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成安君》 第一回外黄城秦魏鏖兵御龙山张陈结义 诗云: 英雄啸聚覆强秦,谁为封侯谁为民。 戈戟寒沙沉巨鹿,舟船缺月照长津。 是非劫尽山河在,生死缘悭兄弟亲。 究竟人间解悬日,江天一醉露华新。 话说上面这首七律,说的便是秦纪张耳、陈余两位名士的故事。残唐五代之时,楚地有一名姓林的书生,厌倦了人世无常,便绝意仕途,不复出山,偏雅好壮游,每于秦楚齐赵丘墟之地,慷慨怀古,忆及秦世以来,天下几经干戈,生灵荼毒,那些帝王将相,倒是显赫一时,却着实苦了那些平民百姓。因此林书生叹道:古今英雄,纵有盖世之才,竟有几人为的是天下苍生呢?一日书生经过一条栖虎山旁的一条河流,名叫坻水。坻水水面宽阔,书生正要渡河之时,却意外发现河底淤积着一个兵器,料想这坻水应该是个古战场。书生文人情怀,便一时兴起,扒开泥沙,找寻兵器。正是: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待到泥沙褪尽,一柄色泽光艳、剑锋凌厉的宝剑呈现在书生的面前,“好剑!”,书生不禁赞道。仔细端详,书生发现剑柄上还刻了一行字: “张陈结义,共抗暴秦,御龙神剑,以志同心。” 书生有些疑惑,便问书童:“这坻水有过什么战役?”书童答道:“秦末故事,公子怎么也不知了。当年代王陈余便是被张耳击杀于坻水之上。”书生听罢,不禁沉吟,想这张耳陈余原本义结金兰,共伐暴秦,为了天下苍生,最终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酿成这样一个悲剧。书生想到这里,感到有些不解,便详加考证,终于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于是书生不觉唏嘘不已,慨叹万分,以为古今未有之奇事,这才吟出这首诗来。原来这一切故事的由起,乃是魏国外黄城的一次守城战。 当年战国晚期,六国日削,韩国、赵国分别降秦,魏国也危在旦夕之间。魏国的张耳本是名士,有勇有谋,曾投在信陵君的帐下,无奈魏王昏庸,信陵君失势以后,便只让张耳做一个小小的外黄县令,真是大材小用。然而张耳不以为然,他在外黄日日招兵买马,勤加练习,厉兵秣马,期待着有朝一日抵御暴秦,为国效力。 一日,张耳正在操练军队,探子来报,说秦国王贲率领大军围困了魏国大梁,情势十分危急。张耳闻言,十分震恐,便召集将士讨论对策。不一会儿,将士们一一聚集帐下。张耳说道:“刚刚得到消息,秦国大军逼近大梁,魏国安危悬于一线,诸位将士有何良策?”将士们闻言,俱是震惊不已,面面相觑。这时,一名手绰大刀的壮汉说道:“大梁乃我国都城,万一大梁陷落,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应立即率兵勤王,以解大梁之围。”张耳道:“陈泽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我外黄城兵力本来有限,要是率兵勤王,那城内几无自守之兵。万一敌军来袭,外黄城岂不落入了敌手。”陈泽厉声说道:“要是不救,那么我们坐视魏王落入敌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陈泽虽老粗一个,断不可如此苟且!”张耳道:“陈将军言重了。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大梁失守,那外黄孤城也守不了几天了。陈将军,我就拨三千人马与你,立即回救大梁。”陈泽领命,便去了。从此张耳每日打听大梁消息不提。 由此过了两日,黎明时分,忽然城内一片喧嚣之声,张耳赶紧披衣起床,探问究竟,这时士兵来报,秦军已经兵压外黄城下。张耳大骇,赶紧登临城墙,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敌军。若是平常时节,张耳是不会如此害怕的。只因外黄城守兵只有五千,而前几日陈泽便带走了三千人马,这样城内就只剩两千人了。看城外敌军,少则万人,以两千之众,抗数万之师,显然很是困难。更兼外黄城并无天险可守,这就难上加难了。正在踌躇之际,只见敌军将领骑马走到阵前。那位将领说:“我是王贲将军麾下将领向康,现今大梁即将陷落。我秦王英明,荡平天下之日不远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早日归顺大秦,如此不失封侯之位,如此可好?”张耳义愤填膺,喝道:“若是信陵君在世,岂容你们如此猖狂!你们忘了当年信陵君率五国之师西入秦,败秦于河外吗?如今魏王无能,不能抵御外辱,我们身为臣子,更当精忠报国,岂可屈膝于尔等小人!”向康闻说张耳骂他“小人”,登时勃然大怒,说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大势所趋,我只是好言相劝,既然各为其主,你又何苦恶言相讥!”说完便挥舞大刀,率兵大举冲杀过来。一时间攻城云梯之械,铺天盖地,喊杀声震天,张耳命将士奋勇抗敌,箭矢如雨,滚石如雷,齐刷刷飞向敌军,好不壮烈。一直持续到暮色来临,向康仍未近外黄城半步,反而折了不少兵将,只好鸣金退兵,约期再战。 就这样打打停停过了数日,城池虽然未破,张耳却也元气大伤。一日在校场,张耳清点兵士,已经伤亡过半,心想若是与向康继续为战,是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的。张耳思虑至此,不禁唉声叹气。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将军不思抵御贼寇,反而在这儿唉声叹气,是何道理!”张耳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清秀书生,眉宇间透出一丝英气。张耳原是一个礼贤下士的人,先闻其言,后见其人,便知来头不小,便说道:“不知阁下何人?我有失远迎,实在抱歉!”那清秀书生说道:“我乃大梁陈余,因见外黄城危,特来相助一臂之力。”张耳不禁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陈余,素来久仰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陈兄仗剑相助,张某不甚荣幸之至!”原来陈余行走江湖之间,亦是小有名气。二人虽此前素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因此两人皆很欢喜。陈余谦道:“张兄过奖。小生书剑飘零,浪迹江湖,已有数年之久。只是信陵君不掌朝政,似我等有志之士,不见用于朝廷,心中郁闷,每日杯酒自娱,以遣胸怀。今日云游至外黄,见张兄孤城抗秦,不愧为大义之举,因而前来相助。愿张兄不以小弟鄙陋,用为马前之卒,冲锋陷阵。”张耳喜道:“得陈余兄相助,则我不复忧虑矣!不知你有何妙策?”陈余道:“现今敌强我弱,不宜硬拼,只能智取。常言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敌军将领向康虽然勇猛强悍,谋略却少,冲动易怒,若是示敌以弱,将他赚入城中,则敌军自溃,外黄可守矣!”张耳闻言,喜形于色,赞道:“妙计妙计!”便悄悄吩咐左右,散布外黄城粮草不济的消息,然后在城中设下埋伏,等待向康的入瓮。 次日凌晨,张耳披挂上马,亲自带领些老弱兵将,迎战秦军。那秦将向康一看张耳所率之兵都是面有饥色的老弱之兵,便顾谓左右道:“昨晚探子来报,说外黄城中粮草不济,今日所见果然不虚。看来外黄城指日可破。”说话间便放松了对张耳的警惕。张耳道:“你围城数日,不过是仗着你人多势众,今日你我单打独斗,不知你可有胆量?”向康想,“料定他也只是困兽之斗,何足道哉!”便大喝一声,拍马出阵,与张耳厮打在一起,几个回合下来,张耳故意卖了个破绽,向康觑着机会,一刀砍下,正中张耳手臂,顿时鲜血直流。一时间张耳身旁士兵全都簇拥过来保护张耳边走边撤,向康一路紧追不舍,早将自己的士兵抛在身后。待向康追进城中,身后城门立即关闭,向康方知中计,吓出一身冷汗,正想回马撤退,却看见城墙上无数箭矢飞来,向康只叫得一声“苦也”,便死于乱箭之中。张耳立即割下向康的人头,悬于城墙之上示众,秦军见了,群龙无首,顿时躁动起来,张耳正想派兵出去掩杀,不料从秦军后方杀出一队人马,在秦军阵中七进七出,霎时间秦军人仰马翻,飞沙走石,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正是:卷地黄尘霭霭,漫天土雨蒙蒙。张耳站在城墙之上,心想这支军队不知是什么来历,倒解了他燃眉之急。正在思忖之时,只见那队人马的首领来到城下,叫喊开门。张耳定眼一看,原来是陈泽将军。张耳大喜,赶紧叫人开门,迎接陈将军进城。 张耳将陈泽将军迎进城去,便急切地问道:“大梁情况如何?”陈泽黯然说道:“秦军引河沟水灌大梁,大梁城破,我是拼死率领几百兄弟杀出来的。听说魏王已经投降了。”张耳听闻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间张耳口中喷出一大滩血,说道:“从此我们就是亡国奴了!”在座诸人,无不感伤落泪。陈余说道:“将军刚刚受了向康一刀,可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伤心。”陈泽又道:“对啊,现在魏国诸城,只有外黄还在坚守,不日秦国定会派大军再次围攻,看来我们也要寻一个长久之计才行。”陈余说道:“外黄孤城,并无天险可守,现今我们也只有千人而已,万一秦军再度来袭,定然难以抵抗,我看我们还是主动撤出城池,南下投奔楚国,伺机再做复国准备。现今能与秦国对抗的就只有楚国了。”陈泽闻言,勃然大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魏国人要依附于楚国吗?再说我们在外黄经营数年,一寸山河一寸金,今日要将他拱手让人吗?”陈余见陈泽不肯,便问张耳,说:“一切还要凭将军裁夺。”张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陈余言之有理。当年伍子胥忍辱偷生,得雪大耻,最终名垂后世。我们不可死的毫无意义。与其困死外黄,还不如留得有用之身复国雪耻。”正计议间,忽有探子来报,又有秦军大队人马来到。原来向康的残部正撤退间,忽然遇到向康的外甥庞琼的军队。庞琼问说向康被杀,勃然大怒,便带领万余兵马火速包围外黄,欲报一箭之仇。张耳与众将忙登上城楼来看,只见庞琼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叫嚣着要张耳偿命。陈泽见此情形,喝道:“冲出去一决雌雄吧,杀一个赚一个!”陈余道:“陈将军不要急躁。如今大军压境,气势汹汹,敌军数倍于我,出城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需要寻个万全之策才行。”张耳说道:“我看南门敌军兵力很弱,城外又是崇山峻岭,便于隐蔽,我们可以今晚从南门突围。”陈余道:“将军所言甚是。”便计议着晚上南门突围。 当日晚上,在南门口,听得一声巨响,张耳率领诸军冲向敌阵,霎时间角声满天,火光遍野,正在张耳、陈余、陈泽等人厮杀着冲出敌阵之时,张耳忽然又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原来张耳本来外有刀伤,又因那日急血攻心有了内伤,至今未愈,如今再次冲锋陷阵,自然支撑不住。陈泽见状,便对陈余说:“你带将军先走,我断后。”陈余不肯。陈泽登时又发怒了,他说:“我这样做,乃是为了保张将军周全。你素有谋略,把将军交给你我十分放心,若是你不肯接受,那我就只好以死相要挟了。”陈余见陈泽如此说,知道执拗不过,只好背着张耳杀出一条血路,往深山密林处遁。过了几个时辰,陈余回望外黄南门,只见大火依然燃烧,但秦军的旗帜已经插上了外黄城头了,料想陈泽将军已经阵亡,陈余心头涌上一阵心酸。 陈余沿途不断遇到秦军搜索,所幸陈余有些谋略,都能一一躲过。过了数日,张耳的伤势恢复了些,陈余便放下张耳,搀扶着他一块儿慢慢地走。话休絮烦,却说张耳陈余有一日来到了一座山,但见:一山拔地,万木擎天。云峦苍翠,林壑烟岚。恍若仙山缥缈,原来玉境清幽。