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泣血寻凶》 第一章 两个40多岁的男人坐在卢家希腊风味餐馆一个带窗的包间里,品味着餐馆的特色菜肴:鸡翅和金枪鱼馄饨。两人的说话声很大。 长相帅气的那位叫怀亚特?亨特,他说:“吉娜和我,都不大愿意承担婚姻的责任。” “不大愿意,”德温?居尔开口道,“说得可真好听。”居尔是旧金山警察局刑侦处的一名警察。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甚至他自己生活中的感情生活,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和康妮结婚14年了,对这类事情思之较少。他们只是上班,养育三个孩子,干着各自的工作,彼此爱着对方,承担起婚姻的责任。 居尔叉起一只鸡翅,伸到两人中间,“这上面是什么?” “肉皮。” “不对,老兄。有什么佐料?” “我想有花生酱吧,”亨特说,“有大蒜、辣椒,还可能有豆豉。味道相当不错,嗯?” 居尔点点头,“对卢家希腊风味餐馆来说,这味道算不错了。”他咬了一口,咀嚼起来,“那么,你们都出轨了?” “我得承认,大体是这样。” “我真说不上这有没有让我伤心。” “是啊,哦,你和她情况不一样嘛。” “她把我耗得精光。” “我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到的女人叫吉娜?洛克,是一位律师,比亨特大几岁。不久前,在一起谋杀案的庭审中,她逮住机会把证人席上的居尔痛批
一顿。那样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德温,我不想听到她的任何风言风语。我们关系处得不错,仍然是朋友,你明白吧?” 居尔耸耸肩,“那是你的生活。” 亨特点点头,“说得太好了。” 两人到这儿来可不是讨论亨特的爱情生活,这是一场工作面试。 居尔伸出手,“怀亚特,不要再往下说了,我很感激你的提议,真的感激。坦白地说,我很惊讶,有点受宠若惊,可我不明白该怎么做。” “你从桌子那边伸手过来,我们握个手,这事就成了。” 居尔摇摇头,“康妮会杀了我的。” “康妮不会废了你的,她才不介意你换不换工作。你推着一辆热狗车,她就会套上拉拉队长的行头,在车前手舞足蹈地替你兜售叫卖呢。” 居尔点头认可,“是的,也许康妮并不在乎,可还有其他原因。比方说,我的退休金和健康保险都得考虑进去。刑侦处的工作能让我生活得有滋有味,不愁吃喝。除此之外,我确实喜欢这份工作。” “是啊,可官僚主义的行政作风,统一步调的行动安排,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 “嘿,我的生活就是和规章制度打交道,我喜欢规章制度的约束。你认为我干吗当警察?我是个遵守规章制度的人。” “伊万也是这么说的。”伊万?奥尔洛夫是亨特新招来的员工,“猜猜看,这个恪守规章制度的家伙——后来证明也不过如此嘛。他喜欢凡事自己做主的那份自由自在,并且,成了让人称道的私家侦探,这是他辞掉警职之后才弄明白的。现在,他.99lib.甚至能看出我第一遍没注意到的信息,别提我们相处得有多愉快了。我现在希望这一切也会发生在你身上,但看样子希望有点渺茫。” “越来越渺茫啊!” 亨特往后一靠,抱起双臂,“给你25%的分成。” 居尔又摇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我想干的话,20%的分成就够了。可我一点也不动心,而且,我对于你我之间存在雇佣关系持极度保留意见……” “我不会当你的老板。” “你给我开工资,对不对?这不是让你成为我的老板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可能是老板。可你了解我,我不会对你指手画脚的。” 居尔微微一笑,“可到时候你会的。然后你我20年的友谊就一去无踪了。” 亨特缩回身,在包间的墙上靠了一会儿,然后身体前倾,双肘抵着桌子,“干吧,德温。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在一起可以享受真正的快乐吗?” “我们现在就很快乐,老兄。吃着美味的鸡翅,你我之间不存在阶层的差异,只是两个人在某个工作日的下午,一起享受着高品质的生活。友谊没有受到损害,因此就不需要去修复。这是人生的一个主要规则,我刚才说过了,我是个遵守规则的人。” 亨特待在卧室里,换上了更好看的衣服去参加下一场聚会。他坐在床头,用手机给他的接待员兼秘书和助手塔玛拉?戴德打电话,告诉对方德温?居尔让人失望的消息。他听到手机的铃声响了一下,提示收到一条短信;但像往常一样,在和别人打电话时,他是不理睬短信的。 “不管怎么说,希望渺茫,”他说,“可我认为还是值得一试。” “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敢相信他没有欣然接受这份差事。差不多同意了吧?” “我还没说完他就不让我说下去了,根本就不感兴趣。” “当个警察就那么有趣吗?” “我想是这样。谁知道呢?或者有这个可能——他认为当一名私家侦探没那么有趣。” “那不可能。他见过我们的工作场景,乐趣无处不在。譬如说现在,我们干得还不够有趣吗?” “有趣,这点毫无疑问。” “证明完毕,对吧?” “哦,还有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你呀。” “我怎么啦?” “他发现你太迷人了,他会扛不住的。他担心如果每天在你身边工作,会影响他和康妮的婚姻。” “好了,怀亚特。” 他再次听到了短信提示音,仍然未加理会。 “不,说真的,”他说,“他担心自己会陷入到狂热的性幻想中而不能自拔,无法集中精力去工作,最终会沦落到酗酒、绝望、离婚的地步。” “他对你说了这些,是吗?用了‘不能自拔’这个词?” “确切地说,没有用这个词,可我听出了弦外之音,有点伤感的味道。” “我能想象。”她说。 他说了声再见,按了“结束通话”键。第二条短信在屏幕上显现出来,是塔玛拉的兄弟米基发来的。 对亨特而言,这事一般是不怎么记得住的,短信可以等等再处理。亨特此刻不想受到任何干扰,他摁住按钮关了机,把手机放进皮套里。 他皱着眉,低声诅咒起来。 干吗为了幽默对塔玛拉开这个下流的玩笑?干吗说居尔认为她太迷人了不能在她身边工作?说什么注意力分散?还说什么不能自拔?这是他有问题要处理的时候。 自1912年以来,卡尼大厦一直是使命俱乐部的所在地。大厦位于诺布山环形住宅区,宽敞而雅致,是四层楼的灰泥结构建筑。诺布山环形住宅区就在街角处,位于费尔蒙特酒店和马克?霍普金斯酒店之间的小斜坡处。使命俱乐部只有183位会员——会员从没超过这个数字,有时还要少一点——是该市最难申请加入的私人俱乐部。 俱乐部请了位叫泰勒的男管家。此人脸上棱角分明,身体结实强壮,是位60岁上下的非洲裔美国人。泰勒领着亨特去会议室途中,亨特碰了碰泰勒的胳膊,停下脚步,在大厅镜子前端详自己的形象。 他穿着自己最好的长裤和运动衫,但每次来这儿时,他都感觉自己穿得还不够好。 “先生,你看起来穿得很得体。”泰勒拉长了嗓音说。 泰勒穿着礼服。亨特拿眼上下打量着他,笑了起来,“你说得倒轻巧。” 因为在此忙过业务,亨特了解到该俱乐部的一些统计数据,譬如说成员平均年龄67岁,平均净资产大约6000万美元。统计数据中没有包括这些女人们穿戴一身的平均花费。亨特想,穿着设计师量身定做的衣服和鞋子,挎着精心设计的手提包和拥有特制的其他装饰品——哦,可别忘了还有首饰——身旁走过的每一位,其穿戴一身的饰品都不会低于2万美元。 这时两人走到门口。屋内,三位会员资格审查委员会成员坐在安妮女王椅上聊着天。椅子绕桌子而放,桌子上摆着甜点、饼干、咖啡和茶。 泰勒拉长了嗓音喊道:“亨特先生到。”门在亨特身后关上。 “哎,怀亚特。”多迪?斯宾塞站起身,走过来让他吻了吻面颊。亨特认为她美得让人发狂,让人想起格蕾丝?凯利和詹纽瑞?琼斯这两位电影明星的风采。他之前做过背景调查,知道多迪42岁,和私人飞机服务公司的老板兰斯?斯宾塞结了婚。 “再次见到你真好,”她说,“见到你总是这么好。” “见到你真好,”亨特说,“见到你们两位真好。” 他向另外两位仍然坐着的女士打招呼,“雷恩夫人,哈彻女士,下午好。” 黛博拉?哈彻礼貌地点点头。亨特知道她70岁了,终身未嫁,她的父亲从海湾里采盐发了财。 84岁的盖尔?雷恩用冷冰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亨特。她戴着璀璨的黄金饰品和翡翠耳环,还戴着好几枚戒指和一条由好多股线条组成的项链。亨特认为这条项链可能有40克拉的钻石,也许有1000克拉呢。她继承祖业,祖先和美国银行刚成立时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股权合作关系。 黛博拉?哈彻伸手从托盘里拿了一块饼干,而多迪一边身子转向两位委员会成员,一边大模大样地轻轻把手搭在亨特的胳膊上。盖尔不耐烦地冷眼打量着亨特。 “既然你迟了一会儿,我们不妨直接进入主题。行吗,亨特先生?”这位老富婆用戴满首饰、患了关节炎的手指指了一下,“坐那把椅子吧。想喝的话,倒点咖啡。多迪,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晃来晃去了,行吗?坐下来吧。” “朱迪斯?布莱克,”亨特开始说,“不全是她表面上显露出来的样子。” “我早就知道了!”盖尔?雷恩拍着椅子,“我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对劲。” 黛博拉?哈彻转过头,对着邻座伸出一只手,用平静的语调说:“亨特先生还没说清楚,亲爱的盖尔,还没说清楚呢。” “胡说,他当然说清楚了。” “也许我们可以让他接着说下去,”多迪?斯宾塞说,“怀亚特?” 他点点头,“谢谢,”他身体前倾,双肘着膝,“她事实上在阿伯特?康托尔证券公司拿薪水。过去五年,她一直……” “她是个经纪人?”盖尔倒不如说她是个拉皮条的。 亨特往下说的时候,多迪不耐烦地看着老太婆,“不全是经纪人,雷恩夫人,更像是中间人,乔什?康托尔称她为业务拓展部经理。我当着康托尔的面告诉他我在帮朱迪斯搞在这儿的会员资格背景调查,他毫不隐瞒地就告诉了我她在公司扮演的角色。” “在公司扮演的角色?”黛博拉问,“她的角色确切来说是干什么的?” “她培养员工,然后送到阿伯特?康托尔证券公司去。” “培养员工,”盖尔说,“有意思,汇集起来,把他们送到我们市的伯纳德?麦道夫手中。只有这家伙还没有被抓住。” 这番话再一次让黛博拉有点坐不住了。 “盖尔,我们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 “哼!根据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你们两个还有哪个愿意和他合作吗?过去十年他一直在逃避法庭的起诉。”她转向亨特,“他付给朱迪斯多少钱?” “这不清楚。我想就算我问的话,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别在乎这个,”多迪说,“问题是,她在会员申请中撒谎了。” “不完全是这样。她在‘雇主’栏填了‘不适合本栏’。” 黛博拉发火了,“她在为阿伯特?康托尔证券公司效力,这是适合本栏的。” 亨特摊开双手,“这可能是一个看你怎么解释的问题。” “胡说!这是故意欺骗,”盖尔说,“我们当中还有人怀疑她想成为其中一员的目的吗?这样她就能——亨特先生,用你的话怎么说来着?——她就可以把我们的成员汇集起来向康托尔先生的公投资。会员条例明确禁止在商业事务中拉拢其他成员,在这种情况下……” 多迪伸手碰了碰亨特的膝盖,“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吗?有具体的拉客行为吗?” “嗯,”盖尔插话了,“我想我们不需要知道那个,今后也不需要了。” “虽说如此,”亨特说,“我还是和她的三位赞助人一一联系过了,确实有这回事。有两位在过去两年里把钱投入到阿伯特?康托尔证券公司。第三位,佛罗伦萨?赖特,眼下正在考虑之中。他们似乎都不清楚布莱克夫人在为那家公司效力。谈到此事时,我特地问了他们三人。我问他们是否想过每月的会费对朱迪斯而言就是个问题时,他们都主动表态说朱迪斯是他们认识的最为精明的投资者之一,她和阿伯特?康托尔证券公司关系密切。事实上,她在那家公司取得的成绩就是他们已经转换投资或者考虑转换投资的原因。” “渠道已经汇集好了。”盖尔厌恶地粗声说。 亨特点点头,“渠道已经汇集好了,我同意这种观点。” 多迪失望地轻声叹了一口气,“唉。” “太遗憾了!”黛博拉露出沮丧的眼神,“我们本该明白,如果她真的不是自己假装的那种人,她在这儿是快乐不起来的。” “她才不在乎快乐不快乐呢,她跟你的做事方式不一样。”盖尔答道,“对她来讲,金钱就是快乐。她只是想从我们身上赚钱,就这么简单。黛博拉,你太相信人的善良本性了,你该想想,现在你要变得更加现实一点。” “只是我一直喜欢朱迪斯,”黛博拉说,“她太讨人喜欢了。” “男骗子不讨人喜欢,就无法成功,.99lib?”盖尔用她一贯的粗暴口气说,“女骗子也一样。”她换了话题,“那么你,亨特先生,谢谢。这就是我们用你的确切原因,你让我们所有人免于尴尬,更不必说免于可能存在的经济损失。”此刻,她对着另外两位成员说,“我想到此地步我们的决定很清楚了,难道不是吗?拒绝她的申请吗?” 多迪点头,“拒绝。” 黛博拉叹口气,“唉,如果我必须决定的话,”她伤心地摇摇头,“那就拒绝吧。” 多迪把亨特一直送到大厅。她把手搭在亨特的胳膊上,故意高声地谈起“老泼妇”的情况,“我真是特别喜欢她叫我‘别晃来晃去了’,我当时真不知道我在晃来晃去。怀亚特,不管怎么说,你当时真认为我在晃来晃去吗?我打扰你了吗?” “一点也没有。”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那好。这么说,我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了。” “多迪,你离那一步还早着呢。” “哦,谢谢,”她在亨特的胳膊上加了点力道,“而且,再次感谢你查清了朱迪斯的背景。如果我们让她加入进来,她会成为这儿的一颗毒瘤。”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不管是多么绵薄之力。” “你做得够多了,相信我。还不止这些呢,你让一切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种才能实在难得。我们这家俱乐部最怕的就是把丑闻公布于众。” 多迪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亨特怀疑她是不是想吻自己。他在面试此处的工作事务时,多迪对他的关注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她倾听他说的每句话,倾听他的职业背景,倾听他的个人生平,当时似乎一直说到童年时候的情况。就因为面试太不够专业,他差点下决心不接受这份工作。 亨特站在大厦前面,等着来接他的汽车。他拿出手机开了机,米基早先发来的短信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对方在忙着做菜呢,亨特可以等会儿再回复。他在米基的短信上按了“关闭”键,然后又一条短信突然弹出,发自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什么……?短信内容是: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第二章 伊万?奥尔洛夫无精打采地坐在新落成的亨特俱乐部接待区镀有铬合金的皮革椅子上。亨特俱乐部位于奥迪弗莱德大厦,处在林荫大道餐馆的正上方。伊万?奥尔洛夫长期担任旧金山市的警官,最终在怀亚特甜言蜜语的循循善诱下俯首称臣,于11个月前来公司上班。他30岁刚出头,身形微胖,面色黝黑,额头较低,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看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的外表经常会让人产生误判。 他生机勃勃,乐观向上,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还经常笑话说个不停。当然,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试过回拨那个号码了吗?” “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拨电话,没有接听,没有语音自动答复,什么都没有。” 吉尔?菲利普斯42岁,是位有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举止干脆利落,对时尚一无所知,于四个月前加入亨特俱乐部,希望在此干完为期三年的学徒。 亨特俱乐部会给她提供6000个小时的调查工作经历,她需要这个去申请私家侦探执照。 “用过就扔掉的手机,”她说,“方便使用的手机。” “很有可能。”亨特说。 “你回复过短信吗?”伊万问。 “我试过了,没有回音。” 塔玛拉?戴德靠在桌子旁,穿着绿色的短裙,搭配一件白色衬衫。她踢掉鞋子,正晃着长腿,“也许就是个恶作剧,有些孩子随机挑选个手机号码就发短信。”
“如果这样的话,”亨特说,“那他们可就得打起精神来。”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怀亚特?”吉尔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从不认识我的母亲,我的养父母亨特夫妇也不认识她,我从没打听过这事。”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奥尔洛夫说,“你得问问这些事情。想知道答案,就得问问。” “伊万,谢谢你的提醒,”亨特冷冷地说,“下一次我被领养时,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给自己提个醒:问问养父母生身母亲的情况,现在我明白了。” 可奥尔洛夫紧逼不放,“你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也许记得一些琐碎的事情,只是一些记忆的片段而已。我记得的事情可能还是通过其他地方、其他家庭了解到的。” “你父亲的情况呢?”塔玛拉问,“你生身父亲的情况呢?”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当时身处领养体制之中,生身父母都离我而去了,这才是真正至关重要的。” “那么现在,”吉尔说,“有人给你发了条短信。” “这太恐怖了。”塔玛拉从六年级就认识亨特。 当时,亨特实际上救了她和弟弟米基的性命。他俩的母亲死于过量吸毒,而他俩被锁在屋子里出不去,缺了好几天的课程。亨特当时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工作,就跑到他们家.99lib.t>,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和屋里的人沟通,结果发现两人因极度营养不良濒临死亡。 亨特希望姐弟俩能生活在一起,能生活在领养体制之外,他对于领养体制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帮两个孩子跟外祖父吉姆?帕尔取得联系,外祖父后来像养育自己的孩子一般养育他俩。塔玛拉和亨特相互保护着对方。 “我想这太恐怖了。”她重复道。 “有点恐怖,”亨特长出了一口气,“我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不,你明白。”伊万说。 “我明白?” “当然了,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答案。” “你说起来倒容易,好像今天什么答案都知道。” “实际上,”米基欢快地说,“他每天都知道答案在哪里。” “说实话,怀亚特,如果伊万表现更优秀的话,” 塔玛拉补充道,“我们应考虑选他当老板。”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选举办公室,”亨特说,“我得查查公司的规章制度了。” “我只是尽量想帮点忙,”伊万说,语气中流露出自我防御的味道,“那人之所以不愿意给你打电话,在我看来似乎一目了然。” 亨特对他扑哧一笑,“智者啊,给我们以启迪吧!” “因为他不想让你弄清楚他的身份,”伊万说,“你会听出他的声音。” 亨特朝手下其他成员扫了一眼,“伊万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我不赞成。” 伊万微笑着点点头,“送给你一份薄礼而已。” “等等,”吉尔插话道,“你母亲怎么死的这事为什么这么重要?特别要强调的是,为什么此事对于不想让你弄清楚身份的那个人那么重要?” “问得好,”亨特说,“不幸的是,我不知道答案。” 亨特从小到大住的房子位于贝尔蒙特,每去一次,他都觉得房子比上次来时又小了一些。现在,他很难想象自己和两个弟弟当初一起住在这间位于车库上方、面积只有12×14英尺的卧室。一开始家里只有怀亚特一个孩子,后来,经过数年尝试无法怀孕生子的父母突然之间大发神威起来,里奇和伊桑共用一张双层床和他同居一室。在楼梯顶部的拐角处,萝莉和帕姆的房间比一个橱柜大不了多少,可能面积只有8×10英尺大小,有一扇窗户。父母的房间,事实上,位于一楼厨房兼饭厅的后面,中间连着一条短短的走廊。七个人就住在1400平方英尺的房子里。 怀亚特在这儿从6岁一直住到18岁,那是他人生最快乐的一段岁月。 现在是10月中旬,向风景如画的窗外望去,太阳正亲吻着西边的山顶。怀亚特的父亲鲍勃?亨特坐在活动躺椅上,端着一杯红葡萄酒。他头部谢顶,保养得不错,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留着一缕花白山羊胡子,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聪明睿智,从扑克牌到撞球到篮球到象棋到高尔夫球,等等等等,谁也无法用世上的任何比赛活动和他一决高下。对这些人而言,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孩子在内,他给人的印象就是百折不挠,和蔼可亲,不可战胜。 “当然了,”鲍勃说,“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是关于我生身父母的事。” 他父亲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流露出感兴趣的目光。作为一名临床心理医生,鲍勃经常想弄明白养子为什么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但拐弯抹角的探问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怀亚特有自己的原因,鲍勃对此一直都很尊重。 “哦,”鲍勃说,“这我可就帮不了忙了。你妈妈和我从不认识他们,你以前似乎对此也不感兴趣。” “何止是不感兴趣,”亨特说,“简直是充满敌意。” “那怎么就变了呢?” 怀亚特告诉父亲自己收到短信一事,尽量把短信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随即接着说:“……然后,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其实存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这条神秘的短信以及发短信的人,另一方面就是信?99lib.息本身,说到了我的生身母亲的问题。突然之间,我发现我不再为这类事抓狂了。这个,你知道,我成长的方式……” “没事的,怀亚特,”鲍勃说,“你认为如果你流露出对生身父母的思念和关注,就会伤害我们的感情,尤其是伤害你妈妈的感情,因此,你一直没有这样做。我们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甚至对此颇感钦佩。” “在我心里,你们俩就是我的父母。” 鲍勃面露笑容,“那好,我们可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看。” “是这样,可我不想你和妈妈认为——” 鲍勃打断了他的话,“认为我们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没门,我想你甩不掉我们了。只不过是突然之间,有事情发生了,你有理由去调查。” “可能是个不错的理由,也可能只是恶作剧。” “也许不是恶作剧,”鲍勃喝了一口酒,“你需要知道什么?” 怀亚特摊开双手,“知道名字就好,我可以从此处着手。” 鲍勃点点头,“我得说,这是个不错的着手点,问题是我不知道。”他抬起一只手,“我知道,这话说起来有点荒唐,可这是——哪一年呢?——是1974年的事!”他大声道,然后又面向怀亚特,“这事你妈妈比我知道得更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怀亚特的母亲莎琳在厨房里做着意大利面酱,香味弥漫到楼梯口。她手里拿着一瓶基安蒂酒,走过来站在走廊里。她个子很高,身材修长,快奔古稀之年了,依然长得清清秀秀,一头浓密的花白头发显得高贵堂皇,长发飘飘。她就像是从200年前穿越过来的草原人家的妻子。 “听凭差遣,随叫随到,”她高声说,“你的仆人拿着酒来伺候你了!” “怎么会需要这个呢?”鲍勃问,“我喊你来不为这个。怀亚特要问几个关于他出身的问题。” 一丝阴影掠过脸庞,她咬紧了嘴唇,然后阴影就消失不见了。 “说实话,我知道一点。你爸爸可能跟你讲过我们知道的并不多。” “连名字也不知道吗?” 她拉过一把餐厅的椅子坐下,“当时情况和现在不一样,收养孩子的一切信息要比现在隐秘得多。当时,大家都守口如瓶。” “对什么守口如瓶?” “对一切信息都守口如瓶。首先,被人收养是一件丑事,这从一开始就意味着你在某种程度上‘不正常’。你不记得上学时孩子们嘲笑你吗?” 怀亚特点点头,“可能印象有点模糊了,记不太清楚了。” “你是在有意忘记不愉快的事情。”鲍勃说。 “爸爸,当时这只是我要去努力克服的一件事而己,我确实记不清收养这事对我产生的影响了。” “看来你妈妈和我这活干得不赖。” “而且,”莎琳说,“我们收养你时,你已经6岁了。说你是我们亲生的已没有多大意义,这事一直都是你成长阶段的负担。看到其他孩子捉弄你真是让我难受。” “为这就嘲笑别人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亨特说。 “有些孩子,”莎琳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鲍勃插嘴道,“当时,如果是通过天主教慈善会领养的话——我们就是这样领养你的——很可能就是私生子。那些未婚先孕的母亲只想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中去,假装孩子从来就没来过这个世上。” “当时,像我们这样的养父母,”莎琳补充道,“害怕孩子长大后,生母跑来认出自己的孩子,还要把孩子带走;因此,就有一整套这样的合法机构,不让孩子的生身父母和养父母见面。这当然就阻断了孩子回头找生母之路,阻断了孩子干扰生母的生活和家庭。” “那我的生身父母有没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呢?” “我想这不是没有可能,”莎琳说,“他们可能不到60岁。如果他们年纪轻轻就有了你,他们会比我们年轻。” “除非,”鲍勃说,“发短信的人知道一些情况。” “哪个发短信的人?”莎琳一脸疑惑。 怀亚特向她说明了情况。 “那么,不管此人是谁,”他总结道,“一定认识我的生母,不知怎么回李把她和我给联系起来了,而且,她现在很可能死了。” “别人怎么会知道?他们为什么关心?” 怀亚特摇摇头,“你难倒我了。”他喝完半杯酒,“我的出生证明呢?当兵不需要吗?我想得需要。难道我们这儿没有吗?” “当然有,”莎琳说,“但这并不能帮你弄清你生母的身份,因为你在上面的名字叫怀亚特?亨特。” “怎么会这样?”亨特问,“你们收养我时,我不是6岁了吗……” “我们把你从上一家接来时,你是6岁。”鲍勃说。 “好,可我出世时,一定叫怀亚特?某某,是吧?” “对,”鲍勃说,“天主教慈善会是有名字的,我敢确信,就在你原始的出生证明上,你得要找人给你看一眼。而且,如果他们手头上有你生母或者生父的对冲命令,你依然无法看到。” 亨特坐回到沙发上,“你们领养我时,我叫什么名字?” “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你当时叫怀亚特?杜,”莎琳平静地说,“等我们正式登记时,你想叫怀亚特?亨特。” “现在还叫这个名字,”他说,“那个一开始的名字在什么地方离我而去?” “也许,”鲍勃说,“这个发短信的人会再发来短信的,告诉你一些你不明白的事。” 莎琳拨弄着桌上的酒杯,“你可以去天主教慈善会问问。” “我肯定会去的,”怀亚特说,“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在你们收养我之前,我在寄养家庭或者其他可能的收养家庭折腾了多久吗?我是说,我记得至少有三个,也许是四个。我当时一定有点难以调教,是吧?” “对那些人而言,确实可以这样说,”莎琳说,“说到你被父母遗弃这方面,你表现出一些抵触情绪。其他人不知道怎样和你交流,情况就是这样。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和你交流。” “我想你当时大概3岁。”他父亲说。 “那么我和生身父母生活到3岁左右?” “是这么回事。”莎琳说。 “那是1971年吗?我就是那时进入到领养体制的?” 鲍勃点点头,“我得说八九不离十。” “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怀亚特说,“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亨特住在布兰南大街一家以前堆放花卉的仓库里。15年前,他在市场低迷时买下了这个破旧的建筑框架,当时,这个法庭周边的街区离完全充公只有一步之遥。他主要靠自己动手,将其装饰一新,成为独特并且让人印象深刻的建筑。 在布兰南大街一侧,有两个入口:一扇脱氧钢制成的大门以及旁边的一扇车库大门。两扇门均为桃红色.亨特认为这和外墙的紫色很是般配。从窗户照进来的自然光照遍了里面的每个角落,会一直照到天花板上。中间引入注目的是硬木制成的篮球场和专业的篮框——从屋顶吊下来——这是十年前骑士队场地升级改造时亨特弄到手的。此外,沿着白色的石膏板望去,一堆木吉他和电吉他堆放在一个拐角处,三台电脑放在两张图书馆用的长桌上。 另一个拐角处堆放着冲浪板、船帆以及一辆崭新的川崎牌摩托车。 一扇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门通向居住区,这是一套设计漂亮、功能齐全、照明很好的现代化公寓一沿着宽敞的大厅向左是卧室,然后是放着书、安装有电视和功放设备的客厅,最后是设备齐全的厨房和餐厅——摆放着绝对零度牌电冰箱和维京海盗牌四灶煤气炉,六把耐用但不怎么般配的椅子放在一张特价买来的农场餐桌四周。后门和前门一样,也是钢铁制成,从厨房直通后面的小巷。 亨特坐在桌子旁,用一瓶喜力啤酒安抚着自己的沮丧情绪,手机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搞不懂随随便便一个人是怎么知道他母亲的事情的,甚至还能够把母亲和自己联系起来。因此,他认为,发短信的人不是,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某个人。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便是此人一定和天主教慈善会联系密切。如果说亨特和生母各自处于锚链的一端,他推断,领养机构就成了联系母子俩的唯一纽带。 他得从此处着手。 他伸手拿起手机,翻到了当初的那条短信,进入“发送短信”模式,然后写道:“给我回复。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把手机紧紧地在手里攥了一两分钟,攥到指关节变得发白。然后他松开手指,按住电源键,一用力关了机。他从桌旁站起身,向床边走去。 第三章 天主教慈善会的总部位于主干道旁边的霍华德大街,此处从亨特家步行很快就能到达。在这儿上班的是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叫梅丽莎?沃格娜,她告诉亨特两年前他们就停止处理领养事宜了。现在,所有的档案和文件都已被加利福尼亚州福利局儿童领养科接管了,并且送到了萨克拉门托市的一个储存处。 “你在和我开玩笑。” 沃格娜女士戴着眼镜,笑了起来,“你要知道,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这是一项规定。” “我听说过这事,可我今天不打算开车去萨克拉门托。” “哦,不管怎样,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你不可能一进去张口就要你的出生记录。” “当然不行。这我明白,那岂不是太简单了。” “说得对极了。” “那我该怎么做?” “你给他们发一封由公证人证明九九藏书的信,说清楚你的生日和领养父母的姓名,然后申请查阅生身父母的信息。如果父母中有一位在联系表格上签名同意,工作人员会帮你和他们取得联系。” “要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呢?我是说,没在表格上签字。” “那,”沃格娜女士叹了口气,“那就更加复杂了。” “复杂在什么地方?” “哦,如果你在信中提一些他们可以回答的问题,也许可以降低复杂程度。” “比如说?” “比如说你父母的种族状况和大致的身体状况描述,或者让你接受他人领养时他们当时的年龄和医疗信息。你是在寻求和医疗情况有关的信息吗?” “不是。” “你有部分印第安人血统吗?” “没有。为什么?” “如果你是印第安人,你可以请求最高法院,他们可向你透露这些记录信息。这样,你就可以获得属于你的部落的任何福利上的好处。” “哦,我想那成功的希望可就不大了。” “事实上,我感觉你不怎么像印第安人。”她说。 “确实不是,”亨特承认道,“那么,我得递送一封公证人证实的信,如果没有授权同意联系的表格,调查就到此结束了。” “就算你不是印第安人,你也可以像我说的那样,上诉至最高法院。但你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他们同意你这样做,通常就是了解医疗信息。要不然,如果你的父母不想你找到他们的话,我想你根本就做不到。” 亨特坐在办公室的桌子旁,给萨克拉门托市的信封上画上了最后一笔。塔玛拉端着咖啡走进来,坐在亨特对面的一把扶手椅上,说道:“如果不是天主教慈善会怎么办?” “就是天主教慈善会,这我爸爸是知道的。” “不,你说过他是通过慈善会领养你的。” “对,我刚才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可如果他们是在你已经进入领养体制之后领养了你怎么办?米基和我……我们的妈妈去世之后,我们就直接去了儿童权益保护协会,这你是知道的。因此,就算你最终落户天主教慈善会,很可能之前你已经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待过一段时间了。工作人员会整理你的管理材料,抹去你在那儿生活过的痕迹。不管你在哪儿长大,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亨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确实值得注意,除非……” “我抢先一步,”她竖起一根手指,“幸运的是,你的名字并不怎么常见,是吧?你说那是哪一年的事?” “1971年。” “好的,那你翻翻档案,找一个叫怀亚特的人的材料。能有多少叫怀亚特的人呢?真正的挑战可能是要他们给你看档案。” 亨特站了起来。 “这个,”他说,“应该不是问题。” 亨特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当现场调查员时,贝蒂娜?凯克是他的搭档。她是一位来自项目部的黑人女性,为人风趣、聪颖,做事不畏艰难而且勇气可嘉。不幸的是,工作中遇到的压力——把孩子们从虐待他们的父母身边带走——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最终对奥施康定和酒精上瘾,并被协会解雇。然后她花了七年的时间出入康复中心治疗,并最终清除上瘾,恢复生机,返回职场,并且不知怎么回事,又到儿童权益保护协会重新应聘上班。现在,十年过去,她已是副会长了。亨特在她治疗期间不仅没和她失去联系,而且一直和她的丈夫一起,成为她最后治疗期间的一位良师益友,正是这次治疗最终起了作用。 现在两人就坐在奥蒂斯大街她那凌乱不堪的办公室的小隔间里。 “怀亚特,这当然是个问题。”贝蒂娜说。她很想帮忙,可紧皱的眉头表明她对此事无能为力,失望都写在了脸上。 “你知道,档案是事关隐私的东西。就算这样的档案依然存在,没有法院的许可你是不能看的。” “我不是真要看,给我瞟一眼就行。” “瞟一眼也使不得。” “如果这样的档案依然存在,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不存在呢?” “唉,我们俩谈的是30年甚至是40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记录应该已经清除了。” 亨特在折叠椅上直起腰来。 “好吧,”他说,“这样干怎么样?首先,咱俩到街对面去,看看记录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那好,我愿赌服输。可如果还在的话……” “不行。听着,”凯克摇头,“问题在于你不是查看某一份特别的记录。如果那样的话,找一下怀亚特?史密斯或者怀亚特?琼斯的材料,我可以过去让人把它抽出来就行了。可能在技术层面上并不合法,但我会为你去做的。可你想要的东西,得要查看所有的记录材料。你得承认,你可能一开始就不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里。我可不能发动所有人翻找所有的档案。” 亨特咧嘴一笑,“你当然可以了,这样做可有趣了。” “可能要花两天的时间。” “贝蒂娜,那边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烦得要死,这可是照亮他们生活的机会!这事他们会拥戴你的。真的,你可以把它打造成一场大赛,找到怀亚特。给他们发奖,我出钱。喝瓶酒或者给几张巨人队的球票,现金也行,比如说100美元。” “现在就行贿。”凯克双手捂着脸,然后顺面?99lib.颊拖下来,“怀亚特,你有本事说服女人。”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首先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吧,然后把东西拿走。” 亨特的手机收到短信时会发出两声鸟鸣声。现在,就在他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手机响了。他从皮套中拿出手机。 短信写道:“有进展吗?” 亨特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着。你是谁?给我电话,我们谈谈。 他按了“发送”键。 “怎么回事?”凯克靠了过来。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有人用短信跟踪我。” “那就换掉手机,搞一个新号码。” “我不想这样做。不管对方是谁,他知道一些情况,并且希望我去弄清楚这件事情。我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样做,可我需要搞清楚来龙去脉。” “确切地说,搞清楚什么事情?” “对方是谁,想要什么。” 不能打电话,短信联系即可。 为什么?有进展吗?没有。 再联系吧。 等等。有我的身份记录吗?亨特站在那儿,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不放,最后还是抬起头来看着凯克。 “联系不上了。”他说。 “这有点奇怪,”凯克双臂抱在胸前,“我想你没考虑过此人有苦衷,他不愿让你了解他的身份。” “当然了。” “那么,如果你暴露了对方,对方可就不大乐意了。” 亨特耸耸肩,“对方在开始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折腾来折腾去,最终的情况却让人哭笑不得。 在街对面的档案室,凯克和亨特了解到,档案确实在很久以前就该清理或者销毁了,但是,这项工作很可能因为官僚的管理作风并没有被完成。档案管理部门的头头在亨特还在此处工作时就干着一模一样的工作,他毫无歉意地告诉亨特:这类非必需品处理的延误在他们这样的办公室是司空见惯的事,这儿发生的一切事情往往都是紧急情况。 亨特向四周望望,意识到自己认为员工们闲得无聊至极的理论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在沟通谈话室里,每个人都在忙个不停——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坐在桌旁的电脑前敲个不停。这让他想起自己在此处工作的经历,当时大家工作起来总是拖拖拉拉、裹足不前。有太多繁忙的工作,有太多能力不够、责任心不强、愚蠢至极、吸食毒品上瘾的父母,有太多需要拯救、沟通、评估、安置的孩子。亨特在脑海中想过上千遍了:如果不准备照顾自己的孩子,干吗要生孩子呢?但这可不是他今天到这儿来的任务。 “如果这些档案还在的话,”他问档案处的主管,“会放在哪儿呢?” “就在下面的地下室。” 亨特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介意我们下去看看吗?我们可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贝蒂娜担心这些东西的机密性呢。” 此人不假思索地说:“东西都在下面放着。不管什么事情,法律章程只适用99%的情况。说实话,谁来为这事浪费口舌?你会累得半死不活的。” 五分钟之后,凯克和亨特来到这个毛坯的地下室,天花板显得很低——只有灯泡、混凝土地面以及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大楼占地面积有1.2万平方英尺,档案堆放在可移动的箱子里,沿过道按年份顺序,采用两排并列、每排五个堆置在一起的顺序堆放着。最新的档案保存的是1992年的资料,也就在这一年,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开始使用电脑办公。 