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划魂》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一节访客 “哟,来了! ”一个站在江边的中年汉子双眼瞪着远方,脸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拉开嗓门不停地叫着“来了”,他身周聚着无数的男女,把江岸上一块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各人脸上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听得男子的叫唤都不约而同地向前聚拢,不料江边人多地方少,站在河岸最前排的人被身后的人一拥,登时就有数人掉进江里去。 余人见状自然向后力挺,但后边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遇到阻力反而更加用力推搡,势如缺堤的河水,试问前排的人又如何抵挡得住? 一时间但听得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接连不断,间插着落水者的求救声、大汉的怒骂声、小孩的啼哭声、妇女的尖叫声——场面之混乱一时也难以悉数描绘。 原来这处所叫做永宁洲,众人面前的河流叫做卧龙江,今日正是长生国六年一度的祭月之期。 长生国自立国至今凡一千三百六十七年,一直繁荣昌盛,乃是摩诃大陆之西唯一的国家。 这永宁洲位于长生国南部的平原地域,建于开国初期,为南部各州各县的最高政令中心,其历史之悠久几可与位于西北面的皇都比肩,向有"南都"之称。 在开国之初,南面的亡国之徒流亡海外,与海寇勾结,经常侵略长生国南部沿海各地,又策动民变,试图规复旧土。 开国太祖圣皇帝因而命大将孟卜不里统率大军横渡卧龙江以剿捕海寇,但海寇十分滑溜,遇有大部兵马便即逃到海上;加之其时南部民众新降未久,人心未归,暗中通风报信之事尽有人在,以致大军虽然屡次设局围剿,见效却是微乎其微。 有鉴于此,孟卜不里将军决定改变策略,一方面派发钱粮救济各地民众;一方面命士兵在南部各州各县交汇之津要处构筑起一个巨大的防御要塞,以此为基向沿海各地层层辐射,逐步建立据点,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网络,继而化守为攻。 这座作为剿寇大本营的防御要塞被孟卜不里将军取名为金汤城,乃是取自固若金汤之意。 其四面围墙高达二十余丈,又是以极厚极大的花岗岩堆砌而成,无论从内从外看都十分宏伟,寻常火炮自不能损伤分毫,建成至今一千三百余年依旧坦然屹立在云天之下,正是永宁洲的前身。 随着防御网络的逐步扩大,海寇前来侵扰的次数和规模逐年递减,到完成时已经变得甚为零星,并在往后的数十年间悄然匿迹。 这期间长生国内部虽然零星仍有不少动乱,但大体趋于平稳,加上外除海寇之患,战事不兴,百姓安居乐业,国家也得以休憩发展。 金汤城地处南部要津,乃各处州县往来必经之地,渐渐地从原来的军事要地蜕变为南部的商贸重镇,数十年间人口激增何止一、两倍? 旧城区地方有限,早已不堪负荷,许多人索性搬到了城外居住,此消彼长,经年累月,渐渐地城外人人口已然超越城内,经济重心也随之逐步外移。 其时虽然天下太平,但百姓仍旧担忧他日若是战乱一起或是海寇重来,辛苦建立的家园将会毁之一旦,因此又在城外加建了四道城墙,并派兵驻守,以保卫家园。 新扩建的四道城墙虽然比之旧城墙矮了半截,但横向而言却是大了不止一倍,倒也甚为壮阔,又因其乃是人口自然繁衍的结果,正正印证了长生国太平昌盛的一面,因而金汤之名被更而为振翅,寓有"振翅高飞,大展鸿图"之意。 后经过三百余年的发展,新拓展的二城区人口已接近饱和,当时官府遂决定再度向城外扩展。 第三次拓展的区域比之二城足足大了六倍,北面距离卧龙江已缩减到只有二十余里之遥。 由于地势广阔已不能沿用四道城门的设计,因而改为八道城墙。 虽然墙高比二城又缩水近三分之一,但自建构到落成历时长达一十六年之久,工程之巨丝毫不亚于金汤、振翅,又因其状呈八角之形,高处观之颇似一颗钻石,为作纪念,定命名为金钻城。 金钻城落成时长生国立国将近八个甲子,期间国泰民安,民之心态大变,早已不如从前那样担心战火之来了,因而某程度上说金钻城墙之构建乃是民众为了传承先人之遗志,实际上其防御的意义早已不如从前那样重要了。 长生国在立国初期由于经常受到海寇侵扰,为杜绝海患,初代太祖圣皇帝曾颁下禁海令,严禁百姓出海。 虽然如今海寇已然消声匿迹多年,但此令乃开国圣皇帝亲立,历代皇帝感念太祖之功德,一直没有撤销这条禁海令,擅自出海者一经抓获,不但即行处以极刑,且祸连极广,以至民众望洋色变,反把大海视作了十恶不赦的仇寇而避之唯恐不及。 国内航海技术也因此而停滞不前,久而久之,举国自天子乃至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想当然地把摩诃大陆视作了天下间唯一的乐土,出海探索的热枕自然越发淡了。 不料就在旻宗皇帝(长生国五七一年)统治时,金钻城外忽然出现一群神秘的访客,其人不但肤色、服装、言语、风俗等等均与长生国之人大异,且还是从海上而来! 当时太守万伍德还道是数百年前的海盗之后人卷土重来,势必惹来一场大战。 这些地方官老爷平素坐享太平,只会收贿赂、抽油水,个个皮娇肉嫩,比得上十七八岁之黄花闺女,又哪晓得什么临阵应敌之事? 闻信登时吓得脚都软了,忙命士兵紧闭各处城门,龟缩在城中哪敢出去? 只盼这些人等得不耐烦就自动离开。 可是一连数日,每日都见到这群衣着特异的异乡人在城外求见,人数虽少,也不见有何敌意,但那些官老爷们心中先入为主,认定了那是海盗的子孙们前来复仇,人越少越发可疑,因此连日只命士兵严守城门,一面又派人前往各处请救兵增援。 万守备唯恐救兵不来,又或人数少了,在求援信中自不免加了许多油盐酱醋,接报的将领们只道大事不妙,自然火速调兵赴援,又恐怕兵力不足误了大事,一边又向上级请求援兵,信中自然也下了不少酱醋,如此一层递一层,层层加料,人人大惊,都以为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以致赴援的士兵总数居然达到了二十余万之多,最后发现原来到来的异乡人也不过百余人之数。 此事便是长生国史上有名笑话“万宾来朝”,不过这是后话了。 其时大军开抵金钻城外,众士兵均想必定有一场大厮杀,因而摩拳擦掌,都想会一会那些异乡人。 哪知道那群异乡人其实是奉了本国国皇意旨出海探险,又哪是什么海寇了? 一见势色不对便即投降,倒也大出众兵将之意料。 双方本可就此化解误会,却因言语不通而错失机会。 领军将领单文豹将军唯恐海寇在海面上有伏兵,其后又率部在南方沿海岸线侦查,不久果然发现近岸的海面上有一艏庞然大船,正是那些异乡人所乘之物。 单将军当时估计以那船体积之大,一艏就足以装载千余士兵,若是十余艏便有上万的兵力,倒也不容小觑,因此反而更加坚信金钻城太守万伍德之话。 单将军因见它落了单,决定是夜率领手下干将五千人撑着小舢礼仪趁着夜色偷袭,满拟这次必有一场大战不可,岂料又是大谬不然! 原来那船虽然巨大,却只有数十士兵,连水手、厨子、粗工等加起来也只不过百余人,自然尽数生擒了。 再检查船舱时,但见载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物,瞧样子倒似是一艏货船。 单将军自觉事有跷蹊,唯恐尚有海寇隐伏在别处,一面命士兵继续各处侦查,自己则将船上抓到的异乡人带回金钻城审问。 一连盘问了数日虽因言语不通而未能通晓来意,但也摸到了些少眉目,只觉兹事体大,自己不能作主,遂与万伍德商量要将那些异乡人带入皇都面圣,由皇帝发落。 那万伍德唯恐被抢了功劳,坚持要一起入宫,单文豹自然无有不可。?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二节红府 正所谓“太平时节闲人多”,这句说话正好应在旻宗皇帝身上。 原来那旻宗皇帝乃是长生国第三十六代君主,因其父早死,十六岁那年已然登基为帝,在位三十二年,以在位时间而言倒也算得上是一位长命的君主。其为人也非残暴不仁,只是天生的贪淫好色,后宫佳丽成千上万,终日沉迷于酒色丛中,又兼好猎奇觅珍,全然无心于国务政事,乃长生国历史上一等一有名的昏君。 单、万二人带同一众捕获的异乡人来到皓月皇都,将众人安置在一处大庙宇中,派士兵严加看守。是日早朝进宫面圣,因乃是外臣,只得在朝殿外等候传见,但等了一日又怎能见得着皇帝? 如此一连数日皆是如此,打听之下方才发现,原来旻宗皇帝对上一次上朝已是十余年前之事,乃是在他登基之日,对着满朝文武大臣说过这样一句说话:“哈,我当皇帝了!”自此未再踏足过朝堂一步,朝臣若有事禀报都需经由宦官传递,因此朝中宦官势力极是庞大。 旻宗身边宠信的宦官有二人,一叫尤催来,一叫红大亮,相互都视对方为眼中之钉,均欲除之而后快。单、万二人打探得清楚,都觉得若要见到皇帝之面必须先从这二人着手,否则就算再耽个三年两载恐怕连皇帝的影儿也未必能见着。 只是话虽如此,那尤、红二人乃是皇帝身边大红大紫之人,朝内的大臣要见皇帝都得拉拢他们,想要钻他们门路的人更是满大街都是,别的不说,单是二人手下那些小太监、小崽子,看门的狗儿,传话的猫儿,擦鞋的猪儿,提夜壶的兔儿等等、等等,犹如夹心饼干般紧紧地隔在中间,每个人的眼睛比之孙悟空的金睛火眼还要亮多百倍,单、万二人都是外臣,在朝中并无知交点路,要见尤、红一面,你道还容易过见旻宗皇帝么? 二人商议了一夜,都没找到善策,最后决定分头行事,伺机而动。 翌日一早单将军再次进宫,这次去求见的却是尤催来。这场面下面的人自然是司空见惯的了,见他是外路来的武将,只道必定多油水,是以初时招呼尚算周到,可是等了又等,陪足了笑脸,始终不见他有何表示,脸上那副神色自然越来越难看了,因又探问来意,单将军又含糊其词,说要当面陈说,那些下人自然越加为难他了。 其实那些底下之人又哪会在意来人是什么来意?只不过借故把一番练得滚瓜烂熟的套路,再根据单将军所述加以若干变化念了出来,其大意无非是说催公公乃是皇上身边最最得力之人,皇上没一刻少得了他,就连夜晚睡觉也要在旁护持......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期间起承转合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入丝入扣,倒似催公公不是公公而是皇帝的奶妈似的,听者闻之往往大感无望,但正正就在这时,突然话锋一转,轻轻地带到了自己的头上,又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自此打住了,留下无限幻想。 单将军虽是武将出身,又岂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平素练武训兵,对的都是一群血性汉子,哪里来的贿资?加之这次前来皇都又是因擒获海寇而来,他为人刚直,虽然明知不给些好处,难免见不到尤催来,但听得对方话中隐隐带有威吓之意,一时触了牛脾气,在这档儿上如何肯转弯?那些下人费尽了口水唾沫,见始终点他不醒,一副嘴脸登时刷了下来,转身就走了。 此后一连七日,单将军日日前去求见,都被挡了回来,这碗闭门羹倒是吃了个不亦乐乎,正感到无望之际,哪知道到得第八日上忽然宫中太监前来宣旨,说道皇上要召见。单将军自然喜出望外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然见那宣旨的公公对万伍德显得十分亲切,倒似是十多年的老相好似的,不问便知是万的手笔了。 原来那日单、万二人商议,由单将军去拜访尤催来,万伍德自然是去对付红大亮了。那万伍德在官场上打滚多年,从小小一个不起眼的狱卒一直做到太守,其中所经历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谄谀奉承......种种卑鄙龌龊的事,单将军就算快马加鞭又怎追得上? 是以他见单将军翌日一早就两袖空空地直闯皇宫,就知道注定要失败,有心要提他,但转念又想这些领兵打战的将军都有一副倔脾性,只怕越劝越做,只好随他罢了。他自己却在皇都城内一边闲逛,一边打探,得知原来催、红二人虽是内官,但因皇帝重用而破格准许在皇都内拥有自己的府邸,遂问明方向,独个来到红府前“踩场”。 来到城西但见好一座大宅邸占满一条长街,门上正中的匾额书着“红府”两个金漆大字,不问便知就是红大亮的府邸了。他见这座宅邸比自己的太守府还要富丽堂皇,登时怒不可遏,暗骂道:“肏他奶奶个雄!这切了卵蛋倒豪气!怪道人都说如今没鸟儿的才能出人头地!” 因见红府大门前车马鼎盛,前去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自然都是如他一般前来钻门路的了,又见那些人个个都是一身朝服,任哪一个都比自己的官职高,自然都是朝中的大佬们,自己区区一个外官,若是贸然上前,只怕红府门前那些看门的狗连眼尾也不看他一眼了。?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三节换匙 因又回头踱步到附近一处叫做盘龙楼的酒家,但见楼面甚是气派,极尽奢华之能事,内里人头涌涌,甚为热闹,遂入内选了一个空座头,点了一盘龙肉和一壶龙涎酒,自顾自地饮酒食肉。原来这盘龙楼乃是皇都中数一数二有名的去处,出入之人当中多有达官贵人在内,万伍德巴巴地来到此处,无非是为了收风罢了。 如此一连三日,虽然消息是探听了不少,却都是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可下手之处尚不曾撞着,无奈只得干耗着。好在他这次乃是有备而来,百无聊赖之中自找乐子,白日上楼、黑夜下院,虽然初来乍到,但白花花的银子抬了出来,却是处处遇着春风,每每迎来笑脸,日子倒过得着实逍遥快活,只是少了一群猪朋狗友附和,不免略嫌美中不足。 那盘龙楼的掌柜姓崔,倒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因连日见万伍德打赏店小二时出手之阔绰,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刮目不已,大有古人所云“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势,自然对之由衷佩服,但觉城内虽然大老众多,如他老人家这般好爽的好汉却没有一个,因而不免留上了心。到得第四日上,见万伍德又来,遂命店小二把酒菜交给自己,亲自送去,乘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与万攀谈了起来。 他手下那一众店小二早已领略过万伍德的男子气概,一见到他到来便都围了上去,“爷”前“爷”后的叫得比妓院里的雏儿还要浪,又争着要给他送酒送菜、擦桌抹凳,为非都是为了那几个赏钱罢了,却被老板抢了自己的饭碗,难免敢怒而不敢言,都恨得牙痒痒的干瞪眼。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都不错。万、崔二人这一攀谈上了登时都觉得对方言语投机,渐渐地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越谈越是兴高采烈,顿忘了时间之过,至夜犹觉仍未尽兴,遂由催掌柜做作东转到一处叫做翠琼院的地方继续下半场。 那翠琼院乃是皇都中有名的烟花之地,最最是穷奢极欲的去处,连旻宗皇帝偶然也会偷偷摸摸地来光顾,院中女子之质素自然可想而知了。那掌柜为表诚意特地要了间天字一号包厢,又点了一群妓女相陪。万伍德眼见一众个个都婀娜多姿、玲珑浮凸,又岂有不喜之理?二人这时左拥右抱,温香满怀,加之三杯下肚,比之日间交谈时自然更为畅快了。 酒到浓时,万伍德忽然提出要结拜兄弟,那掌柜正要结交他,崔掌柜喜出望外,自然一口应承了。当下便在妓院中结拜了起来,因崔掌柜年纪较大,万伍德便称之为大哥了。他二人这下结拜与江湖上血性汉子之撮土为香、不喜欢血为盟的情状又大不相同,因是在妓院之中,有那丰乳肥臀为伴,酒肉烟花助兴,倒也有个雅俗共赏的名堂叫做“花柳盟”,此后一夜胡天胡帝,就不再赘述了。 翌日一早,万伍德专程来到盘龙楼上拜见崔掌柜,二人经过昨晚一夜狂欢,彼此心照,遂说了此行到皇都的目的。崔掌柜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兄弟到了此处几日,想必已把宫里的情形都打探清楚,那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你要见皇上,恐怕不容易,除非有人带路。”万伍德听得他最后一句话中内有玄机,知道他必然有办法,当下对他作了一揖,说道:“大哥必定有什高见,就请指点小弟一条明路是了! ”。 崔掌柜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沉吟半晌,有了计较,说道:“倒是有个办法,叫做‘小匙变大匙’之法,却不知是否管用。”万伍德不明其意,只得再次请教:“大哥的办法自然的好的了,小弟洗耳恭听。”崔掌柜撚须笑道:“这法子说起来其实稀松平常,但难就难在第一关......”说罢右手拇指在食中二指之上来回搓圆,万伍德见状登时会意,说道:"这个兄弟倒有准备,大哥不用担心!“崔掌柜点了点头,接着道:“这第一关既然没问题,以后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正所谓大水漫灌,遍地开花......”当下娓娓道来,犹如大江流水之滔滔不绝,一番话只把万伍德听得眉开眼笑,拍手不绝。 原来那“小匙变大匙”之法其实说穿了只不过是一个由下而上、逐层钻门路的老套路而已,就如手握小钥匙之人,起始时只开了个狗洞刚好让自己钻过去,但每开一道门手上的钥匙就变大了一些,以此再开下一道更大的门,如此越开,门越大,到最后自然就是高墙大门了。 只是这办法听上去虽然简单,却有两大难处。第一自然需要有雄厚的财力为根基了,不然如何疏通经脉?第二就是要有个熟门熟路之人指点途径,诸如何处需要多洒几个钱、何处可以少些、何处需要隆重其事、何处可以忽略......不然像官场这样的无底深洞,纵然富甲一方,若一味盲目洒钱,难道就通得了? 所幸者,那万伍德资质极佳,第一道在平常人眼中看来绝无可能逾越的难关,在他眼中看来却如一样容易。至于那第二道难关嘛,那崔掌柜虽乃一介白丁,但在皇都经营盘龙楼的生意多年,为人不但精明能干,且能说会道,无论是朝内大臣、宫中侍卫、太监,下至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说得来,是以人面极广,消息灵通,正是指路人的不二之选。 万伍德在崔掌柜的指点之下把那套"大水漫灌"的功夫使了出来,果然层层挺进,路路畅通,便武学之士打通了任督二脉也没他这般爽利,不消三日就与红大亮碰上头了。至于当中遇着了什么人、发生了何事,如何“小匙变大匙”,说来也无非是一群猪狗猫兔鸡鸭驴的龌龊事,不免冗长无聊,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四节计议 再说尤、红二人虽然面和心不和,但两派势均力敌,相互间反而成了牵制,尽管依旧风波不断,但至今尚未弄出什么大的乱子出来,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也是红大亮这回恰当发迹,这日刚从皇宫回来,小太监便即拿了个名帖上来,禀道:“老爷,有一个万大人想求见,乃是金钻城太守。”红大亮闻言眉头一皱,嗔道:“小混账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这点事也拿来烦我!” 