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妖灵斋》 第一折梦瑶 ——折序—— 她的语气十分轻快,甚至还带着些俏皮,她说:“你说的那些我没见过,可有现在这般好看么?”我怔怔地看着坐在繁叶枝杈上的她,天水和一色,阵阵涟漪在枝下散开,淡淡的青色笼罩着她,丝丝花香萦绕在我周围,斑斓的花朵恰如那少女般灿烂。我对上梦瑶的目光,答道:“没有。” ——————壹—————— 冬日临近晌午,原本下了一上午的鹅毛大雪,早早的息下,昔日繁华的朝歌城被遮盖在白海之下,刺骨的寒风袭过纵横交错的街道,只有少数店铺还耐着性子开口吆喝,希望能赚点小钱来日过个好年。脚轻踩在厚雪上咯吱作响,平添几分寂冷。 可相比之下的是,某处现在倒是热闹,格外鲜明。 一座四面环绕中空露天的茶楼内,俩层楼道几乎内无虚座,每张桌子周围摆上三个火盆,明艳的亮光,暖得一方天地,舒惬无比。不断有小厮拎着热壶穿梭在俩层楼道,以便哪位听客茶尽而备蓄。 客人们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大堂中央空地的那道身影,边磕着瓜子茶果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只见大堂中央摆着一套书案桌椅,金桂引碟的八面屏风立在其后,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却有着这年纪不该有的淡泊,沉稳的坐在那里。身着件单薄的青衣长衫,好似这冷冽的天气对他毫无影响。手执一把红木扇,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说着书,情节一时跌若起伏,时不时的来听课们的叫好声。 在大寒冬的遇上这等奇事,倒是头回。 却听少年正说到紧要关头,声音骤得停下,大堂陷入死水一半的沉寂,火盆里烧得通红的木炭炸出几声脆下,更显突兀。 接着就是“当”的一声惊堂木响,听客们如梦初醒,少年哗的张开扇子说道:“欲晓天下异闻志,且问云舒妖灵斋,各位看官,请听下回分解便是。”声音好听的犹如檐下清凌凌的碎冰。 在他的轻缓扇动下,扇面上的千鹤图仿佛活了过来,灵动异常,让不少头回见到的人不禁暗暗称奇。 顿时,潮水般的掌声四面响起,少年笑吟吟地回谢接受。 片刻,待掌声停下,还有几个没听够的客人对着少年道:“喂,画弦老板,我们还没听够呢,再讲一个故事呗?” 被喊到话的少年勾起嘴角,宛如盛开的寒梅,收回扇子,摇了摇,“哎,几位客官这就不懂了吧,本店的规矩是讲头回便不可讲第二次,如若不然,请下月再来。” “哥儿几个是头回来吧,这规矩可自打茶楼开门就没变过,咱们画老板可得多想故事给咱们听了,没个把月是不行的,你们以为容易啊。” “就是啊,不然听着几回老故事肯定没意思了啦,还得多琢磨,讲也是会讲的口干舌燥,咱别为难老板不是。” 客人们都附和着点头,那提议的几个人被其他人笑骂了几句,可惜的叹了叹。 大伙儿听了一上午的故事,肚子已是饿的打鼓了,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的下楼散去,但没人注意的是,有个人影留了下来,带着长纱斗笠,仍坐在原位上不动。 “呼,说的我嘴巴都捋不直了,让我缓缓。”画弦顿时没了正形,拿起小茶壶就往口里灌,直到茶水快空了,才满足的拿开咂咂嘴。 “小浣,去把那个休业的铜铃挂出去!” 画弦吩咐着,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应到,去领铜铃了。正准备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下,突然大门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位客官,本店已经打烊了,您不能……” “滚开!劳资要见你们掌柜的!” “客官……” 话还没讲完,一个长着斗鸡眼,满身横肉的汉子抱着个小陶水缸,一脚踹开守门小厮,凶神恶煞地闯进大堂边喊道:“掌柜的!你们的掌柜在哪儿?” 画弦见状,是一众小厮继续做事,迎上去道:“我就是掌柜的,本店已经打烊了,不知客官这是……” “劳资肚子饿啦,要吃的!”汉子露出满口黄牙笑道。 “但我这里是茶楼。” “那劳资要开间房!给我宠物住住总行吧?”汉子把水缸往旁边桌上用力一放,脸色一沉,不满道。 这是找茬还是听不懂话来着。 画弦忍了忍,又道:“不好意思,咱们这里是茶楼,要吃住,请出门右拐。” 忽然,汉子声音骤然改变,尖锐如割锯般难听,“啧,劳资管你是不是茶楼,大老远的找到这里劳资真不容易,乖乖的让大爷我吃了你再说!” 接着,汉子手旁小水缸里剧烈的颤动起来,一条浑身橘红的小鲶鱼,从小水缸中跃起,鱼身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快速变大,眨眼之间变成庞然大物,反口将汉子吞下,砸向了地面。鱼尾一扫,周边的座椅四飞,摔得粉碎,它看向画弦,恶声道:“外界有多少传闻,妖灵斋中珍宝无数,吃了便能得到成仙,快给我交出来!” 碰上个这么吓人的情况,怎么说都会害怕的,可画弦像是不知重点,对着鲶鱼精诧异道:“哎呀,你也太狠了吧,‘宠物’说吃就吃了,而且我怎么不知道妖灵斋有奇宝?!” 画弦立马两眼放光,转头喊早知形势不对躲起来的众小厮道:“含羞!去找找有啥宝贝是我不知道的!” 小厮中被点到名长相较为清秀的男子,从后堂露出头,弱弱道:“掌柜的,您别闹了……” 鲶鱼精见画弦对他熟视无睹,吼叫道:“混蛋,不准无视劳资!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画弦闻言,挑了挑好看的眉,红木扇抵在下巴,“你确定?” 话罢,阵阵若有若无的暗香弥漫在空气中,时间像是慢缓下来,徐徐寒风四起,栏杆边垂下的竹帘都随之摆动,连下的铃铛齐齐脆响,反观楼上一直坐着不动的身影早已不见。 紧接着,一道慵懒的女声凭空响起,“小弦子,这笔账可得算好了。” 浓郁的紫雾从茶楼各处疯狂的涌出,如从地狱里爬出的恶灵,四面八方的袭向鲶鱼精将它完全罩住。鲶鱼精觉得不妙,想跃起硕大的鱼身躲开,谁知那紫雾像挣脱不了的蛛网,飘渺无形的烟气,让它根本无法突围,彻底的困死在里面。 “啊!这是什么玩意儿?赶快放我出去!” 鲶鱼精大叫,可根本无人理会它,几息之后,原本猖狂不已的鲶鱼精渐渐失了声息,紫雾散去,原地只剩下一滩又臭又黑的尸水。 “还是一如既往地出手狠辣,我真怕哪天惹你不高兴也把我化成水。”