亨特站在一排排的档案前面,双手叉腰说:“贝蒂娜,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谢谢你带我到这儿来。” 凯克指着这些箱子摇摇头,“我来翻一堆看看。如果东西都在这儿的话,应该不要一小时就能找到。” 连20分钟的时间都不到,看完1970年的档案,在第三个盒子的底部,亨特就看到了怀亚特?卡森的名字。他抽出那份马尼拉纸做的文件夹,打开来看。他一定弄出了一些声音,因为凯克突然站到他的身边。 “你找到了?怀亚特,你不要紧吧?” 亨特脖颈变得通红,双手冰冷,抖个不停。凯克碰碰他的肩膀。亨特读着档案,声音僵硬刺耳,“当事孩子的父亲凯文?卡森,正处于刑拘之中,等待着谋杀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孩子母亲玛格丽特罪名的审判。” 凯克在亨特身边弯下腰,用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 “没事的,”她说,“没事的。” “不,”他?99lib?说,“不,真有事了。” 第四章 “耶稣、马利亚和约瑟夫,赞美仁慈的主!”此人身穿教士服,颈套教士圈,手在胸口画着十字,然后双手叠在胸前,似乎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欣喜之中。 可能他确实如此。 神父年近八旬,面色红润,头发雪白,营养很好。 他站在海洋之星教区住宅的候客厅门口,对亨特满面春风地笑着。亨特向前一步,伸出手,双目饱含深情地熠熠闪光。 “欢迎欢迎,”他紧紧抓住亨特的双手,“我叫丹?伯纳德,”他说,“真说不清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亨特摇头,“神父,你是指哪一天?” “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你的话,当然是再见到你的那一天。”他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着亨特的面容,“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人群中认出你来,但现在看着你,能看到你母亲身上的影子,好像她现在就在这个房间,和我们在一起。的眼睛和你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他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再盯着亨特的面容看个不停,“你是怎样最终跑来找到我的?” 亨特解释说伯纳德神父的名字出现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报告中,神父是出现紧急情况需要联络的直接联络人。亨特随后给大主教管区打去电话,经询问得知伯纳德神父依然在世,并向对方问清了神父的住址。 “他们送我来的。” “这一切发生在什么时候?” “从今天早晨开始,有人把我推到了寻找母亲的道路之上。突然之间,这事变得重要起来。” “在此之前,你还没有找过她?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找过。我有养父母——鲍勃?亨特和莎琳?亨——他们待我很好,不是一般好。”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确实干得不错。” “是的,确实不错,”亨特换了个话题,“神父,我无意冒犯,请别见怪。你一直在给我发短信吗?” 神父一脸茫然,“我一直在干什么?” “发短信给我,给我的手机发文字信息。” 疑云逝去,神父爽朗地笑了,“我连手机都没有,这个现代化的科技产品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现在用手机发信息?如果可以打电话直接说清楚,干吗还要发短信呢?” “神父,这个问题可以改日再来探讨,有些人似乎就偏爱这样做。” “那有人一直给你发关于你母亲的信息?” “问我她是怎么去世的。我哪里知道呢?就是这让我行动起来的。” “从昨天开始的?当然没耗去你多长时间。” “是的,”亨特解释道,“我的职业是私家侦探。如果找人的话,我一般都可以找到。” “私家侦探,”伯纳德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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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多奇妙啊!可你依然没搞清楚是谁和你联系,让你开始寻找的?” “是的。” “对方为什么和你联系,让你寻找呢?” “这也是一个问题,我想你也许可以帮我。” “也许在99lib.这方面我无能为力,”神父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父母的一些事情。” 亨特停顿了一下后问道:“是我父亲杀了她吗?” “不,你父亲没有杀害她,他们一直无法证明这一点,他们为此审过两次。” “他们是谁?” “法院,法律。你父亲因为你母亲的谋杀案被审过两次,可最终无法定罪,因为你父亲是无辜的,他根本就没干这事。” “那是谁干的呢?” 神父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没人查清楚。” “那我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伯纳德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忙的话,干吗不坐下来稍等片刻呢?我去拿几样东西,几分钟就来。” 在神父的小客厅里,亨特拿着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还是个婴儿,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他拿着全家福的照片,显然当时他已经出世。在每一张照片上,夫妻俩看起来都是那么年轻,那么单纯,那么快乐。这就是怀亚特,一个坐在金门公园旋转木马上的3岁孩子,这一画面进入他的记忆深处,让他脖子后面毛发竖起。有那么一会儿,照片中的记忆触动了他,让他不住地眨着眼睛,忍住眼泪。 他把照片转过去,这样神父就能看见了,“一小时前,我会告诉你我对父母没有任何记忆,可我记得照片中的这一天,当时天气暖和,空气中能闻到一股爆米花的味道。我觉得自己有点晕头转向了。” “可以理解。” 亨特翻着这沓照片,“可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了,我记不得她了。”他看着照片上的母亲玛格丽特?卡森正抱着小时候的自己。他不大确信自己弄明白了伯纳德神父说靠母亲的眼神就能认出自己的眼神,但是,就他仍能记得的情况来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想得太多,他内心深处波澜起伏,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他把这张照片放在一小堆材料下面。 “我也记不得父亲了。”父亲凯文?卡森把怀亚特扛在肩膀上,他紧紧抓住父亲那齐肩长的头发。 父亲一脸络腮胡子,正得意地咧嘴而笑。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双臂抱在胸口,身体倾斜,靠在一辆亨特知道的——还是认出的?——棕色福特美景街500汽车上,一只脚搭在汽车的后保险杠上。 “你说过我父亲因为母亲的谋杀案被审过两次?”他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一罪不得两次审理的原则吗?” “陪审团两次都不能决断,”伯纳德说,“地方检察官决定不审第三次了。” “那这段时间,我在哪儿?” “你父亲被捕之时,我接到他的电话,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当时已经收留了你,因为你的父母没有其他家庭成员,我……” “等等,他们也没有其他家庭成员?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是……唉,你明白的,他们自己当时也还是孩子。你妈妈大概15岁左右离家出走,我想她家在印第安纳州,她受过某种程度的虐待,她不喜欢谈起这事。不对,不是不喜欢谈起,而是不愿意谈起。不管什么事吧,反正已经了结了,这事己被抛在身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父亲在遇见你母亲的几个月前,他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因此,就他们两人,在世上孤独地结伴而行,至少那是他俩的感觉,你真的不能责怪他俩。” 亨特坐回到沙发上,把照片放在腿上,“你是怎么遇见他俩的?” 神父笑了,露出一副怀念的神情,“我给他俩主持婚礼的。我想,这是史上最简单的婚礼,就他们两个人,再加上两个证人。他们走了进来,就在6点30分的弥撒中举行了婚礼。她当时带着你,你可能只有四个月大。” “然而三年后,我爸爸突然被逮捕了,他莫名其妙地给你打来了电话?” “哦,不能说是莫名其妙,当时,我对他俩的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他犹豫了一下,“婚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又停顿了一下,“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开始打架了,钱很紧张,日子过得并不快乐。你母亲在家带你,你父亲……” 亨特加了一句,“我父亲……?” “唉,你父亲在汽修厂挣不了几个钱,他认为他俩需要更多的钱,因此他就干了一些事——玛吉认为这事就我们俩知道,我是指就我和你妈妈知道这事,我们可以好好开导开导你父亲,让他收手。” “干些什么事?” 伯纳德最终和盘托出,“他卖大麻,偷过两辆轿车,还曾酒后驾车被拘,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却产生了滑坡效应,他俩有过几次大吵大闹,甚至动起了手,连警察都被叫来了。” “这我知道,我在档案中读过他俩打架的事,因为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对这些事有随访,来了解一个家庭对孩子是否安全。而且,还有一项危害儿童安全罪——是我妈妈犯的,不是我爸爸犯的——他们警告之后放了我妈妈一马,没有起诉她。里面还有三份家庭暴力的材料。” 伯纳德点头,“是这么回事,让人心痛的是,以上所述确实如此。两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叹口气,“不管怎样,长话短说吧,我成为了他俩的生活顾问。我帮凯文在周末又找了份工作,就在这个教堂旁和一位教区居民一起搞景观美化,玛吉带着孩子,开始改变自己……她是位很有天分的裁缝。”伯纳德浅蓝色的眼睛呆滞起来,“他俩会跨过这道难关的,两人本质上是好人,只是年轻了一点,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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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点,生活经验不够丰富罢了。他俩爱着对方,我知道这一点,你忽视不了这一点的,在某种程度上,一切就要大功告成了。接着,凯文从监狱里给我打来电话……”伯纳德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 “然后你把我转出了儿童权益保护协会,转进了天主教慈善会。” “是这样。当时,天主教区的网络十分强大,我想这对你的未来最好。” “可为什么我父亲……?为什么他在受审时,让我处于待领养状态,让领养的家庭或某个人来领养我呢?他出狱后要怎样处理我的问题呢?” “哦,是的,”伯纳德说,“所有的问题都是。”他身体前倾,坐在椅子边缘,胳膊肘落在膝盖上,“首先,他不大肯定自己能走出监狱,能驳回对他的起诉。其次,就算证明他无罪,他知道审判至少得持续一年。最后情况表明,两次审判耗去了四年的时间。可我认为最主要的是——我们谈过这一点——他认为自己当不了一位好父亲,当不了你应该拥有的好父亲。他在坐牢,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他不想你在成长的时候背负着这些打击,他希望你找一户好人家,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他在为你的最佳发展着想。” “他是通过放弃我的抚养权达到这一目的的?” “我知道,我认为他的看法是错的,可他不是那样想的,他把这看成是为了你的美好发展应作出的牺牲。” 亨特叹了一口气,“好吧,神父,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失去跟我的联络的?” “哦,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一旦你被安置好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从此以后我都是毫不知情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当时领养体制的惯例之一,人们殚精竭虑地要把孩子和生身父母永远地分开。” “昨晚我的养父母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千真万确,”神父摊开双手,“我想,告诉生身父母谁在抚养他们的孩子,或者养父母有办法来联系生身父母,现在这一切都变得司空见惯了,但当时人们是不会这样干的,人们认为干净彻底地分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亨特抬起头,目光越过伯纳德坐的椅子,看着挂在墙上的耶稣受难像。 “然后,他就消失了。他到我这儿来过,告诉我他要在他们决定再一次逮捕他、审判他之前离开本州,我尽力劝他不要这样做,我想我可以给他找份工作,甚至让他上大学,帮他重新站立起来,可他没有接受。他不想再谈论这事,他只是来和我道别。”伯纳德简要说明了他拿出照片的那个破旧棕色超大信封的来历,信封就放在两人之间的咖啡桌上,“他留下这个包裹,以备……以备我会再见到你。”他拿起信封,晃了晃,有一个更小的信封掉下来,落在手中。在信封的正面,用铅笔写着“怀亚特”,大写印刷字体,字迹都快看不清了,信封上没写地址,封了口。 “这也是给你的。” 亨特伸手接过来,双手捧住。他用一根手指按在信封的口盖上,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折成三折,上面的文字仍是用印刷字体写的,没注明日期。 “怀亚特,”信上写道:如果你读到这封信,那么你一定遇见了伯纳99lib.德神父,知道了警察和每个人都认为我杀害了你母亲,我发誓我没干过这事。我被释放时,就开始调查是谁干的,但时过境迁,四年过去了,当初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已经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了。与此同时,两次审判之后,有几个好人为我感到遗憾,他们给了我一些差旅费,在得克萨斯州帮我找了一份工作。 我已经下定决心,这可能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礼物了。 因此,我接受了。也许,我该留下来,可我看不到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我找出了谁该对你母亲的死承担责任,警察也绝对不会相信我的。 离开这儿,一切重新开始,这是我能作出的最佳选择。很抱歉,我是一个这么让人讨厌的父亲,可我确确实实想让你知道你母亲和我之间发生的真相。 我没有杀害她。 爱你的爸爸他很正式地用手写的方式签上自己的全名“凯文.M.卡森”。 第五章 德温·居尔最不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对着询问证人的录音来校正打印的文本资料。中午之后,他一直坐在桌旁干这事。因此,从一开始,他的情绪就不大好。他抬起头,看到怀亚特小心谨慎地经过刑侦处向他走过来时,这种情绪就在他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亨特走过来,说了自己的意图后,居尔直截了当地就回击了。 “我想就在昨天,”他开始反击,“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不能为你效力,可接下来我看到的是:下午三四点钟,我没有行走在外面的大街上,为这个伟大城市的居民安危去赴汤蹈火,你又跑到我面前,站在我的办公桌旁。我是刑侦处的一名督察,通过干实事来领取工作报酬。你来问我能不能在空闲时间里帮你调查调查一些小事,不收取任何报酬,是吗?” “为你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做一点琐碎而有意义的事,会有回报的。” “我想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吧。” “够充分了,尤其在你听清楚是什么事的时候。” “我不想听,怀亚特,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我想这话我已经和你说过一两次了,干完这件事,我还要询问三位证人。”居尔看看手表,“确切地说,还有42分钟。询问将耗掉我下午的全部时光,可能还要延续到晚上,这会让我的晚餐晚点,康妮就讨厌我这样。我不怪她,因为我也讨厌这样。” “你今天的口才真棒。”亨特说。 居尔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耐心地看了亨特一眼,压低了嗓音,“这是因为,怀亚特,我在用我能想到的最清楚的语言,告诉你我不能停下手中的工作,为你干自由职业者该干的事情,不管这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或者无足轻重。” “德温,这事是微不足道,但绝不是无足轻重,这是一桩未能结案的谋杀案,依然是个有效的案例,受害者是我的母亲。” 居尔即将脱口而出的另一波恶言恶语就此戛然而止,他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亨特点头,“我的生母,玛吉·卡森。” 现在轮到居尔摇头了,“我得为你把这事了结了,是不是?不管是什么事情。真是关系到你母亲吗?真正被杀的到底是谁?你不会随口编个故事让我着你的道吧?” “我凭着童子军的荣誉发誓,这事确实发生过,案子一直没破。” “你刚刚知道这事?” “还不到一小时。” “听起来像个故事。” “是这么回事,真正的问题出在审判上。” “还审判了?我想你刚说过没破案的。” “说过,被起诉杀害她的人因陪审团无法裁定九九藏书,两次免于惩罚。” “哦,好啊!欢迎光临旧金山。” “被告是我的父亲。” 居尔再一次愣住了,他一动不动,然后摇着头,咯咯笑了起来,“好的,恭喜你。怀亚特,你真是让我神往了一会儿,好啊!”他看了一眼手表,往后推了推椅子,站起身,“我想我很喜欢我俩在此交流,可我真的要动身了。” “此事千真万确。” “我不这样认为。” “很容易检查核对的,材料就在外面湾景区的档案室里,这就是我来请求要你帮忙的全部事情,你去那儿帮我看上一眼就行了。我想自己去,可人家不让我进去,得警察才行。” “当真如此?案子什么时候开始的?”居尔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玛吉·卡森,此案第一次审判是在1971年。” 居尔萎靡不振地向前弯下腰,在便利贴上写着字,然后抬起头,“如果我问完了这些证人,吃晚饭又不迟到,并且今天某个时间还能回到这栋大楼,其实哪样可能性都不大,我可能会去看一看的,我可没有给你任何承诺。” “你会做的,我知道你会做的,”亨特指着他笑道,“你会为我效劳的,德温。” “怀亚特,我非常确信我不是在为你效劳,我只是一个拼死拼活干活的警察,干我自己应该干的事而己。” “那好吧,我最好还是走开,让你自己去看吧。” 停车总是那样,要么价格昂贵,要么根本就找不到地方。亨特从海洋之星把车开回车库,把酷派车停在里面,关上车库门后,转身向法院走去,去看看居尔,问他要案件的档案。 现在,他走回到明媚的阳光和罕见的温暖之中——10月在旧金山是仲夏季节——来到小巷门口,弯下身子,走进遮盖住门廊的阴影里面。 他直起身子坐下来,头向后靠着门,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努力地控制着呼吸节奏。 除了参与各项体育和锻炼活动之外,亨特大部分早上会跑好几英里来保持体形。先跑到旧金山湾堤岸,然后跑到克里斯菲尔德公园——有时甚至一路跑到金门大桥——然后再跑回来。因此,他很少感觉自己身体虚弱,事实上,他从未承认过自己身体不行。然而,现在,毫无征兆地,他感觉到自己冷汗涔涔,呼吸困难,头脑晕晕乎乎。 他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慢慢地让整个身体弯曲下来,一直到他双肘着膝,两手托着脑袋。 他无法确切地弄清楚这是否能称之为记忆,没有任何东西能脱离记忆而独立存在。突然之间,似乎有一个全新的地方,就藏在身体的某处。也许这个地方一直都在那儿,一直以来被小心翼翼地、千方百计地完全掩盖起来,藏得紧紧地,但现在感觉起来,就像一个张着大嘴的露天深坑99lib.,隐匿于内脏的中央。 他喘个不停,试图把深坑填满,但起不到任何作用。 微风拂面,从某个地方飘来一股爆米花的香味,这让他认清了现实情况。突然之间,他知道自己快要吐了。 他赶快打开后门,跑过厨房,及时赶到卫生间,刚好赶上呕吐的爆发。然后,亨特坐在冰冷的花瓷地砖上,双臂交叉抱住胸口,搂紧自己,和寒冷做着抗争。几分钟之后,他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灰黄,双眼亮晶晶的,泪水简直是在闪闪发光。他打开冷水开关,洗把脸,擦干,然后到房间的沙发上坐下。 吉娜·洛克一年前给他买过一床被子,他叠放在沙发后面。现在,他把被子扯过来裹在身上。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虽然没听到短信的铃声,他还是检查有没有收到新信息,接着就翻到了当天早些时候的短信交流内容:有进展吗?他的回复是:你是谁?给我电话,我们谈谈。 但屏幕上没有显示新的信息,也没有回复。他用手指打出了另一条短信:我的母亲是被谋杀的! 发送。 卡莉·卢琴特和亨特关系密切,亨特使用的就是她所在公司的手机。她按着亨特的手机拨弄了好几次,摇了摇头,“怀亚特,我们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对方可能只用过一次,然后就把手机扔掉了。” 两人待在位于市场大街的一家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店面的办公室里——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四面是墙柜,以及放满存货清单、嘎吱作响的书架。卡莉设计出一套与众不同、符合经营规律的店铺位置,每天让店员忙个不停,她会在任何一天出现在任何一家店铺进行检查。她是资产保护部门的首席分析师,真正的日常工作在于弄清楚公司职员从公司偷东西所使用的新颖聪明的方法,并且阻挠这些方法的实施。作为公司一名长期的雇员以及第一流的科技精英人物,她也了解手机技术方面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她告诉亨特,他俩运气不佳,无法确认短信发送者的身份。 “电话号码本身能提供信息吗?”亨特问,“我们知道区号,至少,这是当地的号码。这难道不能缩小范围吗?” 卢琴特的眉头上佩戴着有品位的银饰。现在,她扬起眉头,对亨特的无知感到万分惊讶,“怀亚特,如果你认为这个缩小了范围的话,区号可是适用于整个城市的,这些区号起不到任何作用。销售电话时,号码和区号是随便选的,甚至不必是购买地的区号。” “那谁买电话就没有记录吗?我知道我买手机时,设置了账号,不是吗?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填了我大约一半的个人信息。” “是的,你是这样做的,可你并没有购买用过就扔掉的手机,”她拿起亨特的购机合同,“这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产品,和公司的账号相对接;发短信的人,却是在百思买集团或者某个地方购买了大量的通话时间。” “那就没有销售记录吗?” “如果是现金支付就没有记录。我敢打赌这部手机肯定是现金支付。怀亚特,你知道买这些产品的人并不是非常诚实的公民。你可能听说过了,这些东西是为贩卖毒品准备的,这可能就是它们存在的主要用途。而且,员工销售这些产品,不大可能得到提成。是的,虽然从理论上说,销售人员销售每部手机时应该留下顾客的名字,但他们可以偷懒,而这是没有人来检查的。你知道发短信者的名字吗?猜猜看。” “米老鼠。” “差不多吧,这就是‘预交话费的手机’。”她拿起亨特的手机,向对方展示着自己从这个神秘的发短信者那里获得的信息。她在亨特的手机屏幕上轻轻触摸了几下,“第一条短信,‘任何顾客都有可能’。这个地址?你愿意下多大赌注,赌这就是商店的地址?” 亨特打起精神,“至少我们知道是在哪儿购买的。” 她耸耸肩,“如果真是商店地址,不是像预交话费的手机那样随便就能编造出来的,我们或许能查到某个地点。如果是我的顾客,是可以查出来的。可他们销售了太多这样的手机,我敢保证,你怎么去确定每一位购买者的身份?” “买多部手机的顾99lib.客呢?” “除非在两到九家不同的商店购买。”她把手机还给亨特。 他伸直身体,离开桌面,顺手把手机放入皮套,“那我们就此彻底没辙?” 她满是同情地点点头,“就这两条短信来看,我想是这样的。这些手机早就不存在了,怀亚特。砸碎了,被汽车碾轧过了,扔掉了。这些手机不能帮你找到任何人。你知道这些手机的平均使用寿命,是吧?1小时15分钟。用个一两次,那就是它们的作用,然后就被扔掉,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证据。” “卡莉,”亨特说,“你有其他点子吗?我得找到此人。” “我来合计合计。”她说,坐在桌旁,拨弄着一缕缕短而卷曲的黑发,陷入沉思之中,“上一条短信问你事情可有进展,你还没有任何答复,是不是?” 亨特点点头。 “现在有了进展,对吧?” “事实上,有不小的进展。” “好吧。下一次收到短信,我能精确地找到对方所在位置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尤其是对方就在本市范围内。事实上,你在发短信的同时,我们还可以通话,这样我就可以及时获得发短信者的位置。”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怀亚特。这不难的,我可以在30秒之内搞定。一旦我得到号码,我就可以跟踪,但首先得对方联系你才行。” “好的,”亨特说,“如果有联系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怀亚特,你还好吗?”塔玛拉坐在他的对面,交叉着双腿。塔玛拉合上了过去20分钟他们一直在翻阅的预约簿,放在大腿上,“你似乎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亨特在宽大的桌面上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可笑容稍纵即逝,“我还好。” “不错啊,还在大言不惭地发表着看法。” “我没怎么糊弄你吧?” “也许你一瞬间就丢掉了三位客户。” “有一天我会把他们一一再找回来的。”然后,他表情严肃地说,“每个人都为明天找到了可做之事,是不是?” “怀亚特,情况正好相反,我们手上的工作量太大,人手又不够,尤其是你,没有把自己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去,”她说,抬起一只手,“这不是批评,是事实。” “我注意到了,”亨特在嘴巴前搓着双手,“这个短信事件让我讨厌,我母亲……”他停了片刻,然后在桌子上摊开手掌,“我不知道怎样厘清整个事件。一个明摆的事实是她被杀了,而我父亲一直不见影踪。我怎能忘了这一切呢?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是说,在今天之前一切都历历在目。” “也许是伤害太大了吧?” “塔姆,这是不自觉的行为,情况就是这样。你是知道我的,在以前的生活中,我还没有尝过痛苦的滋味,我是个逍遥自在的家伙。” “哈哈!”塔玛拉笑了一会儿才止住,“我是说,你说对了。这就是你,怀亚特,逍遥自在,随遇而安,人们经常谈到你这一点。” 亨特似乎很是惊讶,“真的吗?不是吧?” “是的,你就是那样。坦白地讲,妙趣横生,无忧无虑,”她走上前,“好了,怀亚特,你至少有点了解自己了,是吧?你不是个懒骨头。你干吗认为自己总是需要这么棒的体形呢?干吗你得自己打理生意上的事呢?为什么你擅长于自己参与的每样事情,更别提在体育场上的佳绩了?” “塔姆,这些算不上是性格缺陷吧?” “不是,可也算不上是一个不想让任何事情困住手脚、无忧无虑之人的成熟之举。比如说,突然得面对童年时期的事情,面对长这么大一直在压制的事情,”塔玛拉压低了嗓音,“好了,你可以对这事有一定的反应。事实上,我在担心这事是否会给你带来某种真真切切的沉重打击。如果换作是我,我会蜷缩到球中,躲在拐角处,寻思着下一次攻击会来自何方。” “这不大可能,”亨特说,“你很可能和我现在一模一样,得弄清楚这事是谁干的,为什么干这事,这是一方面的情况;另一方面,尽量侦破我母亲的谋杀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我就习惯了有这样一位母亲,她被谋杀了;至于父亲……他可能还活着。你能想象吗?那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我能想象得到,怀亚特,”她心平气和地说,“米基和我有着同样的经历,这事你可能还记得。” 她的话不啻于给了亨特一记耳光。亨特惊讶于他们姐弟俩的力量,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当然你能做到,塔姆,对不起,你当然能做到。” 她耸耸肩,“差别在于我从不会假设我们的父亲去世了,怀亚特,他很可能就生活在某个地方,对我们不管不问,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你却得出了40年后这家伙又活了的可能性,还给你留了这封信……” “好吧,这是事实,有没有可能发短信的人早就知道这封信的存在?要么是伯纳德神父,要么是某位局中人?” 塔玛拉咬着嘴唇,“我不懂为何会这样,除非神父……” 亨特摇头否定了,“不,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伯纳德神父不可能知道我是谁,或者知道我会在今天或是某个时候到他的住所去。对于不会使用手机,他也没有撒谎,因此,他不会躲在幕后发短信,除非他彻头彻尾地欺骗了我,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此人是谁,他至少认识你母亲,对吧?” “至少有预感,也许对方并不确信,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条短信问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如果我说她死于脊膜炎或者其他什么疾病,对方也就放弃了;可如果我是这位被谋杀的母亲长期失散的儿子,对方又了解一些谋杀情况的话……” “那对方为什么不报警呢?为什么要找你呢?” “我不知道,也许对方要隐瞒一些事情,或者要让自己了解的东西成为隐私。另一方面,如果我是那个儿子,我回复说我的母亲被谋杀了,那我就有要调查下去的动力,调查就是我要做的事。”亨特身体前倾,双肘落在桌上,想着自己多多少少找到了一些线索,“对方知道我是谁,不是吗?既然对方有我的手机号码,这意味着我给过对方我的号码,或者给对方打过电话,对方清楚我是干什么的。” “对方是认识你父母的某个人。” “不,不一定,也许是后来了解情况的某个人。对方不想官方介入其中,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不想打乱自己正常的生活。可如果对方知道是谁杀了我的母亲,或者认为自己知道真相,知道犯法者依然逍遥法外的话……” “那么最好还是小心为妙。”塔玛拉说。 “不止是小心为妙啊,塔姆,不止是小心为妙啊!” 第六章 6点刚过,下一条短信就来了。亨特即将结束在仓库角落处的锻炼——他正挥汗如雨地做着仰卧起坐和俯卧撑。连响两声的短信铃声响了,亨特正做到第43个俯卧撑。他一下子弹起来,抓住手机。信息内容和上一条一模一样:有进展吗? 是的。 短信内容简短、亲切、迅速。他得打电话给卡莉·卢琴特,让卡莉追踪对方手机的位置,他尽量回想起卡莉告诉他的、让人觉得很好笑的简单指令——此刻突然变得万分复杂起来——他把手机调成呼叫模式,找到卡莉的联系方式,然后再返回到短信页面,输入道:我母亲被杀了。 听到卡莉的电话接通,响了一声,又响了一声。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他说,然后传来了卡莉的声音,没有开场的寒暄。 “开始了吗?” “刚刚开始。”怀亚特盯着屏幕不放。 杀手还在世,你要找到他,将他绳之以法。 亨特点击着屏幕。 你知道他是谁? 是的。 “好了,”卡莉说,“找到信号了,在海港区。” 亨特现在很难记住卡莉的信息。他是谁?是我的父亲? 不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不是不能,是不愿意,不能掺和进来。 为什么不能?你现在就掺和进来了。 “不管是谁,”卡莉说,“就在海港区西夫韦超市的停车场上,你能拖住他吗?找几个手下,派他们到那儿去?” “卡莉,我已经同时运行两条手机线路了。” “老兄,操作流程是一样的。” 此时,屏幕上显出字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也会杀了我的。 你是谁?我要见见你。 找到他,将他绳之以法。 怎么找到他? “我不想关掉屏幕。”怀亚特说。 “不会关掉屏幕的,就像你给我打电话那样,直接返回就可以了,我保持在线,哎哟!” “怎么了?” “信号没了。” 塔玛拉、米基和他们的外祖父吉姆·帕尔住在欧文大街一个有着一个半卧室的顶楼单元里。大楼已有80年的历史,他们住的地方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不到700平方英尺。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房租一直控制在635美元。除了价格便宜之外,另一个好处就是楼顶。因为起雾和刮风,大约90%的时间楼顶是不用的,但有时从那里能看到壮观的红紫相映的落日风光,还能瞥一眼金门公园的树梢。 米基前天发短信说要请客吃饭其实就是吃烤鳄鱼肉,他在使命俱乐部外面的小摊上吃过。当然,除了鳄鱼肉,还有鸡杂饭、烘烤的茴香、生菜和酥梨沙拉等。四个人用装果汁的玻璃杯喝着各种各样的龙舌兰酒,端坐在自己搬出来的牌桌旁,桌上铺着红白交映的桌布。黄昏静谧温暖,太阳正把最后的光辉投在海面上,呈现出光与影的千变万化,鳄鱼排散发出一股“熏肉”的香味。 “此人知道是谁杀害了你的母亲?”米基问。 “短信上是这样说的,”亨特喝了一口,“你可以自己看看。”他把手机递了过去。 米基看了看手机,“此人想让你把凶手绳之以法?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证据,移交警方。” “可如果这个人知道的话,”塔玛拉插了一句,“那么这个人已经找到了某种证据,你不这样认为吗?这个人必须得这样。” “不一定,”吉姆·帕尔虽然上了年纪,可一点也不糊涂,反应也不迟钝,“对方可能听到什么风声,或是了解到不少消息,综合考虑一下,不想碍着这家伙的面行事,可能就是怕这家伙。” “如果是这个人干的话,”塔玛拉说,“对方可能就是怕他。” “是啊,都有可能。”亨特说,“如果我们谈谈发短信的人,情况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哦,你已经成功一半了,”米基说,“你在海港区西夫韦超市找到此人,那说明他就是当地人。让此人在扔掉手机前把时间拖得长一点,我们就可以找到他。” 亨特摇头,“我们最多聊两三分钟,上个卫生间的时间。” “你不能让这个人在线时间长一点吗?”塔玛拉问。 “时间已经够长了,我想这可能是最后的短信。” “为什么?” 亨特耸耸肩,“现在我已经拿到了行军的命令,对吧?下一步要做的是行军。” “可能不是这样,”吉姆说,“你想抓住此人。我们可以假设对方也在观望着你,或者至少要明白你的下一步行动。” “吉姆,对方知道的没那么多。等我说了,对方才知道我有进展了,这表明对方没有关注我。” “好,”塔玛拉说,“这个人没关注你,这意味着你会接收到更多的短信,最起码这个人想知道你的进展如何。这是上一条短信的内容,这个人想保持联系,甚至可能是为保护自己着想呢。因此,关键在于你们一联系上,我们就要马上行动。” “到海港区的西夫韦超市去?” 塔玛拉喜欢这个点子,“不管在哪儿,反正地方就那么大,我们可能要走运了。你一边和卡莉打电话,一边发短信的时候,能打个电话给我们吗?” “理论上可行,卡莉告诉过我怎么做,很容易的,小孩子都会做。显然,很多人都能做到,但在最紧张的时刻,我却做不到。” “下一次你会做到的。” 亨特耸耸肩,“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等着吧,”塔玛拉说,“会有下次的。” 米基做饭,塔玛拉洗碗,这几乎是家中司空见惯的现象。吉姆因为上了年纪,又是长辈,受到敬重;也因为常常酒喝得太多,早早就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就不做家务了。 现在,天完全黑了下来。米基走了,到女朋友艾丽西娅的工作室去了,很可能会在那儿过夜,无需担心两人弄得声音太大,吵醒吉姆和塔玛拉。 吉姆响亮而富有韵律的呼噜声在卧室中回响着,一直传到了厨房。亨特拿着擦碗布,从塔玛拉手中接过洗好的盘子。 “折腾来折腾去,”亨特说,“现在我想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发短信的人,接下来我要扪心自问一下:为什么此事至关重要?要点在于我母亲的案子,我却依然把注意力纠缠在有人杀了她这个念头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停下来,叹了口气,“我在尽力把她放进我的心中,就是把她存在的事实放进我的心中,这让我感觉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塔玛拉让水流了一会儿,然后关上水龙头,身子转向亨特,“有点空荡荡的感觉,嗯?” “可能比这还要严重。” “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我搞不清楚,”厨房很小,亨特背靠着灶台,以一个恰当的角度面朝着水池,“我没跟你讲过照片的事,是吧?” “什么?她被谋杀的照片?” “不是,神父有几张我爸妈的照片,当时我还是个孩子,穿着童装,大概两三岁的样子。问题是….我……” “怀亚特。” “我没事.”他吸了一口气,“有一张我在公园旋转木马上的照片。我是说,我记得那一天,我记得当时的味道,当时的感觉,就在眼前,我能伸手触摸到,太真实了。我闭上眼睛,它就朝我涌过来,这事确确实实发生过,就像幽灵一般在我左右。你知道,这件难以置信的事在记忆当中是什么吗?” “告诉我。” “那段记忆以前在哪儿?这些年它跑哪儿去了?” “也许就藏在现在的养父或者其他什么人谈谈,用你感觉到的方式好好谈谈。” “我还以为我在和你谈论这事呢,”怀亚特说,“不是转换话题,我想我还没跟你讲过我和吉娜已经分手的事吧。” 塔玛拉眼睛睁得溜圆,身子后退一步,然后眯缝起眼睛,“我没听说,没有听说过,是怎么回事?” 他耸耸肩膀,“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慢慢地没有感情了,我们耗完了爱情的保质期,她经常迷失方向,我的工作又太忙。” “那你有什么感觉?” “拥有更多丰富多彩的感情,嗯?” “你装作没有感情了的样子可真酷,太有男人味了。” “啊,谢谢,我正致力于此嘛。”他拿起盘子,用擦碗布擦着。 “这个盘子已经擦干了。” “还不够干,明显还不够干。擦到最后,最终能达到我所苛求的标准。”他把盘子放在架子上,“现在,你怎么看待我和吉娜之间的事?”他感觉受到了打击,“这事做得对,不好做,但做得对,我们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吉娜跟我说起我们俩可能会成双成对的事,我就感觉她是在挤压我的生活空间。有了这件事,再加上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想结婚?什么时候的事?和谁结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塔姆。索菲亚,她的名字叫索菲亚。” “发生什么事了?” “她去世了,是脑溢血。” “我很抱歉,怀亚特。” 他耸耸肩,“唉,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怎样,这事之后……还是谈谈内心空荡荡的感觉吧,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承受那样的痛苦,我是说,如果有炽热的感情向我涌来,将我淹没,也许我就会有那样的感受。吉娜很不错,但她没给我带来那种感觉。” 塔玛拉从怀亚特手中拿过擦碗布,半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擦着眼角。她的肩膀随着深呼吸而起起伏伏,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怀亚特。 “我们接着谈谈你父母的事吧。”她说。 “刚才谈到哪儿了?” 她一跃身,坐到灶台上,“就谈谈你不想谈的那部分怎么样?” 亨特咧嘴一笑,然后消沉下来,摇摇头,“我不想找什么借口,塔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知道对方方方面面的情况,但有些事也告诉我凡事不妨顺其自然,因为我不会喜欢上我了解到的东西。