原来其时万伍德早在崔掌柜指引下将红府上下一干关键人物都打点得妥妥当当,那小太监乃是红大亮身边服侍之人,所获之丰更不在话下了。正所谓“有钱能使得鬼推磨”,那小监被说中了心事,若在平时自然就不敢吭声了,但这次收的“言金”颇为大份,若然无功而回,岂不是显得自己太也无能了?若是这事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自断财路? 当下快步走到红大亮近前,在耳边又说了番话,红大亮一听之下登时双眼发光,果然又大又亮,连说道:“他人在哪里? 怎么不叫他过来?” 其时万伍德早在红府等候多时,闻得传唤随即跟下人来到书房,但见红大亮正在来回不断踱步,遂上前拜见。红大亮不等他参拜完毕,已然一叠声地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说话间语气冷冰冰的甚是傲慢,也不行相见之礼,倒似与手下说话的一样。万伍德心下暗骂:"肏你奶奶的雄!"脸上却碓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当真是连见到自己的亲爹亲娘也没这般欢喜,当下便将异乡人到来一事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 红大亮仔细听完之后又反复问了许多问题,万伍德早已想定了答案,倒也对答如流。 随后又命人将一众异乡人之首脑名叫戈尔者,带了来。 红大亮见那人果然与本国之人相差甚为明显,自然又多信了一分,只是碍于言语不同而未能沟通,不免可惜,遂命人请到客厢款待。 万伍德这时见红大亮脸上已不知先前那样冷淡,心下暗道:“俺的官运来了!”果然听得红大亮说道:“万大人这次可立下了大功劳! ”说话时脸上居然还挤出了一丝笑容,万伍德闻言登时全身骨头都轻了几十两,飘飘然就如升上了云端,忙一叠声地应道:“小人功劳是半点都没有的,全是大人的功劳,小人只是有幸沾了小小光而已,全凭大人栽培、全凭大人栽培......” 红大亮见万伍德说话伶俐,心中一喜,笑道:“非是洒家要抢占你的功劳,只是圣上一向潜心于别学,至今已十余年不上朝堂,相信万大人是打听过的了?”万伍德自然知道他口中所指的“别学”乃是什么一回事,只是这等事情假如当面直承,不免有指责君主之嫌,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谎称不知,红大亮又怎会信? 心念一转说道:“小人新来乍到,虽然听了不少谣言,然坊间传闻不尽不实,小人全都当他是放屁,究竟实情如何还望大人指点一二。”红大亮笑道:“万大人果然滑溜得紧,人家问你问题,你倒反过来问我了! 既然如此,我们明眼人前不说暗语......你带来的这些异乡人嘛,若是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异国姑娘,圣上知道了必定喜从天降,但若是一群臭男人嘛,恐怕就没这个胃口了。” 这层顾虑万伍德又岂有不知?其实他早已将一众异乡人都仔细检查过了,自然全都是臭男人了,又哪有一个女子在内?自觉若然皇帝真的不感兴趣,就算搭通了尤、红二人之线终究也是无用,只是他想既然来到皇都,又花了那么多银子,终不成就这么白白回去,因而横了心来碰碰运气罢了。 这时忽然被红大亮当面问及,登时哑口无言。 红大亮等了一会,见他脸有难色,嘴巴微动一连吐了几个“这个”出来,却始终“这个”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随即接口道:“这个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成功与否,就要看万大人的造化了!”说罢低声在万伍德耳边说了几个字,随即仰天长笑,笑声既尖且锐犹如鬼魅。 万伍德闻言登时脸都吓青了,不禁吞了口唾液,心下暗道:“乖乖不得了,这下当真要看俺万家列祖列宗的造化了! ”?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五节投其所好 且说那旻宗皇帝虽然终日沉迷于酒色之中,却绝非残忍嗜杀之人,皆因其自幼体质特异,常人若然终日沉沦于女色而不知息歇,恐怕不消一年半载已然呜呼哀哉,但旻宗皇帝却是反常人之道而行之,乃是越战越是健旺,因而乐此不疲,大半说来乃是天赐,常人自然不可期及了。 撇除这个“淫”字不谈,其实旻宗皇帝还有些书呆子的脾性,尤其憎恶理政,常言道“那些无聊事唯有世间最最粗俗之人方得理会”,居然丝毫不理会这话未免有诽宗谤祖之嫌。又兼有一个奇特的癖好,就是把那男女之事当作了一门正正经经的学问来到研究,以致大洒金钱,制造、研发各种各样助兴的工具、药物等等。 此外,更将毕生有关男女之事的研究写成了洋洋百万余字的笔录,单比数量而言,当真是专做文章的老夫子们也要望“文”兴叹了。后来这些笔录心得流传了出去,被后人去芜存菁辑成一书,名为《入红宝典》,其中大体分为式、体、药、器,天、地、果、异,共八篇,前四篇交媾之事包罗万象,被后世纨裤捧为房中圣经;后四篇由此升华以致究天、究地、究始、究终,哲理之渊深就连后世大儒也甘拜下风,遑论书中仍有若干谜团至今未解,不过此乃是后话了。 再说那红大亮与万伍德一连商量了两日两夜,第三日一早便即回宫找皇帝,但找了几处宫殿都找着,问了几名小太监也说不出皇帝的所在。原来这皇宫规模极大,又有上千妃嫔,过万女子在内,旻宗终日流连其中,一日中至少要换四五处地方,全是随兴之所至,即使是宫内之人也不一定知道皇帝现在何处。 红大亮无奈只得继续寻找,又想起近日旻宗经常到东南一带的殿宇行走,遂转向东南面而行。来到日和殿附近,离远已然听得无数女子叫声一浪接一浪地送了过来,心下一喜,随即加快脚步而行。原来旻宗皇帝每日醒来必要与一众女子行乐一番方肯更衣起床,十数年来鲜有例外,因而他听得女子叫声就知道旻宗皇帝在内了。 来到殿前,但见殿门前一列排着二十余个小监,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各色物品,却不见尤催来在内,心下暗道:“来得正是时候!”为头的两个管事太监见了红大亮忙上前请安,脸上都有惶恐之色。原来侍候旻宗更衣如厕之事早已交由小监们服侍,尤、红二人只负责监督而已,四名小监突见顶头上司现身只道又犯了什么错事,登时吓得脸都青了,却见红大亮做手势示意各人噤声,又问道:“圣上醒来多久了?”四监见红大亮脸色和祥,不似前来问罪,一人大着胆子说道: “回总管的话,圣上已醒来将近半个时辰了。” 红大亮点了点头,探头向门内张去,但见殿内地方极大,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此次省略数百字。。。),暗自叹道:“圣上近来又精进了不少,果乃异人!” 原来红大亮那晚在万伍德耳边说的正是“投其所好”四个字。这时见旻宗与一众女子行乐时兀自气定神闲,心下对自己设想的一番计划不免又多了几分指望。 如此又在门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但听得内里的浪·叫声渐渐平复,又过得一阵,忽然传出一下清脆的铃声,正是呼唤服侍的信号。红大亮闻声随即推开殿门当先走了进去,余人紧随其尾鱼贯而入。?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六节入红宝典 进得殿内,但见正中一人(此处文字和标点一共省略二十二个字)正是旻宗皇帝,其余一众女子早已从后门离开,遂上前拜见,低头忽见地下的毛毯上银光闪闪、水迹处处,(此处文字和标点一共省略一十八个字),不禁眉头一皱。 旻宗皇帝这日心情正好,一见红大亮到来,便笑道:“小禄子来得正好,朕正要派人去找你!”红大亮一愕,随即想起一事,说道:“皇上找奴才是为了上次那器具之事么?奴才已然造好,只是测试尚未完成,未敢回报,望陛下再宽限奴才一日的时间。”旻宗摆了摆手,笑道:“那东西嘛,先别要管他,朕昨夜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玩意,就画了下来。”说罢从身旁的柜台上拿起一幅锦缎,递了过去。 红大亮接过锦缎展开一看,但见其上绘着一个器具,旁边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文字,当是注解了。他看了看那器具,又从头到尾将那些注解都读了一遍,说道:“皇上,这次似乎比上次的更为精妙,奴才这就回去叫人连夜做出来试试。” 旻宗点了点头,笑道:“这倒不必急在一时。”说话间早有小监为旻宗拭抹干净,穿上黄袍,又端来数十样精美的点心。旻宗指了指身旁,说道:“给红公公按一幅座椅。”红大亮道了告罪,遂在下手相配。 原来尤、红二人自幼跟随旻宗,私下虽然勾心斗角,但对旻宗都极是衷心,旻宗也把二人视为心腹。他接掌大权之后无心政事,一心只在阴阳和合之事上,终日花式层出不穷,因而分派两名心腹各自监管三样事情,合起来正是《入红宝典》前六个体系中的内容;其中尤催来负责前三系:式、体、药;红大亮则负责余下的三系:器,天、地。 这器具一事本是红大亮该管,旻宗刚有新构便即见到其人,教他如何不喜? 本来他这安排原也甚为公平,只是那天、地之数本甚虚无飘渺,办起事来终究不如前四项之实实在在,自不免少了许多油水和权柄,而尤、红二人间的不和正起源于此。四事中,红大亮紧得仅得其一,被尤催来乘势骑在头上,因而怀恨在心。恰于这时给他遇上了单、万二人,又带来了一群异乡人,对他而言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旻宗食罢早点,说道:“小禄子跟朕出去走走。”红大亮正要寻机进言,这下正中其怀,当即站起身,应了个“是”,随在旻宗身后。 其时旻宗三十出头,方当盛年,加之体型魁梧,穿上了龙袍倒也颇为英伟,只是(此处文字和标点一共省略四十一个字)模样极是滑稽。 原来旻宗体质之特异处便在于此,他自知如此观瞻甚为不雅,不上早朝,有一小半倒是出于自知之明。 二人出了正殿大门,沿大路徐步行向东北隅的凤凰台,身后跟随着一大群太监、宫女。 那凤凰台相传乃是不死鸟降临之地,中有一活水温泉,四野清幽、花草常绿,旻宗每次“操练”后必定独自到泉中沐浴。红大亮侍候他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习惯,更知道每次他必定要步行前去,这段期间主子的心情最为放松,自然最听得下话了。 走了一阵,转入一条上坡的竹林小径,但见竹影细碎,小路鱼肠,勉强可容二人行走,红大亮稍微落后一步,回头见身后的人已落后了好一段距离,此时说话不会被旁人听见,遂乘机说道:“皇上,奴才有个喜讯要禀报。”旻宗笑道:“数日不见,小禄子又有什喜讯了,难道是有新创制玩意儿? “红大亮走前一步与旻宗并肩而行,笑道:“皇上神机妙算,奴才这几日未前来请安,果然是创制了几样新器具要请皇上试试。”旻宗仰天一笑,道: “既然如此,还不早早拿来。”红大亮道:“奴才今日一早已派人送入宫了,如今想必已然入库。”旻宗点了点头,道:“甚好,有新玩意么,妃子们想必也开心!” 红大亮应了一个“是”,顿了一顿又道:“皇上,奴才要报的喜讯却比这个更大了十倍,不,应该说是百倍才对!”旻宗闻言只“哦”了一声,语气反而没有先前的喜悦,说道:“小禄子又与人闹事了么?”红大亮闻言不禁脸上一红,连道:“不是、不是......”原来尤、红二人私下相争之事旻宗早有耳闻,每每相争不下时还会闹到皇帝面前,旻宗也曾当面责难过二人,只是二人就像前世捞乱了骨头似的,过不了多久便又会复发,纵然是旻宗也压不住。 他这时被揭穿了心事一时无言以对,一咬牙说道:“皇上,奴才昨日收到讯息,金钻城外来忽然来了大批异乡人,其人与我国之人甚是不同,据说乃是来自远方的海外,原来世上除了摩诃大陆之外尚有其他的大陆!” 旻宗闻言随即停步,讶然道:“当真有此事?”红大亮极力点头,连道:“千真万确!”说罢又将见到的那异乡人头领的特征描述了一番,末了补充道:“这些异乡人此刻都被带到了皇都,听候皇上发落。”旻宗闻言若有所思,一会忽然问道:“这些异乡人中可有女子在内? ”红大亮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若是换作了别人,红大亮早已一口咬定有异乡女子在内了,再暗中找些妓女来假扮,但旻宗皇帝阅女之精,在长生国中恐怕无出其右,他又如何敢做作?嗫嚅道:“这个......这个......恐怕全都是男子。”旻宗闻言又是“哦”的一声,只是这次却大有失望之情,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叫地方官好好款待便是。”说罢又再迈步前行,就像适才之事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 红大亮眼见旻宗的背影越来越远,知道此番若然不成以后更没有指望,忙追到面前,说道:“如今既然知道有异乡男子之存在,假如其人也如我们这样有男有女,自然就有异乡女子的存在,皇上(此处位子和标点一个省略六十五个字)难道不想领略领略么?” 俗语说“一言惊醒梦中人”,旻宗听完了这番话后突然两眼发光,兴致随之又回来了,拍手道:“你说得不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朕倒没想到这一层!”心中想像异乡女郎(此处省略五个字),不禁大是得意,但过一会忽然皱眉,疑道:“可是那些异乡女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又隔了个大海,怎么找去?”红大亮笑道:“皇上请放心,如今放着一大群异乡人在,他们既然知道怎样来,当然也知道怎样回去,我们就从他们身上着手便是了。” 旻宗听罢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便是!”红大亮这趟前来为的正是这一句话,闻言大喜,忙躬身领命,说道:“皇上交给奴才的差事,奴才纵然赴汤蹈火,性命不要,也要把皇上交下来的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皇上请放心好了!”旻宗点头道:“如此最好!那些异乡人朕也想见识见识,明日早朝你把他们一并带过来便是。” 红大亮闻言一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皇上要......要......那个......那个上早朝?”旻宗见他一脸错愕莫名的样子,仿佛见到了天下间最不可能发生分的事情似的,笑道:“人都道朕乃是昏君、淫君,朕虽然泰然处之,但若是在皇宫内院中召见远方的客人也未免甚为不雅,这个朝堂我本已不打算再踏足一步,但为了异乡的美人儿,这次只好破例了!”说罢呵呵大笑。 红大亮只觉这番话说得甚重,已不是单纯回答一个“是”或是“不是”可以敷衍过去,忙跪下道:“皇上乃是圣明之主,天下间最好的皇帝,谁敢说皇上的坏话,待奴才把他们统统都杀了便是!”旻宗笑道:“若是天下百姓都这么说,你杀得了那么多吗?”红大亮一愕,说道:“就算杀不了也要杀,杀一儆百,教他们不敢说皇上的坏话!” 旻宗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他们嘴上不说,难道心中就不想了?”说罢叹了口气,语气中大有落寞之意,又道:“这事以后不用再提了!”红大亮心下暗道:“嘴巴不说不就很好了,你又担心别人怎么想干么?”只是旻宗既然说了以后不准再提,他自然不敢再提,忙应了个“是”,站起身来,突然灵机一闪,说道:“皇上,那些异乡人乃是金钻城太守万伍德和单文豹将军所带来的,其人说话古怪,与本国语言全然不同,唯万太守方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奴才想请皇上开恩准许带同二人前来。” 旻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把他们都带来见我便是。”说罢扬长而去。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七节早朝 翌日一早,百官十余年来首次见皇帝现身于朝堂之上,人人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呢! 旻宗把红大亮、万伍德、单文豹和一众异乡人等都唤上朝堂,一见之下,但见那些异乡人有些肤色甚白就似白絮,有些极黑仿似黑炭,有些又介乎二者之间,更莫说其人之言语、服饰了,果然就如红大亮所说与本国之人大为不同,不禁心下窃喜。 那群异乡人的首领戈尔,乃是个黑皮肤之人,身材甚为高大,见到旻宗皇帝随即向前下拜,礼仪倒与长生国的一般无异,跟着说道:“哦蒙满塞、满塞、满满塞!”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却是万伍德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教的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旻宗闻言甚喜,教平身,又问道:“贵使前来本国所为何事?”那首领见旻宗挥了挥手,也不知是否听得明白,却已站了起来,随即张开喉,咙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话,殿上众人只听得云里雾里,又哪里听得明白? 却见万伍德越众而出,向旻宗躬身说道:“回皇上,这位使者头领名叫戈尔,方才是说:'敝国皇久闻远方海外有一个叫做长生国的大国不但地大物博、人物俊朗,抑且繁荣鼎盛,乃是盛世之佼佼者,心中羡慕其国皇治世之道,特命小人出海来访,并带来些微薄礼献给这处国皇,以通倾慕之意。' ”说罢又命人将异乡人带来的宝物一一搬到大殿之上。 旻宗见那些宝物件件都十分稀奇古怪,越发欢喜,笑道:“贵国国皇果然诚心,若是再带几个美女给朕那就好了!”说罢呵呵大笑。 殿上一众老大臣见皇上第一天上朝,三句话不到就提到女子身上,都不禁暗暗摇头叹息,年轻的大臣们却是蠢蠢欲动,随声附和。 万伍德随即与那首领交换了数句言语,说得也是叽哩咕噜的外国话,然后又向旻宗禀道:“回皇上,他的意思是说:'我们这番出航乃是首次探险,路远途艰,因而未带美女在船上,皇上既然喜欢美貌女子,本国比比皆是,小人这次回去必定禀明国皇,再挑选一群美貌的女子送来服侍皇上。” 旻宗闻言大喜,笑道:“如此朕就先多谢你了!”当下又问了许多事情,万伍德夹在二人中间都一一传译了,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于那些叽哩咕噜的话一句都听不明白,但见他传译时略无窒滞,心下都不禁佩服他的能耐。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红大亮的诡计,万伍德又何曾听得懂异乡人的说话了?原来那日红大亮听了他的禀报之后便即拟定了这个“假传译”的计谋。这等欺君之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万伍德听了之后大吓一惊,自然就想“缩沙”,但正所谓“请鬼容易,送鬼难”,红大亮又焉肯就此放手?更何况是块送上门来的肥肉?他本是个贪生怕死之人,知道若不应承当场便会一命呜呼,再经红大亮一番威逼利诱,登时把他万家的宗族都丢到了一边,不用说,自然还是自己的小命可爱些了。 依着红大亮的计谋,万伍德当日又找来两名异乡人,学了十余句叽哩咕噜的异乡话,紧记在心中,到了翌日便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之面当起了“传译官”。其实那异乡人的首领见两名同伴被带走之后一直未回来,记挂同伴的安危,参见完旻宗之后见他脸色和蔼,似乎正在兴头之上,便鼓起勇气在朝堂上询问两名同伴的下落而已。 