他们隐约看见山上有些屋舍,便沿山间小道向山上走去。等他们到达了一间茅屋,却发现茅屋里横着几间死尸。二人一惊,不知是谁犯下如此罪行。这时忽然从床底爬出一个老人,老人一见他们,吃了一惊,赶紧又钻入床底。二人见状,赶紧说道:“大爷,我们不是坏人。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老人闻言,方从床底慢慢爬出,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秦军呢!”陈余问道:“这些都是秦军干的?”老人说:“是的。自从秦军来到这里,便要拉着这里的青壮年去做苦力。我们御龙山上的百姓,大多有些骨气,坚决不从,秦军就大开杀戒了。”二人闻言,感到十分气愤,须眉俱动,声称要为百姓报仇。这时老人说:“想这御龙山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大概也无力回天。我知道你们都是仁人志士,英雄豪杰,我这里有御龙山的镇山之宝御龙剑,赠与你们,希望你们除掉暴秦,为天下伸冤。”二人接过宝剑,只觉剑气逼人,不禁叫了一声“好剑!”老人说道:“这口剑还有一个故事哩!很久以前,御龙山被叫做猛虎山,有一只猛虎盘踞其中,经常伤人,猛虎山周边百姓无不怨声载道。有一天一对结义兄弟立志为民除害,便兄弟俩共铸一剑,学好本领,上山除害,经过兄弟二人的共同努力,最终手刃猛虎,为百姓除了害。那把兄弟共铸的剑就是这把御龙剑,猛虎山也因此更名为御龙山。”陈余听闻此言,深受触动,便对张耳说:“这对兄弟同心同德,为民除害,确实令人敬佩。不如我们也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兄弟同心,共诛暴秦,如何?”张耳闻言,十分高兴。二人当即对着御龙宝剑,撮土为香,磕头下拜,说道:“今张耳、陈余在此义结金兰,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共诛暴秦,乾坤为鉴!”说完,二人互叙了年龄。张耳长于陈余。从此张耳唤陈余为二弟,陈余唤张耳为大哥。陈余拿起宝剑,在剑柄上刻了“张陈结义,共抗暴秦,御龙神剑,以志同心”十六个字,张耳拍手叫好。陈余说:“大哥为长,这御龙宝剑平日就由大哥保管吧!”张耳只得收下。 二人既已结义,便携着御龙宝剑,辞别老人,走出山来。正在这时,忽然树林里一阵风起,木叶沙沙作响,张耳“哎呀”叫了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郢都重拟复国策骊山畅论苍生情 却说张耳陈余两人走出御龙山,只听得林中一阵风响,窜出一伙秦军出来,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张耳不觉“哎呀”叫了一声。这时秦军中走出一名将军,二人定眼一看,却是以前围攻外黄城的秦将庞琼。庞琼冷笑一声,喝道:“你们可让我好找啊!我舅舅向康英勇无比,竟中了你们的奸计殒命,今天我要让你们偿命!”说着庞琼便挥舞大刀杀将过来。陈余本欲迎战,张耳拦住他,拿起御龙剑向前迎敌。张耳本来就习有一身好武艺,再加上御龙神剑更加威风凛凛,战了几个回合,庞琼便力怯了。庞琼虚晃一刀,撤回阵中,一队秦军便迅速杀将过来。张耳陈余知道寡不敌众,只好边打边撤,往密林深处逃窜。就这样,二人左冲右突,终于勉强摆脱了秦军的追赶。 二人身心疲惫,又恐庞琼追来,便一刻也不敢懈怠,继续向南逃窜。陈余说道:“大哥,天下已经大部分为秦人所得,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投奔楚国了。这样站稳脚跟,方能东山再起。”张耳听言,也觉得很有道理。二人便马不停蹄地奔向楚国。一日,二人走到一个小集镇,只见上面贴着一个告示,二人凑上去看看,原来是张通缉令,再仔细看看,上面写着: “我大秦兼并六国,使天下合为一家,开万世之太平,实天下之福也。张耳陈余,魏国余孽,作乱魏地,搅我安宁,特此通令捉拿,得张耳人头者千金,得陈余人头者五百金。” 二人看罢,不觉心虚,再看旁边还描有他们的画像,幸好画工拙劣,他们暂时没让人认出来。但想到秦国竟然悬赏捉拿他们,此后不免许多危险,集镇人员混杂,并非容身之处,二人便马上离开了集镇。 此后二人不敢再去集镇城市等地,便从小路向楚国走去,这样竟也躲避了很多追捕。二人一路风餐露宿,或饮山泉之水,或食野兽之肉,相互扶持,共同鼓励,二人感情便更加亲密。晚上二人便在山野之中,篝火看剑,畅谈胸中抱负,讨论灭秦之策,挥斥之间,意气风发。有时谈到信陵君率五国之兵攻秦,却之于西河之外,二人便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有时谈到信陵君不被重用,郁郁而终,魏王无能,终于失去大好山河,二人便唉声叹气,无限凄凉。正是:缟素丹心曾自许,凄凉故国有谁哀。张耳仰天而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垂泪涕泣,感伤不已。 就这样过了数日,转眼间二人已经到达楚国境内,二人十分欢喜,便想奔向郢都,面谒楚王。等二人到了郢都城外之外,隐隐约约听见有打斗之声,循着声音,二人找寻过去,看见一个小孩和一个大人正在和一队秦军厮杀。张耳本来痛恨秦军,便挺御龙剑而上,帮助小孩和大人击退秦军,陈余也随之而上。张耳陈余武艺高超,大人小孩也是英勇异常,一场血战下来,那几个秦军便被杀得丢盔卸甲,逃之夭夭。那位大人对张耳说道:“感谢壮士救命之恩,他日结草衔环,定当图报。不知二位壮士尊姓大名。”张耳想到自己被秦国四处通缉,本来不便透露姓名,但眼前二人也与秦军作对,想必并不会对自己不利,便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这是每个男儿都应有的责任担当。区区小事,何必挂齿。我是魏国张耳,这位是我的兄弟陈余。”那位大人喜道:“张耳陈余大名,如雷贯耳,真是名不虚传。听闻二位正被秦王四海通缉,原来竟在此地。我是楚国项梁,这名小孩是项羽。”张耳陈余这时仔细看了一眼项羽,只见他虽然年纪不大,却着实英气逼人,特别是双眼重瞳,炯炯有神,不禁喝了声彩,心中想到此人日后必将大有作为。张耳说道:“项氏世世代代为楚国名将,特别是项燕将军,名噪天下,今见二位,英伟不凡,想必是项氏名门之人。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二人千里迢迢来到楚国,专为诚心投奔而来,还望贵国能够接纳,用为前锋,共抗暴秦!”项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来晚了一步,楚国刚刚被秦国所灭。项燕正是家父,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如今我们被秦军四处追杀,也是自身难保啊!”张耳陈余听言,一种凄苦之感涌上心头,想到千辛万苦奔到楚国,却仍然迟了一步,失望、焦虑、伤心,内中五味,不可名状。张耳因问道:“将军如今有何打算?”项梁说道:“等待时机,伺机起义,光复楚国。”项羽也孩子气地说道:“亡国之仇,一定会报的。将来一定杀进咸阳,取秦王的狗头!”张耳陈余见到连项羽这样一个孩子也这样有志向、有魄力,心中受到很大鼓舞,便说道:“有志气,既然这样,我们也要返回魏国,聚集党羽,再图复国。将来一旦起义,可要互相扶持才是。”项梁说道:“这是自然。”就这样四人又聊了会儿,想到秦军可能不时将至,便匆匆分道扬镳而去。 辞别项梁项羽,张耳陈余想着楚国现在也不是太平之地,便决定返回魏国。张耳计议道:“我们都是大梁人,不如回到大梁,韬光养晦,以图东山再起。”陈余说道:“的确。如今秦国十分强盛,逐渐荡平诸国,开疆扩土,处于蒸蒸日上之时,我们尚不是它的对手。再加上我们被处处通缉,举步维艰,凡事要小心谨慎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回大梁,静待时机,一旦时局有变,我们就振臂大呼,六国将莫不云集响应。”这样计议着,二人就回到了魏国大梁,暗中结交死士,招徕队伍,不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就这样过了十余年。一日,张耳陈余正在大梁家中商议灭秦之计,忽然宾客来报,说秦始皇驾崩,公子胡亥在赵高和李斯的支持下杀死扶苏、蒙恬,夺去了皇位。张耳陈余不禁大笑起来,说道:“始皇既死,必定天下大乱,我们可以趁势而起了。”说着张耳陈余便和诸位宾客商议如何举事。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喧嚣之声,张耳忙出门来看,只见一队秦军将宅子包围了。张耳想到大事不好,正准备安排撤退,没想到秦军的带头人已经带兵攻进了宅子。张耳陈余一看,原来正是老对手庞琼。庞琼笑道:“公子胡亥新即帝位,念我多年征战,有功于大秦,因此特调我到大梁。没想到我经过几天明察暗访,又让我找到你们了,真是冤家路窄,哈哈!”张耳陈余见到此种情形,狭路相逢,只有拼死一搏了。于是他们大喝一声,带领诸宾客迅速冲杀过来,宅子立即陷入混战之中。张耳陈余在秦军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终于撕开一条缺口,然后冲了出去。庞琼见状,仗着人多势众,便紧追不舍,想将张耳陈余之伙一网打尽。张耳陈余逃到大梁东门,看见一伙戍卒正在将尉的鞭笞催促下出东门。陈余灵机一动,便拉着张耳混在戍卒之中。待到庞琼杀来,看见张耳陈余没了踪影,心中疑惑,却抬头看见一队戍卒正出东门,于是庞琼大喝一声:“站住先别走,我要搜查逃犯!”一些过路的百姓听了此言,慌忙四散逃命。东门顿时大乱起来。那些戍卒都是被逼去修阿房宫的,谁愿意去做苦力呢。趁着这大乱之时,戍卒也纷纷逃跑,那名将尉维持不了局面,只有气的大声骂人。在此大乱之际,张耳陈余觑得时机,匆匆逃出城去。 张耳陈余逃出大梁城,沿着城外的山路跑了一大段,早已气喘吁吁,见路边的大树下欹斜卧着一块巨石,二人便轻轻靠在那块石头上休息,二人经过此番打斗,又跑了这么长的路,实在累极,不久便鼾声四起,进入了梦乡。山路悠悠,微风习习,时有飞鸟掠过,蝉声、鸟声、鼾声此起彼伏,使林子显得更加空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耳醒来了,正想揉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自己和陈余被绳子紧紧地捆着,身旁的御龙剑也不见了,张耳大惊,马上叫醒了陈余,二人挣扎了一下,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张耳道:“总是贪睡误了事情,这下着了庞琼的道了,想这庞琼恨我们入骨,我们今日必死无疑。”陈余挤出一丝笑容,道:“能与哥哥死在一起,为弟的也不枉此生了。只是可恨复国大计就此落空了!”恰在此时,他们听见不远处有低语之声,于是他们用目光四处搜寻,发现林中树叶遮掩处隐隐约约有一群戍卒在休息,那些人正是他们在大梁东门见到的那些。那位将尉见到他们醒了,便走过来,用鞭子指着他们说道:“在大梁城门口正是你们搅局让我走散了许多戍卒,这要是上面追究下来,我可就脑袋搬家了。所以只好拿你们充数了,你们可别逃跑啊!还有你们的宝剑已经属于我了,你们休要再问。”张耳陈余见将尉身边有数十名押运戍卒的士兵,心想依自己现在的精力,未必对付得了,只得叫苦。于是他们只好随着将尉、戍卒一块儿走了。路途之中他们总是伺机取回御龙剑然后逃走,然而那位将尉似乎并非等闲之辈,二人一直没机会下手,就这样他们一直来到了骊山。到了骊山上,将尉去向上司交割戍卒,独留戍卒在道路旁休息。张耳陈余望见那骊山之上,数十万百姓在修筑宫殿,兼有秦军监督,虽然宫室之盛,前所未有,然而哀鸿遍野,亦不堪言。唐代杜牧有篇《阿房宫赋》,单表此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张耳陈余见到此番情形,十分感慨,秦统一天下也不过数年之久,不思造福百姓,却作威作福、大兴土木起来,将这六国百姓,悉数折磨,闹得生灵涂炭,像这样治国,秦亡之日不远矣。陈余在骊山之上,望着满山辛苦劳作、阵阵**的百姓,动情地对张耳说:“想当初我们欲反抗秦国,完全是为了报亡国之恨。