我是说,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一切,但我仍活得有滋有昧。” “可你现在内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隙,你得把它填好。” “也许不需要填了。” “当然不要填了,也许不要填了。” “我喜欢看你眼睛转来转去的模样,真有意思,”他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只不过是重温一下记忆而己,我干吗要填好那个空隙?” “我已经说过你不要填了。” “是的,你是说过,可你说得不够真诚,我能看得出来。” “我想你明白我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塔姆,或者说,答案还不够清楚,”他脸色庄重起来,“这事只能你知我知。我不骗你,这样的事吓得我尿了裤子。不仅仅是有人杀了我的母亲,还有一件事,个人的恐怖之事。” 她伸出手,摸摸亨特的脸。 “你这个家伙,”她温柔地说,“你这个傻瓜。” “你说什么?” “这又不是送火箭上天的科学,怀亚特。你这一生,早期的记忆全部封存、隐藏起来,让人难以企及。你做过的事、记得的事,都是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之下。或者你不反对的话,可以称之为都是在那样的逆境之下。说到不表露你的感情,说到日子一直不好过,这些都没有难住你呀!这就是你的生存机能,这就是你呀!现在,突然之间,哇,这堵墙被翻过去了。在近40年中,有东西是你从未审视过的,你认为那有点可怕?你认为那是个正常的反应?” “好吧,可能我就是不想感受那种痛苦吧。今天,这些东西让我感到恶心,确确实实感到恶心。如果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会有更多的痛苦。” “唉,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是吧?你需要的是痛苦的真知灼见,还是无忧无虑的愚昧无知呢?” “我能选择第三条路吗?有没有毫无痛苦的真知灼见?” “亚当和夏娃都找不到第三条路,”她说,“为什么你就那么特殊呢?” “我用谷歌搜索了我父亲凯文·卡森的姓名,你知道有多少网页吗?100万又80个。” “那可不少,”居尔说,“有多少是有效网页呢?” “不清楚。” “看到没有?这就是谷歌的问题了,给你提供所有的信息,可哪个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呢?” “也许我可以修正一下我的搜索。”亨特坐在刑侦室居尔的办公桌旁。10点刚过。 “你看怎么搜呢?”亨特把手放在居尔电脑的键盘上。 “使劲想吧。” 亨特输入凯文·卡森还活着。 “哈哈,”他说,“88,000个网页,我们向前迈进一步了。” “是这么回事,但得看对什么而言?输入‘凯文·卡森已亡’。”居尔说。 几秒之后,亨特说:“196,000个网页。” “你看到问题了,”居尔说,“还有大约70万个凯文·卡森的网页,说明他既没死,也没活。” “逻辑上是说不通的,对吧?” “除非纯粹的巧合,让我们正好处于一种既不死也不活的状态,就我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至少是这样。” “那你想看看我的收获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问这事呢。不过,说正经的,真得谢谢你,你可能要等到明天才能拿到材料。”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可出了点变化。不管怎样,我任务完成了,要么去校正录音文件,要么去找你的案件。你说得对,”他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案依然是悬而未决。” “那你我可以精诚合作了?” 居尔摇头,“怀亚特,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并不认为此案会成为格里斯基优先考虑要侦破的案件。”他是指刑侦处的头头,也是居尔的上司阿布·格里斯基,“此案和今年的年号毫无关系,因此,它是可以被忽视的。最佳的情况就是,格里斯基不要占去属于我个人的几个小时时间,如果你有一些真凭实据,我可以向他进言。” “案件的档案在哪儿?” 居尔噘起嘴巴,“你进来的时候从它身边走过去了。”他从桌子上滑下来,“从这儿往回走。” 亨特跟着他走出去,穿过刑侦室的门,走进隔壁的大办公室——一面墙上是带锁的小柜,正中央有四张旧木头桌子,最后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文件盒,有的地方摆了有两层高。 居尔在这堆文件面前停下脚步,满怀期待地把手放在一个文件盒上。亨特说:“你在哄我开心啊。”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居尔拍着档案,“编号是700963219。我来回跑了三趟,才从车里搬到这儿,里面有警方的报告、证人的陈述文本、实验室的报告、笔记、照片、毒理学检验、磁带、诉讼人申请、证据目录,甚至有第一次审判的文本。你想要的一切,现在都给你用了。” “上帝啊!” “我听见了,把一切内容搞定可能要几分钟的时间。” “几分钟?德温,要几天,也许要几个星期的时间。” “此言不谬,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材料,看起来很全面。我想我可能要格里斯基允许你在这儿蹲点查阅了,条件是不允许拿走这儿的任何东西,最终成果必须和我们共享。” 亨特环抱着双臂,接受了成堆的材料,“你想从哪儿着手呢?” 第七章 从停放川崎摩托车的海滩上,亨特能看到熟悉的雨层云开始在离岸几百英尺处重新占据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随便哪一天,云层都会在水面上的低空中翻滚,以雾的形式亲吻着世界的表面,然后被西风一路吹向前方,再一次对陆地展开进攻。前两天市区里享受到的和煦天气将就此消退,残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但此刻,还能看得到太阳,亨特不好好地享受一番是不会任其就此离去的。因此,他穿着户外运动短裤和紧身背心,骑着摩托车,一路驰向海滩。 昨晚,他在案件档案前熬了一宿。档案里的无数文档包含了海量信息。亨特尽量设身处地的为居尔着想,他在居尔还没有回家、坐在办公桌前完成工作的这段时间里,翻了翻警方的报告,浏览了第一次审判的文本。他了解到一些情况:检察官叫费里尔·E.莫尔,公共辩护律师叫史蒂文·贾尔斯,他的母亲死于钝器所伤,被人用公寓附近人们用来装饰房子的一块大河石接连几次击中了头部。他父亲的情况是:那天下午早些时候,在和玛吉打架之后,他带着一个六罐装的包装盒在外面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才回家:凯文拨打911报警,警察到来的时候,他的血液酒精浓度是0.13;而且,谋杀发生的时候,怀亚特在家里。 现在,怀亚特走过悬崖小屋下方的沙滩,向一个钓鱼者走去。这儿的钓鱼者通常会把鱼竿安放在沙地的固定器上,然后坐在一旁,静等搏击时刻的到来。但这个人却站在水边的坚硬沙地上,赤着脚,裤脚挽到膝盖附近,鱼竿和卷筒拿在手中,正有条不紊地投放着鱼饵。 亨特走到离他10英尺的位置,站了一会儿,然后向他点点头,“运气还不错吧?” “不怎么样。”此人70岁朝上,比亨特6英尺2英寸的身高还要高上一两英寸。他身材瘦削,脸刮得千干净净,有着一头浓密的白发。 “上周钓到一条不错的条纹鲈鱼,有14磅重。” “棒极了,”亨特说,“你是费里尔·莫尔吗?” 此人急忙转向亨特。 “不好意思,”他说,“你是谁?” 亨特向前走了两步,自我介绍起来:“今天早上我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你太太说我有可能在这儿找到你。” “像往常一样,她是对的。你为什么要和我谈谈?” 莫尔有金属鱼竿固定器,安置好固定器之后,他将鱼竿放好。他和亨特走回松软暖和的沙滩,两个人坐了下来。 “当然,我记得这事,”莫尔说,“我记得所有的审判,尤其是审过两次的案子。你说凯文·卡森是你的父亲?” “我最近才弄清楚这一点。” “唉,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他实在是罪大恶极。” “但陪审团并不这样认为,事实上,两个陪审团都认为他无罪。” 莫尔斜看了他一眼,“一次陪审团中有两个人、另一次中有一个人持不同观点,一个人观点不同就足以使案子悬而不决。24个人投票,21个人认为有罪。在我国——简直是在全世界——任何其他的司法审判中,他都完蛋了。这样说你父亲,我感到抱歉,可很简单的事实就在于我们陪审团的工作现场和电影《星球大战》中的酒吧现场简直是一样混乱不堪,没有什么差别。” “你不需要就我父亲的情况向我道歉,我一直都不认识他。”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想知道这事?” “问得棒极了,我想弄明白是否还有其他的嫌疑人,警方感兴趣的其他人等,为什么把焦点放在我父亲身上?” “因为他是毋庸置疑的唯一选择。邻居们听到他俩在家打架,不仅仅是谋杀那天打了架。谋杀当天,他无法就自己的行踪作出合理的解释,他的辩护律师也没找到哪个人能证明说看见他在散步,散步是他为自我辩解而说的。” “那……一定有怀疑的原因吧,就因为三个持不同看法的陪审团成员就无法定罪?” “如果你想找到合情合理的怀疑理由的话,就是没有人真正看到他行凶,我可不赞同这一看法。他和你母亲在家,两人打了一架。他抓狂了一会儿,然后在悔恨中喝得晕晕乎乎,却对报警时跟警察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我是说,这案子没什么问题,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不明白的是,如果你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在意此事。”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写道——不,是发誓说——他没有杀我母亲,我是昨天才第一次看到的。” 莫尔的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否认的事情发生的时间太久了,你得相信这一点。监狱里装满了人,他们直到今天都在发誓说自己没干过犯法的事。也许在他们的心里,也真的相信自己没有干过。你知道吗?他们就是干过。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他留了这封信给一位神父,要神父在我出现时交给我。” “伯纳德。”莫尔说。 “你认识他?” “我当时就认识他。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要给你的父亲当人品证人99lib?,但没有允许。” “为什么没有允许?” “因为辩护律师决定不采用人品证明了,很可能是因为如果他们这样做了,我就有证据证明你父亲的不良品德,品德很可能成为我们获胜的武器。”莫尔抓了一把沙子,让其在指尖流淌着,“说得好听一点,你父亲处于待业状态。他也有一项进行大麻交易的指控,非法销售一盎司以上的大麻,还有好几次家庭暴力的报警记录。当时,一个人不会自然而然地就获得家庭暴力的罪行,法官一般不予考虑,因为家庭暴力从未受到过指控。因此,辩护律师决定放弃品德见证,以免最终弄巧成拙。” “好几次家庭暴力事件?” 莫尔耸耸肩,“三次还是四次,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因此,陪审团成员就没有机会听伯纳德神父把你父亲描述成一个好人了——他是一位爱妻子的丈夫,关心孩子的父亲,倒霉至极的年轻人,现在又得完全靠自己来养活年幼的儿子。” “哦,这他没有做到,”亨特停顿了一下,“他为我做好了准备,让别人来收养我。” “现在,你想走回头路,为这家伙正名?这家伙杀了你母亲,抛弃了你,你还要给他正名?”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确实不是我父亲杀了我母亲,我想弄清楚是谁干的。” “事实上,”莫尔说,“就是你父亲干的。” “我并没有排除这一点,”亨特说,“我听你说过,每一个有罪之人都会老生常谈地说自己没干过犯法的事。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一位父亲要给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3岁儿子说他没有杀害孩子母亲的事呢?我是说,他干吗不一走了之,对此事听之任之呢?” “他生来善于撒谎呢?” “有这个可能,”亨特说,“但也有其他可能。” “唉,听听我的建议吧,不要为这些事弄得夜不能寐了。” “已经太晚了,我做不到了,”亨特说,“耽误了你的时间,谢谢。” “嘿。”亨特招呼道。 从五个星期前两人正式分手以来,亨特还没见过吉娜·洛克。亨特预感到洛克在家,在路过洛克位于快乐大街的别墅时,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洛克开了门,穿着和亨特几乎一模一样——运动鞋、运动短裤以及一件橙色的紧身背心,这背心看起来可比亨特穿在身上性感多了。 “嘿,你好,”洛克说,“真是个大惊喜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忙得很,你呢?” “和以前差不多吧。有什么事?我正要出去散步,和我一起吗?”吉娜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又看看自己,笑了起来,“颜色这么般配,这是大人们快乐的关键所在。” “我们俩都明白这个道理,”他说,“去哪儿散步?” “爬坡去。”她说道,把门在身后锁好。两人开始爬坡。 快乐大街位于诺布山地区,他俩一路走过格雷斯大教堂、费尔蒙特酒店和马克之顶旅馆时,亨特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讲完之时,两人正沿着加利福尼亚大街行走着。 她问道:“那你不知道发短信的人是谁?” “不知道,”他犹豫了一下,“事实上,我怀疑有可能是你干的。” 这句话让她停下了脚步。两人来到都板街的拐角处,此处位于唐人街的中心地带。在这依然美好的正午时光,四周的游客来来往往。 “我?”吉娜一脸困惑,“我为什么要干这事?” “我不知道。可能你不会干的,可你总是说如果我能更多地了解生身父母的事情就好了,就能把丢失的生活片段给填补上,这样做是一种让我了解他们的方法。”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怀亚特,但是……不,我从没干过这样的事。你该知道的,如果我认为某事重要,我会直接表明态度,让你去调查的。我会告诉你,就像我俩现在谈的这样。我绝对不会发短信给你,自己却躲在幕后。” “好了,我就问问情况。” “真是这样吗?这就是你来访的原因吗?如果是的话,我得告诉你我感到有点伤心。” “我最不愿做的事,吉娜,就是让你伤心。这个问题很蠢,我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撤销我的提问,我只是想找到这个人而已。” “为什么?我觉得,重要的是找到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发短倍的人只是突破口而已。” “对方一定知道一些情况。” “这一点我敢肯定,对方想要你去发现他们知道的情况,那就去干吧。” “我在努力。事实上,这是我今天来的原因,我想听听你对此事发自内心的感受。” “那感情好,你想知道什么?” 在下一个街区,他告诉吉娜父亲给自己留了书信的事,提到了给父亲提供金钱和工作帮助的其他人,提到了凯文·卡森决定不再寻找杀害妻子的凶手,以及提到了卡森对3岁儿子作出自己是无辜的郑重声明。 “不管怎样,”他继续说,“今天早上,我和审理此案的检察官交流过,我想我也明白了辩护律师的观点。” “检察官是谁?” “费里尔·莫尔,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我想他现在退休了,他是一个好人。可你知道,在检察官看来,人人都是有罪的。” 亨特点头认可,“他就是那样,没错。他说像我父亲那样的人,总会对聆听者一再重述自己无罪,慢慢地他们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无罪的。” “确实是这样,”吉娜承认,“但偶尔的时候,有人一再坚称自己清白,是因为他们确实是清白的。” 亨特在山脚下停下来,吉娜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我想了解的就是你对此事的看法,”他说,“凯文·卡森认为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写这封信时,我可能6岁左右,和亨特夫妇生活在一起。我当时不可能接触到他,反过来他也不可能接触到我。我相信他有罪还是不相信他有罪,对他有那么重要吗?可他还是坐下来,用自己的方式清楚地写道他没有杀害玛吉。我是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个人感觉,在某种程度上这有临终忏悔的味道,除非实际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为什么要撒谎?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嘛,对不对?” “如果你想听听我的看法的话,”吉娜说,“就其作用而言,我和你的看法一样,我感觉这样做就好像是对着空荡冷漠的宇宙盲目地开了一枪,只是把真相展现在那儿而已。” 亨特呼着气,“这也是我的感觉,我认为他没有杀害我母亲。” “当然,我也可能弄错了,”吉娜说,“我有一种可怕的偏见,相信有时候人们身上是有美德存在的。我同意你的观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告诉我。” “意味着别人杀了她。” 亨特回到家,换上了休闲裤和礼服衬衫。现在,他一边等着居尔回到法院,一边不大自然地克制着自己,忍受着其他刑侦督察有时候露骨地表现出来的敌意。他就坐在刑侦室外面的一堆文件盒中间。 刑侦处头头阿布·格里斯基打量过他两次,第一次是想确认是居尔安排了这次会晤,确认居尔确确实实是在赶往法院的路上,他要居尔来监视亨特的一举一动;第二次是确认怀亚特没有拿走档案中的任何材料。 亨特对本案双方的助理人员感到满意,他花了约15分钟时间翻看着审判文本第一个厚厚的活页夹的页面。这时,手机响了,他的身体对这个声音的反应比他意识到的还要兴奋和心领神会,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 有进展吗? 有,你是我的父亲吗? 不是,就这些? 为了确保在和卡莉·卢琴特通电话的同时能看到屏幕上的短信内容,他之前尝试过好几次这样的操作。这一次怀亚特听出了她说话音调中有一些不耐烦和受到打扰的味道。 “又是进行测试吗,怀亚特?”卡莉问。 “不是,我接上头了,刚联系上。” “好的,我看看。” 我的父亲,亨特输入道,给他提供工作的那帮朋友是谁? 不是他的朋友。 …… 他们需要你父亲别再碍事。 为什么? 他知道得太多了,幸运的是,他们没杀他。 “找到了,”卡莉在话筒里喊道,“就在圣罗莎西边。” 圣罗莎在旧金山北面,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亨特对此扮着苦脸,骂骂咧咧,他不可能派手下到那儿去找到这个电话的确切位置。 “你能缩小范围吗?” 他听到话筒里传来很恼火的一声叹息。 “和对方保持连线。”卡莉说道。 “我在努力。”他小声说道。 他还在那儿工作吗?他输入道。 是的。 审判记录。 我现在在看,值得在上面耗费精力吗? 不知道,警方一定看过。 也许漏掉什么了。 “好了!”卡莉说,“在一个叫扎鲁的地方,我能搞到联系号码!” “明白。” 有什么建议吗?他输入道。 不能提供。 为什么不能呢? 太危险了。 “给你,”卡莉说,“记下来。” “明白。”亨特说。 卡莉说:“打开另一条通话线路,还是我来帮你打吧。” “打吧。” 信息写道:如果他发现了,他会杀了我的。 那凶手是男的,对吧? “他妈的,”亨特听到一声咒骂,显然是卡莉骂出来的,“扎鲁占线了,打不通。” 一个人作案?他输入道,我父亲说不止一个人。 “我打不进去。”卡莉说。 是的,就一个人作案。 那你?亨特写道,是男是女? 不要再问了,找到他,再见。 亨特差不多是一头栽进了椅子里。 四分钟后,亨特终于打通电话了。 “感谢你拨打扎鲁餐馆的电话,我叫布兰妮,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布兰妮,你好,我叫怀亚特·亨特,是旧金山一名侦探人员九九藏书,在调查一起谋杀案。”亨特省略了侦探人员前面的私家一词,这样做往往很有用。 “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非常认真的,我们刚刚确定我们调查中很感兴趣的一个人就在你们餐馆用餐,几分钟前刚用手机发了一会儿短信。” “哦,天啦,不是开玩笑吧?” “不,不是开玩笑。别慌张,好的,此人只是位证人,并非嫌疑犯,没有人处于危险之中,我想弄清楚此人的身份。你记得有人在过去几分钟里一直在发短信吗?可能是一个人单独坐着。” “男的还是女的?” “不清楚。” “你知道人在我们这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手机的魔法而已,幸运的是,魔术师站在我们这边。你能记得有什么人吗?或者只有一两个人单独入座的?” “没有,我没看到,过去半小时我一直在接电话,我们……我们这儿非常拥挤,因此有八个,九个,不,也许有十个人单独坐在桌旁。” “有人现在拿着手机吗?” “稍等,”她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有两人在用手机,但他们都不是独自一人。我们要求顾客吃饭时不要用手机,但不怎么见效。如果顾客在发短信,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第八章 在刑侦处外面的案件档案室,居尔在享用着晚点的袋装午餐。亨特看完了第一份活页夹的审判文本,合上后来拿下一份文本。 “在里面找到好东西了吗?” 亨特抬起头,“连个证人都没有,甚至犯什么罪都不清楚,一半的内容,”他指着活页夹,“是早先的诉讼申请,以及论证法官应该进行裁决的各种证据的可接受性问题。可我怕漏掉了什么东西,因为你知道,不管寻找什么东西,它就在该在的地方。”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亨特摇头,“我希望看到的时候能一眼认出来。” 居尔停止咀嚼,喝了一口健怡可乐,“我能就你如何更好使用时间提一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看看警方的报告,只有大约100页,到拐角处复印一份,那才是你有所作为的地方。额外的好处是,如果你复印了,你就可以带走。40年前的旧案子,谁也不会在意的。” 6点半,亨特回到办公室,对塔玛拉说:“我很感激你帮忙做这些,你最好还是回家吧。我想,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不会到此就结束的。”他在办公椅上坐下,伸着懒腰,“今天差点就抓住那个发短信的家伙了,那样我们就能松口气了。” “是的,一切得靠下一次的联系了,这我们是无法控制的。事实上,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会有的。”亨特说。 塔玛拉做了个鬼脸,“可能不会再有了。不管是谁,他都知道你已经行动起来了,知道你已经有新发现了。如果这个人真担心发短信九九藏书时被抓个正着而遭到杀害,你……” “此人确实担心。” “哦,那这个人可能认为自己做得够多了,不值得再冒险了。” “希望不是这样,”亨特说道,用手指弹着面前的页面,“因为这儿什么也没有,16位起诉证人,根本没人赞成辩护律师的观点,根本没发现其他人会这样做的任何线索。”亨特呼出一口气,“我想此人不会放过凶手的。” “再说一遍,一定有隐情。” “不一定,莫尔似乎认为是城市的自来水让人们的意志变得薄弱起来,变得头脑不清了。” 塔玛拉皱着眉头。 “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他叹口气,不耐烦地摇摇头,“我该暂时把这放一放,明天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你想去喝一杯吗?” 塔玛拉顿了顿,在椅子上欠起身,又坐了回去。 “你在想……”过了片刻后,亨特继续说道,“你在想其他事,塔姆?” “我在想其他事。” “这不是那么难回答的问题,喝或者不喝就行了。” “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我还以为是这个问题呢。” 塔玛拉摇摇头,“不是,难题在于你认为我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吗?” 亨特犹豫了一下,“就什么关系而言?” “你知道的,就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来说。” “塔姆,我们相处的时间是有点多,可我认为我俩共享一杯餐前鸡尾酒,还没有任何绯闻的风险。” “我不怕绯闻,怀亚特。” 亨特头歪向一边,语调变得更加柔和,“那你怕什么?” 塔玛拉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怕你我在工作、生活之余在一起度过了太多时间,然后我们俩之间有些事就开始发生变化,但两个人都还没有下定决心来改变这一切。我想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我对此可不感兴趣。” “确切地说,你对什么感兴趣?” “一些随意、不明确的事情,像你和吉娜之间的那种情况,可不是我欣赏的风格。我想你明白的,我只想干脆直白地说出来。” “我懂了,”亨特说,“信息已收到,铭记在心。” “这事很重要,不得胡来。”她说。 “我同意,我不会胡来的,我发誓,”他站到椅子后面,“这事先放一边吧。去喝一杯,不想吗?” 本周四晚上的林荫大道上充满了魅力无穷的狂热活力和不劳而获的成功,这是旧金山经常向人们许诺的,但却从没有如此可靠地展现出来。这个地方做到了,穿着讲究、时髦万分的客人们在酒吧里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的餐桌旁都坐满了人,一小群人聚在前门的服务台旁,等着座位入席。 亨特和塔玛拉是这儿的老主顾了,酒吧服务员西奥多认识他俩。不到五分钟,他不知怎么神奇地为他俩找了两个“预订好”的座位,座位紧靠在一起,就在吧台的远端。 现在两人碰着杯——塔玛拉喝卡斯摩,亨特喝奥本威士忌——塔玛拉喝了一口说:“我知道我俩得从这事中休息一下,可我老在想发短信的人和杀你母亲的人。如果你有耐心的话,我有两个点子讲给你听。” “说吧,听烦了我会打断你的。”他说。 “首先,这一点是很明显的,但我刚刚才想到。凶手现在是个老人,至少60岁了,可能60朝上呢,但他对别人来说依然是很危险的,至少他能恐吓发短信的人,这告诉我们什么?” “他可真邪恶?”亨特说,“邪恶得让人可怕。” 塔玛拉把杯子放到吧台上,“好吧,如果你不想讨论……” “不99lib?,事实上,我真想讨论这事。我没怎么考虑他的年龄,你说得对。是啊,他又老又可怕,这意味着……” “我想这意味着发短信的是个女人,可能是和凶手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也许和他结了婚。” 亨特摇头,“我不这样认为,她会离开凶手的。” “不一定,也许凶手告诉她,如果她跑了,自己就会杀了她。她知道——也许是凶手自己告诉她的——凶手以前杀过人。她真正需要的是凶手因为这桩谋杀案而被逮捕起来,这就让她可以逃离凶手对她的控制了,但她自己却不会参与进来。” 亨特喝了口威士忌,“说得有道理,但怎么知道就是个女的?” “不知道,是不大确信,他俩也可能是同性恋。我想,两个人都是同性恋,那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一定是和凶手很接近的某个人,差不多天天都在一起,你不这样认为吗?要不然,不存在发短信会被逮住的危险了。” “这真是非常精彩的论点。”亨特在吧台上转动着酒杯,“在我父亲的信中,他说到有人给他钱,说的是‘他们’。这让我想到可能不止一个人参与,而发短信的人却说只有一个人。” “有可能,”塔玛拉说,“就算不止一个人,情况变化也不大,依然是有个凶手和某个人生活在一起,此人发现了这一情况。所有的情况都大同小异。另一件事就是……” “洗耳恭听。” “他有钱,当时就有钱,现在更有钱了。” “你怎么知道?” “他,或者是他们,给你父亲钱,让其离开。确实给了钱让你父亲离开的,对吧?” “显然如此。” “你看,他当时就有钱。现在,假?99lib.设我们抓住了这个有钱的家伙,除了怕他这个原因之外,有钱是其妻子不想离开他的另一原因。如果她离开了,就算她立马离开或是离婚,她至少得损失一半的财产,而如果他被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但最后一部分主要是猜测。” “事实上,整个案情就是要靠猜测,除了知道有这么个家伙,60岁朝上,就这些是真实的。” “我认为凶手可能和发短信的人住在一起,至少凶手经常见到她。” 塔玛拉带着胜利的微笑,指着亨特,“你刚刚说的是女性的‘她’。” “我说了,”他点头承认,“这意味着我也赞同这一观点,不管怎么说吧,感觉很对头。”他喝光杯中的酒,“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认出她来,我们就抓住凶手了,至少离凶手相当近了。” 塔玛拉拉长了脸,“嗯,是这么回事,但就算凶手身份确定下来了,我们还是办不了案,对吧?我们没有证据,我们找不到事实依据。” 亨特面对着可怕而又真实的现状,坐在板凳上消沉起来,“一定在楼上的材料里,你不这样认为吗?” “要么在里面,”塔玛拉回答道,“要么根本就没有。” 塔玛拉叫了一辆出租车,在亨特脸上得体地吻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亨特留在酒吧里,他想喝完威士忌再走,然后上楼去查查警方的报告。后来,西奥多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他没有多想就回道,当然了,干吗不呢?第二杯又是西奥多那招牌式的一大杯酒。等到酒杯空了,亨特意识到他今晚不能再干诸如技术分析之类的活了。 事已至此,他又要了一杯。 旋转木马转得太快了,亨特手拿一个樱桃味雪糕,双手变得冰冷,可他又不能放手,要不然雪糕就会落到衣服上,或者落到其他的木马上。但拿着雪糕,他就无法控制木马的旋转或者木马的速度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要翻倒了。突然之间,就在他快要摔下木马的时候,母亲站到他的身边,扶他坐直了,然后拿过雪糕,把他的双手放在马鞍上,这样他就能抓住了。 但木马在加速,他发现母亲开始落在身后,然后就完全看不见了,接着听到一声让人窒息的呼喊。母亲一定是从身后的木马上被抛出去,然后又碰到什么东西了,发出了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声音。他依然在转个不停,却无法回头看母亲在哪里。 他喊道:“妈妈!妈咪!”母亲没有回应。 恐慌之下,他决定下马,去寻找母亲,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衣服不一样了,像是毛毯裹在身上,浑身被缠住了。他挣扎着,可毛毯似乎有意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无法脱身。因此,他从马鞍的高处探出身去,从上面滑下来,身上依然裹着毛毯。他跑到门厅的毯子上,此时木马已经停止了旋转,可母亲依然不见踪影。 他转过身,看见在黑暗的门厅尽头,门底板的裂缝中透进了一丝亮光。他拼命地甩掉毛毯,弄得摔倒在地,因为从木马上下来就有点让他头晕脑涨。然后他站了起来,看见红色的樱桃果汁从母亲扔掉雪糕的门下面流了过来。他弯下腰摸了摸,果汁又浓又黏,还热乎乎的。他打开门,看见母亲侧卧在地上,面朝着他,眼睛睁开着。他喊着母亲,母亲的嘴巴张开了,他…… 亨特在床上猛地跳起,失声喊道:“妈妈!” 他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掩面。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伸手一阵乱摸,摸到了床边的灯打开,然后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认出藏书网这儿就是自己的家,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吉娜买的被子被揉成了一团。除了鞋脱掉之外,衣服还穿在身上。床边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12分。他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睛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一直到自己感到对环境熟悉起来,感到没有受到威胁为止。 “上帝啊!”他低声说道。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尽力重现着梦中出现的景象——他从门厅出来,进入一个明亮的房间,窗户朝左开着,主要的一幕就是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在头下淤积起来。 在内心深处,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记忆。 亨特甩掉被子,转向一边,双脚着地。他需要喝点水,卫生间里有一瓶阿司匹林。他开始起身,但还没直起身子,一个念头就以极大的力量击中了他,使他直接倒在了床垫上。 他发现了母亲的尸体。 第九章 塔玛拉敲了敲亨特办公室的门,然后推开,“我可能发现了一点情况。” 亨特坐在桌旁,双手托着腮帮,眼睛盯着摊开在面前的档案。 “发现情况就好,”他翻过一页,抬起头来,用发红的双眼看着塔玛拉,“那会让我豁然开朗的。” 她走到桌前,把一份复印文件放在亨特面前。 “证据不是那么确凿,”她说道,“但如果算得上的话,你已经看过了。” 他淡淡一笑,“我没怎么搞清楚,你有何高见?” 她把文件推向亨特,“这份警方报告显然和危害儿童安全罪无关,发生时间是你母亲被杀之前。” 亨特拿近后看了一眼。 “是的,我看过,”他说,“我看过两遍以上。剩下的大部分材料我也看过两遍以上。这份报告和谋杀案无关,时间上早了五个月。” “对,我知道这一点。我按要求做事,同时也因为我是一名完全不被感情左右的专业人士,我又看了一遍。像你一样,一路顺着看过去,然后又转回来了,因为有东西让我感到困惑,”她伸手把页面翻过来,“看最后一行。” 亨特大声地读出了潦草的文字,“给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复印一份,以便追查到底。”他又抬头看着塔玛拉,“如果有人投诉,涉及到孩子安危的话,他们都是这样处理的,然后再追踪了解几周,确保一切平平安安。” “我知道,”她挺直腰板,双手抱在胸前,“你很精明,怀亚特,说说其中的奥秘吧。” 亨特看看她,目光又落回到文件上,“我在核对收养身份时已经去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看过档案,这份文件位列其中,第一天我就看到了。” “对了,这正是我要讲的。我们知道为什么它和你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档案放在一起,文件中讲到你是一个婴儿,让两个6至8岁的小保姆照看着。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份文件也出现在我们现在查阅的案件档案中呢?照你说的,这份文件和审判无关,它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亨特突然兴奋起来,在椅子上直起身子。 “我们有了另一个证人,”他说,“检查团中有人发现了这份报告,或者听到这方面的风声,想起了打电话报警的那位——”亨特把警方的报告移动了一下,这样能看得更清楚,“欧内斯特·塔尔伯特,是他们的邻居;或者那两个孩子的母亲,艾薇·西克里斯特,都可能给他们在审判中提供了有用的材料。” “除非两人从未到庭,是不?” “显然不会这样。” 塔玛拉抬起头,“你妈妈真把你丢给这个女人的两个孩子来照看?” “字面上没这么说,案件工作人员警告一声之后也就不管了。事实上,该做的事还是做过了,都详细记录下来了。看到这个,我的感觉是,等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赶到时,我妈妈和艾薇已经回来了,可塔尔伯特的证词中说她俩跑出去有两个小时了,把我们孩子丢下来不管不问。” “唉,”塔玛拉柔声说,“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你碰到了被父母遗弃不管的问题。” “现在不谈这个,”亨特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塔姆,我不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你可能注意到了,我在办案。” “你认为塔尔伯特这家伙值得探访一下吗?还是艾薇·西克里斯特值得探访呢?” 亨特平静地说道:“盖克保险公司真能给你车险打八五折甚至更多吗?” “是欧内斯特·塔尔伯特先生吗?” “是的。” “我叫怀亚特·亨特,是一名私家侦探。” “不错啊!我是一名旧金山城市铁路局的退休司机,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哦,这事说起来可能有点突然。我打电话是想问问40年前的一件事情,你给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打过电话,说你们公寓楼里有问题。” “是的,我记得这事。两个白痴嬉皮士把孩子丢在一起,无人看管。孩子们没有受到伤害可真是个奇迹。哦,后来一个白痴被杀害了,是吧?我记得,凶手是她丈夫。” “是的,先生。也许根本不是那位丈夫干的,我这次调查的内容就是这个。那位被杀害的女士是我的母亲,我是被丢下不管的孩子之一,我想知道你是否介意我过来一趟,向你请教几分钟。” “问问其他的问题,当然可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行呢?可我无法保证我记得的东西99lib?比我俩已经谈论的能多多少,你能找到我的电话号码,那我想你已经搞到我的住址了吧?” 正午过后,亨特驾车刚穿过凡尼斯大街到达吉尔里大街,就一头撞进雾里,前面真不亚于是一堵铜墙铁壁——可见度从一整条大街锐减为不到30英尺。他猛踩刹车,打开酷派的车灯,放下驾驶室的车窗,车速降到20码。他眯缝着眼,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醉酒的感觉在这关键时刻又出现了。他一边朝前开着车,一边拿手指按住右太阳穴。 亨特正常情况下喝酒不多,他已记不得上一次醉酒是什么感觉了。虽然他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喝多了——六杯西奥多配制的双份威士忌就可以做到——他不是太清楚当藏书网时为什么决定一饮到底,除了清楚这个事实:这个启发性的实实在在的信息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像是一个情绪上的弹子球,在心灵深处盘旋着,挥之不去。 他把车靠边停住,在车内坐了十来分钟,反常地琢磨起接下来会面的这位会告诉他什么信息,他是否真想听到这些信息。 他知道,这是心魔在作怪。得设法穿越这些疑惑,抵达疑惑的中心地带。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一脚将其踢开,然后继续前行。不管塔玛拉怎样持保留意见,这样做是没错的,这就是男人的做事风格。 最后,他推开车门,走进大雾之中。风在吹着,温度有四十五六华氏度吧。风吹透他的运动衣,一直吹进骨髓。他走在去塔尔伯特家的那条街道上,手插在口袋里,脑袋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 塔尔伯特住在富尔顿小区一栋有着六个建筑单元的二楼公寓里,富尔顿小区正对着金门公园北边的边界。怀亚特按着楼梯口金属门旁的按钮。一条水泥通道沿着楼边建造,形成了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一个铁制楼梯向左边盘升而起。 亨上楼,面前突然站着一个可能当过橄榄球联盟前锋的黑人,就站在四号室的门口,将门口堵得死死的。此人身穿一套没有商标的运动衫,脚蹬白色网球鞋,头发短而花白,一脸的络腮胡子,和他的大嘴正好般配。 “是亨特先生吗?” “是我。” “只是确认一下,进来吧。” 两人走过一条短道,左边是一间小厨房,接着是客厅,布置得整洁简朴,放着一把躺椅,一张低矮的真皮沙发,沙发旁边是一盏很时尚的台灯,摆着一张镀铬的玻璃咖啡桌,墙上安装着壁挂式平板电视。 塔尔伯特示意亨特坐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低下身子坐在躺椅上。 “你打过电话后我一直在考虑这事,”他开门见山地说,“谈不上我还记得多少你说起的关于本案的特别信息,当然,我是说我记得有过审判。一开始,我被当成证人。谢天谢地,这是我一生中经历的唯一一次谋杀案,可你母亲被杀害那天我在上班,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我是指为起诉方或辩护方提供任何帮助。” “你很了解我的母亲吗?或者了解我的父亲吗?” 他想了一会,“不怎么了解,我们不交往,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们在门口打个招呼,问声好,差不多就这样。他俩有个孩子——我想就是你了——我当时年轻、单身。当然,我还是个黑人。” “这也算是问题吗?” 塔尔伯特笑了,“黑人是问题吗?