无人应答,画弦并不在意,看着眼前一片狼籍,瞬间换副心疼的模样,“这都是第几次啦?还要不要我做生意啦?我那几张上好的红楠八仙桌啊,本就入不敷出,被这死鱼要一搅,更要亏本了……” 然后脸色比翻书还快,大声道:“还躲着干什么!赶紧干活,清理的都给我清理了,这月你们没工钱了!” 于是众小厮陆陆续续的出来,用恨不得杀死画弦的眼光对着他,凄凄艾艾的干活去了。 画弦满意的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阁下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露下脸了吧?” 片刻,一道身形修长着玄色服饰的男子从柱子后走出,看上去打扮普通,但气势非凡人。男子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调侃道:“来了这么多次的地方,今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画弦无奈道:“竟然被客人发现了,敢问您是?” 男子摇摇头,“画老板叫我王越就好,其它的您随意。” 画弦点头了解然后请对方就坐。两人落座后,画弦也没急着问对方是何意,拿起茶吹了吹,看了眼王越,道:“看客官您似乎是有心事呢。” 王越垂着眉眼,没回答,盯着杯中茶水,茶芽悠悠浮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良久,他问道:“对了,还没过问画老板为何名?” “叫我画弦即可。” 王越道:“说来有些冒昧,我见画老板如此厉害,帮我找一个人,应是不成问题吧?” 画弦挑眉,放下茶杯,说:“那就要看客官是要找何人了。” 王越道:“是一名女子我以前在梦里见过她。” ————贰———— 我是在出行时遇见她的。 本着是三月初三,按习俗要踏青出游,于是遣人便在风景较好的山上建了行宫,依山伴水,倒是个好去处。 可在外游玩了几日,心便向往着这种自在的生活,但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允许的。 我本不喜朝政,可身为一国之君,这样的心思是不敢丝毫冒出的。国政民是,朝廷下的种种暗流,每每都令我烦闷不已,疲于应对。虽有繁华富贵,也无法填补我一直不愿触碰的空洞。 幸好,我遇见了她。那个让我平淡无奇又寒心的生活充满了色彩。 行宫窗外松声若浪,我倚在窗边看着,疑惑道:“我当是下雨了,可竟连风也不曾起。” 但四下无人应答,我回身,见殿内空空荡荡,一个侍从也不曾见,就连自己时刻待在身边的侍女都不在。我十分莫名其妙,却没有惧怕之感,居然觉得十分轻松,活了二十几年头,回有这样的感觉。 我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只觉得周遭景色熟悉又陌生。当我穿过长长回廊,已不知不觉的出了宫宛,而门前,竟是一池清湖,彻透见底。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湖。 我更没有见过湖中立着的少女。 我不由自主地往湖边去,眼睛只盯着那少女,待她转身看过来时,脚下突然一跘,直直向前扑去,眼见要栽进湖里,我慌张地闭上眼,身子却猛的一沉,仿佛从高处坠下来,待再睁开眼时,我仍然是身处内室,只是歪斜在窗边的椅子上。 “原来是一场梦罢了。”我这样想着,不由怅然所失起来,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闭上了眼。 “你都摔倒了,怎么不起来啊?” 我听见这样一句话,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回到跌,坐在岸边,面前立着那位少女,我一时看呆了,有些狼狈的开口:“我……” “你是谁呀?”少女开口问道。 我急促地撑起身来,掸着沾了灰的袍子,玄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我慌张极了,又努力自持的身份,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我的宫殿前?” 少女吃吃的笑了笑道:“我的名字叫梦瑶,住在巫要之山,你去过吗?” 当然没去过,可我不肯服软,“哦,我肯定会去的。” 梦瑶点点头,旋身往湖中飞去,我急着叫她:“喂,你去哪?!” 梦瑶回头看我,鹅黄色的衣袖轻轻飘着,轻盈地好似要飞起来,她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了,这里没什么有趣的,我不喜欢。” 我见状,有些不肯让她走,只说:“那你见过我的住处吗?亭阁楼台,朱墙琉瓦……” 话音未落,我就见面前湖水倏然波动飞转起来,忽的,湖面生出一株嫩芽,不消片刻,嫩芽快速生长。抽枝、发叶、结花,宛若仙树,我从未见过木枝浮苞的光景,一时呆住了。待湖水停驻,我才发觉脚下所立之地已全开满了花,倒映着湖水,美不胜收。 我表示我的神情必是惊讶的,梦瑶见了,不由有些小自得,语气十分轻快,甚至还带着些俏皮,她说:“你说的那些我没见过,可有现在这般好看么?” 我怔怔地看着坐在繁叶枝杈上的她,天水和一色,阵阵涟漪在枝下散开,淡淡的青色笼罩着她,丝丝花香萦绕在我周围,斑斓的花朵恰如那少女般灿烂。我对上梦瑶的目光,答道:“没有。” 梦瑶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却仿佛终于寻到了乐趣般,不肯走了,留下来要我讲故事,她说:“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你肯在此停留,定是有什么说道?” 我应了,我和她坐在花下,我讲宫闻趣事,讲孤本轶志,讲风光美景,故事正说在兴处,我落目看花,却发现那花似是描着金边,细看之下,只见是一个朱红的漆盒,盒盖上的描金牡丹开的正好。 我猛然回神,哪里还有什么湖水花簇,我分明还是身处在自己的寝殿当中。 次日,我又在窗边出神,见梦瑶在不远处对我招手,她有些埋怨道:“怎么讲到一半就走了呢?” 我心道这梦太过真实,让我十分不愿醒。 可那又如何? 梦瑶日日都来,有时我们玩到兴处,梦瑶和歌起舞,她腰间系着铜铃随之欢快的响着。 她欢喜,我也欢喜。 ————参———— “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的有吗?”一道突兀的询问声响起,打断了王越的思绪。 