间里,树林里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清晨过后,上午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一只孤零零的大雁飞进了树林浓密的树枝底下。她在树干和树枝之间心慌意乱地寻找出路,飞得很慢很慢。斯密尔一见到她,就离开那株小山毛榉树下他原来待着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去追踪她。大雁没有避开狐狸,而是紧挨在他身边飞着。斯密尔向上蹿起身来扑向她,可惜扑了个空,大雁朝湖边飞过去了。 没有过多久,又飞来了一只大雁,她飞的样子同前面飞走的那只一模一样,不过飞得更慢,更低。她甚至还擦着斯密尔身子飞过,他朝她扑过去的时候,向上蹿得更高,耳朵都碰着她的脚掌了。可是她却安然无恙地脱身闪开,像一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朝湖边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飞来了一只大雁,她飞得更低、更慢,好像在山毛榉树干之间迷了路找不到方向,斯密尔奋力向上一跃,几乎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就抓住她了,可惜毕竟还是让大雁脱险了。 那只大雁刚刚飞走,第四只又接踵而至。她飞得有气无力、歪歪斜斜,斯密尔觉得要抓住她是手到擒来的容易事。这一次他唯恐失败,所以打算不去碰她,放她过去算了,就没有扑过去。这只大雁飞的路线同其他几只一样,径直飞到了斯密尔的头顶上,她身子坠得非常低,逗引得斯密尔忍不住还是朝她扑了过去。斯密尔跳得如此之高,爪子已经碰到了她,她忽然将身子一闪,就这样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还没等斯密尔喘过气来,只见三只大雁排成一行飞过来了。他们飞的方式和先前的那几只完全一样。斯密尔跳得很高去抓他们,可是一只只都飞过去了,哪一只也没有捉到。 随后又飞来了五只大雁,他们比前面几只飞得更稳当一些,虽然他们似乎也很想逗引斯密尔跳起来,但是他到底没有上当,拒绝了这次诱惑。 又过了好大工夫,有一只孤零零的大雁飞过来了。这是第十三只。那是一只很老的雁,她浑身都是灰色羽毛,连一点深色杂毛都没有。她似乎有一只翅膀不大好使,飞得歪歪扭扭、摇摇晃晃,以至于几乎碰到了地面。斯密尔蹿上去扑她,而且还连跑带跳地追赶她,一直追到湖边,然而这一次也是白费力气。 第十四只来了,她的样子非常好看,因为她浑身雪白。当她挥动巨大的翅膀时,黑黝黝的森林仿佛出现了一片光亮。斯密尔一看见她,就使出全身的力气,腾空跳到树干的一半高,但是这只白色的也像前面几只一样安然无恙地飞走了。 山毛榉树下终于安静下来一会儿,好像整个雁群已经都飞过去了。 突然之间,斯密尔想起了他在守候的猎物,便抬起头来一瞧,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小人儿早已无影无踪了。 不过斯密尔没有多少时间顾得上去想他,因为第一只大雁这时候又从湖上飞回来了,就像方才那样在树冠下面慢吞吞地飞着。尽管一次又一次地不走运,斯密尔还是很高兴她又飞回来了。他从背后追赶上去朝她猛扑。可是他太性急了,没有来得及算准步子,结果跳偏了,从她身边擦过,扑了个空。 在这只大雁后面又飞来一只,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轮了一圈,最后飞来的还是那只灰白色的上了年纪的大雁和那只白色的大家伙。他们都飞得很慢很低。他们在狐狸斯密尔头顶上盘旋而过时就下降得更低,好像存心要让他抓到似的。斯密尔于是紧紧地追逐他们,一跳两三米高,结果他还是一只都没有捉到。 这是斯密尔有生以来心情最为懊丧的一天。这些大雁接连不断地从他头顶上飞过来又飞过去,飞过去又飞过来。那些在德国的田野和沼泽地里养得肥肥胖胖、圆圆滚滚的又大又漂亮的雁,整天在树林里穿梭来回,都离他那么近,他曾有好几次碰着了他们,可惜抓不着一只来解解腹中的饥饿。 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斯密尔还记得那些日日夜夜,那时他闲得发慌而四处游荡,却找不到一只猎物来果腹。候鸟早已远走高飞,老鼠已经在结了冰的地下躲藏起来,鸡也都被关在鸡笼里不再出来。但是,他在整个冬天忍饥挨饿的滋味都比不上像今天这么一次次的失望叫他更不能忍受。 斯密尔已经是一只并不年轻的狐狸了,他曾经遭受过许多次猎狗的追逐,听到过子弹嘶嘶地从耳旁飞过的呼啸声。他曾经无路可走,只好深藏在自己的洞穴里,而猎狗已经钻进了洞口的孔道,险些抓到他。不过,尽管斯密尔亲身经历过你死我活的追逐场面,可他的情绪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过,因为他居然连一只大雁都逮不到手。 早上,在这场追逐开始的时候,狐狸斯密尔是那么魁梧健壮,大雁们看到他都分外惊讶。斯密尔.很注重外表漂亮。他的毛皮色泽鲜红,亮光闪闪,胸口一大块是雪白的,鼻子是黑黑的,那条蓬松松的尾巴如同羽毛一样丰满。可是到了这天傍晚,斯密尔的毛却一绺一绺零乱地耷拉着,汗水流得浑身湿漉漉的,双眼失去了光芒,舌头长长地拖在嘴巴外面,嘴里呼哧呼哧地冒着白沫。 斯密尔已经疲惫不堪,他头晕眼花趴倒在地上,眼前无休无止地晃动着飞来飞去的大雁。连阳光照在地上的斑斓阴影他都要扑上去。还有一只过早从蛹里钻出来的可怜的飞蛾也遭到了他的追捕。 大雁们却继续不知疲倦地飞呀,飞呀。他们整整一天毫不间断地折磨斯密尔。他们眼看着斯密尔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和大发癫狂,但是丝毫不顾怜他。尽管他们明明知道他已经眼花缭乱得看不清他们,只是跟在他们的影子后面追赶,然而他们还是毫不留情地继续戏弄他。 直到后来斯密尔几乎浑身散了架,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一样地瘫倒在一大堆干树叶子上的时候,他们才停止戏弄他。 “狐狸,现在你该明白了,谁要是敢惹大雪山来的阿卡,他会落得怎么个下场!”他们在他耳边呼喊了一会儿,这才饶了他。 白鹤之舞 有一天大清早,露宿在湖面浮冰上的大雁们被来自半空中的大声喧哗所惊醒,“呱呱,呱呱,呱呱”,叫声在空中回荡。“大鹤特里亚努特要我们向大雁阿卡致敬。明天在库拉山举行鹤之舞表演大会,欢迎你们诸位光临!” 大雁们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你真是好运气,”他们对白雄鹅说道,“竟然可以亲眼看到鹤之舞表演大会了。” “看鹤跳跳舞有那么不得了吗?”白雄鹅不解地问道。 “喔,这是你做梦也难想得出来的呀。”大雁们回答说。 库拉山并不高,峰峦低矮而地形狭长,它朝大海之中突兀地伸展得很远很远。自古以来,各种动物每年都要在这里举行一次游艺大会。他们都分别按族类聚在一起。任何一只动物都用不着担心会遭到袭击。在这一天里,一只幼山兔可以大模大样地走到狐狸聚集的山丘而 7167." >照样平安无事,不会被咬掉一只耳朵。 男孩子举目四顾,目光从这个山丘转向那个山丘。他看到,在一个山丘上全是七支八叉的马鹿头上的角,而在另一个山丘上则挤满了苍鹭的脖子。狐狸围聚的那个山丘是火红色的,海鸟聚集的山丘是黑白两色相间的。 游艺大会开始了。红嘴松鸡鼓起了羽毛,垂下了翅膀,还翘起了尾巴,这样贴身的雪白羽绒也让大家看得清楚了。随后他便闭起双目,悄声细气地叫道:“嘻嘻!嘻嘻!嘻嘻!多么好听啊!嘻嘻!嘻嘻!”几百只松鸡放开喉咙啼鸣不止,血液开始猛烈冲动和滚热发烫起来。“冬天的严寒总算熬过去啦!”各种动物都在心里呼喊着,“春天的野火正在燃遍整个大地。” 黑琴鸟也不甘示弱,他们出来齐声歌唱。正当黑琴鸟和红嘴松鸡的较量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一件非常不得了的意外事情发生了。有一只狐狸趁所有动物都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黑琴鸟和松鸡歌唱的机会,偷偷地溜到大雁们聚集的山丘。他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靠拢过去,被发现时他已经走上了那座大雁们聚集的山丘。有一只大雁突然瞅见了他,便叫喊起来:“当心啊!大雁们!当心啊!大雁们!”狐狸朝他直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多半是因为她不肯住嘴的缘故。大雁们听到了她的警报便一齐扑扑飞上天空。大雁们都飞走了之后,只有狐狸斯密尔嘴里叼着一只死雁站在那个山丘上。 狐狸斯密尔由于破坏了游艺大会的和平而遭到了严厉的惩罚,他不得不后悔终生,当时他没能够抑制报复的心情,竟然想出用偷偷摸摸的方式去袭击阿卡和她的雁群。他马上就被一大群狐狸团团包围起来,并且按照自古以来的老规矩受到了判决。无论是谁,只要他破坏了这个盛大游艺大会的和平就要被放逐出群。没有任何一只狐狸要求缓减那个判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倘若他们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就会被赶出游戏场地。斯密尔被判禁止留在斯康耐,他只有到别的陌生地方去碰?99lib?碰运气。为了让斯康耐境内所有的狐狸都知道斯密尔已经遭到放逐和被剥夺一切权利,狐狸之中年纪最长的那只扑向斯密尔,一口把他右耳朵尖啃了下来。这一手续刚刚办完,那些年轻的狐狸便嗜血成性地嚎叫,扑到斯密尔身上厮咬起来。斯密尔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夺路逃命。他在所有年轻狐狸的穷追猛赶之下,气急败坏地逃离了库拉山。 这一切都是在黑琴鸟和红嘴松鸡进行精彩表演的过程中发..生的,但是这些鸟类都已经深深陶醉在自己的歌唱之中,他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因此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松鸡的表演刚一结束,马鹿开始登场献技,表演他们的角斗。有好几对马鹿同时进行角斗。他们彼此死命地用头顶撞,鹿角噼噼啪啪地敲打在一起,都力图迫使对方往后倒退。他们从喉咙里挤出了吓人的咆哮声,泛着泡沫的唾液从嘴角一直流到了前胛上。 这些能征善战的马鹿厮打在一起的时候,四周山丘上的观众都凝神屏息,寂静无声,所有的动物都激发出新的热情。所有的动物都感到自己是勇敢而强壮的,浑身重新充满了使不完的劲,仿佛大地回春使得他们又获得了新生,他们意气风发,敢于投身到任何冒险行动中去。虽然他们并没有彼此恨得咬牙切齿,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却一个个伸出翅膀,竖起颈翎,摩擦脚爪,大有一决雌雄之势,倘若马鹿再继续搏斗一会儿的话,那么各个山丘上难免不发生一场场混战乱斗,因为他们一个个感受到烈焰般的渴望,都急于要露一下自己的身手,来表明自己仍是生气勃勃的。冬天肆虐的日子已经熬出头了,他们如今浑身充满了力量。 正在这个时候,马鹿却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角斗表演。于是一阵阵悄声细语立即从一个山丘传到另一个山丘:“现在大鹤来表演啦!” 那些身披灰色暮云的大鸟真是美得出奇,不但翅膀上长着漂亮的翎羽,脖子上也围了一圈朱红色的羽饰。这些长腿细颈、头小身大的大鸟从山丘上神秘地飞掠下来,使大家看得眼花缭乱。他们在朝前飞掠的时候,旋转着身躯,半似翱翔,半似舞蹈,仿佛是荒凉的沼泽地上翻滚奔腾着的阵阵雾霭云翳,他们的舞蹈里有一种魔力,以前从未到过库拉山的动物这一下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整个这场游艺大会是用“鹤之舞表演大会”来命名的。他们的舞蹈蕴含着粗bbr>?99lib.犷的活力,然而激起的感情却是一种美好而愉悦的憧憬。在这一时刻,没有谁会想要格斗拼命。相反,不管是长着翅膀的,还是没有长翅膀的,所有的动物都想从地面腾飞。他们都想舍弃那越来越显笨重的肉体,使自己从躯壳中解脱出来,投奔到那虚无缥缈的天国。 对于不可能到手的东西抱有想入非非的追求以及想要探索生活中隐藏的奥秘,对动物来说每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次,那就是在他们观看鹤之舞盛大表演的那一天。 在下雨天里 正当大雁们离开维姆布湖开始朝北飞行的那一天,下起了大雨。大雁们为春雨感到高兴,因为春雨把冰封的湖面凿出一个个洞,可是男孩子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男孩子勇敢地咬紧牙关硬撑着。大雁们终于降落在一块大沼泽地上,男孩子情绪饱满地跑来跑去寻找蔓越橘和冻僵了的野红莓。但是夜幕降临了,荒野变得异乎寻常的可怕。男孩子感到他必须走,到有灯和暖和的地方去,这样他才不至于被活活吓死。大雁们刚才朝这块沼泽地降落之前,他曾经隐隐约约地瞅见旁边有一个大村庄,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前面传来居住在这些温暖小屋里的人们的说话声和笑声。 一股奇怪的恐惧情绪从男孩子心里泛起,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突然害怕自己永远被排斥在人类之外,再也不能够重新变成一个人。 他爬上一座房屋的台阶,就在如注的大雨中坐定下来开始思索。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只大猫头鹰飞落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一只栖息在屋檐下的小猫头鹰打招呼说道:“叽咕咕,叽咕咕!沼泽地来的大猫头鹰,你.t>在外省生活得好吗?” “多谢问候,小猫头鹰!我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在斯康耐省有一个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小精灵。他现在跟着家鹅往拉普兰省飞去了。” “真是稀奇!那么请问,小猫头鹰,这个男孩子就再也不能重新变成人了吗?” “这可是一个秘密,不过说给你听听也不碍事。那位小精灵关照说,倘若这个男孩子能够照顾好那只雄家鹅,让他平安无事地回到家的话,那么……让我们一起飞到教堂钟楼上去吧,在这大街上说话不方便,我怕给偷听了去。” 于是那两只猫头鹰就一齐飞走了。男孩子兴奋得把小帽子抛向空中。“好啊!我可以重新变成人啦!我当然会照顾好雄鹅的。”他高兴地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朝着沼泽地和他的伙伴们走去。 无论大雁们还是狐狸斯密尔都不会相信,他们在斯康耐分道扬镳之后,居然还会重新碰头。斯密尔对在斯康耐的遭遇十分不满,心头积郁着怒火离开了那里。 阿卡派出约克和卡克西去侦察,他们回来报告说水面上全是冰,地面上积满雪,所以阿卡决定往春天来得较早的海岸飞去。 斯密尔在荒凉的森林地带行走,猛一回头看见空中掠过两行雁群,其中一只居然浑身毛色雪白。他立即紧随不舍地追踪大雁们,不藏书网仅是因为他们逼得他走投无路,他要报仇,而且也是饿火中烧想要大吃一顿。阿卡栖息在一座陡峭峭壁底下的堤岸上,他们的面前是湍湍奔腾的河流,身后是插翅难飞的峭壁。斯密尔根本没有本领攀登过去。尽管地势险要,但是男孩子仍然不敢睡着,他担心睡在雄鹅翅膀底下,万一雄鹅有危险,他就不可能发觉。 突然,男孩子在月光中看到一根低垂的树枝上有一只眼睛在闪耀,那是一只紫貂,男孩子拿起一块石头向他砸去,紫貂扑通一声摔进了河里。大雁们被惊醒了,拍翼振翅,匆忙飞到空中逃走了。 不久阿卡又找到了一块新的栖息地,那是白色瀑布中间突出的几块大岩石,狐狸和紫貂都不可能来侵犯的地方。大雁们很快就入睡了,但是男孩子仍旧坐着给雄鹅放哨。 男孩子在奔腾的河水声中突然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一只水獭的头和爪子,这只水獭快要爬到大雁身边了。他赶忙抽出小刀朝水獭的爪子上戳过去。水獭站立不稳立即滚进旋涡之中,大雁们不得不又飞开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阿卡率雁群降落在一栋避暑旅馆的阳台上,那里冬天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但是不久,从花园里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咆哮。男孩子只见阳台下面洒满月光的院子里站立着一只狐狸。原来斯密尔整夜都在追踪着大雁。当他发现他们栖息的地方之后,就明白过来他仍旧无法接近他们。他怒不可遏,忍不住嚎叫起来。 阿卡惊醒过来问道:“是你吗,斯密尔?” “不错,”斯密尔回答说,“你们大雁觉得我为你们安排的这个晚上滋味如何呀?” “什么?原来紫貂和水獭都是你派来暗算我们的呀?” “不错。现在我要用狐狸的戏弄方式来回敬你们,只要你们还有一只雁活着,即使我不得不为追赶你们而跑遍全国各地也在所不惜。不过,要是你愿意把大拇指扔下来,交到我面前,那我倒可以答应你,今后不再追赶你们了。” “要想叫我交出大拇指,那是休想,”阿卡回答说,“我们愿意保卫他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哼,你们这样喜欢他,”斯密尔狂怒地说道,“那么我就向你们发誓,我报仇的时候第一个就拿他下手。”斯密尔又大发雷霆地嚎叫了几声后消失了。 男孩子躺在那里一直醒着。阿卡答复狐狸的那一番话使得他没有睡意了。他绝对不曾想到,居然能够听到有谁愿意为自己牺牲生命这样伟大而慷慨激昂的语言。 从这一时刻起,就再也不能说尼尔斯·豪格尔森不喜欢任何动物了。 卡尔斯克鲁纳 这是在卡尔斯克鲁纳城的一个傍晚。这里白天早些时候曾经有过大风大雨,现在月亮已经升起,皎洁的清辉照亮着大地。天气舒适宜人,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四周十分安静。大雁们为了摆脱狐狸斯密尔的袭击,寻找一个安全栖息过夜的地方,正朝这里飞来。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飞行在天空,底下是茫茫大海,礁石岛屿星罗棋布。在墨绿色的天空之下,这些岛屿无论大小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黑。岛屿四周的水面上还浮动着那么多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们有的看上去像是大鲸鱼,有的像是大鲨鱼,有的像其他大海兽。男孩子估摸着,那些聚集在岛屿周围的怪东西保准全是水妖海怪。他觉得,所有的景色似乎都变得光怪陆离,而且还鬼影幢幢。 男孩子注意到阿卡开始朝这个岛上降落,吓得失魂落魄。当大雁们看到两侧各有一个正方形钟楼的大教堂,就纷纷降落到了一座钟楼的平顶上。这一下男孩子大吃一惊,原来整个岛屿就是一座城市。那些他看成是水妖海怪的东西,原来是停泊在岛屿周围水面上的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船只。 在靠近陆地的浅水里,停泊着小艇、帆船和汽轮。朝向大海的开阔远处,停泊着造型灵巧的各种装甲战舰。 这究竟是哪个城市呢?嗯,他终于想出来啦。男孩子的外祖父曾经是海军舰队里的一名老水兵。在他生前,曾每天不离口地对男孩子提到卡尔斯克鲁纳,向他讲述那个修造战舰的造船厂,还有城里其他的名胜。现在藏书网男孩子看到了那么多军舰,而有那么多军舰停泊的地方不会是别的城市,一定是卡尔斯克鲁纳。它是瑞典的海军基地,是一座岛屿军港。他从小就喜欢船,虽说只能在大路旁边的水沟里玩玩纸做的船。不过,他非常高兴自己今天能够来到这个曾经听过那么多次的地方。对于大雁们来说,这里的确是可以避开狐狸追踪的栖身之地。对男孩子来说,他可以钻到雄鹅翅膀底下美美地睡上一觉是很惬意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男孩子却总是安不下心来,刚刚睡了还不到五分钟,他就从雄鹅的翅膀底下溜了出来,爬到了地上。 不久,男孩子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伸展在教堂前面,地面是鹅卵石铺成的。广场上除了一座塑像外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塑像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粗壮汉子,头戴三角形毡帽,脸上一副凶相,鼻子是鹰钩鼻,嘴巴也非常难看,手里还握着一根很长的手杖。 男孩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矮小,这样可怜。他想说出一句俏皮话来自我安慰一下,于是他说道:“这个厚嘴唇、大嘴巴的家伙站在这里干啥呢?”说完就迈开大步,沿着大街向前走去。 可是男孩子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个人跟过来了,那个人沉重的脚步在鹅卵石铺的街面上踩得震天响,使地面在颤抖,房屋在晃动。 男孩子害怕起来。“也许是那个青铜大汉跟过来了吧。”他暗自思忖并且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街上。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青铜大汉也拐进了同一条街道,跟了过来。男孩子真的害怕了。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前方有一幢圆木结构的小教堂,旁边有一个男人在向他频频招手。男孩子十分高兴,拼命往他那里奔跑。可是当他跑到那个男人面前的时候,却惊愕得两眼发直,因为在他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可怜的做成木头人形状的箱子。 他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个木头人。那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木头帽子。他想起来了,外祖父也曾经向他提起过这个木头人,还说卡尔斯克鲁纳城里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喜欢他。男孩子看着木头人,看得出了藏书网神……现在那个青铜塑像也将很快来到这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木头人朝着他弯下腰来,向他伸出了又宽大又厚实的手。男孩子毫不犹豫地立即纵身跳到他的手掌上。木头人掀开自己的帽子,把男孩子塞到帽子底下。木头人刚刚把手臂放回原处,99lib?青铜大汉就来到了木头人的面前。 青铜大汉生硬而大声地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木头人手臂向上一伸,把手举到齐帽檐,身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他一面敬礼一面回答说:“陛下!请恕罪,我叫罗森博姆,曾经是‘无畏号’战舰上的上等兵,服役期满后在教堂当过看门人。现在被雕刻成木像,作为一只募捐箱子被安放在这个教堂的前院里。” 男孩子听到木头人高呼“陛下”,心里实实地吃了一惊,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原来那尊青铜塑像不是哪个等闲之辈,而就是这个城市的缔造者——卡尔十一世国王陛下本人。 “嗯,快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很小的小家伙今天晚上在城里到处乱窜呀?要是这个小坏蛋落到我的手中,我非要叫他尝尝我的厉害不可。”国王十分生气地说道,边说边用手杖用力地戳戳地。 “哦,陛下,是的,我看到过那个小子,”木头人说道,“那个小子往造船厂方向跑去了,他准是躲到那里去了。” “嗯,言之有理,罗森博姆!那么你就快随我来,跟我一起去寻找他!四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睛管用嘛。” 可是木头人用可怜的腔调说道:“我最最卑微地请求您允许我能站在此地不动,因为我新近刚bbr>刷过油漆,所以样子看起来浑身锃亮,很有神气,其实我已经老朽无用,动弹不了啦。” 青铜大汉根本不听他解释,反而举起那根长长的手杖朝着木头人的肩膀狠狠地敲了下去,并且说道:“别啰唆,快跟我走,罗森博姆,不守规矩就要你好看。” 于是,他们这两个合不到一起的人结伴为伍,一前一后地出发了,他们俩在卡尔斯克鲁纳的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恍若进入一个无人之地一般。男孩子蜷曲在帽子底下从一条木头缝里往外窥望着。他们一直来到造船厂的大门前。青铜大汉抬起脚把大门踢开,他们进入到造船厂里面。这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港口,里面停泊着许多军舰。 “你看,我们从哪里开始搜查这个小..子最为合适呢,罗森博姆?”青铜大汉问道。 “像他那样的小个子想必最容易躲藏在船只模型陈列室里。”木头人回答说。 他们来到了一幢低矮的房屋前,走了进去,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大厅,里面陈列着各色各样的船只,有古老的战列舰,有划桨小艇,还有巡洋舰、鱼雷艇,等等。 男孩子被带着在这些舰只模型之间穿来穿去,他感到骄傲,心里不断地叫好,因为这么大而漂亮的船只都是在瑞典造出来的呀! 青铜大汉和木头人一面兴致勃勃地浏览着,一面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把别的事情一股脑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男孩子也放放心心、安安稳稳地坐在木头人帽子底下,聆听他们的谈话。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开阔的院落,那里陈列着装饰在古老的战列舰船首上的船头像。那些人像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威严,令人生畏。他们一个个都是硕大无朋和英勇威武,充满着伟大的自豪精神的英雄。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青铜大汉威严地吩咐木头人道:“脱下帽子,罗森博姆,向留在这里的人们致敬!他们都曾为了保卫祖国而英勇战斗。” 罗森博姆竟然同青铜大汉一样也忘记了他是为什么那么老远跑到这里来的,他不假思索地从头上掀起帽子,高声呼喊道:“我脱帽向选择和建造这个港口的人致敬!向重建海军的人致敬!向使得这一切付诸实现的国王致敬!” “谢谢,罗森博姆!你说得好!罗森博姆,你果然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家伙……嗯,可是这是怎么回事,罗森博姆?” 因为就在这时候,他猛然看到尼尔斯·豪格尔森站立在罗森博姆光秃秃的脑袋上。但是男孩子现在不再害怕了,他挥舞起自己的红色尖顶小帽子,高声呼喊道:“大嘴巴万岁!” 青铜大汉狠狠地把手杖往地上猛戳,但是男孩子弄不清楚他想干什么事。因为就在那时候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霎时间青铜国王塑像和木头人都化为一股烟尘随风消失了。男孩子站在那里,怔怔地凝视着他们消失,大雁们却从城市上空飞了过来。那只大白鹅很快地看到了尼尔斯·豪格尔森,立即从空中飞下来把他接走了。 去厄兰岛之行 大雁们飞到一个小岛上,降落下来寻找食物。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几只灰雁。灰雁们感到很奇怪,怎么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这些大雁,因为他们的这些同类朋友一般不是先飞往海边然后再往北飞行的。他们十分好奇,喋喋不休地问长问短。阿卡就把狐狸斯密尔如何追逐他们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们。有一只苍老而聪明的灰雁在听了阿卡的叙述之后长叹一声说道:“唉,那只狐狸被逐出他的家园对你们来说可是很大的不幸呀。他一定怀恨在心,不把你们追赶到拉普兰是不肯罢休的。我看你们还是飞过大海,飞到厄兰岛上去待几天吧,这样狐狸斯密尔就找不到你们的踪迹,也就不会来追赶你们了。” 阿卡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就决定按照灰雁的建议去做。灰雁们还把沿路的明显标记告诉了他们,免得他们迷路。 这一天,海面上非常平静,没有一点儿风,天气还很热,如同夏天一般,这种天气正适合出海飞翔遨游。 大雁们飞了不久,发现身下的海面越来越开阔,海面上没有一点儿波浪,平静如镜。男孩子探头往下看,只觉得水天一色,似乎海水都已经消失在天空之中了,他的头上和身下全是天空和云彩。这使他眼花缭乱,感到头晕目眩。他死命地紧紧地贴在鹅背上,心情比第一次骑上鹅背飞行还要紧张不安。 当大雁们同大群大群的鸟类会合的时候,男孩子感到藏书网更为糟糕了。 大批鸟群蜂拥而至,沿着一条似乎是早已规定好了的路线争先恐后地朝同一个方向飞去。这批鸟群中有野鸭和灰雁、黑凫和海鸠、白嘴潜鸟和长尾鸭、秋沙鸭和䴙䴘、蛎鹬和潜鸭。男孩子看到黑压压一大片鸟群在水中的倒影,头晕得更厉害了,只觉得这些鸟群是肚皮朝天地在飞翔。“也许,我们现在是在往天堂的途中飞行吧。”男孩子想到。他一想到天堂心里就十分兴奋,头也不晕了,只觉得高兴和痛快,因为他正在离开地 7403." >球飞向天堂。 就在这时候,他猛听得乒乓几声枪响,并且看到有几股细小的白色烟柱从地面冉冉升起。他听到鸟群惊恐地大喊起来:“有人开枪啦!是从船上开的枪!快往高处飞!快往高处飞!” 啊,原来鸟群根本没有升高往天堂飞呀!海面上有许多载满了举枪射击者的小船,那些小船一字儿摆开,射手们一枪接一枪乒乒乓乓地放个不停。许多深暗颜色的小躯体掉进了海里,而那些幸存者一面发出一阵阵高声的惊叫和哀鸣,一面尽快地努力向高空飞去。大雁们总算没有遭到厄运,飞了出来,可是男孩子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感到困惑,弄不明白怎么竟然有人会对像阿卡、亚克西和卡克西这么好的鸟类下毒手!人类简直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干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大雁们和别的鸟群继续向厄兰岛飞去。他们不断地往前飞,飞了很长一段路,还是没有见到厄兰岛。这时一阵微风朝他们迎面吹了过来,随着吹过来的风,一股股白絮般的烟雾也扑向他们。 烟雾愈来愈浓密了,这些白蒙蒙、湿漉漉的烟雾原来是一片大雾,这片大浓雾后来把鸟群们全部严严实实地紧裹在里面,不久,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鸟儿们开始在浓雾中玩起了游戏,他们穿过来绕过去地飞行,存心要诱使对方迷路。这些鸟群尽管转着圈逗趣戏弄地飞行着,但是他们对如何飞向厄兰岛的路途还是十分熟悉的,是不会飞错方向的。但是鸟群们的捉弄可苦了大雁们,他们不熟悉路,被愚弄得晕头转向,这一下可把阿卡急得惊慌失措。 “你们怎么会飞到这里来了呢?你们究竟要到哪儿去呀?”一只天鹅朝阿卡飞过来叫喊着问道。 “我们要到厄兰岛去,可是我们过去没有去过那里,不认识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飞?”阿卡回答说。 “那太糟糕啦,”天鹅说道,“他们弄得你们晕头转向迷了路。好吧,跟着我来,我来给你们指路。” 他带着大雁们一起飞行,当把他们带到离其他鸟很远的地方时,这只天鹅也忽然不见了,消失在浓雾之中。 大雁们看不到其他鸟儿的踪影,只好漫无目的地朝前飞翔。后来,有一只野鸭飞过来了。他对大雁们高声叫喊道:“难道你们没有留神自己在飞上飞下来来回回大兜圈子吗?”男孩子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雄鹅的脖子,这正是他很长时间以来所担心害怕的事情呀。 后来,远处响起了一声如同滚雷一般的沉重炮声,阿卡一听到这炮声,精神大振,她伸长脖子,使劲地拍打起翅膀,全速向前猛冲。阿卡知道在厄兰岛最南端的岬角上有一尊大炮,人类常常用它来放炮,以驱散浓雾。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标志,认出方向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愚弄她并使她迷路了。 在厄兰岛的最南端,有一座古老的王室庄园,那里是野生动物能找到庇护安身的最理想的地方,也是成千上万只候鸟歇息和觅食的天堂。 当大雁们和尼尔斯·豪格尔森终于找到飞向厄兰岛路线的时候,弥天浓雾仍然紧紧地覆盖在这个岛屿的上空。在男孩子目力所及的那一小段海岸上聚集着那么多的鸟儿不禁使他感到大为惊愕。各种鸟类都把这个地方看成是真正的天堂乐园,他们待在那里,紧挤在一起,各自寻找着食物,啄食着小虫子,真是其乐融融,十分愉快。 第二天早晨,岛上仍旧是浓雾弥天。男孩子跑到海岸边去捡扇贝。这里扇贝多得很。他想到,这里扇贝很多,应该多捡一些,为以后的旅行准备点食物倒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于是,他找来了一些有韧性而又结实的蓑衣草茎,把它们编织成一个小背包。尽管他一刻不停地编织了几个小时,但是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十分的满意。 晌午时分,所有的大雁都跑来了,他们一面跑一面大声说道:“白色大雄鹅在浓雾中失踪了!白色大雄鹅在浓雾中失踪了!”这一下把男孩子吓得够呛,他急忙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狐狸或者鹰隼来过?有没有见到过人类或者别的什么危险的踪迹?”没有bbr>.,大家都说没有见到过任何危险的迹象。大家猜测那只大白雄鹅大概是在浓雾中迷路后失踪了。 男孩子决定马上出发去寻找大白雄鹅。“莫顿!莫顿!你在哪里呀?”他高声喊着。他找呀、找呀,一直寻找到天开始暗下来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焦急万分,心里充满了懊丧和失望。如果找不到雄鹅的话,他今后究竟会怎么样呢,究竟还能不能变回到原来的模样呢?对雄鹅的失踪没有谁比尼尔斯更为忧伤和难过了。 可是正当他伤心地准备穿过草地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在浓雾中显露出来并且朝着他这边飞了过来。那不是雄鹅还会是什么呢?雄鹅完好无恙地归来了!雄鹅告诉他:“我今天到处转悠,找了你们整整一天也没能够找到。”男孩子喜出望外,用双手钩住雄鹅的脖子对雄鹅说道:“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离开你啦!”雄鹅回答说。 可是第二天早晨,当男孩子跑到海滩上去捡扇贝的时候,大雄鹅又从他身边飞开去了,雄鹅又不见啦。男孩子十分伤心,情绪低落。他估计雄鹅大概又像头一天一样在大雾中迷失方向了。 男孩子立即出发去寻找。他不断地高喊着大雄鹅的名字,沿着海滩寻找过去。他走过海滩,经过耕地和牧场,一直走到海岛中部的平坦高地上去寻找。可是雄鹅还是无影无踪。夜晚又来到了,男孩子不得不返身往回走去。他累得筋疲力尽,心里又十分懊丧难过,这一次他只得真的相信自己的旅伴一定是走丢了。 他刚要转身往回走,却听到附近有一块石头倒塌下来的声响,并且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在一堆碎石头中间有个什么东西在移动。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去看个究竟,原来是那只白雄鹅嘴里衔着几根长长的草正在费力地往乱石堆上爬。雄鹅并没有看见男孩子,男孩子也没有出声喊他,因为他想,雄鹅一次又一次失踪,其中必有缘故,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乱石堆里原来有一只小灰雁躺着,当雄鹅爬上乱石堆出现在小灰雁面前的时候,小灰雁就欣喜地叫了起来。男孩子悄悄地再走近一些,这样他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们,更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讲话。从他们的讲话里男孩子知道原来那只小灰雁的一只翅膀受了伤,不能够飞行了,而她的雁群现在却又已经飞走了。如果不是白雄鹅给她送食物来,她肯定已经饿死了。男孩子听到白雄鹅对小灰雁说了不少安慰的话,最后雄鹅又说道:“晚安,小灰雁,我离开雁群的时间不能太久了,我得回去了。你放心,明天我一定还会再到这里来看你的。我敢肯定你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 男孩子让雄鹅先走了,没有去惊动他。在雄鹅远去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乱石堆。他有点儿生气,他要向小灰雁去说明白,雄鹅是属于他的,是要驮着他去拉普兰的。“大雄鹅为了她要留下来是不可能的,那简直是瞎扯。”男孩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当他靠近小灰雁一看,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雄鹅要去帮助她。她是一只美丽的小灰雁,长着一个漂亮的小脑袋,羽毛光洁,眼神温柔,眼睛里还闪烁着光芒。 当小灰雁看见男孩子的时候,她十分惊慌,想赶快逃走。 “你不必害怕我。”男孩子赶紧说道,因为他看到小灰雁的左翅膀脱了臼,无法逃脱。“我的名字叫做大拇指,是雄鹅莫顿的旅伴。”他继续说道。 她是一只非常聪明、可爱而又机灵的小灰雁。当大拇指一说出他是谁之后,她就向他点头致意,并且用悦耳动听的嗓音说道:“我非常高兴你到这里来。我从白雄鹅那里知道,再也没有人比你更聪明和更善良的了。”听到她温柔动听的话语,男孩子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十分害羞。 他十分激动,心中升起一股很想帮助她的愿望。他便把自己那双很小的手伸到羽毛底下去摸摸翅骨,幸好骨头没有折断,只是关节错了位。他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那个脱臼了的关节窝,一面说着,一面牢牢捏住那根管子状的骨头用力一推,把它推回到了原处。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手脚可以说倒是十分利索,动作也很准确,他做得非常好。可是那只可怜的小灰雁由于疼痛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如同死掉一般瘫在了乱石之中。 男孩子惊吓得魂飞魄散。他本来是想帮助这只小灰雁的,现在想不到她却一命呜呼了。他纵身跳下乱石堆,没命地飞奔回去。他觉得,自己已经谋杀了一个真正的人。 第二天,天色转晴,大雾已经消散。阿卡决定他们应该继续向前飞行了。男孩子对这个决定感到十分高兴。唯独雄鹅不赞成,可是阿卡并没有理会雄鹅便动身了。 男孩子爬到雄鹅背上,雄鹅很不情愿地跟随着雁群出发了。男孩子为能够离开这个岛屿而感到松了一口气,他为小灰雁的事心里十分内疚,良心上遭受着谴责,但是又不敢对雄鹅讲清楚、说明白他想治愈小灰雁的本意。不过同时他又非常怀疑白雄鹅真的会丢下小灰雁不管而一飞了之…… 他们开始向前飞行了。突然之间,雄鹅竟转过头来往回飞,对小灰雁的关切使他不顾一切了。 雄鹅挥动了几下翅膀就来到了乱石堆,然而小灰雁却没有躺在乱石堆中。 “小灰雁邓芬!小灰雁邓芬!你在哪里呀?”雄鹅焦急地呼唤道。 “大概狐狸曾经来过,把她叼走了。”男孩子想。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回答雄鹅.99lib.:“我在这儿,雄鹅,我在这儿!”小灰雁从水中跳跃而起,她已经恢复了健康,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了。她告诉雄鹅说,全靠大拇指将她的翅膀用力一拉,使关节复位。现在她已经痊愈了,可以继续飞行了。 水珠如同珍珠一般在她绸缎般的翎羽上闪闪发亮。大拇指不禁又一次想道,她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飞行在高高的天空中,兴高采烈地俯视着旅途中的景色。他今天的心情同昨天在岛上到处寻找雄鹅时的难过失望完全不同。他们在空中飞了很久很久,有个长长的海岛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身下。 他们飞到了海岛的中央高原,高原上有许多风磨。他们停下来休息,男孩子坐在一个风磨旁边,有两个牧羊人,一个年纪很轻,另一个却上了年纪,带着猎狗赶着一大群羊走了过来。他们在磨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而男孩子是隐匿在台阶底下的,那两个牧羊人是看不到他的。 那个老年牧羊人起先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过不多久,他开口同身旁的伙伴说话。那个年轻的牧羊人从背包里取出面包和奶酪来开始吃饭。他并不搭腔,只是耐心地倾听那个老牧人讲话。 “现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艾立克。”老年牧羊人说道,“古时候曾经有过一只蝴蝶,身体有几十千米长,一对翅膀真是漂亮极了,又宽又大,像个湖泊那样。有一天,这只蝴蝶飞出了陆地,往海上飞去。他一飞就飞到了波罗的海。还没有等到飞得很远,就碰上了暴风雨,你是知道的,艾立克,波罗的海上的暴风雨很凶猛,不消片刻就把那对翅膀撕个粉碎,碎片统统随风卷走,而那只蝴蝶就可怜巴巴地坠入了海中。” “我说呀,艾立克,”老牧人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这只蝴蝶掉在海里,浑身浸透了石灰质,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了。它的身躯后来也就变成了波罗的海上的一个又狭又长的岩石礁。你难道不相信吗?” 他收住了话头,等着对方回答。可是年轻的牧羊人朝他点了点头。“说下去,我听着呢!”他说道。 “仔细听着,艾立克,你和我居住的这个厄兰岛原来就是那只蝴蝶。整个岛屿形状就像一只蝴蝶。岛的北面是细长躯体的上身和圆圆的脑袋,在南面可以看出是躯体的下身,先是由细变粗,再由粗变细,最后是一根尖尖的尾巴。” 他又一次收住了话头,打量着他的伙伴,然而年轻的牧羊人却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只点了点头让他继续往下说。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这个岛上居住着许多人,有农庄里的农民,有靠出海打捞为生的渔民,还有商人,或者是每年夏天到这里来洗海水浴的浴客、其他旅游者和猎人,等等,我真想知道呀,他们这些人当中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这个海岛曾经是一只蝴蝶,它曾经摆动巨大的翅膀飞来飞去。” 男孩子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出现在他身下的长长的海岛是一只大蝴蝶的身躯呀! 小卡尔斯岛 雁群们在厄兰岛北岬角过了一夜,然后朝内陆方向飞去。就在他们快要靠近第一群礁石岛的时候,猛然传来了一阵呼啦啦巨响,身下的海水顿时变成了黑色。雁群们赶紧朝海面上降落下去。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降落到水面,从西面卷过来的大风暴已经追到他们头上。狂风将雁群刮得朝着茫茫的大海远扬而去。 大雁们设法朝海面上降落,大海在汹涌怒吼,巨浪从碧绿色的海面上排山倒海而来,一浪高过一浪。大雁们对于浪峰涛谷倒并不十分害怕,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乐趣,因为他们不需要花力气自己去游泳了,而是可以随着波峰浪谷上下地荡漾,就像孩子们玩秋千一般地兴高采烈。但是那些被狂风席卷而去的可怜的陆地鸟类忌妒地呼喊道:“你们会游泳的总算逃脱了这场灾难!” 然而大雁们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要命的是,在水面上下摇荡不可避免地使他们十分困倦,产生睡意。在这种境遇下熟睡是有很大危险的,因此,阿卡不停地呼喊道:“大雁们,不许睡着!睡着了就会离群的!” 大雁们尽管费尽力气支撑着不要睡过去,可是毕竟实在太疲倦了,仍然一只接着一只睡着了,甚至连阿卡自己也差点儿打起盹来。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在一个浪头的顶峰露出一个圆圆的深颜色的东西。“海豹!海豹!海豹!”阿卡拼命大叫起来,大雁们扇起翅膀就冲上了天空。在最后一只大雁刚刚离开水面的时候,海豹已经到了跟前,差一点就把那只大雁的趾掌咬住。这真是千钧一发之际脱了险呀! 男孩子忽然觉得风力比方才急骤地增强起来。他抬头一看,就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迎面有一座贫瘠荒芜、怪岩巨石的峭壁。大雁们笔直地朝着这座峭壁飞去!男孩子感 5230." >到心惊肉跳,心想这一下岂不是要把自己撞个粉身碎骨吗?藏书网 但是当他们飞到山跟前时,男孩子才看清,原来峭壁上豁开着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大雁们鱼贯飞进了洞口。 转眼之间一切化险为夷,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了。 这些旅行者在庆幸之余想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查看一下是否所有的旅伴都已经安然脱险。结果发现别人都在,只有卡克西失踪了,对此,大雁们倒并不担心,因为卡克西年纪大而且头脑聪明,她是一定能够找到他们的。 大雁们开始四处查看这个山洞,他们为能够找到这样一个舒适宽敞的地方歇息过夜而感到高兴。就在这时候,亚克西突然看到在山洞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有几个发亮的绿色光点。 “那是眼睛,”阿卡?惊呼起来。雁群们立即朝洞口冲过去。可是大拇指的视力在黑暗中要比大雁们强得多,他喊着让他们回来,并且说道:“不用跑,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角落里只是有几只可爱的羊!” 大雁们走到羊群面前,向他们打招呼,并向他们行了屈膝礼。 “我们擅自闯到你们的屋子里来是很不对的,请你们原谅。”阿卡解释道,“可是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我们是被大风刮到这里来的。我们只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睡一个好觉。”她说完之后,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哪只羊搭腔。然而,可以清楚地听到有几只羊在深深地长叹。后来,终于有一只母羊开口说话?99lib.了,她语调忧郁地说道:“唉,这里也不见得是一个安全的住宿地。我们不能像早先那样殷勤待客啦。不过,不管怎么说,在你们离开此地之前我能不能招待你们吃点儿什么东西呢?”她把雁群们领到一个盛满清水的大坑前面,水坑旁边有一大堆谷糠和草屑。她请他们吃个痛快。对大雁们说来,这些东西可显然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他们马上跑到那堆草料上面啄起食来。放开肚皮饱食一顿之后,大雁们就像往常一样站好姿势准备睡觉。这时,一只大公羊却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这个岛叫做小卡尔斯岛。这里只有羊和海鸟居住着。我们一年到头都是居住在这样的山洞里,过着自己的日子。这里地方倒是蛮宽敞的,可惜的是去年冬天冷得出奇,大海也结了冰。有三只狐狸就从冰上跑了过来,从此一直长住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难道狐狸也敢对你们下手吗?” “哟,那倒也不是,白天他们是不敢的,”公羊说道,“可是一到晚上趁我们睡在山洞里的时候,他们就偷偷地来袭击。等我们一睡着,他们马上就扑了过来。别的山洞里的羊群差不多都给狐狸咬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一群羊还在这里,我们也已经筋疲力尽,再没有力量整夜不合眼监视他们喽。”大公羊说完长叹了一声。 阿卡听了大公羊的话以后,意识到这里确实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尽管如此,阿卡还是不愿意回到大风暴里去。在大风暴里的滋味实在叫人受不了。她沉思了片刻之后,回头转向大拇指,问他愿意不愿意到洞口为大家去放哨。 男孩子虽然并不太乐意不睡觉,可是这比起刚才在大风暴中飞行时所承受的苦楚还是要强一些,因此他答应不睡着。他走到洞口,睁着眼守卫着。 男孩子在那里坐了不久,就看到三只狐狸顺着山路偷偷地跑上了陡坡。他马上脚步如飞,奔进洞里,用力摇晃大公羊的犄角,把公羊摇醒,与此同时,一个箭步骑到羊背上。 “快起来,大公羊,往前冲!我们要去吓唬狐狸,让他们尝尝厉害。”男孩子说道。 狐狸已经跑到洞口,正在偷偷地向里面靠近。男孩子端坐在公羊背上,看准了狐狸正在悄悄地溜进来。 “笔直朝前冲!”男孩子向公羊咬了咬耳朵。大公羊猛地用力将头朝前一顶,径直把第一只狐狸顶了出去。“朝左边冲!”男孩子把公羊的大脑袋扳到正确的方向。公羊用犄角狠狠一戳,击中了第二只狐狸,那只狐狸一连翻了好几个筋斗,滚下了山坡。第三只狐狸逃跑了。 “我想,他们今天晚上尝足了味道!”男孩子说道。 “是呀,我想也是这样。”大公羊回答,“现在你快在我的背上躺下来,钻到我的茸毛里去,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吧!” 第二天,大公羊背上驮着男孩子在岛上四处转悠,让他看看小卡尔斯岛的风景。这个岛原来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礁,四周峭崖陡壁,顶部平坦,宛如一幢巨大的房屋。 岛的正东是哥特兰岛,西南方向是大卡尔斯岛,外貌和小卡尔斯岛差不多,区别不大。公羊走到峭壁边缘,男孩子从陡壁往下俯视,他看到峭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鸟窝,而在底下蓝色的海水里,各种海鸟在海里自由自在地捕捉食物。 “这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男孩子说道,“你们住的地方可真美啊!” “是呀。”大公羊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独自一人在这里走动的时候,千万要留神脚底下的裂缝,这山上有好几处很大的裂缝。要是有人失足掉了下去,那就没命啦。” 然后大公羊驮着男孩子来到了海滩上。男孩子觉得这里非常美丽,令人着迷。他越看越不愿意离开。 虽然海滩上景色很美丽,不过男孩子还是更喜欢山顶。因为在这里有些惨不忍睹的景象,遍地可以见到羊的尸骸。他看到了肉被吃光后剩下的完整的骨架,也有血肉狼藉的半片尸骸,更有些连一口都没有吃过的尸体完整地躺在地上。这些狐狸真是极为残暴,他们捕捉猎物,并且把他们捉弄至死,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取乐,男孩子看到这种惨相感到毛骨悚然。公羊在尸骸面前没有停住脚步,而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可是不久他却说道:“随便哪个聪明能干的人看到这些惨状都不会无动于衷,除非狐狸得到应有的惩罚。” “老人家,您总不见得想叫我这么一个小人儿去对付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吧。”男孩子说道。 “像你这样小但这么机灵的人是能把许多事情拨正过来的,是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的。” 男孩子为羊的不幸遭遇感到难过,想要帮助他们。“我一定要找阿卡和雄鹅莫顿商量商量这件事情,”他思忖着,“说不定他们能给我出个好主意。” 过了不久,白雄鹅就驮着男孩子无忧无虑地在山脊上信步漫游,他没有躲躲藏藏,而是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男孩子四仰八叉地平躺在鹅背上,眼睛仰望着蓝色的天空。雄鹅和男孩子都那么逍遥自在,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三只狐狸也已经爬上了山顶。雄鹅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一个翅膀还耷拉在地上。 当狐狸们快要走近雄鹅,准备跳起来向他冲过去的时候,雄鹅拍打着翅膀,想往天空飞去,但是怎么也飞不起来。就在三只狐狸一齐纵身扑向雄鹅的最后一刹那,雄鹅朝旁边一闪身,狐狸扑了个空。雄鹅只抢先跑出了几步路,这个可怜虫还是拼命地一瘸一拐往前飞跑。男孩子倒骑在鹅背上朝着狐狸大呼小叫道:“你们这几只狐狸,吃羊肉吃得浑身肥膘,胖得连一只鹅也追赶不上啦!”他的呼喊激怒了那三只狐狸,他们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地往前直蹿。 那只大白鹅径直朝那个最深的大豁口飞跑过去,他来到豁口边上,再一次拍动翅膀,一下子就飞了过去。 在飞过了大豁口之后,雄鹅还是朝前匆匆地飞奔。可是还没有奔出几米远,男孩子就拍拍雄鹅的脖子说道:“现在你可以停下来啦,莫顿。”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了疯狂的嚎叫和利爪抓挠岩石的声音,随后又听见身体坠到谷底的沉重响声。狐狸再也不见踪影了。 两座城市 那天晚上,大雁们露宿在山顶上,男孩子躺在低矮干枯的草丛中。 一轮明月,又大又圆,高高挂在天际。男孩子忽然记起今天晚上是复活节前夜。 “今天晚上所有的巫婆都要从山上出来,回到家里来啦。”他思忖着,而且暗自笑起来。因为他心里对小精灵有点儿害怕,但是对巫婆一点儿也不怕。 他面朝天躺着遐想。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幅美妙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帘。有一只飞鸟挡在月亮前面。在明晃晃的月亮的衬托下,飞鸟呈黑色。这只鸟身体小,脖子长,细长的腿向下垂,大约是一只鹳鸟。 过了片刻,那只白鹳鸟飞落在男孩子身边,他竟然是埃尔曼里奇先生。埃尔曼里奇先生是斯康耐平原东南部离大海不远的一座名叫格里敏大楼里的居民。他和男孩子尼尔斯早就认识。他弯下身来,用长喙碰碰男孩子想把他叫醒。男孩子立即坐了起来。 “我没有睡着,埃尔曼里奇先生,”他说道,“您怎么半夜三更还在外面忙碌?格里敏大楼里情况怎么样?” “今天晚上月色太美了,”埃尔曼里奇先生回答说,“我从一只海鸥那里听说你今天晚上在小卡尔斯岛上,所以我就飞了一段路来找你了,我的好朋友大拇指。” 埃尔曼里奇先生的到来使男孩子喜出望外。两个老朋友重逢聊个没完没了。最后白鹳问男孩子是不是有兴趣趁着这皎洁、美丽的月光出去转转,兜兜风。男孩子对白鹳来找他,还要带他出去遨游十分高兴,当然也非常愿意。 埃尔曼里奇先生背着男孩子重新朝天空飞去,他们飞过大海,在一片大小均匀的细沙海滩上降落了下来。 海滩上荒无人烟,沿岸有很长一排沙丘,顶部长着蓬蒿。埃尔曼里奇先生站到一个沙丘上,蜷起一条腿,把长喙塞在翅膀底下。 “我要休息一会儿啦,”他对大拇指说道,“你可以在海滩周围走走,但是不要跑得太远了。” 男孩子打算先爬到一座沙丘上去看看海岸的内陆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刚迈出一两步路,脚上的木鞋鞋尖就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弯下身去一看,原来在沙堆中埋着一枚铜绿斑驳的小铜钱。这枚小铜钱实在太残破了,男孩子根本无意去捡起来,而是一脚把它踢了出去。 可是当他直起身来的时候,他完全惊呆了。就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赫然矗立起一座黑黢黢的城墙,城门洞旁边还筑有碉楼。 就在他弯下腰去之前,眼前还是一片波光潋滟的大海,而转眼之间竟然被城墙隐藏了起来!男孩子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妖魔鬼怪在作祟。可是,他很有兴致想去城墙背后看个究竟,于是他大步地跨进城门…… 男孩子走进城里,来到一处广场,广场的地面上镶着平整的大石板,四周都是高大而漂亮的房屋。广场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男人们个个披着皮毛滚边的长大氅,里面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斜插羽翎的小圆帽。女人们头戴尖顶帽,身着紧袖小袄和长裙。但是这座城市本身要比那些男男女女更值得一看,每幢房屋都有一堵山墙。有的山墙是用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镶嵌而成,有的则是用黑白两色相间的大理石镶嵌而成。 男孩子继续往城里跑去,他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那些街道又窄又长,到处都是人。老太婆们端坐在自己家门口用纺锤在纺线,手工艺匠人在露天干活,有的在熬鲸油,有的在鞣皮革,还有的在打麻绳。他看到了兵器匠怎样用铁锤敲打出护胸铁甲,金银首饰匠怎样把宝石镶嵌到戒指和手镯上去,铁匠怎样锻造自己的铁块。他看到了鞋匠怎样上鞋底,还有纺织匠人怎样把金丝银丝织到布面上去。 不过男孩子没有久留,为了尽量多看一些,他又继续朝前走。他穿过了全城之后,便来到了另一个城门,那个城门外面是大海和港口。男孩子一眼就看到了划桨的位置设置在中间的那种老式船只中。港口里搬运夫和商人摩肩接踵,来往如梭。到处都是喧哗繁忙的热闹景象。 但是男孩子知道在这里也不能耽搁太久。他赶紧又折回身来朝向城里跑去。他来到了市中心广场。广场上,大天主教堂巍然屹立,教堂的三个钟楼高耸入云。教堂里面的布道大厅气势宏伟,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闪闪发光,上百支蜡烛把大厅照映得金碧辉煌。教堂外面的集市上,商人们在兜售绫罗绸缎、嵌金线的织物和薄如蝉翼的抽纱花边。 有一个商人一眼就看到了男孩子,殷勤地向他展示精美的货物让他购买。男孩子摇摇头,表示他不想买东西。可是那个商人却比刚才更加殷勤地跟他打招呼,向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他所有这些东西只要一个金币就可以买到啦?”男孩子捉摸不透地想道。突然,所有别的商人都围聚在他的身旁,向他兜售商品。他们一个个眼泪汪汪,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们都向他表示只要一个小铜钱就足够了。男孩子忽然想到方才他在海滩上见到过的那枚铜绿斑驳的铜钱。 他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穿过城门,一口气奔到海滩上开始寻找方才还在的那枚浑身铜绿的铜钱。他倒是真的找到了,但是当他捡起铜钱要迈步奔回城里去的时候,城墙却不见了,一切统统化为乌有,眼前只剩一片汪洋大海。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白鹳埃尔曼里奇先生正在用长喙碰他。 “我想你也同我一样,方才在这里睡了一觉。”埃尔曼里奇先生说道。 “哦,埃尔曼里奇先生!”男孩子问道,“我方才看到的那座城市是哪一座城市呀?” “你看见了一座城市?你大概是睡熟了做了一个好梦吧。”白鹳答道。 “不是的,我没有做梦。”男孩子说道。 埃尔曼里奇先生沉思片刻后说:“我还是认为,大拇指,那一切不过同做梦是一样的。但是,我不想对你隐瞒,所有鸟类中最有学问的那只鸟——渡鸦巴塔基有一次对我讲起过,从前在 8fd9." >这个海滩上曾经有过一座名叫威尼塔的城市。为了惩罚那座城市里居民的不知自爱和放纵,上苍将这座城市在一次海啸中淹没到水中并且沉入到海底。但是城里的居民并不会死掉,整个城市也完好如初。但是要每隔一百年,这个城市才在某个晚上从海底浮出水面,把它的旧日豪华风貌展现在陆地上,在地面上停留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如果威尼塔城里有一个商人能够成功地把随便什么东西卖给一个像你一样活生生的人的话,那么这座城市就会被允许重新在海岸上一直保留下去。那个城市里的居民也可以像其他的人一样有生有死地生活下去啦。” “那么我刚才看见的就是这座城市,”男孩子说道,“埃尔曼里奇先生,你今天晚上把我带到这里来,目的是想让我来拯救那座古老的城市。可惜我没有能够做到……” 男孩子用双手捂住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复活节的第二天下午,大雁们和大拇指又继续飞行,他们来到了哥特兰岛上空。这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岛上地势平坦。跟斯康耐一样,这里的土地上也种了不同的庄稼,形成一个个方格子。岛上有许多教堂和农庄。同斯康耐不同的是这里耕地之间夹杂有更多的放牧草场。 大雁们绕道拐到哥特兰岛上空,完全是为了大拇指的缘故。两天来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一句高高兴兴的话都没有。他为自己不能拯救亲眼所见到的那么美丽而又豪华的城市而伤心,他也为那里的居民感到难过。他觉得自己的罪孽无法获得宽恕,因此一直闷闷不乐。 阿卡和雄鹅都再三劝说,尽力要使大拇指相信,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一种幻觉,但是他不相信他们的话。他对自己所看到过的那一切景象深信不疑,因此他茫然若失,情绪十分低落。 正在男孩子心情最坏的时候,老卡克西回来了,回到了雁群中。当卡克西听说大拇指心情不好,她觉得自己可以安慰他。 “大拇指没有必要为一座古老的城市而感到伤心。跟我走吧,我把你们领到我昨天见过的那个地方,他就不会再那么伤心啦。” 于是大雁们告别了羊群,动身飞往卡克西要给大拇指看的那个哥特兰岛上去。尼尔斯坐在鹅背上低头俯视大地。他觉得,从上往下看整个岛,似乎原来也是像卡尔斯岛那样的一块又高又陡峭的岩石,不过要大得多。他们沿着海岸飞行的时候,他注意到在一些地方有很高的石灰石峭壁,峭壁上还有洞穴和石柱。但是大部分地方的山头是平坦的,海岸也是平缓地向大海伸展。 他们在哥特兰岛上的那个下午,天气晴朗,风平浪静。这是一个和煦的阳春天气。有很长一段时间,男孩子一直骑在鹅背上往下看。其间他无意之中抬起头来朝前一瞧,这一下使他大吃一惊。原来大雁们已经飞过了岛上的腹地,正朝西海岸飞行。他的面前又展现出碧波万顷的大海,使他十分吃惊的是,海岸上屹立着一座城市。 当他飞近那座城市的时候,那里的城墙、碉楼、带有山墙的房屋和教堂在明亮的天空的衬托下全都显得黑黝黝的。他觉得,这座城市同他在复活节前夜所见到的那一座同样地气派非凡。 不一会儿,大雁们来到了这座城市的上空,他看清了这座城市同海底那座城市还是有差别的。是呀!这座城市也有过昔日的显赫,也曾经城墙环绕、碉楼高耸,也曾经有过高大的城门。然而,现在还残留在地面上的大教堂的塔楼却连屋顶都没有了。里面断壁残垣,空空荡荡。窗户上没有玻璃,空空如也,地面上杂草丛生,墙壁上爬满了常春藤。昔日的华丽气派一扫而光。