红大亮见机随即向万伍德发下暗号。万伍德其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充起了“传译”,把教下的一番话向旻宗说了,随后又假作传译旻宗的话,向那戈尔背起了昨日记住了的几句异乡话。果然,戈尔蓦地里听见他说出本国的语言,一时大喜过望,忙追问同伴的下落,不免忽略他说的话其实似是而非。 此后二人一轮番话,实际上不过是各说各话而已。虽然万伍德的番话乃临急抱佛脚之作,不免错漏百出,只是他每次“背书”总落在异乡人停下来之时,时刻拿捏得恰到好处,那首领又急于知道同伴的下落,二人如此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换番话,纵是全然风马牛不相及,又是一真一假,但在一众长生国君臣眼中看来倒如常人对话的一样。 大殿之上自然也不乏精明的大臣,可是一来双方言语不通,纵然察觉到什么疑点,又怎样指证?二来万伍德的“传译”大投旻宗之所好,三来他背后又有红大亮撑腰,谁又胆边生了毛,敢出来揽事?因此万伍德撒谎时虽然全程都担足了心事,一颗心就如滚筒般狂窜乱突,几乎没要了他的小命,却是一路顺风顺水,又哪有人敢驳斥他的话了? 旻宗听完了一番杜撰的“传译”之后龙颜大悦,对异国美女越发憧憬,恨不得早日抱在怀内,自然催着他们早些回去。红大亮乘机说道:“若然这些异乡人回去后食言不再回来,又或再过三年五载,甚至七年八载才回来,皇上岂不是要等上那么长的时间?” 旻宗闻言难免踌躇了起来,这时便有人出来献计道:“我们扣下一些人作人质,等他们带了美女回来赎回便是。”又有人道:“再给他们限定一个时间,规定时间内若然未回来,我们便杀一人,他们要救人自然就不会不会不来,也不敢迟到了。” 余人听得这计策甚妙,纷纷叫好,又从中变化出若干条更为狠毒的点子出来,都争着向旻宗献计,却听得红大亮一声冷笑,说道:“如此威逼最后只会适得其反,你道他们的皇帝会可惜一群水手的性命吗?再者,就算他们真的送来了几个甚或十几个美女,难道就够了吗?” 旻宗点头道:“这等旁门左道之事也非正人君子所为,以后不用提了。”众人碰了一鼻子灰,都是讪讪的甚不好意思,哪里还敢出声?心里都在暗骂:“你小子十余年不上早朝,一上来就叫人帮你找女人,倒是正人君子了?没的消遣人来着!”却听得红大亮说道:“以奴才之见,终需一个长久之计,令异乡美女招之则来,方可供皇上永远之娱!” 旻宗闻言大喜,问道:“以红公公之见,又怎能使到异乡女郎‘招之则来’呢?” 红大亮随即说道:“回皇上的话,这其实很简单,关键就在于主动权必须在我方手上,只要皇上许下奖赏,本国便有人到海外异域去搜罗、招揽异国情调的美貌女子,再一船船地载回来献给皇上,岂不强胜于苦待别人送来么?”跟着便将“如何派人到海外搜罗美女、又如何将人运回来”的法子一一说了,只乐得旻宗和一众年轻的大臣、武将们心痒难搔,吓得一众老大臣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第一章金汤永宁第八节永宁洲 你道红大亮说了个什么法子?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其实说白了无非是“偷师”罢了。他向旻宗献计:一面召集国内所有工匠高手仿制异乡人的海船,一边再设法“请教”他们航海、造船等的知识和技术。 最后又补充道:“待得本国的海船造好,水手们也都大致掌握了航行的技术时,那时我们便派人着跟着他们出海,这一来我们的水手既可以从实践中学习;二来,纵遇危险,也有熟路人看着;三来,到了之后我们就将带去的礼物送给他们的国皇,以通和好之意;四来,即使他们国皇的回礼中没有美女在内,我们的人也可以在当地招揽美人归来;五来,我们的人有了经验,日后自无需别人带路,主动权不就在我们手上了?皇上若再要异国美人,甚或是其他稀奇的异国事物时,岂不招之则来耶?” 旻宗听了这番话如何不喜?继而又问在哪里造船? 原来这一节红大亮早已想好了,当即把万伍德推了出来,说道:“那些异乡人的大船乃是在金钻城外的海域发现,其地北临卧龙江,东近大海,甚宜建港造船;再者,如今唯独有万太守能与异乡人沟通,造船之事自也不能少了万大人,因此奴才认为选址金钻城最为适切。” 旻宗听从意见,当日便下旨在金钻城附近建港造船,又升了万伍德的官职,将此事交由万伍德全权负责,红大亮背后监督。万伍德有重大把柄握在红大亮手中,自然处处听从他的吩咐了。 可是那禁海之令乃是当年开国太祖所立,至今已历四百余年,后人一直严守不怠,红大亮老奸巨猾又如何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节?却是他早料到朝廷上必然有人会提起,而旻宗必定会置之不顾,因而乐得只字不提。 果然,一众老大臣这日听了二人这番骇人听闻的对话,气得连胡子都直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挺身出来直斥红大亮的种种不是,其实说的是旻宗,他又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一心只想着海外的美女,自然通通都当作耳边风了。 那些老大臣们眼见劝他不动,难免越说越是严厉,最后说得僵了,更有人居然出到了“死谏”的绝招,只盼能逼得旻宗回心转意。那旻宗皇帝虽然贪色好淫,却绝非残忍嗜杀之徒,只是铁了心肠要异国的美女,又如何劝得动?当下说道:“朕掌位十余年,朝政一如其旧,深知固步自封最后必然招致大祸,今日上朝就是要颁一下一道新政,不但要废了这'禁海令',还要重赏出海找......探险之人!” 他原想说“找美女之人”,幸而转机得快改成了“探险之人”,虽然如此,余人又怎不明白他的心意?接着又说道:“你们若要寻死,朕虽然难过,但性命始终是你们的,朕也无法干预,只好相赠一副棺材以表心意便是了。” 果然翌日就送出了三副棺材! 你道真的有大臣以死相谏了?非也非也。实情却原来是四名老大臣被旻宗的新政气得病倒了,三人到了第二日就呜呼哀哉,虽非因“死谏”而丧命,但旻宗毕竟过意不去,便赏了三人一副棺木;尚有一人卧病数月后居然好了转来,也不想死了,正所谓“事不过三”,这第四副棺木嘛,便这样省下了。 至此,这道历时四百余年的“禁海令”就在旻宗手上结束。红大亮、万伍德二人为了尽快向旻宗交差,同时彰显自己的能力,带着一众异乡人返回金钻城之后,很快就在城北二十余里外的卧龙江边大兴土木,兴建码头、船厂、航海学校等设施......一切就如红大亮所言,数年之后长生国的船队随着一众异乡人扬帆出海,到访异乡人的国度,最后果然载回来一船的异国美女。 旻宗皇帝心愿得偿之余从此把年号改为“大航”,又重重地赏了红、万二人,就连崔掌柜、单将军、一众异乡人等也得了不少好处,后来戈尔和几个同伴还在长生国中落地生根,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且说禁海令撤销以后长生国打破长期封闭锁国的状态,开始渐渐地融入世界大流,为长远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石,却是旻宗、红大亮等人始料不到之事。其中金钻城首当其冲,造船、航运、内外商贸等事业发展尤为迅速,在往后的数百年间,人口一再膨胀,民居早已扩展到卧龙江以北的地方去了,占地之广也不能再依循旧有的思维以高墙而围之,因而金钻城之后便不再起城墙了。 后人因金钻城属地一再扩大,为了方便管治,将新发展的地域都纳入其内,并更名为永宁,乃永久康宁之意,又因其幅员广阔,三面临水,遂将“城”字改为“洲”字,便是今天的永宁洲了。?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一节谈笑风生 如今永宁洲又被人分为南永宁和北永宁两部分,北永宁近年来虽然发展蓬勃,但规模尚不及南永宁的一半,因此当地人口中所称的永宁洲,指的其实是南永宁。 因其历史之故,南永宁又有内、外城之分;外城是指金钻城以外方圆百里之地,被划分为十六个道府,因而从广义上说北永宁其实也属于外城;内城则是原金汤、振翅、金钻三城。如今虽不再是经济重心处,但历来祭月、祈福、送圣等重大活动均在内城举行。又因永宁洲乃是长生国中最繁华的港埠,吸引世界各地商人前来贸易、定居,是以以人口分布而言,外城居民除了本地的平民百姓外,还有许多外国人,而内三城则以本地官绅、贵族、大贾等为主,其中金汤城更是官府重地,等闲百姓轻易不得擅进。 永宁洲自金汤城而始,历振翅、金钻而至今天的规模,期间经历千余年的演变,经济重心也随着每次拓展而转移到如今的卧龙江两岸。 这卧龙江乃是长生国四大水之一,与另外三大水流:百花江、天河、繁江同是源于长生国西陲的擎天高地。其水自西向东一路蜿蜒而行,到达处于东南隅临海的永宁洲时,期间何止数十万公里?因地势之顾,流水初出时极其湍急,极难行船,但自中段开始水流渐转和缓,直到下游的永宁洲时水势已不如何湍急,有利船运舟行,其时造桥技术仍较落后,因而南北两岸来往均是以船代步。 南岸有一个有名的去处叫做伴江长廊,东西纵横约有三里之遥,期间景致如画,商贸兴盛,食肆林立,且更不乏寻花问柳之地,最是永宁洲中一等一的热闹去处。内中有个有个老字号,名曰望月楼,宾临江口,北顾卧龙江之滚滚流水,东眺大洋之叠叠浪花,更是别具一番豪畅的意境。 是日天清气朗,望月楼上宾客满座。但见众酒客大多衣饰华丽,或举杯饮酒,或大块夹肉,席上珍馐百味,席间高谈阔论,甚是热闹非凡,然而奇怪的是众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举酒吃肉之余不时望向北面的窗外,似乎都在期盼什么的到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高声道:“要来的终究会到来,再心急也是无用,若然不来时就算你们把脖子伸得再长也没用。”说话的是坐在东面靠窗口的一个白发老者,他一人而据一桌,说完这番话后不禁叹了口长气,悠悠地道:“依我说,各位若然不想绝子绝孙,还是不来的好。” 哪知话一出口登时触动众怒,但听得一片哗然声,有的说:“哪里来的野老头好不识趣,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有的说:“范老儿自家得利,就眼红别人了?还不想想自己能有今天是拜谁的恩惠!”更有人拍台拍桌,吵着要将这混账老儿丢入江中去喂王八,却被同席的拉住了。白发老者只自顾自地斟酒饮酒,全然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望月楼四面开扬,北面正对着卧龙江,一字排开共设五桌,头尾两桌都坐得有人,唯独空着中间三张桌,众酒客虽不断向北面观望江面上的情况,却是无人敢上前坐下。右边一桌只坐着一条彪形大汉,背对众人面江而饮,与那刚才说话刻薄的白老儿倒有些儿相映其趣。左边一桌坐着二人,乃是东西而坐,东首之人约莫五十余岁年纪,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瞧模样似是个当地的富绅财主;西首之人肤色黑得犹胜一块黑炭,衣着也甚是独特,瞧模样似是一名外国商人。 果然听得财主模样的中年人说道:“巴郎特兄这次刚来到本国就遇上这等大盛事,运气极好,果然极好!”说着端起酒壶满满地为他斟了一杯酒。 那叫巴朗特的外国人闻言不禁愕然,道:“刘兄所指究是何等盛大之事,何以运气极好,小弟知识浅薄,不解其中玄机,还盼指教?”他虽是外国人,但一口当地话却说得文绉绉的极是流利。 那被称做刘兄的人,名叫刘有田,乃永宁洲的富商,因贸易之故常与外国人来往,闻言随即右手竖起了拇指和小指,洋洋地道:“六年一.... ..。”巴朗特未等他把话说完,登时拍手道:“皇都大比、皇都大比!”说话时脸上尽是兴奋之色,但这表情只持续了片刻,随即又转为失望,愠道:“没见一阵,刘兄却来消遣小弟了!上次大比乃是三年前的事情,如今只过了三年,这六年一度的大比嘛,似乎尚早了三年!” 却见刘有田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笑道:“时间虽然不对,但巴兄却猜着了,正是皇都大比!”把朗特闻言将信将疑,说道:“小弟自从去年返国,一直没收到这个消息,然历年经商期间不断听人谈论过往皇都大比的各种事迹,心中却是好生羡慕,天幸这次赶上了,果然应了刘兄的话,可是这六年一度的盛事为何又提前三年了,还请刘兄指教,小弟这里先敬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原来这外国人巴朗特乃是来自长生国西南面一个叫做塔穆尔的地方,与长生国有一海之隔,两国通商都是走的海路。他每年从国内运载大批当地土特产到长生国贩卖,又从长生国中购入大批货物翌年运回国内贩卖,如此两边走动,对长生国之事倒也甚为熟悉。 刘有田与之交往数载,知他每次往返走的只有海路,每次都需两个月的时间,他是昨日方到达,而皇都大比突然改期的消息乃是半年前的事,那时他尚在塔穆尔,自然不知道这个消息了,见他说话诚恳,当下说道:“这个不是兄弟有意卖关子不说,确实原因愚兄也不清楚。”说罢突然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道: “只是坊间传闻都说灵都公主年已及筓,皇上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因此有意从中选婿!” 巴朗特闻言拍腿道:“怪道这两日我见路上许多公子哥儿来来往往,跟随的保镖侍从更是成群结队,少有摩擦便是群殴的局面,心中早已打着老大一个疑团,却原来为此!”他心中疑团解开,只觉畅快无比,端起酒壶为刘有田添酒,又为自己满满地斟了杯,一手举杯,一边说道:“若是如此,想必有一场龙争虎......”最后那个“斗”尚未出口,忽听得窗外一把声音一叠声地喊道“来了......”,随即听到“扑通、扑通”数下落水之声,接着又是一连串杂乱的声响。?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二节三艏官船 二人遂向窗下望去,但见望月楼前的堤岸上聚着许多人,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向西北方向眺望,顺势向左边望去时,但见卧龙江之西天交汇处的江面上有艏极大的船正缓缓地向这边驶来,船帆上似乎打着长生国双辉月的标志,但相距太远一时无法确认。 巴朗特问道:“那不是贵国的官船?”却不闻留有田回应。这时望月楼上坐得离窗较远的酒客纷纷走到这边围观,在二人之前筑成一堵人墙,反把窗外的景观都挡住了。只听得其中一个中年人道:“老马,你看那大船后面还跟着两艏船不是?”他旁边一个高大的胖子接话道:“没错,是三艏!”又听得一人说道: “历来都只一艏船,今次却是三艏,瞧情形今年的规模定然更大,难道传闻说皇上为灵都公主相夫之事是真的?”接着又一人道:“这次大比既要提早,又是扩大规模,难道还有假的?” 忽然“砰”的一声响,似乎跌了什么落地,跟着便听得一把嚎啕大哭的声音,众人尽皆愕然,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样貌猥琐的瘦小中年人躺在地下,锤胸踢地,模样活脱似是个耍泼的小孩,口中喃喃地道:”俺娘不是人,害了儿子,把俺早生了十年!”这话一出口登时引来哄堂大笑,连平素那等忠厚老实之人都为之禁莞尔,暗赞这人的娘亲很有先见之明。 巴朗特从人墙的空隙中向外望去,果是三艏官船,一前二后呈锥形前进,暗忖这些船定与大比有关,遂问道:“然则这次皇都大比定在何时?”刘有田搔首道:“历次皇都大比的时间都由护国大法师占卜祈天所得,因而每次的时间都不尽相同,这次相信也要等到那之后才能确定,但说来总要过了八月十五的月祭。” 巴朗特闻言不禁疑惑:“如此说来如今距离大比尚有一段时间,众人又为何如此兴奋?”担心如直接询问刘有田不肯直说,遂试探道:“素闻皇都大比乃三百余年前敝太祖圣皇帝所立,每次总是在皓月皇都举行,由皇帝和各大臣亲自监督,从众多的参加者中甄选出才智武功卓越之士,委以重任,因此贵国这数百年来一直太平兴盛,外无强敌,内无隐忧,想来自然是这项仁政的成果。贵太祖圣皇帝睿智超凡,惠及后世,小弟虽是异邦人,也是不胜景仰,然则,小弟有一事不明,尚请刘兄不吝赐教。” 刘有田听他如此赞许本国太祖圣皇帝,早已十分欢喜,况且这几年伙他做贸易获利良多,有机会奉承又哪肯错过了,笑道:“巴兄无需客气,有何疑问但说不妨,做兄弟的帮着一起参详参详就是,赐教却是不敢当。”巴朗特点头示谢,说道:“观之众人如此雀跃的反应,小弟一直以为这次破例提前举行的大比改在这永宁洲举行,但听刘兄方才所说,恐怕地点仍是皓月皇都,然则众人又何以如此兴奋,仿佛今日就是大比之日似的。” 他这番话虽一字都没有提及那三艏官船的来意,但刘有田又岂会不知,暗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街上拉一个人来问问都会告诉你,又何必如此大绕圈子?”但转念一想已猜到对方的心意,脸上遂装出一副十分神秘的模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巴兄乃是外国人自然有所不知。”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其实莫说是外国人不知,就算是本国人,许多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巴朗特见他说得如此郑重,益发在意,怕他会突然止住就此不说,忙也压低了声音,问道:“刘兄此话何解,还请明示。”刘有田瞥见他那幅心急的模样,心下越发好笑,有心要吊下他的耐性,沉吟道:“这其中涉及到敝国某些大事,虽在本国人眼中也并非什么隐事,然巴兄终是外国人,这个恐怕有些不妥。” 巴朗特闻言登时心下一沉,点头道:“既然事关贵国隐秘,小弟是外人,自然不便强难刘兄。”说罢端起酒壶为刘有田斟满酒,又为自己斟满,道:“来,小弟再敬刘兄一杯。”举杯将酒一干而尽。他虽口头上说不便勉强,实则极盼一闻个中奥秘,瞥眼见刘有田脸上神色古怪,突然灵一动,又道:“小弟昨日刚到步贵境,今日就蒙刘兄请宴,实感荣幸!刘兄之前嘱咐小弟找寻的雪晶石,这次不负所托已带了些来,只是今日出门急了,未及带在身上,只好叨请刘兄翌日再到小弟下榻之处再谋一醉了。” 刘有田听得“雪晶石”三字登时眼前一亮,两颗圆圆的眼珠子仿佛会放光似的,手一震连酒水都泼了些出来,问道:“当真?”。 原来那雪晶石乃是产于塔穆尔国的一种稀有的石头,夜晚会发出亮光,小小拇指大的一块,其光足以照亮三四丈的范围,比之夜光石犹有过之,因其通体晶莹剔透胜似雪晶而得名。刘有田三年曾向巴朗特相询过,之后一直没有回音,不意今日居然听他提及,自是喜出望外,心下暗忖:“他连这雪晶石的旧事都搬了出来,可想心中自然极欲得知那三艏官船的来意了,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我本是逗着他玩的,哪想到他会如此认真?如今再如常解释只怕他不收货,到时反口,那岂不是拿不到那些雪晶石?他虽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巴兄不说,兄弟早已忘了此等陈年旧事。 ” 巴朗特早已瞥见他手震泼酒的情形,鉴貌辨色,当下以退为进,说道:“虽是旧事,但小弟一直谨记于心,只是那雪晶石虽产于敝国,却也是极难得之物,小弟辗转寻访数年方于去岁巧获一些,记得刘兄曾有提及,因而这次也带了些来,择日不如撞日,小弟这就回下处给刘兄取来。”说罢放下酒杯,便要站起来请辞。 刘有田见状忙起身将他按住,说道:“巴兄实在太见外了,我等到此也不过片刻功夫,望月楼的招牌菜百珍脯烩尚未上席,何必急在一时,”说着忽然灵机一动,已有计较,继续道:“况且这小事又何须劳动到巴兄亲自取去,吩咐几个妥当的下人去取便是。”