闻此,画弦不由的睁开闭目的眼,瞟了下声源。不看到真不知道,原本正在干活的众小厮们,几乎全坐在了周围,一个个满眼入神和好奇。 画弦头痛的扶额摇头,朝着之前自己喊到的小厮含羞,尤其现在就坐在旁边,用扇子敲了下头,说:“不是叫你们干活吗?还有你含羞,客人在说话时不要出口打断。” 王越无碍的笑了笑,“无事。” 含羞和其他小厮见当事人都说没事,不免的就七嘴八舌的发问起来。 “那她长得好看吗?”有人问道。 “那时她就在水间立着,衣袖无风自动,裙摆竟能不被水沾湿,”王越颇为沉迷,语气温柔,缓缓又道,“她容颜灿烂,好似白日出升,目光柔和,好似皎月舒光。” “不会吧?” “你不会是在骗人吧?” “竟有这么美的女子?” 王越忍不住笑起来,语气有一丝小小的得意,“梦瑶怎么会是凡人呢?她是帝女,是仙,住在巫要之山,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梦瑶是她的名字?”画弦问道。 王越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思绪飘得很远,他迷茫地望向天空,自顾自地呢喃道。 “其实我也是不信的。” “可有什么办法,我不愿意去打破这美好,终究是云泥之别,不得善。” “那后来呢?”又有人问道。 王越回道:“后来,出行时日已到,即日我便将启程回宫,但是我万分的不舍。临走时我偷偷的溜出行宫,只愿再次与她相见。可我几乎快把行宫周围都找遍了,也还是见她踪影,我不由心灰俱灭。 她在哪儿?她是不是不愿意再见我一面了?也许以后没机会了吧。 就当我失望的打算回宫时,梦瑶出现了。她今日也是如此这般美丽,我正要说到 梦瑶先开口问我是不是要走了?我说是的,也说我十分不愿离开,但我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任性。 梦瑶接下来什么也没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块镂空祥云吊坠递给我,我拿着,抬头时她已不见了。” “嗯,我就喜欢你们爱的死去活来,又不得见的样子。”画弦拈起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轻皱下眉头,放回碟中,吩咐最近的含羞道:“去,把这碟糕点换份热的来。” “诶?!我正听得起劲地说。” 画弦一瞪眼,“你去不去?” 含羞:“……哦。”于是只好悻悻地拿糕点去厨房了。 王越:…… 画弦朝众人道:“都散了,都散了!赶紧干活去,接下来就不关你们的事了。” 众人一阵可惜识趣的散开,做事去了。 待无人后,画弦手指轻敲着桌子,说:“听你这么一说,似乎……” 话未落,王越立刻打断他,“我不求别的,我只需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让我付什么代价都……” 画弦伸出手指止住他继续说下去,“哎哎,打住。我倒是想问,你就真的那么认为那场梦是真的?” “是,是的,”然后王越把别在腰间的吊坠放到两人面前,正是王越梦中的镂空祥云坠。 画弦说:“那好,你且随我来” ————肆———— 于是两人离开大堂,在画弦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后院。只见面前的长廊旁无一不栽满了梅树,此刻正怒放着,在白雪的相衬下,更显艳丽不失清冽,空气都能嗅出丝丝幽香,清幽而淡雅。 走在长廊里,王越看见这幅美景,不禁赞道:“画老板后院竟栽了这么多梅树,让我不由叹挺有雅致的。我倒是见过不少梅花,却从未见过像画老板您这么好品质的梅呀。” “呵呵,不过是自己随意找来野树罢了,没什么好不好的。”画弦随意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间屋子面前,门上镂刻着许多繁古纹理,给人种大气典朴的气息,画弦上前轻推,随之跟着发出咯吱声,可以看出些有段岁月了。然后眼前一幕更为让王越惊叹。 两座红顶单立欲翔的仙鹤欲翔像分立于门口左右,浮雕着白鹿踏祥云的羊玉脂柱子鼎立八方,许许多多不知名的书籍皆悬浮在半空,大堂中央是一偌大的清池,无波无澜。更为神奇的是池中竟显现出星空的景象,一里一外,浑然不同场景。 王越愣了半天才说了句:“我能理解那鲶鱼精为何说老板你有奇珍异宝了。” “朝歌有一斋,知百晓,解千问,不晓南柯,不往浮尘,且曰‘妖灵斋’。嘛,那种傻白甜的货色也活该被灭掉,都不知道这里的东西随便扔出一件,就可以让外面的人成疯子,是说给就给的啊。” 画弦站在池边看向王越,又道:“知道为何叫‘妖灵斋’吗?‘妖灵斋’表面是茶楼,实际是排疑解惑之所在,不只是妖怪,当然我也帮人。凡世间诸般哀痛悲苦,多是由无法排解疑惑所致,任何问题若找到根源 自有解决之法。” “那有没有你不知道的?”王越问道。 “我所不知道的事是我现在不知道的。” “呃,不懂。” “好啦,废话少说,吊坠。”画弦止住话头,伸手示意道。 “要我吊坠作甚?你不说帮我找梦瑶吗?” “笨呐,没吊坠我怎么帮你找她。”二话不说,画弦立马把他手中玉坠拿了过来,顺便拉上他一起跳入水中,王越来不及叫出声 毫无温度的池水便吞没了他,消了声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王越渐渐清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地上,站起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穿了王袍,但发觉周围一片黑暗。王越喊道:“喂!老板你在哪儿?!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王越有些焦急,未曾想,忽的四周大亮,刺的王越快速闭上眼,然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光势才渐弱。王越等亮度不那么强的时候,鼻下传来阵阵花香,他睁眼,就见自己身处在与梦瑶初次相见的地方。 “这里不是我与梦瑶初次相见的地方么……”他呢喃着。这时传来了铜铃细碎的响声,放眼望向湖中,湖中则多了一名女子。 华丽恢弘的宫殿,朱红的大门敞开着,他穿着金色的长袍,痴痴的望着湖中的人:“你到底是谁……” 梦瑶来到他的面前,声音柔和悦耳:“我是天帝之女,住在姑瑶之山,那里满山都是黄花……” 王越不待她说完,摇头苦笑道:“这样的地方,也只有梦里才有了。” 