男孩子在看到了这座城市之后,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一边站在海滩上洗澡一边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啦。我别再为自己没有拯救那座沉没在海底的城市而苦恼了,也别再为此而伤心了。那座气派非凡的城市即使没有沉入海底,说不定过了多少年之后也会变得同眼前这座城市一样地衰败。还是让威尼塔古城保留其原有的豪华风采深藏在海底好啦。” 大雁们横渡大海的旅行非常愉快。那天晚上他们留下来准备栖息过夜的时候,大雁阿卡发现春天已经早就来到,到处是一派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大雁们担心在南方耽搁得太久了,因此,阿卡决定第二天早晨必须启程向北飞行,到塔山去。 在斯莫兰省西南的索耐尔布县和哈兰德省交界的地方,有一片辽阔的沙质荒漠。在尼尔斯·豪格尔森跟随大雁们四处漫游的时候,那里有一间小屋,屋子周围有一小块耕田,但曾经在那里居住的主人因某种原因早已搬走。小屋已经没有人居住了,田地也一直闲置着没有人耕种。房子的主人从那里离开的时候关上了炉子,插上了窗户上的插销,锁好了门。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窗上有一块玻璃被打破的地方是用破布遮挡着的。最后,一只乌鸦把破布撕走了。 荒漠上居住着一大群乌鸦。他们每年春天在筑巢产蛋的时候才到这块荒漠上来。 那只从窗户上撕走破布的乌鸦名叫迟钝儿,他比其他乌鸦都长得大而强壮,但是他心地比较善良。现在这群乌鸦的首领名叫黑旋风,他是一只极为残暴、凶猛的乌鸦。 一天下午,黑旋风带着乌鸦们飞进了荒漠一角的一个坑里。那个大坑是人们采石后留下的。乌鸦们在大坑底部寻来找去,后来在石头和沙土里发现了一个用木钩子锁着的大瓦罐。他们用嘴在瓦罐上啄洞,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成功。正当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到:“要不要我来帮你们的忙呢?” 他们抬起头来一看,原来在大坑边上坐着一只狐狸,这是一只他们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狐狸。只可惜这只狐狸少了一只耳朵。 “如果你想帮我们忙的话,”黑旋风说,“我们是不会拒绝的。” 狐狸纵身跳下坑去,他一会儿撕咬瓦罐,一会儿又撕扯盖子,但是他也没有能够把它打开。 “那你能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吗?”黑旋风问。 狐狸把瓦罐滚来滚去,并仔细倾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装的肯定是银币。”他回答说道。 狐狸站在那里,思考着怎样才能把瓦罐打开。他想正好可以利用乌鸦去把大拇指抓到手。 “对!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替你们打开这个瓦罐。”狐狸说。 “那快告诉我们!快告诉我们!”乌鸦们喊着。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首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他说道,“那个人的名字叫大拇指,如果他把瓦罐打开,替你们取出银币,那么,你们要将大拇指交给我。” 乌鸦们立即答应了他的要求。黑旋风亲bbr>自带领五十只乌鸦马上出去寻找大拇指。 这天早晨天刚破晓,大雁们就开始在他们过夜的小岛周围的水中吃起了东西,他们想在吃饱后早早启程飞行。男孩子也不时地四下张望,寻找吃食。尼尔斯突然觉得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并想把他提起来。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只乌鸦咬住了自己的衣领。他竭力想挣脱开,但还没有来得及,另一只乌鸦又赶了上来,咬住了他的袜子,把他拖倒了。尼尔斯并没有呼叫白雄鹅和大雁们来救他,因为他认为对付两只乌鸦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他用脚踢,又用拳头打,但是乌鸦们不管他如何反抗,就是死死咬住不放。不久,他们把他提到了空中。乌鸦们向前猛飞,结果把他的头撞到了一根树枝上,使他两眼发黑,转而失去了知觉。 当他慢慢恢复知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空中了。他明白自己是被几只乌鸦劫持了。今天大雁们将飞到东耶特兰去,而他正被乌鸦们带往西南方。 “我现在不能照顾白雄鹅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男孩子想着这个问题,开始向乌鸦们大声呼喊,要他们立刻把他带回到大雁们的身边。乌鸦们毫不理睬他,还是和原来一样快速向前飞去。不一会儿,其中的一只乌鸦扑打着翅膀示意说:“注意!危险!”接着,他们就一头扎进了一个杉树林里,把男孩子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杉树下,五十只乌鸦把他团团围住,以防他逃跑。 “乌鸦们,你们现在应该让我知道把我抢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吧。”他向乌鸦提问。但是,话还没说完,一只大乌鸦就嘶哑着嗓子对他说:“住嘴!否则我就挖掉你的眼睛。”男孩子无可奈何,只好服从。“我今天肯定落到了一帮十足的强盗手中。”他想。就在这时,他听到大雁在他头顶上呼喊道:“你在哪儿?我在这儿。你在哪儿?我在这儿。”尼尔斯知道这是阿卡和其他大雁出来找他了,但是还没等他回答大雁们的呼叫,这帮强盗的头目已经用嘶哑的嗓门在他的耳边威胁说:“想想你的眼睛!”他又听到大雁们呼叫了好几次,后来就听不到了。 “好了,现在就看你自己的了,尼尔斯·豪格尔森。”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乌鸦发出了起飞的信号。于是男孩子说道:“难道你们中间就没有一个能背得动我吗?我刚才都快让你们撕成碎片了。求求你们,让我骑在背上飞吧!我保证不从乌鸦的背上跳下去。” 这时,乌鸦群中长得最大、羽毛蓬乱、翅膀上还长了一根白色羽毛的乌鸦走上前来说:“黑旋风,把大拇指完整无损地带回去,对我们大家都好。让我来背着他飞吧。” “如果你能背得动的话,迟钝儿,我不反对。”黑旋风说,“但一定不要把他弄丢了。” 乌鸦们继续朝西南方向飞行。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风和日丽,一只鸫鸟站在树梢上高歌。 “你好漂亮!没有谁比你更漂亮!”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支歌。 这时男孩子正从树林上空经过。他向下面喊道:“我们早就听过这支歌了!” “是谁?是谁在嘲笑我?”鸫鸟问道。 “是一个被乌鸦劫持的人在嘲笑你唱的歌!”男孩子答道。 乌鸦头目黑旋风训斥道:“当心你的眼睛,大拇指!” 但是男孩子却想:“哼,我才不在乎呢。我是不怕你的!” 他们朝内陆方向越飞越远,到处可以见到森林和湖泊。在一片桦树林里,一只公斑鸠面对一只母斑鸠不停地咕咕叫着:“你,你,你是所有森林中最可爱的鸟。森林中没有谁比你更可爱,你,你,你!” 男孩子正好在天空中飞过,当他听到斑鸠先生的话就高声喊道:“你别相信他!你别相信他!” “谁,谁,是谁在说我的坏话?”斑鸠又咕咕地叫着。 “是被乌鸦劫持的人在说你的坏话!”男孩子回答道。 黑旋风再次命令他闭嘴,但是驮着男孩子的迟钝儿却说:“让他去说,这样所有的小鸟就会认为,我们乌鸦也成了机灵幽默的鸟了。” 他们继续往前飞,飞到一座古老庄园的上空。“我们有四个漂亮的小圆蛋,”他们听到一只椋鸟唱道,“我们有四个漂亮的小圆蛋。” 男孩子听到后就把双手放到嘴上弯成圆筒形,大声地喊道:“喜鹊会来抢走的!喜鹊会来抢走的!” “是谁在吓唬我?”椋鸟一边问一边不安地扇动翅膀。 “是一个被乌鸦劫持的人在吓唬你!”男孩子说。 这一次乌鸦的头领没有制止他,相反,他和整群乌鸦都觉得很有趣,因此满意得喳喳叫了起来。 他们飞越到一个湖泊的岸边时,听到有一只公鸭正在对一只母鸭说话。 “我将终身忠于你。我将终身忠于你。”公鸭说。 “他对你的忠诚连夏天也过不了。”男孩子喊道。 “你是谁?”公鸭问。 “我的名字叫被乌鸦偷走的人!”男孩子答道。 吃午饭的时候,乌鸦们落到了一块牧场上。他们四处奔跑,为自己寻觅吃的食物。这时,迟钝儿嘴里衔着一段带着几个红果子的犬蔷薇枝飞到他们的头领黑旋风那里,请他吃。但是黑旋风对此根本不感兴趣,迟钝儿只好失望地将犬蔷薇枝扔到一边。但是男孩子却毫不迟疑地抓起树枝,心满意足地吃了个够。 过了不多一会儿,乌鸦们又开始启程飞行了。当乌鸦们到达那片大荒漠时,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天依然像白昼一样明亮。迟钝儿把尼尔斯·豪格尔森放进一个沙坑的底部。男孩子翻身落地,滚到一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起来,大拇指,”黑旋风命令道,“把这个罐子盖打开!” “你为什么不让我睡觉?”男孩子说,“我实在太累了,今晚什么也不想干。等到明天再说吧!” “把瓦罐盖打开!”黑旋风边说边摇晃着他,男孩只好子坐起来,仔细端详那个瓦罐。 “我怎么能够打开这样一个瓦罐呢?这瓦罐简直和我一般大。” “打开,”黑旋风再次命令道,“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男孩子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瓦罐跟前,在盖子上胡乱摸了几下,又说道:“只要你们让我睡到明天早晨,我想我一定有办法把盖子打开。” 但是黑旋风却已经不耐烦了,他冲上前去,对着男孩子的腿就啄。男孩子不能容忍一只乌鸦这样对待他,他猛地挣脱对方,迅速向后退了两三步,从刀鞘里抽出小刀对准了前方。 黑旋风也极为恼火,像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那样向男孩子飞冲过去,结果正好撞在刀口上,刀子从眼睛里插进了他的脑袋。男孩子立即抽回了刀子,而黑旋风一扑翅膀倒在地上死了。 乌鸦们看见男孩子杀死了他们的头领,顿时乱作一团。他们飞着叫喊着扑向尼尔斯。迟钝儿在最前头,他只是扑打着翅膀,用翅膀盖住男孩子。 男孩子不能从乌鸦群中逃走,也没有地方藏身。他突然想起了瓦罐。他紧紧抓住盖子一掀,盖子打开了。他纵身一跃,跳进瓦罐躲了起来。但瓦罐里边装满了薄薄的小银币,他躲不下去。于是他急中生智,捡起银币往外扔。 乌鸦们本来密密麻麻地围着他飞想啄他。但是当他们看到银币,便立刻把他放下,急急忙忙去捡拾银币。男孩子把所有的银币都抛出来之后,探出头来往外一看,发现沙坑里只剩下一只乌鸦,那就是翅膀上长着一根白羽毛、把他背到这里来的迟钝儿。 “你帮了我一个你自己意想不到的大忙,大拇指。”迟钝儿说道,“因此,我想救你的命。坐在我的背上,我要把你带到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这样你今天夜里就安全了。明天我再想办法让你回到大雁那里去。” 第二天早晨,男孩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当他看到自己是在一栋四周有墙、上面有房顶的屋子里时,还以为是躺在自己的家里呢。但是很快他就想起,他是在乌鸦山上一栋被人遗弃的房子里,是身上长着一根白羽毛的乌鸦——迟钝儿把他背到这里来的。 男孩子环顾四周,不禁想知道这栋房子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把房子遗弃。他觉得看样子以前住在这栋房子的人还是打算回来的,因为咖啡壶和煮粥的锅还放在炉子上,炉子里还有一些木柴;窗子上方的木架上还放着线团、一支蜡烛和一盒火柴,等等。 男孩子发现有几块干面包挂在铁钩上,十分高兴。虽然面包已经发霉了,但毕竟还是面包。他用烤面包的铲子敲了一下,有一块面包掉了下来。他一边吃,一边把口袋装得满满的。 “咳,我到现在才来,真对不起。”迟钝儿落在桌子上说,“我没有准时来,那是因为今天我们乌鸦选举新的头领。” “那你们选举谁啦?”男孩子问道。 “嗯,我们选了一只不允许进行掠夺和从事不法活动的乌鸦。他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过去被称为‘迟钝儿’的白羽卡尔木。”他回答道。 “这是一个绝好的选择,祝贺你。”尼尔斯说道。 正在这时,男孩子听到狐狸斯密尔在窗外问一只乌鸦尼尔斯是不是在屋子里面。 “小心,大拇指!”卡尔木喊道,“狐狸正站在窗外想要吃掉你。” 他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一句,狐狸斯密尔已经朝窗子猛冲过来,他把窗棂子撞断了,站到了窗子下的桌子上,一口咬死了白羽卡尔木。然后他又跳到地上,四处寻找男孩子。男孩子明白,在那么矮小的房子里狐狸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抓到。他迅速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线团,把烧着火的线团扔到狐狸斯密尔的身上。狐狸看到火,惊恐万分发疯似的冲出了屋子。 男孩子没有被狐狸抓住,逃过了一劫,但是却陷入了一场更大的灾难,因为线团上的火焰蔓延到了帐子上,大火已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整个小屋霎时充满了浓烟,男孩子听到狐狸在窗子外面高兴地大喊道:“好啊,大拇指,你是在里边让火活活烧死呢,还是出来让我吃掉呢。” 这时男孩子听见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他肯定是有人来了。在这极度困难的处境中他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高兴。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早已站在门槛上了。他看见两个孩子正面对着他,他赶紧擦身而过,跑到了门外。他转过头去看看这两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看了还不到一秒钟就高兴地朝他们跑过去并且喊道:“喂,你好,放鹅姑娘奥萨!喂,你好,小马茨!” 这两个孩子是尼尔斯的小伙伴。去年夏天,当他在家乡附近的一个农户家当放鹅娃的时候,天天能遇上这两个从斯莫兰来的孩子,他们也是放鹅的。奥萨是姐姐,小马茨是她的弟弟。小马茨还给他讲了上帝是怎样创造斯莫兰的传说,惹得尼尔斯大为恼火。 当尼尔斯看见这两个小伙伴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模样,还以为自己仍能像过去那样在一块庄稼已收割完了的田野上,放着一大群鹅,而在他旁边的一块地里,也正是这两个孩子在放鹅。因此,他一看见他们便跑上前去喊道:“喂,你好,放鹅姑娘奥萨!喂,你好,小马茨!” 但是,当这两个孩子看见这么小的一个家伙伸着双手向他们跑来时,吓得魂不附体,倒退了几步。 男孩子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表情,他猛然醒悟了过来,想起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认为自己变成小精灵的模样给小伙伴们看见简直是糟糕透顶了。不再是正常人的羞愧和悲痛压倒了他,他扭头就跑。当他跑到荒野上时,白雄鹅在小灰雁邓芬的陪伴下正朝他这边走来。白雄鹅一看到他就飞速地?把男孩子放在自己的背上,带着他飞走了。 傍晚,三个疲惫不堪的旅行者还在外面寻找过夜的地方。他们是大雄鹅、小灰雁和男孩子尼尔斯。他们现在是在斯莫兰北部一个贫瘠、荒芜的地方。但是像他们想找的那种休息地照理还是应该有的,不管是山峰还是湖面,只要是狐狸上不去的地方,他们就认为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既高又陡的山峰,湖面上的冰又与湖岸相连着,狐狸很容易找到他们。三个旅行者找到太阳落山以后仍然没有找到,其中两位旅行者已经困得不行了,每时每刻都会倒在地上睡过去。 天黑了,而且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远离邻舍独居一处的农庄。它不但坐落的位置偏僻,而且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烟囱里不冒烟,窗户里没有透出任何亮光。这三个旅行者就往这个农庄走去,看来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过了不多久,三个旅行者都已经站在农庄的院子里了。他们朝四周张望,想找个能避风挡雨的地方。这个农庄很大,除了住房,还有马厩、牛棚、干草棚、库房和农具储藏室,但看起来却十分寒酸和破败。他们来到牛棚门口。屋门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铁钩挂着,男孩子用一根棍子把门拨弄开,三个旅行者往里走了进去。当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男孩子却听到一头母牛哞哞地叫了起来:“你终于来了吗?女主人,”她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给我吃饭了呢。” 男孩子发现牛棚并未空着的时候,停在门口,完全惊呆了。但他很快就看清,里面只有一头母牛和三只鸡,于是他便鼓起了勇气。 “我们是三个可怜的旅行者,想找个狐狸偷袭不着、人抓不到的地方过夜。”他说道,“不知道这里对我们合适不合适。” “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母牛说,“说实话,墙壁是有点破,但狐狸还不至于胆敢钻进来。这里除了一位老太太外,没有别人,而她是绝不会来抓人的。可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继续问道。 “我叫尼尔斯·豪格尔森,家住西威曼豪格,现在被施妖术变成了小精灵。”男孩子回答说道,“随我同来的还有我经常乘骑的一只家鹅,叫莫顿,另外还有一只小灰雁,叫邓芬。” “欢迎你们到这里来。”母牛说道。 男孩子把雄鹅和小灰雁安置在一个牛栏里让他们睡觉,用干草为自己铺了一个小床,希望自己也能很快入睡。 但他怎么也睡不着,躺在那里回想起最近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件往事。他想起了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他想起他点火烧着的那间小屋一定是他们在斯莫兰的老家,他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他们一定十分悲痛,他心里感到非常难过。他又想到了曾经救了他的性命、却给狐狸咬死的乌鸦迟钝儿,不禁万分悲痛,流下了眼泪。男孩子还想到雄鹅曾经对他说过,大雁们一发现大拇指失踪,就向森林里所有的小动物打听他的下落,决定两人一组兵分数路,出去寻找他。他们约好,两天之后在一个名叫塔山的山峰上会合。白雄鹅选择了小灰雁邓芬作为他的旅行伙伴,他们向鸫鸟打听,又请斑鸠和野鸭指路,就这样一直追踪到索耐尔布县的荒漠。男孩子觉得在过去几天里,他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不幸中的万幸是雄鹅和邓芬终于找到了他。 他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母牛同他说起话来了。 “没有人为我挤奶也没有人为我刷毛。我的槽里也没有过夜的饲料。”母牛说道,“我的女主人黄昏时曾来过,但是她病得很厉害,来后不久就又回屋去了。” “我可以解开你的缰绳,为你打开牛棚门,你可以走出去,到院子里的水坑中喝点水,”男孩子说,“我再想办法搞些草料放到你的槽里。” “好吧,那总算是对我的一种帮助。”母牛说。 男孩子做好了这些事后想爬进草堆睡觉。他还没有躺下,母牛又开始说话了。 “如果我再求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就会对我不耐烦了吧?”母牛说。 “哦,不,我不会的,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事。”男孩子说。 “那么我请求你到对面的小屋去一趟,去看看我的女主人到底怎么样了。我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不幸。” “不!这件事我可办不了。”男孩子说,“我不敢在人的面前露面。” “你总不至于会怕一位年老而又病魔缠身的老妇人吧。”母牛说,“你用不着进到屋子里边去,只要站在门外,从门缝里瞧一瞧就行了。” “噢,如果就是这样的话,那我是可以去的。”男孩子说。 说完,他便打开牛棚门,往小屋走去。他到了小屋门前,向里面一看,结果吃了一惊,赶紧把头缩了回来。一位头发灰白、脸色惨白的老妇人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男孩子想起他外祖父去世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惨白。他立刻明白,那位老妇人肯定是死了。想到这里,他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一口气跑回了牛棚。 他把屋里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母牛,她听后停止了吃草。 “这么说,我的女主人死了。”她说。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她是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吗?” “是的。”男孩子说。 “最近几天来,她总是说她担心死的时候没有人在她的身边,担心没有人为她合上眼睛,没有人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她为此而一直焦虑不安。”她继续说道,“也许你能进去为她做这些事,行吗?” 男孩子犹豫不决。母牛看他没有回答,也不再提这个要求,而是向男孩子讲起了她的女主人和这个农庄。 这个农庄原本不像现在这样贫穷寒酸和败落的。农庄面积很大,尽管绝大部分土地是沼泽和多石的荒地,耕地不多,但是到处都是茂盛的牧草。牛棚里母牛公牛满圈。孩子们每天都到牛棚来,夏天赶着牲口到草地上去放牧。孩子们个个活泼可爱,吃苦耐劳。女主人来牛棚的时候,嘴里总是哼着唱着,屋子里和牛棚里都充满了生机和欢乐。 但是,在孩子们都还很小,一点儿也帮不了什么忙的时候,男主人去世了,女主人不得不单独挑起一切担子,她既要管理农庄,又要耕种收割。到了晚上,她还要来到牛棚为母牛挤奶,有时累得竟哭了起来。但是一想起孩子们她又高兴起来,抹掉眼里的泪水说:“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我的孩子们长大成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但是,孩子们长大以后却远涉重洋,跑到异国他乡去了,没有给母亲任何帮助。有几个孩子还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家里让母亲来照看。那些孩子天天跟着她到牛棚来,帮着照料牛群,他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到了晚上,女主人累得有时一边挤牛奶一边打瞌睡,但是只要一想起他们,她就会立刻振作起精神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他们长大了,我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但是那些孩子长大以后,就到他们在国外的父母亲那里去了。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一个留在老家,只剩下女主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农庄上。当最后一个小孙子离她而去之后,她完全垮了,背也驼了,头发也灰白了,没有力气来回走动了。她不再干活,无心管理农庄,任其荒芜。既然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回来接管农庄,就让农庄荒着吧。她并不在乎自己变穷,但是却怕孩子们知道她正过着贫穷的生活。她常常唠叨说:“只要孩子们没有听到这些情况就好!你看,大红牛,如果这里是大片富饶的土地,而不是贫瘠的沼泽地,那么孩子们就没有必要离开这里了。” 男孩子听到这里,推开牛棚的门,穿过院子朝小屋走去。屋子里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破烂不堪。里面有不少从美国邮来的东西。墙上挂着精致的雕花镜框,里边放着离开家乡、出门在外的孩子们和孙儿们的照片。柜橱上摆着大花瓶和一对烛台,上面插着两根很粗的螺旋形蜡烛。 男孩子找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蜡烛。然后,走到死者跟前,合上了她的双眼,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又把她披散在脸上的银发整理好。 他再也不觉得害怕了。他从内心里为她不得不在孤寂和对孩子们的思念中度过晚年而感到深深的难过和哀伤。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尼尔斯坐在那里,几乎整夜没有睡觉,但是快到凌晨的时候,他睡着了,梦见了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变得头发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问他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回答说,他们变得这样苍老,是因为他们太想念他了。他为此既感动又震惊,因为他原先一直以为,他们能摆脱他只会感到高兴。 当男孩子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了。他自己先在屋里找了点儿面包吃,然后给雄鹅和母牛喂了早食,接着又把牛棚的门打开,让牛能出来到邻近的农庄上去。邻居们看到母牛单独在外面,就会赶来看望老妇人,就会发现她的尸体并把她安葬。男孩子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便骑上大白鹅和小灰雁一起飞上了天.99lib?空。 他们飞了不久就望见一座山顶平坦的高山,这就是他们要和大雁会合的塔山。阿卡和其他大雁们早已站在塔顶上等候着他们。当他们看到雄鹅和小灰雁终于找到大拇指时,雁群立即爆发出欢乐的鸣叫声。 大雁群欢天喜地向前飞去。他们一路上高声呼叫,大声喧闹。在这美丽晴朗的春天早晨,最先看见大雁的是塔山的矿工,有一个矿工停止了挖矿,向大雁们欢快地高声喊道:“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 大雁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是男孩子从白雄鹅的背上探下身子,替他们回答道:“我们要到既没有镐也没有锤的地方去。” 这个矿工听到这些回话,吃惊地抬头仰望天空。他认为自己能听懂大雁的话是因为他自己有这样的愿望。 大雁们继续往前飞,飞过一座大的火柴厂,一个女工手里拿着一个大火柴盒,身子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探出来愉快地喊道:“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到既不需要灯光也用不着火柴的地方去!”男孩子说。 大雁们飞过学校,整个校园里的孩子们听到大雁的叫声时便喊道:“你们要到哪里去?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们要到既找不到书本也没有作业的地方去!”男孩子又回答说。男孩子在这个明媚的春天早晨,情绪特别高涨,心情非常愉快。 美丽的花园 第二天,大雁们朝北飞过瑟姆兰省。男孩子骑在鹅背上俯视下面的景色,自己遐想起来,他觉得这里的景色同他早先见到的地方不同。这个省里没有像斯康耐省和东耶特兰省那样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没有像斯莫兰省那样连绵不断的森林地带,而是七拼八凑,杂乱无章。“这个地方似乎是把一个大湖、一条大河、一座大森林和一座大山统统剁成碎块,然后再拌一拌,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摊在地上。”男孩子这样想道,因为他看见的全是小小的峡谷、小小的湖泊、小小的山丘和小小的丛林。藏书网没有哪样东西是像模像样地摊开摆好。只要哪块平原稍微开阔一些,就会有一个丘陵挡住了它的去路。倘若哪个丘陵要蜿蜒延伸成一条山脉,就会被平原截断抹平。一个湖泊刚刚展开一些就马上被变成一条窄窄的河流,而河流刚流得不太远就又开阔起来变成了一个小湖。大雁们飞到离海岸很近的地方,男孩子能够一眼望见大海。他看到,甚至连大海也没有能够把辽阔的海面铺开摊好,而是被许许多多的岛屿分割得狼藉不堪,而那些海岛却哪个也没有长足变大就被海洋围住了。地面上的景色扑朔迷离,变幻莫测,忽而针叶林,忽而阔叶林;耕地旁边就是沼泽地;贵族庄园毗邻着农舍。 房屋前面一个人都没有,田地里也没有人在干活,可是大路小径上行人络绎不绝。他们从考尔莫顿丛林地带的农舍里走出来,身穿黑色衣裳,手持书本和手帕。“唔,今天大概是星期天。”男孩子想道,便骑在鹅背上,饶有兴味地注视起这些上教堂去的人们。在两三个地方,他看到坐着车到教堂去结婚的新婚夫妇,身边前呼后拥跟着一大群人;在另外一个地方,他看到一支殡葬队伍,寂静悲哀地在路上缓缓行走。他看到贵族人家的华丽马车,农民的四轮大车,也看到湖里舟楫徐驶,全都朝教堂进发。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飞过了比尔克岬湾教堂,又飞过了贝特奈教堂、布拉克斯塔教堂和瓦德斯桥教堂,然后飞向舍丁厄教堂和佛罗达教堂。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教堂钟声长鸣,钟声响彻云霄,嘹亮悦耳,余音如缕,不绝于耳,整个朗朗晴空似乎都充满了铿锵悠扬的钟声。 “唔,看来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放心的,”男孩子想道,“那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得到这响亮的钟声。”他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心里也踏实多了,因为尽管他如今正过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但只要教堂钟声用它那铿锵洪亮的嗓音在召唤他回来,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他们飞进瑟姆兰有很长一段路之后,男孩子忽然看见地面上有个黑点在紧紧追逐他们投下的影子。他起初以为那是一条狗,若不是那个黑点一直紧随不舍,他就不会去留神他。那个黑点急匆匆地奔过开阔>..地,穿过森林,越过壕沟,爬过农庄围墙,大有不让任何东西阻挡他前进的势头。 “看样子大概是狐狸斯密尔又追上来了。”男孩子说道,“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飞得快,很快就会把他抛在后面的。” 听了这句话之后,大雁们便用足力气以最高速度飞行,而且只要狐狸还在视野范围之内就不减缓速度。在狐狸再也不能够看见他们的时候,大雁蓦地掉转身来拐了一个大弯朝西南飞去,几乎像是他们打算飞回到东耶特兰省去。“不管怎么说,那谅必是狐狸斯密尔,”男孩子想道,“因为连阿卡都绕道改变了方向,走了另外一条路线。” 那一天快到傍晚时分,大雁飞过瑟姆兰省的一个名叫大尤尔屿的古老庄园。这幢宏伟壮观的高大住宅有枝繁叶茂的树木环抱,四周是景色优美的园林。在住宅前面是大尤尔屿湖,湖里岬角众多,岸上土丘起伏。这个庄园的外观古朴庄重,令人倾倒。男孩子从庄园上空飞过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且纳闷起来,在经过一天的飞行劳累之后,不是栖息在潮湿的沼泽地或者浮冰上,而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过夜,这滋味究竟如何。 可是这只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想法而已。大雁们并没有在那座庄园降落,而是落在庄园北面的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地面上蓄满了积水,只有三三两两的草墩露在水面上。那地方几乎是男孩子在这次长途旅行中碰到的最糟糕的过夜之地。 他在雄鹅背上坐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他连蹿带蹦地从一个草墩跳到另一个草墩,一直跑到坚实的土地上,并且朝着那座古老的庄园方向奔过去。 那天晚上,大尤尔屿庄园的一家佃农农舍里,有几个人恰好围坐在炉火旁边聊天。他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讲到了教堂里布道的情况,开春时田地里的活计和天气的好坏,等等。到了后来找不出更多话题而静默下来的时候,佃农的老妈妈讲起了鬼故事。 大家知道,在这个国度里,再没有一个地方会像瑟姆兰那样有那么多的大庄园和鬼故事啦。那个老奶奶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许多大户人家当过女佣,见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她可以滔滔不绝地从晚上一直讲到天亮。她讲得那样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大家都听得入神,几乎以为她讲的都是真人真事了。她讲着讲着,蓦地收住话头,问大家是不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是大家都惊恐得打了一个寒噤。“你们难道真的没有听到动静?有个东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诡谲地说道。可是,大家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老奶奶一口气讲了埃立克斯伯格、维比霍尔姆、尤里塔和拉格曼屿以及其他许多地方的故事。有人问有没有听说过大尤尔屿也发生过这类怪事。“噢,是呀,不是一点也没有。”老奶奶说道。大家马上就想听听他们自己庄园里发生过什么怪事。 于是老奶奶娓娓道来。她说,从前在大尤尔屿北面的一个山坡上坐落着一幢宅邸。那山坡上长满了参天古树,而宅邸前面是一个很美丽的花园。那时有个名叫卡尔先生的人主管着瑟姆兰省,他有一回路过这里,住在那幢宅邸里。他吃饱喝足之后就走进花园里,在那里伫立了很久,观赏大尤尔屿湖和它美丽的湖岸一带的湖光山色。他看得心旷神怡,心想这般美景除了瑟姆兰之外在别的地方岂能看到,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深深地长叹了一声,回过头来一看,是个上了年纪的打散工的雇工,正双手倚着铁锨站着。“是你在这儿长吁短叹?”卡尔先生问道,“你为什么要叹气?” “我这样日日夜夜地在这里拼命干活,哪能不叹气呀?”那个雇工回答说。 卡尔先生脾气暴戾,不喜欢听手底下人叫苦抱怨。“嘿,要是我能够来到瑟姆兰省,在我有生之年一直干刨土地的活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么但愿大人您能如愿以偿。”那个雇工回答说。 不过,后来人们说,卡尔先生就是因为许了这个愿,结果死后埋葬入土了都不得安宁,他每天晚上都要以幽灵的样子出现,到大尤尔屿去,在他的花园里挥锨刨土。是呀,如今宅邸早就没有啦,花园也没有啦。在那边早先是宅邸花园的地方,现在是长满森林的山坡地,平常和别处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要是有人在漆黑的深夜从森林里走过的话,如果碰巧他还能看到那个花园。 老奶奶讲到这里,停住了,眼睛瞄向屋里的一个晦暗角落。“难道那边不是有个东西在动吗?”她大惊小怪地问道。 “噢,那不是的,妈妈,您只管往下讲吧!”儿媳妇说道,“我昨天看见,老鼠在那角落里打了个大洞。我手上要做的事情太多,忘掉把它堵上了。您说说有人看见那座花园没有。” “好哇,我讲给你听,”老奶奶说道,“我自己的父亲就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回。有一年夏天夜里,他步行穿过森林,蓦地看见身边有一堵很高的花园围墙,而且从围墙上看过去还可隐隐约约见到不少最为名贵的树木,那些树上的繁花和硕果把枝条压得垂到墙外。父亲放慢脚步走过去,想看看这个花园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时候,围墙上突然有一扇大门豁然打开了,一个园丁出来问他想不想见识见识他的花园。那个人就像其他园丁一样,身上扎着大围裙,手里拿着大铁锨。父亲正要跟着他走进去的时候,他瞅了一下那个园丁的脸。父亲一下认出了蓬松在前额上的那绺鬈发和一撮山羊胡子。那不是别人,正是卡尔先生,因为父亲曾经在他受雇干活的那些大庄园看到家家都挂着他的肖像画……” 讲到这里话头又刹住了。那是因为炉火里有根柴火发出了噼啪声,火苗蹿得很高,火星溅到了地板上。片刻间,屋里所有的角落都被映得通亮。老奶奶似乎觉得自己看到在老鼠洞旁边有个小人儿的影子,他坐在那里出神地听讲故事,这一刹那又慌张地躲闪开了。 儿媳妇拿起扫帚和铁铲,把地上的木炭碎块收拾干净,重新坐下来。“您再说下去吧,妈妈。”她央求说。可是老奶奶却不愿意了。“今天晚上就讲到这里算啦。”她说道,她的声音有点变了样。别人也还想听下去,不过儿媳妇却看出来,老奶奶脸色发白,双手颤抖不已。“算了吧,妈妈太劳累了,必须去睡觉了。”她解围道。 片刻之后,男孩子走回到森林里去寻找大雁。他一边走,一边啃着一根在地窖外面找到的胡萝卜。他觉得简直是吃了一顿甘美可口的晚饭,而且对于能够在暖融融的小屋里坐几个小时感到心满意足。“要是再能够有个好地方过夜,那该有多好哇。”他得寸进尺地想着。 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路边那棵枝叶繁茂的云杉树岂不是一个非常好的睡觉地方。于是他爬上去用细小的枝条垫成一张床铺,这样就可以睡觉了。 他躺在那里,心里惦念着他在小屋里听见的那个故事,尤其是想到在大尤尔屿森林里到处游荡的幽灵卡尔先生,不过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本来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若不是有一扇大铁门在他身子底下吱嘎吱嘎地发出开关声的话。 男孩子马上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使得睡意消失,然后举目四顾。就在他身旁,有一堵一人高的围墙,围墙上隐隐约约露出被累累硕果压弯了的果树。 他起初只感觉惊奇,只觉得不可思议,方才他睡觉之前这里分明没有果树。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而且明白过来那是一座什么样的花园了。 说来最奇怪不过的也许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倒有一股形容不出的强烈兴致促使他想到那座花园里去逛逛。他躺在杉树上的这一边又黑暗又阴冷,可是花园里却一片明亮,他看到树上的果子和地上的玫瑰在烈日骄阳下晒得似火焰一般红艳一片。他已经栉风沐雨,在严寒和雷雨中游荡了那么久,能够享受到一点点夏日的温暖,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要走进这个花园看起来丝毫也不困难。紧靠着男孩子睡觉的那棵杉树的高墙上有个大门。一个年岁很大的园丁刚刚把两扇铁栅大门打开,站在门口探头朝着森林张望,好像在等待某人来到。 男孩子一骨碌从树上爬下来。他把小尖帽拿在手里,趋身向前走到园丁面前鞠了一个躬,并且问可不可以到花园里去逛逛。 “行呀,可以进去,”园丁用粗暴的腔调说道,“你只管进去好啦!” 他随手把铁栅门关紧,用一把很重的钥匙把门锁死,然后将那把钥匙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在这一段时间内,男孩子站在那里一直仔细地瞧着他。他面孔呆板,毫无表情,唇髭浓密,颏下一撮尖尖的山羊胡子,鼻子也是尖尖的,如果他身上不系着蓝色大围裙,手里不拿着铁锨,男孩子保准会把他看成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卫兵。 园丁大步流星地朝着园子里面走去,男孩子不得不奔跑着才能跟得上他。他们走上一条很窄的甬道,男孩子被挤得踩到了草地边沿上,于是园丁立即申斥,吩咐不准把草踩倒,男孩子只好跟在园丁背后跑。 男孩子觉察出来,那个园丁似乎在想,带领像他这么个小不点儿去观赏花园不免过于降贵纡尊,有失身份。所以男孩子连一句都不敢提问,只是一个劲地跟在园丁后面奔跑。有时园丁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一两句话。在刚进到离围墙不远处,有一排茂密的灌木树篱,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园丁说他把这行灌木树篱叫做考尔莫顿大森林。“不错,这树丛那么大,倒是名副其实的。”男孩子回答说,可是园丁根本没有理会他在说些什么。 他们走过灌木丛之后,男孩子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大半个园子。他立刻看出来,这个花园方圆并不很大,只有几英亩,南面和西面有那堵高围墙环绕,北面和东面临水傍湖,所以用不着围墙。 园丁停下脚步去捆扎一根茎梗,男孩子这才有时间环视四周。他从小到现在没有见到过多少花园,不过他觉得这个花园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它的布局是因循守旧的,因为就在这样一个捉襟见肘的狭小地方,林林总总堆砌着许多的低矮土丘、小巧玲珑的花坛、矮小的灌木 6811." >树篱、狭小的草坪和小巧的凉亭,这是现时花园里所不大见得到的。还有,这里随处可见的小池塘和蜿蜒曲折的小水沟也是在别处见不到的。 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名树佳木和争妍斗艳的鲜花。小水沟里绿水盈盈,波光粼粼。男孩子觉得自己恍如进入了天堂。他不禁拍起手来,放声喊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地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花园呀!” 他呼喊的声音很响,园丁马上转过身来用冷若冰霜的腔调说道:“它名叫瑟姆兰花园。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竟然这样孤陋寡闻?这座花园历来都称得上是全国最美丽的花园。” 男孩子听到回答后沉思了片刻,可是他要看的东西太多,来不及想出这句话的意思。各色各样的奇花异卉、千回万转的清清溪流,使得这地方美不胜收。然而还有不少别的玩意儿使得男孩子更加兴致勃勃。那就是花园里点缀着许多小巧玲珑的凉亭和玩具小屋。它们多得俯拾皆是,尤其在小池塘和小水沟旁边。它们并不是真正可以供人憩息的屋子,而是小得似乎是专门为大小跟他差不多的人建造的,可是精致优美得难以想象,建筑式样也是别具匠心、瑰丽多姿的。有些设有高耸的尖顶和两侧偏屋,俨如宫殿,有的样子像是教堂,也有的是磨坊和农舍。 那些小房子一幢幢都美轮美奂,男孩子真想停下脚步仔细观赏一番,可是他却没有胆量这样做,只好脚不停步紧紧跟着园丁走。走了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幢宅邸,那幢华厦巍峨宏大,气派非凡,远远胜过方才所见到的任何一幢。宅邸有三层楼高,屋前有山墙屏障,两侧偏屋环抱。它居高临下,坐落在一座土丘的正中央,四周是花木葱茏的大草地。在通往这幢宅邸的道路上,溪流七回八绕,一座座美丽的小桥横跨流水,相映成趣。 男孩子不敢做其他的事情,只好规规矩矩跟着园丁的脚后跟走,他走过那么多好看的地方,都不能够停下来浏览观赏,不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严厉的园丁听见了就停下脚步。“这幢房子我给它起名叫做埃里克斯山庄,”他说道,“要是你想看看,你不妨进去。不过要小心,千万不许惹恼平托巴夫人!” 话音刚落,男孩子就像脱缰之马朝那边直奔过去。他穿过两旁树木依依的通道,走过那些可爱的小桥,踩过鲜花漫布的草地,走进了那幢房子的大门。那里的一切对于像他这样大小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台阶既不太高也不太矮。门锁高矮也很适中,他可以够得着打开每一把门锁。倘若不是亲眼目睹,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能看到那么多瑰丽夺目的贵重东西。打蜡橡木地板锃光发亮,条纹鲜明。石膏刷白的天花板上镂刻着各色图案。四面墙壁上挂满了一幅幅画。屋里的桌椅家什都是描金的腿脚和丝绸的衬面。他看到有些房间里满架满柜都是书籍,又看到另一间房间里桌上和柜子里都是光华闪闪的珠宝。 无论他怎样尽力飞奔,却仍旧连那幢房子的一半都没有来得及看完。他出来的时候,那个园丁已经不耐烦地咬着胡子尖了。 “喂,怎么样?”园丁问道,“你看见平托巴夫人了没有?”可是男孩子偏偏连个大活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他这样回答了,园丁气得脸都扭歪了。“唉,连平托巴夫人都可以休息,而偏偏我却不能!”他吼叫道。男孩子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男人的嗓音竟能发出这般颤抖的绝望的呼声。 随后园丁又迈开大步走在前头,男孩子一边奔跑着跟在后面,一边设法尽量多看一些奇景异致。他们沿着一个要比其他几个略为大一些的水塘走去。灌木丛中和鲜花丛中随处显露出像是贵族庄园的精舍一般的白色亭台楼阁,园丁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偶尔头也不回地对男孩子说上一句半句。“我把这个池塘叫做英阿伦湖,那边是丹比霍尔姆庄园,那边是哈格比贝庄园,那边是胡佛斯塔庄园,那边是奥格莱屿庄园。” 园丁接着连迈了几大步,来到一个小池塘,他把这个池塘叫做博文湖,男孩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园丁便停住了脚步。男孩子怔呆呆地站在一座小桥前面,那座桥通到池塘中央一个岛上的一座宅邸。 “倘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跑到丹比霍尔姆宅邸里去观光一番,”他说道,“不过千万小心白衣女神!” 男孩子马上照吩咐走了进去。屋里墙上挂着许多肖像画,他觉得那屋子简直像一本很大的图画册。他待在那里流连忘返,真想整个晚上都可以观赏这些图画。可是过了没有多久,就听得园丁在唤他。 “出来!出来!”他大声呼喊着,“我不能光在这里等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哩!你这个小倒霉鬼。” 男孩子刚刚奔到桥上,园丁就朝他喊道,“喂,怎么样,你看到白衣女神了吗?” 男孩子却连一个活人影子都没有见到,于是他如实说了。没有想到,那个老园丁把铁锨狠命往一块石块上一插,石块被一劈两半,他还用绝望到极点的深沉的声音吼叫道:“连白衣女神都可以休息,而偏偏我却不能!” 直到方才,他们还一直在花园的南边漫游,园丁现在朝西边走去。这里的布局又别具一格,土地修整得平平整整,大片草坪相连,间杂着种草莓、种白菜的田地和醋栗树丛。那里也有小凉亭和玩具屋,不过被漆成赭红色,这样更像农舍,而且屋前屋后还种着啤酒花和樱桃树。 园丁站在这里停留了片刻,并且对男孩说道:“这个地方我把它叫做葡萄地。” 随后他又用手指着一幢要比其他房子简陋得多,很像铁匠铺的房子。“这是一个制造农具的大作坊,”他说道,“我把它叫做埃斯格斯托纳。倘若你有兴致,不妨进去看看。” 男孩子走进去一看,但见许许多多轮子滚滚转动,许许多多铁锤在锤打锻造,许许多多车床在飞快地切削。倒也有许许多多东西值得一看。他本可以在那里待上整整一夜,倘若不是园丁连声催促的话。 随后他们顺着一个湖朝花园的北部走过去。湖岸曲曲弯弯,岬角和滩湾犬牙交错,整个花园这一边的湖岸全都是岬角和滩湾,岬角外面是许多很小的岛屿,同陆地有狭窄的一水之隔。那些小岛也是属于花园的,岛上也同其他地方一样精心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 男孩子走过一处处美景胜地,可是不能停下来细细观赏,一直走到一个气派十足的赭红色教堂门前才停下脚步。教堂坐落在一个岬角上,四周浓阴掩映,硕果累累。园丁仍想往前面走过去,男孩子大着胆子央求进去看看。“唔,可以,进去吧,”他回答说,“可是要小心罗吉主教!他至今仍旧在斯特伦耐斯这一带游荡。” 男孩子奔进教堂去,观看了古老的墓碑和精美的祭坛神龛。他尤其对前厅偏屋里的一尊披盔挂甲的镀金骑士塑像赞叹不已。这里要看的东西也有许许多多,他本可以待上整整一夜,不过他必须匆匆看了就走,免得园丁等候太久。 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园丁正在监视着空中的一只猫头鹰。那只猫头鹰追赶着一只红尾鸲。老园丁对红尾鸲吹了几声口哨,那只红尾鸲便乖乖地栖落到他的肩头上,猫头鹰追赶过来时,园丁挥起铁锨把它撵走了。“他倒不像他的长相那样危险吓人。”男孩子想道,因为他看到园丁爱怜地保护住了那只可怜的鸟。 园丁一见到男孩子马上就问他见到罗吉主教没有。男孩子回答说没有,园丁伤心透顶地吼叫道:“连罗吉主教都休息了,而偏偏我却不能够。” 随后不久,他们来到那些玩具小屋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幢。那是一座砖砌的城堡,三个端庄稳重的圆塔高耸在城堡之上,它们之间由一排长长的房屋相连通。 “倘如你有兴致的话,不妨进去看看!”园丁吩咐说,“这是格里浦斯霍尔姆王宫,碰到埃里克国王你千万要小心。” 男孩子穿过深邃的拱形门洞过道,来到一个四周平房环抱的三角形庭院。那些平房样子不怎么阔气,男孩子无心细看,他只像跳鞍马似的从摆在那里的几尊很长的大炮身上跨跳过去又接着往前跑。他又穿过一个很深的拱形门洞过道,来到城堡里的一个内庭院,庭院四周是精美华丽的房屋,他走了进去。他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房间,天花板上的雕梁十字交叉,四面围墙上挂满了又高又大、颜色已经晦暗发乌的油画,画面上的贵胄男女全都神情庄重,身穿笔挺的礼服。 在第二层楼上,他看到一间光线明亮一些、色调也鲜艳一些的房间。他这才看清,自己确实走进了一座王室的宫殿,墙上全是国王和王后的肖像画。再往上走一层是一间宽敞的顶层房间,周围是各色各样用途的房间。有些房间色调淡雅,铺设着白色的精美家具。还有一个很小的剧场,而紧邻着的却是一间名副其实的牢房:里面除光秃秃的牢墙之外什么也没有,牢房的门是粗大的铁栅,地板被囚徒的沉重脚步磨得凹凸不平。 那里值得观赏的宝物实在太多了,叫人几天几夜都看不完,可是园丁已经在连声催促,男孩子只好怏怏地走了出来。 “你可曾见到埃里克国王?”男孩子走出来时,园丁劈头盖脸就问道。男孩子说什么人也没有看见,那个老园丁就像方才那样绝望地吼叫:“连埃里克国王都休息去了,而偏偏我却不能。” 他们又到了花园的东部,走过一个浴场,园丁把它叫做塞德特利厄,还走过了一个他起名为荷宁霍尔摩的古代王宫。那里没有多少值得观光的,到处是顽石、怪岩和珊瑚岛屿,而且愈偏僻的地方愈显得荒凉。 他们又转身往南走去,男孩子认出了那排叫做考尔莫顿大森林的灌木树篱,知道他们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他为看到的一切而兴高采烈。走近大门的时候,他很想感谢园丁一番。可是老园丁根本不听他说话,而是只顾朝着大门走去。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来把铁锨递给男孩子。“喂,”他吩咐说,“接住,我去把大门铁锁打开。” 可是男孩子觉得已经给这个严厉的老头儿带来那么多麻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所以他想不要再让他多费力气了。 “用不着为我去打开这扇沉重的大铁门。”他说着把身子一侧就从铁栅缝里钻了出去,这对像他那样一个小人儿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他这样做是出于最大的好意,却不料园丁在他背后暴跳如雷地大吼起来,并且用脚狠蹬地面,双手猛烈摇晃铁栅门。 “怎么啦,怎么啦?”男孩子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只是想让您少费点力气,园丁先生,您为什么这样恼火?” “我当然要恼火,”那个老头说道,“你不消做什么别的,只消把我的铁锨接过去,那么你就非得留在这里照管花园不可,而我就可以解脱了。现在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站在那里死命地摇晃铁栅门,看样子已经是狂怒之极。男孩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安慰他几句。 “您不必为此难过,瑟姆兰省的卡尔先生,”男孩子说道,“随便哪个人都不能比您把这个花园照管得更精心周到啦!” 男孩子说了这句话之后,年老的园丁忽然平静下来,而且一声不吭了。男孩子还看到他那铁青呆板的面孔也豁然开朗起来,可是男孩子无法看得真切,因为园丁的整个人影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化为一股烟雾飘散开去。非但如此,整个花园也淡化起来,化为烟雾消失掉了。花卉、草木、硕果和阳光统统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片荒凉和贫瘠的森林大地。 五朔节之夜 有那么一个节日,达拉那省的孩子几乎像盼望圣诞节一样盼望它来临。那就是五朔节,因为在那一天他们可以在露天野外点火烧东西。 节日前的几个星期里,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心里想的全是为五朔节烧篝火收集木柴。他们到森林里去拣拾枯树枝和松果,到木匠家里去收集刨花,到砍柴人家里去收集树皮、木头疙瘩和枝条。他们每天都去向商人乞讨装货的旧箱子,要是有人弄到一个空沥青桶,就把它当作宝贝藏起来,直到点篝火的时候才肯拿出来。那些搭豌豆架和青豆架的细竿子转眼间就会不翼而飞。那些被风刮倒的篱笆和用坏的农具,还有忘记在田野里的被晒干的草木棒,也同样随时都会被孩子们拿走。 当那个欢乐的夜晚来临之际,每个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把树枝荆条和所有能够燃烧的东西统统拿来,在小丘上或者湖岸上堆起一个大堆。有些村庄不但堆一个堆,而且还堆两大堆、三大堆。那往往是因为男孩子和女孩子在收集篝火燃料时大家意见不一致。有时也因为住在村南端的孩子想要在自己这一端堆起一堆篝火,而住在村北端的孩子却想要在北端堆起一堆篝火。 篝火堆往往在下午很早的时候就安排就绪了。然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一个个口袋里装着火柴,围在篝火堆周围转来转去,眼巴巴地等待着夜幕降临。这个季节里,达拉那省白天很长,直到晚上八点钟,天色还没有昏暗下来。由于春寒料峭,在空旷的野外转来转去叫人等待得既寒冷又心焦。在没有树木的开阔地上积雪早已融化完,中午时分太阳当空的时候,还有一丝暖意。可是在森林里仍旧有深深的积雪未化,湖面上还盖着厚厚的冰层。到了夜里,气温会陡然降低好几度。所以天还没有黑下来,往往一堆堆篝火就已经点燃起来。但是,那只有最幼小的和没有耐心的孩子才这么做。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宁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熊熊的篝火会明亮好看的时候才点起火来。 大家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哪怕是拣拾细木棍的人都来了。那些大孩子点燃一把干草,塞到木柴堆底下。篝火立即熊熊燃烧起来,枯枝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细枝条烧得通红,一团团浓烟冉冉升起,烟雾黑沉沉的颇有咄咄逼人之势。过了一会儿,火苗终于从柴堆顶上蹿了出来,火势烧得旺盛,火光十分明亮,火头可以高达几米,整个地区都能够看得见。 一个村庄的孩子烧旺了自己的篝火之后,就走到附近的地方去瞧瞧。嗯,那边有一堆在烧,那边还有一堆。小土丘上有一堆点着了,嘿,连山顶上也有一堆篝火在烧!他们人人都希望自己的那堆篝火火势最旺盛,火头最大,唯恐自己的火堆盖不住别人家的。就在这最后时刻,他们还一溜烟奔跑回农庄,向爸爸妈妈央求要几块木疙瘩或者木柴来添点火势。 篝火烧了一会儿以后,成年人和老年人都出来看热闹了。篝火熊熊映亮了四周,还散发出一股温馨暖意,吸引着人们在石头和草丛上坐下来。他们围在篝火旁边,双眼盯住明亮的火焰,于是有人想到火势这么旺盛,他们应该煮点咖啡喝才不辜负这良宵美景。在咖啡壶咕嘟咕嘟熬着的时候,有人开始讲故事了。一个故事刚讲完,另一个就马上接下去讲。 成年人一心想的是喝咖啡和讲故事,而孩子们则一心扑在火堆上,千方百计想让篝火的火头蹿得更高,烧的时间更长。春天解冻时间实在太长了,严冰和积雪迟迟不肯融化。他们想把篝火烧得旺旺的来助春天一臂之力。否则就很难想象,草木花卉能够在合适的季节抽芽长叶。 大雁们露宿在锡利延湖的冰层上。北面吹过来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冻得男孩子只好钻到白雄鹅的翅膀底下去睡。但是他没有睡多久就被砰砰枪响惊醒了。他马上从翅膀底下溜出来,战栗不已,想看个究竟。 冰层上大雁的四周静谧一片,不论他怎样眯起眼睛来侦察,也未能发现有猎人的踪迹。但是他朝湖岸上一看,却看到奇妙的景致,他觉得仿佛见到了神奇仙境,就像那个海底城市维耐特或者闹鬼的大尤尔屿花园一样。 那天下午,大雁们决定栖息在这里之前曾经绕着大湖来回盘旋过几次。他们一面飞一面让男孩子看看湖岸的教堂和村庄,教堂四周村庄不少,有雷克桑德、雷特维克、莫拉、苏莱乐岛,等等,有的村庄就像小城市那样大,男孩子感到很吃惊,想不到在这么靠北的地方竟然会有这样密集的村庄。这一带天光明亮,地上青翠,生机蓬勃,一派欣欣向荣的农家乐景象,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连一点叫人恐惧可怕的东西都没有见到。 夜幕降临以后,湖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火焰蹿得很高的长长的火圈。他看到在湖的北端的莫拉村、苏莱乐岛周围、魏卡宾村、徐尔堡村的高处、雷特维克湾边上那个有教堂的小岬上、莱尔达尔山上和别的岬角和土丘上,一直到雷克桑德村,都有大堆大堆的火在燃烧,他可以数出一百多个火堆。他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火是哪里来的,倘若不是妖术蛊惑或者魔鬼作祟的话。 大雁们听到噼啪声响,也惊醒过来。阿卡朝岸上瞅了一眼,就说道:“哦,那是人类的孩子们在玩游戏哪。”她和其他的大雁马上又把脑袋缩到翅膀底下睡起觉来。 可是男孩子却站在那里痴呆呆地看着那些火堆,湖岸像是被璀璨闪光的金项链打扮得珠光宝气一样,那些明亮的篝火委实迷人。他就像一只小蚊蚋已被那巨大的光和热强烈地吸引过去。他满心想走近一些去瞧瞧,但是又不敢离开大雁们。他又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枪声。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些枪声没有什么危险,倒被吸引得好奇心大发,心痒痒地想去看个究竟。这一切似乎是篝火旁边的人们玩兴太高。单单是欢笑和喊叫还嫌发泄得不够,所以务必要拿出猎枪来放几下才觉得满足。他们还在山顶的篝火旁往空中放了烟火。虽然那堆在高处的篝火已经非常大而且火势十分旺盛了,但是他们却想让它更增光添色,让那晴朗的夜空也分享一下他们的欢乐。 男孩子慢慢地朝着湖岸走去。一阵阵的歌声随风飘来,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身不由己地飞奔起来,他说什么也要去听听人们唱的歌。 在雷特维克湾最里边有一个供蒸汽船停泊用的很长很长的码头,顺着湖岸伸展向前。有几个歌手站在码头的最边沿,他们悠扬的歌声传到了深夜宁静的湖面上。他们大概以为春之神也像大雁们那样 5728." >在锡利延湖的严冰上呼呼大睡,所以他们引吭高歌,想用歌声把她唤醒过来。 那几个歌手先唱了一曲《我知道北部高原有一个地方》,接着又唱到“在达拉那省有两条宽阔的河,到了夏天这里是多么美丽,土地和河流都乐呵呵”。接着又唱《图纳进行曲》《勇敢坚强的男子汉》,最后还唱了一支《世世代代都住在达拉那》。这些都是歌咏达拉那省本地风光和风土人情的乡土歌曲。码头上没有篝火,歌手们看不见远处的景物。但是他们乡土气息浓郁的歌声却把本省的湖光山色一一展现在他们面前,展示在所有听见他们歌声的听众眼前,比白天的景色更加明媚、更加可爱。他们似乎要以真诚来打动春之神的心:“你看,这么广阔的土地都在盼望你早点来到!难道你不想快点来帮帮我们?难道你还忍心让冬天继续对这样美丽的土地肆虐吗?” 他们高声唱歌的时候,尼尔斯·豪格尔森便停住脚步,屏息凝神地站在那儿侧耳细听。歌声一停下来,他就赶紧往湖岸边走。港湾最靠里面的冰层已经解冻了,但是泥沙淤积得几乎同湖岸相连,这样他还是可以走过去,朝向湖堤上的一堆篝火悄悄靠拢。他蹑手蹑脚非常小心地走到近处,连坐在篝火旁边的人都能够看得清楚了,还能听清楚他们的讲话。起初他又犯了疑心病,不大信自己的眼睛,总是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是这样打扮的——女人们头上戴着黑色尖顶帽,身穿白色皮夹克,脖子上系着绣有玫瑰花的围巾,腰间系着绿色绸腰带,黑色长裙前襟打褶,还镶有白色、红色、绿色和黑色的滚边;男人们头戴扁平的圆形帽,蓝色的上衣镶有红色的滚边,下身是齐膝的黄色皮裤,裤腿塞在系着红色小绒球的袜带里。他不晓得是因为穿着打扮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反正他觉得这里的人模样儿同其他地方不一样,看上去要鲜艳整齐得多。他听到他们在彼此交谈,并谛听了良久,可是连一句话都听不懂。他忽然想起了妈妈在箱子里收藏着的那几身古色古香的、如今谁也不穿的衣服。说不定他碰巧见到了某个古老的种族,因为这类古老的种族里有的是在好几百年前就活在这个世上的。 可是这只是他脑海中的一闪念,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在他的眼前,的确是活生生的真人。他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在锡利延湖居住的人无论在语言、服装和气质上都要比别的地方更多地保留了古老的传统。 男孩子很快就注意到,他们是在追忆往昔。他们谈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走很远的路,到别的市镇上去干活,这才能挣回全家吃的面包。男孩子听了好几个人讲的亲身经历,但是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却是一个老年妇女的回忆。