我想在有些地方不是问题。但如果你真正关注这个问题的话,你可能就会注意到。”他避开了这个话题,“但和你父母在一起,这不算什么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彬彬有礼,我也彬彬有礼。后来,我在那天给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打了电话,此后我们谈得就不多了。” 亨特坐在沙发边,身体前倾,放松下来,双肘着膝,“另外一个女人你了解吗?就是那个把大一点的孩子和我丢在一起的女人,叫艾薇·西克里斯特。” “那两个孩子岁数也不大。” “我想一个是6岁,一个是8岁。” “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做太荒唐了。” “我和你看法一样,确实不够明智。” “你们三个哭着,大声尖叫着,我还以为有人被杀了呢,这就是我马上报警的原因。” “你报警了?不是向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投诉的?” “对,我报警了,最终两家都来人了。这两位母亲比警察先回来一步,对于警方介入此事迁怒于我。依你看来,处于那种情况.我该怎么做?” “我想你做得对。” “跟你说实藏书网话,我从未就此事责怪过自己。” “那另外那个女人,艾薇,你认识她吗?” “不,不熟悉,”塔尔伯特的不满过去了,又笑了起来,“似乎你很容易就找到我了,你知道她的名字,还找不到她吗?” 亨特面带微笑地承认了,“你的信息在电话簿上一查便知,并没有躲藏起来呀。” “你认为她躲起来了?”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电话簿上查不到她的信息,我在谷歌上搜索了她的名字,有4000个网页,没一个是我们当地的,找你就容易多了。顺便说一句,谢谢你的合作。” “你开玩笑吧?你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自从那个销售员跑来向我介绍卫星接收天线的情况以来,你是第一个光临寒舍的人,这让我想到我该多到外面走走了。”塔尔伯特招牌式的笑声又响起来了。 亨特想他可以和此人交个朋友,塔尔伯特让他忘记了醉酒的感觉。 “好主意,”他说,“我得等雾散了才能走。”接着又说,“你说你不熟悉这个叫西克里斯特的女人,是不是你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 “我太了解她了,简直到了不想认识她的地步。” “怎么会到了不想认识的地步呢?” 塔尔伯特想了片刻,“直接说吧,她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看到她和你母亲在~起,也许有10次、12次吧,那就够了。” “她有什么可怕的?” “方方面面都让人觉得可怕,主要就是她总是昏昏沉沉,走路不稳。” “她吸毒?” 塔尔伯特点头认可,“可能是吸食摇头丸吧,要不可能就是吸毒过量,伤了大脑。当时,这在本市像瘟疫一样可怕,你能一眼看出这女人不怎么对劲。除此之外,她的宗教信仰也有点不大对劲。你点头向她问好,她容光焕发地对你说‘赞美主吧’。” “我妈妈也那样吗?” “我不这样认为,我没见过她那样。” “那她为什么和艾薇一起闲逛呢?” “不知道,她俩都有小孩,也许她需要有同伴吧。”他停了一下,“你介意我问你一些事吗?” “不介意,问吧。” “为什么你认为你父亲没有杀害你母亲呢?” “你要笑话我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 “我没笑你。” 亨特叹口气,“他说我要相信他,这就是整个的内容,他没干这事。为什么?你有理由认为他干过这事吗?” 塔尔伯特摇摇头,“当时我也不这样认为。当然,我不清楚那天发生的事,但你父亲为人并不尖刻暴虐。有时候,我听见他和你母亲在隔壁大喊大叫,但他没有动手,我没听到两人动手的声音。他只是苦苦挣扎、沮丧万分、愤怒不已而己。照我看来,他俩表现得很是恩爱。我是说,两人天天如此。” “除了有几次他打了我母亲,然后警察上门了。” “据我所知,你父亲从没打过你母亲。那些墙壁太不隔音了,他俩只是声音大了点,有邻居报警说两人在打架,情况就是这样。照我看来,这是他没有收到起诉或逮捕的原因。” “这个听来不错,”亨特咽了一口唾液,“你认为这个叫艾薇的女人有暴力倾向吗?” 塔尔伯特摇摇头,“你是想了解一下有可能干了这事的其他人的情况吧。” “是的。” “我想警察调查了他俩所有的朋友,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清楚,也许他们盯上了丈夫,他看起来很可能干了这事,然后就停止调查了。” “不,我不相信他们会那样做。”塔尔伯特说,带着明显挖苦的语气,“你这次是想翻案,重新审理一下?” “说不清我真正的想法,但我希望能查到新情况。” “像艾薇·西克里斯特的情况?” “也许吧,也许她是第一步。” “先得找到她。” 亨特点头,“是的,先得找到她。” 亨特回到车里,启动了引擎,并打开空调。他拿出手机,翻到信息页面,点击短信图标,开始在屏幕上输入: 我们需要见个面,我会保护你的身份。我在找我母亲的同伴艾薇·西克里斯特,你知道这个名字吗?知道她的情况吗?我需要知道你是谁。我认识一些警察,我们可以安排证人保护的,请回复。 发送。 车里暖和起来,亨特开始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突然,手机熟悉的铃声响了,这次是打来了电话,不是发短信。 “你好。” “你好,你是谁?”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亨特心头一阵狂喜,握紧了拳头。他到底打动了对方。 “我是怀亚特·亨特,你是哪位?” “我是布兰妮,请问你在扎鲁吗?” 亨特欢快的语调瞬间消逝,“布兰妮?” “你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位警官吗?你是在调查一桩谋杀案吗?” “是我,怀亚特·亨特,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是这样,有人在桌子上丢了一部手机,我们昨晚捡了起来,现在就放在客服处。大约一分钟前,手机响了,出现了你发的信息,因此我回拨了你的号码,就联系上了。” 亨特紧紧握住手机。 “亨特先生?” “我在。听着,布兰妮,你知道谁坐在你发现手机的桌子旁吗?” “你是说昨晚?” “不,我是说昨天吃午饭的时候。” “很抱歉,不清楚。我是说,任何人都有可能,我甚至不清楚是谁昨晚发现了这部手机,不清楚是哪位服务员发现的,不清楚在哪张桌子上。我到这儿时,就发现客服处有一部顾客遗落的手机。你知道,我们每周都能捡到几部手机。通常情况下,有人打来电话,或者发来短信,就像你刚才一样,我们为他们保存好手机,等到他们来拿回去为止。” “布兰妮,能帮个忙吗?我昨天告诉过你,我正在调查一起杀人案。如果今天有人来拿电话,能不能搞清楚对方是谁?或者至少描述一下对方,留个车牌号码什么的?” 她嗓音中透露出真正的害怕心理,“我记得你说过此人并不危险?” “我说过不危险,我们非常愿意谈谈对方是谁。同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派我的一个同伴去拿手机,他的名字叫米基·戴德,他很可能在一小时之内到达,顶多两个小时。” “可要是那人先来认领手机呢?” “这不大可能发生。如果真是这样,给对方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要对方出示身份证。事实上,在给手机之前,你要先看对方的身份证,这样就可以了。要不,如果你害怕,照我说的,要对方的车牌号码之类的东西。对方来认领手机的可能性极小。我想不管那人是谁,他都是故意把手机丢在餐馆里的。” “好可怕,你知道吗?我得告诉经理一声,也许他能做些什么。” “好的。如果可以的话,让你经理打我电话,重点是保存好那部手机。如果可以放在塑料袋之类的东西里面,那就帮了我的忙了。我们要检查指纹和DNA信息,以及SIM卡的使用情况,好吧?等米基·戴德来拿手机,米基·戴德。” “我知道了。他也是警察吗?” “不是,但他会出示身份证的。” “好的。那么,他一两个小时之内能到吗?” “也许时间稍微长一点,得看交通拥堵情况,他会来的。” 亨特一挂掉布兰妮的电话,马上给米基打了电话,给他发布了指令,要他马上去拿手机,然后给德温·居尔发了短信,说米基会带着神秘的发短信者的手机回来,居尔得马上展开检测,查查他想要的任何取证方面的信息,来确定用这部手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打两个电话的过程当中,亨特意识到自己作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决定,这个决定意义非同小可。他已驶过到海洋之星一半的路程了,如果艾薇·西克里斯特是一名宗教狂热分子,是妈妈的一位密友,伯纳德神父可能会认识她。 “是的,我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孩。”他俩又回到了教区住所的候客厅,屋子里摆放着褪色的黄色树脂家具,绿色的墙壁上挂着耶稣受难像。主人端来咖啡,这对饱受心灵煎熬的亨特是一个慰藉,他开始自我修复起来。 “那不是西克里斯特,”伯纳德接着说,“有人写报告时弄错了,她自称西伊·克莱斯特,叫艾薇·西伊·克莱斯特,我想她吸食毒品太多了。” “有个邻居也是这么说的。” “怀亚特,你没有拖拖拉拉地浪费时间,是吧?” “哦,神父,我正全力以赴地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现在至少还找到另外一个人——除了你、我以及发短信的人之外——相信我父亲不是杀人犯。当然,如果我们是对的,这意味着其他人也会这样认为。如果可以的话,我要找到凶手。” “艾薇怎么牵涉进去了?” “我不清楚。她和我母亲一起闲逛,她吸食毒品,也许还有其他情况,”他耸耸肩,“这是我找到的唯一线索,你收过她的来信吗?你知道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只看过有一两次她和你母亲在一起。她不是本教区居民,我不清楚是哪个地方的。” “你还记得她吗?” 伯纳德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对此人印象不深,她和我接触的主要原因是她成为了你父母冲突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伯纳德看着天花板,“主啊,原谅我吧。从我认识她以来,她就是一个原教旨主义者,一个狂热追求宗教的疯子。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通过服用迷幻药来直接和我们应当称颂圣名的耶稣沟通吗?” “那我母亲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不清楚。她俩一定有某种渊源,你母亲认为不该抛弃她,也许该由你母亲去拯救她。不管怎样,你父亲痛恨艾薇,恨你母亲和她相处,担心她对你产生不良影响,这是个大问题。”神父双手放在一起,“这就是我对她的名字比我藏书网对她本人印象更深的原因。每次我去劝你父母,总能听到她的名字。” “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很抱歉,我不知道。” 亨特叹了口气,伸手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你知道,怀亚特,”神父说,“有孩子的年轻女子有时候关系很不一般,她们可能秉性并不相同,可能在其他任何时刻都不会成为朋友,但当她们面对处于学步阶段的孩子和其他孩子给她们带来紧张、烦人的情况时,白天男人又不在身边,她们就会联系不断。” “那我的母亲……她有宗教狂热的倾向吗?” “我看并不狂热,也许她比今天的大部分人对宗教都要更虔诚一些,但她当时给我的印象是相对正常的。” 亨特又呼出了一口沮丧之气,“你知道艾薇的真实姓名吗?她结过婚吗?她真正的名字是丈夫的姓氏还是娘家的姓氏?” 伯纳德摊开手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怀亚特,我希望能帮上你,”他说道,“可我一无所知,不知道你在哪儿能找到这些信息。” 第十章 星期五下午4点50分,阿布·格里斯基——旧金山刑侦处的头头——跑去和德温·居尔聊天。居尔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凯文·卡森案件好多年前的审判文档。 格里斯基的行为举止往往让人有点抵触心理。他的眉毛从形状不够规则、摄人心魄的眼睛上方一直伸出来,和他黝黑的皮肤相得益彰,让人心惊胆战;突出的鹰钩鼻似乎从之前的伤疤中找到了伙伴,伤疤一直划过了双唇。同事们一直以来都拿他是否会在某天挤出哪怕一丁点的笑容来打赌下注。 “一切进展如何?”他问道。 居尔正沉浸于证词之中,闻言愕然抬起头,同时赶忙把双脚从桌上拿下来,放回地上。 “说到你的进展,”格里斯基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该把它拿走了。” “我想快有进展.99lib.了,”他指向那堆文件盒,“这碍事吗?” “我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可你得承认,这有点破坏风水。发现什么了吗?” “没发现什么。” “你在找什么特别的九九藏书信息吗?你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上面?” 居尔犹豫了片刻,然后把活页夹放在大腿上,“有人投诉我了?” 格里斯基坐到旁边的桌子上,“我刚接到维·拉皮尔”——维·拉皮尔是警察局长——“的电话,他也是接到了已退休的地方助理检察官费里尔·莫尔的电话。莫尔两次审判过你手头的案子,并且显然和你的好友怀亚特·亨特昨天早上谈过了。今天整整一天,他都很着急,似乎认为我们要重审该案了。” 居尔吸了口气,“阿布,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重审,此案一直未能结案,因此不能算重新开庭。他们没能定罪,案子不了了之。我觉得莫尔先生真是个古怪的老头,时间多得没事干。” 格里斯基举双手赞同,“德温,里面可能藏有真实情况,可他似乎有关系,也有能力把政治丑闻捅到上层那儿去,结果局长就问我在财政预算这么紧张的时刻,我在这个案子上花了多少时间。如果花了时间,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找不到一个很好答复。” “花了两个小时,”居尔说,“也许有三个小时。” “加上用在实验室,来检查有人送给你的那部手机的时间?” 居尔竖起一根手指,“好吧,阿布,最多两个小时,而且你同意过的。” 格里斯基咬紧嘴唇,“我知道。还是局长说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花那么多时间?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手,你知道的,来处理陈年的积案,你又不是其中的成员。” “因为我有可能发现上一次漏掉的信息?” “是上两次。我想,我们一致认为没有漏掉任何信息,是陪审团不给力。这话听起来耳熟吗?” 居尔迎着格里斯基的目光,“你要我放弃?” “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们花着纳税人的钱,却在为私家侦探干私活。” “这是公开审理的案件,你同意我在上面花几个小时。” 格里斯基点点头,“我确实同意过,你已经在上面花过几个小时了,对不对?”他举起一只手,“看着,德温,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周末到了,你会从实验室那里搞到关于这部手机的任何情况,亨特先生可以尽情地详细了解这些信息,你也可以到这儿来帮帮他。算是帮我一个忙,低调行事,别引人注目。如果这些东西下个星期一的早晨能放回到法院的档案室里,那可真是个不错的惊喜。怎么样?” 居尔捂住嘴,出声地呼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下达命令。” “命令传达完毕,”格里斯基点点头,“干得不错。”然后,他顿了顿,又深思熟虑地点点头,“我得承认我同意你的看法。局长认为这事这么重要,私下给我打电话要你收手,确实有点奇怪。” “另外一件事听起来像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事发生……我甚至连说都不能说。” “当然能说了。”居尔的妻子康妮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裹着毯子,坐在坚硬冰冷的看台上,在雾中极目张望着,偶尔能看到儿子埃里克的身影。埃里克在莱尔顿十字军橄榄球青.99lib?少年队打边锋。比赛还在打上半场,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再过一个小时也坐不满,两人说起话来倒不用担心隐私的泄漏。 “德温,说吧,什么事?” 居尔向两边望望,甚至还转过头看看身后,“我想这不能怪格里斯基,你懂的。格里斯基接到了局长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电话,局长听到了前任检察官的抱怨,你明白其中的关系吗?” “明白了,可到底是什么事?” “你知道,我禁不住就想开了,一个公开审理的案件——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陪审团不作为的一起公开审理的案件——不仅仅有精于算计的人参与进来,而且连懒得废话的警察局长,都要求一位调查此案的督察收手?你知道这会让我想到什么?” “你真的说不上来,对吧?” “我无法想象。” 康妮侧过身子,嘴巴贴到居尔的耳边。 “这叫官官相护,”她小声说,“甚至有可能是同谋呢。” 居尔压低了嗓音,“仅仅听到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让我畏缩不前了。我不信这套玩意,连在电影中看到这玩意我都不信。”他耷拉着脑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心头像被牛轭压住一样不能释怀,“可这事,在上帝主管的这个绿色星球上,没有理由被叫停啊!我才不在乎财政预算有多么紧张,我只用了私人时间的三四个小时,在实验室里花了一两个小时,最多花了这么点时间。说什么这事会影响财政预算,真他妈的扯淡。” “那警察局长也掺和进来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在毯子下面捏着妻子的手,“我确信自己是反应过度了。” “可你并不那么确信。” “哦,我确信了一件事情。我万分肯定我在寻找某样东西,这东西就在档案之中。之前我只是帮助怀亚特,让他对自己父亲的感觉更好一点罢了。现在,无缘无故地,格里斯基要我在一两天之内把一切都收起来,不要再考虑这事了,这当然会让我浮想联翩。” 康妮朝赛场上望去,目光注视着场上的拼抢,一直到本次拼抢结束后才收回目光,“我连场上谁在拿球都看不清,甚至看不清是哪支球队在控球。” “我们这边在控球,”居尔说,“可埃里克没有参与其中。” “你是怎么分清的?为什么天气暖和时不打比赛?” “橄榄球就是适合天气寒冷时比赛,就该是这样的。” 康妮吹了一口热气,“不该这样的,”接着又说,“好吧,想一想,怀亚特的父母和警方有联系吗?我是说,除了他父亲被警方逮捕之外还有没有联系?有没有政治方面的关联?有没有金钱方面的关联?你不是说他俩就是想努力活下去的穷光蛋吗?” “他俩确实如此,可那是40年前的事了。他们当时认识的某个人现在可能成了重要人物,可能当时就快要成为重要人物了。” “他杀了怀亚特的母亲?那又是为什么呢?” 居尔耸耸肩,“不清楚,我说不上来。是因为嫉妒?是因为三角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让我认识到此案专门针对怀亚特的父亲是多么不靠谱。当然,没有人提到这一点。也许我该和这个叫莫尔的检察官谈谈,看看能不能比怀亚特从他那儿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不是个好主意。也许你该听阿布的,别管这案子了。” “我是想不管,我本来就想不管。但老实说,不管不行。” “你不喜欢别人命令你不要做某事。” “也有这个原因。” “那你打算找个办法坚持下去,是不是?” “不太清楚,我得再考虑考虑。” 康妮转过身看着居尔的脸,“你又改主意了。” 塔玛拉在工作之余,和弟弟、外祖父在一起的生活之外,活得其实和寡妇没什么区别。她和怀亚特的另一个雇员克雷格·基乌尔科拍拖了好几年,当时她刚刚20岁出头。和吉尔·菲利普斯积累调查时间来获取私家侦探执照一样,克雷格成为了这项工作的典型分子,塔玛拉的生活整天就围着克雷格和两人的那帮朋友转个不停。问题在于克雷格对安安稳稳过日子的生活不“感冒”,他还是个瘾君子,这给他的生活埋下了重大隐患。三年前,因为吸毒之事,塔玛拉和他大打一场,然后就和他分道扬镳了。之后不久,克雷格的可怕秘密终于让他尝到恶果,他在旧金山的一个法庭里被人枪杀。 塔玛拉对此的反应就是不再工作,甚至停止进食。当时和克雷格分手只是权宜之计;如果克雷格不死,他们有可能破镜重圆。给她的打击不止于此,她对自己的直觉、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失去了信心。她独自一人外出,看一场电影,然后回家上床睡觉。大部分时间里,她就待在一个兼做卧室的小起居室里,读读书,看看电视。最后,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亨特和她弟弟米基劝她重新出来工作,她瘦掉的20磅体重才差不多又慢慢长回来了。 现在,三个人一起心满意足地吃完卡夫通心粉之后,外祖父9点钟已经酣然入睡,米基去会女朋友了,一个让她备感空虚的星期五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把《捅马蜂窝的女孩》一书放在阅读专用椅旁边的桌子一端。突然之间,她对拉尔松先生笔下的那帮男女心生厌恶,书是看不进去了。 她立马想到给怀亚特打个电话,接着想到怀亚特也有手机,如果怀亚特想见她的话,怀亚特是可以给她打电话的。过去几天里,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相互之间开开玩笑都有点让人出乎意料。当然,怀亚特和吉娜分手了。虽然她喜欢怀亚特,也许有时候也认为自己爱上了怀亚特,但塔玛拉不会让自己随意卷入和老板的浪漫纠纷之中——她曾和怀亚特面对面说过此事,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如果事态模糊不清,怀亚特是不打算贸然行动的。怀亚特说到做到,这对她来说自然很好。如果两人相爱的时刻来临,她就聆听自己心灵发出的呼唤。 但此刻,她内心烦躁至极,她得给自己找点乐趣。 她在米基房间的梳妆台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自己看起来端庄得体,甚至可以说是身材惹火——良好的骨骼结构,清澈的绿眼睛,光洁的皮肤,闪亮的黑发。而且,她在市区里经验丰富,知道人们并非总是痴迷于期待遇见一位未婚的异性。她基本的想法就是出去走一走,融入到夜色之中,也许还能做一些有趣的事。 在镜子面前,她抹了抹鲜红的口红,然后走向衣柜,拿起一件厚重的皮衣披在身上。 小三叶草酒吧位于塔玛拉所住公寓西边大约四个街区的地方,靠近第九大街的林肯路。19世纪后期,酒吧就在此营业,提供货真价实的酒饮,在此街坊牢牢地站住脚跟。和大部分爱尔兰酒吧一样,此处也发生过打架闹事的劣迹,但大部分情况下,这是一个充满友好气氛的地方,里面坐满了劳作一天的当地人,而不是那些在市中心机构工作的雅皮士们。人们走过短短的走道,来到后面低矮昏暗的小屋中玩着正儿八经的飞镖游戏,其他顾客则坐在卫生间旁边低矮破旧的椅子和沙发上。酒吧的前面只有12英尺宽,人们在星期五晚上的黄金时段把此处挤得是水泄不通。 塔玛拉设法挤到吧台前,拿过一只凳子,等着品尝她点的卡斯摩。这时她听到身旁的一个家伙跟旁边的另外一个人说:“我坐在车里,把车开到自动取款机前面,身后排着长队。突然之间,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根本记不得什么PIN码。”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此人的前臂,“借光。” 对方转过身,看着她,笑道:“就这一次,我想以后我会做好的。” “做好什么?” “不好意思,我想这就是你要求我做的。”他伸出右手,“我叫威尔,这是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弃儿罗宾,罗宾事实上是女孩的名字。” “罗宾汉是女孩?”罗宾问,“我不这样认为。罗宾·罗伯茨是一位王牌主持人;蝙蝠侠和——请注意,这可不是女人——罗宾。”他斜着身子,也和塔玛拉握握手,“我叫罗宾,带字母i的罗宾。” 塔玛拉有点吃惊,发出真诚的笑声,“带字母i的罗宾?跟哪个相比?” “跟带y的罗宾相比,”他说,“那才是女人名字的写法。” “扯远了,”威尔插嘴道,“你说‘借光’,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是的,如果还记得的话……哦,我想起来了。我无意中听到了你说的在自动取款机前的一部分糗事,我可不想就这么扯过去算了。你知道ATM代表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代表自动取款机啊。” “他上过大学,这个还是知道的。”罗宾说。 “好的,PIN代表什么?” “你是说个人识别码?” “哈哈,”她又大笑起来,“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服务员端上饮料,她仔细地抿了_口,接着对两人说,“你说你在自动取款机前忘了PIN码,自动取款机和个人识别码,你看起来处处心不在焉。” “我的脸红了吗?”威尔问道,“我太尴尬了,我的脸变得和你的卡斯摩颜色一样吗?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有点像哎,”她说,再次伸出手,“我叫塔玛拉。” 亨特的弟弟里奇是兄弟姐妹当中唯一住在旧金山湾区的,他是公司的副总裁,嘉信理财公司的理财规划师。他和妻子艾玛、4岁的女儿凯特琳住在马林县的圣安莫瑟小镇。今晚,他们吃过了晚饭,接着里奇艰难地以2:1在桌上曲棍球比赛中战胜了怀亚特,然后大家挤进里奇的车里,开到当地一家名叫大理石板的冷饮店,又摄入了1000卡路里的热量。 现在,他们一起坐在用铸铁和大理石板制成的桌子旁。 “我就喜欢怀亚特大伯到我们家来。”凯特琳大声说。 “我也喜欢来呀,”亨特坐在凯特琳的对面,身子朝她靠拢过去,“但你知道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总是跑到这儿来吃冷饮吗?” 凯特琳惊讶地抬起眉头,也许是亨特用一个她能明白的更艰深的道理打动了她。 “不是,”她说,接着恢复了镇定,“这只是奖励而已。” “答得好,甜心。”艾玛说。 “是一个巨大的奖励,”她的父亲补充道,“即便这意味着你妈妈和我明天得多跑3英里。唉,我们喜欢跑步,对吧,艾玛?” “那是我们的最爱,”艾玛说,“远远胜过爱吃冰淇淋。” “你在开玩笑啦,”凯特琳说,“你们并不是喜欢跑步胜过喜欢吃冰淇淋,这两个没得比。我喜欢吃冰淇淋胜过做任何事情……”她稍作停顿,来营造说话的效果,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除非是怀亚特大伯来了。” 怀亚特指着她赞许地点点头,对她的父母说:“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怀亚特和里奇坐在客厅里喝咖啡,聊着巨人队的比赛。巨人队排名第三,三周输了三场比赛。虽然去年捧得了职业棒球大联盟世界系列赛冠军,但巨人队在过去多次伤了兄弟二人的心,以至于两人都不相信今年会有奇迹出现。 可亨特还是要更相信一点。 “你得相信,”他说,“这只是三场比赛而已,队伍需要你的信任。” 里奇摇着头,“怀亚特,我做不到了。你知道,他们说得对,就算最后赢了,去年给我们带来的也是折磨。你知道,这可不是打打标语就能做到的事,这是球队现实状况带来的深刻反应啊!为这帮家伙呐喊助威会要了你的命。打加时赛时,我差点就犯心脏病了。现在,他们终于是世界冠军了,至少当了几天冠军。我见过一次了,不需要再看了,我可以快快乐乐地离开了。” “如果你放弃了,结果他们今年输了,那就是你的错。” “别扯淡了,我看不看比赛不影响他们最终的名次。” “如果你真这样认为,那就算了。我是说,你干吗冒这个险呢?” 艾玛可不是傻瓜,她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现在在家里为米尔谷市区的一家小型私募股权公司做财务分析工作。她把凯特琳安顿好上床睡觉之后,就站在过道里,手里端着一杯白葡萄酒,听着两个男人说起体育方面的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走进客厅,说道:“怀亚特,他会忍不住的,你别替他担心,他会呐喊助威直到赢得比赛为止。” “或者输掉比赛为止。” “好吧,或者输掉比赛为止,”她坐到丈夫身边,“你知道,我认为怀亚特现在在生活中碰到了一些问题,这恐怕比巨人队的比赛更加重要。我想知道你们两个要怎么样才考虑要谈论这些事情。”她喝了一口酒,不出声,接着笑道,“好吧,还是我来说吧。你和吉娜分手了吗?” “那线索就在这个叫艾薇·西伊·克莱斯特的女人那里断了吗?”艾玛说。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伯纳德神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女人不怎么了解。” “她就是那个发短信的人,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呢?” “我不清楚,”怀亚特说,“我想概率很小,但我不能排除。”他顿了顿,“我在设想我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人,可我不记得一个叫艾薇的人。” 里奇点点头,“如果她没改名,只改了姓的话。” “对。这我知道,但改名是困难的。我是说,这和你说的一致。” “为什么你认为你见过她呢?”艾玛问。 “哦,她有我的私人手机号码。除了我认识的人,我一般是不给这个号码的。” “也许是其他人给她的,”艾玛继续说道,“你认识的某个人,也许认为她是你的潜在客户。” “虽说这不大寻常,但可能性还是有的。” “下一步怎么办?” “我在这个问题上有点犯迷糊,”怀亚特说,“一开始我认为凶手一定是证人中的某一个,可又找不到任何怀疑的线索。我是说,在警方的报告中,什么嫌疑也没找到。几个邻居,几个警察,但和玛吉、凯文根本没有个人的联系。” “你生身父母的事,”艾玛说,“这事对你有多难?” 亨特心头一颤,低下头去,接着又抬了起来。 “老实说,这可不是我处理的最简单的事情,尤其考虑到我一直有意识地把这事在心头搁置起来,也许是下意识这样做吧,因为这事似乎在我的梦中、在我的内心深处浮现过。我是说,长期以来,我得认真地解决自己是被父母遗弃了这件事。好吧,继续生活下去,不要老惦记这事了,然后你会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到。”亨特叹了一口气,“它总是出其不意地给你以重重一击,我想我无法终结自己的这些反应。” “如果你做到了,我会惊讶不已的。”艾玛说。 “可你的父亲,凯文,”里奇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叫他一声爸爸吧,感觉怪怪的。他确实遗弃了你,对吧?” “是的,我想是的,严格说来就是这样,可他是被逼无奈。这可不是说他某一天醒来,就不想要孩子了,就把我丢在某家门口的台阶上不管了。他认为自己得去坐牢,我在另一个家庭会生活得更好,我知道这可能没有产生根本的差别,但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艾玛说。 “是啊,”里奇挖苦道,“可你没扔掉自己的孩子。” “也许在有些情况下,你认为自己别无选择。里奇,我并非为我的父亲说话,我说的是自己的切身感觉。现在,感觉起来,有点……”亨特坐回到椅子上,一只手按在肚子上,“感觉一切全在这里面,让它自我了结,烂在里面吧。” “好了,不谈这个了。”艾玛说,“如果什么时候你需要谈谈这事,找我们好了,你明白的。” “我明白,谢谢。在此期间,艾薇·西伊·克莱斯特,不管她以前叫什么名字,现在叫什么名字,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就无法真正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想把这些潜意识里的东西搞清楚,我就得找到她。” “警方报告里没有她的信息?”里奇问,“她不是证人之一吗?” “好奇怪?”艾玛喝了一口酒,“她不是玛吉最好的朋友吗?” “她当时都不在这儿,”怀亚特说,“还当什么证人呢?但这还是值得一问的。也许我得回去找莫尔,他是检察官。如果艾薇痛恨凯文,或者凯文痛恨艾薇,莫尔是有可能知道艾薇一些事情的,就算艾薇没有出庭作证。” “或者凯文的辩护律师,”里奇补充道,“同样知道情况呢。” 怀亚特站起身,“好主意。不管怎么讲,都值得一试。如果我接触不到艾薇,我就不知道从哪儿着手。她认识我母亲玛吉,她俩是朋友。如果我找到她,她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这是我漏掉的东西,没有这东西,我找不着方向。” “我有个点子,”艾玛说,“你不是说艾薇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报告中说你母亲把你和她的孩子放在一起吗?” 亨特点点头,“对啊!我就是从那儿找到她的名字的。” “那么,那儿是不是也有一份关于她的报告呢?我是说,单独的一份报告。当时,她的两个孩子都未成年,也处在危险当中,是吧?他们是不是也有一份档案呢?” 怀亚特坐在椅子的前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弟媳。 “亲爱的,”他说,“你可能中得大奖了。” 第十一章 亨特和居尔围着刑侦室外面堆满案件档案的桌子站着。 “好极了,”亨特说,“除非贝蒂娜不回电话,我已经给她留了两条信息。” 居尔看看手表,“怀亚特,现在是星期天上午10点,有没有可能她想多睡一会儿?可能她拔掉了电话线。” “我该开车到她家,敲开她家的门。” “是的,她就喜欢那样。也许,你该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醒过来,然后再给你回电话。而且,这可不是关于艾薇什么狗屁名字的事。”他指向那堆文件盒,“昨晚,我和格里斯基谈了一会儿。” “谈什么?” 等到居尔说完,亨特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坐进了椅子里。他看了看时间,说道:“德温,这个年轻的女子并不认识什么重要人物,不会卷入到什么重大阴谋中。” “没必要是重大阴谋。我只是说如果不是你父亲干的,如果不是陪审团弄糟的……” “你是说格里斯基和莫尔卷入其中了?” “不,如果格里斯基知道什么,他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查阅这些东西。可莫尔?我不认识莫尔。他从政吗?当时的督察呢?杰罗姆·阿曼尼诺和丹·瑞格比,你会喜欢丹·瑞格比这家伙的。” 瑞格比是前任警察局长。亨特抬了抬眉头,“你一直在考虑这事。” 居尔点点头,“我大约有半夜时间都在考虑这些基本情况,”他在亨特的对面坐下来,“我甚至到今天早上都没把负责此案的督察给考虑进去。然后,我走进办公室,马上想了起来,情况一下子明朗多了。”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你母亲和那个神秘女人艾薇一起犯了危害儿童安全罪,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察呢?什么时候她俩对你们三个孩子不管不问的?你猜猜赶来的警察是谁?” “你是说瑞格比?” “他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一位刑侦处的督察会为这样的事出警?” 居尔笑了,“他当时还不在刑侦处工作,他在谋杀案发生五个月前得到提拔,我今天早上查过了。” “我知道,你在尽力替我分忧,”亨特想了一会儿,“那接警的另一个人是谁?” “吉姆·博格——你会喜欢这一点的——他也是此案的汇报警员,就是他在现场给你父亲戴上手铐的,”居尔坐了回去,“很不幸,这事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离奇古怪。” “为什么不古怪呢?” “你父母的住址就在博格巡逻的范围之内。因此,可以预料,如果有人报警,他就得出警。可你得承认,瑞格比的材料就得考虑考虑了。” 亨特不大确信。可如果要保持住居尔继续调查下去的热情,他就得接受这一看法。 “确切地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一切还没有任何进展就止步不前了,可至少我们手中有几张可打的牌了。如果你母亲和其中一个勾搭上了,我会赞同的。” 亨特坐在那儿,胳膊甩在椅子后面,皱着眉。 “德温,我母亲没有绯闻,伯纳德知道这一切,”停了一会儿,亨特补充道,“我想我也有这方面的感觉。” “你也有?我还以为你不记得那时候的任何事了。” 亨特犹豫了一下,“我一直在做梦。” 贝蒂娜·凯克始终没回亨特的电话,因此居尔开车带他到电报山,去和史蒂文·贾尔斯谈谈。史蒂文·贾尔斯是凯文·卡森两次庭审的公共辩护律师。两人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穿过市场大街的时候,居尔从驾驶室的座位上望过来。 “有多少往事浮现心头?” “往事感觉起来不像是浮现在心头,不像是真实的记忆,大部分不是,主要是在梦中出现。我醒了过来,大汗淋漓,不知身在何处,我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万分害怕。” 居尔和亨特中学时就是朋友,成年后两人又维持了将近十年的友谊。他说:“你胆子不小,怎么会这样?” “是啊!唉,这才是可怕之处。我老是梦见母亲的尸体。我独自一人,就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亨特艰难地呼着气,“我的父亲,在另一个地方,我总是骑在他的肩膀上,我老是朝下看,想看清他的面容,可就是看不清楚。” “也许那不是你的父亲。” “是他,一定是他,我只是看不清他。没有其他人,不是和我母亲可能有绯闻的某个人。我想我会看清他的,感觉到他的,等等这一类的情况吧。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存在着,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知道。” “梦中唯一的另外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想象一下,你会觉得太可怕了,可我认为那只是伯纳德神父穿着教士服。如果他给两人开导,他应该出现在身边的某个地方。他确实在做着开导工作,绝无恶意。” 居尔扫了亨特一眼。 “喔,”他说道,“也许这个叫贾尔斯的家伙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 史蒂文·贾尔斯坐在轮椅上,身上裹着羽绒被,在客厅里欢迎他俩的到来。此处的风景,就算是透过乌云的遮盖,似乎也一眼涵盖了大约一半的湾区风景。贾尔斯戴着氧气瓶,鼻孔里插着两根透明的塑料管,他的妻子多萝西用一个橙色的普林斯顿牌大杯给大家端来了咖啡之后,就坐在贾尔斯旁边的摇椅上,把右手放在贾尔斯的左臂上。在整个的谈话过程中,她的右手不曾离开过丈夫的左臂。 “我们非常感谢你能抽出时间见我们。”居尔发话了。 “你们两个一起合作?”贾尔斯用让人惊讶的中气十足的嗓音问道,“我想不起警察和私家侦探之间能有多少合作的事例。” 居尔在需要冷静的时候是能够冷静下来的,“我们有共同的兴趣,我在处理的案件中涉及到了亨特先生的母亲,他的母亲在1970年被杀了。” 贾尔斯呵呵笑了一声,“不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接着,他更加严肃地对亨特说,“孩子,虽然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我还是为你失去母亲感到遗憾。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玛吉·卡森。” 贾尔斯的后背直了起来,目光锐利,“凯文·卡森。” 多萝西插话道:“史蒂文不会忘了任何事,你知道。我该告诉你们这一点的。” “听到这个真好,”居尔说,“警方报告以及证人和审判的文本让我们有点止步不前了,这些材料阐述得不错,但对于一些背景性的东西说得不够透彻。” “比如说?”贾尔斯问。 “哦,”居尔答道,“这是我们此行的部分原因,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亨特说:“比如说艾薇·西克里斯特,或者叫西伊·克莱斯特的情况。这个名字你听着熟悉吗?” 贾尔斯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了,”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远方,“99lib.她出现在记录中吗?” “没有。”居尔说。 亨特接过话头,“她是我母亲的一个朋友,也许是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她有两个孩子,他们比我稍微大一点。显然,她和我母亲一起出去闲逛过。” 贾尔斯问道:“她怎么和你母亲的死亡有关呢?” “我们不清楚,”亨特说,“我们听说我的父亲凯文痛恨她,也许父亲跟你提过她。” “有什么情况吗?” “显然,她挑起了一些事情,在我父母的婚姻方面引起了一些问题。她宣讲福音信仰,我的父亲不喜欢这一点。父亲认为她在试图改变我母亲的信仰,父母为这事还打过架。” “谁给你提供这个信息的?” “丹·伯纳德,他是一位神父……” “是的,”贾尔斯打断了他,“我记得他,他相信你父亲是无辜的,是少数持此观点的人之一,他还活着?” “活得有滋有味,就住在海洋之星附近。” “伯纳德神父认为艾薇可能和你母亲的死亡有关?” “只是感觉而已,”亨特说,“她可能是我父母打架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贾尔斯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按说我会听说过的,因为起诉案件的弱点就在于作案的动机问题,似乎找不到足够的理由让你父亲非得杀了你母亲不可。