梦瑶只说:“若你来找我,我会同你走的,我就在……” 王越却似是下定了决心,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在看她,“梦瑶,你是我的梦中人,我不能再为你牵挂。” “我要走了,”王越边说边后退,“我要离开这里。” 不知何处传来松涛声,又远又近,只有无边无际的湖水。在喧天的松声中,王越猛然抬头盯着梦瑶的脸,却看不清梦瑶的表情,他痛苦道:“梦瑶,我的梦该醒了,我要守护自己的国土和子民,我不能终日沉湎在不可得的幻想里。” “瑶儿,我早已有了王后了。”他说。 时空一滞,二人脚下的湖面乍然破裂,湖水终于掀起波浪,天地重新陷入黑暗。在混沌里,仿佛听见了王越还不住呼喊寻找的声音,忽而铜铃又响,只觉得心神一荡,接着万物复归的平静,王越再睁眼时,他仍待在屋中,而只是躺在星池边上。 画弦瞧过来问道:“怎样?” 王越呆瞪了几息,有些吃力的坐起,手摁着头边点了点,算是回应。 王越心道:如此便好。 尾声 “这回十分感谢画老板,如此我便了却一桩心事了。” 王越与画弦站在店门口,朝画弦谢礼道。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街上各家各户在门前挂上了灯笼,冬日里异常温暖。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哦?请讲。” “敢问店家究竟是何人?” “我吗?我不过是一介说书人罢了。” 闻言,王越对此只是会心一笑,画弦又道:“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我这店里‘妖怪’可是有点多呢。” 王越不免有些惊讶。 “那么,就在此别过吧。” “好走不送。” 王越只身一人走在雪道上,渐行渐远。画弦并未立刻回店内,就这样看着快要消失在雪夜里的王越。 不经回想起他与王越在幻境里,王越还在昏迷,他先行一步找到了梦瑶。 他问:“梦瑶,你可知罪?” 梦瑶道:“梦瑶不知有何罪。” “你可有想过,王越早就成了一缕孤魂,本该轮回转世的,多亏你当年送他那吊坠,才保他一直肉身不死,更别说他百年来的念头支撑着他,还外加人仙相恋之罪。” 梦瑶默言,然后她又说:“大人不是比我更清楚这凡间因果么?” 画弦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行了行了,你们这破事我也不想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谢大人成全。” 然后就是后面发生的所有经过。 画弦叹了叹,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过是世人给自己一个所期望的结局罢了。 第二折夫诸 折序 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山海经·中山经》 壹 今年入秋的大雨,迟了一个月后终是落了下来。此时天空阴沉如夜幕降临,远处天边不时的传来几声隆隆雷音,放眼望去,仿佛世间都被这场暴雨所倾盖。散去了最后一丝燥热,只能隐隐约约的看清河岸上的一大群人,以及漂浮在河面上,却纤尘不染的男子。 人群面露憎恶和疑惧,一声高过一声的讨伐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他们手拿着各式农具,在雨水的洗刷下,矛头直指那名男子——被贬的四水瑞兽,夫诸。 夫诸并没有去理会那些村民,而是紧盯着人群中最前面的三个人。 一个一面之见的村长之子李泽,一个老道士和被捆绑住,嘴角溢血的小唯。 隔着雨幕,他望向小唯,心中一紧,湛蓝的眸子如寒冰般渗人。 这时,李泽示意大伙安静,待大家息声后,正准备开口,小唯立马朝辅夫诸喊道:“夫诸!你快走,他们会杀了你的!” 刚话落,李泽怒气腾腾的走上前去对小唯扇了一掌,五指红印很快浮现出来,“妖妇!枉我对你一片真情,你竟然为虎作伥,害村民性命!” 夫诸见状,愤怒似是达到了极点,心头仿佛狠狠一颤。 小唯抬起头,原本脸上的淤青像是被那一掌又加深了,可他还是扯出个笑容,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快走。 他看着小唯,眼中是止不住的关切与心疼,他轻轻叹了气,像是要叹出那十年前的时光…… 贰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自有了灵识起,他便发觉自己出现在敖岸山的神熏池池面上。 池水清透冷冽,天空湛蓝白初,两辉相应,混成一体。四下空静悠远,宛若自己如沧海中的小小一粟,也一如他此刻茫然无知的心境。 突然天降祥瑞,他方才得知因他的出现而四海升潮,八荒逢甘,润泽万物,上天便封他为四水瑞兽,则名曰——夫诸。 他高兴自己有了名字之余,也觉得自己有了目标。 到底还是心性如莽,涉世未深。 凡世红尘,浮生百态,他看多了,只想尽善尽美。可后来碰上一条走火入魔的螭妖,为了帮助当地百姓与之斗法,却害其周围之深,被天帝得晓,震怒,罚他到边远之地当一河伯,去治理一条无法彻除污浊的河水。 他有些不解,更多是无可奈何与委屈。 所幸,在任职的漫漫时光里,他遇到了她。 小唯,那个柔了他半截浮生,此生不愿忘却的人。 那时他在此地任职了许久,每日都要净化子时变回污浊的河水,偶尔碰上河水保持干净,便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本还想说闲来无事去隔壁山头游玩一下,结果就听见了哭喊求救声。 还纳闷怎么回事,便驾云飞至半空寻去,就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激湍的河水中浮浮沉沉,求救声不时的被河水所掩盖,而不远处就是直流而下的瀑布断崖,十分危险。 眼看小女孩被冲到了边上,他不及多想迅速的朝瀑布处飞去,堪堪接住掉了下来的人儿,稳稳地落回了岸上。 他看着怀中的小女孩,小人儿浑身湿透,不停的在咳嗽,害怕的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显得格外狼狈与单薄。 他轻皱眉,动用内力慢慢将小女孩身上烘干,小女孩才渐渐停下颤抖。他唤她,小女孩不肯理他,隐约听到抽泣声,他没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并不懂得如何哄人,有些苦恼。 