见他坐下,遂放脱了手,接着说道:“那三艏官船到此不为别的,乃是为了祭祀一个人。”顿一顿,叹道:“说起来此人与这永宁洲和皇都大比都甚有渊源,只是其中牵涉许多陈年旧事,非一时片刻可以解释清楚,兄弟恐扰了巴兄雅兴,故此迟疑不说,尚请原宥。” 巴朗特闻言一愕,说道:“祭祀一个人?”心下暗忖:“这永宁洲我从前也曾来过几遭,却从未听说过与皇都大比有什关联,难道刘胖子想坑我的雪晶石?”那雪晶石价值万金,他从本国好不容易搜索了一批带来,原是作贿赂长生国官吏和各路人物之资,这刘有田虽无官爵,却是胜在不但富贵随和,而且人脉极广,乃是一块极好的跳板,因此巴朗特早已打算给他送块雪晶石,以为日后铺路,只是眼下若为了听个故事,就白白送去,却是心有不甘。 刘有田哪猜到他心里在转什么念头,见他额头微皱,只道他要反悔,当下取过一只新杯,斟满酒,双手举杯,向对方恭恭敬敬地一鞠,说道:“什么外国人、本国隐私的话全是兄弟的戏言,巴兄随便到街上问人也能了解一二......”他虽家财万贯,却一直以没有雪晶石为憾,如今听得巴朗特有此石,莫说是送,就算要万金购买,也是眉头不皱一下就买了,又如何肯放他走? 眼见巴朗特脸上表情稍微有所松动,于是接着道:“只是那些都是年代久远的旧事,如今世人善忘,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道出箇中的始末原委,兄弟方才确是有意逗着巴兄玩,却并无恶意,这里向你赔罪。”说罢脖子一扬饮了手中的酒,一连干了三杯,随后为巴朗特的酒杯添满,说道:“巴兄请饮过这杯酒,好待兄弟慢慢细说其中的来龙去脉,以作酒资。”说罢又是哈哈一笑,道:“兄弟这番可变得有所图而说了,若然是说得不好,巴兄只管收回那雪晶石便是。” 巴朗特本在心下暗笑这刘胖子滑溜,不意最后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这雪晶石小弟本来就要送给你刘兄!”说罢做了个手势,隔座一个皮肤同样漆黑似墨之人随即走到巴朗特身边。刘有田知道那人乃是巴朗特的仆人林德,但见二人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会话,仆人林德便即离开,虽然听不懂二人说些什么,但想来自然是吩咐去取那雪晶石了,果然听得巴朗特说道:“左右无事,我们便来听听这故事如何?”?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三节青云之路 巴朗特又道:“皇都大比的各种事迹小弟这几年耳闻不少,对之实是向往不已,恨不得也能一睹其中盛况,因此刘兄方才说道大比提前举行,兄弟心中早已雀跃万分,然则如今距离大比尚有二月余,何以众人又如此兴奋,那官船到此又为了祭祀何人,何以与永宁洲和皇都大比都有渊源,还请刘兄详加剖释。” 刘有田当下说道:“巴兄莫急,待兄弟为一一解说就是。”稍微整理了下思路,忽然说道:“那皇都大比虽然说是件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其实穷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一条平步青云的捷径罢了!” 说罢又叹口气,眼见窗外岸提上的乱况,不禁又摇了摇了头,说道:“巴兄试想下,这条捷径每六年才开一次,有多少人等着盼着想要攀径?面对成千上万的人,皇上纵然日理万机,恐怕也没有那个耐性逐个鉴选吧?”巴朗特点头道:“这话不错,听闻大比不论年纪、贵贱,只要是男子都可以参加,这规定如此宽松,参加者之多自然可想而知,要如何从中甄别优异之士,可是件大大的难题!” 刘有田笑道:“巴兄说的正是!就因为人人都垂涎这一场无比的富贵荣华,大比虽然尚未开始,但小比即将要开始了。”巴朗特拍手道:“众人之所以如此雀跃原来为此!想来那便是在祭祀之后了?”刘有田点了点头,续道:“虽说皇都大比为的是选拔能人异士以为国家之栋梁,但既是比试,自然少不了抡刀动枪,刀剑无眼,死伤之事自也在所难免,以历次大比为例,其中死伤(突然压低了声音)确实惨烈!为此历次大比之前朝廷都会派护国大法师到永宁洲来祭祀,以求先人之庇护。” 巴朗特虽觉祈求先人庇护云云实在无稽,然这乃长生国土风习,不便妄议,当下点了点头,赞道:“圣灵之事虽然玄妙,却最是灵验,常言道:'无非无,有非有,自在渡,胜于求',敝国此举大有古人至真至善之美,想来这位先人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刘有田听他突然掉了句书包,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是出自何典故,心下不禁油然起敬,暗道:“看不出这外国番子也有点门道!”孰不知那全是巴朗特顺口的胡诌,赞道:“巴兄说得甚是!其实那这人巴兄也曾见过的。”巴朗特闻言一愣,见刘有田一脸正经,不似在捉弄自己,奇道:“难道祭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刘有田缓缓摇头道:“敝国虽然鄙陋,但也无这等横蛮的风俗。”顿了顿,笑道:“兄弟所指的并非活人,乃是一尊石像,这石像在金汤城内,巴兄三年前不是去过一趟么?” 巴朗特闻言随想记起三年前曾托刘有田之助到金汤城游历了一番,记得城正北方向有一座建构极其雄伟大庙叫做“将军庙”,冲口道:“莫非是孟将军?”心中随即浮现一尊石像的模样:那是个二三十岁年纪,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身披重甲,双手拄剑而立,英姿飒爽,模样极是威严,叹道: “果然年少英雄!只是小弟也曾听人说起过孟将军的事迹,听闻皇都大比乃孟将军死后之事,然则又何以与他有关?” 刘有田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遂说道:“这事情说起来颇为漫长,又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其中若干问题,兄弟也不甚了然,然巴兄既然有有兴致听,兄弟自当知无不言。”顿了一顿,忽问道:“然则巴兄可知道那将军庙中供奉的孟将军是何许人?”巴朗特笑道:“刘兄可把小弟看得忒小了,那庙中供奉的当然是孟石将军了,他虽年轻早逝,却乃是贵国太祖圣皇帝麾下第一猛将.....”说话间瞥见刘有田脸上似笑非笑,不禁煞住了,奇道:“难道小弟所说有什不确之处?” 刘有田点了点头,道:“巴兄所述只对了后半截。”说罢忽然叹了口长气,说道:“兄弟方才言道:'如今世人善忘,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道出个中始末',非是搪塞巴兄之言,实是世人对往事往往一知半解,却不加印证,乃至以讹传讹,错漏百出,误导后人,更莫说那一等刻意削减史实的人了。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其实巴兄口中所说的孟将军压根儿不叫孟石',本名斯通·孟卜不里,与巴兄一样也是前名后姓!” 巴朗特闻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道:“刘兄是说贵国的大英雄乃是外国人?这......这怎可能?”却见刘有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千真万确,绝非小弟杜撰!据说是来自擎天高地以西一个叫做魔米尔的地方,巴兄也是来自长生国西边的海外,可曾听过这么一个地方?” 巴朗特口中轻声念道“魔米尔、魔米尔”,似在竭力搜寻记忆,沉吟一会摇头道:“敝国虽在长生国西南面,然与摩诃大陆有一海之隔,小弟孤陋寡闻,确是未曾听过有这么一个地方。”顿一顿,又道:“那擎天高地小弟倒有耳闻,据说是个望不到尽头而又极其神秘的所在,心中向往,多年来都一直盼望一睹其貌,只是听说闯入高地之人从无一人回来,魔米尔国既在擎天高地以西,想来孟卜不里将军也是经海路来到长生国了?“ 刘有田摇头道:“孟卜不里将军何以会来到长生国,又如何来到这里,兄弟也很想知道,但他为何叫做孟石倒可以解解......其实斯通在魔米尔话中乃是石头的意思,孟卜不里将军初来到长生国......”蓦地想起这话与史实不符,忙解释道:“那时其实尚未有长生国,擎天高地以东的混天大陆上有五个国家,北大动,西井离,东黄炎,南百泰,中同仰,长生国的千秋基业尚未奠定。 孟将军初到时,为了方便行藏于是从自己的姓氏中撷取一个“孟”字为姓,而变斯通为“石”,便是后人所知道孟石将军了。后来他随着太祖圣皇帝打江山,虽然声名大噪,却依沿用这个名字,以至原来的姓名却甚少人知道,更莫说他的真实来历了,以至后世只知道有孟石将军,我们就遵从众人之意,称之为孟将军好了。 ” 巴朗特点了点头,笑道:“若非刘兄方才解析,小弟确实不知原来孟将军也是外国人!” 刘有田笑道:“其时航海技术十分落后,孟将军如何横跨擎天高地的阻隔从摩诃大陆之东面来到西部,至今无人能得知,但他辅助我们太祖圣皇帝建立长生国的大业,促成五国百姓共融,从此天下太平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时至今日人民依然不忘这番恩德,因而孟将军庙的香火鼎盛极为鼎盛,每逢大比之期更有朝廷派人前来供奉祈福,便是这个缘故了。”说着举杯对着万将军庙所在的方向遥祝了一杯。 巴朗特见状也陪了一杯,说道:“据闻贵太祖圣皇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年纪与孟将军相约,也是二十余岁出头的青年,二人一相一将,合作无间,直到统一五国时也不过三十出头,众人都说自来英雄出在年少,这话一点也不错!”说罢不禁叹道:“只可惜孟将军正当年少风发之时却忽然仙游去了! ”又道:“小弟这些年来也听到过不少有关猛将军故逝的传闻,然每个人所说不但不尽相同,且荒诞离奇的居多,众说纷纭,一直没有定论,似乎当中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这却是何故?” 他话刚说完,忽听得一人拍手赞道:“这位外国老兄果然是打探得精细,孟将军之死至今果然仍然是一个谜。既然是个谜,自然谁也不晓得原因,既然谁也不晓得,自然就有人胡说八道了,自然就众说纷纭了,也自然就没有定论了......” 二人齐向说话之人望去,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只是背对着二人,说话时却也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嘴上兀自“自然什么,也自然什么”的大发宏论,犹如连珠炮发,一时都惊得呆住了。?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四节白发老翁 这望月楼上北面靠窗处本有五张桌子,除了两端坐了人,中间三张原是空着的,却不知何时已有人坐下,正是巴、刘二人之邻桌。但见白发老翁席前摆着一个小酒葫芦和一只酒杯,此外更无别物。他的右手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一身锦衣,模样甚是可爱,席前放着碗吃剩了一半的五香牛肉面;老翁之左手边的席面上放着一大个用灰色油布包裹着的包袱。这一老一小自从在楼上坐下后甚少说话,因而巴、刘二人直到如今方才发现。 刘有田向二人打量了一会,见老翁身上所穿衣衫虽然十分普通,但他身旁的小女却是一身极上等冰绸,只此一件已然价值不菲,一时却猜不透二人是何来历。他乃经商的大贾,平素又多在官商场上打滚,知道相处之道在于谦和,越是谦和,越容易攀上关系,又见那小女孩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然是个极美的美人坯子,知道二人必有历来,当下不敢怠慢,忙站起身,对那老翁拱手道:“老人家所说的甚是,小弟与朋友在此赏江玩景,纵谈旧事,一时忘我,偶发谬论,却不意扰了两位的清兴,尚请恕罪。” 那老翁哈的一笑,说道:“老弟不必太谦,老夫闲来无事带着这小孙女坐坐,不意听得两位谈话,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说话时依然背对着二人。刘有田见状也不生气,正要攀谈多几句,那边厢巴朗特见这人如此无礼,又打断了他方才的问题,心下早已恼了,说道:“刘兄请坐下,我们自说话,不必理会别人。” 刘有田见那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也是没趣,只得索罢,正要坐下时,忽见一个店小二冲冲走到老翁的桌前深深一揖,说道:“谢谢老爷的赏赐,小子实在消受不起,还请你老见谅。”说罢双手捧着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送到白发老人的面前。那老翁却不伸手去接,反而大笑道:“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头一遭遇到店小二居然主动退还赏钱的事情,莫非是嫌老夫给得少了?” 刘有田见那碇银子有桃核大小,暗道:“这碇银子就算没有十两也有八九两重,足够开出两桌上等的菜肴,这老儿随便赏赐一个店小二,出手好不豪阔! ”却见那店小二只是一叠声地低头道歉道:“不是的,不是的,老爷给的赏赐小子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心生不足,只是......只是...... ”他一连几个“只是”,却始终“只是”不出话来。那老人见他说话忽然吞吞吐吐,只觉有趣,但一时却想不出这店小二何以如此,不禁又是“哈哈”一连大笑,说道:“你这人倒也有趣!”说着突然左手桌面上一拍,佯怒道:“有话快说,别在这里阻了爷爷的雅兴!” 店小二身后突然走前一人,对那老者一拱手,脸上笑容可掬,笑道:“客官请息怒,实情是这三张靠窗的桌席已被人预留下了,都怪这个混账的东西一时贪财,把客官引到这里坐下,”说着在那店小二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继续道:“小人已经吩咐人在别处为客官重开了一席,还望客官见谅,行行方便换个桌席,这番所有花费自当由小店承担。”刘有田见说话之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生就一副五短肥胖的身材,一张胖脸总是挂着笑容,认得乃是这望月楼的崔掌柜。 那老人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别人早就预定下的,让还他也还不算过分......”崔掌柜闻言只道他是应承了,脸上更是春风满脸,登时一叠声地道:“来来来,快快帮这位客官移席......”话未说完身后又上前四人,虽然都是清一色店小二的打扮,但身材高大,臂粗膀阔,瞧模样倒似武师、打手之流。 却见那白发老翁把头一摇,便如没有见到眼前四名壮汉似,仍然大刺刺地坐着,说道:“只不过我老人家既然坐下了,怎么说也得坐他一日半日才好起身......”说话时四名店小二又走前了一步,但那老翁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再者,我这小孙女爱看江景,又听人说永宁洲中就这望月楼景色最好,老夫就带了她到你们这里来,那是赏脸给你们,哪知你这人却好不识趣!这楼上就这边靠窗,你要我们移席,岂不是教我这小孙女赏不成江景?真正岂有此理!”说着又伸手在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似乎真的动气了。 那小女孩虽然背对着众人,但早把头低得低低的,似乎十分害羞,又哪里还有赏江景的心情了? 这出小风波登时引起众酒客的注意。众人向那白发老者望望,又向那四名店小二打扮的大汉望望,眼见他满头白发苍苍,身型瘦削,只怕四人中任谁一人都能一只手把他丢到楼下去,都不禁为他捏了把汗。那些原本在窗边站着的酒客唯恐争执一起波及自己,这时都已溜走了。 崔掌柜却未曾料想到那老者会如此断然拒绝,一时倒是愕然住了。原来望月楼上靠北窗中间的三张桌乃是长期空着的,若有客人要坐,店小二还会出来相劝,因而如刘有田这等常客都是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一老一少乃是外来人,又怎知道这个规矩?因而一上得楼上便坐了这张桌。那店小二见了自然即刻上前解说,哪知老人二话不说就丢给他一碇十两重的银子作赏钱,出手之阔绰登时令他傻了眼。也是他一时贪念起就收了赏钱,瞒着余人竟偷偷地为二人铺陈碗碟,绝口不提预留之事。不料获赏之事却又被另外两个店小二看见了,二人以此要挟要与他同分赏钱,却因分配的问题闹僵了,最后吵到了崔掌柜那里去了。 那崔掌柜平素为人甚是和气,处事又是精明练达,素得众伙计的信任,三人只道由他主持公道,定能公允解决赏钱分配的问题,全不以空桌被占用为事,岂不知崔掌柜听了居然后雷霆大发,将三人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忙忙地叫了四名武师扮作店小二模样,挟着那个领赏的店小二上楼来,心下打定主意:“软请不得就硬来,千万不能得罪了万少爷!” 待得上楼后,见在坐的乃是一老一少二人,登时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只道无碍,岂不知这老儿不但断然拒绝,且说话时咄咄逼人,一副有持无恐的势头,一时倒猜不出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禁犹豫是否要下令手下“硬请”,那边厢却早已脑了四名“店小二”。 只见其中一人伸出一只大手搭在那老人的肩头上,喝到:“哪里来的野老儿,我们崔掌柜好声好气请你移席,又不收钱送你们酒席,实在给足了你面子,别要不识好歹,敬酒不饮饮罚酒,再不走,可别莫怪大爷不客......”他那个“气”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忽然放脱了手,向前急冲,那模样就似踩到了什么滑了一下,眼看便要跌个狗吃屎,忙伸手撑地,跳了起来。 众人见那汉子突然向前一扑又再跳起,都是莫名其妙,只道他见那老人满头白发苍苍不忍伤害,因而吓唬吓唬他。 那汉子也是一脸懵然,站了起来后自然而然地又伸手搭在那老者的右边的肩膊上。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你这粗鲁汉子忒也无礼,一只猪手捏住我副老骨头又酸又痛,可莫要把老夫的肩膀捏碎了。”说罢伸出左手手背在右肩上拍了拍,模样就似拍打身上的尘埃,那大汉只感到手背上一阵剧痛,不由得放脱了手。 众人见状只道那大汉当真怕捏碎了老翁的骨头而放手,却听得他突然一声虎吼:“兀那老儿!”伸手第三度搭上老者的肩头。这次那大汉是打定主意要把这老儿提起,再重重地掼在地上,却不料胸口就似给人重重地捶了一记似的,突然腾腾腾地后退,终于拿桩不住向后跌倒,登时将身后的台桌都撞翻了,酒水菜汁淋了一身。?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五节空卓之主 白发老翁见状大笑道:“这大个子倒也有趣,如此趋前退后就如街上耍猴儿戏似的,不错,不错!”说着又拿起桌上的葫芦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众人见那老者始终坐着不动,那大汉却何以突然倒退跌下,都是一头雾水,霎时间整座望月楼都安静了下来,然而这寂静只维持得片刻,瞬息之间早又化为一片杂然的喧哗之声。 