经过这么些年,特别是这些天跟着这些戍卒普通百姓在一起,我意识到天下苍生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秦楚魏韩,不过是一家荣辱罢了。若能使天下苍生安居乐业,这才是我们真正仁人志士的作为。”张耳道:“这些天的见闻,也让我深有同感。现在我剪除暴秦的愿望更强了,不过我不是为魏国一家,而是为天下抱不平。你看这骊山之上,长城之外,直道之旁,该有多少冤魂鬼哭!”张耳陈余正说得慷慨激昂,忽然听见一声“是谁在这儿诽谤大秦啊!”二人大吃一惊,只见身后转出一个人来,欲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吴广举事大泽乡张耳进献平秦策 话说张耳陈余正在一起意气风发地畅论天下苍生,不料背后却转出一个人来,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只见那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他们便知道定不是平凡人物。张耳忙问道:“你是谁,究竟想怎么样?”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是朝廷重金通缉的要犯,各郡县都贴有你们的画像。若是拿住你们,共有一千五百金的赏钱,你倒来问我想怎么样!”张耳陈余听见这话,知道一战在所难免,便握紧拳头,做出格斗之势。那人又笑道:“哈哈,前言戏之耳!张耳陈余天下名士,外黄一战孤身御敌,实在让人佩服,我又岂会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在下沛县泗水亭长刘邦有礼了。”原来张耳陈余的通缉令本是十余年前发出的,现在除庞琼穷追猛打外,其余人大多不知,因此张耳陈余这些天来方未被将尉和戍卒认出,而刘邦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英雄豪杰,对于当今名士常常十分留意,是以认得出来。张耳陈余见刘邦十分恭敬,便也放心起来,说道:“幸会幸会!不知阁下因何到此?”刘邦说道:“朝廷横征暴敛,大兴土木。我迫于无奈,只好奉朝廷之命,押送几百戍卒来骊山交割,没想到有缘遇到了你们。不知你们为何也在戍卒之列?”张耳便将前因后果与刘邦说了。刘邦本有意拉拢名士,见张耳陈余欲取回御龙剑,便说道:“你们这名将尉姓名王,与我也认识,既然如此,我愿助你们一臂之力。”张耳陈余听他如此说,赶紧称谢。 到了晚上,刘邦便请王将尉喝酒,那将尉便答应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邦、王将尉均有些醉意。刘邦微带些醉意说道:“听说你最近得了一个宝贝,能否让我一饱眼福?”王将尉说道:“刘兄见笑了,我哪有什么宝贝!”刘邦说:“你的队伍里都传遍了,说你得了一个什么什么宝剑,你不会如此不够义气吧!”王将尉趁着醉意,也没多加思考,便笑道:“还是刘兄鼻子灵,什么时候都能嗅出香味儿!既然你有如此雅兴,就跟我到住处去看吧!”刘邦大喜,便跟着王将尉去了。等到了王将尉的住处,王将尉拿出那把宝剑,醉醺醺地说道:“这可真是一把宝剑,为了他我费了不少心思。”刘邦接过来,不觉暗暗称奇。刘邦忽然据剑身后一退,大喝一声,张耳陈余赶紧从暗处杀了过来,王将尉猝不及防,忽然间就倒在血泊之中。看官注意,那王将尉也并非没有丝毫能力的角色,为何会对刘邦毫无提防?原来刘邦虽然行为不大检点,似个酒色之徒,却专好拉拢人心,为人慷慨大方,因此周围的人都很信任他。而那王将尉也没想到刘邦会有如此心机,因此中了他的计策。刘邦对张耳陈余说:“你们赶紧走吧,将尉之死要是追查起来,我说是刺客行刺,也不会牵连到我。”说着刘邦便将御龙剑托与张耳,然后又掏出一些金银送与张耳,张耳陈余推辞不要。刘邦道:“二位名士身兼覆秦重任,我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你们若是不收,便是太见外了。”张耳陈余只好收了,称谢不已。 趁着夜黑风高,张耳陈余便迅速摸下骊山。待走到骊山脚下,回望骊山,重重黑影,声声野哭,好不凄凉。陈余说道:“天下苍生苦矣!此去定要诛灭暴秦!”言罢不禁流泪。张耳见了,安慰道:“弟弟不必感伤。如今暴秦气数将尽,灭他是迟早的事。”到了次日清晨,二人来到一个乡间酒肆,便在里面歇息,忽听见旁边有人低语,说出“陈胜大泽乡起兵数万反秦,已经攻下陈县”等惊人之语。陈余喜道:“天下苦秦久矣。如今陈胜起兵,必将给秦王朝以重创,不如我们前去投靠。”张耳闻言,也大喜道:“秦为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满腔抱负,终于可以付诸实践了。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去。”二人正苦于无路可走,听说这个消息,兴奋异常,便收拾好行囊,迅速前往陈县。一路上,只见饿殍遍野,兼以秦朝兵吏作威作福,怨声载道,村舍之中十室九空,张耳神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去陈县,亡秦必矣!” 数日兼程,张耳陈余终于到了陈县城门口。二人见陈县城墙上已经全由陈胜的人马接管,大队人马正在施工加固城墙,以应对可能遭到的围攻。而指挥修筑工事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张耳站在城下喊道:“听闻义军反秦,大梁张耳陈余特地前来投奔!”只见守城的士兵迅速前去通传,不一会儿,那位年轻的将军就健步出来迎接,说道:“素闻张耳陈余天下名士,二位千里相投,实在让我们倍感荣幸。我是吴广,陈胜将军的结义兄弟。我们新克陈县,陈胜大哥正在与县里的三老、豪杰处理一些事情,等晚上陈胜大哥亲自设宴为二位英雄接风洗尘!”张耳说道:“你们如此厚待,我们兄弟实在愧不敢当。”正说着,张耳陈余便随吴广一起进了城,吴广说道:“我们大泽乡起义,本来也是事起仓促,不承望如今竟然成了小小气候。我们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徇兵而东,直到攻克陈县,我们现在已经有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葛婴也奉陈大哥之命正在攻打东城,扩张领地。只是我们起义人马,都是些市井之徒、乌合之众,并无多少谋略,因而陈胜大哥求贤若渴,亟待良才啊!值此用人之际,似二位这样的名士,正有用武之地,可助我剪除暴秦!”张耳谦道:“吴将军言重了,我们兄弟十年辛苦,只是为倾覆暴秦,如今你我志同道合,若是能相助你们丝毫,我们兄弟也会感到万分荣幸!”吴广说道:“秦为无道,人神共愤,现在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只要我们同心同德,一定会倾覆暴秦的。”说罢,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广为张耳陈余安排了一间住房歇下。到了晚上,陈胜果然摆宴府中,请张耳陈余并县中三老、豪杰赴宴。张耳陈余便在吴广的引领下来到陈胜府邸。进得府中,二人见府中殿屋帷帐,金碧辉煌,恰如皇宫一般,必是耗费了不少人力。陈余悄悄向张耳低语道:“起义尚未成功,陈胜就如此大修宫殿,绝非明主之举啊!”张耳忙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在曲廊庭院间绕了几遭,他们才到达了大殿。那时,陈胜并三老豪杰已经全部入座。陈胜端坐大殿之上,见他们到来,便举杯说道:“天下苦秦久矣。我陈胜举兵,正是为天下苍生做主。如今占领陈县,初步站稳脚跟。张耳陈余乃是天下名士,不嫌我等鄙陋,千里相投,实在让人感动。让我们一同敬他们一杯。”说完众人便举起酒樽相敬,二人不胜惶恐,见推辞不过,只好喝了。就这样酒过三巡,陈胜说道:“我不才,想以一己微薄之力对抗暴秦,不知大家有何计策?”这时,一位豪杰站了起来,说道:“小人田臧,愿请陈将军自立为王。将军身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复立楚国之社稷,功莫大焉,现在百姓都感念将军恩德。若是将军立为王,趁势建立政权,监临天下诸将,一鼓作气,引兵向西,那么攻克咸阳,倾覆暴秦之日不远矣!”说完,在座的三老豪杰全都应声附和。陈胜赶紧谦让道:“我何德何能,怎么敢自立为王,自古都没有平民百姓称王的道理!”田臧说道:“将军不宜妄自菲薄,当时起义之时将军不是说过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便问张耳陈余道:“二位意下如何?”张耳站起来说道:“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荼毒天下苍生。将军瞋目张胆,出生入死,所为何事?正是为天下除掉暴虐的秦王朝统治,解救天下苍生。如今我们刚刚进入陈县,正是团结各方反秦势力的时候,要是将军在这个时候称王,不是向天下显示您的私心了吗?我希望将军不要在此刻称王,而应迅速引兵而西,招兵买马,同时到处找寻六国王室的后代,立他们为王,这样六国之人都会感念将军的恩德,纷纷依附将军,反抗暴秦,而秦王朝必将因此危机四伏。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天下悦服,那时将军就大业可成了。如果如今在陈县称王,天下反秦势力恐怕分崩离析啊!”张耳说完,陈胜低头沉吟不语。这时田臧发话了:“我们拼死夺得的江山,自己不称王,却让给六国之后,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吗?”在座的三老豪杰一时间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吴广见状,赶紧说道:“本次设宴,原是为张耳陈余两位名士接风洗尘,切勿伤了和气,至于称王的问题,我们就以后再议吧!”说完,诸人便不再议论此事,一席无话。 晚宴结束之后,张耳陈余刚回到房间,吴广也跟了进来。吴广有些焦虑地说道:“你们今晚惹祸了。”张耳陈余闻言大惊,忙问为何,吴广说道:“陈大哥早有在陈县称王的想法,只是自己不好意思提出来,今晚田臧知悉其意,主动提出,正好迎合了陈大哥的想法。他当时询问你们的意见,本来是想借重你们的大名为他造势,没想到你们却反对称王。这肯定会招致大哥的不满。”张耳便说道:“但是就当今形势而言,称王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你和陈将军自幼一起长大,相交甚厚,有结义兄弟之情,希望你劝劝陈将军。”吴广说道:“的确,我与大哥是刎颈之交,关系自不一般。凡事我自然要为大哥着想。我也知道称王并非明智之举,曾经劝过,但依大哥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没有人是能够劝得住的。”张耳说道:“我跟吴将军一见如故,自当剖心相待。说实话,陈将军统率义军数万,应该胸怀宽广,广纳众议,断不可目光如此短浅!”吴广听闻此言,觉得脸上有些没趣,但心中知道张耳是为义军着想,才直言不讳,因而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便说道:“既然二位这么说,以后我一定会向陈大哥再说说看。不过二位今晚得罪了陈大哥,大哥不比我一般宽厚,你们此后言语可要小心了。”说着,吴广见夜色渐深,便起身告辞了。 自那以后,吴广果真私下找陈胜说了一次,而陈胜不以为意。这样过了数日,一日陈胜正在府中闲坐,忽报田臧有大事禀告,陈胜赶紧召见,欲知田臧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陈胜听谗自称王双雄惧祸北略赵 却说陈胜召见田臧,田臧说道:“自从张耳陈余来到以后,吴广每天和他们在一起密议事情,恐怕对将军你有所不利啊!”陈胜说道:“吴广是我的结拜兄弟,一向唯我马首是瞻,他是不会对我不利的。你多虑了吧!”田臧说道:“将军你念及兄弟之义,吴广未必有结义之情啊!