忽地脑中灵光一现,轻声叫她抬头,像变戏法似的,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手中凝形,变成一条条小巧玲珑的水鱼在灵活游动,宛若真的一般。 小女孩似是听到了动静,抬起了头,原本泪眼婆娑的大眼睛,见了瞬间破涕为笑,去了阴霾,没有了害怕。 他把小女孩放下,安抚的拍拍小女孩的头,一声不发的准备离去。时隔数载他早已不怎么习惯与人接触,还是不要过多有交集为好。 却未曾想,小女孩见他要离开,连忙伸手抓住他即将拂去的衣袖,弱弱道:“大哥哥……不要走,我……我害怕……” 闻言他不得不停下,转头低看,清俊的脸上露出迟疑。小女孩看着这个高大的陌生男子,一身清纯脱俗的月牙白袍衣,湛蓝的眸子仿佛会将人深深吸进去一般,微冷的俊颜,让她感觉自己是在与仙人对话。 小女孩下意识的,硬是逼出几滴眼泪,可怜道:“不……不可以吗……”说不清般的楚楚可怜与失落。 轻叹,不由得一阵心软,哎,算了,干脆送佛送到西。 然后一路兜兜转转,把小唯送到了河边附近的村子,夕阳西下,稀稀散散的十几座茅草屋坐落在眼前,隐隐能看到寥寥几缕炊烟。 来到村口,两人停下脚步,他决定就送到这,他不方便进入人类的村子,便示意小女孩自己回去。小女孩早已高兴的松开了牵他的手,往前小跑了几步,接着又停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他喊道:“大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小唯,你叫什么啊?” 他微微颔首,没有回答,拂袖离去的背影像是引入暮晖中,朦朦胧胧,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夫诸。 他离去时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心中如是说道。 叁 每日一例的净化工作,这回河水比往常维持的时间还要长,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让他松了口气,稍稍延长了下时辰,便早早完成了任务,落得个清闲。可他还是不敢大意,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以备不测。 结果他倒是没有料到,这个叫小唯的小女孩竟会来找他。 原本他以为,照常理讲,仅一面之缘,像小韦这样的孩子会很快忘记上次发生的不快,也会忘记她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况且他也没告诉小唯她住在哪,这小姑娘竟神奇的找到了这座山的山洞里。 他无奈,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身后还背着个竹篓,问:“为何?” 小唯蓬头垢面的,一脸平静的看着鹿形模样的他,反倒没有小孩该有害怕的样子,说:“阿婆说了,‘救命之恩应当回报。’,所以跟阿婆说好了,就过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很简单啊,在你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每当我不开心就会过你就我的那条河,走几步就会到这山洞里的幽谷来散心,谁也不晓得,这可是我的秘密,但我就猜到你会在这。”说完显得有些得意。 确实,当初他刚来这边任职,就是觉得这里灵气最为充沛,也刚好接近水源,才安居下来。 “那你不怕我吗?凡人见到妖怪不是应该害怕的吗?” 小唯摇摇头,眼神坚定道:“不怕,因为你是好妖!” 这下让他哑了声。 小唯自顾自的把背后竹篓放下打开,里面装着许多水果,上面还有水珠,看上去是刚摘下来的,还特别细心的洗干净了。 作为与凡人不同的存在,吃与不吃都不打紧,除非有必要方才进食。 他本想拒绝,但见小唯那不可忽视的眼神,还是坚持自己吃了下去。边吃,小唯也不客气的顺手拿了个苹果,擦了擦吃了起来,慢慢的讲起了昨天缘由。 她从小在大和附近的村子里长大,因父母不甘过这种早出晚归的苦穷生活,便一起外出谋生,扔下年幼的他和阿婆。 穷乡僻壤也没多少规矩,妇人家也要在田里干活,所以阿婆不得已的去干农活,晚上回来编织草鞋,托人到远处的小镇上去卖,身子早已拖垮了,于是她才上山采药救阿婆,结果差点跌下悬崖,九死一生。 “也幸好你救了我,谢谢你啦。”小唯再一次向他表示了谢意,但说完又闷闷不乐的沉默了。 他见状,问她怎么了?小唯说,父母因太久都没回来过,村里的小孩,就动不动欺负她一个女孩子,说阿爹阿娘不要我了,笑他是没爹娘疼的孩子。以前有阿婆帮她赶跑他们,但现在阿婆病了,小孩子们又来笑话他,她真的很不想再回去面对他们。 他不语,一时空彻的幽谷安静下来,只有几只白蝶在周围花丛中流连着。 然后,他用鹿头轻轻推了下小唯后背,开口道:“我告诉你一个地方,这座山上后面长有一味草药,可培元固本,你就每天过来采药吧。” “真的?”小唯大眼睛忽闪着光,不确定道。 他望她,不由得语气中也带了丝轻快,说:“嗯。” “那……我可以顺便来看你吗?”小唯接着顺他的话快速的追问了句。 “没问题……嗯?” “那就这样决定了!”她立马拍而定,不容他反悔,笑着跑开,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离开而去,只留下一串串久经不散如银铃般的笑声,天真烂漫。 他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古灵惊怪的小丫头。” 或许,以后的日子,会增添些许乐趣罢。 肆 就这样,小伟也说到做到,每天上山采药,然后顺道过来看他,乐此不疲。 一来会跟他讲许许多多,村子里发生的趣事,什么二蛋调皮贪玩,被自家老爹揍了一顿;牛大与马三一起去掏鸟窝,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蜂窝,被叮得到处逃窜;从小与他关系最好的村长家的儿子李泽,又帮她教训了那些笑话他的小鬼头们,等等。 大有一讲就停不下来的节奏,要不是他赶紧让她打住,又催她回去,小唯一幅犹未余尽的样子依依不舍的下山回村,他都怀疑要是他让小唯住在这儿,小唯保证是二话不说的同意。 冬去春来,岁月从指尖缝下流逝而去,小唯也一天天长大,慢慢褪去稚嫩,他倒是毫无变化。有时小唯看着他那丝毫未变的容颜,动不动就想酸他几句,他无奈,也说不过她,任由她去。 