当然,作案的动机每一次都会被破案的方法和机遇给击败。莫尔先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并不那么担心,但我认为这是他们最后无法认定你父亲有罪的原因。这起案件发生在家庭暴力在本市变得司空见惯之前,当然,现在陪审团需要的不过是有一份指控,然后让他们来投票是否有罪就行了。” “除了他俩吵架之外,什么理由也找不到。你知道,陪审团喜欢理由,哪怕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作案动机就是其中一个理由,”贾尔斯似乎意识到他在做一个简短的演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看法就是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动机,不管是什么动机,我肯定听说过。莫尔肯定会说出来,就得靠这个动机来定罪!可他没说过。”他摊开手掌,“还有其他事吗?” 亨特忽略了居尔提出的问题。 “我们想知道,”他说,“你是否想过这个案子的另一种可能。你知道,如果凯文·卡森没干这事的话,那是谁干的呢?” 贾尔斯抬起一只手,挤着嘴的两边,“没想过,说不上想过。”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显然刺痛了他,可贾尔斯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我确实认为凯文干过这事,确实如此,我很抱歉这样说。你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理由相信他没干过?” “什么东西也没有证据有说服力,”亨特说道,“可有些东西就可以。” 他从夹克衣兜里掏出父亲的信来,递给了贾尔斯。贾尔斯快速看了一下——几乎就是扫了一眼——然后就交给了他的妻子。 “你什么时候拿到这封信的?”贾尔斯一边听妻子读着,一边问道。 “几天前伯纳德交给我的。” “他一直替你保留着这封信?不知道你是否会去拿这封信?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是一个被人.99lib?收养的孩子,最终对于了解我的生身父母的一些情况产生了兴趣。我没有他们身份方面的线索,通过天主教慈善会,有人告诉我伯纳德的名字。因此,我在整个大主教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他。” “你是最近才发现你的母亲被人谋杀了?” 亨特点点头,“几天前才知道。” “哦,”多萝西用手捂住嘴巴,“多可怕的打击啊!” “是的,夫人,”亨特说,“同样让我受到打击的是我父亲因为被指控杀害了我母亲而受到审判,而且还审判过两次。因此,现在我和居尔警官一起,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萝西把信还给了亨特。 “你认为这个,”贾尔斯一边指着那封信,一边说道,“就可以让你怀疑他是否干过此事?”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这个有言外之意的问题并不难回答。对于这位上了年纪的律师来说,答案清楚明了地摆在那儿。贾尔斯摇着头,用柔和的语气回答道:“因为如果此信拿出来的话,也可能此信永远不会拿出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认为他是无辜的。” “就算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也这么办?” “就算情况不是这么回事,”贾尔斯又摊开手掌,“他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如果此信落到你手中,你会对他感觉良好。为什么不这么干呢?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解读的。” “他提到的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亨特问道,“给他提供工作的那个人呢?” 贾尔斯挠了挠面颊,也许是被亨特显然要相信父亲的无辜弄得有点尴尬。 居尔清了清嗓子插话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在幕后是否有什么你可能知道的引入瞩目的事情在审判中没有提到,也许有人嫉妒啊?也许玛吉有绯闻啊?也许凯文有绯闻啊?” 贾尔斯慢慢地摇着头,“如果有这样的事,你认为我不会提出来吗?结果呢,我不需要这个证据,但如果我有另外一个能指认出来、和此案扯得上关系的嫌疑人,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拼命地问询吗?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这样做的。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当时没有,我相信现在也没有。当然,你父亲没给我提供任何人的信息,我们在这方面谈得很多。” “哦,实在太精彩了,”回到车中,沿着电报山往回开时,居尔说,“有不少新突破。” 亨特下巴的肌肉抽搐起来。 “给他看看你父亲写的信,”居尔接着说,“真就把他的嘴巴给撬开了。” “我相信这封信,”亨特说,“我不在乎贾尔斯或者其他人怎么说。” “好小子,精神可嘉!” “这跟精神无关,德温。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件事,我父亲知道是谁。” “怀亚特,不能说没有这样的人,但如果在审判中对他有益的话,为什么你父亲不说出来呢?” “他在事后才知道。发短信的人说有人给他钱,让他走人。显然,他认为这只是朋友帮他摆脱困境而已。如果他留下来,他会在市里干什么?当一个园林工人还是给伯纳德的教民干些事情?” 居尔瞥了他一眼,“也许就是你父亲发给你这些短信的。” “当然,我也这样想过。我特地问过,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而且,我也认为不会是他。” “有理由吗?” “有几条理由。第一条就是,如果他和我如此接近,如果他有我的电话号码,我认为他会从藏身之地走出来和我打声招呼,他没有理由一直这样躲着我。一开始可能有点尴尬,?99lib?可为什么要躲着呢?特别是我还可以帮助他。” “也许他担心自己又得以首要嫌疑人的身份卷入其中。” “什么?我会告发他?我才不会呢。” 居尔在4点前回到了家。亨特则回到他的仓库,给贝蒂娜·凯克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在刑侦处外面复印了很多的案件文档,就堆放在一张长桌上。他坐在电脑前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查看着前任警察局长丹·瑞格比和前任助理检察官费里尔·莫尔的职业履历——双方并无密切的联系,双方都没有对对方的职业产生过明显的影响,也没有涉及和女人的绯闻或者性方面的不检点的行为。如果两人花时间来相互掩盖,官官相护,那他俩干得真是棒极了。 现在亨特依然坐在电脑前,开始了解杰罗姆·阿曼尼诺的背景,此人曾是调查亨特父亲的瑞格比的搭档。他查到了此人目前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由于坚信请求对方谅解自己的鲁莽之举比请求对方答应上门拜访要更加妥当一些,他不知不觉地就拿起来电话,拨了号码。 “你好。” “阿曼尼诺督察吗?” “有一段时间不是了,以前是督察,有事吗?” 亨特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即直奔主题。 “不好意思,”阿曼尼诺没等他说得太多就打断道,“你是说40年前的事?” “差不多这个时间吧,你逮捕了一个叫凯文·卡森的人,他犯了谋杀罪。”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怎么样了?他杀了谁?” “他被判无罪,受害者是他的妻子,玛吉。” “为什么被判无罪?” “陪审团意见不一致,审过两次。” 阿曼尼诺咂咂嘴,“这个疯狂的城市啊!”他说,“如果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想搞明白为啥自己要费尽周折地找到这个混蛋?” “嗯,”亨特不置可否地答道,“你还记得审判的情况吗?” “说实话,记不清楚了。凯文·卡森,对吧?上世纪70年代早期的事?我可以查查。我记录过我在这块地方逮捕过的每一个人,我很确信。我记下来了,你想知道什么吗?” “呃,说来话长。我在寻找一个叫艾薇·西克里斯特的女人,有时候她自称为艾薇·西伊·克莱斯特,她是受害者的朋友。” “她是干什么的?是证人吗?” “你是指在审判席上当证人吗?她不是。” “那和她有何关系?” 亨特决定把事情夸大一点,“她有可能涉毒.也许是兜售毒品,也许向受害者兜售过毒品。受害者同时也是嫌疑人的儿子,是我的客户,认为这一点在审判中调查得不够充分。他认为凶手不是他的父亲,可能是在毒品销售中的某个人干的,此人和这个艾薇·西克里斯特联系紧密,她的名字出现在案件文档中,但没有出现在证人名单之中。” “也许她没什么可说的。” “有这个可能,可我的客户想要调查一下,我想你是检察官之一,也许对她有点印象。” “如果我和她谈过,我都记录在案的,”阿曼尼诺说,“一定记录在档案的某个地方。你知道当时谁和我搭档吗?” “丹·瑞格比。” “如果丹和她谈过,他一定记录在案。” “可他没有记录,这就是问题了,我查过所有的文件。”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档案中昵?” “谋杀前几个月,有电话报警说在卡森家发生了危害儿童安全的情况,瑞格比是负责出警的警官之一,显然,当时他还没有调到刑侦处。” “哦,你都搞清楚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叫艾薇的人是怎么出现在档案中的,你已经搞清楚了。丹记得有危害儿童安全的报警,接着几个月后,就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命案?不可能啊!瑞格比可是警察中最一丝不苟的人,他不可能不完善一下早期的报告,至少也得往档案中塞一份材料,就算他没有继续调查这个案件,没有采访过任何人。” “可他为什么没做呢?我是说询问她。” “哦,比如说,如果一眼就能看出是这位丈夫干的,这位丈夫一定表现出来了,那再和她谈话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没有花太多精力寻找其他的嫌疑人吗?” 突然之间,阿曼尼诺说话的温和程度下降了很多,“没花太多精力,我们干吗要那么做呢?我们抓住了凶手,我们想就此收手。如果这位丈夫干过这事,那就意味着调查范围缩小了,不是吗?” 第十二章 星期一上午11点15分,亨特推开办公室的门,抬起一只攥紧的拳头表示大功告成,“终于搞定了。” 塔玛拉从电脑那边扭过头来,朝他不大自然地笑了笑。他可能没注意到塔玛拉的笑容稍纵即逝。 “查到他了,”她说,“搞定什么了?” “艾薇·西克里斯特,真名叫斯宾塞,住在从卡森家过来的拐角处一条叫阿奎罗的大街上。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的贝蒂娜今天早上终于给我回复了,我去了那儿,十分钟不到就查到了。上面写道:西克里斯特,也见于西伊·克莱斯特和斯宾塞一页。”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你还好吗?” “不错。” “你确信?周末过得怎样?” “很好。” “星期六晚上我试着联系你了,我想你可能想吃点什么,也许想去看场电影。” “我知道。我收到信息了,可我在外面,不好意思,”她拿起一支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艾薇·斯宾塞,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并不完全清楚。想想有点可笑,这个周末我花了大部分时间去了解她的几乎所有信息。是的,一直用错误的名字在查找,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和我母亲真正有联系的人物。如果她不能让我查到什么情况,我就得从头再来了。” “你收到其他信息了吗?” “没有,星期五以来一直没有收到。” “周末休假了。” “看起来像是这么回事。” “哦,德温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拿到了米基在圣罗莎搞到的那部手机的实验室检测结果。” “好嘞,我打电话告诉他艾薇的事。” “他告诉你手机的检测结果了?” “有什么呀!没有打进或打出的其他电话信息,有指纹,但罪犯数据库查不到,没有DNA信息,查不到SIM卡所有人的信息,虽然他自认为知道手机是在哪儿买的。总而言之,没什么作用,我也不指望从上面得到什么信息,”亨特走过来,身体靠在塔玛拉的桌子上,“你确信你没事吗?”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我知道。我在想,似乎有什么事让你感到心烦。” “没有什么事,”塔玛拉看着他,“也有吧。” “如果你想谈谈……”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好吧。那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就在办公室里,或者在出席艺术大师的展览会,关键时刻我会回来的,”他身体离开桌子,“同时,我得在电脑上搜一搜这位难以捉摸的斯宾塞的情况了。” 可他做不到这一点。他还没在办公桌旁坐下来,就听到熟悉的两声铃声,提醒他收到短信了。 有进展吗? 现在,亨特像一个行家里手一般和通信公司的联络人卡莉·卢琴特联系上了,同时还保持着信息通道的畅通。 “我又联系上了。”他对着话筒说。 “保持联系。” “遵命。” 是艾薇·斯宾塞吗? 是的。小心一点,你又迈近了一步。 是多迪吗? 谁? 多迪·斯宾塞。 ……不是。 我要和你谈谈。 不行,找艾薇就可以了。 “找到了,怀亚特!”卡莉声音响起,因为又追踪到了而激动起来,“就在渡轮大厦!你俩差不多就在上下楼。” 亨特来到窗口,从这儿能看见街道对面的渡轮大厦。当然,他无法辨认出任何用手机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的人。 求你了,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他一边敲着屏幕上的小键盘,一边穿过屋子来到办公室门前,一把推开门。 “塔姆,找到了正在发短信的家伙,就在渡轮大厦。”他停下来,又敲了几个字母。 有警察参与吗? …… 塔玛拉站起来,已经领着他一路朝大门跑去,塔玛拉在他尽力保持联络通畅时替他握住手机。 有谣言说警察官官相护。 …… 是伯纳德神父吗? …… 告我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 不能说,不能说。 “卡莉,”亨特差不多是对着手机尖叫,“我需要知道确切的位置。”他和塔玛拉冲出门厅,来到楼梯口,此处直通楼下和外面,两人可在一分钟之内到达渡轮大厦。 “看起来好像就在斜门餐厅的外面,也许就在里面,”卡莉喊道,“就在水边。” 你知道得够多了。 我要见见你!求你了! “他妈的,”卡莉在话筒中说,“信号没了,没了。” 亨特和塔玛拉在二楼处停住,露出了愤慨的神情。 “想打赌吗?”亨特说,“那家伙把手机扔进了该死的海湾里。” 亨特和塔玛拉从位于大厦远端的这家叫斜门的越南餐馆开始,接着花了一个小时,逐一检查了渡轮大厦的每个角落,这儿有几十家餐饮店面和数百位顾客。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到处都是人群涌动的气息。如果给亨特发短信的是他认识的某个人,这当然一直都是假设,那这位熟人早在他俩到达前就溜掉了。 现在,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亨特建议两人利用这个机会吃点午饭。两人坐在猪岛牡蛎公司的酒吧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从托马莱斯湾捕来的生蚝。 “最糟糕的是,”亨特说,“我感觉这可能是最后一条短信了。” “为什么?” 他拿出手机,把屏幕调换到最新几条短信的开头,“哦,看吧。一开始跟我说我靠近目标了,然后说跟着艾薇这条线就行了,最后又说我知道得够多了,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现在,我该用我知道的信息赶快行动起来。” “目标就是艾薇。” “对,这差不多就是整个的目标。” “也许这样做就够了。” “希望如此吧。” 塔玛拉喝了一口啤酒,“多迪·斯宾塞是谁?” 亨特耸耸肩,“她是使命俱乐部招聘委员会的成员。突然之间,由斯宾塞这个名字,我想到有可能是她。我也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我想还是问问。” 塔玛拉向下翻看着短信,“这个官官相护是怎么回事?” “这是德温的想法,这个想法让我们俩周末忙个不停。我得补充一句,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参与审判的每个人,甚至我父亲的辩护律师,都认为这事就是我父亲干的。” “德温同意你的看法吗?他也不持这一观点?” “哦,他对这一看法最起码还是愿意考虑考虑的,这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他得到命令,要停止调查此案,这让他颇为恼火。” “他得到命令要停止调查此案?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五。” “我毫不知情。” “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当时是周末嘛。” “谁要德温停手?” “格里斯基,命令从维·拉皮尔和检察官费里尔·莫尔那里传达下来的。” 塔玛拉吹了一声口哨,“都是大人物啊。” “算是吧。”亨特接着解释起居尔的阴谋论看法以及他和史蒂文·贾尔斯、杰罗姆·阿曼尼诺的谈话,这两个人都把此案和艾薇的联系排除在外。 “我试图联系吉姆·博格,”他总结道,“他是动手逮捕我父亲的警官,也是一开始接到我母亲和艾薇危害儿童安全报警电话的警察之一,可他1975年自杀了。他可能是最后一个了解艾薇是谁或者了解一些在庭审记录中没有记录的关于我父母情况的人了;” “除了瑞格比之外,对吧?” 亨特顺从地点点头,说道:“嗯,对啊。可德温发誓说如果我接触了瑞格比,他会杀了我,此事暂时就放这儿吧。如果我非去不可的话,我得喋喋不休地先烦死他才行。” 塔玛拉端着壳拿起最后一个牡蛎,放到嘴中叭嗒叭嗒吃着,“上帝啊,这些该如何是好呢?”她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吉姆·博格是怎么自杀的?” “警察常用的自杀方式,用他自己的警用枪支,一枪射向太阳穴。” 亨特回到办公桌旁还不到五分钟,刚启动电脑,想开始查阅艾薇·斯宾塞的信息,塔玛拉就敲门进来了,并随手关上门。她脸色通红,眼睛泪汪汪的,似乎要哭出来了。 “好吧,”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亨特把椅子推离了办公桌,双手放在腹部,“好的,我在听着。坐下来说?” 她点点头,来到通常为客户预留的一把舒适的棕色皮革椅前,一屁股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急促地呼了出来。 “哎,长话短说,”她说,“我前天晚上遇见了一个人,感觉很好。” 亨特一动不动,沉吟良久,然后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另一把椅子前,面对着塔玛拉坐下来。他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塔姆,你是大人了,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塔玛拉挥手打断他,“这不是我要说的话。” “是的,”亨特说,“我知道。你喜欢他?” 塔玛拉摇头,“这也不是我要说的。”她叹了一口气,“问题是现在我感觉我背叛了……我不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每个人,你、我和他。我只是直截了当地劝导他,他昨天给我打了电话,今天早上又打来电话,想邀请我一起出去聊聊。” “那很糟糕吗?” “是的,很糟糕。” “为什么?” 她身体前倾,身子朝向亨特,坐在椅子前部,“因为你在……和别人关系密切时,就不应该再和其他人一起出去聊聊,”她看着亨特的眼睛,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可我不知道我是否算和别人关系密切。” “你不知道?” “不大清楚,我不想主动出击。我知道你和吉娜刚刚分手,你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可当你告诉我这事,告诉我你和她分手的事之后,我想……”她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亨特,“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你知道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吉娜和我分手了?” “你跟我讲过,你们不想再彼此承担责任了。” “对她的责任,塔姆,我不想再承担对她的责任了,有点特别吧,但不是那么回事的,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的,因为你知道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对吧?” 她点点头,“我有点害怕。” “我不怪你,我也有点紧张,我们可以开始了。” “可我不想不负责任的爱情,怀亚特,哪怕是和你在一起。我28岁了,我走过一段不负责任的爱情,我不想再经历了。” “我也厌倦了。不过,谈谈不想主动出击的事。我是你老板,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你知道,没有……我也说不上来。我是说,如果我错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不管是什么样的底线,我可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 亨特目光跨过两人之间不过两英尺的距离,“你也不会失去我的,我不是以老板的身份说这话的。” 她最终被这话引得小声笑了起来,放下心来,“这是从未吻过对方的两个人说的一番真心话,是不是?” 亨特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双手握住塔玛拉的手,“我们要牢记在心。” 外面办公室里,塔玛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时间就是一切,赶快告诉他。”亨特说。 “我该接电话了。” “你不应该想着接电话的事。” “如果我不想着接电话的话,老板会开除我的。” “我来和他说说,把事情理清楚。” “不行的,他心胸狭窄。而且,这事可能有点重要。” “好的,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开她,“要回来啊!” 电话响第三声时她接通了,亨特跟着她走到门口,听她说“你好,德温”,接着又说“好的,他在这儿,我喊他一下,稍等”。她转过身,给了亨特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99lib.,“他说这事很重要。” “当然重要。” 他回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你和瑞格比说过了,他承认了。” “不是接近目标了,是艾薇·斯宾塞的情况。” “她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你工作多长时间了?” “我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她真实姓名后20分钟就开始工作了。有什么消息吗?”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啊,你真的没有用谷歌搜索她吗?” “我一直忙得抽不开身。” “搜一搜,现在就搜。” 亨特顺从地敲击键盘,输入艾薇·斯宾塞的姓名,然后按了“回车”键,屏幕上充满了搜索结果,有14万个网页,有几个就出现在第一页的名字下。他点击了其中一个,一个调皮的、精神有点恍惚的年轻女子的照片出现在某个官方文件的中心位置。沿着左边看下来,挨个看遍了姓氏、名字、别名、出生年月(1948年4月19日)、死亡年龄(30岁)、居住地、种族、宗教信仰、性别,亨特略微在死亡信息上停顿了一下,上面写着“转送外事委员会的报告”,后面紧跟着联邦调查局的文件号码。 再往下看,又一行字映入眼帘:“占领人民圣殿教的外围”,后面是“1977年7月23日进入圭亚那”。 “查到了?”居尔嗓音中充满焦虑。 “我在看,这就是我想到的情况?” “怀亚特,没有其他情况了。艾薇·斯宾塞及其孩子们,和吉姆·琼斯一起在琼斯镇集体自杀了。” 第十三章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塔玛拉和亨特再也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了。伊万·奥尔洛夫回到办公室,需要使用门厅处的律商联讯数据库,数据库位于主接待区一个开放的小隔间里,就在塔玛拉办公室的对面。吉尔·菲利普斯也回到办公室,就她和一位陪审团选任的专家做的一些工作聆听亨特的意见,接受亨特的指示,这位专家受聘于他们为之效劳的一家公司。亨特只好自己跑出去问询一位他们找到的证人,此人是一家养老院的前任雇员,他们有一个客户的祖父在这家养老院死亡。星期一晚上,塔玛拉的弟弟要在家里举行丰盛的晚宴派对,她得帮助弟弟准备好食物,之后还要打扫卫生。 亨特在半夜里呼喊着猛然醒过来。 屋后巷子里街灯微弱的光芒穿过了上方的窗户,使得卧室不至于漆黑一片,可也只有一点点的光亮。等慌乱平息下来之后,他朝四周望望,弄清自己所处的方位,记忆中的喊叫声似乎还在某个地方飘荡着。他不愿意再躺倒,担心这样噩梦会再次降临。他摸索着下了床,旁边的电子钟显示时间为凌晨3点11分。 他浑身是汗,轻轻走过大厅,打开身边的每一盏灯,接着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牛奶,在餐桌旁坐T来。等
?99lib.
到喝完牛奶,双手停止颤抖,他把杯子放进了水池,然后回过身,沿过道朝门口走去,大门一直通向仓库的开阔地带。 他站在那里,把所有的灯打开,感觉比屋子里面凉快多了。他赤着脚,但篮球场上的木地板比水泥地面感觉好多了。他站在罚球线的位置,一个接一个地投球,接连进了六球,然后没进,接着又进了四球,又没进,还是没进,又进了八球,又没进。每一次他都要慢跑着拿到球,带球到罚球线,仓库里面像中学体育馆一样回响着拍球声。 大约20分钟之后,他在罚球线上拍了最后一下球,没有投篮就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慢了下来,但浑身已是汗如雨下。 现在,他朝电脑走过去,拉过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启动了一台电脑。这一天,他往电脑里输了有10到20次艾薇·斯宾塞的姓名,追踪了解琼斯镇惨案,然后浏览惨案的各个网页链接。可是,和他这一天早些时候每一次这样做的结果一样,这些信息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艾薇在1978年11月18日和所有其他人都已经死去了。此时,玛吉早就作古了;凯文·卡森经历了第二次审判后,于四年前消失无踪了;怀亚特已经和亨特夫妇俩生活在一起,正朝着崭新美好的生活迈进着。 艾薇·斯宾塞和他生母的关系,在1970年两人当时仍是好朋友的时候也还是说不清楚的。到1978年时,无论从时间还是从记忆来说,都变得如此的遥远以至于两人根本就毫无关联可言。可亨特还是回到谷歌搜索中去看看能找到什么,去了解一些蛛丝马迹。 他不是在作弄自己。如果找不到艾薇的信息,他过去几天进行的追踪就走到尽头了。发短信的人对他说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他相信给他打气鼓劲的短信到此为止了。 德温·居尔在今晚怀亚特回家之前又打来电话,说他鼓起勇气和前任警察局长丹·瑞格比谈了谈,发现对于瑞格比和当初危害儿童安全的报警以及逮捕凯文·卡森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什么让人怀疑之处。除了记得凯文·卡森在文档中的名字之外,瑞格比什么也记不得了——在被问到他和此案的关系时,瑞格比并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护。如果这个案子严格意义上没有结案,他欢迎居尔努力去破案,并且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想不到还有其他显然还没有调查到的领域需要去调查。如果破案的方式和艾薇·斯宾塞没有联系在一起,亨特可就举步维艰了。 在着手调查琼斯镇惨案的几十种方式中,亨特以最模棱两可的方式开始了调查——了解该邪教某一成员的死亡情况,而且此人还不是邪教的领导成员。这一次,在谷歌上撒开网,踏着信息的浪潮,结果又一次搜到了琼斯镇惨案和人民圣殿教的一些事实。 吉姆·琼斯的个人事迹和琼斯镇惨案一起成为了1978年的主要新闻。当然,亨特当时还只是小孩子,对这方面没有直接的记忆。他已经熟悉了这块移民团的最后时光,美国众议员利奥·瑞恩带着一帮人来访,成为了琼斯决定下令让他的追随者进行大规模谋杀,或者叫“革命性自杀”的直接原因。那一天,总共有914人死亡,包括瑞恩和琼斯在内。亨特对这个数字目瞪口呆。在记忆深处,他早就知道在奎亚那发生过一场可怕的灾难,导致琼斯和他的追随者很多人死亡,但现在,第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巨大的死亡人数——914人!包括一名美国国会议员和几个随从在内。数百名孩子喝下了父母给他们准备的掺了氰化物的饮料,接着父母们自己也喝了下去,然后人们像积木一样非常整齐地并排躺下来。死者的图片,虽然30多年过去了,但看起来依然让人心碎。 还有其他同样让人高深莫测的成员。移民团从圭亚那政府租借了占地3842公顷的丛林。和琼斯一样,圭亚那政府信仰某种主义。因此,这可不是某个小型的农耕社区,去那儿干一点农业耕作就行了。事实上,这是一个配套齐全、有望成为新“乐土”的定居点。居民的组成也显得非同寻常:75%是黑人,66%是女性,三分之一的人不到18岁。 等到定居点建立有三年了,有体系的虐待公民的谣言慢慢传回到美国——包括体罚民众,提供粗劣的饮食和恶劣的工作条件,给民众服用镇静剂,卫兵荷枪实弹实施看管,晚上琼斯在大喇叭上动辄数个小时的咒骂,还对邮件和电话进行审查。最终,国会议员利奥·瑞恩带着随从,去实地调查一下真实发生的情况。正是这次访问以及有一些民众想要离开移民团,把吉姆·琼斯推到了失控的边缘。 瑞恩租了两架飞机——一架水獭飞机和一架小型塞斯纳飞机——来运送要逃离的民众,但琼斯派人用一辆拖拉机拉着平板拖车堵住了跑道。在塞斯纳飞机里,一个冒充逃离的家伙开火了,这是给平板拖车上的人发信号,要他们对着等待登机的瑞恩和其他人员进行射击。 琼斯知道在机场发生了什么事,就把他的追随者聚集起来,让荷枪实弹的卫兵把他们包围起来,指导他们用注射器把有毒的潘趣酒打入孩子们的嘴里,然后他们自己把剩下的潘趣酒喝掉。亨特想,这些荷枪实弹的卫兵们大惊失色,显然琼斯不需要他们了。大部分的谋杀或者自杀就这样汇集起来了。 最后,亨特非常惊讶地得知大约5000万美元的现金和资产——可能还不止这么多——也构成了这个惨案的一部分内容。严格地计算所有的金钱似乎很难办到,尤其是现金部分,有少数人显然带着大量的现金离开了琼斯镇。有一条传闻说琼斯把财产留给了某党,要求一些追随者交给某国大使馆。 现在,亨特决定点击查看一下吉姆·琼斯本人的背景和历史情况。他还没看完琼斯传记的第一行话就发现了一些情况,这让他在椅子上挺直身子,又向前挪了挪,离电脑屏幕更近了,心中万分震惊。 塔玛拉敲了下门,把头伸进亨特的办公室时,大雾已经退回到海滨地区,太阳还没有完全照遍奥克兰山。 “你来早了。” 他挤出一些疲惫的笑容,“你也是。” “我醒来就睡不着了,因此我想就来上班吧。” “和我一样。” 她身子的重心从一只脚转到另一只脚上,“要我给你来点咖啡吗?” 他摸了摸桌上的咖啡杯,“不要了,我很好,你忙你的吧。” 她没有动。 “你没事吧,塔姆?” “我不清楚,我的精神状况取决于你的。你不是为昨天我俩的谈话感到不好意思,或者希望我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吧。” “不是这么回事,”亨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事实上,我希望发生更多的事情呢。” “我半夜就醒了,担心我俩的事。” “担心我俩什么事?” “什么事都担心。” “你没有必要担心。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 “不是这样的,”她说,“真的,怀亚特。从昨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抱一下可以吗?” 她点点头,投入亨特的怀抱。他俩站着拥抱了很久,亨特才把她的头发拂到一边,吻起她的脸来。 “这样做有可能严重破坏了办公室的纪律,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依然抱着他不放,“注意点就行了。” 两人一起坐在亨特里间办公室的双人沙发上,离其他人来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 “梦更多了?” “做了一些梦,”他停了一下,接着耸耸肩,“事实上,有一个梦印象非常深刻。我从水里面上来,要爬上滑板,好像有六个人已经挤在上面了。我要站上来,就有人想把我推下去,推到水里淹死。” “不是关于父母的梦了?” “我没注意到他们,我没在滑板上看到他们。” “有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只知道有一大群人。” “把你踢出去,不让你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是一块冲浪板。” “哦,好吧。跟我说的差距太大了。” 亨特把脸转向她,“我不想分析这个梦,我只想逃离梦境。” “你和亨特夫妇生活在一起前,有多少领养家庭不要你了?” 他摇摇头,“我无法确切地搞清楚。持续了三年的时间,我想可能有五六家吧。” “这是第一次梦到吗?” “按照你的解释,我知道的就是这次。” “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亨特摇头否定,“这事真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是不是?我是说早年间的生身父母之事。” “被生父丢弃,然后又一再被丢弃……什么?有六次?结果每一次你和某个人接近了,然后就被丢弃了?究竟你是在哪儿被丢弃的?” “我没考虑过,不想考虑。” “怀亚特,这和你自己作出选择不一样,那是分配给你的,免得你要琢磨为什么承担责任成为了你生活中一再提出的主题。” 怀亚特用胳膊抱住她,用手抓紧了她的肩膀,“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了,我需要结束这个话题,塔姆。我会好起来的,我会把整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 “到此结束。”她说。 “随你怎么说吧。” “吉姆·琼斯生于印第安纳州,也是在那儿长大,他的第一座教堂就建在那儿。” “好的,”塔玛拉说,“这一点很重要,因为……?” “因为我的母亲也来自那儿,伯纳德神父告诉我,她15岁时从印第安纳州一个可怕的境遇中逃了出来。” “一个可怕的境遇?” “受到某种虐待吧。” “哦,那就缩小范围了,”她温柔地摸了摸亨特的脸,“怀亚特,我不想给你的热情泼上一瓢冷水,可印第安纳州不是太大一点了吗?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儿也有很多人。你母亲与整个印第安纳州的某个人有点瓜葛能被你理清的概率是很小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很小,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我唯一没有调查的地方。” “也许你会收到下一条短信。” “不,我不这样认为,这些已经足够,我不需要短信了,对方可不想冒着被杀我母亲的凶手抓住的风险再发短信了。况且,对方说我已经接近目标了。” “唉,你又来这一套,印第安纳州可不近啊!” “是的,距离上不近,但离答案很近。我一提到艾薇·斯宾塞,突然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原话是这样说的:‘小心一点,你又迈近了一步。’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好吧,这意味着发短信的人认为艾薇在某种程度上卷入了你母亲的谋杀中,可过了多少年之后才发生了琼斯镇惨案?” “八年。我明白你的意思,两者之间怎么会有联系呢?猜猜看?琼斯1965年来到加利福尼亚发展,在此处一直待到他搬迁到圭亚那为止,”在塔玛拉怀疑的目光注视下,亨特问道,“怎么了?” “我要说加利福尼亚州比印第安纳州还要大,不过我相信你已经掌握的东西。加利福尼亚州人口也更多,琼斯就在市区里,就住在这附近什么地方吗?” “他1972年搬到这儿。” 塔玛拉朝天花板看了一眼,“你母亲去世后过了两年搬到这儿,之前他住在哪儿?” “在一个叫红木山谷的地方,在北边,离此处大约100英里。” “实际上就在你母亲身边。” “你可真会挖苦人,”怀亚特坐下来,“你不相信我说的。” “不怎么相信,不信。” 星期二上午9点钟,费里尔·莫尔打开门,看见怀亚特·亨特站在门前时,他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露出的不愉快的神情。他明显地噘着嘴巴,好像吃到了什么苦涩的东西。接下来他脸上堆出一些微笑,但还是没有伸出手来和亨特握个手,“又是亨特先生,对吧?” “你的记性真不错。” “是啊,我的记性不错,我想这是我们这个行业必不可少的素质。如果记忆有困难,最好不要当律师。我猜你还在调查卡森的案子。” 亨特点点头,“调查方法稍作改变,我想你能不能挤一点时间,我们谈谈?” 微笑慢慢淡了下去,“我想我正在挤时间。” 这算得上是直截了当的不讲礼貌了,亨特只得对此作出针锋相对的反应。 “你当然是在挤时间,”他说,“可我希望我们能进行一场更深入的谈话。”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希望能缓和一下关系,“我并不想诋毁你在处理案子过程中所做的工作。” “哦,事实上,如果你质疑你父亲的罪过,你就是在诋毁我的工作。” “说实话,这根本不是我的主要兴趣,我甚至不大确信上一次咱俩的谈话内容,我只是被此案带来的情绪控制着。他是混蛋、是凶手99lib?、是婊子的儿子,不管什么身份吧,可毕竟凯文·卡森是我的父亲,我现在依然这么想。” 莫尔抬起头,“那你现在的关注点是什么?” 亨特动了动脚,双手插进口袋深处来抵御寒冷的侵袭,“我调查了一些我母亲的生活背景,接触到了某个我们认为可能会引起犯罪的线索。你还记得见过艾薇·斯宾塞这个名字吗?也叫西克里斯特或西伊·克莱斯特。” 在和莫尔的谈话中,亨特认为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莫尔认识此人的神情,“我想她没有到庭。” “是的,先生,她没有到庭,甚至没有进入证人的名单。你和她谈过话吗?” 莫尔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凝思,神情专注,“我想我没有和她谈过。我说过,我能记得这些案子。我记得这个名字,西伊·克莱斯特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另外两个记不得。她是怎么牵涉进来的?” “这正是我希望从你这儿得到的答案。” 莫尔眼朝下看着,“你在警方的报告中得到她的口供了?” “没有,这意味着警察没有和她谈过,我说得对吗?” 莫尔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此案就是这样审理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对此一无所知。” “可她的名字在有些情况下出现过,是吧?譬如说,40年后你在这儿还能想得起来。” 从他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费里尔!门开着这么长时间,你在干吗?看在上帝的分上,关上门,都快冻死了。” 莫尔朝身后回了一句,“我在和人说话。” “好吧,把门关上或者进来说话,行吧?” 这位上了年纪的检察官上前一步,来到走廊上,伸手把门关上,双臂抱在胸前。他冷漠地笑着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接着说,“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情况,这个名字我听过,亨特先生,可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儿听到的,不能告诉你是否和卡森的案件有着特别的联系。这个女人有犯罪记录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她死了,”亨特说,“死在琼斯镇。” “真的?”他的脑袋上下点动着,“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了?” “自始至终,”莫尔说,“这事我们就没怎么听说过,你认为玛吉·卡森可能陷入某种宗教狂热之中,不是和吉姆·琼斯本人在一起,而是和差不多的某个人在一起?这位艾薇可能让她和某个对她有恶意的人取得了联系?或者就是艾薇本人干的?”他抱着胳膊来抵御寒冷,“我向你保证,此案没有涉及任何形式的狂热宗教信仰的迹象。发生在你母亲身上的是一场失控了的夫妻打斗,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我重提此案那么敏感?”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上次谈过之后,你打电话给警察局长,要求警方不要在此案上投入警力了。” “我没干这事,”莫尔毫不掩饰地咆哮起来,“我只是打电话问问是否发现新线索了,这是我当初负责的案件,我感兴趣。” 亨特决定再盘问一下,看看会怎么样。 “可能是这样,”他说,“可你给人的感觉是如果我们不停止调查的话,完全会有未经声明的严重后果发生。” “有人误解了我的意思,”莫尔说,“而且,不管你听到什么,我都没有权利对任何人施加影响,我老了,而且退休了。” 亨特看着莫尔的眼睛,忍不住要相信他一次。他拿出钱包,抽出名片拿在手里,“如果你想起艾薇了,能不能给我打一个电话?” 吉尔·菲利普斯走进亨特的办公室,看着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迅速翻看着成堆的警方复印报告,这些报告就堆放在窗子旁边的桌子上,于是停下脚步。 “你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最近吧。” “真的吗?昨天晚上?” “是的。” “你睡了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 “到底几个小时?请说得具体一点。” 亨特叹了口气,放下正在翻看的材料,“吉尔,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问你我该伸手帮助的这位白痴陪审团选任专家的事,可我看你累成这样,我身上的母性爆发出来,变得保护欲望十分强烈,超乎寻常。” “谢谢,我很好。” 吉尔不信,“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可以考虑和我们一起共同承担,我想是涉及你父母的那个案子吧。你知道,我们是你的手下,我们可以帮帮忙的。不管我们的才能多么贫乏,我们愿意效力。” “你们的才能并不贫乏,”亨特朝门口示意着,“谁在那边?” “所有人,甚至米基也在。” 亨特闭上眼睛,点点头,然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好吧,”他说道,“开会。” 现在,手下呈半圆形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