自当日张耳陈余进城,吴广便与他们密议很久。那日晚宴以后,吴广又与张耳陈余深夜密谋。我想晚宴之上张耳反对将军称王便是出自吴广的唆使。”陈胜说道:“张耳陈余远来是客,那几日吴广代我尽尽地主之谊是正常的事。你说他们这是密议未免夸大其词了吧!再说吴广与我同进同退,为什么要反对我呢?”田臧道:“这将军就有所不知了。将军宽厚待人,却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吴广近来体恤士卒,仁而爱人,大肆收买人心,士卒兵将多为所用。底下之人很多只知有吴广而不知有将军啊!吴广之所以反对将军称王就是为了逼将军立他为王。”陈胜听言,大吃一惊。原来自从进据陈县以后,陈胜便有了骄奢的思想,大修房宅,深居简出,而将许多事务都交给吴广处理。若是吴广果有此心,那么他就危险了。田臧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将军应该立即称王,巩固地位,然后将吴广、张耳、陈余等寻机杀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陈胜说道:“吴广再怎么说是我的结义兄弟,而张耳陈余是天下名士,杀死他们,我于心不忍啊!”田臧道:“那就把他们派往外地,免却大患。”陈胜沉吟不语,良久方说:“你先走吧,我想想。”田臧见事情成了大半,便窃笑着离开了。 列位看官,你道田臧为何拥立陈胜称王,而千方百计陷害吴广?原来吴广素来友爱士卒,颇有威信,深得将士拥护,而田臧在吴广麾下不得重用,因此怀恨在心,兼以妒意,时刻想加害吴广,获得陈胜的信任,谋取前程。话说那日田臧见过陈胜以后,知道已经得到陈胜的默许,便暗中联系三老豪杰,道:“陈将军披坚执锐,继亡存绝,理应立为王。”那些三老豪杰都对陈胜十分尊敬,便约定联名请求陈胜称王,陈胜先是谦让了一番,后见田臧等人执意拥戴,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而张耳陈余也因听从了吴广言语谨慎的劝告,没有反对此事。 陈胜自决定称王之后,又大兴土木,将自己的府邸加以扩建,拆除周边数百亩民房,改为私人苑囿,从而建成王殿,然后择日称王。称王那天,陈胜高坐大殿之上,诸将列于殿下,田臧献劝表曰: “天下苦秦久矣。夫秦为无道,二世作乱,朝纲失统,普天之下,生灵涂炭。陈将军披坚执锐,出生入死,揭竿而起,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振臂大呼,天下云集响应,复立楚国之社稷,百姓之附将军,若水之归下也。吾闻圣人承天顺命,今将军荷万民之厚望,岂可顾及虚烦之礼而负天下之心乎!万望将军即王公之位,统领天下诸将,讨伐暴秦,此诚万民之幸也。” 田臧劝表一读,万人稽首,三呼陈王。陈王大喜,道:“今日赖大家信任,立为陈王,我定当不负大家所望,屠灭暴秦,还天下一个公道。明日我任命诸将,分路讨伐暴秦。”正在这时,葛婴慌慌张张地进来了,拜倒在地,说道:“末将参见陈王!”陈王见状,顿时改了脸色,厉声问道:“葛将军,当日我命你继续徇地,不知情况如何啊?”葛婴说道:“末将奈大王威名声望,攻克东城,百姓箪食壶浆,纷纷来迎。特来回报!”陈胜大喝一声,道:“你知罪吗?为何私立楚王?”原来葛婴攻克东城之后,苦于群龙无首,便立了襄彊为楚王。后来听说陈王已立,唯恐获罪,便杀死了襄彊,回来报道。葛婴十分惊恐,叩头求道:“大王饶命,我已经杀了襄彊,回来领罪!”陈胜冷笑一声,说道:“私立楚王,乃是大罪,岂可轻饶!”说完便叫人拉出去斩了。吴广、房君等人纷纷求情,陈胜道:“此例一开,诸将纷纷拥立新主,那我这个陈王还有什么威信!”葛婴因而被推出去斩了。诸将震恐。 张耳陈余也感到了危机感,便相互商量道:“陈王不听人言,滥杀将领,我们曾与陈王意见相左,现在陈王也对我们日渐疏远,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不脱于罪。明日陈王点将出征,还不如向陈王请示出外作战,以避此祸。”这样计议定了。到了明日,诸将云集陈王宫殿听候陈王指示。陈王道:“如今起义已有数月之久,暴秦未灭,我深以为恨。昨日我蒙大家厚爱,立为陈王,为除暴秦,今日点兵派将,分路击秦,不知诸将有何意见?”张耳便奏道:“大王,我们兄弟自从来到陈地,大王一直待为上宾,我们却未有点滴之功,因而深感惭愧。如今天下未定,秦王朝仍然作威作福,我们想出外作战,立一份功劳,还望大王允许。”陈王听言,正与他心思相合,便说道:“既然你们有此心意,我也不好相悖,那就派你们北略赵地吧!”张耳陈余立即叩谢。这时,吴广说道:“大王,我愿击秦,”陈王道:“既然如此,我就命你西击荥阳。另外你我为结义兄弟,我为王,你自当为假王,不必推辞。”因而陈王命道:“ 本王蒙众人拥戴,立为陈王,自当殚精竭虑,以伐秦为己任。今分封诸将,令各司其职,共抗暴秦。房君宽厚仁爱,素有德行,擢为相国,留守陈县,协理国政;吴广为本王义弟,故封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另以田臧为将军,随同前往;赐予周章将军印,西击秦,直捣咸阳;令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望诸人不辱使命,倾覆暴秦!”诸将领命,纷纷谢恩而去。 吴广被陈王封为假王,有些受宠若惊,待诸将离开以后,便去面见陈王,说道:“大哥,封我为假王,恐怕有些不妥吧!”陈王说道:“弟弟不必推辞,自大泽乡起义以来,弟弟出生入死,我都看在眼里。弟弟只需尽力西击荥阳才是。”吴广听言,便道:“弟弟定当不辱使命,灭秦归来!”吴广走后,田臧便凑了过来。陈王说道:“我与吴广兄弟一场,不忍将其杀害。如今封他为假王,以利诱之,若他还得寸进尺,在荥阳有不轨的行为,你要速速向我汇报!”田臧早已料到陈王派他去荥阳的真正目的,连连称是。 话说诸将分派已定,张耳颇有怨言,他暗地里对陈余说道:“这陈王也太小觑我们兄弟俩。当时不听我们的劝谏,执意称王,这倒不论了,如今分派诸将,也只委与我们小小校尉之职。”陈余说道:“大哥且宽心些。我们之除暴秦,是为天下除害,并非为一己之私。个人荣辱得失,本来不必介怀。待到功成之后,我们兄弟退隐御龙山,每日以喝酒论剑为事,学学鲁仲连、范蠡之辈也不错啊!”张耳恨恨地说:“像如今情形,怕是没做成范蠡,反而成了伍子胥了!”陈余望了张耳一眼,便没再说话。 武臣、邵骚既蒙陈王器重,也并非无能之辈,他们素闻张耳陈余大名,因而对张耳陈余很是尊重,张耳陈余见了心中欢喜,也就没什么怨言了。话休絮烦。却说那时节,刘邦起于沛县,项羽起于会籍,抗秦斗争风起云涌。而武臣、邵骚、张耳、陈余率领三千人马北略赵地,一路上也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那沿途各郡县的豪杰英雄数年来苦于秦吏,见到武臣大军到来,纷纷杀掉县令,举城欢迎大军进城。不久,武臣大军已达数万之众,已克十余座城池。于是武臣自号为武信君,引兵向东北进击。 一日,张耳陈余正在行军之中,忽然士兵来报,说一名手绰大刀的壮汉拦住了部队,扬言要见张耳陈余,现正在与士兵厮打。张耳陈余闻言心中疑惑不已,便赶紧前去看看。到了那儿,见那名与士兵厮打的壮汉正是陈泽。张耳忙叫喊住手。陈泽见了张耳,顿时热泪盈眶,喊了一声将军,便再也说不了话了。那些士兵方知是校尉故人。张耳陈余将陈泽迎进帐中,见陈泽满脸沧桑,便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张耳问道:“陈将军何以到得此地?”陈泽道:“自外黄一别,我受了重伤,寻你们也寻不到,我便离开魏国,流寓赵地。前些天打听到你们起兵,我便来相投了。陈余说道:“那日我见外黄南门熊熊大火,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了。”陈泽笑道:“嘿嘿,我一向福大命大。”张耳陈余也笑了。但笑过以后,三人均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他乡遇故知,最是催人泪下。从此陈泽就留在了张耳帐下。 却说武臣大军到达了范阳城下。范阳城墙坚固,加上屯有精兵,并不十分容易攻打,邵骚、张耳、陈余等率兵攻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反而折了无数兵将。于是诸将无不懊恼,只得在范阳城外安营扎寨,准备再度攻城。 却说这范阳城中,有一位世外高人,名唤蒯通。他高在何处?原来他身就三寸不烂之舌,真真有战国策士之风,谈笑间可敌千军万马。这蒯通知道暴秦作恶多端,心中也很是不满,想着有朝一日凭着苏秦、张仪之才免却天下干戈。他见武臣大军久攻范阳不下,便有心助他们一臂之力。于是他去求见范阳令,说道:“听说大人命不久矣,我特来表示哀悼!”范阳令一听,大吃一惊,问道:“此话怎讲?”蒯通说道:“大秦刑法严峻。大人主事范阳十年以来,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范阳诸位英雄豪杰早就想致大人于死地,只是害怕秦法严峻,不敢动手。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秦法不施,武信君引兵至范阳城下,范阳豪杰击杀大人献出城池是迟早的事,因此我特来哀悼大人。”范阳令听言,一下子戳到他心中之痛,不觉十分惊恐,便道:“如今形势危急,还望先生指点迷津!”蒯通笑道:“只要大人归降武信君,武信君必然善待大人,而城中豪杰也不敢加害大人,岂不美哉!”范阳令面露难色,说道:“不瞒先生说,其实我知道秦王朝已失民心,我范阳城早晚将破,早有投降之意,只是想到武信君未必肯饶我姓命,因而才死守范阳。”蒯通道:“那我可到武信君军中走一遭,为大人言之!”范阳令称谢不已。 蒯通出城,来到武信君军中,对士兵说道:“我有传檄而千里定的计策,特来献与武信君。”士兵赶紧报与武信君。于是武信君在帐中接见蒯通,问道:“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计策?”蒯通说道:“君侯必将战胜然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我认为并非上策。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范阳令之所以死守范阳,是怯而畏死。如果君侯许诺不伤其性命,并且让他官居原职,这样范阳令自然诚心来降。有了范阳的例子,赵地其他地方官吏肯定纷纷效仿归顺,这就是我所谓的传檄而千里定的计策。”武信君道:“这固然是个好计策。但不知范阳令是否愿意?”蒯通说:“来到这里之前我已与范阳令详细计议,范阳令也正是此意。”武信君闻言大喜,说道:“感谢先生指点。” 蒯通出帐,张耳陈余正好等候在帐外。二人见蒯通仙风道骨,俊朗不凡,举止间有着超凡气概,便迎上去问候,蒯通睥睨他们一眼,竟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欲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五回悌吴广荥阳殒命忠武臣邯郸称王 话说蒯通见到张耳陈余,睥睨了他们一眼,竟说道:“这不是坻水边打架的两个小厮吗?”张耳陈余不解,蒯通又说道:“你们身在武信君身边,要时刻以天下苍生为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们不能因一己之私自相残杀,罔顾了兄弟之情,荼毒了天下苍生。”张耳陈余一见蒯通威仪,言语之间耳提面命,犹如长者,那敢说半句话,只有颔首称是。蒯通问道:“御龙剑你们曾带不,可否借我一看?”张耳迅速在腰间解下御龙剑恭谨地呈与蒯通,蒯通接过,赏玩了一会儿,口中吟道: “坻水之底,御龙剑沉,空劳结义,谁为情深?” 吟罢,将御龙剑交与张耳,狂笑着离开了。张耳陈余站在那儿,看着蒯通远去的背影,只觉蒯通是个高人,却不知其意,只得面面相觑。 次日上午,范阳令依约开门献城,张耳陈余随着武信君率领众军进入范阳,一时间城中百姓莫不欢喜,纷纷涌上街道欢迎大军,议论着说武信君乃是仁义之师,为范阳免除了一场兵祸。张耳陈余听到百姓这般言语,方理解蒯通的心意。