直到某一天,他正净化河水时被小唯给撞见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时的小唯已经从当初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过几日,便是小唯的及笄之礼,按这边的习惯,紧接着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他从旁看着,可谓不禁有些感慨。 这天他正闭目养神,忽的老远就听见小唯喊他,他睁眼,就见小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嘴上还喊个不停咋咋呼呼的。 他看向小唯,说道:“怎么啦?这么咋咋呼呼的,这毛病要改改了,不然以后谁会要你啊。” 小唯停下,脸因刚才跑得过急,脸上红晕还未散去,闻言颜色更深了些,嗔道:“我这不是有事要告诉你嘛,你还怪我。” “好好好,你先缓缓。”说着从空气中凝出水来,往小唯嘴里送去。 小唯喝了水,气息稍稍稳定些,便道:“及笄那天,你可不可以过来看我成年呀?” 他有些迟疑,小唯见状立马抓住他的手臂摇晃撒娇,他撇过头不去看他,小唯又粘上去,简直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撒手”的态度。 他拗不过小唯,点头同意道:“可以,但我这身子时好时坏,要是我没去成你可不能怪我。” 小唯见他答应,高兴的从他身上离开,一蹦三跳地打声招呼就回去了。 可是,他没去。 及笄当日,河水突发状况,比以往都还要严重,他不得已留下净化。不知怎的,这回污浊迟迟不散,他又加大了力度,忘记时间,等完成后小唯这边早就结束,急急来他这里。然后就见到他刚好完成净化,虚弱的躺在地上。 小唯惊呼,一脸慌张的跑到他身边,伏在他身上四处检查,害怕的质问他怎么回事。 他本不想告诉小唯的,想随便编个理由敷衍过去,但小唯满脸怒气的盯着他,眼中泛起泪水,硬是要她说出原因。没办法,他是从小看着小唯长大的,不想因为这种事让两人产生隔阂,就心软了,把始因说了出来。 小唯听完后,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痛,抱住他的身体,头埋在他胸膛上,闷着不语。他有些吃力的抬手轻拍了拍小微的背,反倒调侃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般爱哭?” 小唯赌气,闷闷反驳道:“才不是!” “好好,不是不是。” 他不知道的是,小唯却在心里更加坚定了,说了句。 夫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伍 他发现他不怎么能经常看到小薇的身影了,就算看到了,小唯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有理他。也罢,也因为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甚在意。 但唯一不变的是,只要他从沉睡中醒来,眼前就会有一竹筐新鲜水果放在他面前,他心里暖暖的,心道,这个傻姑娘。 后来有一次,他从沉睡中醒来,恰好就看见小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从鹿形化成人身,一直没开口的小唯却说道:“夫诸,我要嫁人了。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讲的那个帮我教训别人的小孩吗?就是他,他叫李泽。” 他听闻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觉得这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不由幻想小唯她要嫁人了,她的丈夫会疼爱她,她会为她的丈夫生下几个大胖小子,两人幸福美满的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终善一生。 他忙问李泽这人如何,并没有注意到小唯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失落与悲伤,他一直在喋喋不休问着,小唯打断他,笑了笑说:“夫诸,成亲那日,你会来吗?可别又像我及笄那日食言。” 他用力的点点头,保证道:“你成亲那日,必定会过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再次醒来,他立刻跑出山洞去问山里的精怪们,现在是什么时候。 它们说,听说今天附近村子里有人办喜事,可热闹呢,大人您正好赶上,不妨去看看。 他顿时松了口气,他害怕失约,又像上次那样会令她失望。 来不及多想,便转瞬来到了村子,他见人们脸上个个都洋溢着欢喜,到处是挂着大红双喜灯笼,充透着喜庆,空气中还残留丝丝鞭炮烟火气。 他连忙拦住一位准备去喝喜酒的村民,问他喜宴在哪。 村民见他面生,一时没回答,他见村民在打量着他,就称他是刚好路过这里,见这里这么喜庆便过来凑热闹。村民见他面色真诚又是来喝喜酒的,人多也热闹,就带着他一起过去了。 婚宴上,他看着穿着嫁衣的小唯,跟随媒婆步入正堂,与同穿红衣的新郎喜结连理。他高兴之余,不知为什么,还有一丝心中说不明的惆怅,但还是很快的摒除杂念,看着小唯与新郎官三拜之后被送入洞房,接下来的就是新郎官与众客酒宴大开。 他无心参与,仅留下一串水鱼项链作为贺礼,来到后院,施了个小法术,将贺礼送进婚房,变化回鹿形飞回山中。 当时在场的可谓是十分惊讶与热闹,看到天上飞过一只白鹿,纷纷道奇,称乃是吉兆,更加恭贺新郎官。 待在婚房的小唯听到那声鹿鸣,以及手中突然多出来的项链,就知道,他没有失约,他过来了。 又过了几日,呆在山中的他不免有些感到不适应了,心中不是个滋味。想着几天没要有见到小唯,决定去看看小唯。于是,他使了个小法术,不让别人能发现,仅让小唯能看到他,是否安好。 到了村长家,不难寻人,一会儿工夫,他就在大屋后堂见到了小唯。短短几日的时光,从女孩长成了女人,没了稚嫩,多了丝妇人特有的妩媚。 刚从菜园摘菜回来的小唯,突感有人一直在看着她,以为是李泽,转头笑道。可话还未说出口,却是夫诸在望她,脸上一僵,见他过来,竟有些局促,仿佛觉得这幅装扮不合时宜,勉强的对他笑了笑。 