那大汉跌倒后随即站起,身上虽然狼狈,但皮粗肉厚却未曾受伤,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汁液,向余下三名同伴打了个招呼,四人随即分站四角,看架势自然是要一涌齐上了,刘有田见状心有不忍,忙说道:“适才听老丈人一番说话果然十分高明,令孙女既要看江景,何不请同来在下这桌坐坐?” 忽见一人挺身挡在面前,正是这座望月楼的老板崔掌柜,只见他向那老翁一揖到地,脸上那幅嬉皮笑脸早已收敛,恭恭敬敬地道:“小店伙计生性粗鲁,适才冒犯了老爷子,尚请别见怪,”说着又是一揖。 原来崔掌柜虽然也如众人一般于刚才一幕也是莫名其妙,但毕竟经营这座八方来潮的望月楼数十年,平素也见识过不少大阵仗,心中早已断定是那老者弄的鬼,暗忖:“既然硬的不行,趁着现在还未破脸,还是软求的好。”见有人出来帮口,忙走到老者面前,笑道:“今日乃是皇都大使莅临之日,吸引各方豪杰云集永宁洲,若在平时像老爷子这等的高人,小店只怕抬了八人大轿去请也请不到来,今日枉然下顾实实是小店的荣幸,大是蓬荜生辉......”一番奉承的话娓娓道来,倒把那老者说得呵呵而笑,一边饮酒,一边连连点头。 崔掌柜见那老者点头,继续说道:“小人平素也练过一些拳脚,虽然不甚了得,对付一二地痞流氓自信也不成问题,但那也总要出一番大力气不成,如老爷子就这么坐着动也不动就将人摔了两下,这下手法不但高明,简直是闻所未闻,枉小人学了那么多年武功,但要练到如你老这等身手,恐怕一辈子也学不来。” 众人听得崔掌柜如此说登时恍然大悟,却见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那是这大个子自己耍的猴儿戏,不关我事。”崔掌柜见他不承认自然不敢强难,叹道:“只是我平素练武,多有疑问,可恨一直未得向名师请教,如今有幸遇到了,却只怕高攀不起。” 那白发老翁平素嗜武,闻言为之一振,笑道:“可惜老夫也不会什么武功,不然倒可指点一二。”崔掌柜虽听得他否认,然见他说话时嘴角含笑,早已会意,一连说了几个“是”,又道:“这里人多谈话不甚方便,不如由小人做主,请老爷子到那边厢清雅的所在再详谈如何,顺便一尝小店的招牌名菜百珍脯烩。”那老翁笑道:“这道百珍脯烩乃长生国名菜,各处都有,但走遍大江南北唯独要数望月楼的最是闻名,老夫刚才要点这道菜,你们店小二偏偏说没有,这时却有了?” 崔掌柜闻言忙陪笑道:“实实是都被预定了,小人又怎敢欺骗老爷子呢?”白发老翁点头道:“听闻你们的百珍脯烩用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鸟兽,其中居然还有来自北边天池的龙肉,也不知是真是假?” 却听得崔掌柜一叠声地说道:“货真价实、货真价实.....老爷子尽管放心好了!”又道:“如今正当小比之期,永宁洲中来了许多豪客,因而小店早有准备,虽然都被人预定了,但自然尚留着些儿,老爷子既然叫到,小店又岂敢藏私?”说罢侧身一让,以示请他移席。 原来他早算到此刻永宁洲中豪富云集,早就准备下普通的猪羊狗猫鱼等肉冒充,以便乘机坑杀外来的羊牯,心下又暗骂:“你这老狗也想吃龙肉,那龙肉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的吗?也不拉一泡尿自己照照!” 万月楼上众酒客听说崔掌柜请人吃招牌名菜百珍脯烩不免艳羡,哪知那老者仍旧把头一摇,说道:“毫无来由地你又怎地会请我爷孙两吃如此珍贵的一道菜肴?莫不是欺我爷孙两是乡下人,未见识过,把龙肉换成了狗肉么?”崔掌柜被他一语道破诡计,饶是他脸皮极厚,一时也不禁显得极为尴,一叠声地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却听得老者哈哈一笑,道:“虽是狗肉,也不见得就比龙肉差了,老夫自然也很承你的情,老弟倒不必过意不去。”崔掌柜闻言更是讪然,说道:“老爷子真会说笑,小人乃是衷心恭请,决无别的用意。”说罢仍旧把身一侧,以示恭请。 却见那老者又一次摇头,说道:“老夫素来不爱占人便宜,这餐可以免了。”瞥见崔掌柜满脸愁容,又道:“老夫既然都坐下了,迟早总是要离开的,难不成还会在这坐一辈子?你就在别处安排一张桌给你的客人就是了。”掌柜闻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却不禁发愁,暗骂道:“你这混账老狗好会说话,对方若是随随便便能够打发得了的,老子又何须劳师动众上来劝你移席?”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时想叫四名大汉把这老儿撵走,一时又怕影响到望月楼的声誉,始终拿不定主意,讪讪的道:“老爷子这个......这个不合规矩。” 其实那老者也并非非要坐这桌不可,只是生性古怪,又喜与人抬杠,你越叫他别坐,他就越要坐,瞥眼见崔掌柜脸上的表情由阴晴不定转而为乖戾,已料到他随时都会发难,突然伸手在崔掌柜的肩头上拍了两下,说道:“你这人对老夫还算礼貌周到,很合老夫的脾胃,有什么难为的事不妨说出来听听,等老夫帮你。”他这两下拍肩,出手甚是缓慢,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似温厚的长者拍打后辈的肩膀以示勉励似的,但落在崔掌柜身上却如千斤巨石,登时只感到右肩一阵剧痛,半身酸麻,一颗心特特特地狂跳不已,几乎要跳出胸腔,双脚一软不禁向前跪倒。 那老者见状“呵呵呵”的大笑不已,说道:“老弟不必行此大礼,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尽管说来,若是对方有什么不是,老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是!”说罢伸手在崔掌柜肩上轻轻一拍,把他扶了起来。 崔掌柜只觉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半身软麻的感觉随即大减,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白发老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时哪还敢叫手下动手?只不过要他就此退下却又担心那空桌的主儿突然到来,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老爷子既然喜欢这里,小店自然不胜荣宠,只不过这三张桌乃是本处太守的姪儿万少爷长期包下了的,小人一来怕辜负了与万少爷的信约,做坏了望月楼的声誉,二来也实实是怕得罪了万少爷,因此一直挡住别的客人不让坐,还望老爷子体谅我们的苦处。”说到后来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众酒客先前见崔掌柜突然向那老者跪下,都是惊愕不已,不少好事之徒更早已围了上来看热闹,但当他提到“万少爷”三个字时忽然都静了下来,但见上前围观之人纷纷退回,不少人更悄悄地下楼去了,诺大一座望月楼霎时间变得冷清了许多。? 第二章望月楼头第六节老翁点头 原来那万少爷名叫万小山,乃是永宁洲太守万守贤的嫡亲小侄子,极得叔父的宠爱,因而早在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永宁洲中有名的小霸王。如今乃是个十七八岁少年,终日与一群狐朋狗友领着一大群豪仆在这永宁洲中横行无忌,百般作恶,百姓忌惮万家的权势,往往闻风色变,因此暗中都叫他作万小狗。 至于望月楼上的那三张空桌你道当真是万少爷预定下的?其实只不过是他数月前与一群猪朋狗友在此消遣,坐了这三张桌,期间无意中对崔掌柜说了一句:“这里赏江景最佳,以后就给我留着好了!” 原是万少爷一时兴起的言语,本人自然早就忘了,只不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崔掌柜耳中听来却比皇帝老子的圣旨还要隆重其事,加之他也是个极势利之人,有机会奉承权贵又岂会错过?因而当日便派人专门“看守”这三张桌不许其他客人走近。只可惜这数月中左盼右盼始终不见万少爷的踪影,倒白白地贴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 那老者闻言呵呵一笑,点头道:“你带了四个大个子挟着一条人干过来软硬兼施,最后连自已也亲自出来与老夫攀话,说来说去自然为了不敢得失了这人。 ”说着抬头望天,喃喃地道:“万守贤、万守贤......这名字倒未曾听见过。”说话间脸上显出一副竭力思索的样子,跟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害怕担了关系,教他来见我便是。”说罢自顾自地斟酒饮酒,全然不当是一回事。 崔掌柜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心中暗骂:“混账狗头老而不!太守的名字没有听过也还罢了,却教本人来见你,当你是皇帝吗?你武功再好,难道还打得过一大群官兵?没的来消遣老子!”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怨怼的表情,讪然道:“老爷子可见笑了,小人又怎请得动本州太守。”又压低声音,说道:“那万少爷乃是个不可沾惹的人,不瞒你说,数月前万少爷曾与一群公子哥儿到这里,坐的就是这三张桌,那时他只说了一句'这三张桌以后就给我们留着吧',小店自此之后就再也不敢让其他的客人坐了,若是他将'这三张桌'四字改成'这店'二字,那小人只有吊脖子的份儿了。”说到后来只觉假如此刻万少爷真的到来,后果如何当真难以估计,只怕自己真的要上吊也不出奇,一想到此,登时“噗”的一声又跪了下去,这次下跪却非那老者强加的,而是他一时脚软不由自主地跪倒了。 刘有田就在左近,崔掌柜的话自然句句都听在耳里了。当他说道“小店自此之后就再也不敢让其他的客人坐”时,蓦地想起这些日子果然每次上得望月楼来都见到这三张空桌,却又不让客人坐,心中早就存了老大一个疑团,哪想到竟是为了万小狗的一句话?心想:“那万小狗虽然仗着叔父权势在这永宁洲中无法无天,但纵是少年人心性,别说数个月前说的话,只怕一周前说过的话都记不住,如此做作不是过虑了么?” 但随即又想:“不对,不对,万小狗或许记不住,但他身边围着一大群食客和豪仆,沾着主子的权势狐假虎威,到处作威作福,那些人的心眼可就坏了!若是有人随便在主子的耳边提上那么一提,恐怕立即就成了大祸事!”如此一想不禁心生同情,又觉得他那“改成'这店'二字,小人只有吊脖子的份儿”的忧虑倒非全无凭据的虚言。 他乃这望月楼的常客,与崔掌柜又素来交好,想到唏嘘之处,不禁叹了口长气,这时见崔掌柜再度跪下,心有不忍,当下走到那老者面前深深一揖,说道:“在下乃是这望月楼的常客,这三张桌数月来确是一直空着,在下可以作证,崔掌柜所言句句属实,非是有意于老丈人过不去,望你老行个方便则个。”说罢又是一揖,瞥眼向那老者瞧去时,只见面前这人虽然头发眉毛都白如银丝,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模样说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年轻,似乎介乎四十到八十之间,但实际有多大年纪却看不出。 他此前一直站在老者身后,听其声音苍老,一直以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心下早在奇怪:“老崔近来变得忒也婆妈了,如此一老一少既然不肯移席,叫人撵了走就是,何必又求又跪,在这里大出其丑?”这时一见之下不禁讶然。 崔掌柜这时已被人扶起,哭丧着脸道:“那万少爷我们实在惹不起,你老行行好,请饶了小店一干人......” 那老翁虽然性情古怪,却非不讲道理之人,见他恳求,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心下早已软了,更何况本与崔掌柜无仇无怨?只是若是这么给人说一说就走,反而与自己的颜面不好看,一时不禁踌躇了起来。 刘有田鉴貌辨色,随即说道:“小弟方才与朋友谈及这次皇都大比,曾提到了孟将军身死之谜,听老先生方才所言别具真知灼见,不瞒老先生说,我那朋友乃塔穆尔人,然一向仰慕本国文化,小弟才疏学浅,确实担心在叙述这段历史时出了什么错谬,给外国友人耻笑在下无知还是小事,就怕歪曲了史实,因此早萌请教的念头, 老先生若不嫌弃,请到在下这边坐坐如何?” 说罢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方才崔掌柜提到的招牌菜百珍脯烩,小弟恰巧于两个月前就预定了,今日原要前来一尝,不料却给在下遇上了高人,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也要请老丈人与令孙女过来评一评这道菜的滋味......”说着转向身侧的崔掌柜,续道:“看看到底是否把狗肉当作了龙肉卖!”崔掌柜闻言一叠声地道:“绝对是龙肉、绝对是龙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老爷子请放心便是......” 那老者向刘有田瞟了一眼,暗道:“这人倒也识趣!”心想正好趁此离开,免得这矮胖子在面前讨厌,忽觉衣服被人轻轻地拉了拉,却是小孙女正在拉扯自己的衣服,听得她说道:“爷爷,我也想听听孟将军的故事。” 众人见这小姑娘一直默默地坐着,也未多加留意,这时听她开口说话,那声音却是娇滴滴的如银铃般好听,听在耳中只觉十分舒服受用,霎时间都转头望向她。那老者闻言更是欢喜,伸手在孙女头上轻轻抚摸,呵呵呵地笑道:“我的宝贝孙女要听故事,爷爷自然也要听。”说罢转头向崔掌柜喝道:“还不快给我移席!” 崔掌柜闻言大喜,一叠声地应道“是是是”,又转身喝道:“还不给这位老先生移席!”?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一节墨露百珍 只见上来四个店小二,其中一人正是那贪财生出这桩事端的祸首,其余三人也是寻常的店小二,那四个乔装的大汉此刻已然下去了。四人七手八脚,很快就清走了刘、巴二人桌上的残羹,重新安了两个席面,又将老翁的酒壶恭恭敬敬地搬了过去,但当前去搬老人的包袱时不知怎的只觉刚抱起时也不甚重,但一离地就有一股向下急冲的劲力突然压下,四人试了一轮皆是如此,其中一人用力急了还跌了个“狗吃屎”,一时尽皆愕然。 那老翁见状呵呵一笑,伸手在包袱上轻拍数下,然后提起,走到刘、巴二人的桌前,在主席前坐下,欢然道:“二位请坐,不用客气。”说罢将包袱放在身旁的地上。 刘有田见四名店小二的模样,知道那包袱必然有什么古怪,对面前的老翁不免又多了一份戒心,见他反客为主坐了主席,当下置之一笑,自己在下首相陪。 那巴朗特先前心中一直埋怨老者打断了自己的话,然此刻与之面面相对,见老者相貌如此奇特,不禁吃了一惊,又见那包裹除了朝上的一面凸起,其余五面都是四四方方的似是个箱子或是笼子,体积虽然不甚大,但适才四名店小二抱起了又突然放下的情状一一都瞧在眼里,心下奇怪,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尽往地上瞧去,倒没将老翁反客为主的事放在心上。 反是那小姑娘见状秀眉轻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四人坐定后,就有店小二上前为众人斟酒。只见那老人拿起面前的酒杯向刘巴二人一让,说一声“请啊”,便仰脖子将手中的酒都干了。刘巴二人忙陪了一杯,连那小姑娘也轻啜了一口。 那老人似乎忽然变得兴致极好,饮罢,笑道:“这望月楼的酒虽也不错,比之老夫的墨露酒只怕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说着教店小二换了三个干净的酒杯,提起自己的带来的酒葫芦为刘巴二人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刘有田见那葫芦倒出来的液体呈墨黑之色,不禁骇然,暗想:“自来酒液若非如水之清,便是色作橘黄、桃红、纯白、宝绿,也有紫色、棕色、橙色,然不论作何色,均是晶莹通透,似这等如碳之黑,如墨之浓,毫无光泽的酒,却不曾见过。”一时疑惧,只怕当中有什古怪,就连酒杯也不敢去碰,却见巴朗特把头一仰,顷刻之间已便将一杯墨酒饮了个杯底朝天,跟着拇指一竖,赞道:“好酒,果然好酒!” 那老翁点了点,笑道:“这位外国老兄倒是识货之人。”说罢举杯当空,眼望刘有田,脸上似笑非笑。刘有田见状只得捧起酒杯,端到嘴边,一股清香随即扑鼻而来,只感到头脑一阵清爽,遂饮了,只觉肚腹间犹如有一道清冽的泉水泻下,飘飘然如风之轻,跟着便感到一股绵绵的暖意自胸腹间升起,只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也是拇指一翘,赞道:“此酒虽然其黑似碳,其浓似墨,却是清凛芳馨胜过朝花旭露,酒名墨露果然不谬!”说着转向巴朗特,又道:“说来惭愧,小弟方才见这酒模样古怪,心中不免迟疑,不如巴兄之胸襟广大,待人以诚!” 那老翁闻言笑道:“老弟说话倒也爽快!”转头又对巴朗特说道:“这位外国朋友可曾见过这酒?”说话时双眼炯炯,似乎是要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巴朗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敝国向来尚黑,食物之中也多有黑色汁液的菜式,那是用敝国北面大海里的乌贼王所制成的酱汁,其味不但鲜甜醇厚,抑且有治病抵暑之效,极受敝国民众喜爱。”说着顿了顿,笑道:“其实小弟压根儿没有察觉到这酒有何不寻常之处!”他说罢,三人都大笑了起来。 那老翁说道:“如此说来,你们都不知道这酒的来历了!”见二人都摇了摇头,心中更是欢喜,暗道:“我还道这外国黑炭子竟然识得这酒,真是好笑!”笑说道:“想来也是二位与老夫有缘,因此得尝此酒!只是此酒虽然极好,喝多了反而对身体有极大的祸害,”说着将酒葫芦盖上塞子,挂在身旁的包袱上。 二人不免有些失望,只是那酒终究是老翁自己的,他既然不肯与人分享,二人自然也不敢强求,当下又换了寻常的酒来饮。酒过三巡忽见喜冲冲地走了过来,脸上笑容可掬,向三人一拱手,笑道:“让老爷们久等了,百珍脯烩到!” 但见其后跟着六个店小二,其中两人捧着一个大盘子,二人扛着一个大架子,另外两人各抱着一个盆子。扛架子的二人先将架子放在桌面上,然后抱盆子的二人再将手上的盆子放入架子之内,中间以一块极厚的铁板隔着,再看盆子内的事物时却是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和一盆白气缭绕的冰块;最后抱着大盘子的二人将盘子放到架子上。 一切安置妥当,再将大盘上盖子掀开,只见大盘上如太极之状整整齐齐地堆砌着三组颜色鲜艳的肉脯,盘子的边缘和中部有不同的酱油和辅料,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太极图中左边的一圆成平原之状,正放在火盆之上,肉脯受热正发出“滋滋”声响;右边的一圆呈山丘之状,却是冰块堆砌而成,其上铺着各种被切得极薄的肉脯片,可见丝丝冷气冒起;当中最奇怪的却是太极图中间阴阳相接的那部分,却是凹了下去的,凹槽之中每隔一指的距离就填满了数种肉脯。 老人见状不禁叹道:“怪道人都说这望月楼的百珍脯烩甲于天下,单看这阵仗就知道花了无数心思在上面,别的地方又如何比得了?”?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二节掌柜教路 崔掌櫃笑道:“老爺子實在過讚了,請試試可還符合你老的口味。”説罷拿起一雙公筷,在太極圖的“冰山”上夾起一塊肉片,沾了沾旁邊的酸梅醬,放在老者的碗上,說道:“相傳這道百珍脯燴乃是上古時候天神傳下的食譜,據說單是主料就有一百零八種珍稀異獸......