陈余说道:“蒯通游说于武信君与范阳令之间,并非为了一家一姓之得失,乃是为让范阳百姓免于战火。这才是真正的仁者,真正的英雄。想当年子贡为救鲁国,四处游说,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虽然保住了鲁国,却使得天下战乱四起,可怜了无数生灵。子贡若见蒯通今日所为,必是相当的羞愧啊!”张耳也称善不止。 范阳城破以后,武信君威名大振。不出蒯通所料,赵国三十余城纷纷相继送来降书,武信君不费一兵一卒,长驱直入,数日之间便进入了邯郸。一日,武信君与邵骚、张耳陈余等人正在邯郸休整,想到北略赵地的任务已经完成,打算回陈县向陈王复命,忽然探子来报,说假王吴广被陈王杀害了。武信君闻言大惊,忙问怎么回事,探子便道出其中缘故来。原来假王吴广与将军田臧率兵西击荥阳,不料荥阳秦军坚守城池,假王率兵与秦军几经交战,都大败而回。于是假王改变策略,采取围而不攻的方法,想通过困敌破城。围了数日,荥阳城中秦军开始粮草不济,军心溃散,荥阳有即将城破之势。田臧见此情形,心想若是让假王破了荥阳,得了大功,岂不是愈加位高权重了。当初陈王让田臧随假王西击荥阳,便是害怕假王手握重兵,心怀不轨,故而派人监视。田臧见此时荥阳城破是早晚的事,便心生一计,写密信与陈王说:“大王封吴广为假王,假王不思图报,却仍心有不甘,每日怨声载道,说大王刚愎自用,陈王之位完全是拜他所赐。周章数十万大军至戏下,牵制了秦军百万兵力,荥阳防守空虚,本来可以一举击破,但是假王暗中与秦将章邯勾结,对荥阳围而不攻,静待章邯大军一到,便与章邯会合,回攻陈县,夺取陈王之位。如今周章大军已经被章邯所破,章邯正在进军荥阳的途中,大王要早作决断啊!”陈胜称王以后,比以前更加深居简出,每日与姬妾饮酒作乐,不思进取,听任小人摆布,因此竟然糊里糊涂地相信了田臧的恶语中伤。陈王当即密令田臧杀死假王,然后田臧自己接管兵权迎战秦军。田臧得到陈王的密令,便趁与假王吴广喝酒之机暗杀了吴广,然后拿出陈王手谕,接管三军。待到阴谋得逞后,那田臧一心想建立奇功,以便向陈王邀功请赏,于是举大军攻城,没想到倒中了敌人之计,损兵折将。田臧率领数千兵马,正欲逃跑,恰好章邯大军杀到荥阳,撞上了田臧的残兵,田臧仓促之间迎敌,几番交手,连自己也死在乱兵之中。所谓报应不爽,小人虽有猖狂之时,最终也难免受到应有的惩罚。 张耳陈余听探子讲出这个中缘由来,早已涕泪纵横。他们在陈时,向来与假王相交甚厚。假王宽厚爱人,素得众人之心,如今没有死在秦军手上,反而死在小人之手。这叫人怎不感伤!最重要的是陈胜吴广本是结义兄弟,陈王最后竟能下得手来手足相残,实在令人寒心。张耳说道:“陈王此举,亲者痛,仇者快,实在玷污了兄弟二字了!”陈余道:“自从外黄城与哥哥共抗秦军,我的心就与大哥连在一起了,何时分过彼此?看见陈王这等辜负情义的事情,谁能不痛心!我们兄弟今后更要和睦相处,显出兄弟情分来。”张耳道:“弟弟哪儿话,这是自然!” 这时武信君道:“现在周章被章邯所败,而假王为陈王所杀,另外几位将军徇地后回陈县复命的时候因陈王听信谗言被杀了,真是情形危急。我们此番回去复命,不知是何结果!”邵骚狠狠地说道:“陈王连自己兄弟都杀,我们就更不用说了。”言谈之间不无焦虑。张耳陈余心想,我们起兵反秦,本是为了天下苍生免于荼毒,现在陈王尚未灭秦,便已施行残暴的政治,若是今后君临天下,不知该有多少百姓受苦呢!张耳便对武信君说:“如今陈王无道,荒淫无度,诛戮功臣,不值得我们再为他效命。我们刚刚平定赵地,盗贼频繁,治安未稳,我恳请君侯脱离陈王统治,立为赵王,统辖赵地!”邵骚闻言,也附和道:“张校尉所言有理,君侯称王,脱离陈王,不仅免遭屠戮,而且统辖赵地,维持秩序,也是赵地数百万百姓之福啊!”武信君为难道:“这万万不可。陈王为主,我为臣,臣子叛主自立,是为不忠;我素与陈王有旧,虽未结义,却也算得了朋友,背叛朋友,是为不义;我父母妻儿均在陈县,若是我自立赵王,陈王必定杀掉我父母妻儿,是为不孝。我怎能作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事,留得万世骂名!”陈余说道:“君侯不必忧虑,。如今陈王无道,又是一暴秦,君侯叛之,乃是以天下苍生为念,是为大忠;君侯念及与陈王旧情,但陈王杀害结义兄弟,又何尝顾及旧情,君侯绝之,是为大义;君侯若回到陈县,难免会遭到屠戮,到时父母妻儿岂能独存?若是君侯自立,雄兵陈于赵地,陈王慑于君侯雄兵,必不敢加兵与父母妻儿,是为大孝。似此大忠大义大孝之举,君侯何乐而不为?”武信君听闻此言,有理有节,登时大喜,便传令下去,择了个吉日,自立为赵王,统辖赵地万里土地,并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凡三军将士,各有封赏。不提。 话说陈王闻言武臣自立为赵王,与他分庭抗礼,勃然大怒,便要拿住武臣全家,全部处死,这时相国房君进谏道:“大王休得发怒。如今武臣数十万大军陈兵赵地,若是与我们刀兵相见,必是两败俱伤。暴秦未灭,我们岂能自相残杀。不如派人归还武臣全家,恭贺武臣即位赵王,并让他引兵向西,抵抗章邯之兵。”陈王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一则贪图安逸,不愿再领兵作战,又对章邯之兵特别惧怕,所以便同意了房君的意见,并派房君为使者出使赵地。 房君衔命,带上武臣的父母妻儿,并备有金银珠宝等物作为武臣称王的贺礼,前往邯郸。赵王武臣听说,十分欢喜,亲自出城来迎。俟房君进城,叙礼罢,分宾主而坐,武臣说道:“我奉陈王之命,北略赵地,见赵地民心不服,若不称王,难以镇之,事出仓促,未能得陈王许可,还望相国理解,在陈王面前代我解释解释。”房君听言,说道:“赵王一番苦心,陈王已经悉知。陈王见赵王即位,十分高兴,特命我前来祝贺,并携来赵王家属,希望赵王休息养民,为赵地百姓造福。”武臣说道:“陈王能够理解,就再好不过了。另外感谢相国千里迢迢,送还家眷,使我得以阖家团圆。”房君道:“这都是陈王洪恩,与我何干。临来时陈王还吩咐,说章邯军队日近,希望赵王能够派兵西去,与陈王大军共同抗拒章邯。”武臣听言,道:“承蒙陈王错爱,章邯助纣为虐,我定当率兵帮助陈王。” 送走相国房君,邵骚问道:“大王真要出兵帮助陈王?”武臣说道:“虽然我们已经自立,但都是共抗暴秦的盟友,陈王有难,我自当出兵。”张耳忙说道:“陈王心胸狭隘,你自立赵王,岂是陈王心中所愿。陈王必定咬牙切齿,恨大王不止。若出兵助阵,解了陈王的围困,陈王岂会放过大王你?”陈余闻言,急道:“面对陈王危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吧?”张耳道:“如今我们初到赵地,应该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到那时,赵地南据大河,北有燕代,就算陈王胜了章邯,也不敢再加兵于赵。”陈余道:“那要是陈王败了呢?难道我们见死不救?虽然陈王不义,我素来不满,当时也力主脱陈自立,但同是抗秦义军,唇亡齿寒,还是应互相提携才对。”张耳瞪陈余一眼,说道:“陈王早已把我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我们而后快,我们又何必对他心有怜悯?”陈余道:“但这未免。。。”这时武臣发话道:“右丞相言之有理,大将军不复多言。陈王无道,何必出兵相助,我们还是北徇燕代、巩固赵地要紧。”陈余又待欲言,见赵王、左右丞相都不为他语言所动,只好罢了。于是武臣颁布命令,道:“封韩广为将军,领兵一万,北略燕地;以李良为将军,将兵五千,略常山;以张黡为将军,将兵三千,略上党。”分派已定,各将军衔命而去。 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兵将分派以后,誓师出征,武臣、邵骚、张耳、陈余留守邯郸,未尝随军远出,只是着探子探些军情回报。而陈余知道章邯一旦来攻陈县,陈王凶多吉少,心中十分焦虑,便时刻打听些陈王那儿的情况。一日陈余在府中,只听探子来报,说章邯已经兵临陈县城下,陈王岌岌可危。陈余闻言,愈发焦虑,便急忙去见赵王。欲问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破陈县房君死节袭邯郸李良背义 话说陈余急着去见赵王,沿途却看见匆匆赶来的房君。陈余迎上去问道:“相国因何到此?陈王现在情况如何?”房君道:“现在陈县被章邯大军重重围困,陈县快守不住了,因而我奉陈王之命特来求援。”陈余听闻此言,安慰道:“相国放心,我也正是为了此事去见大王。”二人说着,便一齐来到了赵王的宫殿,却见赵王与邵骚、张耳正在商议事情。陈余便奏道:“陈县告急,房君奉陈王之命前来求援。我愿率兵马驰援陈县,望大王恩准!”张耳说道:“弟弟何苦呢。章邯大军骁勇异常,一路灭了多少起义部队。你率兵前去,不是以卵击石吗?”陈余道:“但房君千里求援,我们又怎么能够见死不救呢?此去陈县,就算身死,我也无悔!”武臣道:“大将军这番言语,足见忠义可嘉!那我就命你率八千士卒驰援陈县!”陈余谢恩,便与房君退了出来。张耳赶紧赶了出来,对陈余说道:“章邯是个强敌。陈县能救则救,不能救就马上回来,哥哥在这儿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陈余点了点头。张耳又解下御龙剑交与陈余,说道:“此去陈县,不知有多少危险。我将这御龙剑交给你,你一定要带着御龙剑平安回来,才算不负大哥一番心意。”陈余答应着,便领兵与房君出城,正在此时,陈泽拍马赶了过来,说道:“右丞相怕大将军此去凶险,特吩咐末将前来跟随!”陈余笑了笑,道:“来得好!”便一起出城而去。 陈余率兵马不停蹄,一路向陈县驰去。长空断雁,声声凄厉,沿途不断见到陈王部下败退脱逃出来的散兵游勇,陈余便知道形势不妙,愈发心急起来。经过几天奔驰,陈余终于赶到陈县城外,但是远远便看见见陈王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另有大队秦军在陈县城墙之上巡逻。房君见到此种情形,忽然大叫了三声“陈王”,一时急血攻心,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跌下马来。陈余、陈泽见了,赶紧下马来扶,却见房君已经气绝身亡。陈余此时始知房君乃大忠大义之人,对他不禁肃然起敬。陈余大喝一声,“攻进城去!”陈泽谏道:“既然陈王已死,我们还是听右丞相的话撤了吧!”陈余喝道:“不攻下陈县,为陈王报仇,对得起眼前的房君吗?”陈泽闻言,也是倍受鼓舞,道:“那就听将军的,一起杀进去!”正在此时,阵后沙尘扬起,一支部队从远处奔来。陈余以为是秦军到来,忙叫士兵准备迎敌。却见那支部队在远处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位将军大声喊道:“这位是陈余将军吗?”陈余答道:“正是在下。”那位将军闻言,便纵马过来,道:“我是新阳吕臣,听说章邯大军围困陈县,故而特来相救,但是晚了一步。听探子说章邯已经攻下陈,陈王的车夫庄贾临阵叛变,杀死陈王并将其头颅献给章邯。现在章邯已经撤走,陈县空虚,只有庄贾在此率军留守,我们一起除掉叛徒,为陈王报仇,何如?”陈余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攻进城去。” 于是陈余、吕臣计议,一起攻城,一时间杀声震天,箭矢如雨,只听得阵阵厮杀之声,陈余、吕臣很快就攻进了城中。那庄贾本是个无勇无谋的车夫。他靠进献陈王头颅获得章邯的信任,才让他留守陈县。他见陈余、吕臣大军攻来,早已六神无主,吓得半死,于是携带着些几日积攒的金银珠宝准备化装成平民百姓逃跑,哪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刚刚出的城去,就碰上了陈泽。陈泽见他出城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又拿着沉甸甸的包裹,便喝道:“站住!”庄贾听见这声断喝,双腿颤抖,只好站住,紧张地望着陈泽。陈泽瞥了他一眼,夺过包裹,见里面全是财物,便问道:“你是何人,竟有这些东西?”庄贾答道:“小人是陈县一位富商,见陈县几番战乱,唯恐殃及百姓,所以携带着金银细软准备另谋出路,还望将军体谅则个。”陈泽闻言,见他着实可怜,便要放他。