米尔·谢斯婷的回忆

我父母亲在东毕尔卡有个小农庄,但是我们家兄弟姐妹太多,那一年又逢荒年歉收。我在十六岁时就不得不离开家到外面去闯荡了。我们大约有二十来个年轻人结伴离开了雷特维克湾。1845年4月14日我第一次启程去斯德哥尔摩。我随身带的饭袋里装了几个圆面包、一块牛肉和一点点奶酪。随身带的路费总共只有二十四先令。我的皮行李袋里还放着另外一些食物和一身干活穿的衣服,我央求一个赶车的农夫提前把这个旅行袋带走了。 这样,我们二十来个人就一起徒步走到法隆去。我们一天往往要走三十到四十公里,一直走到第七天上才走到了斯德哥尔摩。现在,姑娘们哪,只消乘上火车,舒舒服服地坐八九个小时就可以到那里,那真是天壤之别啊! 我们走进斯德哥尔摩的时候,城里人就大呼小叫起来,“看哪,达拉那帮佣军团进城啦!”这句话喊得也对,因为鞋匠在我们的高跟鞋的鞋跟上钉了起码有十五个大钉子。我们走在铺着卵石的街上,听起来真像是整整一个团的士兵在列队前进。而且我们当中常常还有人扭了脚摔倒在地上,因为我们走不惯那样的街道。 我们住进了南城的大浴场街上一个名叫“白马”的达拉那人的会馆。在那条街上还有莫拉省人的会馆,名叫“大王冠”。我说,当时我非常急于出去干活挣钱,因为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二十四个先令,只剩下十八个了。我们当中有个姑娘叫我到住在鸡市附近的骑兵上尉那里去问问有没有活儿干。我总算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他的花园里掘土和种植花草。我每天可以挣到二十四个先令的工钱,吃的饭食是我自己带去的那些食品。我只买得起一点点东西,可是老爷家里的那些小姑娘看到我带的饭食实在少得可怜,就跑到厨房里去给我要来吃的东西,这样我总算能够吃饱了。 后来我又到诺尔其大街的一位夫人家里去帮工,我在那里住得很糟糕,老鼠把我的帽子和围巾都拖走了,而且还把我的皮行李袋咬了个大洞,我不得不找来了一只破靴筒,用那上面的皮子来补缀。我在那一家干了两个星期就给打发回家了,身边只有省吃俭用留下的两枚银币。 我回家路过雷克桑德,在一个名叫罗耐斯的村子里住了两三天。我记得村里人用连糠带皮的燕麦粉熬稀粥喝。他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果腹,在饥荒的年头能够吃上那样的饭食也就算不错了。 那一年就这样熬过去了,可是第二年状况更加艰难啦。我又不得不离开家门去找生路,因为待在家里日子就更没法子挨过去了。我跟着两个姑娘到了霍德斯瓦尔。从家乡到那里是二百四十公里。我们不得不背着皮行李袋徒步走去,因为我们没有便车可搭。我们原以为可以找一些整修花园的活计干。可是我们到了那里一看,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哪里来这样的活儿可做。于是我就到那里的乡下去,在村里向人家到处苦苦哀求,希望他们给我点活儿做。亲爱的姑娘们,我是又累又饿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后来总算找到了一家农庄,我在那里留下来剪羊毛,每天挣八个先令,到了天气再转暖一点,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又去干照料花园的活计,一直干到7月末。我是那么想念家乡,就动身回雷特维克,你们要知道,我那时候才十七岁哪。我走呀、走呀,半道上鞋磨得不能穿了,我只好咬牙赤着脚走了二百四十公里路,可是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毕竟积攒下了十五枚银币。我还给我的小弟弟小妹妹省下了几个小麦做的圆面包,还有一包方糖。那是有人叫我喝咖啡的时候给我两块方糖,我总是藏起来一块。 姑娘们,如今你们都安安逸逸地坐在这里,真要感谢上帝才对。上帝赐福让我们过上了比较像样的日子。当初那时候,可是饥荒连年,一年又一年地没有收成,达拉那省所有的年轻人都只好出门逃荒,流落到他乡去闯活路。在我回家以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847年,我又去了斯德哥尔摩,在大鸡山花园里干杂活。一起干活的有好几个姑娘,每天的工钱多了一点,不过还是要非常省吃俭用才行。我们把花园里的那些破烂,像旧钉子啦、碎骨头啦,等等,都拣起来拿到收破烂的小铺里去卖。卖到了钱,就去买公家面包房给士兵们烤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酸面包。到了7月底,我又回家了,那是要帮着去干地里收割庄稼的活计,这次出门我积攒下了三十枚银币。 下一年我不得不再出门挣钱去。那次我到斯德哥尔摩郊外的皇室马厩总管庄园的一家饭店里干杂活。那年正好在庄园附近举行野战演习,饭店老板在一辆大篷车上搭起了野外锅灶,给那些当兵的做饭吃,我就被派去当厨娘照管这一摊伙食。有件事情我就算活到一百岁也终生难忘,那就是国王奥斯卡一世曾驾临那里。我还有幸为他用牛角号吹小曲。国王陛下出手真大方,一下子就恩赐了我两枚银币。 后来一连几个夏天我都在布隆湾当游船的划船手,往返于阿尔巴奴和哈卡之间。那是我最能挣钱的年月。我们船上带着牛角号,有时候游客们自己划船,让我给他们吹牛角号听。秋天划船季节结束后,我就到乌普兰去,在农庄里帮忙打场。通常圣诞节以前我就回家去,身上可以带上差不多一百枚银币。再说我帮人家打场还能挣到一点粮食,父亲就赶着雪橇在冰上驮回去。你们想想,若不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出门在外帮工挣钱,那么一家老小就无法过日子了。因为我们自己地里打的粮食在圣诞节前早就吃得光光的了,那时大家种土豆的还很少。自己粮食一吃光就不得不出高价向商人买粮食吃,那些年一桶黑麦要卖到三十枚银币,燕麦卖到十五枚银币一桶,大家非得盘算来盘算去省着点吃。我记得有几回我们都是用一头奶牛去换一桶燕麦的。那时候我们用燕麦来烤面包。那种面包真难咽下,每啃一口面包,就要喝一口水,那才能嚼碎了咽下去,因为面包里头还掺了不少麦秸碎屑呢。 我一直东跑西颠,到处找活计干,直到我结婚的那一年,也就是1856年。我同一个名叫荣恩的小伙子交上了朋友,我们俩是在斯德哥尔摩认识的,我每年回家去的时候,总担心斯德哥尔摩别的姑娘会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她们总是爱跟他打情骂俏,把他称为“英俊的米尔·荣恩”和“达拉那美男子”,这些我都很清楚。可是这个小伙子心里全无半点虚假,他把钱积攒够了之后,我们俩就结婚了。 后来几年里,家里融洽欢娱,没有什么犯愁的事。但是好景不长,1863年荣恩去世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五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日子是很难熬的。不过,说什么光景也还不算太坏,因为达拉那收成一直不错,家家户户都有足够的土豆和粮食吃,这同早先真是大不相同啦。我 72ec." >独自一人耕种着我继承得来的那几小块土地,住的是自己的房子。春去冬来,时光一年又一年过去,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现在还活着的孩子们生活都很富足,真是感谢上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母亲年轻的时候,达拉那人竟连饭都吃不上。 那个老妇人收住了话头。在她讲自己的故事的时候,篝火已经熄灭了。等到老妇人话音一落,大家就都站起来说是到该回家的时候啦。男孩子就跑回到冰层上去寻找他的旅伴。当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奔跑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方才在码头上听到的那一支歌:“达拉那人,达拉那人,虽然贫穷,但是忠贞不渝,珍惜荣誉……”后来唱的什么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他还记得歌词的最后一句是:“他们的面包里常常掺进了树皮,可是有权势的贵族却总要到达拉那来,寻求穷苦人的帮助。” 男孩子还没有忘记他早先听说过的关于斯图雷家族和古斯塔夫·瓦萨国王的传说,他过..去一直弄不明白他们这些贵族为什么偏偏要到达拉那省招兵买马,聚众起事。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因为在这个地方有像坐在篝火旁边的老妇人那样百折不挠的女人,那么这里的男子汉一定也是剽悍勇武、桀骜不驯的。 在教堂附近 男孩子第二天早上睡醒了觉从雄鹅翅膀底下钻出来,站到冰上一看,不禁咯咯地笑个不停。原来夜里下了一场漫天大雪,而且还在不断地下着。天空之中大朵大朵雪花纷飞洒落,仿佛是无数鹅毛在随风盘旋飘舞。锡利延湖面上已经有了几公分厚的积雪,湖岸上一片白茫茫。大雁们身上积满了雪,看起来好像一个个小雪球。 阿卡、亚克西和卡克西不时抖一下身上的积雪,但是他们看到大雪下个不停时,又赶紧把脑袋藏到翅膀底下去了。他们一定在想,这样坏的天气,除了睡觉之外再也没有法子做更多的.99lib?事情了。男孩子一想他们做得很对,也就钻到雄鹅翅膀底下去睡觉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男孩子被雷特维克湾教堂做礼拜的钟声惊醒过来。当时已经雪霁天晴,但是凛冽的北风劲吹,湖面上寒冷刺骨,叫人冻得受不了。令他非常高兴的是,大雁们终于抖掉身上的积雪,飞向陆地去觅食了。 那一天,雷特维克湾教堂为年满十五岁的男女少年举行坚信礼。参加坚信礼的孩子们早早就来到教堂,三两成群地站在门外聊天,他们身上都穿着崭新笔挺的漂亮衣服。“亲爱的阿卡大婶,请飞得慢一点,”男孩子喊道,“让我看看这些年轻人!”领头雁觉得他的要求挺在理,便尽量飞得低一些,绕着教堂飞了三圈。那些少男少女们在近处看模样究竟如何,恐怕很难说得清楚。但是男孩子从天空中望下来,觉得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群可爱的年轻人。“哦,我相信国王王宫里的王子和公主也没他们那样高尚文雅。”男孩子赞叹地自言自语。 那场雪的确下得不小。雷特维克湾所有的陆地都埋在积雪底下,阿卡找不到一块可以栖落的地方,于是她毫不迟疑地朝雷克桑德飞去。 雷克桑德那地方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因为像每年春天一样,年轻人大多出门去帮工了。大雁们飞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一长队老奶奶沿着那条两旁种着桦树的漂亮的林荫道朝教堂走去。她们走在白色的桦树林之间的白雪皑皑的路面上,浑身上下也是白颜色,上身穿的是雪白的羊皮小袄,下身穿的是白色长裙,外面罩着黄白或者黑白两色相间的围裙,她们白发苍苍的脑袋上还紧紧地裹着白色的遮阳女帽。 “亲爱的阿卡大婶,”男孩子央求说,“请飞 5f97." >得慢一点,让我看看这些老人家!”那只领头雁觉得他的要求是人之常情,便低飞下去,在桦树林荫道上空来回盘旋了三次。那些老妇人的模样在近处看起来究竟怎样那就很难说啦,但是男孩子觉得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温文尔雅、蕴藉庄重的老妇人。“啧啧啧,这些老奶奶看起来都像王太后一样,她们的儿子全都可以当国王,女儿全都可以当王后!”男孩子赞叹不已地自言自语。 可是雷克桑德的境况并不见得比雷特维克湾好到哪里去,也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阿卡无计可施,只得继续朝南往嘎格耐夫飞去。 那一天在嘎格耐夫,大家在做礼拜之前要先为一个死者举行葬礼。送葬的队伍到教堂的时间晚了很多,葬礼又拖长了不少时间,所以当大雁们飞到那里的时候,有些人还没有走进教堂,几个妇女还在教堂的庭院里踱来踱去看自己家的坟墓。她们身穿翠绿色紧身围腰,露出两只朱红色的长袖子,头上扎着五彩缤纷的围巾。 “亲爱的阿卡大婶,请飞得慢一点,”男孩子又央求说,“我想看看这些农庄主妇。”大雁们觉得他的要求十分在理,就低飞下来,在教堂墓地上来回盘旋了三回。那些农庄主妇在近处看来模样如何很难说,但是男孩子穿过墓地上的树荫看下来,觉得她们个个都像含芳吐蕊、明艳照人的花朵一样。“啧啧啧,她们全都那么娇嫩美丽,就好像都是在国王的御花园温室里长大的。”他这样想道。 可是在嘎格耐夫也找不到一块泥土露在积雪外面的地方,大雁们无可奈何,只好朝南往弗卢达飞去。 大雁们飞到弗卢达的时候,那里的人们仍旧还留在教堂里没有走,因为那天做完礼拜之后要举行婚礼。参加婚礼的来宾们都站在教堂门口等候着。那位新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绾起来的一头秀发顶端束着一个金色小王冠,头上和颈上挂满了光华璀璨的首饰,手捧着一大束美丽的鲜花,曳地的婚纱裙上拖着长长的绸带。那位新郎身着宝蓝色长上装和齐膝裤,头戴绛红色圆便帽。伴娘们的长裙腰带和裙裾上绣着玫瑰花和郁金香。新郎新娘的父母和邻居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本地服饰分列成行,鱼贯走进教堂。 “亲爱的阿卡大婶,请飞得慢一点,”男孩子央求说,“让我看看这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领头雁又低飞下来,在教堂前的坡地上空来回盘旋了三次。这对新婚夫妇的长相在近处看来究竟如何就很难说了。但是男孩子从空中往下看,99lib.t>觉得那新娘俏丽妩媚,那新郎英俊伟岸,参加婚礼的来宾个个雍容华贵,在别的地方是见不到的。“啧啧啧,我真怀疑国王和王后在他们的王宫里走动时有没有这样优美文雅。”他内心里这样赞美。 在弗卢达,大雁们终bbr>于找到了赤裸在积雪外面的田地,他们就不用再往远处飞了,就在那里寻觅起食物来。 水灾 一连几天,梅拉伦湖以北一带的天气十分吓人。天色铅灰,狂风怒号,大雨不停地斜打下来。尽管人们和牲畜都知道春天已经来到,并不因为这样的坏天气而受到阻挠,但他们还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叫人忍受不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云杉树林里的积雪全被泡得融化掉了。春潮来到了。各个农庄庭院里的大小水潭,田野里所有的涓涓细流,一齐咕嘟咕嘟冒着泡涨满了水,甚至连沼泽地和洼地也陡然春水高涨,汹涌澎湃起来,似乎都恨不得赶快行动起来,好让百川千河奔归大海。 大小溪流里的水滚滚而来,灌注进梅拉伦湖的各条支流里,而各条支流本身也洪水高涨,朝梅拉伦湖里灌进了许许多多的水。可是比这更糟糕的是,乌普兰和伯尔斯拉格的所有小湖水塘都几乎在同一天里冰封破碎、湖水解冻。于是各条河流里平添了大小冰块,河水涨得高及河岸。暴涨的河水一齐涌进梅拉伦湖,不消多久,湖里就满得难以再容得下,咆哮的湖水朝泄水口冲去。但是泄水口诺斯特罗姆河偏偏是一条窄细的水道,根本无法把那么多的水一下子排泄出去。再加上那时候通常刮的又是猛烈的东风,海水朝河里倒灌过来,形成了一道屏障,阻碍了淡水倾泻到波罗的海里去。各条河流都不理会下游是不是能够排泄出去,仍旧一股劲儿地往梅拉伦湖里添增水量。于是那个大湖一筹莫展,只好听凭湖水漫溢出湖岸,泛滥成灾。 湖水上涨的速度并不很快,好像它并不乐意使美丽的湖岸毁于一旦。然而湖堤很矮,而且倾斜的坡度很大,用不了太长时间,湖水就溢出湖堤,泛滥到了陆地上几米远的地方。即使湖水不再往前漫过去,那已经足以引起巨大的惊恐不安。 梅拉伦湖有它奇特之处,它完全是由狭窄的水道、港湾和峡谷形成的,所以随便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开阔的、浩翰的湖面。它好像是一个专门用来游览、划船和钓鱼消遣的湖泊,湖里有许多绿树成荫、引人入胜的小岛,也有些景色别致的半岛和岬角。沿湖随便哪里都见不到光秃荒凉和侵蚀剥落的堤岸。梅拉伦湖似乎一心一意地要吸引人们在它身边兴建起行宫、消夏别墅、贵族庄园和休养场所。恐怕正因为如此,这个湖平素总是温柔体贴、和蔼可亲的。但到春天的时候,它会忽然收敛笑容,露出真正可怕的面目,自然也就免不了引起这样大的惊恐。 在眼看就要泛滥成灾的时候,人们纷纷把冬天拉到岸上来停放的大小船只修补上油,以便能尽快地下水。平日妇女们洗濯衣服时在湖边站立的木踏脚板也被抽到了岸上。公路桥梁做了加固。沿湖岸绕行的铁路上,养路工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认真检查路基,日日夜夜都不敢稍有懈怠,连觉都不敢睡。 农民们把存放在地势低矮的小岛上的干草和干树叶赶紧运到岸上。渔民们收拾起了围鱼用的大网和拖网,免得它们被洪水卷走。各个渡口都挤满了面色焦急的乘客,所有要赶着回家或者急着出门的人都心急如焚地想赶在洪水还没有来到之前能不被阻拦地赶路。 在靠近斯德哥尔摩这一带,湖岸上夏季别墅鳞次栉比,人们这时候也是最忙碌的。虽然别墅大多坐落在较高的地方,不会有多少危险,但是每幢别墅旁边都有停泊船只的栈桥和更衣木棚,那些东西必须拆下来运到安全的地方。 梅拉伦湖水溢堤漫出的坏消息不仅使人类恐慌,而且也使得湖边的动物惶惶不可终日。在湖岸树丛里生了蛋的野鸭,还有靠湖岸居住,而且窝里有崽的田鼠和鼯鼱也都忧心忡忡。甚至那傲慢的天鹅也担心他们的窝和鹅蛋被冲掉。 他们的担心绝非多余,因为梅拉伦湖的湖水每时每刻都在节节上涨。 湖水漫溢出来,淹没了湖岸上的柳树和花桤树的下半部树干。菜园也浸泡在水里,栽种的姜蒜都掺混在一起形成了一汪味道特别的泥浆浓汤。黑麦地的地势很低,受到的损失也最惨重。 湖水一连好几天节节上涨,格里普斯哥尔摩岛四周地势低洼的草地被水淹没了。岛上的那座大宫殿同陆地的联系被切断了。它同陆地之间已经不再是一衣带水,而是被宽阔的水面隔开了。在斯特伦耐斯,很美丽的湖滨大道已经成了一条水势湍急的河流。在韦斯特罗斯市,人们不得不准备在街道上用舟楫代步。在梅拉伦湖里的一个小岛上过冬的两只驼鹿被水淹得无家可归,只好泅水过来,到陆地上寻找新的家园。无数的原木和木材、数不清的盆盆罐罐都漂浮在水面上,人们撑着船四处打捞。 在那灾难的日子里,狐狸斯密尔有一天穿过梅拉伦湖北边的一个桦树林悄悄地追过来了。像往常一样,他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大雁和大拇指,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因为他如今失掉了他们的一切线索。 他心情万分懊恼地踽踽而行,忽然看见信鸽阿卡尔降落在一根桦树枝上。“阿卡尔,碰到你真太巧了。”斯密尔喜出望外地说道,“你大概可以告诉我,大雪山来的阿卡和她的雁群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阿卡尔冷冷地说道,“可是我才不想告诉你哩。” “告诉不告诉那倒无所谓,”斯密尔佯装说道,“只要你肯捎句话给他们就行啦。你一定知道这些天来梅拉伦湖的情况十分糟糕,正在发大水。在叶尔斯塔湾还住着许多天鹅,他们的窝和鹅蛋也都岌岌可危啦。天鹅之王达克拉听说同大雁在一起的那个小人儿是无所不能的,他就派我出来问问阿卡,是不是愿意把大拇指带到叶尔斯塔湾去。” “我可以转告这个口信,”阿卡尔说道,“但是我不知道那个小人儿怎样才能搭救天鹅脱险。” “我也不知道,”斯密尔说道,“不过他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天鹅王达克拉竟然会差一只狐狸去送信给大雁,真是不可思议,我对这件事有点疑心,”阿卡尔心存疑虑地说道。 “喔唷,你说得真对,我们通常倒真是冤家对头。”斯密尔和颜悦色地分辩道,“不过如今大难当头,我们就不得不冰释前嫌,互相帮忙啦。你千万不要对阿卡讲,这件事是一只狐狸告诉你的,否则她听了会多心的。”