各位請嚐嚐這個肉質滋味如何?”說話時早又三個店小二為餘人代勞了。 那老者見碗中的肉片呈淡淡的綠色,雖然顏色有些詭異,模樣卻十分好看,心想:“在老夫面前,諒這肥豬也不敢耍什麼花樣!”遂拿起筷子夾起碗中之肉送入口中,只覺那片如紙般薄的肉片入口即融,登時化作醇厚甘香的油脂,伴著淡淡的酸梅清香順這咽喉流入肚腹,那感覺確是不凡,不禁讚到:“這是翠狪肉,聽聞這翠狪常隱匿於深山之中,雖然並不如何凶惡,卻十分機警,甚難捕捉,老夫雖也嘗過幾次,只是如這等吃法卻是頭一遭。” 崔掌櫃聞言笑道:“老爺子果然了得,那翠狪雖然並不十分難得,但其肉質獨特,放在這百珍脯燴中只怕也還不算辱沒了。”說著舉筷從燒烤的“平原”處挾了一塊肉,點了點一旁玫瑰色的醬汁,送到老人的碗里,又道:“老爺子請嚐嚐這塊如何。”那老人見狀向崔掌櫃瞥去,只見他笑容滿臉,暗道:“這小子倒要考起爺爺來了。” 只見碗中之肉呈鮮豔的橙色,模樣更是奇特,心中卻想不出有什麼鳥獸之肉的顏色是橙色的,但他素來自負,自然什麼也不說,挾起就送入嘴裡。只覺這塊烤肉外脆內鬆,當中更夾雜著一股醉人的花香,食之令人心曠神怡,當下閉了眼細細地辨認,忽然睜開眼,笑道:“這是狄鳥,雖然也甚難得,卻並非珍品,只不過這酒香味卻有些古怪。”説罷頓了一頓,忽然拍手笑道:“對了,這是西域的醉人花所醃製,因而色作甘黃,老夫可有說錯?” 崔掌櫃聞言大拇指一豎,讚道:“小人有意考一考老爺子,不料老爺子深藏不露,見識過人,武功了得,小人適才無才無知,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則個!”説罷,向那老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劉有田聽他說話不倫不類,不禁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心下更想:“翠狪、狄鳥也非什麼十分難得之物,以之誆誆我身旁的巴兄還說得過去,既要考他何不揀幾樣稀奇?” 殊不知崔掌櫃這話乃是為了適才自己帶了四名喬裝成店小二的武師前來冒犯而道的歉。原來他先前被那老者在肩頭那麼輕輕一按就半身酸軟跪倒,胸中氣血翻湧,幾慾嘔血,雖然片刻之間就被老人解去,但左肩依然感到微微有些酸痛,回去揭開衣服一看登時嚇了一跳,卻是被老翁拍打之處有一大塊淤青。 其實那只不過是皮肉之傷,過多一兩日自會恢復原狀,他不見猶自可,如今見了只道已中了那老翁的“毒手”,教他如何放心得下?一時便要叫齊所有人上樓去跟老翁要“解藥”,但隨即又想:“以這老兒的能耐,恐怕闔店之人齊上也不一定是他對手,若是他就這樣逃之夭夭,我這傷找誰治好?再者我這望月樓乃打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倘若動不動就鬧起來,那還成何體統?”一時又埋怨自己:“為了巴結萬少爺特特地空著那三張桌,這數月中萬少爺又不曾到來,如此做作,卻給誰看去?正主兒沒有巴結上,倒惹來了一個瘟神!” 他越想心下越是忐忑不安,在帳台前不斷來回踱步,忽見六七名伙計從面前魚貫而過,各人手上都捧著東西,瞧那陣勢正是一道百珍脯燴,遂問到:“給誰送去的?”其中一人答道:“樓上劉大爺的。” 樓上姓劉的大爺崔掌櫃倒也認得幾個,但姓劉而又點了這道“百珍脯燴”的他知道其時只有劉有田一人,想起適才他說話古怪,忙搶到眾人之前,掀起大盤的蓋子一看,登時臉都青了,忙對眾人說道:“快快拿回去......拿回去......”眾店小二莫名其妙,你眼望我眼,一人故作聰明,悄聲道:“掌櫃放心好了,老周已經檢查好了的,包無問題的。”崔掌櫃只是搖頭,一疊聲地催促道:“拿回去,拿回去再說!”眾人無奈只得依言回去廚房。 崔掌櫃隨在眾人之後也向廚房走去,心下連道:“差點上了劉有田的惡檔!”當下來到廚房,吩咐七人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出去招呼客人,隨即一疊聲地叫道:“老周.......老周......”只見那廚房著實寬敞,裡面蒸汽騰騰,連廚子、切菜的、燒火的、打水的,約有二十餘人,正在忙個不亦樂乎。 一個四十餘歲的廚子聽得呼喚聲,隨即走了過去,一邊問到:“老闆,請問有何吩咐?”崔掌櫃待他走近方說道:“做一份上等的百珍。”那叫老周的中年人正是這望月樓的主廚,應道:“是的,掌櫃,照常嗎?”崔掌櫃將他拉近,低聲道:“做一份上九的。”老周聞言不覺傻了眼,反問道:“上九的?”說著臉上不禁露出難色,說道:“如今要做一份上九,只怕客人等不了。” 崔掌櫃笑道:“這裏不是有現成的嗎?”說著指了指桌面上那剛送出去又被捧了回來的百珍脯燴,續道:“你也不用從頭做起,”說著又將他拉近了些,壓低聲音:“只要將那些便宜的西貝貨換成真的就是了。”説罷又躊躇了一會,忽自言自語地道:“那老兒不知是什麼老頭,若然識得龍肉是假的,豈不是又有麻煩?也罷下重本些給他個超品,回頭問劉老兒要錢便是,也不怕他不買賬,就是這樣!”說完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又催道:“快快準備!”便衝衝離開了廚房。 老周望著他離開的身影,一臉無奈,暗道:“你倒説得容易,一道中等的百珍脯燴換成上九的,至少也得換去一半的材料,那還罷了,再跳到超品,這水磨功夫容易做嗎?”心中雖如此想,口上卻喊道:“有貴客,準備上九百珍脯燴!”廚房內眾人聞言都不禁譁然一片。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三节三六九品 原来炮制这道百珍脯烩可不容易,别的不说,单是集齐过百种普通的鸟兽已是一件大难事,更别说其中要有几样珍稀的异兽,若非达官贵人,寻常百姓又怎消受得起?再说要集齐各种珍贵的食材也需要好一段时间,并非想要就有,因而这望月楼的规矩是要提前两个月支付全额方可预定得了的,不然教崔掌柜如何张罗这道价值不菲的菜肴? 可是规矩尽管如此,天下间尽有横不讲理之人,又有那一众攀龙附凤、狐假虎威的奴才在旁推波助澜,似万小山之流的人物若是硬要,崔掌柜又哪有这个胆子跟他说要两个月后才有?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他这望月楼的百珍脯烩之所以如此出名,归根结底却也是拜了万小山所赐。 话说当时万小山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崽子,有日带了一群豪仆来到这望月楼,一上来就吵着要吃百珍脯烩,那时崔掌柜的脑袋可没有今天那么灵光,居然照直说了,结果却招来了几个耳光和一顿臭骂,若非那时他见机得快忽然又改口说有,恐怕如今望月楼的招牌早给人拿来当木材烧了。 只是他那时既然说了有,自然就得想办法拿出来给人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拉了主厨老周来,二人硬着头皮将厨房现成的各样食材勉强凑成一道百珍脯烩,送给万少爷品尝。 一道超品的百珍脯烩少说也得用上四五十样珍稀兽肉方算得上正宗,但其时仓促之间又岂有那么多珍稀的材料,自然都是些寻常的食材了,只不过被二人加了些变化掩人耳目而已。崔掌柜与老周两人自然心中有数,心下也不知担了多少惊怕,等候万少爷食用的那段时间,就如渡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一样,只道这次必定“完蛋”,岂料万少爷试过之后不但没有发现,反而著实称赞这道菜做得好。 望月楼逃过了一劫之余,崔掌柜更从中领略到一条生财之道。此后他细心钻研,更逐渐将其中以假乱真、偷龙转凤的精粹融入到这道百珍脯烩之中,是以望月楼的百珍脯烩其实暗地里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从上到下一共九个品级。那下等是七、八、九品,用的乃是最最寻常的鸟兽之肉,长期供应,不愁断货;中等有四、五、六品,用的是较为名贵的山珍海味,货源虽然少些,却也比较充裕;上等有一、二、三品,选用的是比中等更为名贵的山珍海味和一些较为难得的珍稀异兽。 此外,除了这三六九等之外,又有个超品,那是为偶然获得极其珍稀的食材之时才有的。 老周在厨房内教人将那个被抬回来的中等百珍脯烩安放好,亲自将其中的西贝货逐一挑了出来,再一一补上货真价实的上等货。至于那些西贝货,其实说白了,其实是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将寻常食材加工处理而成,试问真正珍稀的异兽如龙、凤、饕餮之流,世人又有多少个是真正试过的?加之崔掌柜也确实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单凭对方相貌、衣着和举止便能估到对方的底细,以此断定百珍脯烩的品级,居然无一或爽,望月楼的百珍脯烩之名自此日涨船高,他崔某人自然财源广进了。 其时崔掌柜离开不久后又回到厨房,手上捧着一个金色的盒子,身后还跟着两名拿着家伙的武师。老周一看见,忙放下手头上的功夫,亲自迎了上去,忽听得崔掌柜一声怒喝,说道:“小畜生滚远点!”跟着便见到一人向自己这边滚了过来。 忙上前扶住,只见那人满脸煤灰,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厨房内烧柴打水的小厮。原来这小厮提着半桶水恰于这时走向大门,崔掌柜手上抱着一个锦盒正好向厨房这边走来,一见那小厮满身污秽,怕弄脏了上手的东西,忙大脚一伸将他踢了个倒倒栽葱,手上的水桶登时跌在地上,泼了一地的水。 老周见那小厮双眼紧闭,已然被踢晕了,不禁叹了口气,忙教人将他唤醒,又从崔掌柜手上接过锦盒,只觉入手冰冷,听得崔掌柜嘱咐道:“小心些,别弄跌了。”忙点了点头,打开盒盖看时,但见盒子内铺着一层厚厚的冰块,其上躺着一小块肉色鲜艳,间着无数血纹的肉块,心下掂量了一下:“只怕也没有一两重,却价值千金!”不禁咋了咋舌头,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砧板之上,开始动工。 崔掌柜与两名武师就一直守在厨房门外,出入之人都要被搜过了身方可放行。那被踢倒的小厮不久便已醒转,见老板凶神恶煞地守住了门口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好在众人忙碌,倒也没人来烦忧。?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四节小妹讨药 如此过了约莫半顿饭时间,老周方将一道中品的百珍脯烩换成了超品。崔掌柜担心肩头的伤会发作,当下忙命人捧了上楼去。 上得楼来,见那老翁爷孙两与刘巴二人正在席上谈话,所喜者并未生出事端,忙教上菜,又上前招呼,借着这道百珍脯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番恭维那老者的说话,什么“见识广博,武功了得,深藏不露”等不伦不类的话,教刘巴二人听了莫名其妙,其实那都是崔掌柜趁机讨饶的话,意思是说:“你老人家深藏不露,小子乃是凡夫俗子,自然有眼无珠,不识佛面,庆幸并未犯下大错,你老人家大人大量绕过小人罢。” 那老者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暗忖:“这肥猪当真有趣,老夫早已饶了你,这时怎地又巴巴地赶来讨饶?”瞥眼见崔掌柜说话时一双豆眼不住地斜向左边,略一思索已然明白,当下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自行挟了块翠狪肉送入口中,一边吃,一边赞到:“甘香味美,果然不错!” 崔掌柜见不理自己,笑声中又带着讥嘲之意,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模样变得十分滑稽难看。刘、巴二人这时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他们不曾领略过老者的厉害,全然不明箇中因由,待要为之求情时却是无从说起,见老翁自顾自地饮酒食肉,崔掌柜一脸死灰地站着,二人你眼望我眼,霎时间都觉得十分尴尬。 那小姑娘瞧见崔掌柜的模样早已猜到了的他心意,素知祖父虽然性情古怪,却绝非胸襟狭隘之人,只是别人既然已经误会了他,凭祖父的脾气必然不屑于为自己澄清,有心出言代为解释,但一来怕惹爷爷生气,二来崔掌柜也未必肯信,踌躇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对老翁说道:“爷爷,这人是刘大爷的朋友,对我们也十分客气,请你赐一枚'百草丸'给他好吗?” 那百草丸乃是老翁平时所制练的一种药物,虽无解毒之功,但付之对身体大有裨益,老翁向来最疼这小孙女,闻言哪有不会意的?当下点了点头,笑道:“乖孙女说给一枚‘百草丸’,爷爷给他一枚就是了。”说罢转向崔掌柜,喝道:“还不张开口!” 崔掌柜也不知那百草丸到底什么物事,闻言大喜,忙张口说道:“谢......”刚说了个“谢”字,只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口里,在喉头一滑顺势而下,登时与后面的话一起都噎回肚子里去了,却是那老翁从怀中取了一颗绿色的丸药,乘他张开口说话的一瞬间中指一弹,送进了嘴里。 这下取药、弹药,手法干净俐落,崔掌柜莫说那丸药是甜是苦不知道,就连是圆是扁也未看见就已经吞下了,一时还来不及反应,却已听得那小女孩笑道:“爷爷已经赐药给你了,还不快多谢他老人家。” 刘、巴二人虽然与老翁近在咫尺,却连丝毫痕迹也未察觉到,闻言更是纳罕,向崔掌柜瞧瞧,又向那老翁看看,都想一睹那百草丸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的。 崔掌柜方知道适才吞下肚的便是那“百草丸”,忙又向老翁道谢。老翁笑道:“老夫这'百草丸'十分珍贵,你小子运气着实不坏!”崔掌柜闻言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但觉药丸入肚之后全无反应,不禁又担心药丸无效,想开口询问,又怕触怒了老翁,一时竟然呆住了。 老翁见状怒道:“你得了药丸还不走开,难道想再吃一记吗?”崔掌柜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子别误会、老爷子别误会......”却不想就此离开,瞥眼看见桌上的菜肴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这道百珍脯烩虽然是一道菜,但却有数十样不同的吃法,小人是专门前来侍候各位享用这道菜肴的,如今方起了个头,老爷子千万别误会了小人的心意......”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到时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便立即抱住老翁,瞧他还能赖吗??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五节飞龙在盘 当下唯恐老翁又要赶他离开,忙挟了块肉放入他的碗中,接着介绍每一种肉脯的名堂、出处:“......其中或配以鲜菜、或辅之以干果、或点酱、或醮油、或火炙、或冰镇、或水泡、或盐焗、或清蒸,不但每种肉脯都有数种乃至数十种不同的吃法,而且食用的先后次序也大有文章,丝毫错乱不得,就如老爷子碗内的这块兕肉......”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四人听他说得道头头是道,其中考究之处纵是富豪有如刘有田之人也有所不识,遂依着指引逐一尝试,果觉滋味无穷,便如同时品尝了十数种不同风格的菜式似的,尽皆赞不绝口,一时间都忘了片刻前的尴尬。 巴朗特所在的塔穆尔国饮食文化较为纯朴,几时又听过如此考究的吃法?不禁叹道:“长生国饮食文化之精,实非敝国之可以比拟!”心底突然升起一个疑问:“听崔掌柜方才言道'百珍脯烩'乃是上古时候天神传下来的食谱,里面有一百零八种珍稀异兽,难道都在这里了?” 崔掌柜闻言十分尴尬,说道:“不瞒各位爷们说,那一百单八种珍稀异兽,有的在天上飞,有的在水里游,有的藏在深山密林里,有的躲在冰天雪地中,还有的据说还在长生国以外的地方,其中许多都只是传闻,到底有没有也未可知。”又道:“再者,既言珍稀异兽,其中自然不乏体型庞大、兼且凶残无比的家伙,似那蛟龙、赤螭之属,据说最小的也有一二百米之长,那饕餮更如是座小山丘般巨大,常人见了走也走不及了,小店又哪有这等能耐集齐一百单八之数?说罢忽然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瞒各位说,只要得了其中一二样珍稀异兽之肉便已经算得上是一百单八了。 ” 巴朗特听得他话中有话,说道:“如此说来这道菜中自然也有一二样了,却不知是哪几样呢?” 崔掌柜笑道:“不瞒各位说,那些珍稀异兽嘛,多了小店自然没有,只是今日运气好,又赶上了大比之期,刚好得了些龙肉,正要请各位一尝。” 余人闻言都“哦”了一声,齐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太极盘,虽见盘中如今已去了十之一二,但仍有许多肉脯未曾试过,只是当中哪些是龙肉,却不得而知。 巴朗特早前听得崔掌柜说道“似那蛟龙、赤螭之属,据说最小的也有一二百米之长”之言心下早已不信,暗道:“这崔掌柜好会做宣传,不赞自家的百珍脯烩了得,反而大吹牛皮说有什么龙肉,若然真有此等庞然之物,那世上还会有人吗?”却见刘有田脸与那老翁爷孙俩脸上大有艳羡之色,更觉好笑,不禁讥嘲道:“想来在下也是白活了几十年,却也从未见闻过这等珍稀异兽,难道都绝种了?”他说到“珍稀异兽”四字时特地拉长了音,言中之意自然不言而喻了。 这话一出口忽听得“啪”的一声响,却是那老翁一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说道:“老弟的话不错!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也一直未曾遇过,莫非是绝种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连道:“可惜啊可惜!” 刘有田听他之说话之中似乎隐隐有屠龙之意,心下都不禁诧异,暗想:“这老儿当真糊涂了,若然真的给你遇上了,你这一幅老骨头又做得了什么?”却见崔掌柜连连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纵未绝迹也买少见少了,似小店的龙肉也是托了许多关系才弄来的。”说着也学着老翁那样叹了口气,说道:“据说从前确有许多神龙,只不过都给人杀光了......世上居然有这等能耐之人,实在难以置信!” 巴朗特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大笑道:“崔掌柜这法螺可吹得着实响亮!”说罢向崔掌柜竖起右手拇指,那自然赞他吹牛的功夫厉害了。 崔掌柜闻言并不生气,举筷从冰山上端挟了块肉放在老人的碗中,又示意三名店小二为余人代劳,说道:“各位请尝尝这肉如何?” 那老者见碗中之肉鲜艳夺目,一条条浅色的肉纹如蜘蛛网般散开,一丝丝冷气仿佛从纹理间冒起,若隐若现,其上撒着数瓣金箔,璀璨夺目,还未吃已先感到一股肃然的冷气,遂举筷挟起碗中之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滋味虽然也不错,却似乎尚不及方才的翠狪肉、狄鸟肉之与别不同,正感到有些失望,但就在把肉吞下肚的那一瞬间,体内就似忽然有一道温泉涌起,仿如沐浴春风之中,但觉遍体舒泰,那情形倒与饮自己的墨露酒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掌柜见各人脸上的表情心中得意,又从太极品盘的另一边——烤炙的平原处挟了块肉放在老者的碗里,说道:“老爷子再试试这个如何。”