他开始详细说明案情。他告诉他们自己收到的短信内容,告诉他们伯纳德神父的情况,告诉他们对母亲的谋杀案和父亲的庭审新发现的情况,告诉他们居尔认为的阴谋论,告诉他们艾薇·斯宾塞的情况,最后告诉他们琼斯镇惨案的情况。 整个叙述和分析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最后伊万说:“现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当警察了,我在大街上跑了八年,哪有这个有趣啊!” “也许你可以把这句话跟德温说说,”塔玛拉说,“怀亚特挖他有一段时间了,他就是不上道。” “我的终极目标,”亨特说,“是要弄垮整个旧金山警察部门,让他们和我们合作,然后掌管整座城市,当一个仁慈的发号施令者。” “我喜欢。”米基说。 奥尔洛夫也跟在后面煽风点火,“如果你仁慈的话,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警察呢?” “说得好,”亨特答道,“免得有人不听话啊。我需要一支执行命令的部队,我是说,为了实现我的仁慈,如果这算得上是一道命令的话。” “应该是一道命令,”塔玛拉说,“当然你需要一个称号。” “就叫皇帝吧,”伊万说,“这座城市自诺顿皇帝以来一直就没有皇帝。” “好,就这么干吧,”米基插了一句,“先例已经摆在那儿,就叫亨特皇帝和一帮快乐的男人。” “还有快乐的女人。”塔玛拉补充道。 “我不明白,”伊万说,“按照这些称号,快乐的男人可能在市区里变得有点稀奇古怪,尤其对于一帮前任警察们来说。” “确实如此,”亨特明智地点点头,“我们能保持皇帝的称号吗?我一直想当皇帝,现在就在考虑之中。” “也许,”吉尔最终说,“我们可以把当皇帝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回到刚才讨论的问题上。怀亚特的真正问题是什么?怎么办?” 两分钟后,幽默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亨特又全神贯注起来。 “我想尽力说得完整一点,”他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发现了值得追踪的线索,或者我说得还不够深入,可以畅所欲言。我得把线索挖掘出来。” 米基问了第一个问题,“发短信的人呢?你拿到了一部手机,这是个线索。德温知道在哪儿买的,也许发短信的人买了不止一部,对不对?” 亨特点点头,“有可能。” “嗯,如果职员卖了好几部手机给某个人,他可能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吧。” “值得查一查。”亨特说道,但热情不高。 吉尔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怎么了解这个琼斯镇惨案,它为什么那么重要呢?” “我不大确信它的重要性,只是艾薇·斯宾塞死在那儿。” “可你母亲没有参与?” “对,至少没有直接参与,因为这个惨案发生在她被杀八年之后。” “那为什么,”伊万问,“艾薇就这么重要呢?” “我不知道她是否重要,”亨特答道,“她是我母亲的一位朋友,她的名字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审理的档案之中,但审理案件的人似乎都记不得这个人,除了费里尔·莫尔,他知道这个名字,但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了。” “她结过婚吗?”伊万问。 “不清楚。她有两个孩子,可能结过婚。” “也许她的丈夫就在身边?他的姓氏是斯宾塞?” 亨特点点头,“差不多吧,可能斯宾塞是艾薇娘家的姓氏,她没改,谁知道呢?” “也许没人知道,不过我可以查一下,看看情况。” “去干吧。”亨特说。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吉尔说,“博格的妻子怎么样昵?” “博格?”亨特露出一丝宽心的微笑,“他什么情况?结婚了吗?” “都有可能,也许一大家人呢,有兄弟,有姐妹,有妻子等等。” “好的,接下来呢?” “他是个死去的家伙,到你父母家至少去过两次,可能更多,也许他也接到了关于家庭暴力方面的报警。我要说的是,如果我们沿着这些琐碎的线索追查下去,可能会有所收获。” “确实是这样,”亨特说,“吉尔,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如果我们只剩下这些信息,”米基插话道,“你的生父呢?” “他怎么了?” “如果他还活着,我想是能找到他的。” “欢迎试试,可米基,我一知道他的名字就寻找起他来了,我试过地球上能找到的每一个数据库,有点像在全国成千上万个凯文·卡森中寻找他。” “他的社会保险号码呢?” “号码怎么了?” “到律商联讯数据库里面去查,你有地址的,对吧?” “我很高兴把你培训得这么优秀,伙计,我已经做过了。他最后的地址就是富尔顿大街,他和玛吉住在那儿。” “我想他不是到得克萨斯工作了吗?” “那是他说的,但没有他去了那儿的记录。” “怀亚特,他一定去了某个地方。你是说他坐牢之后,就没有地址和他的社会保险号码相联系了?” “对。” “你认为有人杀了他?” 亨特郑重地点点头,“我想有这个可能,但他也可能改了社会保险号码,改了姓名等信息。他名声不好,也许不想再那样生活下去了。” “你能改变社会保险号码?” 亨特只得笑了起来,“你想要一个社会保险号的话,米基,到街上去,15分钟之内你就能搞到一个新的社会保险号。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任何一个无社会保险号的员工。” 塔玛拉举起手,怀亚特指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表现落后了。”他说。 她嘴巴咧了咧,“我在想钱的问题,”她说,“有人给你父亲到得克萨斯的差旅费。” “这怎么了?” “这是摆出来的事实,我们根本没有讨论呢。” “我不知道对这事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不认识当时和这事有联系的任何有钱人。” “哦,这就是我在考虑的,”塔玛拉说,“有这么个人。” “吉姆·琼斯。”吉尔脱口而出。 塔玛拉点点头,“这又把案子带回到琼斯镇惨案和艾薇身上了。” 第十四章 米基走进百思买集团位于基利大道的手机专营店时,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柜台后面是一位20岁左右的女销售员,身上有刺青,还穿了好几个孔,头发也染过了。她正在重新摆放手机展品,背对着店门。 米基站在那儿,等了一分多钟,才壮着胆子在柜台上敲了一下,说了句“打扰一下”。 没有反应。 这一次敲得声音更大了,嗓音也提高了,“哎,卖手机的!” 这一次,年轻女人夸张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女人耳朵上挂着耳环,米基想他听到了耳环摇摇晃晃、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叮当声。她的胸牌上写的名字是“丹”,脸上露出一副呆滞的无聊表情。 “你好。”米基硬着头皮搭讪道,笑呵呵地照规矩行事。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我叫米基·戴德,是亨特俱乐部私家侦探,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丹耸耸肩,说道:“当然。”她迅速地看了米基一眼,随即盯向米基的身后。米基转身看看身后有什么情况,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转回身,问道:“这儿能买到预交话费的手机吗?” 她眼睛似乎动也没动就转过头来,算是回应了一下,可能她是在示意摆在她身旁的一排手机。 “你要哪一种?”她用一种极其无聊的语气问。 “你知道,就是预存一定时间的手机卡……” 她打断了米基的话,“牌子,”她说,“什么牌子?手机是没有差别的。” “是的,我是说我明白了,我只想确认一下我在和能帮我的人说话。” 又停顿了一下,她说:“如果你买手机,那就找我。” “好吧,我到这儿来……”米基耐着性子说,“有人可能在一个星期前左右来这儿买了一次性手机。事实上,我们认为对方可能同时买了好几部,随手买下的,你记得这样的顾客吗?” “很多人不止买一部手机。” “可能有三四部,甚至更多。” “好吧,有这样的事。用来搞交易的,你明白吗?” “最近有没有一个特别的交易?” 她慢慢地摇了一下头。 “没有,不是在这儿交易,”她说,“不是卖手机,是毒品交易。电话只用一次,然后就扔掉。” “哦,”米基说,“当然如此,可我想我要找的人看起来可不像典型的毒品交易者。” “什么叫不像典型的毒品交易者?” “我是说,可能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 “老年人就不卖毒品了?” “哦,我是说,是的,老年人当然有卖毒品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吧,有没有某个人买了不止一部手机,给你印象很深的?” “没有。” “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说有这样一个人,要给我详细描述一下此人长什么样子呢。”米基露出他所理解的迷人的笑容,试图在她身上有所突破。 “没有。” “好吧,这么办行吗?你记录了销售的东西,是不是?” “当然。” “也记下了卖给什么人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这样,可没有人登记的。” “你记下了大单销售的记录,对吧?也许有人用信用卡购买,我能从那上面搞清楚是谁买的。” 她只是看着米基,最后说:“你得和经理谈谈。” “好主意,怎么走?” 她略微抬了抬肩膀。 “按指示牌走就行了。”她说。 “怀亚特没接电话,姐姐。”米基说。 “那是因为他找到博格夫人了,去问博格夫人情况了。” “行动真快。” “博格夫人依然从市里领取抚恤金,打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有时候,亨特真是个奇才。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体上来说,算是最糟糕的了,可能还退步了。” “你是怎么做的?” “哦,居尔确信那部一次性手机是在基利大街的百思买专营店买的,对吧?和我谈话的女孩……不,瞎说……我试图沟通的女孩,她在这段时间从没有卖过任何东西给任何人,我和丰满的女人更谈得来,不是开玩笑的。她不记得有人买过多部手机,她不愿意说什么信息,很少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那样的人能找到一份为公众服务的工作呢?” “真是个不赖的问题,米基,我们改天再说这个。如果怀亚特问起来,你有什么进展吗?”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我最后找到了经理,至少像个人了。我们核对了收据,过去20天有12笔大笔销售记录,大概就是我们限制的时间,都是现金支付。显然,都是用来买一部一次性手机。” “是啊,难道不该登记一下以何种方式在何处购买的吗?” “是的,绝对该这样,可有多少人这样做了?猜猜看。” “大概没有人吧?” “一个人也没有,完全没有得到执行。销售人员,他们想怎么填就怎么填。购买者名叫‘预交话费’,姓氏叫‘电话’,就是这样干的。他们在销售中拿不到佣金,没有认真工作的动力,他们压根提供不了任何线索,也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我今天碰到的女孩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有购买的视频记录吗?没有这一类的东西?” “不是的,他们有监控,但资料只保留三天,发短信的人在这之前早就买过了。大致说来,如果你要传话给亨特的话,我们在购买手机方面又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地步。” “这可不是我喜欢的消息,米基,但还凑合吧。” 一位非常端庄的女士,显然快有70岁了,站在双楼梯单元的门口。亨特从两个街区外的停车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核对着地址,一直走到了巴尔博亚大街的人行道上。亨特还在街区的几栋楼开外,这位女士就走了出来,有点拘谨地挥着手,朝他喊着。 “亨特先生吗?在这儿。”她朝亨特走过去,伸出手,“我叫埃莉诺·博格,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高兴。你打过电话,我坐在屋子里面,越来越激动,就站起身等在门口,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你也不会找不到我了。” 她把另一只手放在和亨特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上,双手拉住亨特的手,“现在,我担心自己成为一个胡言乱语的老傻瓜了。你知道吗?过去35年里没有人愿意和我谈谈吉姆的死亡。在此前后,没有人深入地研究过这个案子。我是说,他们都认为这事再明显不过了。警察一直都有自杀的,因为枪支等等一切东西,以及现场的情况,似乎没有人考虑到有什么可疑之处。哦,好了,终于可以谈谈了,我担心我会把你烦走。” 亨特用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双手上,“你不会把我烦走的,你可以整天谈下去。” “哦,好吧,也许我们该到屋里去说。”让亨特无比惊讶的是,她把四只手拿到嘴边,快速地吻了吻亨特的双手。 她穿着牛仔裤,保持着匀称的体形,米黄色的毛衣凸显出丰满的胸部;她很得体地涂了一层浅珊瑚色的口红,抹上一层眼影和睫毛膏,来凸显绿色的眼睛;花白的头发朴实地梳在脑后,展现出面部的骨骼结构,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就是现在依然魅力不减。 她开了门,又在身后把门关上,然后一路走进客厅。客厅面朝大街,盆景遮蔽了观景窗,地上是浅色的实木地板和纳瓦霍入编制的地毯,客厅里摆放着棕色的皮沙发和两把配套的椅子,有一张咖啡桌、一个内置式书墙以及一个壁炉。她指着壁炉架上镜框里的照片说:“很显然,那张是穿着制服的吉姆,接下来是蒂姆、道格拉斯和卡罗尔三个孩子的大学毕业照,接下来的就是我的自豪和快乐了,他们是我的孙子,我就不说他们的名字烦你了。” “好帅的一家人。”亨特说。 “就是这样,吉姆,”她说,“你能看得出来,他是太帅了。”她的胸口在一声下意识的叹息中上下起伏着,“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两分钟之内冲一些咖啡。我有一台新款浓缩咖啡机和皮特法式烘焙咖啡,你知道,这是最好的咖啡。” “可以的,”亨特应允道,“浓咖啡,加一点糖?” “行。”她让亨特先坐下来。亨特在一把安乐椅上坐下来等着,目光被吸引到那位笑眯眯的丈夫的照片上。去世35年后,他在这个家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 她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一盘意大利式的脆饼、一碗糖以及两个杯子。她把盘子放在咖啡桌上,自己坐在另外一把安乐椅上,斜对着亨特,“我发过誓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今天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你打过电话,说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也许我该让你先问,怎么样?” “说实话,你让我想起我们要谈论一些记录下来的东西,比如说,你不相信你的丈夫是自杀的。” 她把一块糖放进咖啡里,搅拌了一会儿。 “我不想误导你,”她说,“没有证据表明他不是自杀的。也许当时我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年轻妻子,没能认清藏书网这些征兆,不愿意相信他会离开我,会像那样离开我们所有人。” “哪些征兆?” “哦,情况是这样。这是我说的,如果有什么征兆的话,我也没有看到。这事真是个晴天霹雳,他似乎……不,他就是快乐无比,我们俩关系很好,孩子们身体健康,我们有很多钱……我是说,虽然不够富裕,但也绰绰有余了.99lib.,而且工作也很好,他刚刚升任督察,就我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亨特品了一口咖啡——味道确实出众——这让他有时间压住嗓音中透露出的激动之情。 “我没想到,”亨特说,“他刚刚升任督察。” 她点点头,“他在去世几个月前刚刚升任督察,这样一来抚恤金当然有很大提高,可如果不是这事,我很乐意放弃抚恤金。”她又叹了口气,补充道,“还有另外一个不着边际的原因。我是说,刚过了难关,你明白的。他付出了太多,尤其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去学习参加警官考试,然后通过了考试,成为了督察。突然之间,这和巡警的工作完全不一样了。”她看着亨特的眼睛,“亨特先生,一个人不会刚当上了督察,两个月后就举枪自杀的。不会的。” “我明白。” “很难啊,”她说,“像我说的那样,我可能是弄错了,没有人产生过任何疑问。”她又品了一口咖啡,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对你有帮助吗?” “可能有,”亨特说,“可能在某一点上能起到作用。” “哪一点上能起到作用?” “对我侦查的案子能起到作用。” 亨特承认了这一点——自己来这儿并不是主要为了调查吉姆·博格的自杀案——这话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你说你想问我几个关于吉姆的问题时,”她说,“我还以为就是这个案子呢,我还以为有人因为什么原因要重新调查呢。” “此案可能是我调查案子的一部分,”他说,“可我真正调查的是另外一个案子,你的丈夫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在去世三四年前,是一桩谋杀案现场拘捕罪犯的官员。” 让亨特惊讶的是,她点点头,“那是卡森一家。” “确实如此,”亨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发问的话,你怎么记得的?” 她轻笑了一声,“哎,亨特先生,似乎吉姆没有参与多少调查谋杀的案件,他是一名巡逻的警察,还没到刑侦处当一名督察。我想……他的名字叫凯文吧?我想凯文·卡森是唯一一个他拘捕的杀人凶手。事实上,卡森受审时,我们谈过很多。” “谈过哪些?” “谈过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只得给卡森戴上手铐。” 亨特在茶碟上转动着咖啡杯,“那……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意义重大吗?” 她又一次点点头,“哦,意义非常重大。” “为什么?” “哦,因为他并不认为凯文是有罪的。你知道,他是接到电话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如果有人站在受害者身边,双手是血,你又是一名警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要做的就是把他拘捕起来,吉姆就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他认为凯文是无罪的?” “我想主要是因为吉姆了解他。” 亨特合上了惊讶的嘴巴,问:“你是说他俩是朋友?” “不,不,不。吉姆接过几次电话,到他家去过——处理夫妻吵架这一类的事情——去过两次。有一个邻居投诉,吉姆只得过去,帮助把事情平息下来。吉姆和他俩谈过话,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对他俩有所了解。我明白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可这就是吉姆为人处世的方式。他不以貌取人,而且,”她说,“吉姆有点同情他俩。他俩显然有一个小孩,和道格拉斯年纪差不多。他俩是一对年轻夫妇,想要振作起来,但挣不到多少钱。不管怎么说,吉姆是这么看的。他说他给凯文戴上手铐时,他道了一声歉,凯文说没什么,因为他没有杀害妻子,他相信不久就能真相大白,结果没查出来。” “但没能认定他有罪,你知道的,对吧?审过两次的。” “我知道,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事实上,吉姆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她笑了起来,“我就不用多说了,我有三个孩子要照看。” 也许是无心插柳,埃莉诺给另一扇窗子打开了一道缝隙。亨特沉吟了片刻,决定把窗子再推一把,“如果吉姆认为凯文无罪的话,他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谁干的呢?” “我想是的,他想过。” “接下来呢?” “你会听不下去的,在找到证据之前,他不想提任何人的姓名,甚至对我也是这样,他一直没有时间找到证据。” “在四年的时间里?” “不,不是四年,他只当了两个月的督察。他认为在审判还在进行当中时,调查这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此外,当一个巡警……那可不是一个巡警该做的事。没有人去寻找凶手,甚至隶属于刑侦处的督察通常也不去寻找凶手,就刑侦细节进行调查是会树敌的。” 亨特认同这一点。他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在茶碟上坐了回去,“第二次庭审结束了,此时他是一名督察了?” “差不多了,几个月之内的事。” “那他就可以关注了?就可以问询别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回忆道:“他认为如果他能够查到别人遗漏的信息,这就是他的丰功伟绩,可他没有时间了。”她给了亨特一个充满希望的微笑,“你到这儿,是告诉我他会查到一些东西,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多少信息,只有更多的问题。” “是的,但亨特先生,这些不仅仅是问题,是吧?就算你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你知道这些问题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放下杯子,专注地看着亨特,“这些问题给了我一个推断,让我相信吉姆不是自杀的。你认识到了吗?他找到了什么,遭遇到某个人,为此被杀了。他没有离开我们,是有人夺走了他的性命,这是完全不同的事,完全不同的事。”眼泪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不好意思。” 亨特伸出手,从脆饼盘子里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她擦拭着眼。 “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她眼中含着泪水,挤出一些稍纵即逝的笑容。 “哦,你没有让我伤心,”她说,“这是宽慰,这是让人高兴的事,这是救赎。”她抬眼看着壁炉架上丈夫的照片,“哦,上帝啊!吉姆,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呢?” 亨特让她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浸了一会儿,毕竟丈夫死亡有了可供解释的新发现,虽然可能有点牵强附会,但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她可以不需要任何的证明,就当成是一个抚慰心灵的真实情况来接受。 亨特可没有这种享受——他需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埃莉诺,我想问问你这个问题,”在她镇定下来之后亨特说,“吉姆跟你提过一个叫艾薇·西伊·克莱斯特的女人吗?” “就算吉姆提过,”亨特说,“她也记不得了。” 在林荫大道酒吧拐角处两人常坐的地方,离黄昏的到来还有一个小时的光景,塔玛拉喝了一口卡斯摩,“我们知道她是玛吉的朋友,你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玩耍过,对吧?” “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玩耍,我们至少有一次被一起锁在屋子里面,很显然,我们又吵又闹。我知道的就这些,伯纳德神父说她俩是朋友,她经常来我家。” “凯文不喜欢她,我是说艾薇。” “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事都和她有关。凡事都离不开艾薇,我们为此得做些什么呢?”亨特拿食指在威士忌中搅动着冰块,“她只是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线索。” “除了琼斯镇惨案之外。” “这个惨案很大程度上就是你说的死胡同,是吧?说到这一点,你想听一下今晚我开车来这儿的路上才想到的可怕念头吗?” “那是我最想做的事.”她把手放在亨特的手上,“不,不可怕。” “我在想如果我的妈妈当时没有被杀,她会接着和艾薇一起外出闲逛,很可能她和我爸爸会为钱的事情、宗教信仰的事情或者某个什么事情而关系走向破裂,这会让艾薇成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艾薇对人民圣殿教上瘾,我的妈妈和她相处,把我也带着,猜猜我们最终会在哪儿走向末路?” “怀亚特,”塔玛拉轻轻捏着他的手,“你想大声地排除掉多少个先决条件呢?” “我知道。” “可这个念头仍然在你的心头飘荡着,是不是?” 他呼出一口气,“一定是这样。” 过了一分钟,塔玛拉靠过来,吻了吻他的面颊,“你不想听这句话,可我得说也许你该考虑休息一下了。” 亨特转向她,脸色铁青,“我根本就不想那样做。” “我想我只是测试一下你的反应而已,”她又向亨特靠近了点,再次吻了吻他的面颊,“可确实该这样了。” 亨特举起酒杯,又放了回去。 “塔姆,有人杀了我的母亲,”他心平气和地说,“并且逍遥法外,我怎能轻易放手呢?” “你只是走开,忘了发短信的人吧。你不知道作案的动机何在,发短信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人,这你想过没有?也许是诱惑你走进某个圈套,最终让你伤痕累累,或者情况会更糟。” 亨特摇摇头,“这事还没发生。”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不是吗?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一无所知,”她放低嗓音,“怀亚特,你母亲40年前就去世了,你父亲也出走有36年了。与此同时,你事业有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以你现在的方式调查所有的一切会毁了你。” “塔姆,这事非同小可,我要尽力破案。” “我知道非同小可,我知道你在尽心尽力,”她用手摸着亨特的胳膊,“我也知道你说你要解决掉这个问题,来求得心灵的平静。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寝食难安、噩梦连连,沉湎于琼斯镇惨案的胡思乱想中不能自拔,这不是心灵的平静,是心灵的折磨。” “我找到问题的答案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说不准啊!只有在答案没有伤害你或者说没有杀了你的情况下才是这样。” “你搞得有点耸人听闻。” “不是这样的,怀亚特,不是这样的。你试图找到这个40年前的凶手,他可能拿吉姆·博格再一次开了刀,一直以来都是逍遥法外。你以为你靠近了对方,对方就会温和地和你或德温周旋到底吗?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根本就不是耸人听闻。” 西奥多出现在两人面前,“你们两个聊得不错吧?” 塔玛拉转回半个身子,满脸害羞之色,“我说话声音大了吗?” “是热情澎湃,”西奥多说起话来包容而慈祥,他指着两人的饮料,“你们两个要再来一杯?” “我不要了。”亨特说。 “我够了,谢谢。”塔玛拉把鸡尾酒杯推到酒槽的旁边。她等着西奥多从身边走开,然后转向亨特,“我可不想发疯。” “你说得有道理,”亨特说,“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也把杯子推开,转过身面对着她,“你想去更宁静的地方吗?” “除非我到了那儿之后,”她说,“不然我不会安静的。”接着她用胳膊抱住亨特的脖子,身子向前,吻了亨特的嘴唇。十秒钟后,亲吻结束,她脱开身来,“试试吧。” 康妮·居尔走出了厨房,走进小餐厅。一家人和两个今晚不回家的街区孩子——自己孩子的朋友史蒂夫和拉斯蒂普——正在桌子旁不分长幼地大声争论着。她看到她的两个孩子正和史蒂夫争论着——我的天啦——足球,德温和另外两个孩子正激烈地争论着《欢乐合唱团》是否比《胜利之光》更好看,似乎——在康妮看来——对一件事情随便怎么讨论都可以。 她想这吵闹可真有意思。在居尔和两人养育的孩子身上,看不到一些扭捏之态,孩子们带回家的两个朋友似乎也能够适应这种环境。因此,他们家总是那么吵闹,她喜欢这样。 康妮在一个学者的家庭中长大。在这个家庭中,如果开广播收听国家公共电台时,在隔壁房间能听到一点声音,有人就会跑过来说请把这可恶的东西声音开小点吧。第一次德温开车到她父母家来接她,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就在街上按了好几次喇叭,这可算是赢得了她的芳心。她开门的时候,德温从车里大叫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她也大声地回应着,全然把父母的责难抛在脑后,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她端上来一个大陶瓷盘子,上面堆满了居尔最喜欢吃的菜肴,中间是意大利面条,四周围了一圈她最拿手的自制肉丸。他们已经吃过蒜蓉面包了。她注意到,德温已经打开了葡萄酒,给她斟满了一杯——这是第一件要干的事。 “有人要吃意大利两条吗?”她进来后喊道,大家鼓掌叫好。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中央,拉出椅子坐下来。大家给她留了两块蒜蓉面包,放在她的盘子里。 “沙拉是顺时针方向分配的,”她说,“那意大利面条就该逆时针方向分配了。” 大家都分到了菜肴之后,德温敲了敲酒杯,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拉斯,你想开始今晚的豆腐运动了吗?” 因为旧金山非同一般的多样性生活方式,孩子们的朋友作出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尝试。大家早就弄清楚了这一点,德温熟悉万分的、旧式天主教的“主啊,保佑我们”的祷告真的已经无法胜任了,因此康妮就想起了这个豆腐运动的点子来,大家拉起手,提一个和宗教信仰无关的致谢辞:大家一起吃饭,生活美好。不同的志愿者、客人以及家庭成员都用这个豆腐运动来应急,总得要说些什么吧——对于修道士们来说,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了——最后,屋里响彻起雷鸣般的“嘿,人!”。 拉斯蒂普一边拉着康妮的手,一边把亚历克斯的手拉离桌面,大家手指绞在一起。康妮记在心中,注视着两个孩子,这时小家伙说:“和你们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居尔夫人,你为我们准备了如此美味的食品,今晚这是我的最爱。” “一起来。”居尔说道。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嘿,人!” 这时居尔的手机响了。 “别管它,”康妮说,“吃过再说。” 德温已经把手机从皮套中拿出来了,看着屏幕。他举起手机,似乎这样康妮也能看到一样。 “是莎拉打来的。”他说。莎拉·拉索是他这段时间的工作搭档。如果拉索在他吃饭的时间给他打电话,那就是他需要了解的事情了。 “我到客厅去接个电话,”他指着桌子,“如果哪个孩子把我盘子里的肉丸给吃了,我就把他逮捕起来。” 在一阵哄堂大笑声中,康妮心情沉重地看着他走过拱廊,来到房子的另一边。两分钟后,他又露面了,但已不再靠在拱门上,脸拉得很长,康妮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市中心出了问题,”他说,“我得去一趟。” 居尔不想告诉康妮和孩子们他要去哪儿,案发地点就在田德隆区。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处在闹市区,但此处却是在走向衰落的区域,是许多流浪汉、妓女、毒品交易者和吸食者、皮条客以及其他各种各样道德败坏的人们的聚集地。甚至像居尔这样开着车子的警察,如果停车地点离他要去的地方太远,车子也有被偷掉的风险。 乔家原味餐厅前面的人行道上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带,弧光灯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水泥地面闪现出凝结在空气中的薄雾。验尸官的车子停在邻近停车场的门口,居尔也在那儿停了一会儿,看到莎拉在街区的尽头,和一群警察、护理人员待在一起,然后他才对巡逻人员亮出自己的身份,巡逻人员用车子护卫着现场。 没有新闻采访车,在田德隆区死去的人从新闻价值角度来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在这块贫瘠之地,没有举足轻重的人物。 居尔往前走着,手塞进口袋里,碎玻璃在脚下嘎吱作响。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在排水沟里数到不少于六支用过的注射器、三个空酒瓶和一只死老鼠,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小便和垃圾的味道。在靠近街边垃圾箱和莎拉之间的地方,气味差不多要让人窒息。也许另外某个人死了,就藏在里面。谁知道呢?如果有人不怕麻烦去检查一下,可能会弄明白。居尔可不去干这事。 居尔很高兴自己没吃多少东西,他得着手处理同事们碰到的难题,于是就在外围等着,一直等到莎拉从依然躺在排水沟里的尸体那边向他走过来。 “为这事打扰你不好意思,”她说。她比居尔小几岁,聪明伶俐,没有一句废话,“我想你是希望知道这事的。” “你确信是他?” “哦,说实话,不是百分之一百确信。他被人抢劫了,因此找不到身份证和手机,但他口袋里有名片,看看他的穿着,不像无家可归的样子。我想如果是他的话,你就得弄得清清楚楚。” 居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去看看。” 他俩走到尸体侧躺着的地方,尸体背对着他俩。还没有人动过尸体——犯罪现场的摄影师依然在抓拍照片。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无需技艺娴熟的侦查人员也能看出此人脑袋后面有一个洞,更不要说从里面流出来的血就汇集在他身下的排水沟里,血已经凝结起来,由红变黑。 居尔还没有走过去看到脸庞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但他还是从尸体上跨过去,朝下看看,以确保万无一失。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了。他直起身,又从尸体上跨回来,站到莎拉身边。 “是伊万,没错,”他说,又加了一句,“如果不认识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莎拉碰了碰他的肩膀,“知道了。”技术人员准备进来认真开展工作,莎拉发布了几条干净利落的命令,然后退回去,来到居尔身边。 “我单独行动的。我注意到你最近在干同样的事,如果你想参与进来的话。” “完全正确,有收获吗?” 莎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哦,当然了,乐于助人的街区证人们就在餐馆外面排队吃饭呢。” “什么也没看到?” 她点点头,“事实上,你可能不相信,可我们找到了一个证人,此人跟在伊万身后走出了餐馆,就是这个证人拨打了911。除此之外,从附近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差不多,虽然还有一个人也拨打了911。此外,大家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这真是有点难以让人相信,看看伊万头上的大洞,可就是没人听到枪声。” “这下面有着古怪的声学效果,”居尔说,“声音像是完全被吞没了。” “嗯,是这么回事。” “证人是谁?” 莎拉检查了一下记事本,“迈克·莫瑞斯。”她朝乔家原味餐馆的门口示意了一下。离他俩大概有40英尺的距离,那儿有一个没精打采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西装和轻便大衣,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身边。 “他不很确信受害者在餐馆吃过饭,他对受害者印象不是很深刻。迈克刚出门,就看见受害者朝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走去,似乎是他刚刚拦下来的。突然他听到一声枪响,受害者就倒了下去,出租车飞也似的跑掉了。” “等等,有人从出租车里对他开枪的?” “莫瑞斯看到的就是这样。” “他看清牌照了?” “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 叹气似乎成为了这个傍晚人们喜爱的一种交流方式,莎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迈克站在那边,吓得目瞪口呆,他是这么说的。他还没来得及挪窝,又一个家伙,是一个在街边流浪的家伙,迈克说,突然跑到尸体边上。迈克估计这个人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情况,自己就拿出手机,拨打了911。可事实上,这个街头流浪的家伙不是查看受害者的情况,而是拿了他的钱包。至少,钱包是没了,手机也没了。在十秒钟之内,一切都没了,这家伙也不见了。” “和凶手是一伙的?” “谁知道呢?我觉得不大可能.可我又知道什么呢?” “一辆出租车?” “我知道了,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他为你的朋友亨特效劳,也许那也是这个案子的一部分。” “值得考虑,”他停了一下,接着暗暗咒骂起自己来,“我想他还没有30岁吧,你知道吗?”