叶尔斯塔湾的天鹅

整个梅拉伦湖地区最安全的水鸟栖息场所是叶尔斯塔湾,它是埃考尔松德湾最靠里的部分,而这个湾又是北桦树岛湾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梅拉伦湖伸进乌普兰省的狭长部分中的第二个大湾,这样湾中套湾自然就十分安宁。 叶尔斯塔湾湖岸平坦,湖水很浅,芦苇丛生,就像陶根湖一样,虽则它不像陶根湖那样以水鸟之湖闻名遐迩,但也是个环境优美的水鸟乐园,因此多年来一直被列为国家保护对象。那里有大批天鹅栖聚,而且古老的王室领地埃考尔松德湾就在附近。因此王室禁止在此地的一切狩猎活动,免得天鹅受到打扰和惊吓。 阿卡一接到那个口信,听说天鹅有难需要相帮,便义不容辞地飞速赶到叶尔斯塔湾。那天傍晚她带领着雁群到了那里,一眼就看到灾难委实不轻。天鹅筑起的大窝被风连根拔起,在狂风中滴溜溜地卷过岬湾。有些窝巢已经残破不堪,有的被刮得底儿朝天,早已产在窝里的鹅蛋沉到了湖底,白花花的一个个都可以看得见。 阿卡在岬湾里落下来的时候,居住在那里的所有天鹅都聚集在最适合于躲风的东岸。尽管他们在大水泛滥中横遭折磨,可是身上那股狷狂傲世之气一点也没有减少,而且他们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悲伤和颓唐。“千般烦恼,百种忧愁,哪里值得!”他们自嘲自解地说道,“反正湖岸上草根和草秆有的是,我们很快就可以又筑起新的窝巢。”他们当中谁也不曾有过要陌生人来相救的念头,因此对狐狸斯密尔把大雁们叫来的事情茫然不知。 那里聚集着几百只天鹅,他们按照辈分高低和年龄的长幼依次排列,年轻和毫无经验的排在最外面,年老睿智的排在最里面。在这圈天鹅的最中心处是天鹅王达克拉和天鹅王后斯奴弗里,他们俩的年纪比其他天鹅都大,而且可以把大多数天鹅都算作自己的子女。 天鹅王达克拉和天鹅王后斯奴弗里肚里揣着天鹅的家族史,能够从头细数他们这一族天鹅在瑞典还没有在野外过日子的那段历史。早先在野地里是休想找到他们的,天鹅被作为贡品进献给国王,豢养在王宫的沟渠和池塘里。但是有一对天鹅侥幸从那种烦人腻味的宫廷中逃脱到自由的天地里来,现在住在这个岬湾里的天鹅都是由他们生育繁衍的。如今在这一带有不少野天鹅,他们分布在梅拉伦湖的大小岬湾里,还有陶根湖、胡思堡湖等湖泊里,不过所有这些天鹅都是叶尔斯塔湾那些天鹅的后代,所以这个岬湾里的天鹅都为他们的后代能够从一个湖泊繁衍到另一个湖泊而自豪不已。 大雁们不巧落到了西岸,阿卡一看天鹅都聚集在对岸,就立即转身朝他们泅水过去。她对天鹅居然派人来请她助一臂之力感到非常诧异,不过她觉得这是一种荣誉,于是义无反顾地愿意出力相助。 快要靠近天鹅的时候,阿卡停下来看看跟在后面的大雁们是不是排成了笔直的一字长蛇阵,中间行距相隔是否匀称。“赶快游过来排列整齐,”她吩咐说,“不要盯着天鹅呆看,好像你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美丽的动物似的,不管他们对你们说些什么难听话都不要在意。” 阿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拜访那对年迈的天鹅王夫妇了。他们对阿卡这样一只有渊博知识、有很大名望的鸟总是以礼相待。但是她很腻味从围聚在他们周围的天鹅中间穿过去。在她从天鹅身边游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瘦小和难看,这种感觉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有些天鹅还说一些挖苦话,骂她是灰家伙或者穷光蛋。对于这类讥嘲,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佯装没有听见。 这一次似乎倒是异乎寻常地顺利。天鹅们一声不吭地闪开在两旁,大雁们就像从一条两边有白色大鸟欢迎的大街上走过一样。为了向这些陌生来客表示亲热,天鹅们还扑扑扇动像风帆一样的翅膀,这场面真是十分壮观。他们竟连一句挖苦话都没有说,这不免使得阿卡感到奇怪。“唔,谅必是达克拉知道了他们的坏毛病,所以关照过他们不许再粗野无礼。”这只领头雁想道。 可是正当天鹅们努力保持礼仪周全的时候,他们忽然一眼瞅见了大雁队列末尾的白雄鹅,这一下天鹅当中一片哗然,惊叫声和怒斥声使得这个整齐的队伍顿时骚乱起来。 “那是个什么家伙,”有一只天鹅喊叫道,“大雁难道打算弄点白羽毛披在身上来遮丑?” “他们难道真的痴心妄想要变成天鹅啦?”四周的天鹅齐声叫喊道。 他们开始用声如洪钟、铿锵嘹亮的嗓音互相唱和呼应起来,到处在大呼小喊,因为谁也不可能向他们说明白,怎么大雁的队伍里竟跟着一只家养的雄鹅。 “那一定是家鹅之王喽!”他们嘲笑道。 “他们太放肆了。” “那不是一只鹅,而是一只鸭子。” 大白鹅把阿卡方才的无论听到什么难听话都不要去理会的吩咐牢牢记在心里。他默不作声,尽快向前游去。但是这也无济于事,天鹅们更加肆无忌惮地进逼过来。 “他背上驮的是一只什么样的青蛙?”有只天鹅问道,“嘿,他们一定以为,他衣着像个人样,我们就看不出来他是一只青蛙。” 方才还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天鹅这时候全部乱了套,都争先恐后地挤过去要见识见识那只雄鹅。 “那只白雄鹅居然敢到我们天鹅当中来亮相,这真是不知世上还有‘羞耻’二字!” “说不定他的羽毛也同大雁一样是灰颜色的,只不过他在农庄的面缸里滚过一下。” 阿卡刚刚游到达克拉面前,正要张口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天鹅王却注意到了天鹅群里的一阵阵骚乱。“何事喧哗呀?我难道没有下过命令,不准你们在客人面前放肆无礼吗?”他面带愠色地喝道。 天鹅王后斯奴弗里游过去劝阻她手下的天鹅,达克拉这才转过身来要同阿卡攀谈。不料斯奴弗里又游了回来,她满脸怒容。“喂,你能不能叫他们住嘴!”天鹅王朝她喊道。 “那边来了一只白色的大雁,”斯奴弗里没好气地说道,“看上去真叫人恶心。他们生气我一点也不奇怪。” “一只白色的大雁?”达克拉说道,“莫非疯了不成,这种咄咄怪事怎么会发生?你们一定看花了眼。” 雄鹅莫顿身边的包围圈收缩得愈来愈小了,阿卡和其他大雁想游到他的身边去,但是他们被推来搡去,根本挤不到雄鹅面前。 老天鹅王的力气要比别的天鹅大得多。他赶紧游过去,把那些天鹅推得落花流水,闯开了一条通到白鹅那里的路。但是他亲眼目睹了水面上确实有一只白色大雁,他也像别的天鹅一样勃然大怒。他愤愤地大呼小叫,径直朝着雄鹅莫顿扑了过去,从他身上啄下几根羽毛。“我要教训教训你这只大雁,你怎么敢打扮成这副怪模样跑到天鹅群里来出丑。”他高声叫嚷说。 “快飞,雄鹅莫顿!快飞,快飞!”阿卡喊道,因为她知道,天鹅会把大雄鹅的每一根羽毛都拔光。“快飞吧,快飞吧!”大拇指也喊起来。但是雄鹅被天鹅围困得死死的,张不开翅膀。天鹅们从四面八方把强有力的嘴喙伸过来啄他的羽毛。 雄鹅莫顿奋力反抗,他使出最大力气来咬他们、啄他们。别的大雁也开始同天鹅对阵打架,不过众寡悬殊,要是没有意外帮助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有只红尾鸲发现大雁们陷入了天鹅的重围脱身不得,便立即发出小鸟聚众驱赶苍鹰的那种尖声鸣叫。他刚叫了三次,这一带所有的小鸟都急匆匆朝向叶尔斯塔湾飞过来,他们啁啁啾啾,铺天盖地,像无数射出的利箭一样。 这些鸟儿虽然身体瘦小且没有力气,但却众志成城集体朝着天鹅直扑下来。他们围在天鹅耳朵边尖叫,用翅膀挡住天鹅的视线,他们振翅拍翼哄乱纷纷,使得天鹅头晕眼花。他们齐声呼喊:“天鹅真不害臊!天鹅真不害臊!”这使得天鹅心烦意乱。 这些小鸟的袭击仅仅持续了片刻,但是当小鸟扬长飞走后,天鹅清醒过来一看,大雁们早已振翼飞向岬湾的对岸去了。

新来的看门狗

天鹅们的气度起码说是不错的,他们一看到大雁逃跑了,便自尊地不屑于再去穷追不舍,这样大雁们可以放心地站在一堆芦苇上安生睡觉了。 可是尼尔斯·豪格尔森却肚里饿得咕咕叫,怎么也睡不着。“哎呀,我得要到哪个农庄上去找点东西来填饱肚子才行。” 那些日子里,湖面上漂浮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对尼尔斯·豪格尔森这样一个小孩来说,要想找点东西踩着漂过湖去那是轻而易举的。他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跳到?t>一块漂浮在芦苇丛中的小木板上,拣起了一根小木棍当作桨,慢慢地划过浅水靠到岸边。 他刚上岸还没有站稳脚步,猛听得身后水里扑通一声响。他站住脚步,定神细瞧,先看见在离他几米开外的一个大窝里有只母天鹅正在睡觉,又看到一只狐狸正蹑手蹑脚地朝天鹅窝靠近,刚刚在水里迈出了一两步。“喂,喂,喂,快站起来!快站起来!”男孩子急得连声狂叫,一面用手里的木棍拍打着水面。母天鹅终于站立起来,但动作十分缓慢,要是狐狸真想朝她扑过去的话藏书网,也还来得及抓住她。可是那只狐狸偏偏没有那样做,而是掉转头来,径直朝男孩子奔了过来。 大拇指儿见势不妙,赶紧朝陆地上逃去。他面前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草地,看不到有什么树可以爬上去,也找不到什么洞可以藏身。他只好拼命逃跑。男孩子虽然擅长奔跑,但是同动作轻盈、脚步灵巧的狐狸相比,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离开湖水一箭之遥的地方,有几幢佃农住的小房子,窗户上映出了明亮的灯光。男孩子当然朝那边跑过去。不过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等不到他跑近那里,狐狸就会逮住他的。 狐狸已经追到男孩子身后,完全有把握逮住他了。突然,男孩子往旁边一闪,扭头朝岬湾奔过去。狐狸冲势很猛,来不及收住脚步,待到返过身来,又同男孩子相差了几步路。男孩子不等他追赶上来,便赶紧奔跑到两个已经一整天待在湖面上打捞东西到这么晚才准备回家的男人的身边。 那两个男人又疲倦又发困,尽管男孩子和狐狸就在他们眼底下跑来跑去,可是他们却啥也没有注意到。男孩子也并不打算同他们讲话,开口寻求帮助,而只想跟在他们身边走。 “狐狸谅必不敢一直蹿到人面前来吧。”他想道。 但是过了不久,他就听到狐狸的前爪刨地皮的响声,那只狐狸还是追过来了。唔,狐狸大概估计到那两个人会不留神把他错看成狗,因为狗才敢大摇大摆跑到人的面前。“喂,你瞧,偷偷地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一只什么狗?”有一个男人发问说,“它跟得我们这样近,像是想要咬人哪。”“滚开!你跟在后?面干啥!”另外那个男人大喝一声,一脚把狐狸踢到了路对面。狐狸爬起来之后,仍旧紧随不舍地跟在那两个男人身后,但是不敢凑近,总是在两三步开外。 男人们很快走到佃户区,一起走进了一幢农舍里。男孩子打算跟进去,但是当走到屋前的门廊上时,他看到有一只身披长毛、样子威武的大狗从窝里蹿出来欢迎主人。男孩子一下子改变了主意,站在外面不进屋了。 “喂,看门狗,”当两个男人把门关上以后,男孩子低声对狗说道,“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忙,在今天晚上逮一只狐狸?” 那只看门狗视力不大敏锐,而且因为长时间拴在那里,脾气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爱生气。“哼,叫我去抓狐狸,”他满腹怨气一齐涌了上来,“你是个什么家伙,竟敢到这里来取笑我被锁链锁着跑不远?你要是走近过来,我非要狠狠让你尝尝厉害,叫你再也不敢拿我开心。” “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我不怕走到你跟前。”男孩子说道,便朝狗跑了过去,当这只狗看清楚他的时候,惊奇得愣住了,连一句话都讲不出。 “我就是那个大家都叫做大拇指儿的,那个同大雁一起到处跑的小人儿,”男孩子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吗?” “麻雀早就叽叽喳喳地称赞过你,”那只狗说道,“想不到你人小却干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到目前为止,我一切都很顺利,”男孩子说道,“但是你现在要是不肯帮我的忙,我马上就要完蛋了。有一只狐狸在后面紧紧追赶我。他这会儿正埋伏在房子背后。” “唔,那倒不假,我闻到了狐狸的臊味,”看门狗说道,“我们务必把狐狸干掉!”他一下.子蹿了过去,可是颈脖上的链子害得他不能跑远,他只好汪汪狂吠了一会儿。 “我想,狐狸大概吓得今天晚上不敢再来找麻烦了。”看门狗说道。 “哎,光高声大叫一阵子让狐狸受受惊吓,那是无济于事的。”男孩子说道,“他过不多久就会又到这里来的。我已经想出来了,最好的办法还是你把他捉住。” “你难道又想取笑我不成?”看门狗恼羞成怒地叫嚷起来。 “快跟我一起到你的窝里去,千万不能让狐狸听见我们商量的计策,”男孩子悄声说道,“我会告诉你应该怎样做。” 男孩子同看门狗一起钻到狗窝里,躺在那里悄声悄气地商量起来。 过了没多久,狐狸从房子拐角处探出了脑袋,他看看四周一片寂静,就悄悄地溜进了院子里。他用鼻子嗅了又嗅,闻出来男孩子的气味,一直找到狗窝这里。他在离狗窝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盘算着怎样才能把男孩子引出来。这时候看门狗突然把脑袋伸出来,对他吠叫道:“滚开,要不然我就来抓你啦。” “哼,我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能管得着吗?”狐狸冷笑一声。 “滚开!”看门狗再次用威胁的腔调吼叫,“否则今天晚上就是你在外面最后一次猎食啦。”然而狐狸照样冷笑一声,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晓得你脖子上锁着的铁锁链究竟有多长。”他悠闲地说道。 “我可是已经警告过你两次了,”看门狗从狗窝里钻了出来,“现在只好怨你自己了。”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纵身往前一个长蹿,猛扑过去,毫不费力地就把狐狸扑倒在地。因为看门狗并没有被拴住,男孩子.已经把狗颈上的铁锁链解开了。 他们撕咬了一会儿,很快就决出了胜负。看门狗以胜利者的姿势耀武扬威地站着,而狐狸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哼,你敢动一动,”看门狗大吼一声,“你敢动,我就一口咬死你。”他叼起狐狸的后颈脖,把他拖到了狗窝里。男孩子拿着拴狗的链子走过来,在狐狸脖子上绕了两圈,把他牢牢地拴在那里。当男孩子把他拴起来的时候,狐狸不得不规规矩矩地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我希望,狐狸斯密尔,你要做一只出色的看门狗了。”男孩子做完这一切后说道。 在乌普萨拉

大学生

在尼尔斯·豪格尔森跟着大雁周游全国的那个年头,乌普萨拉有个很英俊的大学生,独自住在阁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他自奉甚俭,人们常常取笑说他不吃不喝就能够活下去。他全副精力都贯注在学习上,因此领悟得比别人快得多,学习成绩非常出色。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成了个书呆子或者迂腐夫子,相反,他也不时同三五好友欢娱一番。他是一个大学生的典范,倘若身上没有那一点瑕疵的话,本来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可惜顺利把他娇宠坏了,出类拔萃的人往往容易不可一世。须知幸运成功的担子不是轻易能挑得动的,尤其是年轻人。 一天早晨,他刚刚醒过来,正躺在那里思忖自己是多么地才华出众。“同学和老师喜欢我,所有人都喜欢我,”他自言自语道,“我的学业真是又出色又顺利。今天我还要参加最后一场结业考试,很快就会毕业。待到大学毕业后,我就会马上获得一个薪水丰厚的职位。我真是处处鸿运高照,眼看前途似锦,不过我还是要认真对待,这样才能使我面前总是坦途一片,不会有什么事情来骚扰。” 乌普萨拉的大学生并不像小学生那样许多人挤在一个教室里一起念书,而是各自在家里自修。他们自修完一个科目后就到教授那里去,然后对该科目来一次总的答问,这样的口试叫做结业考试。那个大学生这天就是要去进行这样一次最后的最难的口试。 他穿好衣服,吃罢早饭,在书桌旁边坐定身子,准备把复习过的书籍最后再浏览一遍。“我觉得其实再看一遍也是多此一举的,我复习得够充分了,”他想道,“不过还是尽量多看一点,万一有疏漏就后悔莫及了。” 他刚看了一会儿书,就听得有人敲门,一个大学生胳膊下面夹着厚厚的一卷稿纸走了进来。他同坐在书桌前面的这个大学生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来人木讷腼腆,胆小懦弱,穿着褴褛,只知道埋头读书,没有其他爱好。人人都公认他学识渊博,但他十分腼腆胆小,从来不敢去参加结业考试。大家觉得他有可能年复一年地呆在乌普萨拉,不断地念呀、念呀,成为终生一事无成的那种老留级生。 他这次来是恳请他的同学校核一遍他写的一本书。那本书还没有付印,只是他的手稿。“要是你肯把这份手稿过目一遍,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畏畏缩缩地说道,“看完之后告诉我写得行不行。” 那位事事都运气亨通的大学生心想道:“我就说人人都喜欢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这个从不敢把自己的著作昭示于人的隐居者,竟也来移樽就教啦。” 他答应尽快把手稿看完,那个来请教的大学生把手稿放到他的书桌上。“务请您费心妥善保管,”对方央求他说,“我呕心沥血花了五年心血才写出来。倘若丢失的话,我可再也写不出来啦。” “你放心好啦,放在我这里是丢不了的。”他满口答应说,然后客人就告辞了。 那个事事如意的大学生把那叠厚厚的稿纸拉到自己面前。“真不晓得他能够七拼八凑成啥东西,”他说道,“哦,原来是乌普萨拉的历史!这题目倒还不赖。” 这位大学生非常热爱本乡本土,觉得乌普萨拉这个城市要比别的城市好得多,因此他自然对老留级大学生怎样描写这个城市感到十分好奇,想先睹为快。“唔,与其要我老是牵肠挂肚惦记着这件事,倒不如把历史书马上就看一遍。”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考试之前最后一分钟复习功课那是白费工夫。到了教授面前也不见得会考得成绩更好一些。” 大学生连头也不抬,一口气把那部手稿通读了一遍。他看完之后拍案叫绝。“真是不错,”他说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呵。这本书出版了,他也就要走运啦。我要去告诉他这本书写得非常出色,这真是一桩令人愉快的事。” 他把四散凌乱的稿纸收集起来,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就在整理、堆叠手稿的时候,他听见了挂钟报时的响声。 “喔唷,快来不及到教授那里去了。”他叫了一声,立即跑到阁楼上的一间更衣室里去取他的黑衣服。就像通常发生的一样,愈是手忙脚乱,锁和钥匙就愈拧不动,他耽误了大半晌才出来。 等到他踏到门槛上,往房间里一看,不由得大叫起来。方才他慌慌张张走出去没有随手把门关上,而书桌边上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一阵强大的穿堂风吹过来,手稿就在大学生眼前一页一页地飘出窗外。他一个箭步跨过去,用手紧紧按住,但是剩下的稿纸已经不太多了,大概只有十张或者十二张还留在桌上。别的稿纸已经悠悠荡荡飘落到院子里或者屋顶上去了。 大学生将身体探出窗外去看看稿纸的下落。正好有只黑色的鸟儿站在阁楼外面的房顶上。“难道那不是一只乌鸦吗?”大学生愣了一下,“这真如常言所说,乌鸦带来了晦气。” 他一看还有几张稿纸在屋顶上,99lib?如果不是急着考试,起码还能把遗失掉的稿纸找回一部分来。可是他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办好自己的事情。“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我自己锦绣前程的事。”他想道。 他匆忙披上?衣服,奔向教授那里去。一路上,他心里翻腾的全是丢失那手稿的事情。“唉,这真是一件叫人非常窝火的事,”他想道,“我弄得这样慌里慌张,真是倒霉。” 教授开始对他进行口试,但是他的思路无法从那部手稿的事里摆脱出来。“唉,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对我说来着?”他想道,“他为了写这本书花费了整整五年的心血,而且再也重写不出来了,难道他不曾这样郑重其事地叮嘱过我吗?我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告诉他手稿丢失了。” 他对这桩已经发生的事情恼怒不已,思想完全无法集中。他学到的所有知识仿佛被风刮跑了一样。他听不明白教授提出的问题,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教授对他如此无知非常恼火,只好给他个不及格。 大学生出来走到街上,心头如同油煎火烧一般难过。“这下完了,我渴望到手的职位也吹啦。”他怏怏不乐地想道,“这都是那个老留级生的罪过。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今天送来了这么一叠手稿?结果弄得我好心给人办事反而没有落个好报。” 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看见那个萦绕在他脑际的老留级大学生迎面朝他走来。他不愿意在还没有设法寻找手稿之前就马上告诉那人手稿已经丢失,所以打算一声不吭地从对方身边擦过去。但是对方看到他仅仅冷淡地颔首一下就擦身而过,不免增添了疑心和不安,更加担心他究竟如何评价那部手稿。老留级生一把拉住大学生的胳膊,问他手稿看完了没有,“唔,我去结业考试了。”大学生支吾其词地说道,想匆忙躲闪开去。但是对方以为那是想避开当面告诉他说那本书写得太不令人满意了,所以他觉得心都快要碎了。那部著作花费了他整整五年的心血,到头来还是一场辛苦付诸东流。他对大学生说道:“请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如果那本书实在不行,根本无法付印的话,那么我就不想再见到它了。请尽快看完,告诉我你有何评论。不过写得实在不行的话,你干脆把它付之一炬。我不想再见到它了。” 他说完就匆忙走开了。大学生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似乎想把他叫回来,但是他又后悔起来,便改变了主意,回家去了。 他回到家里立即换上日常衣衫,跑出去寻找那些丢失的手稿。他在马路上、广场上和树丛里到处寻找。他闯进了人家的庭院,甚至跑到了郊外,可是连一页都未能寻找到。 他找了几个小时之后,肚子饿极了,不得不去吃晚饭,但是在餐馆里又碰到了那个老留级大学生。老留级生走了过来,询问他对那本书的看法。“唔,我今天晚上登门拜访,再谈谈这本书。”他搪塞道。他在完全肯定手稿无法寻找回来之前,不肯承认自己把手稿弄丢了。对方一听脸变得刷白。“记住,要是写得不行,你就干脆把手稿烧掉好了。”老留级生说完转身就走。这个可怜的人儿现在完全肯定了,大学生对他写的那部书很不满意。 大学生重新跑到市区里去找,一直找到天黑下来,也一无所获。他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几个同学。“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没有来和大家一起过迎春节呀?”“喔唷,已经是迎春节啦,”大学生说道,“我完全忘了。” 当他站着和同学们讲话的时候,一个他钟爱的年轻姑娘从身边走过。她连正眼都没有对他瞅一眼,就同另外一个男大学生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去了,而且还对那个人亲昵地娇笑。大学生这才记起来,他曾经请求她来共同过迎春节,而他自己却没有参加,她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他一阵心酸,想跑过去追赶她,可是他的一个朋友这时说道:“你知道吗?听说那个老留级大学生境况真够呛,今天晚上他终于病倒了。” “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吧?”大学生着急地问道。 “心脏出了毛病,他早先曾经很厉害地发作过一次,这次又重犯了。医生相信,他必定是受到某种刺激、伤心过度才犯的,至于能不能复原,那要看他的悲伤能不能够消除。” 过了不久,大学生就来到那个老留级大学生的病榻前。老留级大学生面色苍白,十分羸弱地躺在床上,看样子在沉重地发病之后还没有恢复过来。“我特意登门来奉告那本书的事,”大学生说道,“那本书真是一部杰出的力作,我还很少读到过那样的好书。” 老留级大学生从床上抬起身来,双眼逼视着他说道:“那么你今天下午为什么面孔呆板,行动古怪?” “哦,我心里很难过,因为结业考试没有考及格。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留神我的一言一行。我真的对你的书非常满意。” 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一听这句话,用狐疑的眼神盯住了他,越发觉得大学生有事要瞒住他。“唉,你说这些好话无非是为了安慰我。因为你知道我病倒了。” “完全不是,那部书的确是上乘佳作。你可以相信这句话。” “你果然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把手稿付之一炬吗?” “我还不至于那样糊涂。” “请你把书稿拿来!让我看到你真的没有把它烧掉,那我就信得过你。”病人刚说完话就又一头栽在枕头上。他是那样的虚弱,大学生真担心他的心脏病随时又会大发作。 大学生一阵阵内疚不已,羞愧得几乎难以自容,便双手紧握病人的手,如实地告诉他那部手稿被风刮跑了,并且对他承认,自己由于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而整整一天都难过得不得了。 他说完之后,那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说道:“你真好,很会体贴人。可是用不着说谎来给我安慰!我知道,你已经照我的嘱咐把那手稿烧掉了,因为我写得实在太糟糕了,但是你不敢告诉我真话,你怕我经不住这样的打击。” 大学生许下誓言说,他所讲的都是真话,可是对方固执己见,不愿意相信他。“倘若你能将手稿归还给我,我就相信你。”那个老留级大学生说道。 老留级大学生显得愈来愈病恹恹,大学生一看若是再呆下去更会增添病人的心事,便只好起身告辞。 大学生回到家里,心情沉重、身体疲惫,几乎连坐都坐不住了。他煮点茶喝了就上床睡觉。当他蒙起被子盖住脑袋的时候,不禁自怨自艾起来。想到今天早上还是那么鸿运高照,而现在却已把美好的前途葬送了大半。自己的旦夕祸福毕竟还是可以忍受的,“最糟糕的是我将会因曾经给别人造成不幸而终生懊恼。”他痛心疾首地反思。 他以为那一夜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岂料,他的脑袋刚一挨着枕头就呼呼沉睡过去了,连身边柜子上的床头灯都没有关掉。

迎春节

就在此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当大学生呼呼沉睡的时候,一个身穿黄色皮裤、绿色背心,头戴白色尖帽的小人儿,正站在靠近大学生住的阁楼的一幢房子的屋顶上。他自思自忖,要是他换个位置,成了那个在床上睡觉的大学生的话,将会感到非常幸福。 两三个小时之前,还逍遥自在地躺在埃考尔松德附近的一丛金盏花上憩息的尼尔斯·豪格尔森,现在却来到了乌普萨拉,这完全是由于渡鸦巴塔基蛊惑他出来冒险的缘故。 男孩子自己本来并没有到这里来的想法。他正躺在草丛里仰望着晴空的时候,忽然看到渡鸦巴塔基从随风飘曳的云彩里钻了出来。男孩子本来想尽量躲开他,但是巴塔基早已看到了他,转眼间就落在金盏花丛中,同大拇指儿攀谈起来,就好像他是大拇指儿最贴心的朋友一样。 巴塔基虽然神情肃穆,显得一本正经,但男孩子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的眼波里闪动着诡谲狡黠的光芒。他下意识地觉察到巴塔基大概又要装神弄鬼地引他上什么圈套。于是,他下了决心,无论巴塔基怎样鼓起如簧之舌,他也绝不轻信。 渡鸦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把那份最大的遗产在什么地方告诉男孩子,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所以现在赶来做一点bbr>弥补,要告诉他另外一个秘密。也就是说,巴塔基知道已经变成了小人儿的人怎样才能变回到原来的人形。 渡鸦以为十拿九稳可以引他入彀,只消抛出这个诱饵,男孩子便会欣然上钩。不料事与愿违,男孩子却漠然以对,淡淡地回答道,他知道只要他精心把白鹅照料好,让白鹅完好无恙地先到拉普兰,然后再返回斯康耐,他就可以再变成人。 “你要知道带领一只雄鹅安全地周游全国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巴塔基故弄玄虚地说道,“为了防范不测之虞,你不妨再另找一条出路。不过你不想知道的话,我也就免开尊口了。”这样男孩子回心转意了,回答说要是巴塔基愿意把秘密告诉他,他一点都不反对。 “告诉你我倒是愿意的,”巴塔基趁势说道,“但是要等到时机适当才行。骑到我的背上来,跟着我出去一趟吧,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男孩子一听又犹豫起来,他弄不清楚巴塔基的真正用意何在。“哎呀,你一定对我不大放心。”渡鸦说道。可是男孩子无法容忍听别人说他胆小怕事,所以一转眼他就骑到渡鸦背上了。 巴塔基把男孩子带到了乌普萨拉,把他放在一个屋顶上,叫他朝四周看,再询问他这座城市里住的是些什么样的人,还有这座城市是由哪些人管辖的。 男孩子仔细观察着那座城市。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宏伟、壮观地屹立在一大片开阔的田野中央。城市里气派十足,装潢美观的高楼大厦到处林立。在一个低矮的山坡上有一座磨砖砌成的坚固结实的宫殿,宫殿里的两座大尖塔直矗云霄。“这里大概是国王和他手下住的地方吧。”他说道。 “猜得倒不大离谱,”渡鸦回答说,“这座城市早先曾经是国王居住的,但是昔日辉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男孩子又朝四周看了看,只见一座大教堂在晚霞中熠熠生辉。那座教堂有三个高耸入云的尖塔、庄严肃穆的大门和浮雕众多的墙壁。“这里也许住着一位主教和他手下的牧师吧?”他说道。 “猜得差不多,”渡鸦回答说,“早先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同国王一样显赫的大主教。如今虽然还有个大主教住在里面,但是掌管国家大事的却再也不是他喽。” “这些我就猜不出来啦。”男孩子说道。 “让我来告诉你,现在居住和管辖这座城市的是知识,”渡鸦说道,“你所看到的那四周大片大片的建筑物都是为了知识和有知识的人兴建的。?99lib.” 男孩子几乎难以相信这些话。“来呀,你不妨亲眼看看。”渡鸦说道。随后他们就各处漫游,参观了这些大楼房。楼房的不少窗户是打开着的,男孩子可以朝里面看到许多地方。他不得不承认渡鸦说得对。 巴塔基带他参观了那个从地下室到屋顶都放满了书籍的大图书馆。他把男孩子带领到那座人们引以为豪的大学主楼,带他看了那些美轮美奂的报告大厅。他驮着男孩子飞过被命名为古斯塔夫大楼的旧校舍,男孩子透过窗子看到里面陈列的许多动物标本。他们飞过培育着各种奇花异卉、珍稀植物的大温室,还特意到那个长长的望远镜筒指向天空的天文观察台上游览了一番。 他们还从许多窗户旁边盘旋而过,看到许多鼻梁上架着眼镜的老学者正端坐在房间里潜心看书写文章,房间四面书籍满架。他们还飞过阁楼上大学生们住的房间,大学生们正直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手捧厚书在认真阅读。 渡鸦最后落在一个屋顶上。“你看看,我说得没有错吧!知识就是这座城市的主宰。”他说道。男孩子也不得不承认渡鸦说的委实在理。“倘若我不是一只渡鸦,”巴塔基继续说道,“而是生来就像你一样的人,那么我就要在这里住下来。我要从早到晚天天都坐在一间装满书本的房间里,把书籍里的一切知识统统都学到手。难道你就没有这样的兴趣吗?” “没有,我宁可相信跟着大雁到处游荡。” “难道你不愿意成为一个能够给别人治愈疾病的人吗?”渡鸦问道。 “唔,我愿意的。” “难道你不想变成一个能够知道天下发生的大小事情,能够讲好几种外国的语言,能够讲得出太阳、月亮、星星在什么轨道上运行的人?” “唔,那倒真有意思。” “难道你不愿意学会分清善恶、明辨是非吗?” “那倒是千万不可缺少的,”男孩子回答说,“我这一路上已经有许多次亲身体验啦。” “难道你不想学业出色,当上个牧师,在你家附近的教堂里给乡亲们传播福音?” “喔唷,要是我那么有出息的话,我爸爸妈妈准要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男孩子答道。 渡鸦就这样启发男孩子懂得了在乌普萨拉大学读书做学问的人是何等的幸福,不过大拇指儿那时候还没有想成为他们当中一个的热切愿望。 说也凑巧,乌普萨拉大学城每一年迎接春天来到的盛大集会正好在那天傍晚举行。 大学生们络绎不绝地到植物园来参加集会,尼尔斯·豪格尔森有机会就近看到了他们。他们头上戴着白色的大学生帽,排成很宽很长的队列在街上行走,这就像整个街道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湍流,一朵朵白色的睡莲在摇曳晃动。队伍最前面是一面白色绣金边的锦旗,大学生们唱着赞美春天的歌曲在行进。可是尼尔斯·豪格尔森仿佛觉得这不是大学生们自己在歌唱,而是歌声萦绕在他们的头顶上。他想道,那不是大学生们在歌唱春天,而是那深藏不露的春天正在为大学生们歌唱。他无法相信,人的歌声竟会那么嘹亮,就像松柏树林里刮过的松涛声,就像钢铁锤击那样的铿锵声,也像野天鹅在海岸边发出的鸣叫声。 植物园里的大草坪嫩绿青翠,树木的枝条都已经泛出了绿色,绽放出嫩芽骨朵。大学生们走进去以后,集合在一个讲台前,一个英俊洒脱的年轻人踏上讲台对他们讲起话来。 讲台就设置在大温室前面的台阶上,渡鸦把男孩子放在温室的棚顶上,他就安安详详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表演讲。最后,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走上讲台。他说,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岁月就是在乌普萨拉度过的青春韶光。他讲到了宁静优美的读书生活和只有在与同学的交往中才能享受得到的瑰丽多姿而又轻松活泼的青春欢乐。他一次又一次讲到生活在无忧无虑、品格高尚的同学们中间乃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和幸福。正是因为如此,艰辛的学习才变得如此令人快慰,使得悲哀如此容易被人忘记,使得希望憧憬着光明。 男孩子坐在棚顶上朝下看着在讲台周围排成半圆形的大学生。他渐渐明白过来,能够跻身到这个圈子里是最最体面不过的事情,那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和幸福。每个站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显得比他们单独一人的时候要高大得多,因为他们都是这一群体之中的。 每一次演讲完毕之后歌声立即响彻云霄。每当歌声一落就又开始演讲。男孩子从来没有想到过,也不曾领略过,把那些言语词句串连到一起竟会产生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使人深深感动,也可以使人大受鼓舞,还可以使人欢呼雀跃。 尼尔斯·豪格尔森的目光多半是朝着那些大学生的,不过他也注意到植物园里并不是只有大学生。那里还有不少穿着艳丽、头戴漂亮帽子的年轻姑娘,以及许多别的人。不过他们好像也同他一样,到那里是为了看看那些大学生的。 有时候演讲和歌唱之间出现了间歇,那时大学生的行列就会解散开来,人们三五成群地分布在整个花园里。待到新的演讲者一登上讲台,听众们又围聚到他的周围,那样一直持续到天色昏暗下来。 迎春集会结束了,男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仿佛刚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已经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踏进去的陌生国度。从那些青春年少、对未来信心十足的大学生们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欢乐和幸福感,这股感情也传染给了男孩子,他也像大学生们那样沉浸在欢悦之中。可是在最后的歌声完全消失之后,男孩子却有了一种茫然若失的惆怅,他哀怨自己的生活是那么一团糟,越想心里越懊恼,甚至都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旅伴身边去了。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渡鸦这时候开始在他耳朵边聒噪起来。“大拇指儿,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怎样才能重新变成人了。你要一直等到碰到一个人,他对你说他愿意穿上你的衣服,跟随大雁们去游荡。你就抓紧机会对他说……”巴塔基这时传授给男孩子一句咒语,那咒语非常厉害和可怕,非到万不得已不能高声讲出来,所以他只好对男孩子咬耳朵。“行啦,你要重新变成人,就凭这句咒语就足够了。”巴塔基最后说道。 “行呀,就算是足够了,”男孩子怏怏不乐地说道,“可是看样子我永远也不会碰到那个愿意穿上我的衣服的人。” “也不是说绝对碰不上。”渡鸦说道。渡鸦随后把男孩子带到城里,放在一个阁楼外面的屋顶上。房间里亮着灯,窗户半开半掩,男孩子在那里站了很久,心想那个躺在屋里睡觉的大学生是多么幸福。