他问小唯:“小唯,这几天可还好?” “什么还好不好的,就这样子。” “这几天你没来看我,我都还有些不习惯呢。” “是……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 “瞎说什么,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是不是……”他见小唯不大精神,问道。 小唯打断他,“不……不是这样的……” “那为何……” “求你不要再对我好了!”突然小唯叫道。 “怎么了这是?” “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我……喜欢你啊……”小唯像是情绪失控一般,到后面又弱了声音,喃喃自语道。 他不解小唯今日的反常,但还是耐着心柔声说:“我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也不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样。夫诸,在你救下了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啊……”接着又道,“还记得吗?那时我孤苦伶仃的,为了救阿婆,上山采药差点丢了性命,是你从天而降救了我,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简直就跟仙人一般。” “后来你答应我,可以每天过来看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开心,告诉自己不会孤单了;当你又告诉我你的事时,我好心疼你,为什么老天爷会惩罚你,你是多么好……” 说着说着,小唯渐渐哽咽起来,“很可笑吧,这个时候我还来说这些……” 他不予,心中更多的则是愧疚,他从来都是把小唯当做妹妹看待,甚至是朋友,他却一直不知道小唯的心思,况且,当年他在人间游历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感情真挚的人与妖相恋,然而却无一好结局。 他说,人妖殊途。 小唯难过的点点头,抹着止不住的眼泪,说我知道。 他看着小唯,心里只剩下一阵阵心疼与无奈。 待小唯止住了眼泪,她说:“我还可以再抱抱你吗?最后一次。” 毫不迟疑的,无声的主动抱了上去,小唯一怔,随即又泣不成声。 未曾想,这发生的一切悉数落入了角落里,来人的眼中。 陆 也许,老天就是这么喜欢造化弄人,事事不可违罢。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个老道士。 这下可是有点不得了啊,要知道,村子里处在大山深处,与别的地方相差老远,就连最近的小镇都离这儿有十几里的路程,一年到头难得碰上个新面孔,更别提是个道士。 一时间,村民时不时的跑到村长家去瞅两眼,老道士长得是一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模样,大伙纷纷问老道士来这是干嘛的?老道士说他云游四海,刚好路过此地,便暂暂且在村长家休住几天。小唯听闻消息,反正是撇了撇嘴,她想,老道士再厉害也肯定没有夫诸厉害。 可孰不知,祸已上门。 过了几天,村子里发生了一场大事。也不说特大,就是村子里丢了两三头牛,虽然不足以为奇,但这一丢就是两三头,而且丢的还是同一户人家,少不了引起一阵疑虑。但没办法,村长也只能好生安抚几句,拿出些银两打发走了人。 本来还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然而没过多久,怪事又发生了。先是几户人家又丢了牛,然后便丢了鸡鸭猪等,紧接着就出了人命!全村都吓坏了,还以为是村里来的猛兽,于是组织起来每天巡逻,但情况并未好转。 于是有人提议让老道长来帮忙,大家都同意,然后众人一行来到村长家来找人。村长也是为了这件事烦躁了好久,也期待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急切的也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听完,闭目不语,面态淡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慢的抬起手,掐指一算,接着吐了句话:“除了这件事,贵村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或是什么怪事?” 大家听老道长这么一说,不约而同的想到,前一两月村长儿子家的的婚礼,曾有一只白鹿飞过。然后就有人说与老道长听,老道长白眉一挑,语气有些沉得下来,道:“这哪里是什么吉兆啊?这分明是凶兆!” 村长有些不悦,“仙长何出此言?” “村长是误会在下了,在下的意思是,其实在下是追来的。这只白鹿是在下曾经追杀过的一只妖怪。”接着又说了些经过,叹道:“这妖怪祸害了不少的人命,在下便替天行道,但那妖怪实在狡猾,狼狈的逃了,便一路追来,但是没想到它竟然跑到了这里又来祸害人。” 大家慌了,急急问老道士该怎么办,这时坐在旁边的李泽说了句:“仙长,小子也有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哦?” “前不久小子看见拙荆对着空气哭哭啼啼的,还说什么她喜欢他,这会不会……” “唉,只怕是那妖怪早已与拙荆……”话也不用说得太满,戛然而止就足以知道接下来的意思了。 顿时,李泽满脸不敢相信,大家面露憎恶,开始闹道:“啊!仙长肯定没说错!一定是那妖女也帮了忙,咱们不能放过他们!” “把妖女交出来!!” “对!!!”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大家一边叫喊一边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小唯坐在屋前洗衣服,忽的听到一阵吵闹声,抬头一看,就见村民们气势汹汹的朝她这边过来。她还有些不明所以,放下手中事过去询问,然而才刚开口想问李泽,李泽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给她一巴掌。脆响的,不一会儿小唯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相公!你这是?!” “你还好意思叫我相公!”李泽怒道,“我自问对你不薄,可你却与妖怪通奸,还害人性命,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 小唯心漏跳一拍,语气有些不自然道:“相公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心里清楚!