三名店小二依然为余人代劳。 这次那老者碗中之肉与刚才的乃是同一种,只是由冰镇改为火炙,因而油脂四溢,香气更是凌人!遂举筷挟来吃了,果然鲜美多汁,然与平常的烤肉也无甚分别,但正当如此想着时,一块炙热的烧肉在肚腹间却忽然就似化作了点点雪花,沁人心脾,但觉的是畅爽怡人。 余人脸上的好奇此刻都换作了诧异了。 老者默然一会,点头说道:“同一种肉于冰镇中体现火炙,火炙间又化作寒冰,大是违反常理,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遭遇到!”一顿,又道:“听闻那蛟龙、赤螭之属乃是十分玄幻奇妙之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肉了?” 崔掌柜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小人又怎敢欺骗老爷子。”又笑道:“世间食材之多可说得上应有尽有,然似这等冰镇反热,火炙却冷的食材,世间唯独只有龙肉而已!”说罢又笑道:“只不过龙也有雌雄之分,雄的叫蛟,雌的唤螭,只是如今世人哪分得这样清楚?又因不同种类的龙颜色也不尽相同,以颜色分有红、白、青、黄等多种,其中较为常见的却是青龙,各位今日所尝的正是那青龙之肉!” 余人闻言尽皆默然,心中想像那青龙的模样一时都不禁痴了。? 第三章百珍脯烩第六节祖传绝味 忽听得那小姑娘问道:“崔先生,你可曾见过龙?”说话时依然十分腼腆。 崔掌柜见小姑娘的眼神中充满着期盼,点了点头,说道:“邀天之幸,还算是看过那么一次半次。”说罢,瞥眼间发觉余人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霎时变得十分异样,心下不禁得意,又笑道:“虽然是真的龙,不过已然死了,又被切成一大块、一大块......”说着双手张开似在比拟肉块的大小,接着道:“虽然如此,但小人生来胆小,那时我第一此见到龙时还是被下了一大跳,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谁又想到世上真有那样的庞然大物呢?”说罢又伸手抹了抹额头,拍拍自己的胸口,似乎至今已然心有余悸。 那小姑娘见他模样甚是滑稽,不禁噗嗤一笑,道:“你又没流汗,怎么去抹汗。”崔掌柜笑道:“我此刻虽然没有流汗,但每次只要一想到那龙的模样时就情不自禁地发抖,以致酿成这样一个毛病,倒让各位见笑了!”一顿,又道:“姑娘请想想,那条龙比这座望月还要高、还要大,长长的龙身少说也有二三百米长,若然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小人还有命在么?”跟着又伸了伸舌头,说道:“要是在这永宁洲出现,只怕尾巴这么随便一摆就得倒下几间屋子,那岂不是糟糕之极,又有谁制服得了?倒是绝迹的好。” 小女孩问道:“如此说来自然是绝迹的了?”崔老板笑道:“想来是绝迹的了,所以才显得经贵呢!”说话时脸上洋溢着一副得意之情。小女孩点了点头头,侧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指桌上的龙肉,说道:“这些不是龙肉!”崔掌柜一惊,笑道:“小姑娘说笑了,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龙肉,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小人敢拍心口保证。”却见那小女孩又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假的,你刚才说龙都已经绝迹了,又哪来的龙肉?” 崔掌柜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却原是自己适才为了炫耀把话说得满了,被这小妮子抓住了话柄,一时不免十分尴尬,暗道:“瞧这小姑娘腼腼腆腆,说话却如此利害!”陪笑道:“小人适才只是猜猜,实情到底有无绝迹小人确实不知,各位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女孩又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龙仍未绝迹了?”崔掌柜这次学了个乖,忙道:“自然未绝迹的,不然小店又岂能有龙肉?” 自以为这次答得很好,再不能有话柄落入其手上,却见小女孩笑容满面,笑道:“既然如此,你的龙肉又是怎样得来的?”崔掌柜见问忽然警惕了起来,踌躇道:“这个......这个......自然是买来的......”小女孩道:“可没听说有龙肉卖的地方,爷爷你可知道?”老翁摇了摇头,说道:“爷爷也未曾听过哪里有龙肉卖。”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间落在崔掌柜的左肩之上。 崔掌柜见状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听得巴朗特说道:“崔掌柜既然知道在何处贩卖何不说出来大家一同前去见识见识?大家虽然活的龙见不着,但好歹也教大家去见看看龙尸,以便证实崔掌柜没有撒谎啊。”崔掌柜闻言更是狼狈,若非忌惮于那老翁只怕此刻已经掉头走了,嗫嚅道:“这龙肉嘛......自然是活生生的龙被屠宰而得,那是小店......小店用真金白银买来的,至于在何处贩卖,小人实在不便透露,尚请各位别为难在下!” 瞥眼忽见刘有田脸上似笑非笑,全是一幅隔岸观火的模样,心念一转已然明白就里,随即有了主意,接着道:“小人因与人有约在先不便直说,望各位见谅,”顿了一顿,肥胖的身躯忽地斜向刘有田,接着道:“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此处有人比小人更清楚其中的原宥,大家不妨向之请教。” 余人随之把目光转向刘有田身上,崔掌柜见状暗忖:“此时不走尚待何时?”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始终感觉不到左肩上有何异动,心下早已定了不少,当下向众人拱手告辞,带了七名店小二径自下楼去了。 刘有田心中暗骂:“崔胖子倒会顺水推舟!”待要装作不知胡混过去,却听得那小姑娘说道:“原来刘伯伯早知道哪里有龙肉卖,带我去看看好不好?”但见小女孩花朵般的脸上满是热切的期盼,不由得心中一喜,笑道:“龙肉在哪里买,说来惭愧,在下确实不知道。”瞥见小女孩脸色忽然一沉,忙接着道:“只是关于这道菜,”说着向桌上指了指,“的出处以在下所知却与崔掌柜适才所说全然不同,只不过说出来就怕各位不信。” 见各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大有疑惑之意,接着道:“崔掌柜方才说道'百珍脯烩乃是上古时候天神传下的菜谱',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说罢顿了一顿,续道:“以在下考证,这道百珍脯烩应是起源于太祖圣皇帝当年宴请四国大使的'飨龙宴'之后,说起来乃是敝国太祖圣皇帝传下来的菜式!”? 第四章大军凯旋第一节屠龙将军 百珍脯烩乃长生国的名菜,坊间传闻都说是上古时候天神传下的菜谱,纵然是如巴朗特这样的外国人也早有耳闻,这时他闻言不禁奇怪道:“怎么这道菜也与皇帝老儿有关?难道他当年乃是个厨子?做厨子而得天下这可非常了不起啊!”却听得那老者呵呵一笑,说道:“从前也有做屠夫、流氓甚至和尚之人而当上皇帝,谁又说做厨子的就不能当皇帝呢?这位黑老弟的见解十分独到,深得老夫之心!” 刘有田点了点,说道:“事情或许就如老丈人所说的那样也不一定,只是古籍、文献上有关太祖本人的信息甚少,在下也不十分肯定他当年是否也是厨子出身.. ...只是在下闲来无事常喜欢收藏古玩、古籍等物事,从这些古籍、古典中发现了若干蛛丝马迹,再逐一加以验证,可以肯定百珍脯烩乃是太祖之后的事情,这个绝对错不了!”说着不禁眉头一皱,“可是后世众口相传皆是上古时候的菜式,箇中是何道理,小弟始终未能明白......” 老翁随即接过话头,笑道:“其中的因由或许也与白虎儿这小子有关!”刘有田闻言吓了一跳,忙向周遭扫了一眼,不见有何异样,随即松了一口气,只道那老翁知道什么内情,忙站起对之深深一揖,说道:“老爷子若是知道个中原委,还请不吝赐教。”却见老者摆了摆手,笑道:“老夫方才只是猜测而已,老弟不必行此大礼,快快坐下。” 巴朗特见二人神情古怪,问道:“这白.....”话刚开了个头早被刘有田截住,只听得他说道:“巴兄莫问,待兄弟说给你知便是。”说罢坐了下来,又向周遭瞧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此人正是敝国开国太祖!只不过他称帝后嫌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又改成了百齐天,因而后人鲜有知道的,只不过直言先帝名讳甚是犯忌,巴兄可得小心了。”巴朗特闻言咋了咋舌,连连点头,那老翁却微微冷笑,不置可否。 刘有田听老翁适才之言,料他必定知道什么内情,暗忖:“他既然不肯说,我就说出来请教他却又如何?”但随即又想:“只是其中来龙去脉着实复杂,又该从何说起好?”心下踌躇,瞥眼见那小女孩正怔怔地瞧着自己,满脸期盼,那模样便与自己的小女儿缠着要讲故事时的一模一样,突然灵机一动,笑道:“方才在下与这位黑脸皮朋友谈到这次皇都大比,无意中提及孟卜不里将军的事迹,引来老丈人一番高见,正要请教不意却被崔掌柜打断了,幸得如此方得与老丈人同席共饮,令孙女又曾说道'想听听孟将军的事迹',说来这道'百珍脯烩'也与孟将军大有关联,不如就从他身上说起,各位以为如何?” 巴朗特闻言首先拍手叫好,但这喜悦随即又变为疑惑,说道:“这道菜也与孟将军有关?难道他从前也是个厨子?”刘有田笑了笑,却不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各位可知道孟将军的外号叫做什么?”巴朗特闻言一愕,暗道:“孟将军就是孟将军,又有何外号?” 那小女孩见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上容色和蔼,不禁说道:“这个爷爷从前曾说过的,好像是叫屠龙将军。”刘有田点了点头,脸上大有嘉许之意,未及说话却听的巴朗特问道:“刘兄是说他这外号乃是屠戮真的龙而来?” 瞥眼见刘有田点了点头,他自己一颗黑脑袋却不禁如拨浪鼓似的大摇特摇了起来,说道:“听崔掌柜方才所说,那龙不但体躯庞大,且潜于水里、翔于天际,若是当真,单凭血肉之躯又怎能与之相斗,更莫说屠龙了,这不能,绝对不可能!” 刘有田闻言笑了笑,说道:”崔掌柜方才也曾说过这龙肉是买的,兄弟虽然未见见过真的龙,但相信大家适才吞下肚子里去的就是青龙之肉,既然有龙肉吃,自然就有龙肉卖,难道就不能有人捕龙去了?”说罢,从小冰山上挟起一块龙肉,凝在半空,接着说道:“要知道单是这么薄薄的一片龙肉就已值得好几十两黄金,再说龙乃是极其稀有的异兽,其皮、骨、角、须、内脏无一不是宝物,一条龙无异与一座价值连城的大宝藏,你道就无人垂涎么?” 那老者点了点头,说道:“老弟之话暗藏至理,世间最凶残之物莫过于人心中的贪念!” 刘有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世人为利欲之所驱,不论是龙是凤,只要是值钱的珍稀异兽,就不乏亡命之徒前去挑战,只不过那些珍兽大多都极难对付,因而通常都是一大堆一人马前去捕猎,但纵然如此期间死伤往往也十分巨大,可想而知其中死伤者自必极其惨烈......””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将筷上的龙肉放回原处,说道:“非是在下扫各位之兴,只是这么小小一片肉片之中往往包含着许多条人命! ” 众人闻言齐齐把目光射向那块龙肉,默然无言,一时间只觉食欲全消。 忽听得老翁说道:“然而孟将军当年却是以一人之力而砍下大动国的护国神龙,以此而得'屠龙将军'的称号,真不相信世间竟有这等神人!”? 第四章大军凯旋第二节时代革新 众人闻言又默然良久,忽听得那小姑娘问道:“爷爷,孟将军何以去屠龙?难道也是为了钱......这等英雄好汉......那大动国又是什么地方?怎会有护国神龙?” 老翁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孟将军英雄了得自然不是贪财之徒了,不过爷爷不会讲故事,你等这位伯伯继续说下去好了。”小女孩闻言随即向刘有田投去询问的眼光。 刘有田见小姑娘的几个问题都问在关键的位置上,赞到:“小妹妹聪明伶俐,果然问得好!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孟将军之所以屠龙乃是唯势所逼,为的是保护太祖,绝无半点私心!只是这事情说来话长,你如有耐性,老伯伯就一一说与你知好了。” 小女孩闻言大喜,点了点头,笑道:“老伯伯尽管说便是。” 刘有田报以一笑,想了想,接着道:“早在我们太祖圣皇帝降生的千百年前,当时擎天高地以西的摩诃大陆上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其中许多的名字如今更早已被世人遗忘.....国与国之间不断发生战争,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强存弱亡,最后只剩下五个大国,乃是:北大动,东黄炎、南百泰、中同仰,西井离,其中井离国也是太祖圣皇帝的龙兴之地。 那时虽然只剩下五国,但天下依然不十分太平。原因乃是北面的大动国实力过于强横,单就国土而言几乎就有余下四国之总和那么大;四国之中任哪一国都不是对手,为求自保而联成一个四国同盟共抗北面的强敌,到得太祖圣皇帝降生之时这局面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然而尽管以四敌一,历次战争中四国同盟依然是输多胜少,各位以为为何? ”说罢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脸上。 小女孩迟疑道:“是因为有......神龙?”见刘有田笑了笑,不禁又问:“难道神龙也听任指挥吗?” 刘有田点头道:“正是!据文献上所说,大动国乃是龙之国度,受到神明之庇护......只是至今遗留下有关这方面的文献、古籍甚少,实情如何兄弟也不十分了然,只知道那时候的人似乎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方法能够驯服......或者说与异兽沟通更为恰当!” 余人此前听到刘有田提到“大动国的神龙”六个字时心下已隐隐猜到这个可能性,但尽管如此,这时闻言依然不禁十分惊讶。巴朗特随即说道:“刘兄的意思是说神龙听得懂人说话?”刘有田说道:“说谁不是呢?其实除了北面大动国之外,其余四国也各自的护国神兽,不然又如何与之抗衡?” 小女孩闻言越发好奇,忙问道:“那四国的护国神兽又是什么?” 刘有田笑道:“东面黄炎国的护国神兽叫做赤甲,那是一种体型巨大,背部有硬壳的异兽;南面百泰国叫巨沙,那是一种能潜于土地里的异兽,具体长什么样子却不见文献上有记载;西面井离国的叫做玄刺,那是一种通体黑色,尾巴带有毒刺的异兽;中部同仰国是天狗,那一种背生双翅,状如猎犬的异兽。”说罢不禁叹了口气,“此外还有许多中立的异兽,如凤凰、饕餮、麒麟、貔貅、九尾狐等,只是如今大多都已经消声匿迹,但在那时候似乎都十分普遍。” 巴朗特笑道:“还有地狱犬、许德拉、双头蛇、独角兽、库克罗普斯......”一连念了十余个名字出来,瞥眼见余人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接着道:“这些都是敝国的异兽,其实都是神话故事中杜撰出来的故事......若依刘兄所说,那时异兽既然十分普遍,又如此强大,恐怕如今消失不是那些异兽而是我们这些平凡人,以小弟之见,刘兄可把传说当作事实了!”说罢举筷将刘有田适才放下的龙肉挟了过来,说道:“若是真有'神龙'小弟也想见识一下!”说罢将一颗龙肉送入口中。 刘有田见状知他就连口中之肉也不信是龙肉,点了点头,苦笑道:“巴兄之言也不无道理,如今太平盛世,莫说活着的异兽极少出没,就连骸骨也甚罕见......虽然兄弟下处也有若干异兽的残骸,然终究过于细碎......”只觉那也难以作为实证,不禁叹了口气,却见小女孩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着淡淡的忧虑,似乎是害怕自己会说出一句“没有”出来,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可是这并不等于没有,别的不说,神龙必定有!各位可曾听过五龙宫殿的名头?” 巴朗特和小女孩闻言都摇了摇头,却听得那老翁说道:“老弟可厉害,连这等地方也知道!”说罢转向孙女儿,笑道:“乖孙儿别担心,爷爷虽然没有见过活的龙,但五龙宫中的五个巨大的龙头骸骨爷爷却是亲眼见过的!”小女孩闻言拍了拍胸口,说道:“太好了,世上果然有神龙!” 三人却不知道在她的小心灵中其实根本不在意世上是否有无神龙甚或其他异兽的存在,只是她一想若神龙只是虚构的传说,那么孟将军的屠龙将军之称号也未免名不符实,因而不禁感到担忧。 刘有田闻言登时肃然起敬,暗道:“原来这老儿也见过五龙宫中的龙头!”有心请教老翁的大名,只是见他自始至终都未提及自己的来历,只得作罢,却听得巴朗特问道:“那五龙宫又是什么地方?”刘有田当下解释道:“那五龙宫殿乃是皓月皇都中的一座宫殿,正如老丈人所说内中存放着五个巨大的龙头,乃是敝国太祖圣皇帝当年送给五国的礼物。”说着又笑了笑:“只是禁宫内院之地,纵然是高官大臣也难以入内,平民百姓自然更无望,巴兄又要说兄弟撒谎了。” 巴朗特闻言默然不语。 刘有田鉴貌辨色,知道他心中仍然不信,说道:“在下虽然不清楚如今异兽为何近乎绝迹,但纵然再强大的异兽,也不见得就天下无敌啊!”说罢顿了顿,道:“有一件事各位或许有所不知,那就是孟将军当年跟随太祖皇帝横扫天下时,由始至终就没有用到一只异兽,或者正是因为如此而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三人闻言都是惊讶不已。? 第四章大军凯旋第三节夜战御园 刘有田接着说道:“我太祖圣皇帝龙兴于西面的井离国,据文献上记载,某日井离国国主不丹氏忽然召集满朝大臣,当着众人的面前亲自将象征王权的王冠戴在一个少年的头上,并对之俯首称臣,那少年自然就是太祖圣皇帝了,”说着不禁眉头一皱,摇头道:“然而不丹氏让位的原因,乃至于太祖与孟将军此前的经历,文献上却没有丝毫提及,仿佛二人就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似。 据说当时事情来得十分突兀,井离国满朝文武大臣闻信尽皆错愕不已,有些大臣见到国主向太祖圣皇膜拜更是怒不可遏,便要一拥而上将太祖揪下来痛打一顿,却都被不丹氏一一喝止了。某些深谋远虑的大臣随即猜测到不丹氏可能有什么极其重要的把柄落入了太祖的手上而被迫将皇位拱手让人,因见太祖身边只有孟将军和少数几个心腹在,人数极少,当日便在朝廷上假装奉命,但一离开井离国皇宫便即大举集结士兵,准备当夜率领玄刺军夜闯皇宫去营救不丹氏及其家眷。 殊不知太祖圣皇帝早料到了此着,反而将守城的士兵都撤走了,独留下孟将军一人抵挡敌人,却教自己的部下埋伏在暗中去抓拿一众反贼首领的家眷。 ”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向各人扫了一眼,笑道:“那玄刺正是井离国的神兽,据说成年的玄刺有三四丈高,甲壳坚硬,双爪如刀似剑,单一只玄刺的战斗力只怕尚胜过上百人的军队,果然十分的厉害,只是太祖明知井离国中有如此厉害的兵力,却依然只派孟将军抵挡,那自然是对孟将军的实力绝对的放心只顾了。 ” 说罢一声长叹,续道:“其实,孟将军既有屠龙的本事,又岂会将小小玄刺放在眼里?可是当时的人尚不未见识到他的厉害罢了! 其时众大臣已打探清楚太祖当夜只派孟将军和另外六个亲信保护自己,其余的都是皇宫中原本的守卫,自以为必然马到功成。一众反贼头领当晚遂带了七只玄刺和数千士兵直闯王宫,宫中侍卫事前接到密报,早已躲了起来,果然长驱直进,直到在御花园前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人为止! 这少年自然便是孟将军了。其时众反贼见出来迎敌的只是一个少年人,哪放在眼里?登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随即便有人驱赶一只玄刺前进,满拟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把孟将军踏成肉碎,就此可见其时一众反贼心中有多么傲慢和轻蔑了。 可是当孟将军的宝剑一出鞘时,众人的笑声却尽都变为极度的惊讶。却是孟将军的宝剑出鞘时发出一下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龙吟虎啸,霎时间盖过了所有人的笑声,众人一呆之下犹未及反应,但见孟将军宝剑一挥,面前庞大的怪物突然解体,犹如切鱼片似的一块块地跌落在地上,黑稠的浆液淋了一地。 那玄刺乃是井离国的神兽,甲壳之坚硬纵然是老手铁匠敲打也要耗一日一夜之功才能将之敲烂,不然怎能抗衡大动国的神龙历百年而不屈?一众反贼自然连做梦也想不到会见这样的情况了! 当下便有人驱使余下的六只玄刺一起向孟将军进攻。这六只玄刺无异于数千人的兵力,众反贼只道面前这少年必然了帐岂不料孟将军这次出招更快,且每一剑之出更带着犹如利刃般锋利的劲风,只一眨眼之间又将六只巨大的玄刺通通砍为一块块,就连那些站得较近的士兵也同样逃不了厄运,登时断手断肢滚了一地,哀嚎声震天价响起。 余下反贼一时间都傻了眼,还道自己是做梦!但见孟将军拄剑而立,神威凛凛,哪里还有半点斗志?登时发一声都抢着逃离皇宫。 孟将军经此一夜之后声名大噪,不过这乃后话了。 再说孟将军一举屠戮七只玄刺的事未到第二天早已轰传朝野内外,虽然多数人都只是半信半疑,但也起了极大的震慑作用。那些原本没有参与昨夜之行刺,但蠢蠢欲动的大臣和武将们更大为惊恐,翌日纷纷上朝面见太祖,嘴上虽然说是请安,实际却是打探消息。 太祖自然明白各人心意,其时他早已将一众反贼的家眷都拿下了,遂教把众大臣请到御花园去,众大臣见到七只玄刺的肢体散了一地,不禁吓得面都青了,政变之事也就从此烟消云散了! ”? 第四章大军凯旋第四节第三条路 小女孩心中想像孟将军歼灭七只玄刺时的英姿一时不禁怔住了,叹道:“如此不伤人命就收服了井离国那非常了不起啊!” 刘有田只道她指的乃是太祖,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当时井离、同仰、黄炎、百泰四国同盟,井离易主之事关系极其重大,其余三国一得到消息随即都派了重臣日夜不停赶去井离国都——武源。原来三国得知井离国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新国皇来,都担心同盟之约会因而动摇,若是从此弃三国而改投大动,那更是大事去矣,因而都派出了大使前去察看情况。 那大动国也在四国之中安插了大批探子,获知信息之后也暗中派了大使前往井离。 另一方面,太祖自第二日见完一众大臣之后一直称病,将政事仍交由不丹氏代处,又颁下一切如旧的令旨,但尽管如此,毕竟朝野上下依然人心惶惶,是以每日朝殿上都塞满了人,都想从不丹氏口中探听一些风声,但那不丹氏自让位之后一直对太祖忠心耿耿,后来更被太祖封为砺国公,乃至整个不丹氏族在长生国也十分兴盛,不过这是后话了。 其时四国大使于数日之间先后抵达武源,但太祖却依然避而不见。四国之中大动国乃是死对头,不见其大使也还罢了,但黄炎、同样、百泰却是盟国,四国休戚与共,太祖却把三个盟国的大使也都冷落在一旁,自然在朝野之中引起了无数的揣测,但到底如何却无人得知。 如此直过了一个多月后,某日太祖却忽然将一众大臣和四国大使都叫上了朝殿。不料众大臣在朝殿之上见到大动国使者赫然也在其内,且被待以上宾之礼,以致许多人都猜度太祖之所以突然召见众人,乃是为了宣布与大动结盟的决定,登时引来了一场小风波。 却是那一等忧国忧民之心极重的大臣们一想到若是太祖金口一开,四国同盟不免就此瓦解,因而不等太祖说话,抢先发难,在大殿之上慷慨陈词,滔滔不绝,说到最后泪一把、鼻涕一把,也无非是要劝告太祖:四国同盟一断,井离必将陷入亡国之祸,他那张屁股还没坐热的皇座也难免就要被人搬走。 可是其时大动国在井离朝廷中也收买了不少奸细,加之原来的国皇不丹氏早已退位,众大臣对太祖其实并不如何衷心,想到效忠大动国之后必然少了许多无谓的征战,自己的官位多半还能保住,因而倒有不少人表态支持与大动结盟。 如是者,大殿之上登时分作了两派,一派主张继续与三国结盟对抗大动,一派主张与大动国订下和约,两相停战;虽然主战派有三国大使从旁相助,稍占上风,但主和派人数也不少,两派在大殿上唇枪舌剑,激烈辩论,一时间居然把个新得皇位的太祖丢在了一旁。 太祖圣皇帝坐在王座上看着两方激辩似乎甚觉有趣,忽然仰天长笑,仿佛是见到了天下间最滑稽的事情似的。众大臣听得笑声,渐渐地都停了辩论,一起望向太祖,但见他脸上洋溢着畅快的笑意,一时尽皆愕然,只道他是忽然失心疯了。 到得后来,诺大一个朝殿之上便只剩下太祖一人的笑声绕缭在空气之中,良久不绝。 殿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终于按捺不住,忽然越众而出,厉声道:‘我等为社稷共商对策,又有何可笑之处? '此时早已料定太祖要与大动义和,一时气愤填膺,接着道:'我主既然将社稷的重任交托于陛下,陛下便当为国为民,时刻兢兢业业的待之,莫要铸成亡国灭种的大祸! ’心下死志已萌,因而一番话倒也说得慷概激昂,不料倒引得一半大臣站了出来声援。 太祖见状果然停下了笑声,但脸上依然带着轻蔑的笑意,淡淡地道:‘朕自然是笑你们胸无大志了! ’说罢顿了一顿,转向不丹氏,问道:‘哈赤儿,你以为如何? '那'哈赤儿乃是不丹氏的名字,殿上绝大部分人乃是不丹氏的旧臣,听得太祖直呼旧国皇的名字更是懊恼,不少人便要抗议,却听得哈赤儿说道:'陛下圣明无人能比,又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比肩?微臣只知道跟着陛下就有无穷的好处,陛下若有何差遣,臣定当全力以赴! ’ 一番话说得卑躬屈膝,极尽谄谀之能事,倒与一众旧臣从前对他所说的话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难免使得众人一时间都有大开眼界之感慨。 太祖笑道:‘他们都是你的旧臣,你照直说便是! ’哈赤儿点头道:‘是! ’转向众人说道:‘以陛下之能耐又岂会屈于人?因而与大动议和一事比不可能! '主战派闻言登时欢呼出声,却听得他接着道:'然而微臣认为陛下也绝非甘于与人平起平坐之人,四国同盟之事自然更不可取,因此微臣大胆推测,陛下会走第三条路! ’ 余人闻言尽皆愕然,都在自问:第三条路?什么第三条路? ’登时就有人想到了中立的路子上来,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只觉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微。 正当众人都在胡乱猜度时,忽听的“啪”的一声巨响,却见太祖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笑道:‘各位不用再胡思乱想了,那第三条路嘛?自然就是由朕来统一五国,做这天下之主! ’说罢目光越过众人落大殿之外的穹苍上。? 第四章大军凯旋第五节皇帝有礼(一) 刘有田说到此处突然笑道:“我们如今看来太祖当时那一番豪言壮语自然都成真了,但在那个时候却把大殿上一众井离国大臣都吓了一大跳,还道自己听错了呢!事关正如在下此前所说,四国纵然联合了起来共同对抗大动国,但多年来兀自输多胜少,如今太祖却扬言要一统天下,那岂不是公然与其余四国对抗嘛?试问众人如何不大惊失色? 那大动国使者烈元闻言首先按捺不住,随即呵呵大笑,仿佛就似听到了天下间最为滑稽的笑话,说道:'我皇听说井离国出了个年少不凡的新国主,特地派遣本王前来道贺,以通两个友好之门,不料陛下如此胸怀大志,果然与众不同,令人好生佩服,只不过与我国相比恐怕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说着又是大笑连连,他虽身处敌国之中,然而谈笑自若,丝毫没有将众人放在眼里,又说道:'既然陛下已有定计,本王此行看来只怕也是徒劳而已,既然如此,本王先回敝国骏京恭候大驾便是。 ’说罢转身大步走向殿门,路上依然大笑不绝,旁若无人。 那骏京正是大动国的京城,皇室所在之地,守卫何等森严?他这话自然是句反话了。一众大臣虽然恼他说话放肆,然而国主当着四国来使之前口出此等大言,不分敌友全都得罪了,哪里还有心情出来驳斥? 眼见烈大使将及大殿门口,忽听得太祖说道:‘烈大使请留步! '烈元回转身来,喝道:“不知陛下还有何事,难道是害怕本王泄露陛下方才一番伟论,要扣留本王么?'却见太祖摇了摇头,脸上倒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笑道:'朕既然要统一五国,自然要昭告天下,以使五国百姓具知此事,又何惧之有?这里四国使者俱在,正好省却了朕许多琐事......”说着又向其余三位来使一一看去,续道:'朕各有一份厚礼要送给尔等国主,正好请你们带回去。 ’ 那烈元听他说前半截话时心下早已万分恚怒,暗道:‘好哇,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定然是要扣住我,不让回去报信了,真是发你的千秋大梦! '不料太祖话风一转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送重礼,眼见太祖其时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还道他是少年人心性一时狂言之后不禁又后悔求饶,登时转怒为喜,当堂又大笑了起来,说道:'陛下既然要敝国国主送礼,本王自当效劳。 ’ 众大臣先前听太祖说话时大言炎炎,言之凿凿,全不把别国放在眼里,只道他真的有什么能耐,不料此刻却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说要送份厚礼给各国国主,如此前倨后恭,都不禁羞愧难当,不知他还会说出什么卑躬屈膝的话来...... ” 刘有田说到此处忽然打住,笑说道:“在下在这里先卖个关子,各位倒猜猜看到底太祖圣皇要什么样的厚礼给各国国皇?” 小女孩闻言说了几样珍贵的物品,但见刘有田一一摇头,显然所猜的都不是。巴朗特在旁也说了好几样,也没有猜对,抱怨道:“刘兄别再卖关子了,还是你来说吧。” 刘有田笑了笑,续道:“巴兄不用着急,待兄弟慢慢说下去便是。” 说罢顿了顿,接着道:“太祖当时说要给各国国主送礼,却没有立即传唤奴才将礼物拿出来,反而教众人稍待。那黄炎国大使崔国志乃是个忠烈之人,眼见井离国新国主如此年少轻浮,对待盟国大使不但淡淡的全无亲近之意,且还与敌国大使一同召见,那是明摆着有意疏远三国了,心下早已忧心如焚,如今又听他口口声声要一统五国,自然更没将三个同盟之义看在眼里了,此刻更当众向敌国送礼,且还恬不知耻的加上个“厚”字,实在是狂妄无耻之尤,如何还忍耐得住,随即上前说道:'我等国主闻得陛下身登大宝,无不举杯遥祝,又派臣等星夜赶来,一来是为了向陛下道贺,并献上国主为陛下准备的贺礼;二来,也不为别的,正是要与陛下重申四国结盟之事,以缔不朽之结......'见太祖脸上仍是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心下越发有气,忽然提高声音,又道:“不知道陛下之意如何? ’ 话刚说完,只见井离国大臣中一个满头白发苍苍的大臣随即上前说道:'陛下,黄炎、井离、同仰、百泰四国历来交好,相互并肩抗动,几经艰难波折,至今数百年从未动摇,此刻三国大使同临,正是重申旧义、缔结新约的好时机。 ”说话的正是井离国大鸿学士柳清德。 跟着又有一人上前,却是兵库院大督察哈巴赤奴,说道:“陛下,大动国历年蚕食我国国土,残害我国百姓,此刻遣使前来必定不怀好意,还请陛下立即逐退大动使者,以表我抗动之志。' 随即又有一人上前,那是教育院大经略使林孝贤,说道:‘四国合则力强,分则力弱,陛下,千万不可枉费了这段深厚的友谊。 ’说罢忽然跪了下去,众大臣见状登时有不少人也跟着跪下,齐声道:‘陛下,千万不可枉费了这段深厚的友谊。 ’ 太祖见众大臣中倒有一大半跪了下去,不怒反笑,依然是一副散漫无聊的模样,说道:‘尔等难道没有听清楚朕方才的话? ’又转向向那些不曾下跪的大臣,说道:‘尔等有何话说,尽管说出了出来便是。 ’ 只见当中闪出一人,却是井离国大祭司司徒越,说道:‘陛下之位乃是前国主亲自禅让,这里除了四位大使,所有人都是见证。前国主与陛下非亲非故,却将大位传给陛下,不满陛下说,这里众大臣都曾怀疑前国主是受到了陛下的要胁不得不已而为之,然而这事情后来经过微臣一一打听发现全都是子虚乌有的臆测,前国主和家眷依旧好好地住在王宫内,那日带兵行刺的大臣今日依然好好地站在这大殿之上,陛下之宽宏大量由此可见一斑,因此微臣猜想,前国主之所以毅然将祖宗的基业、社稷的重担、万民的福祉交给陛下,自然是深知陛下的本事实非我辈凡夫俗子之可比,因而微臣认为陛下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必定都有道理,臣等只管照办便是。 ’ 跪在地上的众大臣听他说话谄谀无耻,心下无不暗暗问候这人司徒家的十八代祖宗。 太祖闻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认同朕一统天下之说了? ’ 司徒越应了一个“是”,说道:‘微臣心想陛下既然说要一统五国,那么这五国自然是非统一在陛下的手上不可的。 '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可是......陛下方才又说要给四国国主送一份厚礼,微臣心想陛下既然要成为天下之主,自然非与四国为敌不可,那个......那个送礼嘛也大可免了罢。 ’他嘴上含糊其词,心中却在说:‘这份礼物就算再隆重,他们又怎会乖乖的让位?难道你这井离国的大位不是抢来的,这可奇了? ’ 太祖闻言大笑不止,良久后说道:‘若然不送时倒要朕花费多些功夫,而且多伤人命,也非朕之本愿,所以说这礼物是必须送的! ’说着环视众人一眼,说道:‘众位可知道朕要送什么给四位国主么? ’ 其时殿上所有人都如三位一样摸不透那是什么礼物,听见太祖如此问,有的便说什么神奇的宝物,有的是说罕见的药物,有的说是什么绝世的美女... ..一连猜了十数样,自然样样都不是了! ”? 第四章第六节大军凯旋皇帝有礼(二) 小女孩闻言叹道:“似太祖这等人物所送的礼物自必然大大的与众不同,众人就算再猜一百年估计还是猜不到!”忽然想起了孟将军,问道:“那时孟将军却在何处?” 刘有田闻言说道:“这个现在不忙便说,你继续听下便知道了。”瞥眼见女孩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的表情,遂笑道:“小妹妹倒猜猜那司徒越当时猜的是什么?” 小女孩见他笑得奇怪,皱眉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不到。”又转向那老者,问道:“爷爷,你觉得那司徒祭司猜的是什么?” 老者见问呵呵大笑,说道:“这种人最大的本领就是忖度上意,百般逢迎,爷爷又不会拍马屁,怎能猜得到?” 刘有田拍手笑道:“老爷子果然明见!”又向那小女孩说道:“那司徒越是个大大的马屁大王,压根儿就没有去猜!”见小女孩面现迷茫之色,接着说道:“ 当时司徒越见大殿上众人猜了十数样稀奇古怪的物品,太祖都只是微笑摇头,心想自己纵然再加上几十样只怕也未必能够猜到,于是说道:'四国国主一方为皇,富甲天下,生平见过的宝物自然不少。陛下既要统一五国,又要不伤人命,所送之物自必定是四国国主所无的世间罕有的珍稀之品。他们见了多半便会不好意思,不得不退位让贤,以成陛下一统天下的大业。臣等愚昧无知,尚不及陛下的万分之一,自然猜不透那是什么宝贝,但想来必定是稀世独有的无价之宝了。 ’ 太祖听他说得有意思,心下更是高兴,大笑道:‘如今尚是稀世之宝,以后只怕也不过尔尔了! ’ 司徒越闻言不禁愕然,一时猜不透太祖话中的意思,口中含糊应了一句,跟着话锋一转又说了许多拍马屁的话。 想我太祖年少英明,哪有不知道这人是个马屁大王呢?只不过太祖新近获得王位,根基尚薄,且国内外反对他的势力甚众,因此是要借着这人的口表明自己的立场罢了。 二人一君一臣当着众人之面大谈统一天下的事,殿上一众井离国大臣听在耳中却大都不禁暗暗摇头,都觉得:'一统五国又谈何容易,以大动国如此国力,又得神龙护持,兀自僵持至今,凭我小小井离国又济得何事?要是殿上只有本国大臣那还罢了,却偏偏四国来使也在其中,这不是明摆着自取灭亡吗? ’ 三个盟国大使听太祖越说越不成话,全无与盟之意,也是忧心如焚。三人商议了一会,只见百泰国大使南希同上前说道:'百泰、井离、同仰、黄炎四国交好数十年,其情实属兄弟骨肉,然观陛下之意甚坚,莫可挽留,他朝势必兵戎向见,我等虽不忍见到如此交情白白断送,却是无能为力,臣等这就告辞了。 ’ 却在这时,忽见一个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在太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太祖只点了点头,那人又退了下去。 那边厢大动国来使烈元却在暗暗发笑。他初时听太祖说话嚣张狂妄心中着实是动怒,但此刻见四同盟即将瓦解,不禁又起了幸灾乐祸之心来,巴不得三个大使快快离开,暗道:'亏我先前还在担忧不能完成使命,回去无法向圣上交差,不料这新君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言炎炎,倒是帮了我大动国的大忙,正好趁机离间他们! ’只觉时机一闪即逝,忙说道:‘承陛下一番厚意相赠礼物,臣在这里先代国主多谢陛下。 ’说罢向太祖揖了一揖,跟着说道:‘不知陛下要送给敝国国主的是何礼物,可否让臣一观? ’心下却道:‘你这小小井离国有什么珍贵的家伙我大动国国王是未见过的? ’ 太祖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当然! ’又对正欲离开的三国大使说道:‘崔大使、黄大使、完颜大使请留步! ’三人闻言随即转过身来,说道:‘不知陛下尚有何吩咐? ’太祖笑道:‘三位大使千里跋涉而来到井离,若要离开也不争 在一时三刻,何不先取了礼物再走? ’ 三人欲待再说些什么推辞的话,却听得他忽然朗声说道:'朕给四国国主准备的礼物已然来到,只是此处地方狭隘,实在容不下,众卿家,我们陪同四位大使一起去开开眼界如何? ’说罢当先向殿外走去,身后随即跟了一大群护卫。?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