考验

大学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见床头柜上的灯还亮着。“喔唷,我怎么连灯都忘记关了。”他想道,便用胳膊支起身子来把灯关掉。但是他没有来得及把灯关掉,就看到书桌上有个什么东西在爬动。 那间房间很小,桌子离床不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书桌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的书籍、纸张、笔,还有几张照片。他眼睛也扫到了临睡前没有收拾掉的酒精炉和茶具。然而就像清清楚楚地看到别的东西一样,他竟还看见一个很小的小人儿,匍匐在黄油盒子上正在往他小手里拿着的面包上抹黄油。 大学生在白天里经历的坏事太多,所以对眼前的咄咄怪事反而见怪不怪了。他既不害怕,也不惊惶,反而无动于衷地觉得有个小人儿进屋来找点东西吃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没有伸手去关灯就又躺下了,他眯起眼睛躺在那儿偷偷地觑着那个小人儿的一举一动。小人儿非常惬意自如地坐在一块镇纸上,津津有味地大嚼着大学生吃晚饭时留下的残羹剩饭。看样子,小人儿细嚼慢咽,正在细细地品尝食物的滋味。他坐在那里,双眼半开半闭,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嘴巴,吃得非常香。那些干面包皮和剩奶酪渣对他来说似乎都是珍馐佳肴。 那个小人儿在吃饭的时候,大学生一直没有去打扰他。等到小人儿打着饱嗝再也吃不下去时,大学生便开口同他攀谈起来了。 “喂,”大学生说道,“你是什么人?” 男孩子大吃一惊,不由得拔腿就朝窗口跑去。但是他一看那个大学生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有起身来追赶他,就又站住了。 “我是西威曼豪格教区的尼尔斯·豪格尔森,”男孩子如实告诉说,“早先我也是一个同你一样的人,后来被妖法变成了一个小精灵,从此以后我就跟着一群大雁到处游荡。” “哎哟,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大学生惊叹说,并且开始问起男孩子的日常近况,直到他对男孩子离家出走以后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你倒真过得还不错,”大学生赞美说,“谁要能够穿上你的衣服到处去遨游,那岂不可以摆脱人生的一切烦恼!” 渡鸦巴塔基这时正好来到窗台上,当大学生信口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赶紧用嘴啄窗玻璃。男孩子心里明白,渡鸦是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错过机会,一旦大学生说出那句话,就赶紧念咒语,免得坐失天赐的良机。“喂,你不肯同我更换衣服的,”男孩子说道,“当上了大学生的人是得天独厚的,怎么肯再变成别的人?” “唉,今天早晨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也还是这么想来着,”大学生长吁一声说道,“但是你知道今天我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啊!我真正算是完蛋啦。倘若我能够跟着大雁一走了之,那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过啦。” 男孩子又听见巴塔基在啄打玻璃,而他自己的脑袋开始晕眩,心在怦怦跳个不停,因为那个大学生快要说出那句话来了。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事情了,”男孩子对大学生说道,“那么你也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大学生大概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吐衷肠的知己而心头松快了一些,便原原本本地把所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别的事情倒无所谓,过去也就算了,”大学生最后说道,“我最伤心的最不堪忍受的是,我给一个同学带来了不幸。倘若我穿上你的衣服,跟着大雁一起去漫游,那么对我会更好一些。” 巴塔基拼命啄打着玻璃,但是男孩子稳坐不动,一声不吭地默坐了很长工夫,双眼看着大学生出了神。 “请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给你回话。”男孩子压低了声音对大学生说道,然后他步履蹒跚地走过桌面,从窗户里跨了出去。他来到窗户外的那个房顶上时,看到朝阳正在冉冉升起,橘红色的朝霞映亮了整个乌普萨拉城,每一座尖塔和钟楼都沐浴在晨曦的光芒之中熠熠生辉。男孩子又一次情不自禁地赞美说,这真是个充满欢乐的城市。 “你是怎么一回事啊?”渡鸦埋怨说,“你白白地把重新变成人的机会错过了。” “我一点也不在乎让那个大学生当我的替身,”男孩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心里非常不好受的是那部手稿丢失得太可惜啦。” “你用不着为这件事犯愁,”渡鸦说道,“我有办法把那些手稿弄回来。” “我相信你有本事把那些手稿找回来,”男孩子说道,“可是我拿不准你究竟肯不肯这样做。我最希望的是把手稿完好地归还大学生。” 巴塔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张开翅膀飞入云霄。不久之后就衔回来两三张稿纸。他飞来又飞去,整整飞了一个来小时,就像燕子衔泥筑窝那样地勤奋,把一张张手稿交到男孩子手里。“行啦,我相信现在我已经差不多把所有的手稿都找回来啦。”渡鸦巴塔基最后站在窗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 “多谢你啦,”男孩子说道,“现在我进屋去同那个大学生说几句话。”这时候,渡鸦巴塔基乘机朝屋里瞅了一眼,只见那个大学生正在一页一页地将那份手稿展平叠齐。“唉,你真是我碰到过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巴塔基忍不住心头怒火,朝着男孩子发作起来,“难道你竟然把手稿交还给了那个大学生?那么你就用不着再进去同他讲话了。他决计再也不会说他愿意变成像你现在这副模样的人啦。” 男孩子站在那里,凝视着小房间里那个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大学生。然后,他回过头来对巴塔基说道:“巴塔基,我完全明白你的一番好心,你是想让我经受一下考验。你大概在想,要是我果然苦去甜来的话,我谅必会撇下雄鹅莫顿,让他孤零零地去应付这段艰难旅程中的一切风险,可是当那个大学生讲起他的不幸时,我意识到背弃一个朋友是何等的不义和丑恶,所以我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渡鸦巴塔基用一只爪子搔着后脑勺,脸色显得非常尴尬。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驮起男孩子就朝着大雁们栖息的地方飞去。 斯德哥尔摩 斯德哥尔摩郊区有一个很大的公园,叫斯康森,那里收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几年以前,斯康森公园有一个名叫克莱门特·拉尔森的小老头,他是海尔星兰省人,到斯康森来是为了用他的小提琴演奏民间舞曲和古老的乐曲。他主要在下午出来为游人演奏乐曲,上午一般都是坐在那里照看从全国各地运到斯康森来的各具特色的、别致的农舍。 起初,克莱门特觉得自己晚年的日子过得很好,是他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感到有点望而生畏,尤其是在看管农舍的时候更是如此。当有人到农舍来参观时倒还算可以,但是有时候克莱门特独自一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这时他就会十分想念家乡,甚至担心自己会不得不辞去目前的职务而回去。他非常穷,因此他也知道,回家后,必将成为教区济贫院的累赘,因此,尽管他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但还是打算努力坚持更长的时间。 五月初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克莱门特有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于是他就沿着斯康森下面的一个陡坡往下散步。那时,他遇见了一个在海岛上打渔的人,正背着鱼篓迎面走来。这是个年轻力壮、动作敏捷的小伙子,他经常到斯康森来出售他捉到的活海鸟。克莱门特曾经见过他好几次。 打渔的人叫住克莱门特,问他斯康森的总管是不是在家。克莱门特回答了他的问话,然后就问他鱼篓里装的是什么珍品。“你可以看看我抓到了什么,克莱门特,”打渔人回答说,“但希望你能给我提个建议,看我应该开个什么价。” 他递过鱼篓给克莱门特看。克莱门特朝鱼篓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突然他缩回身子,倒退了几步。“我的天哪,奥斯比约恩!”他说,“你到底是怎样弄到他的?” 他记得,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常常给他讲那些住在地板底下的小人儿的事。为了不惹小人儿生气,他不能喊叫,也不能淘气。长大以后,他以为,母亲搬出小人儿之类的事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为的是不让他淘气。但是,母亲也许不是凭空说说的,因为眼前奥斯比约恩的鱼篓里就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 孩童时代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从克莱门特的记忆中消失,只要他看一眼那个鱼篓子,就感到脊梁骨里直冒凉气。奥斯比约恩察觉到他害怕了,开始大笑起来,但是克莱门特对此十分认真,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告诉我,奥斯比约恩,你到底是从哪儿弄到他的?”他说。 “我不是特地守候着把他抓来的,这一点请你放心,”奥斯比约恩说,“是他自己到我身边来的。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猎枪划船出海了。还没等我离岸多远,就发现一大群大雁叫喊着从东边飞过来。我朝他们开了一枪,但是一只也没有打中。倒是这个小家伙从上面落下来,掉在离我的船很近的水中。我一伸手就把他抓了过来。” “你没有打中他吧,奥斯比约恩?” “噢,没有,他安然无恙。但是他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惊恐不安,不知所措,我就乘机用一段帆绳头把他的手脚给捆了起来,这样他就跑不了啦。你知道吗,我当时立刻想到,把他放在斯康森肯定非常合适。” 渔民在讲述他捉获小人儿的经过时,克莱门特变得极其局促不安。他小时候听说过的关于小人儿的事,他们对敌人的报复之心以及对朋友的感激之情,都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试图抓获他们,把他们当作俘虏的人最终绝不会有好下场。“你当时应该把他放了,奥斯比约恩。” “我当时的确差一点被迫把他放了,”奥斯比约恩说,“你知道,克莱门特,那些大雁一直跟我到家里。他们围着小岛飞来飞去,整整飞了一个早晨,一边飞一边还大声叫喊着,似乎他们想要回小人儿。这还不算,我们家乡附近那些不值得我打一枪的海鸥、燕鸥以及其他小鸟都落在小岛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只要我一出门,他们就围着我乱飞,害得我不得不又回屋去。我的妻子也请求我把他放了,但是我决心已定,一定要把他送到斯康森来。于是我把我孩子的一个洋娃娃放在窗前,把这个小家伙深深地藏在鱼篓里,然后才上路。那些鸟大概以为放在窗前的洋娃娃就是他,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追我了。” “他没有说什么吗?”克菜门特问道。 “说了,开始他想对着大雁们呼救,但是我没有让他这样做,而是用东西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可是,奥斯比约恩,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克莱门特说,“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吗?” “他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奥斯比约恩平静地说,“这个问题还是让其他人去考虑吧。我抓到了他,只要能用他换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我就满足了。现在你告诉我,克莱门特,你估计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我多少钱?” 克莱门特迟迟不做回答,但他越来越为小人儿感到不安了。他似乎真的感觉到,母亲就站在身边对他说,要他永远很好地对待这些小人儿。“我不知道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你多少钱,奥斯比约恩,”他说,“如果你愿意把他交给我,我会付给你二十克朗。” 奥斯比约恩听到这么大的一笔钱,极其惊奇地看着这位拉小提琴的人。他想,克莱门特也许以为,小人儿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好处。但是他确实不能肯定,总管是否也会这样看重小人儿而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于是,他接受了克莱门特提出的价钱。 克莱门特把刚买来的小家伙放进他那宽大的衣袋里,转身回到斯康森公园,进了一间既没有游人也没有看守的小木屋。他随手关上屋子的门,掏出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一张小凳上。小人儿这时手脚还被绑着,嘴里仍然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好好听我说!”克莱门特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喜欢被人看见,而愿意独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我想还你自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留在公园内,直到我答应你离开这里为止。你要是同意这个条件,就点三下头!” 克莱门特满怀期望地望着小人儿,可是小人儿一动也没有动。 “你在这里是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的,”克莱门特说,“我会每天来给你送饭。我想,你在这里有许多可做的事情,你不会觉得度日如年。但是,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你不能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让我们来商量一个暗号吧。只要我把你的饭放在一个白色的盘里,你就继续留在这里;要是我把饭放在一个蓝色的盘里,你就可以走了。” 克莱门特又一次停住话头,等待着小家伙做出表示,可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好吧,”克莱门特说,“既然这样,我就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只好把你交给这里的总管。你会被放在一个玻璃柜子里,斯德哥尔摩这个大城市里所有的人都会来这里看你。” 看来是这番话把小人儿吓坏了,他没有等克莱门特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对了。”克莱门特边说边掏出小刀,把绑着小人儿双手的绳子割断,然后急忙朝门口走去。 男孩子没有去考虑别的什么事情,而是急忙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取出塞在嘴里的东西。当他转过身来想对克莱门特·拉尔森表示感谢时,克莱门特已经走掉了。 克莱门特刚迈出门槛,就遇见一位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的老先生,他好像正朝附近一处风景区走去。克莱门特记不清他是不是见过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但是看来老先生一定是在他以前某个演奏小提琴的时候注意过他,因为他停住脚步并开始和他说起话来了。 “你好,克莱门特!”他说,“最近怎么样?你没生病吧?我想,你最近一段时间消瘦了。” 老先生表现出了如此厚爱,克莱门特鼓起勇气向他叙述了自己焦虑不安的思乡之情。 “什么?”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说,“你身处斯德哥尔摩,还会想念家乡?这绝对不可能。” 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看上去好像有点被惹火了,但是他也许又想,他只是在同一个老朽无知的海尔星兰老头儿说话,因此又恢复了当初友好的态度。 “你肯定没有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的来历,克菜门特。你要是听说过的话,就会知道,你想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你跟我来,到那边的凳子上去坐一会儿,我给你讲讲关于斯德哥尔摩的情况!” 这位老先生在凳子上坐下来,首先俯视一下。他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整个斯德哥尔摩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美丽的景色全都吸进他的心肺。最后,他转向拉小提琴的老头儿,说:“你看见了吗,克莱门特!” 他边说边在跟前的沙土上画了一幅小地图: “这里是乌普兰,从这里向南伸出了一个被许多港湾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岬角。在这里,瑟姆兰和另一个同样支离破碎、一直向北伸展的岬角接壤。这里,西边是一个布满小岛的湖,叫梅拉伦湖。东边是另一片水域,它几乎在岛和礁石之间挤都挤不进来,这就是波罗的海。这里,克莱门特,乌普兰和瑟姆兰、梅拉伦湖和波罗的海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的正中有四个小岛,把河分成几条支流,其中的一条现在叫做诺尔斯特罗姆,但是以前叫斯德克松德。 “这些小岛开始只是一些长着阔叶树的普通小岛,就像现在梅拉伦湖中的许多岛屿一样,长期没有人居住。你可以这么说,它们位于两片水域、两个省份之间,所处的位置很好,但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梅拉伦湖中的岛屿上和外面的群岛上都有人居住了,然而小河中的四个小岛上依然无人居住。偶尔有航海的人在某个小岛上登陆,支起帐篷过夜。但是没有人在那里正式定居。 “有一天,一位住在盐湖里梨亭岛上的渔民驾船驶进了梅拉伦湖。那天,他运气特别好,打了好多的鱼,竟忘了及时回家。他刚驶到那四个小岛附近,天就黑了。这时他想,只好先到其中的一个岛上去呆一会儿,等晚些时候有了月光再走。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知道那天夜里是会有月亮的。 “时值夏末,尽管天色开始变黑,但是天气仍然很温暖、很 6674." >晴朗。渔民将他的小船拖上岸,头下枕着一块石头,在小船旁躺下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月亮早就升起来了。明月高悬,月光皎洁,照得大地几乎如同白昼一样。 “渔民迅速站了起来,刚要把船放下水,突然看见河中有许多小黑点在移动。那是一大群海豹,正全速向他所在的小岛游来。当他发现海豹游近小岛,要爬上岸时,就弯下腰去找一直放在船上的鱼叉。但是,当他直起身来,海豹却都不见了。岸上只有一群美丽无比的年轻姑娘,她们身穿拖地的绿色绸裙,头戴镶着珍珠的圆帽。渔民立刻明白了,那是居住在遥远荒芜的海岛上的一群海上仙女,此时她们披着海豹皮是为了能够到陆地上来,以便在翠绿的岛上趁着月光尽情地欢乐。 “渔民悄悄地放下渔叉,等仙女们爬上岛来玩耍的时候,他偷偷地跟在后面,观察她们。他以前听人说过,仙女们个个都长得娇媚俏丽,楚楚动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无不为她们的美貌所倾倒。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那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他看着她们在树下跳了一会儿舞之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岸边,拿走了仙女放在那里的一张海豹皮,把它藏在一块石头底下,然后,他又回到小船边躺下,假装睡觉。 “过了不多久,他看见仙女们来到岸边开始穿海豹皮了。起初还是一片嬉笑声和打闹声,转而却传来了哀叹声和埋怨声,因为其中的一位仙女找不到她的海豹皮。她们在河边东奔西跑,帮助她寻找,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在寻找过程中,她们发现,东方已泛出鱼肚白,白天就要来临了。她们觉得不能再在岸上呆下去了,于是一起游走了——只留下那位丢了海豹皮的仙女坐在岸上哭泣。 “渔民显然觉得她非常可怜,但是仍然强迫自己静静地躺着等待天亮。天一亮,他就站起来,把小船放到水里,假装是在提桨划船时偶然发现了她。‘你是什么人?’他喊道,‘你是不是乘船遇险的乘客?’ “她急忙朝他跑过来,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的海豹皮,但是渔民装作根本听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问题。于是她又坐下去哭了起来。而这时他却建议她跟他一起上船。‘跟我回家去吧,’他说,‘我母亲会照顾你的!这里既没有睡觉的床铺,也没有吃的食物,你总不能老是坐在这个岛上吧。’他说得那样委婉动听,终于说服她跟他一起上了船。 “渔民和他的母亲待那个可怜的仙女特别好,她和他们在一起也觉得很愉快。她一天比一天高兴起来了,帮助老妇人料理家务,就像岛上土生土长的姑娘一样。所不同的是,她比其他任何姑娘都要漂亮。一天,渔民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她没有反对,立即同意了。 “于是,他们开始为婚礼做准备了。当海上仙女梳妆打扮要做新娘时,她穿上了渔民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拖地绿色绸裙,戴上了那顶闪闪发光的珍珠帽。但是,当时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岛上没有牧师也没有教堂,新郎、新娘和参加婚礼的人都要坐上船,往梅拉伦湖里驶去,到他们遇到的第一座教堂里去举行婚礼。 “渔民和他的新娘以及母亲坐在一条船上,他的划船技术出众,很快就超过了其他所有船只。当他划了很远,看见斯特罗门河中的那个小岛时,禁不住洋洋得意,微笑起来。他就是在那个小岛上得到了这个现在打扮得漂漂亮亮、骄傲地坐在他身边的新娘的。‘你在笑什么呀?’她问道。 “‘喔,我是在想我把你的海豹皮藏起来的那天晚上。’渔民回答说,他现在觉得对她已有十分的把握,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呀?’新娘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海豹皮。’她好像把过去的事情全忘光了。‘你不记得你是怎样和海上仙女们在岸边跳舞的吗?’他又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新娘说,‘我想你昨天夜里一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要是我把你的海豹皮拿出来给你看的话,你就会相信我了吧?’渔民说着便立即掉转船头驶向小岛。登上岸后,他在藏海豹皮的石头底下找出了海豹皮。 “但是,新娘一看见海豹皮就猛地抢了过来,迅速戴在了头上。那张海豹皮好像有生命似的一下子把她裹了起来,而她则立即跳进了斯特罗门河。 “新郎见她逃跑,便跟着纵身跳进了水里,但是没有抓着她。当他看到没有办法能够留住她的时候,便在绝望中抓起渔叉向她掷了过去。他投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准,因为那可怜的仙女发出一声惨叫,消失在深水中。 “渔民仍然站在岸边,期待着她会再次露面。但是这时他发现,他周围的水开始放射出一种柔和的光彩,呈现出一片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美丽的景色。水面上闪现出粉红色和白色的光芒,就像是颜色在贝壳的内壁做游戏一样,鲜艳夺目,美不胜收。 “当那闪闪发光的水涌向海岸时,渔民觉得湖岸也发生变化了。湖岸上鲜花盛开,浓香四溢。湖岸也披上一层柔和的光彩,给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芳香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奥秘了。因为与海上仙女们打交道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凡是看见过她们的人必然会发现她们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美丽,而现在当那位仙女的血与水混在一起,沐浴着湖岸时,她的美丽也就转给了湖岸,成了仙女留给湖岸的一份遗产,使得见到这些湖岸的人都会热爱它们,渴望到它们那里去。” 那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转向克莱门特并望着他,克莱门特严肃地向他点点头,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为的是不打断他讲故事。 “现在你该看到了吧,克菜门特,”老先生继续说,眼睛里闪现出一道狡黠的目光,“从那时候起,人们就开始向这些岛上迁移了。起初只是渔民和农夫在那里定居,后来其他人也被吸引到那里去了。在一个睛朗的日子,国王和他的总管乘船穿过斯特罗门河到了那里,他们立刻开始谈论起这些小岛来。他们一致认为,这些岛的布局很特别,每一艘要进入梅拉伦湖的船必须经过这些小岛。总管提议在这条航道上建造一座船闸,可以随意开启或关闭:放行商船,而将强盗船拒于闸外。” “结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位老先生说着,又站起身来开始用他的手杖在沙地上画了起来,“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岛上,你看,就是这儿,总管修建了一个城堡,上面还有一个非常坚固的主塔,叫做协尔那。人们就这样在岛的四周筑起了围墙,围墙的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城门,上面各有一座坚固的城楼。他们在岛与岛之间修起了桥梁,把各岛屿连接起来,在桥头也修起了高高的塔楼。在所有岛屿周围的水域里,他们埋下了装有栅门的木桩,能开能关,这样,任何船只未经许可都无法通过。 “因此,你看,克莱门特,这四个长期无人注意的小岛很快就成了强大的防御工事。不仅如此,这些湖岸和海峡也吸引着人们,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在岛上定居下来。他们开始为自己建造一座教堂,它后来被称为大教堂。大教堂就在这里,紧挨着城堡。在围墙里面,是新搬迁来的居民为自己盖起的小茅屋。这里的建筑并不太多,但是在当时不需要太多的建筑就完全可以算作是一座城市了。城市的名字就叫斯德哥尔摩,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 “终于有一天,克莱门特,那位发起这项工程并将它付诸实施的总管寿终正寝了,但是斯德哥尔摩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这样一位总管而缺少建筑师。一些僧人来到这个国家,他们是方济各会的修道士。斯德哥尔摩把他们吸引到这里,于是他们也提出要在市内建造一座修道院。他们从国王那里得到了一个岛,比较小的一个岛,就是这个面对梅拉伦湖的岛。他们在这个岛上修建了修道院,因此这个岛被称为灰衣修士岛。但是,其他一些叫黑衣兄弟的修士也来到了斯德哥尔摩,他们也要求得到在斯德哥尔摩建造修道院的权利,他们的修道院就建在斯塔德岛上,离南门不远。在这里,在市区北部最大的一个岛上建起了圣灵院,或者叫医院;在另外一个岛上,勤劳的人们修建了一座磨坊,修士们就在靠近里边的石岛附近钓鱼。你知道,那里现在只剩一个岛了,因为原来位于两个岛之间的运河现在已经被填平了,但这个岛仍然叫圣灵岛。 “现在,克莱门特,原来长满了阔叶树林的小岛早已盖满了房子,但是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拥向这里,你知道,是这里的湖岸和水把人们吸引来的。圣克拉拉教会虔诚的女教徒也来到这里,申请建筑用地。对于她们来说,她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在北岸住下来,就是那个叫诺尔马尔姆的地方。她们对此当然不十分满意。因为那里地势较高,而且斯德哥尔摩市的绞刑架就竖在高地上,因此那里就成了被人睨而视之的地方。尽管如此,圣克拉拉教会的女教徒们还是在高地下的湖岸上建起了她们的教堂和长长的修道院房子。她们在那里扎根后不久,更多的追随者也来到了那里。在往北较远的地方,也就是在高地上,人们建造了一座带教堂的医院,奉献给圣约然,在高地下的这个地方又为圣雅各布修建了一座教堂。 “就是在山峦沿着河岸而耸立的瑟德马尔姆,人们也大兴土木,在那里为圣母玛利亚修了一座教堂。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克莱门特,移居到斯德哥尔摩的只是些修道院的修士和修女们。还有其他好多人呢,其中最多的是大批德国商人和手艺人。他们比瑞典人手艺精、技术好,更善于做生意,因此很受欢迎。他们在城内住下来,拆掉了原来的矮小简陋的房屋,用石头建起了高大华丽的房子。但是,城内空地很有限,他们不得不一幢紧挨着一幢盖房子,山墙对着狭窄的街道。 “是啊,你看到了吧,克莱门特,斯德哥尔摩是能够把人们吸引到它的身边的。” 这时,另外一位先生快步从小道朝他们走了过来。但是,和克莱门特说话的老先生一摆手,那个人便在远处停了下来。那位充满自豪感的老先生这时又在克莱门特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现在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克莱门特,”他说,“我没有更多的机会跟你交谈了,但是我会让人送给你一本关于斯德哥尔摩的书,你要从头至尾仔细地把它阅读一遍。现在,我可以说,我已经为你了解斯德哥尔摩打下了一个基础,下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你要继续读书,以便了解这座城市的变迁史。读一读这座建造在群岛上的城市是如何由一个街道狭窄、四周有围墙的小城市扩展开来,成为一座展现在我们下面的由房子和海洋组成的城市的吧!读一读人们是怎样在那个幽暗的协尔那所在地修起了我们下面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壮丽宫殿,以及灰衣修士教堂是怎样成为瑞典皇家墓地的吧!读一读一座又一座的小岛又是怎样造满了房子!读一读南城和北城的菜园如何变成了漂亮的公园和居住区!读一读一座高坡地是怎样降低的,一个个海峡是怎样填平的!读一读历代国王的御苑是怎样成为人民最喜爱的游览区的!你应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乡,克莱门特。这座城市不仅仅属于斯德哥尔摩人,它也是属于你和全瑞典的人。 “当你阅读有关斯德哥尔摩的书的时候,克莱门特,请你注意,我上面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它有把所有人吸引到这里来的力量!先是国王搬到了这里,那些显贵要人们也在这里建起了他们的大公馆,然后,其他人也一批接一批地被吸引到这里,现在你看,克莱门特,斯德哥尔摩已不再是一座孤立的城市,也不是一座属于其周围地区的城市,而是属于全国的一座城市。 “你知道,克莱门特,每一个教区都召开自己的议事会,但是在斯德哥尔摩却召开全国人民的议会会议。你知道,全国各地每个司法管辖区有一名法官,但是在斯德哥尔摩却有一个统辖他们的法院。你知道,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兵营和部队,但是统辖他们的指挥官却在斯德哥尔摩。铁路四通八达,伸向全国的每个角落,但是管理庞大的铁路系统的机构却设在斯德哥尔摩。这里还设有牧师、教师、医生、地方行政司法机构人员等的委员会。这里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中心,克莱门特。你衣袋里的钱是从这里发行的,我们贴在信封上的邮票也是这里印的。这里可以向所有的瑞典人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所有的瑞典人也可以在这里订货。在这里,谁也不会感到陌生和想家。这里是所有瑞典人的家。 “当你阅读书中所写的关于那些集中到斯德哥尔摩来的东西的时候,克莱门特,还要想一想以下几种被吸引到这里的东西,即斯康森那些古老的农舍,那些古老的舞蹈、古老的服装和古老的家庭用品,那些拉小提琴的人和讲故事的人。斯德哥尔摩把所有美好的和古老的东西都吸引到了斯康森,以便纪念它们,使它们在世人面前增添新的光彩。 “但是,你特别要记住,克莱门特,当你阅读有关斯德哥尔摩那本书的时候,你必须坐在这个地方!你将看到波浪是如何闪耀出令人欢悦的光彩,湖岸是如何放射出美丽的光芒。你要设想你已经进入梦幻之境,克莱门特。” 那位洒脱的老先生提高了嗓门,使得他的话听起来像一道坚决而有力的命令,他的眼睛也闪现出炯炯目光。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挥了一下手,便离克莱门特而去。克莱门特此时也明白,与他说话的人肯定是一位高贵的先生,他在他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二天,一位宫廷侍臣给克莱门特送来了一本大红皮书和一封信。信中说,书是国王送给他的。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小老头克莱门特·拉尔森整天晕头转向,魂不守舍,从他的嘴巴里几乎不可能说出一个明智的字眼。一个星期后,他就到总管那里去辞职,他认为他不得不回家乡去。“你为什么要回家?难道你不能设法使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吗?”总管问道。 “哦,是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克莱门特说,“现在这个问题已不再成为问题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回家。” 克莱门特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国王对他说过,要他设法去了解斯德哥尔摩,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克莱门特必 987b." >须先回家去,把国王对他说过的话告诉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否则他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他要站在家乡的教堂门口,向高贵的和卑贱的人们叙述国王待他是如何的善良友好,曾同他肩并肩坐在一条凳子上,并且送给他一本书,还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同一个老朽、贫困的拉小提琴的人谈话,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消除他的思乡之苦。在斯康森向拉普族老头和达拉那妇女讲述这些会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同家乡的人们讲述这些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克莱门特进了济贫院,因为有了这次同国王谈话的经历,他今后的处境也不会困难的。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了,人们会对他另眼相待,会尊敬他的。 克莱门特已无法克制这种新的思乡之情。他必须去找总管,向他说明他不得不辞职回家乡去。 老鹰高尔果

在峡谷里

在拉普兰北部的崇山峻岭中,有一个年代悠久的鹰巢,筑在从陡峭的山壁伸出的一块岩石上,巢是用树枝一层一层叠起来筑成的。许多年来,那个巢一直在扩大和加固,如今已有两三米宽,几乎和拉普人住的帐篷一样高了。 鹰巢的峭壁底下是一个很大的峡谷,每年夏天都有一群大雁住在那里。这个峡谷对大雁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栖身之处。它深藏在崇山之中,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甚至连拉普人也不知道。峡谷中央有一个圆形小湖,那里有供小雁吃的大量食物,在高低不平的湖岸上,长满了柳树丛和矮小的桦树,大雁们可以在那里找到最理想的筑巢地点。 自古以来都是鹰住在上面的悬崖上,大雁住在下面的峡谷里。每年,老鹰总要叼走几只大雁,但是他们却能做到不叼走太多,免得大雁不敢在峡谷里住下去。而对大雁来说,他们也从鹰那儿得到不少好处。老鹰固然是强盗,但是他们却使得其他强盗不敢接近这个地方。 在尼尔斯·豪格尔森跟随大雁们周游全国前的两三年,从大雪山来的领头老雁阿卡一天早晨站在谷底,向上朝鹰巢望去。鹰通常是在太阳升起后不久便外出去寻猎的。在阿卡住在峡谷的那些夏天里,她每天早晨都是这样等着他们出来,看着他们是留在峡谷狩猎呢还是飞到其他猎场去追寻猎物。 她不用等多久,那两只高傲的老鹰就会离开悬崖。他们在空中盘旋着,尽管样子长得很漂亮,但是却十分可怕。当他们朝下面的平原地带飞去时,阿卡才松了一口气。 这只领头雁年岁已大,不再产蛋和哺育幼鸟了。她在夏天常常从一个雁窝飞到另一个雁窝,向其他雁传授产蛋和哺育小鸟的经验,以此来消磨时间。此外,她还为其他雁担任警戒,不但监视老鹰的行动,还要警惕诸如北极狐、林鹗和其他所有威胁大雁和雏雁生命的敌人。 中午时分,阿卡又开始监视老鹰的行踪。在住在峡谷的那些夏天,她天天如此。从老鹰的飞行上阿卡也能看出他们外出狩猎是否有好的收获,如果有好的收获,她就会替她率领的一群大雁感到放心。但是这一天,她却没有看到老鹰归来。“我大概是年老迟钝不中用了吧,”她等了他们一会儿后这样想,“这时候老鹰们肯定早就回来了。” 到了下午,她又抬头向悬崖看去,期望能在老鹰经常午休的突出的岩石上见到他们,傍晚她又希望能在他们洗澡的高山湖里见到他们,但是仍然没有看见。她再次埋怨自己年老不中用了。她已经习惯于老鹰们呆在她上面的山崖上,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晨,阿卡又早早地醒来监视老鹰。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看见他们。相反,在清晨的寂静中,她却听见一声叫声,悲愤而凄惨,叫声好像是从上面的鹰巢里传来的。“会不会真是上面的老鹰出了什么事?”她想。她迅速张开翅膀,向上飞去,她飞得很高,以便能往下看清底下鹰巢里的情况。 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既没有看到公鹰也没有看到母鹰,鹰巢里只剩一只羽毛未全的小鹰,躺在那里喊叫着要吃食。 阿卡慢慢地降低高度,迟疑地飞向鹰巢。这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也是一个十足的强盗住的地方。窝里和悬崖上到处散落着发白的骨头,带血的羽毛和烂皮,兔子的头,鸟的嘴巴,带毛的雷鸟脚。就是那只躺在那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当中的雏鹰看了也叫人恶心,他的那张大嘴,披着绒毛的笨拙的身子,羽毛还没长全的翅膀,那里的廓羽像刺一样竖着。 最后,阿卡克服了厌恶心理,落在了老鹰窝边上,但她同时又不安地环顾四周,随时提防那两只老鹰回到家里。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了,”小鹰叫唤道,“快给我弄点吃的来!” “慢,慢,且不要着急!”阿卡说,“先告诉我,你的父亲母亲在哪里?” “唉,谁知道啊!他们昨天早晨就出去了,只给我留下了一只旅鼠。你可以想象,我早就把它吃光了。母亲这样让我挨饿真可耻。” 阿卡开始意识到,那两只老鹰真的已经被人打死了。她想,如果让这只雏鹰饿死的话,她就可以永远摆脱那帮强盗。但同时她又觉得,此时此刻她有能力而不去帮助一只被遗弃的小鸟,良心上总有点说不过去。 “你还站着看什么?”雏鹰说,“你没听见,我要吃东西吗?” 阿卡张开翅膀,急速飞向峡谷里的小湖。过了不多一会儿,她又飞回了鹰窝,嘴里叼着一条小鲑鱼。 当她把小鱼放在雏鹰面前时,雏鹰却恼怒至极。“你以为我会吃这样的东西吗?”他说,随后把鱼往旁边一推,并试图用嘴去啄阿卡,“去给我搞一只雷鸟或者旅鼠来,听见没有!” 这时,阿卡伸出头去,在雏鹰的脖子上狠狠地啄了一下。“我要告诉你,”阿卡说,“如果要我给你弄吃的,那么就得我弄到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挑三拣四。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你再也得不到他们的帮助了。但你如果一定要吃雷鸟和旅鼠,你就躺在这里等着饿死吧,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阿卡说完便立刻飞走了,过了很久才回来。雏鹰已经把鱼吃掉了。当阿卡又把一条鱼放在他面前时,他马上就把它吞下去了,尽管看上去很勉强。 阿卡承担了一项繁重的劳动。那对老鹰再也没有露面,她不得不独自为雏鹰寻找他所需要的食物。她给他鱼和青蛙吃,但雏鹰也并没有因为吃这种食物而显得发育不良,相反地,他长得又大又壮,很快就忘了自己的父母亲——那对老鹰,以为阿卡是他的母亲。而阿卡也很疼爱他,就好像他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尽力给他良好的教养,帮助他克服野性和傲慢。 几个星期过去了,阿卡开始察觉到,她脱毛和不能飞的时候快到了。她将整整一个月不能送食物给雏鹰吃,雏鹰肯定会饿死。 “高尔果,”阿卡有一天对他说,“我现在不能给你送鱼吃了。解决的办法是,看你敢不敢到底下的峡谷里去,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给你找吃的。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在上面等着饿死,要么跳进底下的峡谷,当然后者也可能会让你丧失性命。” 雏鹰二话没说便走到窝的边缘,看也不看底下的峡谷究竟有多深,就张开他的小翅膀,飞向空中,他在空中翻了几个滚,但还是较好地运用了他的翅膀,安全而没有受伤地飞到了地面。 高尔果在底下的峡谷里和那些小雁一起度过了夏天,并且成了他们的好伙伴。他把自己也当作小雁看待,尽力按照他们的方式生活。当小雁到湖里去游泳时,他也跟着去,差点儿给淹死。他由于始终学不会游泳而感到很耻辱,常常到阿卡那里去埋怨自己。“我为什么不像其他雁一样会游泳呢?”他问道。 “因为你躺在上面的悬崖上时,爪子长得太弯,趾也太大了,”阿卡说,“但不要为此而感到伤心!不管怎样,你还是会成为一只好鸟的。” 不久,雏鹰的翅膀长大了,可以承受得住身体的重量在空中飞行了。但是直到秋天小雁学飞的时候,他才想起要使用翅膀去飞行。现在,值得骄傲的时刻来到了,因为在这项运动中他很快就成了冠军。他的伙伴们只能在空中勉强停留一会儿,而他却几乎能整天在空中飞行,练习各种飞翔技巧。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大雁不属于同一类,但是他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一些使他感到非常吃惊的事情,因此不断地向阿卡提出问题。“为什么我的影子一落到山上,雷鸟和旅鼠就逃跑和躲藏起来呢?”他问道,“而他们对其他小雁却并不是这样害怕。” “当你躺在悬崖上的时候,翅膀已经长得很丰满了,”阿卡说,“是你的翅膀吓坏了那些可怜的小东西。但是不要为此感到伤心!不管怎样,你还是会成为一只好鸟的。” 雏鹰已经很好地掌握了飞翔技巧,于是就学习自己抓鱼和青蛙吃。但是不久他又开始思考起这件事来。“我怎么是靠吃鱼和青蛙生活的呢?”他问,“而其他的小雁都不是这样的呀。” “事情是这样的,你躺在悬崖上的时候,我除了鱼和青蛙外弄不到其他食物给你吃,”阿卡说,“但不要为此而感到难过!不管怎样,你还是会成为一只好鸟的。” 秋天,大雁们要迁徙的时候,高尔果也跟随雁群去了。他仍然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但是,空中飞满了要到南方去的各种鸟类,当阿卡率领的雁群中出现一只老鹰时,立即在他们之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大雁群四周总是围着一群一群好奇的鸟,并且大声表示惊讶。阿卡请求他们保持安静,但是要把那么多尖舌头都拴起来是不可能的。“他们为什么把我叫做老鹰?”高尔果不断地问,并且越来越生气,“难道他们看不见我也是一只大雁吗?我根本不是吞食我的伙伴的猛禽。他们怎么敢给我起这么一个讨厌的名字呢?” 一天,他们飞到一个农庄,那里有一群鸡正围着一堆垃圾在刨食吃。“一只老鹰!一只老鹰!”鸡们惊叫道,并且四处奔跑,寻找藏身之地。但是,高尔果一直听说老鹰是野蛮的歹徒,这时听到鸡们也叫他老鹰,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他夹紧翅膀,嗖地冲向地面,用爪子抓住了一只母鸡。“我要教训教训你,我,我不是一只老鹰。”他一边愤愤地喊叫着,一边用嘴去啄她。 与此同时,他听见阿卡在空中呼叫他,他唯命是从地飞回空中。那只大雁朝他飞过来,并开始惩罚他。“你干什么去了?”她吼叫道,同时用嘴去啄他,“你是不是想把那只可怜的母鸡抓死?你真不知羞耻!”高尔果没有进行反抗,而是任凭阿卡训斥,这时,周围的群鸟发出了一阵嘲笑声和讽刺声。高尔果听到了那些鸟的讽刺声,便回过头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阿卡,似乎要向她发起进攻,但是他立刻改变主意,用力扇动着翅膀向更高的天空飞去。他飞得很高很高,连其他鸟的喊声都听不见了。在大雁们能看得见他的时候,他一直在上面盘旋着。 三天之后,他又返回了雁群。 “我现在知道我99lib.是谁了,”他对阿卡说,“因为我是一只鹰,所以我一定要像鹰那样生活。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的。你或你们当中的任何一只雁,我是决计不会来袭击的。” 阿卡以前为她成功地把一只鹰教养成一只温顺无害的鸟而感到极为自豪。但是现在当她听到鹰将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时,再也不能容忍了。“你以为,我会愿意做一只猛禽的朋友吗?”她说,“如果你照我教导的那样去生活,你还可以跟以前一样留在我的雁群里!” 双方都很高傲、固执,谁也不肯让步。结果,阿卡不准鹰在她的周围出现,她对他的气愤已经到了极点,谁也不敢在她的面前再提鹰的名字。 从此以后,高尔果像所有的江洋大盗一样,在全国各地四处游荡,独来独往。他经常情绪低落,不时怀念起那段他把自己当作雁,与快乐的小雁亲昵玩耍的时光。在动物中他以勇敢闻名。他们常常说,他除了他的养母阿卡外谁都不怕。他们还常说,他从来没有袭击过一只大雁。