正在这时,陈余、吕臣赶了过来,陈余不识,吕臣却认识庄贾。吕臣一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他句“卖主求荣的家伙!”然后一刀下去,不偏不倚,正中心脏,一下子结果了他的性命。陈余见到此番情形,便说道:“既然陈王大仇得报,我就先返回赵地了。”吕臣道:“既然将军有事在身,我便不强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我们终有再见面的一天。只是陈王已死,章邯早晚会进攻赵地,你也要当心啊!”陈余点了点头,便相揖作别,与陈泽领兵,绝尘而去。 话说此时,邯郸城中却正经历了一场巨变。原来武臣分派三路大军去开疆拓土,韩广一路,自到燕地以后,迅速攻下了燕地,最终被手下将士拥戴为燕王。武臣听闻此事,也只得作罢,未加以追究。张黡一路,刚刚攻下上党,尚在稳定局面,不日就将还报。李良一路,迅速攻占了常山,赵王武臣大喜,念其骁勇善战,便与之士卒一万,命李良再攻太原。李良十分高兴,便引兵强攻太原,没想到到达石邑以后,因秦军屯兵井陉,堵塞道路,不得向前。于是两军僵持数日。那秦军将领便是章邯。章邯知道李良有统将之才,却是个反复之人,便有心招降李良,就写信与李良说道: “将军近来几战,扬名诸侯,余不胜钦佩之至。余自衔命剿贼以来,剑锋所指,周章军灭,陈王殒命,数战以来,亦未尝败绩。今余将攻赵地,念及赵之豪杰,唯将军而已矣。常慕将军高义,冀能一朝为臣,同相提携,故而托鸿以明心意。将军苟能弃暗投明,为大秦所用,则不失封侯之位,封妻荫子,岂不美哉!”李良读完此信,深为章邯言辞所动,但又想赵王对他向来不错,岂可弃之而去,但又想,既然章邯如此器重,我还是应表示些诚意,一旦形势有变,也是为自己留条投秦的后路,便回信道 “将军缱绻之意,余已悉知。蒙将军错爱,余不甚惶恐之至。本应匹马来投,但赵王待我甚厚,我岂能旦夕背之,而遗千秋骂名于后世乎!故辗转难安,恐负将军之意。今石邑对阵,余愿撤兵以示心意,将来兵戎相见,余亦当退避三舍。”李良果真当晚撤走了他一万兵马,准备回邯郸复命。当李良大军刚要进入邯郸的时候,忽见青罗伞盖,一乘轿子来到,后面跟从百余随从,可谓声势浩大。李良暗想:“这必是赵王驾临。”便伏谒道旁,恭谨地喊道:“李良参见赵王!”没人答应。李良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答应。忽然听见轿子里一个喝醉的女子的声音:“是谁在乱喊啊!”李良掀开轿帘,发现这却是赵王的姐姐。李良登时大怒,心想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小女子捉弄,而且身后还有自己统领的千军万马都看着,岂不丢人。李良越想越气,便拔出宝刀,一刀插进了赵王姐姐的胸膛。只见赵王姐姐大叫一声,顷刻便断了气。赵王姐姐的随从见了吓得纷纷逃窜,并大叫“李良反了!李良反了!”李良一不做,二不休,举起宝刀对三军说道:“赵王无道,戏弄于我,让我们杀进邯郸城去!”说完便率领千军万马杀向邯郸。邯郸守兵并没有怎么戒备,全被李良军队斩杀于城池之下,不多时李良便攻进了城中。李良进城,径直杀往王宫去,那时,武臣、邵骚正在宫殿议事,猛地李良杀来,都没什么防范,可怜一个赵王、一个丞相,都死在杀入王宫的乱军之中。而张耳也是合该没事,那时未在王宫,李良杀进邯郸以后,便有人来通风报信,张耳听说赵王、左丞相都死于非命,心知邯郸是保不住了,便带了一支队伍杀出城来。李良本来十分忌惮张耳,深知若是张耳活得,必为大患,便率领一支军队出城截杀张耳,眼看着张耳正被合围,生命悬于一线,一支军队忽然来到,冲入李良军中,将李良军队杀得大败。李良便率领残部逃回邯郸了。张耳定眼一看,正是从上党归来的张黡。张黡道:“末将来迟,让丞相受惊了!”心想李良兵力雄厚,邯郸一时攻不下来,张黡便对张耳说:“为今之计,不如暂避其锋。信都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我们还是撤到信都,再作打算!”张耳叹了口气,说:“邯郸已破,只好暂时如此了。” 话说陈余、陈泽正在回邯郸的途中,忽然探子来报说张耳已经撤入信都,陈余便往信都而来。到了信都,陈余见张耳身上几处伤痕,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将御龙剑托与张耳,说道:“都是为弟拿走御龙剑,使哥哥遭此大难。”张耳道:“兄弟都有惊无险,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及至谈到赵王、左丞相身死,二人无不痛骂李良的叛变。陈泽、张黡也在一旁瞋骂不已。陈余说道:“李良弑王不义,此仇一定要报。”张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还是先休整再说。另外赵王已死,我们还要选出新的赵王才行。”张黡说道:“右丞相德高望重,三万将士有谁不服的!右丞相应该成为赵王才行!”欲知张耳称王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陈余大战栖虎山张耳败走巨鹿城 听闻张黡的话语,张耳正色说道:“我一心为了天下苍生,岂会有些私心!以前我曾向陈王进言,说要立六国王室的后代为王,可惜陈王不听,导致陈王身死国灭,为天下笑。现在赵王既死,我们应该立以前赵国王室的后代才对。”陈余等都表示赞同,于是张耳四处访求,得赵国之后赵歇,立为赵王。赵王歇即位以后,赵国遗民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前来投奔。不提。 却说李良袭击邯郸以后,想到自己无路可走,便果真归降了章邯。另外他担心张耳陈余渐成气候,便带兵前来围剿。张耳闻言,怒道:“我正准备前去找他,没想到他还敢来!”说完张耳披挂仗剑,准备出去。陈余道:“你我兄弟一起出去!”二人率兵拍马出城,喝道:“李良出来受死!”李良闻言也出阵来,说:“章邯将军即将攻入赵地,特让我做前锋。你们还不投降!”陈余对张耳说:“哥哥,让我来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叛徒!”张耳拦下陈余,自己拍马前去,与李良厮打在一起。只见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都是功夫了得,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两军将士看了,无不喝彩。张耳见难舍难分,便使了一计,先卖了个破绽,李良体力不支,一心取胜,便一刀过来,没想到张耳调转身去,一剑刺中李良的大腿。李良大叫一声,忍着疼痛,赶紧拍马回阵。张耳率兵便追杀过来,李良军队大乱,人如潮涌,马似山崩,一时间死伤无数。张耳大喊:“不要走了李良!”但是乱军之中,李良早已觑着机会逃走了。当日回城,陈余便对张耳说道:“弟弟愿率三千兵马,追击李良!”张耳说道:“李良不除,始终是心腹之患。你就带八千兵马,另外信都城墙坚固,料来无事,只需陈泽与我留守即可,张黡也随你去吧!”赵王歇听说陈余奏请出兵,十分高兴,便当即封陈余为成安君,着他率兵出征。故后世之人谈及陈余,大多以成安君称之,此是后话。陈余谢过恩后,便与张黡披挂上马,率兵前去追击李良。 话说陈余与张黡领兵追击李良,张黡道:“李良此去,必定走入邯郸。邯郸乃赵国故都,位置极其重要,我们一定要火速前去,夺取邯郸。”陈余道:“此言甚是。李良弑王投秦,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二人正说着,不觉已经逼近邯郸。陈余见邯郸方向火光冲天,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他慌忙率兵赶上前去。这时有许多老百姓拖家挈口从城里走出来,陈余赶紧迎上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大叔说道:“李良见将军大军将至,心知不是将军的对手,便下令焚毁邯郸,让我们百姓全部移居河内,而他自己溜走了。”陈余闻言大怒,啐了一口道:“卑鄙的小人!那邯郸不是你我的邯郸,而是数万百姓的邯郸。为了一己之私,你竟然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卑劣行为实在让人发指!我绝不会轻饶了你!”看着陈余咬牙切齿,张黡十分吃惊。陈余向来是一个俊秀书生形象,这次破口大骂,让他有点难以理解。张黡便说道:“将军何必心急。如今我们定居信都,即使李良焚毁邯郸,我们的损失也不会特别大的。”陈余怒目横瞪,喝道:“我一番怒气是为了我自己吗?虽然邯郸于我们并非十分重要,但那是数万百姓的家园啊!我们起兵抗秦所为何事?难道是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我们为的是天下的安定,百姓的安宁啊!”张黡听闻此言,自此方对陈余刮目相看,知道他那颗赤胆忠心。 眼见邯郸城毁,陈余便率兵继续追击,这样追了一天一夜,陈余便来到了栖虎山。栖虎山山下有坻水流经,陈余见那座山山容水态,云影天光,实在是别有洞天。便挥鞭指道:“此地确实是一块福地,与御龙山有些相似,将来一旦天下安宁,到此隐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飕飕一声响,四周现出黑压压的一片士兵。陈余回头一看,原来正是李良。陈余说道:“李良,你叛赵投秦,杀死赵王武臣与左丞相邵骚,焚毁邯郸,我正要找你算账,你却自己来了。此处栖虎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李良笑道:“这里我埋伏了数万兵马,正要拿你请功呢。你死到临头还如此大言不惭。”说完,李良便命人放箭。原来栖虎山地势险要,陈余恰好被暴露在宽阔地带,十分不利。眼见兵马死伤无数,陈余心痛不已,便下令撤退,然而李良追兵一波接着一波,让陈余难以脱身。陈余叹道:“都怪我意气用事,孤军深入,才中了这叛徒的诡计!”当陈余被逼至坻水边上,陈余忽然发现一个山洞,他见山洞很大,可容万余人,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便喊道:“大家快进山洞!”说完他便与张黡带着些许士兵撤入山洞之中。陈余命士兵把守山洞,自己则和张黡在里面商量对策。陈余环顾山洞,只见山洞十分宽敞,似人力所开凿,又非人力所能为,陈余只得惊叹不已。正欣赏间,陈余隐隐约约听见有打鼾之声。便问张黡:“你听见鼾声没有?”张黡道:“有点儿,鼾声好像从石壁中传来,这里一定有密室。”二人正说着,忽听见一声“谁在扰我清净!”,石壁洞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走了出来。陈余定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向武臣献策的蒯通。陈余忙迎上前去,道:“打搅先生清梦,晚生实在不好意思。只是晚生无能,中了小人的埋伏,才兵败退至此地,还望先生见谅。”蒯通看了陈余一眼,道:“我在此等候你多时了。”陈余闻言,大吃一惊,说道:“先生何以知道我来此洞?”蒯通冷笑一声,并未作答,道:“此山洞就赠与你吧。”说完蒯通便阔步走出洞去。陈余惊道:“先生,外面有敌军呢!”然而蒯通似乎没有听见,陈余便快步跑来准备拉住,却见蒯通如一阵清风倏然飘散了。陈余和张黡见了此等情形,不得不目瞪口呆。二人正惊疑间,一个士兵跑了进来,说道:“李良的兵马已经撤退了。”张黡问:“你刚才看见一个人从山洞里走出去吗?”士兵道:“没有啊!我只看见洞外忽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然后李良的士兵就不见了。”陈余和张黡忙出洞来看,果然没见到李良的士兵。这时,陈余那些失散的士兵纷纷聚集了回来。陈余点了点人数,共有三千余人。陈余叹道:“因我之故,兵将损失惨重,我实在是无颜回去见赵王与大哥!”张黡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不知李良现在何处。”正说话间,忽见李良大军又至。李良笑道:“适才我见你们出山去了,我便率兵去追。