大婚那日天上飞过一只白鹿,还有前不久你无缘无故的对着空气说话,还讲‘喜欢’,我当初还以为你只是在自言自语,想亲人了,没在意,但仙长说了你竟与妖怪……” 小唯瞳孔一缩,低头,脸埋在阴影,语气透出坚决,“原来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李泽一众气的牙痒痒,对着后来的老道士说道:“仙长,您看怎么办?” 老道士眯着眼,抚了抚长须,道:“我想了下,既然这妖女与那妖怪有联系,必然有妖怪的所傍之物,”说着眼珠往小唯身上打量了一番,毒辣的发现她脖子上戴着项链,伸手就去拿,小唯见状想逃,但其他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没费多大力气抓住她,老道士也拿了项链。 “这下有了这东西,我们就可以找到妖怪,除掉它。”接着口念几句咒语,手中项链化成只黑鸟,朝外飞去。大伙见老道士有如此本事,眼里全是崇拜,心下更加笃定。 “杀了妖怪!” 众人边喊着边把捆绑起来的小唯一起带出,朝黑鸟方向走去。 ———————————————————————————————— “妖怪!想我等在此安居乐业,你竟敢无恶不作害人性命,今天请来一位仙师,必要除了你!” 夫诸从李泽的喊话中将思绪拉回,不屑的看向那个所指的青衣老道。仙师?他冷笑,什么仙师?他早就看出这人是当年被他打成重伤的螭妖,更过分的是,这妖伤害了小唯还鼓吹村民对付他! 他立在雨中,豆大的雨珠丝毫没打在他身上,一袭天蓝色长袍,更衬得他宛若谪仙,那一张张仇视与惊恐的表情,不由得他感到一丝悲凉。 “妖怪,趁现在赶紧投降,我还能放你一马!” 他不语,老道士看他毫无反应,不由气急,飞身到他面前开始动手,他迎敌而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顿时暗黑的天空不断闪出一道道炫彩的光芒。 几个回合下来,老道士终究还是不敌,眼睛一转,立马就将矛头对准了小唯那边。螭妖使出一击攻向他,他轻松躲过,没想到的是,螭妖这一击竟然只是虚招,在他还未反应过来,螭妖又使出一击往小唯方向使出!他慌了,来不及顾螭妖,飞快地朝岸上飞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了下来,雷雨声,惊慌声,狞笑声,这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劲儿,他只能看到小唯慢慢的无力倒下。隐约的小唯好像无声的说了句:“不用……管我……” 不管,怎么会不管你,这个傻人儿! 他呆滞如机械般的跪在小唯身旁,抱起她,手中的温暖渐渐流失,小唯脸上没有痛苦,反倒显出安宁。头一次,愤怒充斥着他的脑中,眼睛猩红,杀意顿出! 那日起,暴雨倾盆,河水化洪水淹百里,所处范围无一生灵幸免,顿成汪洋。而那螭妖受到了波及,被无数天雷击中,命丧黄泉。几月后,洪水方才退潮,新生的土地上,则多了一座新墓。 柒 “然后呢?事情应该还没完吧?”画弦问道。 画弦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前,夹起一颗牛肉丸子放进嘴里,一脸满足嚼着,丝毫不管坐在他面前的“客人”。 说到这儿,那可不能怪画弦不顾礼仪,谁叫对方突然上门拜访来着。 事情还要从今个早上开始。 今天出了个大晴天,难得天气好上一回,画弦想着开门还有段时日,便坐在天井下晒太阳,也好琢磨琢磨下回要讲什么。这时,大门响了响。 “咚咚咚——咚咚咚——” 画弦睁开一只眼,见没人去开门,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仿佛没听到般。画弦道:“哎哎哎,一个个这是怎么啦?没听到门响啊,有客人来了!” 众人还是没反应,他们也很苦逼好吗?自从上次鲶鱼精大闹之后,他们这些胆小的就没一个敢再开门了。门还在响着,对方似乎也很有耐心,画弦看他们自动离门隔开老远,没好气的自己去开门,边还嘀咕,他这老板越当越没威严,真是人心不古啊…… 来到门前,抽掉门阀,打开,然后两人对视了几秒,对方笑着刚准备开口,画弦下一秒就关上,放好门阀,似还不放心的推了张桌子抵上门,一气呵成,毫不迟疑。 众小厮好奇的看自家老板的举动,互问道外面的是谁呀?只听画弦惊恐道:“夫夫夫诸?!你你你不要进来,”一顿,又说“不对!你你你为什么会在着?!” “客人”道:“店家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你没恶意,但是你到哪个地方洪水就会跟着你跑啊!” “所以我这不是一路上听闻妖怪说您的事迹,找您帮忙么。” 静默几秒,里面传来动静,大门打开,画弦手里拿着粒珠子,伸到夫诸面前说:“呐,这是碧玺珠,可以暂时帮你不引洪水过来。” 夫诸接过,道了谢。 然后就是现在的景象。 夫诸淡笑了下,没回答。 画弦见夫诸不语,也没心思吃了,撂了筷子,道:“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我想知道她投胎转世到了哪里?” “……你就算知道了又怎样?” “我会回敖岸山,封印自己。” 话落,一阵沉默,一人一妖再次对视,良久,画弦见对方下定决心,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加劝阻,但这投胎转世之事,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语气一转,“扬州一富贵人家,得一女,出嫁,年满十九,已有二子。” 夫诸站起身,郑重道谢。 尾声 其实夫诸没告诉他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结果——上界得知,大惊,降下旨意,曰:因夫诸触犯天规,本应打入天牢,但念及往日功德,除妖有功,即日贬为妖兽,剔除仙籍,永世不得再位列仙班,所过之处,皆发大水,钦此。 脑中好像浮现出那一天,为救亲人险些坠崖的小女孩,不得志顺手搭救的遗世男子,萍水相逢,却相知相惜。 他笑了笑,罢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从此,归隐于世,在夫诸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