被擒

有一天,当高尔果被猎人捕获,卖到斯康森的时候,他才刚满三岁,还没有考虑娶妻成家和定居的问题。在他到斯康森之前,那里已经有几只鹰了,他们被关在一个用钢筋和钢丝做成的笼子里。笼子在室外,而且很大,人们移进几棵树,堆起一个很大的石堆,使老鹰感到跟生活在家里一样。尽管如此,老鹰们还是不喜欢那里的生活。他们几乎整天站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他们那美丽的、黑色的羽毛变得蓬松而毫无光泽。他们的眼睛绝望地凝视着远方,渴望到外面的自由世界去。 高尔果被关在笼中的第一个星期还很清醒,很活跃,但是很快,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开始紧紧地缠着他。他也像其他的老鹰一样,站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也不知道这一天一天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一天早晨,当高尔果像往常那样呆呆地站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地面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是那样的无精打采,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也不愿意朝地面看一眼。“叫99lib.我的是谁呀?”他问道。 “怎么,高尔果,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经常和大雁们在一起四处飞行的大拇指儿呀。” “是不是阿卡也被人关起来啦?”高尔果用一种听起来让人觉得他好像是经过长眠之后刚刚醒来,并且竭力在思索的语调问道。 “没有,阿卡、白雄鹅和整个雁群这时肯定在北方的拉普兰了,”男孩子说,“只有我被囚禁在这里。” 男孩子说这番话时,他看到高尔果又把目光移开,开始像以前那样凝视着外面的天空。“金鹰!”男孩子喊叫起来,“我没有忘记,你有一次把我背回了大雁群,你饶了白雄鹅一条命。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你!”高尔果几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不要打搅我,大拇指儿!”他说,“我正站在这里,梦见我在高高的空中自由地飞翔。我不想醒来。” “你必须活动活动你的身子,看看你周围发生的事情。”男孩子劝说道,“不然的话,你很快就会像别的鹰一样可怜悲惨。” “我情愿和他们一样。他们沉醉在迷梦之中,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打搅他们。”高尔果说。 当夜幕降临,所有的老鹰都已经熟睡的时候,罩着他们的笼子顶部的钢丝网上发出轻微的锉东西的声音。那两只麻木不仁的老鹰对此无动于衷,但是高尔果却醒来了。“是谁在那里?是谁在顶上走动?”他问道。 “是大拇指儿,高尔果,”男孩子回答说,“我坐在这里锉钢丝,好让你飞走。” 老鹰抬起头来,在明亮的夜色中看见男孩子坐在那里锉那紧绷在笼子顶部的钢丝。他感到有了一丝希望,但是马上又心灰意冷了。“我是一只大鸟啊,大拇指儿,”他说,“你要锉断多少根钢丝我才能飞出去呀?你最好还是不要锉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你睡你的觉,不要管我的事!”男孩子回答道,“即使今天夜里干不完,明天夜里还干不完,我也无论如何要设法把你解救出来,要不你在这里会被毁掉的。” 高尔果又昏睡过去了,但是当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看见许多根钢丝已经被锉断了。这一天他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无精打采了,他张开翅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舒展着僵硬的关节。 一天清晨,天刚拂晓,大拇指儿就把老鹰叫醒了。“高尔果,现在试试看!”他说。 鹰抬起头来看了看,果然发现男孩子已经挫断了很多根钢丝,钢丝网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高尔果活动了几下翅膀,朝洞口飞去,但几次都遭到失败,跌回笼底。最后,他还是成功地飞了出去。 他张开矫健的翅膀,高傲地飞上了天空。而那个小小的大拇指儿则坐在那里,满脸愁容地望着他离去,他多么希望会有人来把他也解救出去。 男孩子对斯康森已经很熟悉了。他认识了那里所有的动物,并且同其中的许多动物交了朋友。他必须承认,斯康森确实有许多可看可学的东西,他也不愁难以打发时光。但是他内心里却天天盼望着能回到雄鹅莫顿和其他旅伴的身边。“如果不是受诺言的约束,”他想,“我早就可以找一只能把我驮到他们那里去的鸟了。” 人们也许会觉得奇怪,克莱门特·拉尔森怎么没有把自由归还给男孩子。但是请不要忘记,那个矮小的小提琴手离开斯康森的时候,头脑是多么的昏沉。他要走的那天早晨,总算想到了要用蓝碗给小人儿送饭,但不幸的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一只蓝碗。再说,斯康森所有的人,拉普人、达拉那妇女、建筑工人、园丁,都来向他告别,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搞个蓝碗。最后快要启程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不得不请一个拉普族老头帮忙。“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小人儿住在斯康森,”克莱门特说,“我每天早晨要给他送吃的。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把这些钱拿去,买一只蓝碗,明天早晨在碗里装上一点粥和牛奶,然后放在布耐斯农舍的台阶下,行不行呀?”那个拉普族老头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克莱门特没有时间向他做进一步解释了,因为他必须立刻赶到火车站去。 拉普族老头也确实到尤尔高登城里去买过碗,但是他没有看见蓝颜色的碗,于是便顺手买了一只白碗。每天早晨,他总是精心地把饭盛在那个白碗里送去。 就这样,男孩子一直没有从诺言中解脱出来。他也知道,克莱门特已经走了,但是他没有得到可以离开那里的允诺。 那天夜里,男孩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自由,这是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真正的春天和夏天。他在旅途中已经吃尽了严寒和恶劣天气的苦头。刚到斯康森的时候,他还这样想,他被迫中断旅行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如果五月份到拉普兰去的话,他非得被冻死不可。但是现在天气已经转暖,地上绿草如茵;白桦树和杨树长出了像绸缎一样光亮的叶子;樱桃树,还有其他所有的果树,都开满了花;浆果灌木的树枝已经结满了小果子;橡树极为谨慎地张开了叶子;斯康森菜地里的豌豆、白菜和菜豆都已经发绿。“现在拉普兰也一定是温暖而美丽的,”男孩子心想,“我真想在这样美丽的早晨骑在雄鹅莫顿的背上。要是能在这样风和日丽、温暖静谧的天空中飞翔,沿途欣赏着由青草和娇艳的花朵装饰打扮起来的大地,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正当他坐在那里浮想联翩的时候,那只鹰却从天空中直飞下来,落在笼子顶上男孩子的身边。“我刚才是想试试我的翅膀,看看它们是不是还能飞行。”高尔果说,“你大概还不至于以为我会把你留在这儿让你继续受囚禁吧?来吧,骑到我的背上来,我要把你送回到你的旅伴那里去!” “不,这是不可能的,”男孩子说,“我已经答应留在这里,直到我被释放。” “你在说什么蠢话呀,”高尔果说,“首先,他们是违背你的意愿强行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其次,他们又强迫你做出留在这里的许诺!你完全应该明白,对于这样的诺言根本没有必要去遵守。” “是的,尽管我是被迫的,但我还是要遵守诺言,”男孩子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帮不了我的忙。” “我帮不了你的忙吗?”高尔果说,“那就等着瞧吧。”转眼间他就用他的大爪子抓起尼尔斯·豪格尔森直冲云霄,消失在..飞向北方的路途中。 拉普兰 老鹰高尔果驮着尼尔斯追风逐电般地向前飞速飞翔。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拉普兰境内了。”高尔果对男孩子说道。男孩子把身子探向前,想看一看他多次听别人讲起过的那个地方的景色。 但是他只看到大片森林和空旷的沼泽,感到大失所望。森林连着沼泽,沼泽接着森林。这里的夜晚如同白天一样明亮。现在一定是夜晚,夕阳正照耀着大地,男孩子想到,因为鹤群正站在沼泽地里睡觉哪。太阳在正北面,阳光直直地照着男孩子的脸。 “我现在必须睡一会儿,”男孩子说道,“要不,我会从鹰背上摔下去的。” 高尔果立即降落到沼泽地上,男孩子一下子就爬了下来,但是高尔果马上用爪子抓起了他。 “睡吧,大拇指!阳光照着,我一点儿不困,我今天晚上要继续飞行。”老鹰高尔果说道。 他们又冲上天空,翱翔在天际,地下一只麇鹿好奇地盯着他们。虽然男孩子挂在鹰爪上不怎么舒服,但是他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当他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大峡谷的底部。他站起来朝四周望去。目光落到了悬崖上用松枝搭起的古怪建筑上。“那肯定是一种鹰巢,高尔果……” 他没有想下去,而是摘下头上的小帽子,挥动着欢呼起来!他知道高尔果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这就是老鹰住在悬崖上、 5927." >大雁住在谷底的那条峡谷。他到达目的地了!他会马上见到雄鹅莫顿和阿卡还有其他旅伴了。 男孩子缓缓地向前走着去寻找朋友们。整个山谷里一片宁静。太阳还没有照到悬崖上,尼尔斯·豪格尔森明白这还 662f." >是大清早,大雁们还没有醒来。他走不多远就站住了,微笑着,因为他看到了非常动人的情景——?一只大雁睡在地上一个小窝里,身旁站着公雁,他也在睡觉,但是他站得那么靠近母雁,显然是为了一有危险可以立即起来保卫。他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继续往前走。 男孩子在许多灌木丛里看到很多大雁,一对一对在一起,他们不属于尼尔斯的这个雁群,而是外来的客人,然而单是看到大雁就使他十分高兴,他开始哼起歌来。 男孩子向一个灌木丛里看去,终于看到了一对他熟悉的大雁。在孵蛋的那一个肯定是奈利亚,站在她身旁的公雁是科尔美。是的!一定是他们,不会看错的。男孩真想叫醒他们,但他还是让他们睡觉,自己又向前走去。 在下一个灌木丛里,他看见了维茜和库西,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亚克西和卡克西。四只大雁都在睡觉,男孩子从他们身旁走过而没有去叫醒他们。 他走到下一个灌木丛的附近,好像看到灌木丛中一样东西在闪白光,他兴奋得心在胸口怦怦直跳。不错,果然像他所意料的,邓芬美美地躺着在孵卵,身旁站着白雄鹅。男孩子觉得雄鹅尽管还在睡觉,不过看上去却十分自傲,因为他能在遥远的北方、在拉普兰的大山里为他的妻子站岗放哨。 男孩子也没有把白雄鹅从睡梦中叫醒,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呀,看!在一座小山丘上他发现了一样类似灰色草丛的东西。这是大雪山来的阿卡,她精神抖擞地站着向四周瞭望,好像在为全峡谷担任警戒似的。 “您好,阿卡大婶!”男孩子叫道,“您没有睡着真是太好了。请您暂且别叫醒其他大雁,我想同您单独谈谈。” 这只年老的领头雁从山丘上跑下来,走到男孩子那里,她先是抱住他摇晃,接着用嘴在他身上从上到下地亲啄,然后又一次地摇晃他。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要求她不要叫醒别的大雁。 大拇指亲吻了年老的阿卡大婶的双颊,然后开始向她叙述他是怎样被带到斯康森公园并在那里被幽禁的。 “现在我要告诉您狐狸斯密尔的事情。他被人关进斯康森公园的狐狸笼里,”男孩说,“尽管他给我们带来过极大的麻烦,但我还是禁不住要为他感到可惜。那个大狐狸笼里关着其他许多狐狸,他们生活得很愉快,而斯密尔却总是蹲着,垂头丧气,渴望着自由。我在那里有许多好朋友。一天,一只拉普兰狗告诉我,有一个人从海洋中一个遥远的岛上来,他想到斯康森来买狐狸,因为那个岛上的人灭绝了狐狸,而老鼠却成了灾,他们希望狐狸再回去。我一得到这个信息,马上跑到斯密尔的笼子那里对他说:‘斯密尔,人类明天要到这里来取走几只狐狸,到时候你要站到前面,想办法使自己被抓住,这样你就能重新得到自由!’他听从了我的劝告,现在,他自由自在地在岛上四处奔跑。您觉得我这件事做得怎么样,阿卡大婶?是按您的心意办的吧?” “是的,我自己也会这样做的。”领头雁说。 “您对这件事感到满意那就好,”男孩子说,“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听听您的意见。有一天,我在斯康森看到了高尔果,他被关在一个用钢筋和钢丝做成的鹰笼里。他看上去神情沮丧、垂头丧气。起初,我想把钢丝网锯断,放他出来,但是我又想起他是个危险的强盗,食鸟的坏家伙。我没敢去放他出来。您说呢,阿卡大婶?我这样想对不对呀?” “这样想可不对,尼尔斯,”阿卡说,“你可要知道,老鹰比其他动物更傲气,更热爱自由。等你休息过来以后,我们俩,也就是你和我,一起去做一次旅行,飞到鸟的大监狱去,把高尔果救出来。” “我想您是会这么说的,阿卡大婶,”男孩子兴奋地说道,“我从您的话里可以知道,您仍然疼爱着这只您花了很大心血抚养起来的老鹰。如果您愿意向把我驮到您这儿来的人表示感谢的话,我想您会在曾?经发现过一只可怜而绝望的雏鹰的那个悬崖上见到他。” 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 在尼尔斯·豪格尔森跟随大雁们四处漫游的那一年,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也在从瑞典的南方向北部拉普兰流浪。他们是放鹅姑娘奥萨和她的弟弟小马茨。他们是斯莫兰省索耐尔布县人。本来,他们同父母和其他四个兄弟姐妹住在一片大荒漠上的一间小茅屋里。父亲是个工匠,母亲和孩子们都帮着父亲干活,从早忙到晚,生活倒也过得很愉快。他们虽然很穷,但是小茅屋里经常充满着欢乐的笑声。 奥萨和小马茨记得,一天晚上有一个穷苦的流浪女人来敲门请求借宿。尽管小茅屋小得连自己家里人也难以挤下,但父母亲还是让她进来了。妈妈在地上搭个床铺让她睡。夜里,她不断咳嗽,咳得非常厉害。第二天早晨,她起不了床,不可能再到外面去流浪了。 爸爸和妈妈竭尽全力去帮助和照顾她,他们把自己的床铺让给她,而自己却睡到地上去,爸爸还去请医生,给她买药水。可是她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她乞求父母亲把她从茅屋里背到荒漠上去,让她死在那里。她告诉父母亲说:她是一个自耕农的女儿,最近几年来一直跟着一群游民到处游荡。她相信是一个对她怀恨在心的女游民使她得了这个病,那个女游民还曾经说过,凡是留她借宿并且对她发善心的人都要遭到同她一样坏的下场,因此她恳求父母亲将她赶出茅屋,她不愿意给像他们这样好心肠的人带来灾难。父母亲可能感到害怕,但是他们绝不是那种把一个生命垂危的穷苦人赶出家门的人,因此他们还是把她留下来了。 自从那个可怜的女流浪者来到他们家,并且不久死了以后,他们家的灾难也就开始降临。奥萨和小马茨记得家里总是办丧事,他们的兄弟姐妹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埋进坟墓。他们总共有四个兄弟姐妹,举行过四次葬礼。最后,小茅屋里变得死气沉沉。 在第三次葬礼以后,父亲说道,他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灾难要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帮助那个女病人总归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嘛,难道事情已经颠倒啦?在这个世界上邪恶已经超过了善良吗? 一两天以后,父亲不见了,那是因为当他看到大姐也要死去的时候,只能离家出走,逃避掉一切苦恼。在大姐埋葬以后的同一天,母亲关上茅屋的大门,带上还剩下的两个孩子,就是奥萨和小马茨,离开了家。她是个坚强的人,在农庄上干农活,在糖厂里做工,养活两个孩子。可是不久,病魔来到了母亲身上。她是在夏天刚开始的时候离开家的,还没有到秋天,就扔下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离开了人间。 母亲在生病期间多次对两个孩子说,他们应该记住,她对让那个病人住在他们家里从来没有后悔过。母亲说,人都是要死的,谁也逃避不了,但是,是问心无愧地死去,还是带着罪恶死去,自己是可以选择的。 母亲在去世之前,想办法为她的两个孩子做了一点儿小安排。她请求房东允许孩子们在他们三人住了一个夏天的屋子里继续住下去。孩子们还太小,女孩十岁,男孩才九岁,但是她相信只要孩子们有地方住,就不会给人造成负担,他们会自己养活自己的,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孩子们答应为房东放鹅作为继续住这间房子的条件。他们果真像母亲说的那样,自己养活自己。女孩子熬糖,男孩子削制木头玩具,然后走街串巷去叫卖。女孩子能干可靠,沉默寡言,神情严肃,而男孩子生性活泼,讲话滔滔不绝,他姐姐常常说他在同田地里的鹅群比赛呱呱大叫。 孩子们在那里居住了两三年之后的一天晚上,学校里举行一次报告会。报告人讲的是每年在瑞典造成许多人死亡的严重肺结核病。当报告会结束之后,奥萨和小马茨站在校门外等着报告人出来。孩子们告诉报告人他们家里发生的事,并且问这位报告人,他是不是认为,母亲和他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死于他刚才所说的那种病,他回答说:非常可能,看来不会是别的什么病。 孩子们还问如果父母亲当时把那个女流浪者的衣服烧掉,如果他们当时把小茅屋彻底打扫干净,也不用病人盖过的被褥的话,那么,他们所有的亲人们,现在是不是可能仍然活着。报告人说,谁也不能对此给予肯定的答复,不过,他认为,如果他们的亲人当时懂得预防传染,那么,他们就不会得这种病了。 孩子们又向报告人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个女游民是不是用了什么魔力把疾病降临在他们身上,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东西偏偏使他们丧失了生命?哦,不是的,这位报告人可以向他们保证说情况不是这样的。任何人都没有魔力用这种办法来把疾病传染给另一个人。报告人再次向他们说明,这种疾病在瑞典全国各地流行,几乎降临到每家每户,虽然病魔没有像在他们家那样夺走那么多人的生命。 孩子们道过谢走回家去了。那天晚上,姐弟两个人一直谈了很久很久。第二天,他们辞掉了工作,决定去寻找父亲。他们应该去告诉他,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是得了一种常见病去世的,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把一种什么特殊的东西降在他们身上。 孩子们首先来到索耐尔布县荒漠上他们那个小小的家,使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小茅屋成了一堆灰烬。然后,他们又走到牧师庄园,从一个工人那里了解到父亲在拉普兰省的矿区里工作。牧师规劝他们不要去,因为实在太遥远。可是,孩子们却说,父亲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他相信了某种不是事实的东西,他们一定要跑去告诉他,他搞错了。 他们虽然手头积攒了一些钱,但是不想用那些钱去买火车票,而是决定步行前去。 在他们还没有走出斯莫兰省的时候,有一天,他们为了买吃的东西,走进一个农庄。农庄主妇是个性格开朗而又善良的人。当她知道孩子们的经历后叹息道:“唉,真是可怜!”然后,她热情地为孩子们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东西,而且也不收他们钱。她问孩子们愿不愿意在下一个教区到她兄弟家里去借宿,孩子们当然十分高兴,求之不得。 “你们代我向他问好,把你们家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他。”农妇叮嘱道。 孩子们根据农妇的指点来到了她兄弟的家,同样受到很好的照顾。他让孩子们搭他的车到下一个教区的一个地方,他们在那里也受到了很好的款待。每次他们离开一个农庄,主人总是说:如果你们往这个方向走,就到哪家哪家去,把你们家里发生的事给他们说一说! 在他们指引孩子们去的农庄里,都有一个得肺病的病人,这两个孩子步行走遍全国,不知不觉地教育着人们,偷偷袭击着每家每户的这种病是一种什么样可怕危险的病,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同这种疾病做斗争。 每到一地,他们都向人们说道:“我们不能满足于仅仅耙耙院子,拖拖地板,我们还要拿起掸子、刷子,用洗涤剂、肥皂,把门里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要把自己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只有这样,最后一定会控制并且战胜这种疾病。” 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为了向人们传播怎样预防这种严重而危险的疾病,走遍了全国,真是使人感动又感到意外。 放鹅姑娘奥萨和她的弟弟经过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遥远的北方——拉普兰省。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穿过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森林地区,一连好几天,他们既看不到耕地,也看不到农庄,看到的净是矮小而简陋的客栈,直到后来,他们忽然来到了一个大教区村。村里有教堂、火车站、法院、银行、药房和旅馆。教区村坐落在高山脚下,孩子们流浪到教区村时虽然已时值仲夏,但是山上仍然有积雪残留。但是他们要寻找父亲,还要到更往北的马尔姆贝里矿区去。 他们来到马尔姆贝里矿区,这里不像大教区村那样整齐清洁。整个区域杂乱无章,有用带有树皮的树干搭起的小窝棚,也有把木箱和空炸药箱当成砖头一层一层垒起来盖成的简陋小屋。这里也有许多正经八百的房屋修造了起来,有结构漂亮的大片大片居民区,有矿业主和工程师们居住的高雅大别墅,但是乱七八糟的低矮小屋夹在其中.。这里有铁路、电灯和大机器房,人们可以乘着有轨电车,穿过用小电灯泡照明的坑道,直达山里的矿井。这里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装满矿石的火车一辆接着一辆从车站开出,而矿区周围却是大片荒地,没有人在耕种,没有人在造房子,这里只有拉普人,他们是以赶着鹿群到处游牧为生的。 奥萨和小马茨到矿区里打听一个两道眉毛连在一起、名字叫作荣·阿萨尔森的工人时,他们很快得知父亲在马尔姆贝里矿区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但是现在他外出游荡去了。有时他一感到烦恼就外出去游荡,这是常事。他到底到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不过大家肯定地认为,过几个星期他是会回来的。既然他们是荣·阿萨尔森的孩子,就可以住到父亲居住过的小屋里去,等待他回来。没有人对他们的来到表示惊奇,也没有人对父亲到荒野里去漫游感到惊奇。大约各行其是在这遥远的北方是不足为奇的。 小马茨到矿区后不久的一天下午,他在矿区里转来转去,矿上爆破时,他站在离一个大型露天矿坑太近,几块飞石打中了他。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昏倒后躺在地上很久很久,没有人知道出了这个事故。后来有几个在露天矿干活的人听到矿井边上有人向他们在呼喊,原来是一个还没有竖起的手掌那么高的小人儿。他让他们快去救躺在矿井上面、流血不止的小马茨。这些人从这个令人奇怪的途径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立即跑到矿井上面。接着,小马茨就被背回了家,给包扎了起来;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失血过多,救不活了。小马茨死了。那些在几个小时以前还看见他活蹦乱跳、身体健康的人对此简直无法相信,但这毕竟是事实。 小马茨是在第二天清晨死去的,除了他姐姐奥萨在屋里守着他,看着他死去外就没有别人在她旁边了。 “我感到高兴的是我不是患那种病而死的,奥萨,”小马茨说道,“你不是也为此而高兴吗?99lib?”奥萨无言以对。他又继续说道:“我认为,死倒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像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们那样死去就好。现在你肯定可以使父亲相信,夺去他们生命的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疾病,这一点你会看到的。” 小马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奥萨怔怔地坐了很久很久,回想着弟弟小马茨活着的时候所经历过的一切。她认为小马茨像个成年人一样经受过种种磨难,她思忖着他临终前的最后几句话,他还是像过去那样勇敢坚强。她一定要为弟弟安排一次像样的、体面的葬礼。要用马车把灵柩拉到教堂,后面跟着由矿工组成的长长送殡队伍,墓地旁,有乐队奏乐,有合唱队唱歌。安葬以后,所有到教堂去送殡的人都被邀请到学校里去喝咖啡。放鹅姑娘奥萨要为弟弟小马茨举行的葬礼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她和小马茨已经积攒了很多钱,她有能力为他举行一次像她所希望的隆重的葬礼,但是她知道,大人们是绝不会愿意根据一个孩子的想法去办事的,要这么办是非常困难的,不过她一定要这样做,为了小马茨,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做到。 护士赫尔玛小姐走进小屋来看望奥萨,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这个穷苦的小女孩。奥萨不哭也不抱怨,而是默默地帮着她做该做的事。护士小姐感到十分惊讶。 “当我不得不考虑为小马茨这样的人安排后事的时候,”奥萨说道,她竭力使自己的话说得庄重一点儿,更像大人一点儿,“我首先考虑的是办一场对他表示敬意的葬礼,而我又有这种能力。丧事办好以后有足够的时间去难过哭泣。” 她请求护士小姐帮助她安排一次体面的葬礼。护士小姐认为,这个孤单而又可怜的孩子如果能从体面的葬礼中得到安慰的话,那倒真是一件好事。她答应帮她的忙。 护士小姐陪着奥萨到矿工们家里,请他们下星期日为小马茨去送殡,很少有人拒绝参加。“我们当然是要去的喽,因为是护士小姐请我们的。”他们回答说。 护士还非常顺利地安排好了在墓地旁演奏的四重奏铜管乐队和小合唱队。她没有去借用学校的场地,因为夏天天气暖和,变化不大,可以请送殡的客人们在露天喝咖啡。他们可以向禁酒协会礼堂借用桌椅板凳,向商店借用杯盘。几个矿工的妻子看在护士的面子上,愿意拿出一些好看的桌布,准备铺在咖啡桌上。 她还向面包房订购了松脆的面包片和椒盐饼干,又向一家糖果店订购了黑白糖果。 奥萨要为她的弟弟小马茨办这样一场隆重的葬礼引起了人们极大的注意,整个马尔姆贝里矿区的人都在谈论,最后,矿业主本人也知道了这件事。 当矿业主听到,五十个矿工要为一个到处流浪的乞丐、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送殡,他认为这简直是荒唐透顶,他派人把护士找来,请她把这一切安排都取消。 “让这么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这样浪费掉金钱太可惜了,”他说道,“一个小孩子心血来潮,大人们跟着去做,这是不行的。” 矿业主没有恶意。护士也没有讲一句反对矿业主的话,一方面是因为尊敬他,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内心确实觉得他是对的。对一个讨饭的孩子来说,这样铺张是太过分了。 护士从矿业主别墅里出来,心里很难过,但是又不得不到窝棚区去告诉奥萨,她不能为小马茨操办一次隆重的葬礼。护士小姐还把自己的烦恼和无奈告诉了矿工的妻子们,但是她们认为矿业主是正确的。为一个要饭的孩子大办丧事是不合适的。 当护士小姐把矿业主的话告诉了奥萨以后,她不哭也不抱怨,但是就是不愿意改变主意。她说,她没有请求矿业主帮什么忙,他与这件事是毫无关系的。他也不能禁止她按自己的愿望来安葬她的弟弟。 当几个妇女向她解释说,如果矿业主不同意,他们谁也不会去送殡时,她这时才明白,必须要得到他的允许才行。放鹅姑娘奥萨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接着又迅速地站了起来。 “你到哪儿去?”护士问道。 “我要去找矿业主,当面同他谈一谈。”奥萨说。 放鹅姑娘奥萨知道,要使马尔姆贝里矿区最有权威的人——矿业主,改变他固有的看法是很难的,但是为了弟弟,她必须要去找矿业主。护士小姐和其他妇女们想知道个究竟,离她一段距离,跟着她走。 放鹅姑娘奥萨头上包着母亲遗留给她的一块很大的黑色的丝绸布,一只手拿着一块叠好的手帕,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着小马茨做好的木头玩具。她像一个少女第一次行圣餐礼走向教堂那样严肃而端庄地向前走去。 路上玩耍的孩子听说她要去找矿业主,吓了一大跳,一帮孩子也跟在后头要去看一看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当时正是下午六点左右,恰好是矿上放工的时候。几百名工人正好下班回家,当有些工人了解到奥萨要做的事情后,认为一个孩子要做这样的事真是勇敢非凡,他们也要跟着去看一看,她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奥萨走到办公大楼,看到矿业主头戴礼帽,手中拿着手杖,正准备回住宅去吃晚饭。 “你找谁?”当他看到这个小姑娘头包丝绸布,手里拿着叠好的手帕,一本正经的样子时,这样问道。 “我要找矿业主本人。”奥萨回答道。 “哦,那就请进吧。”矿业主说着,走进了屋子。他让房门敞开着,因为他想,一个小女孩不会有什么花时间的事情要谈的。这样,跟着放鹅姑娘来的人就可以站在门厅里和台阶上听到他们在办公室里所讲的话。 放鹅姑娘奥萨走进去以后,首先把身子挺直,把头巾往后推,用瞪得圆圆的孩子气的眼睛向矿业主望去。她的目光严厉得能刺痛人的心。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弟弟小马茨死了。”她说道。一听到这句话矿业主明白了他在同谁说话。 “啊,你就是提出来要举行盛大葬礼的 90a3." >那个姑娘,”他和气地说,“你不要这样办,孩子,对你来说花钱太多了。如果我早先听到的话,我会立即制止的。” 女孩子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哭。 “我想问问矿业主,我能不能给你讲一些小马茨的情况。”奥萨说道。 “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矿业主和蔼地说,“我只是为你着想呀!” 这时候,放鹅姑娘把身子挺得更直一些,用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说道:“小马茨从九岁起,就既没有了父亲又没有了母亲,他不得不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养活自己。他连一顿饭都不愿意去向人乞讨,而要自己付钱。他总是说,一个男子汉是不兴讨饭吃的。他在农村中四处奔走,收买鸡蛋和黄油,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商人那样善于经营生意。小马茨放鹅的时候,一边还在田里干着农活,勤勤恳恳,如同一个成年人一样。小马茨在南方斯康耐走村串乡的时候,农民们常常托他转送大笔的钱,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对他可以像对自己那样信任,所以,要说小马茨还仅仅是一个小孩子那是不对的,因为还没有很多大人……” 奥萨本来觉得关于小马茨她是有好多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让矿业主听明白。矿业主站在那里,听着她讲,没有吭声。奥萨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对这位矿业主已经起了作用。 “想一想,我现在愿意自己支付全部安葬费的时候……”奥萨说,她又不吭声了。 这时矿业主一面端详着奥萨,一面在思忖着,她遭受过失去家庭、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痛苦,可是却仍然坚强地站在那里,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不能再给她增加痛苦。可以看出,她对弟弟是非常热爱的,我不能用拒绝来回答这样一种爱。 “那么,就照你的想法去办吧。”矿业主说道。 在拉普人中间 葬礼举行完了。放鹅姑娘奥萨独自一人留在属于她父亲的小窝棚里。她关上房门,坐着思念自己的弟弟。最后她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没有小马茨我以后可怎么办呢?”她呜咽着。 夜已经很深了,放鹅姑娘几天来十分劳累,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梦中,她看见到小马茨走进屋子,来到她身边。 “现在,奥萨,你该走了,去找父亲去。”他说。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怎么去找呢?”她这样回答他。 “别担心,”小马茨像平常那样急促而又愉快地说,“我给你派一个能够帮你忙的人来。” 这时候,放鹅姑娘奥萨听到有人在敲她房间的门。她还沉浸在梦境中,搞不清楚是真的有人在敲门,还仅仅是幻觉,不过她还是站起身来,去把房门打开,她想道:“现在一定是小马茨答应给我派来的人来了。” 当放鹅姑娘奥萨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看见门槛上站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人儿,还没有手掌竖起来那么高。尽管这是深更半夜,但是天仍然跟白天一样明亮,奥萨一眼就看出,这个小人儿同她和小马茨在全国各地流浪时碰到过好几次的小人儿是同一个人。奥萨仍然睡得迷迷糊糊,她以为自己依旧在做梦,小人儿看见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就告诉她到哪儿去找她的父亲以及她怎样才能到那里去,等等。 当他讲话的时候,放鹅姑娘奥萨渐渐清醒了,当他讲完的时候,她已完全醒过来了。她发现自己同一个不是属于人间的人在说话,吓得失魂落魄,说不出感谢的话,只是转头就往屋里奔,赶紧爬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上眼睛。她当时注意到小人儿的脸上表情十分忧伤。 她尽管害怕小人儿,但还是按照他的指点去做,第二天她就赶紧出发去寻找父亲。 在马尔姆贝里矿区以北几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湖,叫做鲁萨雅莱,湖西岸有一个拉普人居住的小居民点。当时从矿区到这个小湖没有旅客火车,只有运送石子的火车。放鹅姑娘奥萨记得,小人儿说她的父亲就在鲁萨雅莱湖西岸驻扎着营地的拉普人那里。她在矿区工人和工程师们的帮助下,搭乘运石子的火车来到这里,寻找父亲,陪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名叫舍德贝里的工人,他会讲拉普语。 七月的一天下午,鲁萨雅莱一带雨大得可怕,很多拉普人都钻进了帐篷,围火坐下,喝着咖啡。此时,一只船划来,停靠在拉普人帐篷旁。几只拉普人的狗狂吼着向小船蹿去,一个拉普人从帐篷的入口处探出头去看,原来是他们的好朋友舍德贝里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拉普人忙把他和小姑娘请进帐篷里来。 “好像有人捎信去让你现在到这里来似的,舍德贝里。”拉普人喊叫道,“咖啡壶正放在火上,在这种下雨天气,没有人能干什么事。你来给我们讲讲新闻吧!” 工人钻进帐篷来到拉普人中间。大家边说笑边费劲儿地为他和小姑娘在帐篷里腾地方。工人立即用拉普语同主人们攀谈起来。跟着他来的小姑娘奥萨,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大锅和咖啡壶、火堆和烟、拉普男人和拉普女人、孩子和狗、墙和地、咖啡杯和烟斗、色彩鲜艳的服装和用鹿角刻出来的工具,等等。这里的一切一切对她说来都是新鲜的,没有一样她熟悉的东西。 但是她突然垂下眼皮,不再看东西了,因为她注意到帐篷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奥萨知道舍德贝里肯定是在向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她不希望舍德贝里过多地谈论她,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些拉普人认识不认识她父亲,知道不知道她父亲在什么地方。她本来希望,她一到这里就会见到父亲,可是帐篷里的所有人全都是拉普族人,没有父亲。 她看到,拉普人和舍德贝里越说越严肃,拉普人摇着头,用手拍着前额。这一下,奥萨感到十分不安,她再也坐不住了,就问舍德贝里道:“他们知道我父亲吗?” “他们说,他出去打渔去了。”工人回答说,“他们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不是会回到帐篷里来,不过,只要天气稍好一些,他们就会派人去找他的。” 这天清晨,天气十分晴朗。拉普人中间最卓著的人物——乌拉·塞尔卡说要亲自出去寻找奥萨的父亲——荣·阿萨尔森。奥萨的父亲现在是一个见了孩子就恐惧的怪人,乌拉不知道怎样把他女儿来找他的消息告诉他,因此他不急着走,而是蹲在帐篷前思忖荣·阿萨尔森这个人。 在乌拉·塞尔卡考虑问题的时候,放鹅姑娘奥萨和一个拉普族小男孩阿斯拉克一起坐在帐篷前聊天。阿斯拉克上过学,会讲瑞典语。他给奥萨讲萨米人的生活,并且向她保证说,萨米人的生活比其他所有人的生活都要好。 “我觉得在这里生活挺可怕的。”奥萨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阿斯拉克说道,“你只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就会看到,我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的活,一定会给帐篷里的烟呛死的。”奥萨回答说。 “你可别这么说!”拉普男孩说,“你对我们一无所知。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就会明白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种叫做黑死病的疾病在全国蔓延开来,我不知道,这种疾病在我们那么靠北的真正萨米人地区流行过,但是这种病在耶姆特兰十分猖獗,住在那里的大森林里和高山上的萨米人,除了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外,全都死光了,住在河谷地的瑞典族人除了一个小女孩外,也没有大人活下来,她也是十五岁。 “这两个孩子在快到春天的时候相逢了,女孩子请求拉普族男孩陪着她到南方去,她不愿意再在荒芜凄凉的耶姆特兰待下去了。‘现在不行,要等到冬天才行,’男孩子回答说,‘现在是春天,我的鹿群要到西边的大山里去,我们萨米人一定要到鹿群让我们去的地方去。’ “这个瑞典族小女孩是富家的孩子,一贯看不起穷苦的山区人民,认为居住在露天的人是非常不幸的。但是她又怕回到自己河谷地的庄园里去,因为那里除了死人就没有别的。‘那么,至少让我跟着你到大山里去,’她央求男孩说,‘免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连人的声音都听不到!’对此,男孩当然欣然答应,这样,女孩就有机会跟随鹿群向大山进发。鹿群向往着高山上鲜嫩肥美的牧草,每天走很远的路。他们没有时间支搭帐篷,只得在鹿群停下来吃草的时候往地下一躺,在雪地上睡一会儿。接着,他们踩着即将消融的雪,踏着快要破碎的冰,跟在鹿群后面奔跑。当来到高山地区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星期,等待更高处的大山里积雪融化,然后再往上走。女孩不断抱怨叹气,多次说她累得要命,一定要回到下面的河谷地区去,但是她仍然跟着往上走,因为这样总比自己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当他们来到高山顶上之后,男孩在一块面朝高山小河的美丽的绿草坡上为女孩搭起了一顶>?帐篷。到了晚上,男孩挤了鹿奶让她喝。他把去年夏天他们的人藏在山上的干鹿肉和干奶酪找了出来。女孩一直在发牢骚,说她不想吃干鹿肉和干奶酪,不习惯蹲在帐篷里睡在只铺了一张鹿皮和一些树枝当床的地上。但是这位拉普族的男孩对她的抱怨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几天之后,女孩开始帮着男孩挤鹿奶、生火、提水、做奶酪。他们过着美好的日子。天气暖和了,他们放夹子捕鸟,在急流里钓鳟鱼,到沼泽地上采云莓。 “夏天过去以后,他们搬下山来。当大雪纷飞,湖面上开始冰冻的时候,他们又继续往东迁移。男孩教女孩用鹿筋搓绳子、鞣皮子,用鹿皮缝制衣服和鞋子,用鹿角做梳子和工具,他们一起滑雪,坐着鹿拉的雪橇旅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整天没有太阳的昏暗的冬天,到了几乎整天都有太阳的夏天的时候,男孩对女孩说,现在他可以陪她往南走了,去寻找她本族的人。可是那个时候这女孩子却惊讶地看着他。 “‘我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萨米人的生活,’女孩说,‘在大山和森林中自由自在地游荡了这么长时间,我不能再返回到我本族人那里,在狭窄的房子里生活了。请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吧!你们的生活方式比我们的好得多。’ “女孩在男孩那里住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再想回到河谷地区去。奥萨>?,只要你在我们这里呆上一个月,就永远也不想再离开我们了。” 拉普族男孩阿斯拉克用这些话结束了他的故事,他的父亲乌拉·塞尔卡在一旁听他们讲话,也想出了应该怎样去告诉荣·阿萨尔森关于他女儿来找他的办法。 乌拉·塞尔卡沿着鲁萨雅莱湖岸一直向前走,直到他遇到一个坐在石头上钓鱼的男人才停下。 “你一定钓了不少鱼吧,荣,”这位拉普族人边走过去,边用拉普语问道,“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去年死了。” “嗯,我知道。”钓鱼人简短地回答道。他的脸蒙上一层乌云,好像不喜欢有人提起一个死孩子的事。他的拉普语讲得很好。 “但是,让哀伤毁坏了生活是不值得的。”拉普人说。 “是的,是不值得的。” “现在,我打算收养一个孩子。你认为这样做好吗?” “那要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乌拉。” “我想把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个女孩子的情况给你说一说,荣。”乌拉说,接着,他就向这个钓鱼人讲:有两个穷苦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从很远的地方长途跋涉来到马尔姆贝里矿区寻找他们的父亲,当他们在那里等待父亲期间,这个小男孩被矿上爆破时崩出的石头打死了,小女孩为了给弟弟举行一次隆重的安葬仪式去找矿业主等,他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叙述给钓鱼人听。 “她真是一个大胆勇敢而有爱心的好女孩。”乌拉在叙述的最后这样说道。 “你要收养在帐篷里的姑娘,难道就是她吗,乌拉?”钓鱼人问道。 “是的。”拉普人回答说,“听到这件事后,大家都不禁哭起来了,我们都说,这样好的一个姐姐也肯定会是一个好女儿,我们希望,她能到我们这里来。” “她,那个小女孩,一定是你们拉普族人吧?”荣·阿萨尔森问道。 “不是,”乌拉说,“她不是萨米族人。” “那么,她大概是一个新开拓者的女儿,习惯了这里北方的生活吧?” “不是,她是从南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乌拉回答说。 “那么我认为你还是不要收养她。”他说,“她不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冬天住在帐篷里会受不了的。” “她会在帐篷里同好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待在一起,”乌拉·塞尔卡固执地说,“孤独比挨冻更难忍。” “你不是说她有个父亲在马尔姆贝里矿区吗?”荣·阿萨尔森又问道。 “他死了。”拉普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了解清楚了吗,乌拉?”荣·阿萨尔森追问道。 “了解清楚这件事的必要性不大吧?”拉普人轻蔑地说,“如果这个小姑娘和她的弟弟还有一个活着的父亲,他们还需要被迫孤苦伶仃地徒步走遍全国吗?如果他们还有一个父亲的话,难道这两个孩子还需要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吗?如果她的父亲还活着的话,这个小姑娘难道还需要一个人跑去找矿业主吗?如果她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的话,这么能干的小姑娘是不会孤身一人的,不是吗?不过,小女孩自己相信她的父亲还活着。”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乌拉?”他问道。 拉普人想了想。“我记不得了,我可以问问她。” “你要问问她?是不是她已经在这里啦?” “是的,她在岸上的帐篷里。” “什么,乌拉?你还不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想的,就把她领到你这儿来了?”钓鱼人似乎意识到什么,扔下钓竿站了起来。 “我想,她的父亲跟别的人不一样,”这位拉普人继续说道,“他可能是一个严重悲观厌世的人……” 乌拉还没有把话讲完,钓鱼人已经顺着湖堤向上走了。 “你到哪儿去?”拉普人问。 “我去看看你的那个养女,乌拉。”荣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好的,”拉普人说,“去看看她吧!我想你会觉得我有了一个好女儿。”过了一会儿,乌拉直率地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她是荣的女儿奥萨,她到我们萨米人这儿来是为了寻找她的父亲,不是为了来做我的养女的。” 对方只是加快了脚步。“我想,我用把他的女儿收养在我们萨米人中间的话来要挟他,他一定吓坏了。”乌拉自言自语道。 下午,小船带着放鹅姑娘奥萨和荣·阿萨尔森离开拉普人营地向矿区方向划去,他们父女俩紧紧地挨在一起,亲热地手拉着手坐在船板上。他们两个人同两三小时以前完全不同了,荣·阿萨尔森看上去不像过去那样驼背、疲乏,现在,他的眼光清澈而愉快,而放鹅姑娘奥萨也不像以往那样机智而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有一个大人可以依靠和信赖了,似乎她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孩子。 到南方去!到南方去!

旅程的第一天

男孩子坐在白雄鹅背上,在高空中飞行向前。三十一只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形向南快速地飞行着。风在羽毛中呼呼作响,那么多翅膀拍打着空气发出的嗖嗖声,使他们连自己的叫声也听不见了。大雪山来的大雁阿卡领头飞行,跟在bbr>?99lib.她后面的是亚克西和卡克西、科尔美和奈利亚、维茜和库西、雄鹅莫顿和灰雁邓芬。去年秋天跟随他们一起飞行的六只小雁现在已经离开雁群独立生活了。老雁们却带着今年夏天在大山峡谷里长大的二十二只小雁在飞行,十一只飞在右边,十一只飞在左边,他们尽力同老雁一样相互之间保持着同等的距离。 这些可怜的小雁过去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长距离飞行。开始时,他们对这样快速的飞行很难跟得上。“大雪山来的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他们可怜巴巴地叫道。 “什么事?”领头雁问道。 “我们的翅膀累得动不了啦,我们的翅膀累得动不了啦。”小雁们叫道。 “你们飞得越远,就越不会感到累。”领头雁回答说,速度一点儿没有放慢,而是继续像原先那样向前飞着。看来她说的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因为当小雁们飞了两三个小时后就再也不抱怨累了。但是,他们在大山峡谷里习惯于一天到晚嘴巴不停地吃,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开始想吃东西了。 “阿卡,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小雁们凄婉地叫道。 “又有什么事?”领头雁问道。 “我们饿得飞不动了,”小雁们叫道,“我们饿得飞不动了。” “大雁应该学会吃空气喝大风。”领头雁回答道,她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像原先那样向前飞着。 看起来,似乎小雁们已经学会靠空气和风生活,因为当他们飞了一会儿之后就再也不抱怨肚子饿了。雁群仍然在大山上空飞行。老雁们为了使小雁们学到每座山峰的名字,他们每飞过一座山峰,就喊出它的名字。“这是波苏巧考,这是萨尔耶巧考,这是索里台尔马。”但是,当他们这么喊着飞了一会儿之后,小雁们又不耐烦了。 “阿卡,阿卡,阿卡!”他们伤心地叫道。 “什么事?”领头雁问道。 “我们的脑子里装不下更多的名字了,”小雁们叫道,“我们的脑子里装不下更多的名字了。” “脑子里装的东西越多,脑子就越好使。”领头雁回答道,继续像原先那样叫喊着稀奇古怪的名字。 男孩子暗自思忖,该是大雁南飞的时候了,因为已经下了很多的雪,极目望去,大地一片白茫茫。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呆在峡谷里的最后几天是非常不愉快的。大雨、风暴和浓雾不停地袭击过来,偶尔有那么一个好天,立刻又变得冰冷刺骨。男孩子在夏天赖以生存的浆果和蘑菇都已经冻坏和腐烂。到最后,他无奈地只好吃生鱼,这是他最厌恶的事情。白天十分短促,男孩子总不能让自己的睡觉时间同太阳在天空中消失的时间一样长,漫漫长夜和姗姗来迟的早晨使他感到百无聊赖,兴致索然。 现在,小雁们的翅膀终于长硬朗了,南飞的旅程也开始了,男孩子是如此的高兴,骑在鹅背上又笑又唱。是的,他盼望离开拉普兰不仅仅是因为那里又黑又冷又没有东西吃,而且还有别的原因。 到拉普兰的头几个星期里,他一点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他认为,那是他从来没有到过的美丽而舒适的地方。除了不要让蚊子把他吃掉以外,他没有任何别的烦恼。男孩子和白雄鹅莫顿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因为这个大白家伙只是守着灰雁邓芬,寸步不离。不过,男孩子倒是一直同老阿卡和高尔果老鹰在一起,他们三个一起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时光。那两只鸟带着他做过远距离的飞行。男孩子曾经站在冰雪覆盖的凯布纳卡伊塞大雪山山峰之巅,眺望过伸展在这座陡峭的白色锥体下面的条条冰川,拜谒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其他高山。阿卡还带他看过深山中的幽谷,母狼哺养狼羔的岩洞。他还和成群结队在美丽的托内湖岸吃草的驯鹿交了朋友,到过大湖瀑布下面,向居住在那里的狗熊转达了他们住在贝里斯拉格那的亲友们的问候,他所到之处都是气势澎湃、威势赫赫的地方。他非常高兴能亲临其境,但是不愿意在那里长住。阿卡说,那些瑞典开拓者应该保持这两个地区的安宁,把它交还给那些出生就是为了在这里生活的熊、狼、鹿、大雁、雪鸭、旅鼠和拉普人。他不得不承认,阿卡的这些话是对的。 一天,阿卡把他带到一个大矿区。他在那里发现小马茨遍体鳞伤,躺在矿坑外面,此后的几天里,他除了想方设法帮助可怜的放鹅姑娘奥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想。奥萨找到父亲之后,他就不需要再为她费心劳神了。从那时候起,他就呆在峡谷里的家中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和雄鹅莫顿一起回家,重新变成一个人。 是呀,他现在已经踏上南归的路,高兴万分。当看见第一片杉树林的时候,他挥动帽子,高声呼喊“好哇”,他以同样的方式欢迎着第一幢开拓者的灰色屋子、第一只山羊、第一只猫和第一群鸡。他飞越过汹涌澎湃的大瀑布,它的右面是壮丽的高山,但是这一类的高山他看得多了,根本就不屑一顾。当他看到山的东面克维基约克的小教堂、牧师宅邸以及那个小教区村的时候,情形就不一样了,他觉得这里是那么美丽,以至于热泪盈眶。 他们不断地遇到飞过来的候鸟群,他们比春天时候的鸟群规模大得多。“你们到哪里去,大雁?”候鸟们喊着问道,“你们到哪里去?” “我们跟你们一样要到外国去,”大雁们回答说,“我们要到外国去。” “你们的小雁翅膀还没有硬朗,”对方喊道,“那么弱小的翅膀是飞不过大海的。” 拉普人和鹿群也在从高山上往下迁移。他们秩序井然地走着:一个拉普人走在队伍最前列,后面跟着几排由大公鹿领队的鹿群,接着是一长溜驮着拉普人帐篷和行李的运货鹿,最后是七八个人。大雁看见鹿群的时候就往下飞行并且喊道:“谢谢你们今年夏天对我们的款待!谢谢你们今年夏天对我们的款待!” “祝你们旅途愉快,欢迎下次再来!”鹿群回答说。 但是,当熊看见雁群时,他们却指着雁群对自己的孩子嚎叫道:“快来看这些大雁呀,他们一点寒冷都经不住,连冬天待在家里都不敢!”老雁们不屑回答他们,而是对自己的小雁们叫道:“快来看这些熊呀,他们宁愿躺在家里睡上半年,也不肯麻烦一点到南方去!” 在下面的杉树林里,小松鸡们缩紧身子,竖起羽毛,冻得发抖,看着所有的鸟群喜洋洋、乐滋滋地向南飞去。“什么时候轮到我们飞呢?”他们问母松鸡,“什么时候轮到我们飞呢?” “你们得同妈妈爸爸一起待在家里,”母松鸡回答说,“你们得同妈妈爸爸一起待在家里。”