原来那是你用的障眼法,你还躲在这儿!”陈余闻言,知道那一定是蒯通所为,便道:“我倒不曾用什么障眼法,是你被邪恶蒙蔽了双眼而已。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要记得!”说完陈余便拔剑而上,李良也挥刀而上。战了数十回合,李良因腿伤未愈,渐渐支撑不住,便虚晃一刀,拍马回阵。张黡、陈泽便率士兵一齐杀将过来。此时陈余的士兵皆是心中憋了一口气,所以战斗力特别强,而李良素来就不知善待部下,早已失去了人心。只是士兵慑于他的权势,才勉强为他卖命。这日李良见陈余士兵皆如虎狼一般扑了过来,早已吓破了胆,于是纷纷逃命,更有一些厌恶李良的干脆倒戈相向。李良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往山上逃命,陈余心想此次不能再让李良逃了,便迅速追击,最终一队人马便将李良围在栖虎山上。李良见陈余、张黡视他皆如猛虎一般,心中也有了害怕,他双腿一软,便说道:“几位将军,我反叛赵王,也是逼不得已,还望绕我一命,我愿意继续为赵王效命!”陈余大笑一声,一剑砍在李良的左肩膀上,说道“这一剑为了赵王”,又一刀砍在李良的右肩膀上,说“这一刀为了邵骚”,之后陈余怒目横瞪,一剑刺中李良的心脏,顿时鲜血直涌,陈余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最后一刀为了数万无家可归的邯郸百姓!” 话说陈余正在栖虎山厮杀之时,章邯却击杀了楚军项梁,然后渡河攻赵,率兵围困了信都。那信都自陈余领兵走之后兵力空虚,张耳十分忧虑,便觐见赵王说:“章邯刚刚灭了项梁,如今又进攻我们赵地。章邯兵力雄厚,我想需调陈余回师!”赵王歇道:“丞相言之有理。如今信都危急,还是让大将军回师为要。”正计议间,忽然探子来报,说章邯开始攻城。张耳大惊,迅速披挂上城,只见章邯之兵黑压压的一片,直攻信都而来。张耳心中计议,想这信都怕是守不住了,便回殿对赵王歇道:“目前形势危急,大王千金之躯,我们还是撤出城吧!巨鹿天险之地,我们可以撤向巨鹿,以后再作打算。”赵王歇本是被张耳陈余所拥立,也没什么主见,听得张耳说形势危急,自己也没了主意,便道:“一切就听丞相的吧!”张耳见东门敌军守卫很弱,便与赵王歇从东门攻出城去,所幸张耳还有些武艺,更仗着御龙剑防身,左冲右突,便杀出了重围,便保护着赵王奔向巨鹿城。好不容易张耳摆脱了章邯的追击,忽然又遇到了秦将王离的军队。那王离正是奉章邯之命来攻赵的。张耳叫得一声苦也,便边打边撤,一路如丧家之犬,终于在一番厮打之后安全地撤入了巨鹿城。王离见状,便立即率重兵将巨鹿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报告章邯。章邯闻言,马上率兵赶来,屯兵巨鹿以南的棘原,控制粮草要道,想以此困死赵王歇。欲知巨鹿城中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张耳三修求援书陈余双损忠勇将 张耳被困在巨鹿城中,每日煎熬,心知这样下去恐非长久之计。他思忖道,“如今秦军重兵来袭,我们赵地面临灭顶之灾。当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各路诸侯求救。如果各路反秦诸侯能够出兵,我们尚有一线生机。楚军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且与我有一面之缘,我当亲自修书一封,请他前来帮助。”于是张耳向项羽写道: “项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方郢都一别,吾岂意今日之局面乎?义军四起,秦王朝亡之必矣!当日郢都相聚,项梁将军与我兄弟谈笑风生,共谋反秦大业,惜其不幸,反遭屠戮。如今我兄弟二人,辅佐赵王歇,据赵地千里,与秦抗争,岂料寡不敌众,败入巨鹿,城破在旦夕之间。闻将军雄才大略,为义军之冠,望将军念昔日郢都之情,兴兵来救,不惟救赵于水火之中,亦报项梁将军之仇也。至为感谢!赵丞相张耳亲笔” 张耳正写完此信,忽然想起陈余,心道:“这弟弟追击李良去了,为何杳无音信,也当修书一封,请他回援。”张耳便又写到: “吾弟陈余,自弟去后,秦使章邯来攻,兄及赵王被迫退入巨鹿城中,形势危急,望弟速来回援!切记切记!兄张耳字” 张耳写完,心中一块石头方落下了,便命士兵前去送信。 那陈余自破李良军以后,接收了李良部分军队,清点兵马,共有了一万之众,便浩浩荡荡地返回信都。路上却听说章邯已经攻陷信都,赵王歇与张耳败走巨鹿城,陈余心中焦虑。不久他又收到了张耳的求救信。陈余看完,不禁潸然泪下,说道:“要不是我用兵不善,耽搁时间,又岂会使兄长落入如此境地!”张黡说道:“将军不必自责。我们还是速速回援为好。”计议着,陈余便率大军向巨鹿驰去。正在进军之时,忽然一支大军拦住了陈余的去路。 话说陈余正向巨鹿进发,却被一支大军拦住了去路。陈余定眼一看,却是老冤家庞琼。庞琼笑道:“当日在大梁不曾杀死你们,你们来到赵地,如今倒成了气候了!现在章邯将军大军围剿你们,张耳被困于巨鹿之中,粮草不济,很快就会城破人亡,我特奉章邯将令,截杀你这支援军,还不快快受死,哈哈!”陈余听言,说道:“你的如意算盘倒是不错!可惜上天不会让你如愿!”说完陈余挺剑上前,与庞琼厮打在一处。陈余使得好剑法,庞琼耍的好大刀,刀光剑影,木叶飘飞,好不壮观,战了数十回合,庞琼渐渐体力不支,便撤身回阵,然后庞琼兵马一齐冲杀过来。陈余想到张耳在巨鹿城中尚待救援,不敢恋战,便与张黡边打边撤,厮打了半日方摆脱了庞琼的进攻。陈余到达了巨鹿北面,安营扎寨,清点兵马,却有许多伤亡,便想待士兵休息一日再进攻王离,因而下令三军,休整待命。 张耳在巨鹿城中,见陈余始终未来救援,眼见粮草将近,焦虑万分,便又向陈余修书一封道: “陈余将军,吾与赵王居巨鹿城中,粮草殆尽,闻将军已达巨鹿以北,望速速救援,解巨鹿之围!丞相张耳字” 那陈余见到此信,怒道:“大哥将我看做什么人了!”张黡问道:“将军何出此言?”陈余道:“大哥一般信中称我做吾弟,落款为兄,这封信里他却称我为将军,自称丞相,明显有嗔怪我之意。”张黡笑道:“将军不必介怀,想这丞相必是十分焦虑方如此落款,我们速速救援自然一切误会就没有了。”陈余道:“大哥身陷巨鹿,我又何尝不想出兵相救。只是我兵力微薄,恐怕徒然送命。听说燕、齐等地诸侯皆已派兵前来,驻兵巨鹿周边,你去联系一下他们,约期我们一起进攻。”张黡领命而去。不久,张黡回来了,抱怨道:“那些个诸侯,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他们借口诸侯未齐,不愿率先出战。看来我们还是自己出兵为是!”陈余道:“经过庞琼一战,我们如今只有数千兵马,而王离数万之众。我们绝不是秦军的对手,这样去进攻不是以卵击石吗?”张黡道:“但我们也不应如此坐以待毙啊!”陈余道:“我听说楚项羽即将带兵来救。我曾见过项羽,那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想等他来后我跟他一起出兵,那时方有胜算。”于是陈余也修书一封,给张耳送去,书曰: “吾兄张耳,弟不敏,闻兄音信,引兵来救,几番交战,兵只数千,今若与秦交战,是以肉委虎也。弟闻楚项羽正引兵来救,不日即达。望兄坚守数日,项羽兵马一到,弟定与楚军击秦。弟字” 张耳看见陈余的信函,一时火气,破口大骂,道:“想我以前如何待你似亲弟弟一般。现在我被困巨鹿城中,危在旦夕,你却不肯救援,还说什么等待援军,放屁!”陈泽恰好在旁,听闻张耳此言,便说道:“丞相不必心急。待我杀出城去向陈余求救,或许可以说服陈余出兵。”张耳也是心中焦虑,便说:“只好如此了。待我再修书一封你带去。”张耳便提笔又写道: “丞相张耳再拜大将军足下,将军所陈之事,固非无理,然吾以为此乃将军敷衍之说也。将军向来驰骋沙场,曾以数千之众千里驰援陈王,当时意气之胜,如今何惧秦军耶?赵王居于巨鹿,每日忧惧,将军不念结义之情,固不念君臣之义乎!今遣吾陈泽前来,望将军务必拨兵来救。丞相张耳字” 写完,张耳便付与陈泽,另嘱咐了他数句,陈泽便离开了。 却说陈泽夜晚偷偷杀出巨鹿城,到达陈余军营,见陈余坐在军帐之中,满脸愁容,开口便骂:“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在巨鹿拼死坚守,你却在此坐着享清福!”说完便把张耳的信函掷在桌上。陈余拾起信函,读了一遍,见到“不念结义之情,固不念君臣之义乎!”,大怒道:“大哥何必出言讥讽!如今敌强我弱,我岂能盲目进军而枉送了性命。大哥的命是命,我数千将士的命就不是命吗!”陈泽道:“要救就救,何苦畏头畏尾,遭人耻笑!”这时,张黡也说:“将军苦衷我也明白,但项羽不知何时能到。军情如火,我们还是先去救吧!”陈余又急又泣,道:“大哥困守城中,日夜忧虑,我又何尝不想去救,只是敌众我寡,现在去救是枉送了姓命啊!”陈泽见此,吼道:“你怕死,就把兵交给我们去救,我是一定要救丞相的!”张黡也说:“末将愿与陈泽将军一起前去!”陈余见到二位将军心意已决,便说道:“好吧。我拨五千兵马与你们,你们记住,能救则救,不能救就一定要撤回来,不要枉送了性命。”张黡道:“末将明白。”便与陈泽领兵而去。 张黡、陈泽出战,只见王离秦军铺天盖地,军容威武,便料到必有一番血战。陈泽心急,率先冲进阵中,一时间重重秦军便将陈泽围在了垓心。张黡见陈泽不得脱身,便立即拍马来救,却也被秦军围得水泄不通。那陈泽、张黡在秦军阵中,左冲右突,想突围出去,却见秦军阵势恰如铁桶一般,一时间筋疲力竭,便双双死在秦军戈戟之下。陈余站在远处,看见张黡、陈泽死在乱军之中,心中痛心难已,道:“如今又折了两员虎将啊!”待到晚上战事结束,陈余来清点士兵,却见张黡、陈泽带走的五千士兵没有一人回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忽报楚军先头部队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率两万之众已经到达巨鹿。陈余十分高兴,连忙前去拜会。陈余道:“赵地有难,烦劳楚军千里救援,实在惭愧。”英布道:“陈将军言重了。同属义军,本应相互支援才是。我们远道而来,不知战况如何?”陈余道:“现在王离围巨鹿,章邯军棘原,声势浩大,我们难以与之争锋啊!”英布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前去搦战,探探虚实。”陈余闻言,喜道:“楚军果然都是些英雄豪杰。各国诸侯驻兵巨鹿都已数日之久,却无一人敢出兵就赵,而将军刚来,便有此豪言壮语,着实让人佩服!”蒲将军笑道:“陈将军过奖了。我们在项羽将军麾下,自然要比其他义军有勇气些。须知项羽将军可是当今不可多得的英雄哩!他身长八尺,双眼重瞳,真真奇异之象。为人豪放,力能扛鼎,气可拔山,打起仗来那是所向无敌。”陈余道:“我十多年前曾有缘见过项将军一面。那时项将军只是一个小孩童,便已英勇无比,现在已有数年矣,项将军想必应该更加英武了吧。”蒲将军笑道:“将军与我们项将军的一面之缘我也曾有耳闻。十多年前将军与张耳丞相在郢都曾救过项将军,这件事项将军可一直挂在嘴边呢。”说完大家一起笑了。 次日,三名将军率领数万之众来到巨鹿城下,只听得一声炮响,便喊杀着一阵阵冲向秦军,王离见到此情景,大惊失色,忙调动兵马抵御。一时间两军交锋,杀声震天,楚军很是英勇,直杀得秦军人仰马翻,死伤无数,到了薄暮时分,双方方才鸣金收兵。晚上,陈余与英布和蒲将军升帐议事,陈余道:“如今战事有了转机。我想如果一鼓作气,明日定能大获全胜,救出我大哥和赵王。”英布道:“陈将军且宽心些。明日项将军就将渡河来救,那时何愁秦军不破。”陈余闻言大喜,道:“若是项将军亲自前来,那自然秦军兵败如山倒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只听见阵阵厮杀叫喊之声,项羽渡河而来。陈余等听见声音,赶紧出营来看,但见项羽率领一万楚兵渡河而来,项羽走在楚兵最前方,坐骑为一匹乌骓马,身穿金闪闪乌金甲,手中挥舞着虎头盘龙戟,双目横瞪。待到楚军渡河以后,项羽命令士兵凿沉船只,砸破釜甑,烧毁庐舍,只带三日之粮,表明士卒必死之决心。士卒纷纷从命,大喊“杀敌杀敌”声震山川。到了巨鹿城下,项羽大喝一声,楚军顿时像虎狼一般扑向秦军。