他朝尸体回望了一眼,“我得告诉怀亚特一声。” “得告诉所有人一声。”莎拉说,是指通知伊万的父母、妻子或女朋友。如果有孩子的话,甚至要通知孩子。这真是个漫漫长夜啊! 他俩把尸体翻过来,让其背部着地。射入的创口就在额头的上方,看起来像是一小块黑色的泥土,渗入到发际线里面。居尔朝下看了看。 他迅速地朝别处望去。 第十五章 塔玛拉和怀亚特找到的安静地点原来是气氛怡人的文帝赛罗餐厅,这或许是旧金山最浪漫的餐馆。两人没有预约,但在星期二晚上早些时候,运气还是不错的。两人显然达成了一项心照不宣的协定:不要谈论怀亚特继续追踪杀害母亲凶手的事。两人都点了龙利鳎鱼,分享了一瓶佳威葡萄酒,谈了谈两人在一起相处的历史。两人相互爱慕着对方,但时机总是不合时宜,总是你方有意我方无情的阴差阳错——塔玛拉18岁时暗恋过亨特,22岁时藏书网又暗恋了一回;亨特在塔玛拉第一次为他工作时对她痴迷有加,但当时塔玛拉和另一个雇员走到了一起;接下来就是目前的阶段了,导致他和吉娜·洛克分道扬镳。 现在仓库的大车库门在两人的身后徐徐落下。亨特熄了火,关了酷派的灯光。两人坐在无声的黑暗之中,手指绞在一起。 “哦?”塔玛拉说,“我们到了。” “时间花的够长的,是不?” “是够长的,”她说,“刚刚好吧。”她捏着亨特的手。 “该进去了吗?” “我想差不多吧。” 两人打开车门。 “要不要先打两球?”他问道。 她绕过车子,又伸手拉住亨特的手,“以后再说吧。” 两人来到门口,大门直通屋子里面,这时亨特的手机响了。 “没什么事的,”他说,从皮套里拿出手机,按了拒绝键。 “德温打来的,”他一边扫了一眼屏幕,一边说,“德温可以等等。” 可两人朝亨特的卧室走了不到五步,室内的座机又响了。 “有阴谋,”他说道,“有人在我俩身上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走到卧室门口,亨特快速地吻了她一下,“我去把可恶的电话线拔掉。” 他转过身,听到电话留言启动了。刚到厨房,德温·居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怀亚特,快接电话,事情紧急,情况很糟。” 在他身后,塔玛拉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脸上如磐石一般没有表情,双臂抱在胸前。 “你最好接一下。” 亨特把酷派车的钥匙给了塔玛拉,这样她就可以自己驾车回家,而他自己推出川崎摩托车,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乔家原味餐馆。 亨特靠边停车,对看管现场的巡逻人员出示了身份证。 “在那边的居尔督察,”他指着说道,“他打电话要我到这儿来,受害者是我的雇员。” 警察点头,让亨特等一下,然后走到刑侦处的两位督察身边,把亨特的情况报告清楚。亨特就在他身后几步之遥,这位巡警要么没注意到,要么根本就不在乎。不管是哪种方式,亨特来到居尔和莎拉·拉索身边的几个人当中。他们都站在人行道的远侧,离开伊万尸体所在的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 亨特含糊不清地朝这群人点点头,然后用脑袋示意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居尔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同意了。验尸车上下来两个人,在尸体旁边放了一个袋子。两人从身边走过。 “你们两个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他把手放在亨特的胳膊上,“没事吧?” “我身体没有哪一部分是没事的。”亨特说。他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伊万脖子上的脉搏,然后把手放在伊万夹克的皱褶部分,又放到心口的衬衫上。尸体还有一些余温。他站起身,深呼吸了几口,朝两边街道看了看,“他究竟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们认为他在乔家原味餐馆吃饭,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我们认为有可能他在调查什么事情。有人坐在出租车里,就停在一旁,给了他一枪。” “坐在出租车里?” 居尔点点头,“我们有一个证人。情况就是这样,你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吗?” “一般来说,我是知道的,他有五六个任务要完成。如果他约证人到这儿来问询,我就不知道是谁了。”亨特朝远处望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把目光转回到居尔身上,“你知道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这和斯宾塞有联系。”亨特一只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我真不想他是为这事丧了命。” “我搞糊涂了,什么叫这事和斯宾塞有联系?” “艾薇·斯宾塞,又叫艾薇·西伊·克莱斯特。” “又是她?” 亨特点点头,“这个女人就是阴魂不散。” 他的眼睛喷着怒火——时间是11点52分——亨特坐在前厅办公室的律商联讯数据库的显示器旁边,数据库就在西北角的小隔间里。两面墙上各有一扇窗子,一扇朝外正对着现在几乎废弃的内河码头,旁边矗立着渡轮大厦;另一扇窗子正对着海湾,海湾大桥和金银岛就在右边不远处。 伊万最后就坐在这儿,开始调查斯宾塞的情况。伊万在旧金山找到了大约100个叫斯宾塞的人,也许亨特明天就要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一开始的100人。他要把这些打印出来,可每个人的历史至少有20页,有些还不止20页。 纸张已经要把他吞噬了。 律商联讯数据库只对于有资格的实体提供征订服务,像警察局、政府机构、报社和律师事务所(通过律师事务所,有时候私家侦探也能征订到),记录了目前个人姓名、出生年月、社会保险号、最近联系地址或者目前住址的信息。然后再审查其他地址、和这些地址有关的其他名字、该地址所在地理区域的普查数据、不动产记录、和个人有关的公司以及虚拟公司、这些公司以前的所有者(如果有的话)、潜在的亲属、别名、业务人员、邻居、就业历史等信息。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搜索引擎和帮人确定位置的工具。 在亨特看来,唯一真正的缺点就是记录中的信息往往充满了拼写错误,其结果是,如果你搜索具体的信息,经常情况下,系统的自动配置无法给你提供你想要的结果。然后,你得手工浏览记录。毋庸置疑,如果你愿意在上面花时间,你差不多总是可以获得想要的信息。 在晚上的这个时候,亨特可没有兴趣去打印这些页面。总而言之,从乔家原味餐馆前可怕的街头现场直接来到办公室是明智的。数据库的浏览记录每天午夜会自动清理掉。亨特离开居尔时,就感觉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伊万查过的斯宾塞们的信息引入注目。 尽管充满了斯宾塞们的信息,情况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么明朗。大概有100万个叫斯宾塞的人,至少多到只检查搜索名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步。是的,他和他的手下可以在接下来几个星期给生活在旧金山的500个叫斯宾塞的人打电话,然后再扩展到更大的湾区去调查好几千人,但最终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己。他得想出某件事情或者找到某个理由,然后集中到某个人身上。他还没有这样做过,离破案还早着呢。 最后,亨特伸着懒腰,头晕脑涨,关了机器站起身,走过塔玛拉的办公桌和自己的办公室,沿着走道来到伊万的小工作间。他打开门,亮起灯。房间有窗子,摆着一套从宜家买来的桌椅,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器和几张带框的照片,以及一个四抽屉的文件柜。在墙上,伊万用钉钉住一张巨人队的“从折磨走向狂喜”的海报。 亨特打开上面的抽屉,看了一会儿。里面是整齐划一的便达飞牌文件夹,按字母顺序标了号。他伸手进去,随意地拿出标着“道尔”的文件夹。他模模糊糊记得是一年前调查的一个秘密案件,调查道尔先生后背疼痛和他的员工电脑的索赔问题。在文件夹里,是一封给保险公司的报告,几份现场的记录,以及一张CD。亨特知道,CD里包含了道尔先生诈骗的图片证据资料。 把一切东西都放回原处后,他合上这个抽屉,打开了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里面是从R到Z的文件夹。事实上,没有以Z开头的文件夹,也没有找到斯宾塞的文件夹。 亨特坐在伊万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拿起一张带框的照片,照片上是可怜的伊万和一个叫露西的长相标致、肤色较黑的女人,亨特见过她一两次。两人在阳光明媚的一天跑到外面,微笑着,背景是大海。放回照片,他又看了看其他照片——一张是露西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一张看起来像是拉斯维加斯某个地方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一张是伊万和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人在一起,也许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配偶,也许只是朋友。 这对他可就毫无帮助了。 他额头压在手上,闭上眼睛,然后又打起精神,站起来,关上灯,离开伊万的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拿出手机,翻到联系名单,按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四声,接着是伊万的声音,要他留一个信息,他会回复的。 除了…… 他又翻出联系人名单,这一次给卡莉·卢琴特发了一条短信,里面输入了伊万的电话号码,并且问了对方亟待解决的两个紧急问题:你能呼叫这个电话,告诉我它在哪儿吗?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能拿到授权。与此同时,你能给我查一下这个号码最近接打电话的记录吗?他是我的一位雇员,被人杀了。 “妈呀,”卡莉·卢琴特特有的惊呼声传来,“怀亚特,你是在恶搞吧?” “不敢相信你还醒着。” “我醒着是咎由自取,我没睡觉呢。说真的,这位是你的手下?” “千真万确。” “一枪直接打在脸上,卡莉,跟谋杀差不多。我在尽量缩小他调查的范围。也许他的死和他调查的事有联系,我想他的手机也许有点线索,他的手机被人拿走了。” “好吧,如果开机的话,我现在就呼叫一下这部手机。” “我等着。” 给卡莉发去短信之后,亨特在办公室里走过来走过去,情绪沮丧。直到最后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现在他看看表,时间是2点04分。他打开手机呼叫起来。 “我什么也没查到,”卡莉说,“电池一定被拿掉了。” “也许只是关机。” “不是,怀亚特,关机是没用的。就算关了机,我们仍然可以呼叫,但没有电池就不行了。” 亨特暗自咒骂着,走回办公桌旁,“查查他的通话记录怎么样?需要授权吗?” 卡莉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着,“授权?请便吧。怀亚特,我能查出我想要的任何时间段的任何信息。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就这么简单。” “多长时间?” “一天,也许两天。” “好,什么你都可以查出来的,查查昨天的通话记录就行了。” “我们在说话时我已经在查了,他在什么地方被杀了?” “在田德隆区。干吗?” “找信号塔。如果他在你的办公室和田德隆区之间打过电话,这就会缩小我找到通话记录的范围。嘿,给你发短信的人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了。上一次联系是在渡轮大厦,你发现的。我想对方收手了,说我靠近目标了,对方自己感受到了威胁。” “你认为你这位死去的伙计……” “伊万。” “你认为伊万可能是其中的一部分吗?你的短信?” “不是没有可能,卡莉,我确实担心这一点。” “警察干什么吃的?你和他们一起破案吗?” “确切地说不是一起破案,但也不是各自为政。他们也会调查的,我要把我了解的信息和他们分享,可他们同时有很多案子需要侦查,而我,像今晚,只有一个案子要查。” “好的,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你知道警方也会查阅这些号码的。” “没关系,他们会带着授权和一切东西按规矩来,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会先查出来的。” “好的,卡莉,谢谢,我真是欠你人情。” “你在开玩笑吧?我靠这玩意生活呢。” 终于到家的时候,亨特收到了塔玛拉的信息,要亨特给她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行。电话刚响第一声她就接通了,亨特开始告诉她两人分手之后自己一直在忙些什么,这时塔玛拉打断了他。 “他还在吗?我是说他的尸体,你到的时候他的尸体还在吗?” “在。” “你看见了?真是伊万吗?” “毫无疑问。” “哦,怀亚特。” “我知道,塔姆,我知道。”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关于哪一方面?”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方方面面吧。” “哦,首先,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搞清楚是谁干的。” “我们怎么做呢?” “我们知道他在调查哪些案子,希望他在某个地方留下了一点线索。” 电话里沉寂了一会儿。 “你是说你认为这和他从事的调查有关?和我们有关?” “这是猜测。他和人约好了,中了埋伏。也许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如果这是他侦查案子中的一部分,我们就能有迹可查。” “可这意味着我们也在侦查此案,对不对?我是说,整个办公室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浑身颤抖了一下,接着说,“这多可怕,怀亚特,你知道吗?”她又停顿了一下,“听你说话真好。” “塔姆,我们搞不清楚是不是他的案子,德温精神抖擞地和我们保持工作上的联系,因为这可能让他有迹可查,情况就是这样。” “怀亚特,那并非全部情况。你说你同意他们调查了。” “我确实同意他们调查了,”他承认道,“我感觉伊万的案子和我母亲的案子有联系,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你和我今晚下班的时候,他在律商联讯数据库中查询斯宾塞的情况,这是我们知道的最后情况。这意味着某件事情。” “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这意味着他撞上了杀手。” “我想你是对的,塔姆,”亨特说,“我想你是对的。” 第十六章 景象一片凄凉。 严格意义上来说,办公室仍然开门营业,可连装模作样在工作的人都没有。电话铃响了——人们看过报纸或是电视上新闻对此事的报道——这一切在亨特8点半到办公室之前早就开始了。一阵阵的伤感让塔玛拉一个人也不搭理地趴在桌子上;吉尔满脸泪痕,眼泪汪汪地躲进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上;米基一边忙着陪人喝咖啡,一边忙着布置好花束,每隔15分钟左右就有律师事务所和保险公司送来这些东西,他们和这些律师事务所和保险公司有业务往来。 亨特呆呆地坐在拐角的数据库隔间里,除了接电话就是盯着显示器不放,时不时在这些叫斯宾塞的人中进行随机搜索,这时他想到了一个点子。 居尔打电话来核查情况,亨特知道虽然卡莉偏向他,也有技术支持,但正式的法律实施至少可以在有些事情上让她无可奈何。也许她现在还抽不出时间来查看通话记录。不管什么情况,有了伊万的手机号码,居尔了解到伊万最后唯一的电话是昨天下午三四点打给女朋友的。 亨特刚刚想到这个点子,就建议居尔应该尽量弄到办公室固定电话的通话记录。伊万昨晚是最后离开办公室的,如果5点钟之后有对外打出的电话,那就是他打的。居尔说这是个好点子,他会跟进调查。在其他方面,伊万的谋杀案没有任何进展。 亨特在几个小时的睡眠中又做了一个梦,猛然想到一点:他可以确定父亲的地址,父亲可能依然活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一点突然变得紧急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早一点考虑到这一最新的策略。他有父亲1970年居住的地址,他认为自己可以找到——事实上,他相当容易地就找到了。现在,他知道是谁还住在他父母以前的公寓里,可这没有任何帮助。不错,凯文·卡森的信息还在数据库里,和当时的不动产有联系,但这条信息无法让亨特和眼前联系起来。凯文·卡森在那儿住过,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在哪儿?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显然还找不到答案。 一切都发生在那么久之前。 塔玛拉推开门,走进亨特黑乎乎的里间办公室。亨特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呼吸缓慢而有节奏。塔玛拉弯下腰,摸了摸亨特的脸,小声地喊着亨特的名字。 “我在这儿,”他说,“现在什么时间?” “11点30分,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 “你真好。” “是啊!”她说,“喝咖啡吗?” 亨特眨了几下眼,坐起来,“我够得着。” 塔玛拉站在他身后,“我知道你够得着,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拿。” “我说过你真好吗?” “说过,”她伸出手,又摸了摸亨特的脸,“我去端杯咖啡来。” “我马上就喝,”他朝门点点头,“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两样,糟糕得很。” “我该让大家都回家。” “可能是该这样,”她在门口停住,“要我开灯吗?” “回来时开灯怎么样?” 她噘起嘴,“我尽力记着。” 在昏暗的灯光下,亨特坐在沙发上,依然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突然,他抬起头,似乎试图辨别着若有若无的声音,然后他直起身,走到桌子边上,伸手拿起文件夹。几秒钟之后,他来到办公室门口,塔玛拉端着咖啡正好走过来。 “咱俩不分胜负。”她说,把咖啡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杯子,啜了一口,没有放慢脚步。 “我是白痴,”他说,“不是我的父亲,是斯宾塞。” 受到梦的提示,那天上午他满脑子考虑的都是父亲的信息。他相信——也许自己不够理智——如果自己从1970年父亲在富尔顿大街的地址着手,他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能在律商联讯数据库中查到现在的信息。在这一点证明又走不通时,他感觉自己走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可事实上,刚才打瞌睡时,他突然想到:如果他想确定一个人现在的位置,他需要的不是父亲的地址,而是另一个他知道的1970年的地址——艾薇的地址,这是贝蒂娜星期一早晨从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文件中重新找出来的。这个地址事实上有可能带着他一路前行,及时地抵达伊万可能已经发现的、导致他致命厄运的东西,那就是艾薇丈夫的身份。 在律商联讯数据库的终端,他把文件夹在大腿上打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 塔玛拉跟过来,在他身边晃悠着,“你在找什么?” “我就要找到了,”他指着文件夹,“这是艾薇1970年居住的地址,现在在目前的户主手中。看见这个了?现在,相关的人是……”他按了另外一个键,屏幕向下滚动着,还在向下滚动着,回到几十年前的情况。阿奎罗大街那栋独立式房子——就在凯文和玛吉住过的富尔顿大街的拐角处——2003年被卖掉了,房主几经易手——1998年、1991年、1982年、1976年。最后,亨特寻找到的房主是在1968年购买了此房。 塔玛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亨特按了最后一个键,身子坐了回去,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莱昂内尔·斯宾塞,”他说,转身看着塔玛拉,“找到他了。” 就算穿着厚厚的皮革大衣,戴着手套,莎拉·拉索依然在呼啸而过的强风中战栗发抖。站在人行道上,她按响了出现在面前的宅邸门铃,宅邸就建在岩墙的后面,安装着厚重的铁门。她和居尔站在位于拉金街的俄罗斯山顶峰。在附近的交叉路口,缆车线似乎笔直地贴着地表铺设下去。 “如果我有足够的钱在这儿买一栋房子,就算比这家伙少很多钱,”她说,“我也会住在其他地方。” “真到那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拉索朝左边瞟了一眼,下面是一幅美妙绝伦的全景图,对此两人早已熟稔于心。两艘集装箱船和上游的50只帆船踏着下面的白浪前行着,恶魔岛、马林县海岸线、天使岛、里士满大桥,都出现在古铜色的水面上,呈现出不同风味、赏心悦目的景色来。更近一点,北湾地区的教堂和码头后面像雕塑一般矗立的街区井然有序,沐浴在下午晚些时候的璀璨光影中。 “我听说,南极洲也很漂亮,”拉索说,“你可能知道,我的格言是:如果冷到连棒球也打不了,你就不想住在那儿了。” “我想上一次我们在这儿打过棒球。” 她朝居尔轻蔑地看了一眼,“就因为我们组过一支队伍,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冷到不能打球的地步。”她把注意力转回到门上,轻轻地踢了一脚,“快一点,快一点,开门,我们可不是没收到邀请啊。” “哦,根本没有受到邀请嘛。” “嘿,我们是警察,大差不差就行了。” 莱昂内尔·斯宾塞按了开关开了门,两人走过弯弯曲曲的走道,穿过一个离人行道约有40英尺远的由柏树和杜松树组成的小树林,向上跨过四个台阶,走进一个有屋顶的圆形门廊,莱昂内尔就在空旷的前门处等着他俩的到来。莱昂内尔穿着黑色丝绸睡衣,里面穿着似乎绣有字母的天鹅绒晨衣,趿拉着一双很般配的拖鞋。 “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说,“有时候我听不到第一声门铃,我错过投递给我的东西,他们就得再跑一次。我真该换一个声音大一点的门铃。要进来吗?” “那太好了,谢谢。”拉索说。 “那就进来吧。”他朝后退了一两步,转过身去,开始朝里走,显然是指望他俩关上前门,然后跟在他的后面。居尔和拉索暗地里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两人要和一个最起码很古怪的人打交道,很可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浓密的齐肩白发,在中间分开,这是另一条线索。 两人跟在他身后,沿着铺在走廊硬木地板上的宽大波斯地毯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廊的右边是三个大房间,左边是一个楼梯和有其他用途的房间,一眼望去,这些房间似乎都是做饭和吃饭的地方。到了大厅,展览就结束了,斯宾塞一路带着客人到此。他在拱廊里面停下脚步,转过身,示意两人走进一个用玻璃封闭的大而圆的角楼,里面有无数植物,甚至有树木,还摆着一副醒目的望远镜。 “好漂亮的房子。”居尔说。 斯宾塞点点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度过。如果你不经常往外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是个不错的替代场所。为什么不坐下来呢?”他转向座位区,拉过一把装有白色软垫面料的椅子,两位督察则坐在沙发的两端。 拉索说:“我们感谢你同意和我们谈谈。” “别客气,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你们。我是直到昨天晚上遇见他才认识这个被杀的人。”斯宾塞两腿交叉,双手叠在大腿上。 “伊万·奥尔洛夫。”居尔说。 “是的。” “你昨天晚上和他见过面?”拉索问。 “当然,我和他在乔家原味餐馆共进晚餐。我离开之后,没过几分钟他就被杀了。我想你们知道的,昨天晚上他打电话到我家,我想这就是你们搞到我的号码,到这儿来的原因吧。” “对。”居尔承认道,虽然并不完全是这样。是的,他俩从亨特俱乐部的固定电话里查到了莱昂内尔的电话号码,可他们是通过怀亚特在律商联讯数据库里查到他的位置才搞到其姓名和目前的住址的,这是居尔和拉索第一站就跑到这儿的原因。此人和琼斯镇惨案没有显而易见的联系,亨特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联系。此外,莱昂内尔平时生活非常低调,有明文记载的上一次活动还是他五年前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出高价竞标一瓶鹰鸣牌红葡萄酒。 因为信息的缺乏,居尔和拉索被迫参与到两人都很头痛的问话之中,实质上就是钓鱼执法。现在什么也没搞清楚,但居尔还是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介意告诉我们奥尔洛夫先生想和你谈什么吗?” “你们自己不清楚?” 拉索礼貌地笑了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听到从你的口中说出来。” “你们认为这可能和他被杀的原因有联系?” “我们在调查这桩杀人案,”居尔说,“此刻,我们不清楚他被杀的原因,我们要和能给我们提供这方面线索的任何人谈话。” 斯宾塞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处在嫌疑之中?虽然我说得不够具体,但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们是在一起共进晚餐。” “为什么要共进晚餐?” “哦,我和他谈了一会儿,就很明显地看出他是找了一个虚假的借口来和我见面的。” 居尔接过话头,“什么虚假的借口?” “他说他有我前妻的信息,艾薇,以及孩子们的信息。” “她是最近去世的吗?”拉索问,虽然她知道问题的答案。 “不是,她死于1978年,死于琼斯镇惨案,也许你们听说过这个惨案。” 两位督察交换了一下眼神,先后点点头。 “算了,”斯宾塞坐回去,嗓音平静下来,“这依然是个让人很难接受的话题,我希望你们能理解。” “当然。”拉索说,“她独自去了那儿,没带上你?” “要不我也会死的,是不是?可她带去了我们的孩子,”他补充说,声音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恨意,“她毁了我一生。” 沉默了一会儿,居尔问:“奥尔洛夫先生告诉你什么了吗?关于你妻子的消息?” “哦,那才是问题的关键,你明白吗?他似乎并不了解我的妻子,他引诱我和他交谈,说什么他了解到关于我妻子及孩子们的一些新情况。并不是说这些消息会把他们中某个人带回到我身边,我怎么能忍耐得住呢?那根本就不是实话。” “那么他想见你是为什么事呢?” 斯宾塞顿了片刻,振作了一下精神,向屋子四面看了看,拿手掌摸摸面颊,又把头发向后面捋了捋,“说实话,我不大清楚。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他问我1970年左右某个被谋杀的女人的情况,这个女人当时显然认识艾薇。他说这个案子要重新审理之类的话,正在寻找证人。我不知道——我想奥尔洛夫先生也不清楚——证人该是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他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当时就不认识她,并祝他好运。这事实上就是我们谈话的所有内容,我无法想象这和他的死有什么联系。” 居尔在沙发上往前凑了凑,“你认识吉姆·琼斯吗?” 斯宾塞的嘴巴扭动着,“当然认识,他是当时我们所有人生活的一大部分。”他朝椅子的扶手抓去,“你知道,艾薇总是在寻求更伟大的东西,寻求生命的终极意义,那正是琼斯兜售的东西,他们真是一拍即合。” “你们所有人生活的一大部分?”拉索有意刺激他一下,“包括你在内?” 他点点头,露出悔恨的神情,“一开始,就在艾薇似乎非常高兴的时候,我参与进去支持她,这就是它的运作方式。琼斯抓住了你,如果你的配偶不想参加,你得把你的配偶、你的父母、孩子以及还没有加入圣殿教的人统统抛弃掉。因此,一开始我留在教中,直到我……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情况就是这样。”他看着露出满是同情之色的拉索,“真是非常痛苦,”他说,“我很抱歉。” 这是要结束谈话了。斯宾塞直起身体,离开椅子,两位督察站起来。 “哦,”拉索说,“感谢你的合作。” 他耸耸肩,“就因为我提供了帮助。你们离开之前,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奥尔洛夫先生谈到的重新审理的案件也是你们俩负责调查的吗?我是说有真正的警察介入吗?” “我了解过一些情况,”居尔说,“严格意义上说还没有重新审理,只是没有结案的普通案子,因为没有人被定罪。杀人案件不存在法定时效问题,因此没有结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 “哦,只是觉得有点牵强附会罢了,不是吗?40年前发生的案子?我无法想象这么多年之后,奥尔洛夫先生的死会和这事有什么联系。” “哦,”居尔说,“说得有道理。奥尔洛夫先生的死肯定和什么事有联系,那个古老的悬案就是他在侦查,这让这个案子至少热了一点点,你说呢?” 斯宾塞随意地耸耸肩,“可能你是对的吧,”他说,“我怎么知道呢?” 阿布·格里斯基把脚放在桌子上,手指放在嘴巴前面。像往常一样,他的表情明暗不定,眉毛耷拉在凹陷的眼睛上,呼吸轻松平稳。墙上的时钟显示为5点15分。 “我在尽力弄明白,”他说,“我正在尽力弄明白。” “三起杀人案件了。”拉索说。 “哦,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照你们两个看来,吉姆·博格是自杀的。” “可现在这事让人怀疑。” 格里斯基把手从嘴唇上拿开,面对着居尔,“德温,谁怀疑的?你的朋友亨特吗?有什么证据?” “与九九藏书其说有什么特别的证据,”拉索为她的搭档说起话来,“倒不如说开始看起来像是这些联系累积在一起了,很难排除掉这些联系的。阿布,你得承认这一点,这就是我们要说的。” 格里斯基满是同情地摇摇头,“这就是我要说的,我没有必要承认。”他收起脚,胳膊肘放在桌上,改变了主意,“你们两个,和我一起从头梳理案情,我错了就打断我。我们审理了40——我说40了吗?——年前的一起家庭杀人案?99lib.件以及杀人凶手。” “凶手无罪释放,”居尔指出来,“我只是说得准确一点。” “我注意到了。我准备假装说我们审过两次的家伙确实干过这事,就是为了大家争论一番。接下来,我们有一个警察自杀身亡,什么时候的事?1975年。” 居尔不仅仅是要格里斯基尝尝他的厉害了,“阿布,也许他是自杀身亡的。就在他升迁之后不久?就在他快快乐乐地过婚后生活的时候?不要忘了他不仅仅是第一桩谋杀案中拘捕犯人的警官,他还接到危.99lib?害儿童安全的报警去过受害人家里,他在那儿记录下了受害者和她的朋友艾薇·斯宾塞的情况。” “德温,”格里斯基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些事情——从电话报警到拘捕犯人,再到自杀身亡——时隔4年,不是吗?是4年。” “大约是两次审判的时间范围。”拉索补充道。 “那又怎么样呢?”格里斯基指着莎拉,又指着德温,“你们两个联手对付我啊。如果让我继续说下去,我会感激不尽的,好吧?我们的第三位受害者就是昨晚的奥尔洛夫。表面上看来,他在侦查第一桩案件,40年前的案子。他可能也在侦查很多其他案件,不能说他的死和任何一桩案子都有联系。可你瞧,昨晚他找到这个叫斯宾塞的家伙,斯宾塞也没否认和他谈过话,没否认和他一起吃过饭,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副十足合作的模样。我遗漏了什么没有?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听着,阿布,”居尔把手放在桌子边上,“你漏掉了斯宾塞是艾薇的丈夫这一点。所有死去的人——就算考虑到博格可能是自杀的——每个人都和艾薇·斯宾塞有联系。” “她,我可得提醒你,也死了,死于1978年。” “死在琼斯镇。”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有联系呢?将近1000人死于琼斯镇,艾薇·斯宾塞只是其中一个,并不特殊。” “不可能那么巧合,”拉索说,“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个。” 格里斯基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姑且这么说吧,莎拉,有点巧合的样子,我们都不喜欢这一点。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几天的时间里,我会说‘哇,一定有联系,查查艾薇·斯宾塞这个女人,看看会查到什么地步,看看哪些地方相符’。可二位,想想看:艾薇死去32年了,时间在吉姆·博格死后4年,在玛吉·卡森死后8年,时间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嘛。现在,伊万·奥尔洛夫,”他摊开手掌,“我真不清楚你们要我做什么,除非在这个理论上多信任你们一点,可我似乎又做不到。” “阿布,”拉索说,“如果我们不追踪艾薇·斯宾塞的情况,我们在奥尔洛夫案子上就会束手无策。” “不是这么回事,莎拉。他是私家侦探,他在调查其他事情,你们得辛苦地侦破该案,就这么回事。他有可能会碰到什么情况,通常是个人生活方面的;也有可能是因为钱包的问题,他就随意地被人给盯上了,结果被杀了。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尤其在他所在的那个地方,我没有必要跟你们两个讲这个了。” 居尔和莎拉坐在格里斯基桌前的折叠椅上,交换了一下眼神。居尔点点头,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然后关上门。回到座位上时,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走上前,以近乎耳语的方式小声说:“阿布,要是这和警察内部有关怎么办?” 格里斯基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瞬爆发起来的冲动又冷静下来,“你说什么?哪个警察干的?你认为警察杀了奥尔洛夫?这可是非常唐突的指控,你最好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支持,你有吗?” “还没有,没有,长官,”居尔说,“没有证据,任何人都有可能对奥尔洛夫扣动扳机,任何人都有可能收钱干这样的事。” “你还说警察付钱叫别人干这事?”格里斯基一只手挠着头,“我不信我会听到这个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 “阿布,我们并没有认为就是警察干的。”拉索说。 居尔打断她的话,“我们认为不应该忽视这种可能性,有些警察,现在可能不在现役了,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卷入进来了。” “现在有几个警察,”格里斯基说,“还不止一个?警察圈里面有巨大阴谋?” “你还记得过去几天放在我那儿的案件档案,就是怀亚特·亨特想调查的材料?” “我点头同意的,当然记得了。” “对。然后亨特开始到处问问题了——也不是太多的问题——接下来你知道的,拉皮尔局长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可能不需要在上面花费时间了。” “你把这个看作是某种程度上的预兆?” “我认为这有点起争议,有人和他说了,他再和你说了,让你叫我和亨特罢手。我想在第一个案子里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4年后吉姆·博格当上督察之后,他得到了风声……” “他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也许他很早就有一种预感,也许他认为拘捕错了犯人,这是他妻子告诉亨特的。他当上督察之后,决定调查此案。” “这一切都是空想,德温。你在哪儿听到这一切的?” “哦,不全是空想。吉姆·博格1974年签名拿出这个案件的档案,全部档案,时间就在他自杀前两个星期,他是我和亨特调查前最后查看档案的人。我想他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了?譬如讲?” “我们搞不清楚。可能发现了一些案发时很有意义的信息,这些信息现在相隔时间太久,搞不清楚了。” “阿布,他为什么要签名领出案件的档案?”拉索问,“如果他不认为有些事有点奇怪的话?” “怎么奇怪了?也许他想研究一下如何建立案例呢:如果再审一次的话,也许他认为自己知道了可以判罚有罪的一些东西;也许作为一位新督察,他认为他可以用一种全新的方法来扬名立万。我真是搞不清楚,”隔着桌子,格里斯基眼神中流露出的与其说是批评,不如说是悲伤,“德温,你们两位,我耐心地聆听了你们两位的看法,依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讨论这个。你们要我做什么我没做到的事呢?” 这当然是问题的关键了。居尔坐回椅子,看了搭档一眼,对格里斯基说:“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个奥尔洛夫案件可能揭示了一些……敏感的东西,你可能想弄明白这些。我们想给你一个提醒,提醒你我们的思路是怎么来的。” “我能处理敏感事件。相信我。敏感的东西,那是我擅长处理的,我不在乎大家说什么,不要误解我。我不会设置限制——一点限制也没有——不管你们怎么调查这个奥尔洛夫的案件。但是,”格里斯基现在双臂交叉在面前的桌子上,“虽然从理论上你们的看法固然讲得通,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们,你们的任务是找到证据;不需要提.99lib.醒你们,理论得来源于证据,而不是情况正好反过来。” “这些和艾薇有关的东西不是理论,”莎拉说,“是确凿的事实。” “好吧,”格里斯基说,“请记住有时候事实就是事实,没有更深刻的意思,可能还没有上升到任何特别的犯罪活动能提供证据的地步。我要告诉二位的是你们两个可以毫无限制地查找证据——这是我的工作职责。你们去查证我们谈到的任何敏感信息前,建议斟酌考虑一下,最好找到实物证据,最好稳如磐石,口不透风。” 居尔点点头,“这就是我们要说的,如果到了那一步的话。” “接下来,毫无疑问,”格里斯基说,“该干嘛干嘛去。” 第十七章 这一次女管家直接让亨特来到客厅。饭菜已经收拾过了,伯纳德一个人坐着,一本书面朝下放在桌子旁,面前放着倒了半杯的酒和还剩半瓶的红葡萄酒。 “很抱歉又来打扰。”亨特一走过门口就说。 神父举起一只手,“可别这么说,我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需要伙伴的人吗?尤其是好久不见的孩子,虽然我有书和……缺点陪伴着我。给你倒一杯吧?尝尝?” “我很好,谢谢,神父。我还在工作着。” “你又有更多的问题要问我?我得说我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这么有用了,你的调查有进展吗?” “也许不是我想要的那种进展,可……”亨特站了一会儿,手放在身体两侧,然后拉过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情况是:昨天晚上,我的一位雇员被杀了,一个叫伊万·奥尔洛夫的年轻人。” “被杀了?”伯纳德的酒杯停在半空中,又放回到桌子上。 亨特点点头,“被枪杀了,我想这可能和我母亲的案子有点关系。” “耶稣、马利亚和约瑟夫保佑!”伯纳德低下头,画着十字,眼睛闭了一会儿,显然是在为伊万·奥尔洛夫的灵魂祈祷。抬起头来后,他说:“你知道,怀亚特,这样说可能有点亵渎神灵,但我岁数越大,我越能理解人们为什么会失去对上帝的信仰。我同样搞不明白的是人们怎么怀疑起魔鬼的存在了。”他笑起来,但笑声中没有幽默的元素存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来理解,有时候我想这就是我当不了艺术家的原因。我知道有魔鬼的存在。那么,考虑到这一点,认为上帝一定存在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有一个精神领域的信仰存在,这个领域会顾及上帝的。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会到处布道,可你不认为有时候邪恶比善意有更多的证据存在吗?” “有时候我这样认为,神父,有时候我确实这样认为。” 神父喝了一口酒,“我为你的雇员感到惋惜。” “我也是。我一直在考虑这是我的错,是我让他走上这条路,让他丧命了。” “哦,就算你是这样做的,那也是无心之失,是不是?你不可能知道的。” “我不可能知道的,这话起不了多大安慰作用,伊万一样还是死掉了,”亨特朝酒瓶方向示意了一下,“也许我可以喝一点。” “当然。”神父身子朝后一仰,藏书网站起来,直接转到身后陈旧的餐具柜前,从里面拿了一个酒杯,放在怀亚特面前,给他斟上。 “要我怎么做?”他一边坐回去,一边问道。 