在东山上

每一个到过高山地区的人肯定知道,大雾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困难。雾气腾腾,遮住视野,即使周围全是美丽多姿的高山,你也一点看不见。你会在盛夏遇到雾。倘若是秋天,可以说你几乎不可能避免大雾。对尼尔斯·豪格尔森来说,当他在拉普兰境内时,天气一直很好,但是大雁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喊出他们现在已经飞行在耶姆特兰省,重重浓雾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使他一点儿也看不清那里的景色。他在空中整整飞了一天,却不知道来到的地方是山区还是平原。 夜幕降临时,大雁们降落在一块四面八方倾斜的绿草地上。那时他才知道,他是待在一个山丘的顶部,但是,这个山丘是大还是小,他无法搞清楚。只能猜想,他们是在有人居住的地区,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人类的说话声,也听到了车轮在一条路上滚动向前的轧轧声,但是对此,他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他很想摸索着到一个农庄里去,但又怕在大雾中迷路。他哪儿也不敢去,只得待在大雁们身边。一切都是潮乎乎、湿淋淋的。每一根草和每一棵小植物上都悬挂着小水珠,他只要一动,小水珠就往身上掉,就像洗一次不折不扣的雨水淋浴。“这里并不比山上峡谷好多少。”他想。 但是,尽管这样,在附近走几步他还是敢的。他隐约看见一幢建筑物就在眼前,并不大,但有好几层楼高。他看不到顶部,大门是关着的,整幢房子看来没有人居住。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瞭望塔,在那里既不可能得到食物,也不可能取暖。即使这样,他仍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大雁们那里。“亲爱的雄鹅莫顿!”他说,“把我放到背上,驮我到那边那座塔的顶上去吧!这里那么潮湿,我无法睡觉,那里一定能找到一块可以躺下的干燥地方。” 雄鹅莫顿马上帮助他,把他送到瞭望塔的阳台上。男孩子躺在那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晨曦把他唤醒。 他睁开双眼,环视四周,起初他不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记得有一次赶集,他曾经走进过一顶大帐篷,看到过一幅硕大的全景画。这时他觉得他又站在了那顶大圆帐篷的中间,红色的帐篷顶,十分漂亮,墙壁和地板上画了一幅明媚而辽阔的风景画,上面有大村庄和大教堂、耕田和道路、铁路乃至一座城市。不久,他就明白了,他并不是在帐篷里看全景画,而是站在瞭望塔的顶部,头上是被朝霞映红的天穹,四周是真实的大地。他已经看惯了荒原,如今把看到的有村庄和城市的真实地方当成一幅画是不足为奇的。 男孩子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还另有原因,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本来的真正颜色。他所在的瞭望塔屹立在一座山上,山位于一个岛上,岛靠近一个大内湖的东岸。这个湖,不像一般内湖那样呈灰色,它的一大部分湖面同朝霞映红的天空一样呈粉红色,深入陆地的小湾却闪烁着近似黑色的光。湖周围的堤岸也不是绿色的,而是闪着淡黄色的光,那是由于庄稼收割完了的田地和叶子发黄了的阔叶树林的缘故。黄色堤岸的四周是一条很宽的黑色针叶林带。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阔叶林才显得鲜明光亮,而男孩子却认为针叶林从来没有像这个早晨那样黝黑暗淡。在黝黑的针叶林东面是淡青色的小丘,沿着整个西面的地平线却是由此起彼伏、多姿多彩的高山组成的一条闪烁着光芒的长长曲线,它的颜色如此美丽、柔和、赏心悦目,他不能把这种颜色称之为红色,不能称之为白色,也不能称之为蓝色,难以用任何颜色来形容它。 男孩子把目光从高山和针叶林中移开,以便更好地看一看他身旁的景色。在湖的四周,那条黄色地带里,他看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红色村庄和白色教堂;他在正东面,在把小岛和陆地分开的狭窄湖湾对面,看到了一座城市。城市延伸到湖岸,后面有一座山做它的屏障,周围是一片富庶和人口稠密的地区。“这座城市所处的位置真是太棒了,”男孩子想道,“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就在此时他吃了一惊,赶紧向周围张望,他一直忙于欣赏风景,而没有注意到有游人来瞭望塔了。 游人快步走上台阶。他刚找好隐藏的地方钻进去,他们就上来了。 他们是一些来远足的年轻人。他们说,他们已经游遍了整个耶姆特兰省,让他们感到高兴的是昨天晚上正好抵达厄斯特松德,赶上在这晴朗的早晨,在福罗斯岛的东山上观看雄伟壮丽的景色。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方圆二百公里,他们要在离开这里以前,对他们亲爱的耶姆特兰省全景再看上最后一眼。他们指着环湖屹立的许多教堂,“那下面是苏讷,”他们说,“那里是马尔比,再远一些是哈伦。正北的那座是罗德厄教堂,还有那座,就在我们下面,是福罗斯岛教堂。”接着,他们开始谈山。最近的那座山叫乌维克斯山,对此大家的看法都一致。但是后来,他们就开始怀疑哪一座是克勒沃舍山,哪一座是阿那里斯山、凡维特尔山、阿尔莫萨山以及奥莱斯库坦山又在哪里。 正当他们这么议论的时候,一位年轻姑娘拿出一张地图,铺在膝盖上,开始研究起来。忽然,她仰起头。“在地图上看耶姆特兰省的地形,”她说,“我觉得,它像一座气魄雄壮的巍巍大山。我一直期待着能有机会听到一个关于它是怎样直立起来、高入云霄的故事。” “它可能本来就是一座大山。”一个人讥笑地对她说道。 “是啊,正因为这个缘故,有人就把它推倒。你自己来看一看,它像不像有宽阔山麓和陡直山峰的一座真正的高山!” “把这样一个多山的地区说成是它本身就像一座山倒也不坏,”一个旅游者这样说道,“但是虽然我听过关于耶姆特兰省的其他一些传说,可是我从来没有……” “你听到过关于耶姆特兰省的传说?”这位年轻姑娘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马上给我们讲讲吧。在这个能看到全省的制高点上讲它的传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这位旅伴也十分爽快,毫不忸怩,马上开始讲了起来。