秦军何时见过这种阵势,全都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正出神间就被楚军砍了脑袋。其余的各路诸侯,见这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呼声震天,也吓得全作壁上观,无不人人揣恐,纷纷叹道:“楚军英勇无比,真乃天兵也!”陈余、英布、蒲将军见到项羽大军来到,便忙去支援项羽,一下子包围了王离的军队。几番血战之后,王离秦军损失大半,连王离也被俘虏了。项羽大胜归来,进入辕门,英布、蒲将军紧跟其后,只见项羽意气风发,与英布、蒲将军放声谈笑,那平日耀武扬威的诸侯见到项羽英姿,全都吓得腿都软了,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对项羽又是佩服又是害怕。 那张耳在巨鹿城中,每日苦受煎熬,米饭没了喝粥,粥喝完了喝野菜汤,就连城墙洞里的老鼠也被用来充饥,真是苦不堪言,那日张耳正在城中,见项羽率领大军与王离作战,不胜欣喜之至,道:“吾得救矣!”便率领士兵杀出城来。刚出了城,却看到了一个秦军将领神色慌张地率领着残兵正要寻路逃窜。欲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生嫌隙兄弟二心入咸阳项羽一炬 却说张耳遇到的那人正是当年的庞琼。张耳便仗着御龙剑上前追杀,庞琼惊慌之间,还未及交锋,便人仰马翻,摔倒在马下。张耳拿剑抵住庞琼的咽喉,笑道:“你还要找我们兄弟报仇吗?”庞琼见张耳定要取他性命,情急之下,心生一计,说道:“现在你们兄弟自相残杀,何用我动手!”张耳有些疑惑,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离间我们兄弟吗?”庞琼道:“事实如此,何用离间?陈余杀死你的心腹陈泽和张黡将军,在你困在巨鹿之时,还故意拖延时间,不出兵救你,就是想假秦军之手杀死你,而他自己独霸赵国。这些天来你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张耳本来这些天对陈余就有所猜忌,听庞琼这么说,心想也并非空穴来风,便喝道:“将庞琼捆了,以后计较!”。 之后张耳便迎出赵王歇一道前来楚军军帐表示谢意。张耳道:“蒙项将军拼死相救,我实在感激不尽。”项羽道:“当日郢都承蒙丞相相救,今番相报,也是应该的。大家何必这么见外。”张耳见陈余在侧,瞪了他一眼,并未说话。陈余见了,心中颇为难受,只道大哥怪罪自己未能及时营救,哪知大哥还有其他心思。当时陈余思忖着以后再向大哥解释事由,便也没怎么介怀。这时,项羽又发话了:“如今王离军虽破,章邯驻在棘原,亦是心腹之患。我叔父项梁便是死在此人之手。明日我们出击棘原,一鼓作气,杀退秦军,岂不甚好!”各路诸侯听见项羽豪言壮语,全都满头大汗,随声附和。陈余想到一旦开战,必定血流成河,伤人无数,便向前说道:“破王离军后,士兵皆已疲倦,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我听说二世昏庸,赵高弄权,章邯作为秦将,受制于庸主奸臣,每日担心度日,害怕早晚被诛。如今我们首战告捷,秦军惶恐,如果我们劝降章邯,便可免却一番大战,岂不更好?”项羽沉吟了一会儿,道:“陈将军之言并非没有道理。你就写信一封付与章邯,若能成功则好,若不能成功我们就继续进击章邯。”陈余便擎起毛笔,不假思索,当场写道: “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郤,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斧锧,妻子为繆乎?” 众人阅毕,咸加赞赏,于是项羽派人去送信,不提。 议事结束后,众人退出军帐。陈余见张耳匆匆走出,也赶紧跟了出来,说道:“大哥困在巨鹿之时,弟弟昼夜想念,如今化险为夷,弟弟也就心安了。”张耳冷笑一声,道:“你也能心安?当初为什么拖延时间,拒不救我?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死在巨鹿然后你自己顺理成章登上赵王之位!”陈余道:“哥哥怎么能这么说,当时情形险恶,我实在没办法救援啊!我曾与大哥结义,又岂会有如此居心!果有此心,五雷轰顶,天诛地灭!”张耳不信,便说道:“那我派给你送信的陈泽还有张黡将军呢?”陈余道:“他们不听我劝告,妄自请兵进攻秦军,死于秦军的合围之中。”张耳道:“胡说!他们识破了你的阴谋,全被你杀害了!”陈余面红耳赤,争论道:“哥哥岂能血口喷人!”张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你自己心中清楚!”说完张耳便命人将庞琼押上来。陈余见到庞琼,怒道:“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在此嚼舌头的,乱我兄弟情分者,死!”说完陈余早便夺过张耳手中的御龙剑,一剑刺向庞琼的胸膛,庞琼登时倒在血泊之中。张耳连忙来看,见庞琼已经咽了气,怒道:“你如此杀人灭口,欲盖弥彰,还不承认!”陈余早已泪流满面,道:“大哥,你宁愿相信小人之言也不相信我吗?十余年来我与大哥朝夕相处,大哥还不了解我!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交出大将军印绶卸甲归田来表明我不慕荣华的心迹!”说完,陈余真的解下了大将军的印绶痛心地掷在地上,然后愤愤地离开了。张耳也愤愤地想离开,但见那陈余的印绶掷在地上,转念一想,既然陈余不仁,我就拿了他的印绶夺取他的兵权也好。于是张耳拾起陈余的印绶,来到陈余的军中,号令三军道:“陈余大将军已经交出印绶,此后三军由我统辖。违令者斩!”这时陈余刚回到军帐生闷气,忽然听见张耳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接收他的士兵,十分气愤。其实陈余解去印绶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举,今见张耳果然来抢夺他的兵权他自然愤怒,于是他便冲出营帐,向张耳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说道:“自御龙山结义以来,御龙剑一直由大哥保存,现在既然大哥罔顾兄弟情分,那御龙剑大哥需交给我。从此不用大哥催促,我自当永久离开,隐居山野,了此一生。”张耳冷冷地说道:“既然兄弟情分不在,我要这御龙剑又有何用!”便将御龙剑扔给了陈余。陈余接过御龙剑,看了看上面自己刻的字迹,不觉潸然。他唯恐别人看见眼中的泪水,便头也不回,只身离开了营帐。 陈余出了营地,孑然一身,心中愁苦之极,想到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忍不住喟然长叹。更让他伤心的是,哥哥竟然听信小人之言失了兄弟情分。因此,陈余开始对这个世界失望起来。半世荣辱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到头来只不是一场空而已。这时陈余想起了栖虎山。他自言自语道:“以前本想功成名就后与大哥隐居御龙山,但如今我只我一人失意落魄,我怎有脸面再回御龙山,还是去栖虎山吧。”说着陈余便来到了栖虎山。他只身一人,每日或者在山上打猎,或者在坻水捕鱼,或者在水边练剑,或者在山巅偃仰啸歌,过着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然而虽然过得潇洒自在,但他的心灵却未必宁静。他想到没有在外黄遇到哥哥时,他也是只身一人,书剑飘零,那时他意气风发,心中别无杂念。如今经历了这十余年的沉浮跌宕,以及友谊的幻灭,这内心的创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愈合的。就这样他在矛盾中度过这孤独的岁月。 话说张耳夺了陈余的兵权以后,便让赵王歇复居信都,而他自己带领兵马跟随项羽进军关中。而那日陈余投书章邯以后,章邯深受触动,便派人来与项羽谈判归降事宜,没想到一言不合,章邯拒绝了归降。项羽大怒,引军进击章邯,大破之。章邯迫于无奈,只好再度求和,项羽念及粮草不济,便接受了章邯的投降,与章邯盟誓殷墟之上,共同攻秦。及至到达新安以后,项羽升帐议事,英布奏道:“自章邯投降以来,那些归降的秦军将士多不服气,议论纷纷,如此下去,恐怕会生变数。”张耳说道:“这些降兵自投降以来,诸侯兵常常对他们鞭笞折辱,这才使他们产生异心。我觉得将军应该颁布命令,禁止虐待降兵的情况再度出现。如此一来,降兵自无怨言。”项羽大笑,说道:“张将军也太宅心仁厚了。我项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尝有败绩,还用得着收买他秦军的人心吗?那些秦军是投降而来,自然存有二心,我们应该将他们全部坑杀,以绝后患。”众将闻言,都大吃一惊,张耳忙跪下求道:“这是二十余万条人命啊,万万不可!”项羽道:“昔日秦将白起破赵于长平之上,坑降兵四十万,难道我二十万都坑不得吗?”说完项羽拂袖而去。当晚英布、蒲将军密议,一夜将二十余万降兵全部坑杀与新安城南。张耳见到如此暴行,不觉十分痛心,道:“这是暴秦之举啊,那像我们义军的所为!”从此张耳对项羽便有所戒备。 新安之后,项羽率领诸侯军又经过几次血战,很快便进入咸阳。当时,刘邦已经先进入咸阳,招降秦王子婴,并且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大受百姓爱戴。及至项羽进入咸阳,却大肆屠城,杀死了投降的秦王子婴,烧毁了秦王的宫殿,抢掠了所有的金银珠宝和妇女美姬,咸阳的大火三月不灭,哀鸿遍野。张耳一路跟随项羽进入咸阳,见到此情此景,为这咸阳的百姓的连连叹息。那日他正在咸阳城中散步,见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变成断壁残垣,昔日繁荣的街市已经人迹罕至,正在嗟叹之时,忽见刘邦和张良迎面走来。张耳赶紧迎了上去,向刘邦施礼。刘邦道:“当年在骊山之时,听见将军与陈余畅论天下苍生,我是由衷佩服你们的见识襟怀。如今你看这咸阳城,本是块富庶之地,却被项羽烧杀抢掠,导致生灵涂炭。将军有何看法?”张耳道:“沛公所言极是。项王刑杀无度,坑杀降卒,屠城泄愤,都不是仁君所为,与暴秦无异。我早有不满,只是项王不听人言,我屡次进谏,项王都不采纳啊。而沛公你则仁而爱人,体恤百姓,进咸阳以后,约法三章,百姓拥戴,实在是真正的仁君。若是沛公执掌天下,那才是天下百姓之福啊!”刘邦哈哈一笑,说道:“得到你的赞扬实在是我的荣幸啊!既然将军有如此见识,何不与我并肩作战呢?”张耳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暴秦已除,天下初定,项王即将分封诸侯,我希望天下从此太平无事,不愿再妄动干戈。但如果天下战事又起,我一定会助沛公一臂之力。”张良闻言,说道:“将军乃天下名士,难道对当今形势还不了解?暴秦初灭,而项王妄图以武力称雄诸侯,诸侯名义上尊之,实际上恨之,太平之势必不会持久,将军还是应早作打算才是。”张耳颔首称是。张良又道:“另外陈余与将军都是天下名士,你们也是结义兄弟。若是同心协力,定会有一番大作为,为天下苍生谋福。但如果你们分裂,对双方都不是好事。希望你们能够握手言和才好。”张耳见刘邦、张良如此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对他们又增加了不少好感。他说道:“先生之意我已知了,感谢先生一番心意。我会认真考虑的。” 沛公、张良走后,张耳继续在咸阳街道上徘徊踯躅,想起过去种种兄弟和睦的情形,不觉也涕泪横流,思念起自己的弟弟来。他想到,自己夺了弟弟的兵权,过两日项王分封诸侯,若他向项王为弟弟讨一个王侯之位,弟弟或许会回心转意,二人和好如初。张耳这样想着,便向项羽的宫殿走去。欲知张耳陈余兄弟能否和好如初,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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