耶姆特兰的传说

在耶姆特兰还居住着巨人的时候,有一天,一个巨人站在房子的院子里给马刷毛。他精心地刷着,突然发现马惊恐得颤抖起来。“你们怎么啦,我的马儿?”巨人一面说一面朝四周看,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把牲畜吓着了。他在附近没有发现熊,也没有看到狼。他唯一看到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人,没有自己高大粗壮,不过相当魁梧、有劲,正顺着通向他房子的小山路爬上来。 巨人一看见这个走路的人,同他的马一样从头到脚也开始哆嗦起来。他不想再干活了,而是匆忙走进屋子,走到坐着在用纺锤打麻绳的妻子身旁。 “出什么事啦?”巨人的妻子问,“你的脸同雪山一样苍白。” “我的脸怎么能不苍白呢?”巨人说,“小路上走来了一个人,肯定是雷神托尔,我对此就像你是我妻子一样地肯定。” “这真是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巨人的妻子说,“难道你不能施展魔法,让他把整个院子看成一座山,从我们门口转过去吗?” “已经太晚了,”巨人回答道,“我听到他推开大门,走进院子了。” “那我劝你还是躲一躲,让我单独来对付他,”巨人的妻子急忙说,“我要想办法使他以后不能那么快地就到我们家来。” 巨人认为这是一个万全之计,他走进里面的小房间,而他的妻子仍然坐在大屋的长凳上镇静地打绳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似的。 必须提一下,那个时代的耶姆特兰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整个地方只是一块硕大而扁平的山地,光秃秃的,一无所有,连杉树林也不能生长。这里没有湖泊,没有河流,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那时候,这里也没有现在这些分布于全省的高山和山峰,它们都一座座排列在西边很远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没有一块人类能够生活的地方,而巨人却在这里生活得十分惬意。这个地区那么荒凉,没有人烟,完全是巨人们的愿望和所作所为的结果。巨人看到雷神托尔向他家里走来吓得失魂落魄、不知所措是完全有道理的。他知道雷神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向四周散发酷寒、黑暗和荒凉,并且阻止大地变得富裕、丰硕和适合人类居住。 巨人的妻子没有等待多久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坚定的脚步声。不久,巨人看到雷神托尔推开房门,走进屋里。他不像一般过路人那样在门口停住,而是立即朝屋子最里面靠山墙坐着的巨人的妻子走去。可是这段路对他来说不算近,当他以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的时候,他其实还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离屋子中央的炉灶还差很远的一截路。他加大步子朝前又走了一会儿,炉灶和巨人的妻子好像比他刚进屋的时候更远了。起初,他并不觉得这间屋子特别大,但是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走到炉灶那里时,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奇大无比。那时他累得要命,只得靠着拐杖休息一会儿。巨人的妻子看到他停下来,便放下藏书网纺锤,从长凳上站起来,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巨人喜欢大屋子,”她说,“我的男人常常抱怨这里太窄小了。但是我能够理解,对一个步子不能比你迈得大的人来说,要穿过巨人居住的房间是很吃力的。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到我们巨人这儿来干什么?” 雷神托尔似乎本来准备做一个尖刻的回答,但肯定是由于他不想跟一个女人争吵,因而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叫大力士,是位勇士,多次参加过冒险活动。我在家里的院子中整整坐了一年,当我听到人类在谈论你们巨人把这里的土地搞得很坏,除了你们外,没有人能够到这里来居住的时候,我就想我该做点儿事了。我现在到这里来就是想找男主人谈一谈,问问他是不是愿意把这里搞得好一点。” “我们家的男主人打猎去了,”巨人的妻子说,“等他回家来的时候让他自己来回答你的问题吧。不过,我要对你说,一个敢向巨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的人应该是一个比你还要高大的人,所以,维持你的声誉的最好办法是马上回去,不要同他会面。” “我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地,就一定要等着他回来。”自称为大力士的雷神托尔说。 “我已经尽力规劝你了,”巨人的妻子说,“主意由你自己定。请在长凳上坐会儿,我去拿接风酒。” 巨人的妻子拿了一只极大的角状杯走到屋子最靠里的、放着蜂蜜酒酒桶的角落。雷神托尔也没有把这个酒桶当回事,但是当巨人的妻子拔出塞子时,蜂蜜酒流入酒杯发出隆隆呼啸声,好似有一个大瀑布在屋子里似的。酒杯很快就灌满了,巨人的妻子想把塞子塞到酒桶上,但是没有成功,蜂蜜酒汹涌流出,冲走了她手中的塞子,流到了地板上。巨人的妻子再试一次把塞子塞进去,但是又失败了,这时,她便请雷神托尔帮忙。“你看,酒都流走了。大力士,请你过来把塞子塞到酒桶上去!”雷神托尔马上跑过去帮忙。他拿了塞子往桶口堵,但是酒又把塞子顶出来,并且把塞子抛到很远的地方,酒继续在地上漫溢。 雷神托尔一次又一次地使劲去堵,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最后他气得把塞子扔掉了。地板上溢满了酒。为了缓和蜂蜜酒漫溢地板的状况,雷神托尔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深沟,让酒流走。他在坚硬的岩石上挖沟筑路让蜂蜜酒流走,正像孩子们春天在沙地上挖沟筑路让雪水流走一样;他还用脚在这里那里踩出一个个深坑,让酒集中到那些坑里去。巨人的妻子一直默默地站着,一声不吭。如果雷神托尔抬头朝她望去,他一定会看到,她正惊愕而又恐惧地看着他做这些事。当他做完的时候,她以嘲笑的口气说道:“真是谢谢你啦,大力士。我看出来了,你是尽力而为了。平时都是我的男人帮我塞塞子。当然,我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力气大,但是既然你连这么一点事都干不了,我看你最好还是马上启程回去吧。” “在我没有把音信带给他之前,我不愿意走。”雷神托尔说,但是看上去有点羞愧和沮丧。 “请在那里的长凳上坐下吧,”巨人的妻子说,“我把锅子放到火上去,给你煮点粥!” 巨人的妻子按自己说的话做了。但是当粥快要煮好的时候,她对雷神托尔说道:“现在我发现面粉用完了,这样我是煮不了稠粥的。你能不能把身旁的磨转一转,两三下就行,可以吗?两块磨石之间有粮食,不过磨可不轻,你非得使出全身力气不可。” 雷神托尔没有等她多说就去推磨。他并不感到这磨特别大,但是当他抓住磨把,想让石磨转动时,石磨重得令他难以推动。他被迫用上全身力气,才使磨转动了一圈。 巨人的妻子惊恐地看着他干活,一声未吭。但是当他离开石磨时,她说道:“当我推不动石磨的时候,我的男人通常就会成为我的好帮手。但是谁也不能要求你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最好还是避免同那个想在这磨上磨多少面就能磨多少面的人碰头为好,难道现在你自己还看不出这一点吗?” “我仍然觉得,我应该等他回来。”雷神托尔说道,声音低而且缺乏勇气和胆量。 “那么到那边长凳上安静地去坐着吧,我去给你整理出一个好床铺来,”巨人的妻子说,“因为你必须留在这里过夜了!” 她在床上铺了很多褥子和垫子,并祝愿客人睡个好觉。“我怕你会感到床太硬,”她说,“不过,我男人每天晚上都是睡在这种床上的。” 当雷神托尔躺到床上,他发现身子底下疙疙瘩瘩,高低不平,根本无法睡觉。他翻来覆去,还是不舒服。于是,他把床上的用品都扔掉,这里扔一个枕头,那里扔一床褥子,然后,美美地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当阳光从天窗照进屋子时,雷神托尔爬起来,离开了巨人的住所。他穿过院子,走出大门,并且随手把门关上。就在此时,巨人的妻子出现在他身旁。“我看见你准备走了,大力士,”她说,“这是你最明智的决策。” “如果你的男人能在你昨夜为我铺的这种床上睡觉的话,”雷神托尔愠怒地说,“我就不想见他了。他一定是一个没有人能对付得了的铁人。” 巨人的妻子身靠着大门站着。“你现在已经走出了我的院子,”她说,“所以我想告诉你,你这次到我们的山上来并不是像你本人所想的那样不值得赞颂。你在我们屋子里走路的时候,发现路程遥远,这不足为奇,因为你所走过的地方是耶姆特兰的整个山区;你把塞子塞到酒桶上感到十分困难,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那是雪山上所有的水向你奔腾倾泻而来。为了把水从屋里引走,你在地板上挖的沟、踩的坑,现在都成了河流和湖泊。你把磨推了一圈,这不是对你力气的一个小考验,因为磨里不是粮食,而是石灰石和页岩,你仅仅推了一圈,就磨出了那么多肥沃和膏腴的泥土,盖满了整个山区。你无法在我为你铺的床上睡觉,我也一点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把高大的千岩万壑的山峰铺在bbr>?.了床上,而你把它们扔满了半个省。现在我向你告别,同时也向你保证,我和我的男人将从这里搬走,搬到一个你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去。” 雷神托尔越听越生气,当巨人的妻子讲完的时候,他拔出了插在腰带上的锤子,但是还没有等他把锤子举起来,巨人的妻子就消失了。巨人家院子所在的地方成了一道灰色的悬崖峭壁。但是,雷神托尔在山地上开出的大河、湖泊和磨出的沃土依然存在。那些美丽的大山也还存在,它们使耶姆特兰秀媚瑰丽,并给所有到这里来游览的人以力量、健康、勇气和生活的.乐趣。所以,当雷神托尔在从北部的富罗斯特维克山到南部的海拉格斯山,从斯图尔湖边的乌维克斯山到国境线附近的锡尔山脉之间都撒满了群山的时候,他的业绩就再没有比这更了不起的了。 海尔叶达伦的民间传说 游人们还待在瞭望塔上久久不肯离去,男孩子对此感到十分不安。只要他们还在那里,雄鹅莫顿就不能来接他,而且,他也知道大雁们正急着要继续旅行。就在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他好像听见大雁的呼叫声和翅膀的拍打声,似乎大雁们已经飞走了。但是他又不敢到栏杆那里去察看一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游人们终于离去,男孩子赶紧从躲藏的地方爬出来,但是地面上一只大雁也没有,雄鹅莫顿也没有来接他。虽然他用足全身力气高声喊道:“你在哪里?”却总不见旅伴们露面。他根本不相信他们已经遗弃了他,但是却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意外。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去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的时候,渡鸦巴塔基落在了他的身边。 男孩子没有想到自己会以如此高兴、欢迎的态度去问候巴塔基。“亲爱的巴塔基,”他说,“你来啦,真是太好了!也许你知道雄鹅莫顿和大雁们的去向吧。” “我正是来向你转达他们的问候的。”渡鸦回答道,“阿卡发现有一个猎人在这里的山上转悠,所以她不敢留在这里等你,提前启程走了。现在快到我的背上来,你一会儿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了!” 男孩子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渡鸦的背上,要不是有雾,巴塔基肯定很快就会赶上大雁。但是,早晨的太阳似乎唤醒了晨雾,给了它新的生命,一小块一小块轻飘飘的烟雾聚集又散开,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转眼间,翻腾的白色烟雾笼罩了整个大地。 巴塔基在浓雾上面那晴朗的天空和光芒四射的阳光中飞着,但是大雁们肯定是在下面的雾团中,因此无法看见他们。男孩子和渡鸦呼呀叫呀,但是得不到任何回答。“真是不幸,”巴塔基最后说,“不过我知道,他们在向南方飞行,只要雾消云散,天气一晴,我肯定能找到他们。” 正当他们返回南方,大白鹅什么灾难都可能遇上的时候,男孩子却离开了雄鹅莫顿,这使得他感到十分苦恼。但是当他在渡鸦的背上忐忑不安地飞了几个小时之后,他又对自己说,既然还没有发生不幸,就不值得自寻烦恼。 就在此时,他听到地面上有一只公鸡在啼叫。他立即从渡鸦背上探出身子朝底下喊道:“我现在飞行经过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现在飞行经过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这里叫海尔叶达伦,海尔叶达伦,海尔叶达伦。”公鸡咯咯叫道。 “地面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男孩子问。 “西面是大山,东面是森林,一条宽阔的河流纵贯整个地区。”公鸡回答道。 “谢谢你,你对情况很熟悉。”男孩子喊道。 他飞了一会儿后,听见云雾中有一只乌鸦在叫。“什么样的人住在这个地方?”他问。 “诚实、善良的农民,”..乌鸦回答说,“诚实、善良的农民。” “他们靠什么过日子?”男孩子问,“他们靠什么过日子?” “他们从事畜牧和砍伐森林。”乌鸦喳喳地叫着回答。 “谢谢你!你对情况很熟悉。”男孩子叫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下面的云雾中又哼又唱。“这个地方有什么大的城市吗?”男孩子问道。 “什么?什么?是谁在喊?”那个人反问道。 “这个省里有没有城市?”男孩子又问了一遍。 “我想知道是谁在喊。”那个人喊道。 “我就知道,向人类提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男孩子说。 没过多久,晨雾消失了,消失得像聚集时一样快。这时,男孩子发现,巴塔基正在一条宽阔的河谷上空飞行。这里也像耶姆特兰一样,重峦叠嶂,景色壮丽雄伟,但是山脚下没有大片富饶的土地。这里村落稀疏,耕地狭小。巴塔基沿着河流向南飞行,一直飞到一个村庄附近。他在一块已经收过庄稼的地面降落,让男孩子从他背上下来。 “这块田里夏天长的是谷子。”巴塔基说,“找一找,看你是不是能找到点吃的东西!”男孩子听从了他的建议,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谷穗。正当他剥着谷粒吃的时候,巴塔基和他说起话来了。 “你看到屹立在南边的那座雄壮、险峻的高山了吗?”他问道。 “看见了,我一直在看它。”男孩子回答说。 “那座山叫松山,”渡鸦继续说,“你也许知道,从前那里有很多狼。” “那肯定是狼群藏身的好地方。”男孩子表示同意。 “住在这条河谷里的人多次受到狼的威胁。”巴塔基说。 “也许你还记得一个关于狼的有趣故事,能讲给我听听吗?”男孩子说。 “我听说过一个松山里的一群狼袭击一位外出卖桶的人的故事。”巴塔基说。接着,巴塔基给男孩子讲了这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离这里几十公里的河边的一个叫海德的村子里住着一个卖桶的人。当时正值冬天,他驾着雪橇在结了冰的榆斯楠河上走着,一群狼从他后面追了上来,大概有十只。卖桶人的马又不好,因此他死里逃生的希望很小。 “当那个人听见狼的嚎叫声,看见那么多的狼在后面追赶他时,他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本来应该把大桶、小桶和澡盆从雪橇上扔下去,可以减轻一点重量,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只顾鞭打着马,催马快跑。马比以往任何时候跑得都要快,但是那个人很快发现,狼跑得比马更快,逐渐追上来了。河岸上十分荒凉,最近的村庄离他也有二三十公里。他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来临了,并且感到自己已经吓得不能动了。 “正当他被吓得瘫在雪橇上时,突然,他看见放在冰上用作路标的杉树枝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当他看清了那个走路人是谁的时候,压在心头的恐惧比先前又增加了几倍。 “迎面走来的不是什么狼,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贫穷的老妇人。她叫芬·玛琳,经常走东窜西,到处游荡。她脚有点瘸,背也驼了,因此他老远就能认出她来。 “老妇人正径直朝狼走来。一定是雪橇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见狼群。卖桶人立刻意识到,如果他不向她发出警报就从她身边跑过的话,她就会落入野兽的口中。而当它们把她撕成碎片的时候,他却可以逃脱。 “她拄着拐棍慢悠悠地走着。很显然,如果他不帮助她,她就会没命了。但是,如果他停下雪橇,让她爬上来,这并不等于说她就会因此得救。把她捎上雪橇,那么狼群很可能会追上他们俩,他和她以及那匹马很可能都落入狼的口中。他想:最正确的做法也许是牺牲一条命来拯救两条命。 “在他看见老太太的一瞬间,这些想法一齐涌上他的心头,而且,他还想到,如果他以后因为没有搭救那位老妇人而后悔,或者有人知道他见死不救,他将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他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这使他进退两难。‘我多么希望没有碰上她啊。’他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狼群中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声。马像受惊了似的纵身疾跑起来,从讨饭老太太的身边一闪而过。她也听见了狼的叫声,当卖桶人从她身边驶过时,他看见,她意识到了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呆呆地僵立在那里,张嘴喊了一声,并伸出双臂求救。但是她既没有喊救命,也没有试图跳上雪橇。一定是什么东西使她僵化了。‘肯定是我经过她身边时看上去像个魔鬼。’卖桶人想。 “当他肯定自己已脱离危险时,他竭力使自己感到满意。可是,他的内心却沉痛不安起来。他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不光彩的事,现在他觉得他的一生毁了。‘不,我不能这样,该遭殃就遭殃吧。’他说着勒住缰绳,‘无论如何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让狼吃掉。’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让马掉过头来,很快来到老太太的身边。‘快到雪橇上来!’他说话时的语气很生硬,因为刚才没有顾及老太太的命运而在生自己的气。‘你最好待在家里别出来,你这个老鬼,’他说,‘现在为了你的缘故,黑马和我都要完蛋了。’ “老太太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卖桶人还是不肯饶过她。‘黑马今天已经跑了五十多公里了,’他说,‘你知道,马一会儿就会累垮的,而雪橇也不会因为你上来了就减轻重量。’ “雪橇的滑铁在冰面上摩擦发出吱吱的响声,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听见狼群中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意识到,狼已经追了上来。‘现在我们都要完蛋了,’他说,‘我极力想搭救你,但是这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到目前为止,老太太就像一个受惯责备的人一样缄口不说话。但是现在她终于开口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雪橇上的桶扔掉,减少重量。桶你明天还可以再回来捡的嘛。’卖桶人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好主意,而且为他没有想到这个主意而震惊不已。他让老太太牵着缰绳,自己解开绑着木桶的刹车绳子,把桶扔下雪橇。狼已经追上雪橇,而这时却停了下来,去查看被扔在冰上的东西。他们乘此机会又向前跑了一段。 “‘如果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会主动将自己喂狼的,’老太太说,‘这样你就可以逃脱了。’老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卖桶人正在向下推一个大而笨重的酿啤酒用的桶。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把酒桶扔下去。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从来不出差错的马和男子汉,怎么能为了自己而让一个老妇人被狼吃掉呢?’他想,‘肯定还有其他得救的办法。是的,肯定有。问题是我还没有找到它。’ “他又开始推那个啤酒桶,但突然又停了下来,并且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惊恐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否精神失常了,但卖桶人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和不开窍。实际上要救他们三个的命是世界上最容易不过的事了。他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现在,你好好听着,玛琳!’他说,‘你自愿提出要让狼吃掉,很勇敢。但你用不着这样做,因为我现在想出了我们三个怎样相互帮助而不用任何人去冒生命危险就能摆脱险境的办法。记住,不管我做什么,你要坐在雪橇上不许动,把雪橇驾到林赛尔村去。你去叫醒村里人,告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里的冰面上,被十只狼围困着,请他们快来救我。’ “卖桶人等狼追近雪橇后,就把那个大啤酒桶滚到冰面上,然后自己也跳下雪橇,并且钻进桶里,把自己扣在里面。 “这是一个很大的桶。里面的空间大得能装下整个圣诞节喝的啤酒。狼群朝酒桶扑上去,咬着桶箍,试图把桶翻个个儿。但是桶很重,倒在那里动也不动。狼群怎么也够不着躺在里面的人。 “卖桶人知道他很安全,因此躺在里面对狼大笑。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严肃起来了。‘今后我要是再陷入困境,’他说,‘就要记住这只啤酒桶。我要考虑,既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别人。只要自己能够去找,去想,第三条出路总是有的!’” 巴塔基就此结束了他的故事。但是男孩子注意到,渡鸦从来不讲没有特殊含义的故事。因此,他越听越觉得值得推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男孩子说。 “我只是站在这里看着松山时偶然想起这个故事的。”渡鸦回答道。 他们向南朝榆斯楠继续飞行,一个小时以后,他们抵达了紧挨着海尔星兰省的考尔赛特村。渡鸦在一座低矮的小屋旁边着陆。这座小屋没有窗子,只有一个洞。烟囱里冒出一股股夹着火星的浓烟,屋子里传出一阵阵铿锵有力的锤击声。“我看见这个铁匠铺时,就想起海尔叶达伦从前有过技术精湛的铁匠,特别是这个村的铁匠,全国也没有人能跟他们相比。” “也许你还记得有关他们的故事,可以讲给我听听吗?”男孩子说。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海尔叶达伦一个铁匠的故事。”巴塔基说,“他曾经向两个铁匠挑战,一个是达拉那省的,另一个是韦姆兰省的,比赛打钉子。那两个人接受了他的挑战,三个铁匠在考尔赛特村进行比赛。达拉那人首先开始。他打了十二颗钉子,颗颗匀称、锋利、光滑,好得无可挑剔。在他之后是韦姆兰人,他也打了十二颗十全十美的钉子,而且只用了达拉那人一半的时间。那些对比赛进行评判的人见到此种情形时,便对海尔叶达伦那个铁匠说:‘你不要去白费力气了,因为你不可能比达拉那人打得更好或者比韦姆兰人打得更快。’‘我不想放弃。总能找到一个表现自己技巧的方法的。’海尔叶达伦人说,他既不用煤,也不用风箱,没有预先把铁块放在火炉里加热,而是直接把铁块放在砧子上,用铁锤将铁敲热,并且敲出一颗又一颗钉子。谁也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熟练地使用铁锤的铁匠,因而海尔叶达伦人被评为全国最优秀的铁匠。” 巴塔基说完便不做声了,但是男孩子变得更加迷惑不解。“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何在。”他说。 “我只是看到了这个老铁匠铺,偶尔想起了这个故事。”巴塔基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99lib.t>这两位旅行者又飞上了天空,渡鸦驮着男孩子朝南向利尔海达尔教区飞去,这个教区位于与达拉那省交界的地方。他落在一个长满树木的土堆上,土堆是在一个小山顶上。“你是否知道你正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土堆上?”巴塔基说。男孩子不得不承认他不知道。 “这是一个坟堆,”巴塔基说,“里面埋着的那个人名叫海尔叶乌尔夫,他是第一个在海尔叶达伦定居并开发这块土地的人。” “你大概也知道有关他的故事吧?”男孩子说。 “关于他的事我听说得不多,不过我想他八成是个挪威人。他起初在一个挪威国王手下任职,但是,他和国王发生了纠纷,不得不逃亡国外,投奔了当时住在乌普萨拉的瑞典国王,并且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职位。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要求国王的妹妹嫁给他做妻子,当国王不愿意把那样一个高贵的女子嫁给他时,他就和她一起私奔了。他当时处于一种困难的境地,既不能住在挪威,也不能住在瑞典,而逃亡到其他国家他又不愿意。‘但是肯定会有另外一条出路的。’他想,于是他带着仆人和财宝穿过达拉那省往北走,一直走到达拉那省北部边界上的那些偏僻的大森林里。他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修建房屋,开垦土地,成了第一个在那块土地上定居的人。” 男孩子听完这个故事后,比以前更加迷茫了。“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这些故事的用意何在。”他又说。巴塔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因为只有我们俩在这里,”他最后终于说道,“我想借此机会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把你变成小人儿的小精灵对你变回人提出了什么条件?” “除了要我把白雄鹅安然无恙地送到拉普兰,而后送回斯康耐以外,我没有听说过别的条件。”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巴塔基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才那样自豪地说,背弃一个信任自己的朋友比什么都卑鄙无耻。关于条件的事,你完全应该问问阿卡。你知道,她曾经到过你家,同那个小精灵谈过。” “阿卡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呀。”男孩子说。 “她大概觉得,你最好不要知道小精灵是怎么说的。你和雄鹅莫顿两个,她当然是更愿意帮助你了。” “真奇怪,巴塔基,你怎么总是让我感到痛苦和不安呢?”男孩子说。 “也许是这样吧。”渡鸦说,“但是这一次我想你会感激我的,因为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小精灵的意思是这样的:如果你能把雄鹅莫顿送回家,你母亲就能把他放在屠宰凳上,这样,你就可以变成人了。” 男孩子跳了起来。“这不是真的,完全是你恶意捏造的。”他大声喊道。 “你自己去问问阿卡好了,”巴塔基说,“我看见她和整个雁群从天空飞过来了。别忘记我今天给你讲的故事!在一切困境中,出路肯定是有的,关键在于靠自己去找。我将为看到你获得成功而高兴。” 韦姆兰和达尔斯兰 第二天,男孩子趁休息时阿卡和其他大雁不在一起觅食的机会,问阿卡,巴塔基说的话是否属实。阿卡没有否认。当时,男孩子要求阿卡向他保证,不向雄鹅莫顿泄露秘密,因为大白鹅勇敢而又重义气,男孩子担心,如果他知道了小精灵的条件,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幸。 后来,男孩子总是一声不响,闷闷不乐地骑在鹅背上,耷拉着脑袋,没有心思去顾及周围的一切。他听见老雁们向小雁们喊叫着,现在他们进入了达拉那省,现在他们可以看见北边的斯坦贾恩峰,现在他们正飞过东达尔河,现在他们到了胡尔孟德湖,现在他们正在西达尔河上空飞行,但是他对那些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看来,我是要一辈子跟着大雁周游了,”他想,“这样我非得把这个国家看腻了不可。” 大雁们呼叫着,就这样已经来到了韦姆兰省。正沿着克拉河向南飞时,他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看到的河已经够多了,”他想,“我也不需要再费事去看另一条河了。” 而且即使他想看,下面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因为在韦姆兰北部有一些广阔而单调的森林,那条又窄又细、一个旋涡接着一个旋涡的克拉河蜿蜒经过,不时地在这里或那里可以看到一个烧木炭的窑,一块放火烧荒的地方或者芬兰人居住的没有烟囱的小矮房。但是总的来说,茫茫林海一望无边,人们会以为这里是北部的拉普兰呢。 大雁们落在克拉河边一块放火烧过荒的地方,在那里啄食着刚长出来的鲜嫩的秋黑麦。这时,男孩子听见森林里传来一阵阵说笑声。只见七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背着背包,肩上扛着劈刀从森林里走出来。这一天,男孩子想念人类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因此,当他看见七个工人解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时,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男孩子藏在一个土堆后,听到人类说话的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很快就弄清楚了,他们都是韦姆兰人,要到诺尔兰去找工作。他们是一群很乐观的人,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因为他们都在很多地方做过工。但是正当他们说得起劲的时候,有个人无意中说到,尽管他到过瑞典的所有地方,但是没有见到一个比韦姆兰西部他的家乡所在的诺尔马根更美丽的地方了。 “如果你说的是费里克斯达伦,而不是诺尔马根,我倒同意你的说法。”另一个人插话说。 “我是叶赛县人,”第三个人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地方比诺尔马根和费里克斯达伦都要美丽。” 看来,这七个人来自韦姆兰省的不同地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家乡比其他人的家乡更美更好。他们为此而激烈地争吵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看上去似乎快要翻脸了。就在这时,一位长着又长又黑的头发和一对眯缝小眼的老者路过这里。“你们在争论什么呢,小伙子们?”他问,“你们这样吵吵嚷嚷,整个森林都听见了。” 一个韦姆兰人急忙转向新来的人说:“你在这深山老林里转来转去,大概是芬兰人吧?” “是的,我是芬兰人。”老头儿说。 “那太好了,”那个人说,“我总是听人说,你们芬兰人比其他国家的人都公正。” “好的名声比黄金更值钱。”芬兰老头得意扬扬地说。 “我们正坐在这里争论着到底韦姆兰省的哪个地方最好,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免得我们为了这件事而相互闹得不愉快。” “我将尽力而为。”芬兰老头说,“但是,你们对我得有耐心,因为首先我必须给你们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芬兰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讲: “很久以前,维纳恩湖北边的那片地方看上去十分令人害怕。到处是荒山野岭和陡立的山丘,根本无法在那里居住和生活。道路无法开辟,土地无法开垦。然而,位于维纳恩湖以南的地方却又好又容易耕种,跟现在一样。 “当时,维纳恩湖南岸住着一个大人物,他有七个儿子。他们个个都动作敏捷,身强力壮,但同时也很自负。他们之间经常闹别扭,因为每个人都想高人一等。 “父亲不喜欢那种无休止的争吵。为了结束那种状况,有一天他把七个儿子召集到身边,问是否愿意由他来考考他们,检验一下到底谁是最出色的。 “儿子们自然很愿意,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那我们就这么办,’父亲说,‘你们知道,在我们称为维纳恩湖的北边有一块荒地,遍地是小丘和碎石,我们没法利用它。明天你们都套上马,带上犁,使出最大力气去犁一天的地。傍晚时分,我去看看你们谁犁得最出色。’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兄弟七个就已经备好马和犁,整装待发了。当他们赶着马出发的时候,那阵势好不威风。马刷得溜光,犁铧光亮耀眼,犁头刚刚磨过。他们就像受了惊的马一样,飞快地到了维纳恩湖边。当时有两个人掉过头来绕路走,只有最年长的儿子却一往直前。‘我才不怕这么个小水潭呢。’他对着维纳恩湖说。 “其他人看到他那么勇敢,也不甘示弱。他们站在犁上,赶着马向水里走去。那些马都很高大,在水里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够不着湖底,不得不游起水来。犁漂在水上,但是人继续待在上面不是那么容易。99lib?有几个人抓着犁,让犁拖着走,有几个则泅水过湖,但是他们一个个都过去了,并立即着手耕地,那块地后来就被称为韦姆兰和达尔斯兰。老大犁正中间一块地,老二和老三分别在他的两边,再下边的两个儿子又依次向外面排列,最小的两个儿子,一个排在那块地的最西边,另一个排在最东边。 “起初,老大犁出的沟又直又宽,因为维纳恩湖地势平坦,易于耕作。他的进度也很快,但后来碰到一块石头,石头很大,无法绕行,于是他不得不提起犁越过石头。然后他又用力将犁头插进地里,继续犁出一道又宽又深的沟。但是过了一会儿,他遇到了一块土质十分坚硬的地,不得不把犁再次提起来,后来,他又遇到一次同样的情况。他为不能始终如一地犁出又宽又深的沟而生起气来。最后,石头满地,根本无法耕种,他不得不在地的表面划一道了事。就这样,他总算犁到了地的北头,坐在那里等他的父亲。 “老二起初犁出的沟也是又宽又深,而且他在小丘之间找到了一条很好的通道,所以一直没有停顿下来。不过他却不时地犁到峡谷的山坡地上去了。他越往北犁,拐弯也越多,犁沟也越来越窄。但是他进度很快,甚至到了地头也没有停下来,而且多犁了一大块。 “老三,也就是排在长兄左边的那一个,一开始也很顺利。他犁出的沟比别人的都宽,但是不久他就遇上了一块很糟糕的地,被迫拐向西边犁。只要能向北拐的时候,他就尽力向北拐,犁得既深又宽。但是在离地界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无路可走了,他又被迫停了下来。他不愿意就此停在路中间,于是掉过马头向另一个方向犁。但是不久他又无路可走了,又被迫停了下来。‘这条沟肯定是最差劲儿的。’他坐在犁上等他的父亲时这样想。 “至于其他人,情况可以说是一样的。他们干得都像男子汉。排在中间的人纵然有很多困难,但是排在他们东西两边的人情况就更加糟糕,因为两边的地里到处是石堆和沼泽地,不可能犁得又直又均匀。至于那两个最小的儿子,可以说只是在地里拐来拐去,不过他们也干了不少的活。 “傍晚时分,七兄弟都筋疲力尽了,无精打采地坐在各自犁沟的尽头等着。 “父亲来了。他先走到在最西边干活的儿子那里。 “‘晚上好!’父亲说着走了过来,‘干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儿子说,‘这块地太难犁了。’ “‘我想你是背朝干活的地方坐着,’父亲说,‘转过身去,你就会看到你干了多少活了!你干得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少。’ “儿子一回头才发现,他犁过的地方出现了漂亮的山谷,谷底是湖泊,两旁的陡坡上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林,令人赏心悦目。他在达尔斯兰和诺尔马根地区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犁出了拉格斯湖、雷龙湖、大雷湖以及两个锡拉湖,因此,父亲对他满意是完全有理由的。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其他几人干得怎么样吧。’父亲说。他们去看的下一个儿子,是五儿子,他犁出了叶赛县和格拉夫斯费尤登湖;三儿子犁出了韦梅思湖;大儿子犁出了费克斯达伦湖和富雷根湖;二儿子犁出了艾尔河谷和克拉河;四儿子在贝里斯拉格那干得很吃力,除了许多小湖泊外,他还犁出了永恩湖和达格勒松湖;第六个儿子走的是一条很奇怪的路,他先开辟了斯卡庚那个大湖,又犁出了一条窄沟,形成了雷特河,尔后,他无意中越过地界,在维斯特芒兰矿区挖出了一些小湖。 “当父亲把儿子们犁过的地全部看过之后,他说,根据他的判断,大家干得都很出色,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满意。那块地已不再是一块不毛之地,而是完全可以耕种和居住的沃土。他们开创了许多鱼类资源丰富的湖泊和肥沃的盆地。大河小溪上形成一道道瀑布,可以带动机器磨面、锯木和锻造钢筋。沟与沟之间的山梁上可以生长用作燃料和烧木炭的森林,同时也有了修筑通往贝里斯拉格那铁矿区的道路的可能性了。 “儿子们听了很高兴,但是他们现在想知道,谁犁的沟最好。 “‘在这样的一块地上,’父亲说,‘重要的是犁沟之间的相互协调,而不是这条沟比另外的沟要好。我认为,任何走到诺尔马根和达尔斯兰那些狭长的湖边的人都会承认,他很少见到比那里更美丽的地方,但是,他也会喜欢格拉夫斯费尤登和韦梅恩湖周围阳光充足、土地肥沃的地区。在开阔、舒适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可能会想换个地方,搬到富雷根湖和克拉河沿岸那些窄长的峡谷里去。如果他对那里也厌倦了,他就会为见到贝里斯拉格那地区形态各异的湖泊而高兴,那里的湖泊迂回曲折,多得数不胜数,谁也无法记清楚。在看过那些支离破碎的湖泊之后,他也一定会为见到像斯卡庚那样碧波万顷的湖泊而高兴。现在我想告诉你们,儿子们的情况和犁沟的情况是一样的。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不会为一个儿子胜于其他儿子而高兴。如果从最小的儿子到最大的儿子,父亲都能用同样喜爱的眼光去看待,那才会感到内心平静和欣慰。’” 一座小庄园 大雁们沿着克拉河一直飞到孟克富士大工厂,然后又向西往费里克斯达伦方向飞去。他们还没有到富雷根,天就开始黑了,于是就在一块长满树林的高地上找了一块洼地落了下来。那块洼地对大雁们来说无疑是个过夜的好地方,但男孩子觉得那里既寒冷又潮湿,希望找一个更好的地方睡觉。他刚才在空中的时候就看见山下有几座庄园,落地后便急急忙忙去寻找了。 通往庄园的路途实际比他想象的要远得多,他曾几次想返回洼地。但是,周围的树林终于稀疏起来了,他来到了一条伸到森林边上的大路。从大路又分出一条美丽的桦树林荫道,直通一座庄园,他便立即朝那个方向走去。 男孩子最先进入的是个后院,大得像城里的广场,四周是一排排红色的房屋。他穿过后院,又见到一个院子。那是住房所在的地方,房前有一条沙石小径和一个很大的庭院,两边是厢房,房后是一个树木葱郁的花园。主宅邸本身很小,并不引人注目。但是庭院四周长着一排十分高大的花楸树,树与树之间挨得非常紧密,形成了一道名副其实的围墙。男孩子觉得他似乎跨进了一间高大华丽的拱形大厅。高高的天空呈现出淡蓝色,挂着一串串又大又红的果实的花楸树已经泛出黄色,草坪大概还是绿色的,但是那天晚上月光格外明亮耀眼,它洒在草坪上,使得草坪变成了银白色。 院子里空无一人,男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随便走动。他来到花园里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几乎使他欣喜若狂。他爬上一棵花楸树去摘果子吃,但是还没有摘到一串就发现一棵稠李树上也结满了果实。于是,他溜下花楸树,爬上稠李树,但是刚刚爬上树,又发现一棵红醋栗树上也垂挂着大串大串的红色浆果。这时,他发现,整个花园里到处长满了茶蔗子、覆盆子和犬蔷薇。远处的菜地上长着大头菜和芜菁,每棵小树上都长满了浆果,野菜结了籽,草秆上长着颗粒饱满的小穗。而在那边的一条小路上,啊,他肯定没有看错,有一个漂亮的大苹果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男孩子抱着大苹果在草坪边上坐下,开始用小刀一小块一小块地切下来吃。“如果其他地方也像这里一样好吃的东西唾手可得的话,那么当一辈子小精灵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的。”他想。 他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思索着,最后他想,如果继续留在现在所在的地方,让大雁们自己回南方去不是也不错嘛。“我就是不知道怎样向雄鹅莫顿解释我不能回去的原因,”他想,“我最好还是同他彻底分手。我可以像松鼠一样储藏过冬的食物。冬天,住在马厩或牛棚的一个暗角里,我就不会冻死。”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头顶上有一声轻微..的响声。转眼间,一个像短小的桦树杈儿一样的东西落在了他旁边。树杈儿摇来晃去,顶部有两个亮点,像燃烧着的煤块一样闪闪发光。那东西看上去真像个怪物,但是男孩子很快就看出来,树杈儿有一个弯弯的嘴,火红的眼睛四周有一大圈羽毛,这时他放心了。 “这个时候遇见一个活着的东西真是太有趣了,”他说,“也许你,猫头鹰夫人,愿意告诉我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吧?” 猫头鹰这天晚上和秋天所有的夜晚一样,正栖在靠墙竖着的那个大梯子的木板上,注视着下面的石子小路和草坪,在侦察耗子的踪迹。但是,让她吃惊的是一只耗子也没有出来。相反,她看见一个样子像人,但又比人要小很多很多的东西在花园里移动。“我想肯定是这个家伙把耗子给吓跑了,”猫头鹰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那不是一只松鼠,不是一只小猫,也不是一只鼬鼠,”她又想,“我本来以为,像我这样一只在古老的庄园里住了那么多年的鸟,对世界上的事是无所不知的。但是这个东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子路上移动的那个小东西,直看得眼睛发花。最后,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她飞到地上,想到近处看看这个陌生的东西。 当男孩子开始讲话的时候,猫头鹰伸着脖子观察着他。“他身上既没有爪子也没有刺,”她想,“但是谁知道他有没有毒牙或者其他更危险的武器呢?在我向他发起进攻之前,必须弄清楚他是什么东西。” “这个庄园叫莫尔巴卡,”猫头鹰说,“以前这里住的是上等家庭。可是你自己是什么人?” “我在想着搬到这里来住,”男孩子说,却没有回答猫头鹰的问题,“你看行吗?” “唉,这个地方已经是今非昔比了,”猫头鹰说,“不过还可以生活,这主要看你靠什么度日。你打算靠捉耗子吃来维持生活吗?” “不,绝对不会,”男孩子说,“倒是有耗子把我吃掉的危险,而不是我去伤害耗子。” “他绝对不可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毫无危险性,”猫头鹰想,“不过,我想我还是试一试他。”她飞到空中,紧接着直扑尼尔斯·豪格尔森而来,爪子抓进了他的肩膀,并用嘴去啄他的眼睛。男孩子用一只手捂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极力挣脱。与此同时,他用足全身的力气呼喊救命。他意识到,他的生命真正处于危险之中,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一次肯定要完蛋了。 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件非常巧合的事,就在尼尔斯·豪格尔森跟随大雁们周游瑞典的这一年,有一个人也在到处旅行,她想写一本关于瑞典的,适合孩子们阅读的书。从圣诞节到秋天,她一直想着这件事,但是一行字也没有写出来,最后她灰心地对自己说:“你是没有能力写这本书了,还是坐下来,像往常一样,写写神话和小故事之类的作品,让别人去写这样一本富有教益、严肃认真和没有一句假话的书吧!” 她几乎已经决定要放弃这项工作了,但是又觉得写一些关于瑞典的美好事物还是很有意思的,因此她又舍不得放弃这项工作。最后,她忽然想到,可能是因为她长期身居城市,周围除了街道和墙壁什么也没有,才使她迟迟动不了笔。如果到乡下去,看看森林和田野,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她出生在韦姆兰省,对她来说很明显,她的书要从那里开始写起。她首先要写一下她成长的那个地方,那是一座不大的庄园,位置偏僻,那里仍然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传统和习惯。她想,孩子们听到那里的人>们一年四季所从事的各种劳动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她要告诉他们,她家乡的人是如何庆祝圣诞节、新年、复活节和仲夏节的,他们用的是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他们的厨房和储藏室、牛棚和马厩、谷仓和蒸汽浴室又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当她要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的笔却总不听使唤,她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她对以前的事情记忆犹新,这是确定无疑的,而且她似乎仍然生活在那个环境中。但是她对自己说,既然要到乡下去,那么在动笔写家乡之前,应该再去一趟,看看那个古老的庄园。她已经阔别故乡多年,找个由头回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她无论走到哪里,总念念不忘自己的故乡。诚然她看到,其他地方比那里更美也更好,但是她在任何地方也找不到她在童年时期的故乡所感受到的那种安谧和欢悦。 然而对她来说,回故乡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因为她家的小庄园已经卖给了她不相识的人。她固然认为,他们会很好地接待她,但是她故地重游并不是为了同陌生人坐在一起交谈,而是为了在那里能够真正重温昔日的生活。因此她决定晚上去,那时一天的劳动已经结束,人们都会待在屋里的。 她全然没有想到,回故乡去会成为那样一桩奇妙的事情。当她坐在马车上向那个古老的庄园驶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加年轻,一会儿,她不再是一个头发开始灰白的老人了,而是一个穿着短裙、梳着淡黄色长辫子的小姑娘了。她坐在车上认出沿途一座又一座的庄园,在她的脑子里似乎故居的一切依然如故。父亲、母亲和妹妹们会站在台阶上迎接她,那位年老的女用人会跑到厨房的窗前去看是谁回来了,奈露、富莱娅和另外几只狗会蹦蹦跳跳地朝她跑来。 她越是接近庄园,心里越是高兴。现在已经是秋天,大忙季节快要来临,但是正因为有许多活要干,家里的生活才不会单调和枯燥。一路上,她看见人们正忙着在刨马铃薯,她家里的人一定也在刨。他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马铃薯碾碎做成淀粉。那是一个温暖而舒适的秋天,她想菜园子里的蔬菜不一定都已经收完,至少卷心菜还长在地里。不知道啤酒花是否已经采完,苹果是否已经都摘下? 最好不要赶上家里大扫除,因为秋会节快要到了。秋会节被当地的人们看成是重大的节日,特别是在仆人们的心目中,因此在秋会节到来之前,到处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如果在秋会节之夜到厨房里看看,就会觉得挺有意思。擦得光亮的地板上撒满了芳香的刺柏树枝,墙壁粉刷得雪白,墙上挂着锃亮的铜锅和铜壶。 这样悠闲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秋会节一结束,人们就要开始梳麻了。亚麻铺在潮湿的草地上经过三伏天已经沤软。现在把麻放进那个旧的蒸汽浴室里,点燃那个火炉子进行烘烤。等麻烘得干燥到一定程度后,人们就在某一天把邻近的妇女们都招呼到一起,她们坐在蒸汽浴室前,把麻秆敲碎,然后用打麻器打麻,去掉干麻秆,抽出又细又白的麻。妇女们干活的时候,浑身落满了灰尘,成了灰人。她们的头发上和衣服上也都积满了碎麻秸,但是她们还是干得很欢快。打麻器从早到晚工作,人们也从早到晚有说有笑,要是有人?走近那旧蒸汽浴室,还以为那里正呼呼地刮着大风呢。 梳完麻以后,紧接着就是烤制大量的脆饼、剪羊毛和仆人搬家。十一月是繁忙的屠宰季节,人们腌咸肉、灌香肠、烤血面包、制蜡烛。经常用土制呢绒做衣服的裁缝这时也来到这里,那是异常快乐的几个星期,仆人们坐在一起穿针引线,忙着做衣服。为所有的仆人做鞋的鞋匠这时也坐在长工屋里干活,人们看着他如何剪皮子、做鞋底、钉后跟、砸气眼,怎么也看不厌。 但是,最忙碌的时候还是圣诞节之前。露西娅节那天,身穿白衣、头戴点燃着的蜡烛的侍女在清晨五点钟就到各个房间去请人们喝咖啡。这好像意味着,在这之后的两个星期内,人们不要指望能够睡足觉。因为人们要酿制圣诞节喝的啤酒,要腌鱼,要为圣诞节烤制各种面包和点心,还要进行大扫除。 当车夫按照她的要求把马车停在路口时,她还沉浸在对烤面包的想象中,身边都是圣诞节吃的面包和存放小面包的盘子。她像一个睡得昏昏然的人被突然惊醒一样。刚才还梦见家人围在她的身边,而此时此刻却在这么晚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感到实在凄凉。当她下车以后,顺着林荫道默默地向故居走去时,她感到现在的心情与过去的是多么的不同呀,她真想转身返回城里。“到这里来有什么意思呢?这里和过去已经毫无共同之处了。”她想。 但是她又想,既然是远道而来,还是应该看一看这个地方。于是她继续往前走,尽管每走一步,心情就感到沉重一分。 她曾听人说过,庄园已经破烂不堪,面目全非,情况也许确实如此。但是她在晚上看不出来,反而觉得一切如故。那边是水塘,她年轻的时候,里边养满了鲤鱼,但是谁也不敢去捕捞,因为父亲愿意让鲤鱼自由自在地生活。那边是长工屋、谷仓和马厩。马厩的屋顶上一端装着一只铜钟,另一端装着一个风向标。正房前面的庭院与父亲在世时一样,仍然像一间四面不透风的屋子,看不到远处的景色,因为父亲连一棵小树都不忍心砍掉。 她在庄园入口处那棵大枫树的阴影下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向四周环视。就在这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群鸽子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身边。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正的鸟,因为通常鸽子在太阳落山以后是不出来活动的。一定是明亮的月光唤醒了他们。他们以为现在是大白天,于是就从鸽棚中飞了出来,但是后来他们迷糊起来,不知所措。因此,当他们看见有一个人的时候,就向她飞来,好像她会给他们指明方向似的。 她父母亲在世的时候,庄园里有很多鸽子,因为鸽子也是父亲精心保护的一种动物。只要有人提起要宰一只鸽子,他就心情不好。那群漂亮的鸽子在她来到故居时飞来迎接她,她心里感到非常高兴。谁能知道那群鸽子这么晚了飞出来是不是为了向她说明,他们还没有忘记过去他们曾经有过一个美好的家呢? 或者,也许是父亲派他的鸽子出来向她问候,让她重返故居时不至于感到过分忧虑和孤独吧? 当她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了一股对过去的强烈的渴望,不禁潸然泪下。他们在这里过的是一段美好的生活,有过繁忙的日子,也有过节日的快乐;白天他们进行紧张艰苦的劳动,晚上就聚集在灯下阅读泰格奈和鲁奈贝里的诗,读莱恩格伦夫人和老处女布雷默尔的作品;他们种植五谷,但是也种玫瑰花和茉莉花;他们纺过麻线,但是会边纺线边唱民歌;他们钻研过历史和文法,但是也演过戏、写过诗;他们站在火炉边做过饭,但是也学会了拉风琴、吹笛子、弹吉他、拉小提琴和弹钢琴;他们在菜园里种过卷心菜、芜菁、豌豆和菜豆,但是也有过一个长满苹果、梨和各种浆果的果园;他们曾经寂寞地生活,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脑子里装着那么多故事和传说。他们穿过自己家里做的衣服,但是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过着一种无忧无虑、自给自足的生活。. “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人能够懂得要像我年轻时候在这个小庄园里的人那样美好地生活,”她想,“这里工作适量,娱乐不过分,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我真想回家来。但我一旦回到这个地方,就又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于是,她转向鸽子,对鸽子说:“难道你们不愿意到父亲那里去跟他说,我想念家乡吗?我在异 4e61." >乡漂泊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问问他,看他是不是能够安排一下,让我能尽快回到我童年时期的故乡来!”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对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她刚说完,整群鸽子便升入空中飞走了。她目送着他们,但是他们很快就消失了,似乎这一群雪白的鸽子都溶解在微微发光的天空中。 鸽子们刚刚离去,她就听见从花园里传来几声尖叫,当她急急忙忙赶到那里时,见到了异常罕见的场面。一个很小很小,小得还没有手掌那么高的小人儿正站在那里,同一只猫头鹰在搏斗。起初她只是惊奇得动弹不得,但是当小人儿越叫越惨时,她就快步跑上去,把搏斗的双方分开了。猫头鹰扑打着翅膀上了一棵树,但是小人儿仍然站在石子路上,既没有躲藏,也没有逃跑。“谢谢你的帮助!”他说,“但是你让猫头鹰跑掉是不合适的。她正站在树上,两眼紧盯着我,我还是走不了。” “没错,我把她放跑是欠考虑的。不过,难道我不能送你回家吗?”她说。她虽然经常创作传说故事,但是出乎意料地同一个小人儿说话毕竟还是吃惊不小。然而对她来说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在故居外面的月光下漫步,好像一直在等待着经历一桩非常奇怪的事情。 “实际上,我想今夜留在这个庄园了。”小人儿说,“只要你愿意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睡觉,我就等天亮以后再回到森林里去。” “要我给你找一个睡觉的地方?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知道,你以为我也是一个小精灵,”小人儿这时说,“但我是一个人,和您一样的一个人,尽管我被一个小精灵施了妖术而变小了。”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怪事!你难道不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吗?” 男孩子并不忌讳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而在一旁听他叙述的她,却越听越觉得吃惊、奇怪乃至兴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碰上一个骑在鹅背上周游全瑞典的人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她想,“我要把他所讲述的事写进我的书里去。现在我再也用不着为我的书发愁了。我回老家回得很值得。我刚回到这座古老的庄园就有了收获!” 与此同时,她又产生了一种想法,但是不敢再往下想。她把自己渴望返回故居的事托鸽子告诉父亲,转眼间她就在她长久冥思苦想而得不到解决的问题上得到了帮助。难道这是父亲对她的请求所给予的答复吗? 飞往威曼豪格 十一月初的一天,大雁们飞越哈兰德山脉进入斯康耐省。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们一直在西耶特兰省法耳彻平市周围的辽阔平原上停留。碰巧还有好几个很大的雁群也栖息在那里,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在一起过得十分热闹。年纪大的在一起聚首畅谈,而年纪轻的就你追我逐地进行各种运动竞赛。 对于尼尔斯·豪格尔森来说,他对在西耶特兰耽搁了那么多天是闷闷不乐的。他尽力想打起精神,但是仍旧很难接受命运对他的安排。“唉,倘若我离开了斯康耐,到了外国,”他暗自思忖着,“那么就可以知道我有没有指望重新再变成人了,我的心情也就会平静一些。” 大雁们终于在一天早晨动身了,往南朝着哈兰德省飞去。男孩子刚开始并没有觉得看风景有多大的乐趣,因为他觉得那里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观赏。在东边是一片高地,高地上布满了大块大块的石楠丛生的荒原,令人不禁想起了斯莫兰省也是这样的景色?。西边到处是圆鼓鼓、光秃秃的丘岗,逶迤绵延,而山脚下大多被峡湾楔入,形状零碎得同布胡斯省差不多。 可是大雁们沿着狭窄的沿海地带继续往南飞去,男孩子却忍不住坐直身体,把脑袋从鹅颈上探出来,双眼眨都不眨地紧盯着大地。他看到山丘渐渐稀少起来,平原豁然开阔。就在这同时,他还看到海岸也不像方才那样支离破碎,海岸外面的岩石岛群愈来愈少,澄波万顷的大海同陆地直接相连在一起。 广袤无际的大森林也消失殆尽了。那个省的北部高地上有不少水土肥美的平川,但是大多是由树林团团围起来的。在北部一带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好像树木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而所有的平川不过是森林当中平整出来的大块大块开荒地而已。即便在每块平川地上也散布着不少小树林,仿佛是为了表明,森林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然而在南边这一带,风光却大为不同了。在这里,平原田畴占了主宰地位,那真是一马平川,无垠无际。这里也有大片森林,不过却不是野生的,而是人工培育的。正是由于这里平畴无际、阡陌纵横、垄埂相接,男孩子才浮想联翩,一下子就想到了斯康耐。那沙砾遍地、海藻狼藉的光秃秃的海岸,他都觉得眼熟得很。他触景生情、悲喜交集,心绪剧烈地起伏。“哎呀,现在我大概离家不太远啦。”他心里在默默念叨。 这里的景色也是跌宕起伏,多姿多彩的。许多条河流从西耶特兰和斯莫兰倾泻而下,汹涌奔腾,打破了平畴无垠的单调。平原上,湖泊成群,有些地方还有沼泽和荒漠,也还有些流沙地带,这些都是开垦耕地的障碍,然而耕地仍然伸展到斯康耐省的交界处,直到被那座峡谷幽深、山涧湍急的哈兰德山脉迎面阻挡住。 在飞行途中,一些年轻的小雁再三询问那些老雁:“外国是什么样子?外国是什么样子?” “莫性急,莫性急,等一会儿就会见分晓的。”那些南来北往,多次跋涉过全国各地的老雁总是这么回答。 年轻的小雁看见韦姆兰省佳木葱茏、森林茂密的山脉连绵不断,崇山峻岭之间湖泊的一泓泓碧水波光潋滟,他们又看到布胡斯省的巍巍大山、层峦叠嶂,还有西耶特兰省的秀峦奇峰、丘壑隆起。于是,他们心旷神怡起来,连声问道:“全世界都有这样的景色吧?全世界都有这样的景色吗?” “莫性急,莫性急!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世界上大部分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啦!”老雁们回答说。 大雁们飞越过哈兰德山后,又在斯康耐境内飞了一段时间,阿卡忽然叫喊起来:“快朝下看!快看看四周!外国就是这副模样!” 那时候大雁们正在飞越瑟德尔山脉,那座大山绵延迤逦,山上覆盖着浓密的山毛榉树。绿荫深处,尖塔高耸的深宅大院点缀其间。麋鹿在树林边上啃嚼着青草,山兔在森林边的草地上嬉戏跳跃。狩猎的号角响彻云霄,猎狗的唁唁狂吠,连飞在空中的大雁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宽阔的道路蜿蜒通过森林。一群群服饰华美的绅士淑女,或是坐着锃亮的马车,或是骑着高大的骏马在路上驰骋进发。在山脚底下是灵恩湖的盈盈绿水,古老的布舍修道院坐落在湖边小岬上,恰好同湖里的倒影相映成趣。那座山脉中部,赛拉里德峡谷劈山裂崖,幽深邃远,谷底里山岚迷茫,溪流潺潺,两旁的峭壁上藤蔓攀结,古树参天。 “外国就是这样子的吗?外国就是这样子的吗?”年轻的小雁问道。 “是呀,外国有森林覆盖的山脉就是这副模样的,”阿卡回答道,“不过这样的地方不太常见就是啦!不要性急,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到外国的普通景色的地方啦。” 阿卡率领着雁群继续往南飞,来到了斯康耐大平原的上空。平原上有阡陌连片的耕地,有牛羊遍地的牧场。那些农庄四周都有刷成白色的小棚屋。平原上白色的小教堂不计其数,还有灰色的样子简陋难看的制糖厂。那些火车站周围的村镇已经扩展兴修得俨然像个小城市,泥沼地上堆起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泥炭,而煤矿旁边则是漆黑发亮的大煤堆。公路两旁垂柳依依。铁路纵横交错,在平原上织成了一张密扎扎的网。平川地上,小湖轻泛涟漪,波光粼粼,四周山毛榉树环绕,贵族庄园的精舍华屋掩映其间。 “现在往下看!看得仔藏书网细一些!”那只领头雁喊道,“从波罗的海沿岸到南面的高山峻岭,外国都是这个模样,再远的地方我们没有去过。” 小雁们把平原仔细观看了一遍,领头雁便朝厄勒海峡飞去。那里湿漉漉的草地渐渐地朝海面倾斜下去,一长排一长排发黑的海藻残留在海滩上。海滩上有些地方是高高的堤坝,有些地方是一片流沙,而流沙又堆成了沙埂和沙丘。一排排式样划一、大小相同的砖瓦小平房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渔村。防波堤上有小小的航标灯,晒鱼场上晾晒着棕色的渔网。 “快向下看,看得仔细一些!”阿卡吩咐说,“外国的沿海一带就是这副模样!” 最后,领头雁还飞了两三个城市。那里有数不胜数的又细又高的工厂烟囱矗立在半空。深邃的街道两旁林立着被煤烟熏黑了的高楼大厦。风景优美的园林里曲径通幽。海港码头上舸艋云集,桅樯如织。古老的城?墙上雉堞环绕,碉楼肃立。雍容华贵的宫殿依傍着年代久远的古老教堂。 “看看吧,外国的城市就是这个模样,只不过更大一些就是啦,”领头雁说道,“不过这些城市同你们一样,也能够日长夜大的。” 阿卡这样盘旋飞行之后,降落在威曼豪格县的一块沼泽地上。男孩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卡在斯康耐上空来回巡行了整整一天就是为了要显示给他看看,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国度是足以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相媲美而毫不逊色的。其实她并没必要那样做,因为男孩子根本没有在乎过国家是富还是贫,他从看到第一道垂柳飘拂的河堤和第一幢圆木交叉为梁的矮平房的时候起,归心似箭的思乡之情就难以克制了。 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一天大雾弥漫,阴霾满天。大雁们在斯可罗普教堂四周的大片农田里吃饱了肚子,然后就在那里栖息起来。阿卡走到了男孩子身边。“看样子,我们会有几天晴晴朗朗的好天气,”她说道,“我想,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明天赶快飞越波罗的海。” “嗯……嗯……”男孩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一阵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毕竟还是满怀希望,想要在斯康耐解脱魔法的蛊惑而重新变成真正的人。 “我们现在离威曼豪格很近了,”阿卡说道,“我捉摸着,你说不定打算回家去一趟,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要等很久后才能够同你的亲人团聚相会哩!” “唉,最好还是别回去算啦。”男孩子无精打采地说道,可是语调里流露出来还是十分高兴阿卡这么体贴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雄鹅同我们待在一起,不会发生意外的,”阿卡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去探望一下,看看你家里日子过得怎么样。即使你不能够重新变成真正的人,或许也还能够想办法帮他们一点忙。” “是呀,您说得真是在理呵,阿卡大婶,我本来早该想到才是。”男孩子说道,他急不可耐地想回家去看看了。 转眼之间,领头雁就驮着他,朝他的家里飞去。不消多时,阿卡就降落在他父亲——佃农豪尔格尔·尼尔森的那座农舍的石头围墙背后。“你说奇怪不奇怪,这里什么东西都跟早先一模一样。”男孩子说道,他急急忙忙地爬到围墙上去观看四周,“我只觉得,自从今年春天坐在这里看见你们在天上飞过到现在,好像连一天的工夫都不到哩。” “我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猎枪。”阿卡蓦地这么说道。 “喔,他倒有一支,”男孩子说道,“就是因为那支枪的缘故,我才宁可待在家里而没有上教堂去。” “既然你们家有猎枪,那么我就不敢站在这里等你了,”阿卡说道,“最好你明天早晨到斯密格霍克岬角,那个地名的意思是‘偷偷地溜走’,你就到那里找我们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在家里住上一夜了。” “不,阿卡大婶,您先别忙着走啊!”男孩子叫了起来,并且匆忙从围墙上爬了下来。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隐隐约约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他和大雁经此一别便永难再相见了。“您很清楚地看得出来,我现在因为没有能够恢复原来模样而心里十分苦恼,”男孩子侃侃而谈,“不过我愿对您说明白,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年春天跟着您去漫游。我宁可永远不再变成人,也绝不能不去那次旅行的。”阿卡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回答说:“有一桩事情我早就应该同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有回到亲人的身边,所以早点晚点谈都并不着急。现在该是谈的时候啦,把话挑明了反正不会有什么坏处。” “您知道,我总是顺从您的意志的。”男孩子说道。 “要是你从我们身上学到了什么好东西的话,大拇指儿,那么你大概会觉得,人类不应该把整个大地占为己有的。”领头雁神色庄重、一本正经地说道,“您想想看,你们有了那么一大片土地,你们完全可以让出几个光秃秃的岩石岛、几个浅水湖和潮湿的沼泽地,还有几座荒山和一些偏僻遥远的森林,把它们让给我们这些穷得无立锥之地的飞禽走兽,使得我们有地方安安全全地过日子。我这一生时时刻刻都遭受着人类的追逐和捕猎。倘若人类能有良知,明白像我这样的一只鸟儿也需要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就好了。” “倘若我能够帮得上你的忙,那我就会非常高兴,”男孩子说道,“可惜我在人类当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权力。” “算啦,我们站在这里说个没完,倒好像我们就此一别不再相逢似的,”阿卡深情溢于言表,娓娓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明天还会见上一面的。现在我可是要回到我自己的族类那儿去啦。”她张开翅膀飞去,旋即又飞了回来,恋恋不舍地用喙把大拇指儿从上到下抚摸了好几遍,然后才悄然离去。 那时是大白天,但是庭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动,男孩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院子里任意走动。他急忙跑进牛棚里,因为他知道从奶牛那里定能够打听得出最靠得住的消息来。牛棚里冷冷清清,春天的时候那里有三头粗壮的奶牛,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头。那是名叫五月玫瑰的奶牛,她孤单地站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思念着自己的伙伴,脑袋低沉着,面前放着的青草饲料几乎碰都不碰一下。 “你好,五月玫瑰!”男孩子毫不畏惧地跑进了牛栏里面,“喂,我的爸爸妈妈都好吗?那只猫,那些鹅呀、鸡呀都怎样啦?喂,你把小星星和金百合花那两头奶牛弄到哪里去啦?” 五月玫瑰刚刚听到男孩子的声音不禁猛地一愣,看样子她似乎本来要用犄角冲撞他一下的。不过如今她的脾气不像从前那样暴躁了,在打算朝尼尔斯·豪格尔森冲过去之前,先瞅了瞅他。男孩子还是像离开家门那时候一样矮小,身上穿着原来的衣服。可是他的精神气质却很不相同啦。春天刚从家里逃出去时的尼尔斯·豪格尔森走起路来脚步沉重而拖曳,讲起话来声音有气无力,看起东西来双眼大而无神。但是长途跋涉、重归家门的尼尔斯·豪格尔森走起路来脚步矫健轻盈,说话铿锵有力,双目炯炯有神。他虽然个儿仍旧那么小,然而气度神采上却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力量。尽管他自己并不开心,可是见到他的人却如沐春风,非常高兴。 “哞,哞!”五月玫瑰吼叫起来,“大家都说你已经变了,变好了,我还不相信哩。喔!欢迎你回家来,尼尔斯·豪格尔森,欢迎你回家来!我真是太高兴啦,我有好久没有这样高兴过啦!” “好呀,多谢你啦,五月玫瑰,”男孩子说道,他没有料到会受到这样热情的欢迎,止不住心花怒放,“现在快给我说说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吗?” “唉,自从你走了以后,他们一直很倒霉,遇到的事情也都不顺心,”五月玫瑰告诉他说,“最糟 7cd5." >糕的是那一匹花了那么贵的价钱买来的马,站在那里白白吃了一个夏天的饲料却干不了活。你爸爸不愿意开枪把他打死,可是又没法子把他卖出去。就是那匹马儿才害得小星星和金百合花离开了这里。” 其实,男孩子真正想问的是同这毫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不过他不好意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于是他含蓄地问道:“妈妈看到雄鹅莫顿飞走了,心里一定难受得不得了吧?” “我倒觉得,倘若你妈妈弄清楚了雄鹅莫顿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话,她应该不会那样难过的。现在她多半是抱怨自己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从家里逃了出去,还顺手把雄鹅也捎带走了。” “哎哟,原来她以为是我把雄鹅偷走的!”男孩子不胜诧异地说道。 “难道她能够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爸爸妈妈大概以为我像流浪汉一样整个夏天都四处乱窜去了。” “他们相信你一定度日如年,日子难熬,”五月玫瑰说,“人们失掉了最亲爱的亲人,心里自然会悲伤得不得了,他们就是那样伤心。” 男孩子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热,便急匆匆走出了牛棚。他来到了马厩。那马厩虽说地方狭窄得很,不过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处处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爸爸豪尔格尔·尼尔森想尽办法让这头新买来的牲口过得舒服。马厩里站立着一头膘肥体壮、气宇轩昂的高大骏马,由于饲养.99lib?得法而毛色油光发亮。 “你好,”男孩子说道,“我方才听说这儿有一匹马病得不轻。那绝不会是你吧,因为你看起来那么精神抖擞,那么身强力壮?”那匹马回过头来,把男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你是这户人家的那个儿子吗?”他慢吞吞地说道,“我听到过许多诉说你不好的话语。不过你长相倒很温顺和善,倘若我事先不知道的话,决计不会相信,那个被小精灵变成了一个小人儿的就是你。”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在这个院子里留下了很坏的名声,”尼尔斯·豪格尔森说道,“连我妈妈都以为我偷了家里东西才逃走的,不过那也没啥关系,反正我回家也待不长的。在我走之前,我想知道一下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咴咴,咴咴,你不留下来真是太可惜啦,”马儿叹息说,“因为我感觉出来,我们本来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其实没有多大的毛病,只是我的脚蹄上扎了一个口子,是刀尖断头或者别的硬东西,那东西扎得很深又藏得很严实,连兽医都没有能够找出病因。不过我动一下就给刺得钻心疼痛,根本没法子走路。倘若你能够把我的这个毛病告诉你爸爸豪尔格尔·尼尔森,我想他用不着费多少工夫就可以把我的病治好的。我会高高兴兴地去干点有用的活计,我站在这儿白白吃饱肚子什么事情都不干,真是太丢人现眼啦。” “原来你不是真正得了重病,那太好啦!”尼尔斯·豪格尔森说道,“我来试试看,把你蹄子里扎进去的硬东西拔出来。我把你的蹄子拎起来,用我的刀子划几下你大概不会觉得疼吧?” 尼尔斯·豪格尔森刚刚在马蹄上用小刀划了几下,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他把马厩的门掀开一道缝,往外张望,只见爸爸和妈妈从外边走进院子,朝正屋走去。可以清楚地看得出来,忧患和伤心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们比早先苍老得多了。妈妈脸上又比过去增添了几道皱纹,爸爸的两鬓华发丛生。妈妈一边走一边劝爸爸说,他应该找她的姐夫去借点钱来。“不行,我不能够再去借更多的钱啦,”父亲从马厩前面经过的时候说道,“天下没有比欠着一身债更叫人难受的了。干脆把房子卖掉算啦。” “把房子卖掉对我来说倒也无所谓啦,”母亲长吁一声说道,“要不是为了孩子的缘故,我本来是不会反对的。不过他说不定哪天就会回来,我们想得出来他必定是身无分文,狼狈不堪,那时我们又不住在这里了,叫他到哪里去安身呢?” “是呀,你言之有理,”父亲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我们可以请新搬进来的人家好好地招待他,并且告诉他我们总是思念着他回家来的,不管他弄成什么样子,我们绝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的,你说这样行吗?” “好哇,只要他能回到我的跟前来,我除了问问他出门在外有没有受饿挨冻,别的什么我都不说一句。” 爸爸妈妈说着说着就跨进了屋里,至于他们后来又讲了些什么,男孩子就不得而知了。他如今听到,尽管爸爸妈妈都以为他走上邪路了,可是依然倚门翘首等待着浪子回头,他们对他仍旧满怀着舐犊深情,拳拳的父母之心溢于言表。他的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激动,恨不得马上就跑到他们身边去。“可是他们看到我现在这副怪模样,那会更加心酸的。”他想道。 正当他站在那里踌躇再三之际,有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在大门口。男孩子一看,吃惊得险些儿喊出声来,因为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放鹅姑娘奥萨和他的爸爸荣·阿萨尔森。奥萨和她的爸爸手牵着手朝屋里走去。他们神情端庄,没有说话,可是眼神里透出美丽的幸福之光。他们快要走过半个院子的时候,放鹅姑娘奥萨一把拉住了她的爸爸,对他说道:“您可要记住,爸爸,千万不要向他们提起那只木鞋或者大雁的事情,更不要提到长得跟尼尔斯·豪格尔森一模一样的那个小人儿,因为那个小人儿即使不是他,也一定和他有什么关系的。” “好吧,我不说就是啦,”阿萨尔森说道,“我只告诉他们,你千里迢迢地来寻找我,一路上有好几次亏得他们儿子的相助搭救。现在我在北方找到了一个铁矿,财产多得花不完,所以我们父女俩特地到这里来问候他们,看看我们能够帮点什么忙,来报答这番恩情。” “说得真好,爸爸,我知道你是很会讲话的,”奥萨说道,“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件事你千万别说出来。” 他们走进屋里去了,男孩子真想跟进去听听他们在屋里究竟说了一些什么,但是..他没有敢走出马厩。过了没有多久,奥萨和她的爸爸就告辞出来了,爸爸妈妈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说来也奇怪,爸爸妈妈这时候都春风满面,喜上眉梢,似乎获得了一次新生。 客人们渐渐远去,爸爸妈妈意犹未尽地站在门口极目眺望。“谢天谢地,这一下我总算用不着再伤心发愁啦。你听听,尼尔斯竟然做了那么多好事。”妈妈乐不可支地说道。 “也许他做的好事没有像他们说的那么多吧。”父亲眉眼挂笑然而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哎呀,瞧你说的!他们父女俩专程大老远地跑来一趟,向我们面谢尼尔斯帮过他们大忙,而且还要帮助我们,来报答这份恩情,这难道还嫌不够吗?我倒觉得你应当接受他们的好意才是。” “不,我不愿意拿别人的钱,不管是算借给我的还是送给我的。我想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欠的债统统还清。然后我们再努力干活,发家致富起来。我们俩反正都还身体结实,干得动活。”父亲说到这里,高兴得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 “我相信,你是非要把我们花了那么多汗水和力气耕种的这块土地卖掉了才高兴。”妈妈揶揄地说道。 “你其实很清楚我为什么开心得哈哈大笑,”爸爸正色说道,“孩子离家失踪这件事情把我压垮了,我一点也没有力气和心思去干活。可是如今,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还做了不少好事,走了正道。那你就等着瞧吧,我豪尔格尔·尼尔森是可以干出点名堂来的。” 妈妈返身走回屋里,可是男孩子却不得不赶紧蜷缩到一个墙角里,因为爸爸朝马厩走了过来。爸爸踏进马厩,凑到马的身边,掀起蹄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毛病。“这是怎么回事?”爸爸诧异地说道,因为他看到马蹄上刻着一行小字。“把马蹄里的尖铁片拔出来!”他念了一遍,又不胜惊愕地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盯住了马蹄子看起来,还不断地用手抚摸。“唔,我相信蹄子里面倒还真的是扎进东西去啦。”他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爸爸忙着从马蹄里拔出东西来,男孩子缩在墙角里悄声不语。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又有了动静,有一批新的客人大模大样地不请自来。事情原来是这样:雄鹅莫顿一来到他的旧居附近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一心要让农庄上的至爱亲朋同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见见面,于是率领着灰雁邓芬和几只小雁浩浩荡荡地飞回来了。 雄鹅来到的时候,豪尔格尔·尼尔森家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雄鹅荣归故里心里喜滋滋的,便无忧无虑地降落在地上。他大摇大摆地带领着邓芬来到各处转悠一圈,想向她炫耀炫耀他过去还是一只家鹅的时候生活有多么惬意。他们绕了整个家庭一圈之后,发现牛棚的门是开着的。“到这里来瞧瞧!”雄鹅吭吭地大呼小喊,“你们会看到我早先住得多么舒服。那跟我们现在露宿在草地和沼泽里的滋味可大不一样。” 雄鹅站在门槛上朝牛棚里张望一下,“唔,里面倒没有人,”他说道,“来吧,邓芬,你来看看鹅窝!用不着提心吊胆!一点点危险都没有!” 于是,雄鹅走在前头,邓芬和六只小雁跟随其后走进鹅窝,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大白鹅在跟随大雁一起去闯荡周游之前居住得多么阔气和舒服。 “噢,我们那几只家鹅早先就住在这里。那边是我的窝,那边是食槽,早先食槽里总是装满了燕麦和水,”雄鹅眉飞色舞地介绍说,“看哪,食槽里还真有点吃的东西。”他说着就跑到食槽旁边,大口大口地吃起燕麦来。 可是灰雁邓芬却惴惴不安起来。“我们赶快出去吧。”她央求道。 “好的,再吃几口就走。”雄鹅说道,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尖叫一声朝门口跑去,可惜已经来不及啦。那扇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女主人站在门外把门闩插上,他们一家子全都自投罗网了。 爸爸从黑马的蹄子里拔出一根铁刺,正在扬扬得意地站在那里抚摸着那匹马,妈妈兴冲冲地跑进了马厩。“喂,你快来瞧瞧,看我抓到了一窝子。”她说道。 “不要性急,先看看这里,”爸爸慢条斯理地应声说道,“直到现在我才找到马儿干不了活的真正毛病。” “哦,我相信,我们时来运转啦,”妈妈兴奋地说道,“你想想,春天不见的那只雄鹅竟是跟着大雁飞走的!他如今飞回来啦,还招引回来了七只大雁。他们统统钻进了鹅窝里,我就一下子把他们全关在里面啦。” “这倒真是稀奇,”豪尔格尔·尼尔森说道,“你要知道,这么一来我们可以不再疑神疑鬼,担心是孩子离开家里顺手把雄鹅抱走的。” “是呀,你说得很在理,”妈妈说道,“不过我想我们不得不今天晚上就把他们全都宰掉。再过两三天就是圣·马丁节了,我们要赶快把他们宰了,才来得及拿到城里去卖。” “我以为把雄鹅宰掉是一桩罪恶,因为他招引了那么一群雁儿回家,是有功劳的呀。”爸爸豪尔格尔·尼尔森不以为然地说道。 “哎,那倒也是,”妈妈应声附和,可是一转眼又说道,“倘若在别的时候,倒可以放他一条活路。不过现在我们自己都要从这里搬走,没法子再养鹅啦。” “嗯,这倒也是。”爸爸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么你来帮我把他们弄到屋里去!”妈妈吩咐道。 他们俩走了出去。过了不大工夫,男孩子就看见爸爸一只胳膊下夹着雄鹅莫顿,另一只胳膊下夹着灰雁邓芬,跟在妈妈身后走进屋里。雄鹅尖声嚎叫起来:“大拇指儿,快来救救我!”尽管此时此刻,雄鹅并不知道大拇指儿就近在咫尺,但是他还是像往常陷入险境时一样呼喊着。 尼尔斯·豪格尔森分明听到了雄鹅的拼命呼救,可是他倚在马厩门口动弹不得。他之所以迟迟疑疑不出来相救,倒不是因为他知道雄鹅被捆到屠宰凳上对他自己会有好处——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起这一点——而是因为,如果他要跑出去搭救雄鹅,自己就要现身在爸爸妈妈面前,而他极不情愿那样做。“爸爸妈妈为我操碎了心,”他思忖道,“我又何必再为他们增添几分悲伤呢?” 可是当他们把雄鹅带进屋里,把门关上的时候,男孩子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像脱弦之箭一般冲过庭院,跳上房门前的槲木板,奔进了门廊。他习惯成自然地在那里把木鞋脱下来,光着脚走到门口。可是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这副小人儿的怪模样在爸爸妈妈面前出乖露丑,所以他抬不起手臂来敲门。“这是雄鹅莫顿性命攸关的时刻呀,”他心头悚然一震,“自从你离开家门那一天起,他不就成了你最知心的朋友吗?”他这样反躬自问。霎时间,雄鹅和他生死与共的经历全都涌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起了雄鹅怎样在冰冻的湖面上,在暴风骤雨的大海上,在凶残的野兽中间舍命救自己的情景。他的心里溢满了感激和疼爱之情,终于克服了疑惧,不顾一切地用拳头拼命捶打屋门。 “哦,外面是谁那么性急着要进来?”爸爸嘟囔了一声把门打开。 “妈妈,您千万不要动手宰雄鹅!”男孩子高声大叫,就在这时候被捆在凳子上的雄鹅和灰雁邓芬惊喜交集地发出一声尖叫,男孩子一听总算放心了,因为他们还活着。 屋里惊喜交集地发出一声尖叫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妈妈。“哎哟,我的孩子,你长高啦,也长得好看啦!”她叫喊起来。 男孩子没有走进屋去,仍旧站在门槛上,仿佛是一个不知道会看到主人怎样脸色的不速之客。“感激上帝,我可把你盼回来啦。”妈妈涕泪交加地说道,“快进来呀!快进来呀!” “欢迎你回来。”爸爸哽咽得再多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男孩子还是局促不安地站在门槛上,迟迟疑疑不敢举步。他莫名其妙,怎么父母看到他那么小不点儿的怪模样还如此高兴和激动。妈妈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把他拦腰搂住,拖着他进屋里去。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陡然长得比原来还高一些。 “爸爸,妈妈,我变大啦,我又变成人啦。”男孩子喜出望外地喊叫起来。 告别大雁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男孩子就起床出门,朝海边走去。在晨曦熹微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斯密格渔村东面的海岸。他是独自前去的,离开家之前他到牛棚里去找过雄鹅莫顿,想把雄鹅叫醒了一起去。可是雄鹅刚回到家就眷恋得再也舍不得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把脑袋缩在翅膀底下睡过去了。 那一天看样子会是个晴朗明媚的大好天,几乎就像今年春天大雁飞越大海来到斯康耐那一天一样好。大海的海面上烟波浩渺,风平浪静,连空气似乎也静止不动了。男孩子不禁想到大雁们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飞过大海长途旅行呵。 他自己至今还有些头晕目眩,有些迷迷糊糊。他一会儿觉得99lib?自己是小精灵,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他看到路旁边有一堵石头围墙的时候,就免不了提心吊胆不敢走过去,一定要看个仔细,以便弄明白围墙背后是否有野兽躲藏着对他虎视眈眈。而转眼之间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如今他这样又高大又强壮,用不着害怕什么的。 他来到海边,站在海岸的最边缘处,好让大雁们看到他那高大的身躯。那一天刚好有大批候鸟迁徙,天空中婉转啼鸣之声不绝于耳。他想到,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听得懂鸟儿的啁啾,他禁不住得意扬扬地微笑起来。 大雁们浩浩荡荡地飞过来了,一大群接着一大群络绎不绝。“但愿我的那群大雁千万不要没有向我告别就飞走!”他心里想道,因为他一心要把事情的原委始末全都告诉他们,而且还要告诉他们,现在他又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又一群大雁飞起来了,这一群飞翔得比其他大雁更矫健,鸣叫得比其他大雁更嘹亮。他们身上那股说不出来的神态告诉了他,这就是带着他周游过各地的雁群,可是他却不能够像前一天那样只消看上一眼就认准无误。 大雁们放慢速度,沿着海岸来回盘旋。男孩子立即明白过来,那就是他的雁群。可是他暗暗纳闷,大雁们为什么不飞落到他的身边,因为他们不会看不见他站在那里。 他用尽力气想发出模仿鸟语的声音,然而想不到舌头直僵僵地不听使唤了!他再也发不出那种正确的鸟语来了。 空中传来了阿卡的鸣叫声,可是他再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大雁们说话的腔调全变啦?”他心里茫然不知所措。 他朝他们挥舞自己的尖顶小帽,他沿着海岸大步奔跑,嘴里放声高喊:“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然而这样做似乎使得雁群受到了惊吓,他们飞上天空朝海面拐过去了。这时候他总算明白过来了!大雁们并不知道他已经又变成人了,他们认不出他来。 他再也没有办法可以把雁群呼唤到自己的身边。人是不会讲鸟语的,他一旦变成了人,也就不会 8bb2." >讲鸟语了,自然也就听不懂鸟儿的话。 尽管男孩子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妖术蛊惑而兴高采烈,然而却也为自己就此要同最心爱的伙伴分道扬镳不免黯然神伤。他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双手捂紧了面孔。唉,再盯着他们看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过了半晌,他又听得扑扑的翅膀扇动声。原来领头雁阿卡大婶离开大拇指儿心情非常沉重,她又忍不住飞回来一次,再来看个究竟。这时候男孩子一动不动地静坐着,她就敢飞得离他近一些。蓦地,那熟悉的身影使她豁然开朗,她终于看清楚并认准了他是谁.99lib.。她便降落在紧靠着他的一个小岬角上。 男孩子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他把老雁阿卡紧紧搂在怀里。别的大雁也都围了上来,用喙在他身上摩来擦去,用身子在他身边挤来挤去。他们叽叽呱呱鸣叫不停,似乎都在表达他们的由衷祝贺。男孩子也不停地对他们说着话,感谢他们带着他做了一次奇妙的旅行。 可是大雁们骤然都异样地沉静下来,而且从他身边缩了回去。他们警觉起来了,似乎想说:“要小心哪,他不是那个大拇指儿啦,他是一个真正的人呀,他不了解我们,我们也不了解他呀。” 于是男孩子站起身来,走到领头雁阿卡面前。他爱抚着她,还轻轻地拍拍她。在这以后,他又依次抚摩和轻拍那些从最初就同他在一起的老雁,>像亚克西和卡克西啦,科尔美和奈利亚啦,还有库西和维茜。 然后,他就离开海岸往内陆走去,因为他深知鸟类的悲伤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他想趁他们还在为失去了他而伤心难过的时候赶快离开他们。 他踏上堤岸以后,又转过身去观看那些朝大海飞去的鸟群。所有鸟群都发出鸣叫,此起彼伏,呼应不绝。唯独有一群大雁却悄然无声地朝前飞去。男孩子站在那里目送他们远去。 那群大雁排列对称,队形整齐,他们飞翔得非常快,他们翅膀挥动得强健有力。男孩子脉脉深情地目送着他们远去,心里无限惆怅,似乎在盼望能够再一次变成一个名叫大拇指儿的小人儿,再跟随着雁群飞过陆地和海洋,遨游各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