怀亚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情况有变。现在,不管伊万是不是在办我母亲的案子,他的被杀都是警方的事了。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位刑侦督察,负责这个案子。因此,不管我想不想,我都被告知要离他们的调查远远的,至少要主动这样做。我不想把证人吓跑,不想在他们调查的同一地方瞎摆弄。” “是的,我明白。那你要做什么?” “哦,还有几件事,神父。其一,我还没有确定他的位置。我想我得再问问你能不能仔细想想,能不能记得他可能到哪儿去了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伯纳德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从你上一次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有人给他在得克萨斯找了份工作,他跟我讲他可能只是往前走,一直走到他感觉可以停下来为止,我再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好吧,”亨特转着桌上的杯子,“这可能还需要时日,可经过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需要时日呢?你提过你给他在一些教民中找过工作……” “怎么了?” “哦,有没有可能他和某个人保持着联系?” “我不知道,有这个可能,虽然我得说可能性非常小,”伯纳德脸上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怀亚特,那是40年前的事了,如果我还能记得一开始的那个教民到底是谁的话。” “也许你能做到,神父,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得调查另外某个地方。” “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话?” “我会走去敲开他的门,他接着会告诉我谁给他提供了工作,还有谁在事情平静下来时露过面,至少他能让我找到踪迹,踪迹的尽头就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这真的可行吗?”神父的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之光,“好吧,亲爱的上帝。怀亚特,如果可以,我要找到他们,我承诺我会尽力的。” “这就是我要问的。”他举起酒杯,做了个碰杯的姿势。伯纳德举起酒杯,和亨特的酒杯碰了一下,两人都喝了一口。 “哦,事实上,”亨特说,“刚才说得不够全面。这是问起我父亲的问题,我还有一两个关于我母亲的问题。” “问什么都行,可我想我已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情况了。” “你确实告诉了我一切,也许我们可以温习一下你说的关于印第安纳州的情况?” 伯纳德噘起了嘴巴。 亨特注意到了伯纳德的表情,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是,只是我想不起来关于印第安纳州能有多少情况。此外,你母亲不想谈论此事,她不愿意谈论此事。” “她在那儿被虐待过?某种程度上是这样,对吧?这她说得多吗?” “是的,她说得多。怀亚特,我知道你有个人的原因,去了解关于你父母的一切情况,这在我是闻所未闻的。这不像你父亲的问题,你父亲可能还活着。你母亲怎么能告诉你她的死亡情况呢?”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生活了解得越多,我就离找到她的死因越近。” 伯纳德身子朝后缩了缩,他的肢体语言表明他不想再进一步探讨这个话题了。 “印第安纳州吗?”他问道,“她当时能有多大?15岁?这能有什么帮助?” 亨特坐回到椅子上,暗自思忖着伯纳德的反应。屋子里的情况发生了变化,神父似乎非常愿意就亨特父亲的情况展开合作,他可不想失去在这一战线上的收获。虽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在亨特看来,母亲的事情更加重要。突然,亨特确信伯纳德知道的一定比他之前承认的要多,值得冒险试一试,看看到底是些什么情况。 “神父,你还记得前两天我到这儿,问你艾薇·西克里斯特的事吗?” 正如亨特所预料的,话题从母亲身上转到艾薇身上让神父丧失了警惕。他放松了一下,伸手端起酒来,喝了下去,“当然,当然记得。” “我发现她身上的一些情况,事实上,是相当多的情况。”接下来他把情况和盘托出,说得有声有色,妙语连珠。 果然起到了效果。 “琼斯镇惨案?” “和她的孩子一起,都死了。” “作孽啊!上帝帮助我们吧!”伯纳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认识玛吉和凯文的时候,你是看不到这一幕,或者无法预测到这一幕要发生的。她就是被邪教紧紧掌控、折磨诈骗的那种人。” “神父,你知道吉姆·琼斯的情况吗?” 伯纳德耸耸肩,“跟大家知道的差不多,不知道什么详细情况。当时,我们主流的教堂对他不怎么关注。我是说,等到关注时已经太迟了。但之后,我……我想,和我们中很多人一样,我无法忍受听到太多关于惨案或者他本人的太多情况。也许,在我们有机会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是一种罪过,可当时,我们能做什么呢?他把所有人都洗脑了。” “是的,神父。你想知道关于吉姆·琼斯的另一个细节吗?” “什么细节?” “他来自印第安纳州。” 神父的喉咙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呼,亨特几乎可以听到他大脑高速运转发出的声音。过了片刻,神父坐回椅子上,接着身体前倾,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又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了更多的酒。最后,两人眼神相遇。 “她认为那是她的错,”他说道,“很多人都认为那是她自己的错。” “她犯了什么错?” “虐待,性行为,群体性的性行为,和她的神父一起。事情始于她11岁的时候,她不是唯一一个参与的孩子。”伯纳德看着酒,目光平静如水,“我揭开了忏悔的封印,跟你说了这事,怀亚特。这事我以前从未说过,我可能为此得下地狱了。可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我不明白现在这样做对她还有什么伤害。你认为她的神父就是吉姆·琼斯?” 亨特点点头,“我想这不是不可能,她提过名字吗?” “没有,不是我记不得了,她总是说‘他’。可如果是琼斯的话,怀亚特,你有什么收获?” “我不清楚,神父。也许我得去调查另外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也许我能找到答案。琼斯是个历史人物,如果和我母亲的历史有交叉之处的话,那就是我能着手调查的新情况,我相信会有一个事实指引我最终找到凶手。也许,这个人也杀了伊万·奥尔洛夫。” 亨特离开了海洋之星,在车里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塔玛拉,她没接。他留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希望今晚完成任务时能见到她,不管任务最终结果如何。她收到信息时,能不能回个电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行。 第二个电话,居尔跟他说了关于莱昂内尔·斯宾塞的消息,他对此并不感冒。亨特很难相信这个和艾薇结过婚的男人——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会毫无疑问是一个无99lib?足轻重、深居简出的家伙,会对奥尔洛夫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一无所知。除了从未听说过凯文·卡森或玛吉·卡森以外,他没有给居尔或拉索提供任何关于人民圣殿教、关于吉姆·琼斯、关于他的妻子或他自己的孩子的任何情况,他只是说了一些已经被证实了的纯粹事实。 如果他确实和伊万一起吃过晚饭,他显然就是见到活着的伊万的最后一个人!考虑到这一点,亨特真是很难相信警察会对他如此宽容。照居尔说来,他和莎拉甚至提都没提拘捕的警官、超过作用的警官或者参与审判的律师的名字。斯宾塞没有主动提供对凯文·卡森案件审判的了解程度,也没有表达出对凯文·卡森案件审判的兴趣。实际上,居尔和拉索已经查实了奥尔洛夫打过电话、和斯宾塞吃过晚饭,却没有深入追查下去。奥尔洛夫在斯宾塞离开后数分钟内遇见了死神的事实就摆在那儿。 亨特不愿意把这称之为巧合,他需要知道更好的答案。直觉告诉他,像斯宾塞那样和这些事情有着密切联系的人,一定知道更多信息。 虽然他差不多是对德温发誓说他会让德温和拉索去完成警方的调查取证工作,可这一切是发生在他了解到问询斯宾塞是这么一件失败的事情之前。现在,伯纳德神父揭开了忏悔的封印,亨特为此了解到了真相,憋了一肚子的火——他知道自己得飞往印第安纳州——不对莱昂内尔·斯宾塞施加压力,弄到一些确切的答案,他还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因此,大约9点15分,他停下车,把酷派停在拉金街上,走到斯宾塞家门口。他手机里存了斯宾塞家里的电话号码,可以先打个电话,但他认为突然造访可能会更有效果。他按着岩墙上的按钮,在门口等待着大门咔哒一声打开的声音。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他又按了一次按钮。又一次没有反应之后,他朝两边望去,看清楚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之后,他跳过栅栏,进入到柏树林里面。 头顶上面,灯光透过前面的窗子照射出来。他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能看到有人移动的迹象,能看到光源的前面有影子晃过。他回到小径上,走向前门,此处又有一个按钮和门铃。 铃声在他站的地方都能听见,响彻了整个屋子,亨特在等待着走的脚步声。他变得越来越沮丧,敲起门来,“斯宾塞先生!”藏书网 亨特拿出手机,拨打了斯宾塞家的电话,屋子里面电话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然后是留言电话的声音,他没有留信息就挂了电话。 家里没有人。 但所有的灯都亮着。 居尔告诉过他莱昂内尔是个宅男,很少外出,他到哪儿去了? 离斯宾塞家的大门隔了四家,亨特坐在之前停靠的车里。他以为这家伙可能出去吃晚饭了——如果在步行范围之内没有好的餐馆,还真就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很多人都让家里的灯亮着,要么是因为忘了关灯,要么是为了回来时能有灯光照明。 在等待猎物归来的同时,亨特的脑海中反复闪现出他一直对伊万的死去充满内疚的心理,反复闪现出他和塔玛拉接下去的发展情况,反复闪现出如何将爱情进行到底以及斯宾塞回来时他要尽力询问的问题。 亨特想莱昂内尔可能是一个行为古怪的人,但他真的就忽视了妻子最好的朋友谋杀案的审判了吗?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他没有关注,难道对于艾薇不是一件大事吗? 不会的,他当然跟踪了解了审判情况。居尔和拉索怎么能不在这个问题上对他施加更大的压力呢?亨特越想越觉得斯宾塞肯定知道参与者的姓名以及审判的很多其他细节。如果不是证人,他会知道艾薇的其他朋友——与凯文和玛吉有关的朋友——能够提供很多人的联系信息,这些人反过来可能会了解其他冲突的情况、其他的故事以及其他的动机。 而且,斯宾塞是一个在琼斯镇惨案中失去整个家庭的人,跟居尔说过他的妻子毁了他一辈子。他没有和家人去那儿并不能排除他不了解这些事情。毫无疑问,他知道艾薇改变了信仰,知道艾薇从吸毒成瘾的耶稣信徒变成了人民圣殿教狂热分子的方方面面。亨特的母亲为此露过面吗?她是其中的一分子吗?吉姆·琼斯导致了凯文和玛吉的冲突吗? 亨特从谷歌搜索上继续查阅了解到琼斯是1972年来到旧金山的,此时玛吉死去已经两年了。那么两人之间怎么会有瓜葛呢?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如果琼斯在她还是孩子时就对她实施了虐待,那她可能清楚一直以来琼斯都干了些什么。 塔玛拉直到10点45分才回电话。 “我都快对你不抱指望了。”他说道。 “你说随时可以打电话的,你在哪儿?” “我花了两个小时,对莱昂内尔·斯宾塞家里来一次出乎他意料的监视,等他回来问几个问藏书网题。” “我想德温已经问过了。” “他是问过了,但他没有问到关键的问题。你在哪儿?” 塔玛拉的叹息声传了过来,“米基为伊万的父母做了卤汁面条,我们送过去了,然后待了一会儿,我喝了一点伏特加。真恐怖啊,不是说伏特加。” “我还在想这事,我感觉是我送他去死的。” “算了吧,怀亚特,我们还没搞清楚他当时是不是在工作呢。” “是没搞清楚,这点我明白。他发现了什么,斯宾塞阻止了他。” “斯宾塞怎么做的?他偷了一辆出租车?” “我不知道。” “就‘算是这样’,好吧?” “不行,我知道的,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能逃脱自责。” 停了一会儿,塔玛拉说:“你准备在外面待到多晚?” “这得看斯宾塞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想我得等他回来。” “我想到你那儿去,可伊万的事还没有了结,也许我该睡觉了。” “不要紧,我们哪天再约个时间,我承诺。” “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对这事我很遗憾,我不想……” “塔姆,我也不想,我们都好好的。” “你确信?” “我确信。” “好吧,明天怎么样?” “就明天一早吧,好好睡觉。” 亨特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他想得越多,就越是坚信伊万发现了斯宾塞的什么秘密,这成了他被杀的原因。要么是斯宾塞设置了和伊万的最后晚餐,赶去枪杀了伊万;要么是他和别人联系好了,由别人下手杀人。时间很短,那人一定是斯宾塞非常熟悉的。 居尔和拉索怎么能没意识到这一切,在和他谈话时对他施加更大压力呢?斯宾塞有枪吗?他是怎么赚到那么一大笔钱的?他怎么会不认识他妻子最要好的朋友呢?他对此做过解释吗? 伊万当时正在调查亨特母亲的案子。 因此,调查伊万死亡的重任干脆就落到了怀亚特的肩膀上了,他无法推卸。他派自己的手下去搜集信息,结果有一个人被杀了。伊万被杀是因为他接近了目标,亨特虽然无法证明,却对此坚信不疑。 他得让自己的手下抛开这个案子,马上就得执行,他可不能再让他们冒这个风险了。现在,这是警方的事了。怀亚特自己可以和居尔、拉索谈谈,让他们采纳自己的调查意见。他自己的调查会继续下去,他还会有新的发现。 还有一件让人更加担心的事。没有考虑到伊万的死亡情况,这差不多就是那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发短信的家伙从一开始就设定了的结果。不管对方是谁,那人都想置身事外,同时帮助怀亚特弄一起刑事案件来对付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凶手现在己迅速采取行动来保护自己了。毫无疑问,凶手还会这样做下去。 亨特有两支枪,放在自己房中地下室的保险柜里。正常情况下,他不需要武器。事实上,他还没有办理隐蔽武器的许可证。现在,午夜之后,坐在这个空旷的大街上黑乎乎的车里,他突然感到脖子后面连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他希望自己早该想到今晚把枪带在身边。 他胆战心惊地认识到自己手无寸铁,在这一带晃荡真是一个傻瓜。他该做更加充分的准备,更加警惕,直到此事完结为止。 在汽车的后视镜中,一个孤独的身影——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一件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在街上走着。走到亨特的车旁,他慢了下来,在副驾驶室车窗旁停下脚步,接着——要么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要么是感到郁闷——他大摇大摆地走了。亨特的心脏狂跳起来,在看着这个人走向斯宾塞家的大门,从门口走过去,然后消失不见了,他的心跳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节奏。 身后,大街又恢复到平常的空旷之中。怀亚特重新镇定起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1点14分。 莱昂内尔没有回家,灯依然亮着。亨特想给居尔打个电话,但考虑一番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理论上的推理和毫无根据的担心之外,他什么也告诉不了居尔。于是,他发动了汽车,给酷派挂上挡,车子跑了起来,今晚的任务到此结束。 第十八章 亨特的家离法院只隔着几条街道,他步行过去,从门厅处端了三杯热乎乎的精致咖啡作为示好的礼物,来到了四楼。因为他知道,他就要开始让两位督察生气了,也许结果还要更加严重。拉索坐在居尔桌子后侧的椅子上,看到亨特走过来,她站起身,让亨特坐下。 他们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他毕竟是一介平民,未经许可调查案件的详细情况——就连接过咖啡道谢时也不是那么热情洋溢。如果亨特端来的是茶饮,他们可以查看细微的变化,来预知一些真实的情况。就算是喝咖啡,他俩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居尔拿开杯盖,吸溜吸溜地喝着滚烫的咖啡,说道:“刚工作十分钟左右,为什么我就有种感觉,你之前作出的让人钦佩的决定出现意外了?遭受挫折了?你不是诀定让我们处理这个案子,你自己置身事外吗?” “德温,我为你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不是跟我说过莱昂内尔·斯宾塞昨晚不打算外出吗?” “是的,他不外出。” “哦,猜猜看。” 居尔还没来得及回答,莎拉·拉索说了起来,她一大早说话的嗓音很是刺耳,语气颇不耐烦,“怀亚特,我琢磨一下你的意思,你是说你去见了斯宾塞先生?” “说对了一半,我去了,可没见到他。” “好吧,就算这样,”她平视着亨特,“我得告诉你你已经完全越权了。就目前而言,你无权干预我们的调查,这是妨碍公务,不管你想怎么解释。如果你继续干下去的话,我不是吓唬你,你有可能被吊销执照。我说得够清楚了吗?你——不能——干——这事!”她把咖啡朝亨特推去,“我想我也不稀罕喝你这讨厌的咖啡。” “是的,你说得对,”亨特又把咖啡朝她推了回去,“我到这儿的部分原因就是告诉两位我确实越权了。” “这是好的一半,”居尔说道,“另外一半呢?” 亨特把手伸进夹克,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工工整整的纸,“这是昨天晚上我在等斯宾塞先生回家时想到的一些问题。” 拉索一把夺过纸,看了两秒钟,闹了个大红脸,“喔,好的,多谢。不,说真的。”她把纸张扔到桌子上,朝居尔急躁地看了一眼,“上帝啊!你相信这个吗?”她轻蔑地看了一眼亨特,对自己的搭档说,“我这就到办公室去。”她转过身,没有回头,中途离开了这个宽大开阔的房间。 “她很恼火,”亨特说,“还忘了喝咖啡。” “你的观察能力可真够敏锐的,”居尔厌恶地摇摇头,“你想了些什么呀?你是在侮辱我们还是昏了头?” “他就在里面,”亨特说,“我是说斯宾塞。” “好极了,就在里面。你不能插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插手,”他又指着那张纸,“这些就是你要问他的事情,我承诺。” “什么?你不认为我们已经问过他了?” “不,我当然认为你会去问的。当然了,德温。我认为弄个备忘录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些。你知道,我干这一行有一段时日了。昨天,他回避了你,你就得把他揍得狠一点。” “哦,好吧。照莎拉说的,谢了,我们会做的。” “同时,我要叫停我的手下,没有其他人会调查此事的。” “没有其他人调查表明还有人要调查,嗯?那个人就是你?” 亨特摇头否定,“我要离开这儿。” “好主意,免得莎拉拘捕你。你要去哪儿?” “印第安纳波利斯。” “你当然要去那儿,印第安纳波利斯能有什么?” “吉姆·琼斯。” 居尔坐回到椅子上,“这就是你不参与此案而想出来的点子?” “我还在寻找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这我可没有妨碍公事。” “要是这个人同时是杀害奥尔洛夫的凶手呢?” 亨特耸耸肩,“如果我发现情况指向这个方向,我会首先告诉你和莎拉,没有必要发生冲突。” “怀亚特,最好没有冲突。如果发生了冲突,你就得放手。莎拉会为此吊销你的执照,这可不是逗你玩的,也许情况会更糟,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我听你的。”亨特终于向咖啡杯伸出手去,拿掉了杯盖,“事实依然摆在这儿,斯宾塞昨晚不在家。按门铃,打电话,随你怎么做,反正都没人应答。我等到1点之后,他还没有回家。屋里灯火通明,像过节一样。” “他出去了,这是一件大事。” “或者根本就没有出去。” “你是什么……?”居尔只好憋住笑,“你的想象力就是停不下来,是吧?你认为他就在家里,无法开门或者接电话了?神志不清了?死了?” “这些都有可能。” “好,我们会马上搞清情况,”居尔压低嗓音,身子朝前凑了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应我要说实话。” “如果可以的话。” “真是振奋人心的答复啊。” “就是这么回事。”亨特说,“什么问题?” “你进了房间,发现什么了?” 轮到亨特憋住笑了。 “我想进去,”他说,“可我想你们两个会抓狂的。因此,我的最后答案是——实际情况确实就是这样——我没有进去。” “你确信?” “我说了‘最后的答案’,老兄。我不知道屋子里面的情况,可我想也许你该去查查。” “我刚才说了,我们可能一进去就会弄清楚的,”他拿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这样你就可以安心了。当然,我们认为斯宾塞先生是一个让人感兴趣的家伙,可我们想等到找到证据时才对别人大谈特谈,因此我们核查了他的通话记录,看看他是否从乔家原味餐馆给人打电话了。我担心你认为我们对斯宾塞先生不在现场的托词不感兴趣,我们已经核实他大概在枪杀前十分钟独自一人离开了餐馆;我们在尽力确定出租车的位置,寻找出租车可能露面的任何证据。现在,如前所说,伊万成为了袭击的目标,这事和斯宾塞先生无关,和你母亲的案子无关,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希望在问询他人之前想到一两种方法,不让自己被指控为是在骚扰别人,或者是在干什么蠢事。” “好吧,”亨特站起身,“行动越快越好,这就是我要说的。” “明白了,”居尔露出虚伪的笑容,“谢谢你没有进去。” 亨特已经收拾好了,他要搭乘6点15分去明尼阿波利斯的航班,第二天早上还要赶往印第安纳波利斯。他顺道去了凌乱的办公室,一再强调自己的指示:任何人不要参与和他母亲案子有关的任何情况的调查。如果有人——居尔、伯纳德或者其他什么人——打来电话说起什么新消息,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只要把消息转达给他就行了。他明白就在星期二——也就是两天前——当时他让所有人都坐了下来,让他们参与调查此案。现在,因为发生在伊万身上的惨案,他要取消他们的任务了。 “可我们并不知道伊万是不是在调查此事,我们搞不清楚。”米基坐在一个书柜上,靠着亨特办公室的窗子。 亨特坐在沙发上点头同意,旁边坐着塔玛拉。 “米基,也许确实不是这么回事,但我完全相信——这也是我接着要做的——这家伙已经被吓过一次了,我想伊万就没看到这一点。我可不想这家伙认为我们这家机构就是在调查他的案件。我们已经收工了,工作重心转到日常工作中去了。” “除了你之外。”塔玛拉说。 “对,除了我之外。可我要设法回避一下,让德温和拉索干他们的工作。”他侧过身子,“吉尔,”他问道,“你擅长这一手吗?” 吉尔从亨特身边的软椅上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她把目光转回到亨特身上,用指尖把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对不起,”她说,“我想我没听清楚你说的话,我仍然……我是说,前两天我还能看到他坐在这儿。” “我知道,”亨特说,“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塔玛拉越过亨特,把手放在吉尔的手上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紧的,”她说,“我是说听不进去不要紧。这事很难想象,很难让人接受。” 吉尔摇着头,“我不想接受现实,那才是问题啊!我想让他回到这儿工作,就像以前一样。”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塔玛拉说,接着又说了一遍,“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吉尔闭了一会儿眼睛,尝试着打起精神。突然,她直起腰,“这事错大了。” “是这么回事,”亨特表示同意,“这就是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人出去调查此案的原因。如果你们继续下去,就有可能给那个疯子提供另一个袭击目标。” 吉尔犹豫不决,显然有点接受亨特的观点,最后她问道:“你的猜测是杀害伊万的人也杀害了你的母亲?” “我是这么想的,是的。” “我们可以帮助调查这一点。”吉尔接着说。 “我们希望,”米基补充道,“抓住那个狗杂种。” 亨特摇摇头,“我很感谢你们两位,确实感激不尽。但是,第一,如果我们调查这事,居尔和拉索会要了我们的命。今天早上他们俩跟我说过狠话了,我已经把我的看法告诉他们了。他们知道了我们目前的收获,因此我们能做的最明智之事就是潜伏下来,让那家伙认为他要么把我们吓跑了,要么伊万是单独行动的。” “第二点是什么?”塔玛拉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帮助呢?” “第二点就是太危险了。那个疯子看到有威胁就要除掉,我不想你们任何人触这个霉头。如果可以的话,就让警察围住他吧。” “你刚刚说的话让我想到一点,”吉尔说,“他杀害你母亲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威胁。” “威胁什么?” “我不知道,威胁到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至少这是一个作案动机吧,一直以来我们都漏掉了这一点,是不是?这是她被杀的一个原因。” 亨特点点头,“吉尔,我会谨记这一点的,这是个有趣的想法。” “好的,那给你发短信的人呢?” “给我发短信的人怎么了?” 米基调整了一下他在书柜上的位置,显然对于这个放弃调查的策略感到不大痛快,“应该有某个方法我们是可以用的,尽量再跟此人联系上,在报纸上登个广告什么的是可行的。” “接下来怎么做?”亨特问,“米基,这个人不想弄得尽人皆知。发生在伊万身上的事提醒了我们,我想我们现在更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做,不是吗?” 一种不安的沉默弥漫开来。 最后,米基叹口气,“怀亚特,我们该做什么?就这么忘了?” “忘了最好,”亨特说,“如果警方有问题,回答他们,但不要参与进去,不要单独外出,尤其是不要和不认识的客户见面,要时刻注意自己是否处在不熟悉的地方。事实上,这些都要完全避免。”他停了一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想我是胆小怕事。也许我是胆小怕事,可我依然在处理一些事务,承担找到杀害伊万的凶手的责任……” 见大家异口同声地反对,亨特举起一只手。 “不管你们是否同意我的看法,但这是我要容忍的事情,明白吗?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会让我的母亲好好安息的,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我需要坚持到底,但你们谁也不许行动。”他沉吟了一下,挨个看了看自己99lib?的手下,“当真,”他说,“千万当真!” 吉尔和米基已经各就各位,塔玛拉在他们出去时就关上了亨特办公室的门。现在,她和亨特面对面站立着,说着话。 “我不明白你到那儿去想完成什么。”塔玛拉说。 “我也不大清楚,也许什么也搞不清楚,可我得去了解了解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 “我母亲和吉姆·琼斯是否有什么联系。” “要是有联系呢?这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不知道,但可以了解案件的基本面、作案的动机和案件发生的必然性。” “怀亚特,再问一次,你想了解哪一方面呢?” “塔姆,了解所有这些我们掌握的还不够充分的联系。艾薇和莱昂内尔·斯宾塞,我的父母,琼斯镇惨案,这些之间有什么联系。眼下,一切都只是猜想,这些事情在某个地方可能存在着联系。这些事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可不仅仅是在时间上存在鸿沟。我身上的一切都在呼喊着要我去找到答案,把鸿沟给填上。我还没有找到答案,那我就去那儿寻找答案。” 她双臂抱着站在那儿,紧咬牙关,“好吧,怀亚特,可我身上的一切都在呼唤你不要去。我对此感觉很是糟糕,你该做你要求我们去做的事,顺其自然算了。让德温去处理吧,现在这是他的工作。” “也许是他的工作,可那是我的母亲啊!我已经走到这一地步了,我需要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职责。” “不,不是。怀亚特,你错大了,”她向前走了一步,“听着,你不明白吗?怀亚特,你的职责不再在你母亲身上了,她早就去世了。她死了,死了,早就死了,现在这是德温的职责,是德温的工作,由德温去找到凶手,找到杀她的凶手。” “是的,但是……” “没有‘但是’,你的职责、你的工作就是你自己的未来。如果我相信了上周我们对彼此说过的话,你的职责就是我们的未来,是你的未来,是我的未来。难道你不明白吗?难道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塔姆。但我还是要做这事,我得去弄清楚。” 塔玛拉嗓音都变了,“怀亚特,要是你为此丢了性命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不会的。” 塔玛拉苦笑了一下,“是啊,伊万也认为不会的,他根本就没想到过,现在看看是什么结果。” 亨特耷拉着脑袋,很快又抬了起来,“我不会死的。我去一趟,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一切就回来,开始我们的生活,这样我的脑海中就再也不会有杀手的影子了。” 她上前一步,两人贴在了一起。她伸出双手抓住亨特的胳膊,“怀亚特,”她小声哀求道,“我们离开这儿吧,就现在,就我和你。只要离开,去什么地方都行。让一切自生自灭吧。德温找到凶手了,我们就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就好像你也参与其中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会生活在一起的。” “我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塔姆,我们休戚与共,不离不弃。” “我们还没有,还没有。” 怀亚特重重地呼着气,闭上眼睛,“塔姆。” “说同意就行了,”塔玛拉抓住他的胳膊,“说同意啊,该死的!” 他又呼出一口气,就是说不出“同意”这个字眼来。 塔玛拉放开他的胳膊,让他的双手落了下去。 “对不起,”亨特说,“我过两天就回来,到时候这事就过去99lib?了。” 第十九章 亨特在午夜时分抵达明尼阿波利斯市,顺利办理了住宿手续。进入房间后,他把包扔在床边,一转身又跑出去,来到大堂酒吧,这是此处唯一有生命活动的地方,虽然达不上他称之为热闹的程度。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他估计是生意人——要在第二天早上差不多同样时间飞往另一个中西部城市。三人分开坐着,每个人都占着一两个凳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各自盘中的坚果,喝着鸡尾酒。 亨特在吧台尽头找了个地方,电视不对着他。一个有点人老珠黄的红头发女人——胸牌上写着“艾德丽安”——在他面前放了一条餐巾。 “亲爱的,刚到啊!上一次打烊是5点钟。你要什么?” 亨特与其说想喝杯酒,还不如说想找个伴,虽然这也算不上是一个伴。他不想和别人说话,但也不想一个人孤独地待着。从市区到旧金山机场的整个路上,然后是在整个航行过程中,他都在思量着和塔玛拉最后时刻在一起的情景。离开办公室时他感觉牵肠挂肚,现在又是这样了。 他到达时打电话给塔玛拉,可塔玛拉九九藏书没有接。他语音留言说:“对不起,可我想这不是什么错误,我会尽力补偿你的。” 他不大确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这使他感到心里不舒服。 现在,他对着艾德丽安报以疲惫的微笑,点了双份加冰的亨利爵士酒。艾德丽安说:“这儿没有,那是一种什么酒?” “杜松子酒,”他说,“小而圆的深色酒瓶?” “没有,我没听说过。那么来点必富达金酒怎么样?” “很好的酒,”他说,“必富达可以。” “还要双份吗?” “当然。” “加冰吗?” “加冰。” “要不要味美思酒?” “不要。” “来点橄榄,洋葱,还是柠檬?” 亨特朝她咧嘴一笑,“少说两句吧,我连飞机模型都建好了。” 艾德丽安并没有生气,向他报以一笑,“亲爱的,酒可一定不能搞错了,酒鬼都有点难伺候。” “这话我听说过,可我不是酒鬼。” “那就好,我可以松一口气了。”她走了几步,来到亨特的右边,往杯子里扔了个冰块,又拿出酒瓶,一直倒到杯口。 “你明天到哪儿去?”她一边说一边把酒杯放在餐巾上。 “印第安纳波利斯。” “不错的地方,那儿的人特别友好。” “那太好了,我可以找一些友好的人问问了。” “到那儿你就明白了。”她说,随后走了几步,敲着吧台,“就要打烊了,先生们。”接下来几分钟里,她把客人们的杯子续满,亲切地和其他几个顾客聊着天,然后又站到亨特面前,“要加满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当然。” 她把加到杯口的酒杯放回到亨特面前,伸出手九九藏书,“我叫艾德丽安。” “我猜到了,”亨特握着她的手说,“我叫怀亚特。”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是一个怪人,三年前度假时我确实去过墓碑镇。你介意这种聊天方式吗?” “不介意。” “你确信?” “非常确信。” “因为我要停止不讲了。” “我想我刚说过不介意。” “你说过的,我听见了。” “那接下来呢。” “你从哪儿来?” “旧金山。” “不是一个友好的城市吧?” 亨特耸耸肩,“有时候不是那么友好,比人们认为的要冷淡得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你刚刚说过你可以找到友好的人问问了,听起来你好像没得到多少友好的对待。” 亨特转动着酒杯,“这两周真是充满了挑战,”他说,接下来就道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我的一位雇员在从事我派遣的工作中被杀了。” “哦,上帝,”她说,“太可怕了九九藏书。” “是啊,够可怕的,”他停顿了一下,“与其说不够友好,还不如说冷酷无情更准确。如果我没有……唉,我派遣了他呀。” “是够冷酷无情的,可意外总是难免发生。” “不是意外,我是一名私家侦探,而他是被谋杀的。” 她被这个真相惊得退了一步,用手捂住嘴巴。 “哦,怀亚特,亲爱,”她说,“我很抱歉,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喝了一口酒,挤出一丝微笑,“你介意这样聊天吗?因为我要停止了。” 她拍了拍亨特的手,“亲爱的,接着说吧,不管你要说些什么。” “我到这儿……我是说印第安纳波利斯,是要尽力查找出关于凶手的一些线索,我爱的女人认为我到这儿来真是傻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稍等片刻。”离亨特最近的顾客把凳子朝后一推,艾德丽安向他抬起一只手。 “亲爱的,谢谢,”她说,“欢迎下次光临,睡个好觉。”等这个人走了,她又回到亨特身边,“为什么做这事就傻透了?” “因为这样做可能很危险;因为我感觉我需要这样做。” “他是你的雇员,你感觉自己有责任?” “对。也许想法有点愚蠢,但确实是这样。” “也许没那么愚蠢。” “跟我的塔玛拉说吧。” “塔玛拉!亲爱的,我真是喜欢你们俩的名字,真不知道我有没有遇见过叫塔玛拉的人。怀亚特和塔玛拉,我仿佛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也许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她认为我背叛了她。我不知道,也许确实是这样。我爱她,可这事我还得做。” 另外两个家伙喝光了杯中的酒,留下小费,和艾德丽安道了一声晚安就走了。两人离开后,她又回到吧台旁边,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亨特身边,“怀亚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然后我就要叫你滚了。” “9·11之后,我丈夫马特决定参军,他认为这是他的职责,我无法劝他放弃这个想法。相信我,我劝过他,劝过好多好多次,但他还是去了。果然他被派到了伊拉克,果然他就在那儿阵亡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如释重负地呼了出来,“我要说的就是:如果他回来了,我会原谅他,我发誓。我不会再想这事了,我只会对他回来感到高兴。哦,他刚离开那会儿我确实恨他,但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并不后悔他就是我精挑细选出来要爱着的男人。我发誓,我还会那样做的。” 她又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拿起亨特的酒杯,默默地征求了一下亨特的意见,亨特朝她点了一下头,她深深地喝了一口。 “亲爱的,人们要做该做的事。不要让她放弃,你也不要放弃。给她打电话,拉近两人的距离,你这个该天杀的。” 她歪过身子,在亨特的脸上蜻蜒点水般地吻了一下,“现在走吧,滚出我的酒吧,怀亚特,睡个好觉。” 审讯室就在刑侦处的旁边,和贮藏室一样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小桌子和三把椅子,桌子一边摆着一把椅子,另一边摆着两把椅子。十年前,刑侦处的警察们为了节约部门的预算资金,自己加班加点,利用工作之余建起了这些审讯室。他们没有浪费金钱,去请市政协会的承包商来建设,这些承包商很可能会抬高价格,耗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工。 可惜的是,他们最后拿到的临时装备中包含了几个达不到预期效果的零件。譬如说,摄像头安装在天花板的高度,应该是能够记录下嫌疑人的声音、面部表情和习惯性动作的。不幸的是,从这个高度拍摄的角度过于陡峭,以至于通常只能拍到嫌疑人的头顶。从实际效果来说,摄像头派不上用处。 这些审讯室的隔音效果和通风系统也不达标,甚至压根儿就谈不上这些东西。因此,隔音效果很差,这不仅使得录音磁带很难再次转录,而且也导致了一些尴尬情况的出现。有时候,刑侦处的督察们,随口说了几句关于隔间里正在被审讯的人不够友善、政治上不允许说的话语,结果也被录了下来。 最后一个缺点,两位督察待在审讯室审问一个嫌疑犯时,三个人挤在这么局促的空间里,审讯室里面的温度很快就变得太高,让人受不了。然而——从督察的角度来看还有一个更糟糕的问题——经常,被审问者的卫生情况让他们感到可真是受到很大的挑战。 坐在审讯室里的是一个24岁的西班牙裔男性,名字叫杰西·查韦斯,又名切维·沙韦斯,正等待着德温·居尔或者莎拉·拉索回到审讯室。两位督察刚开始是一起走进审讯室的,可不到15分钟,三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以及一股恶臭味——切维显然至少有两个星期没洗澡了——使得他俩被迫采取了轮流上阵审问的方法,结果他们已经折腾了一个小时左右。 时间是旧金山当地时间晚上10点15分。 居尔看了看手表,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审讯室的门。居尔想起了乔家原味餐馆外面街道上垃圾桶的味道,“切维,你是怎么抢劫的?你准备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吗?” “嘿,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了。我没有开枪杀人,我到他身边时,他已经死了,躺在地上。” “可接着你抢了他的东西。” “只是拿了钱包而已,他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吗?” “还抢了他的手机。” 切维耸耸肩,“还不是一样。” “问题是,切维,奥尔洛夫先生遭到枪击时你在现场,你还因为他的死亡而获利。谁敢说你没有和枪手达成协议,把一切都设置好了呢?” “哎,现在得说清楚啊!嘿!和出租车勾结好?怎么做啊?” “我不清楚,切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讯问你,我们希望你能讲讲出租车的情况。” “我是说,我不知道出租车的情况。我就像现在一样坐在那儿,浑身发抖。那个地方,有些晚上,有人会把他们的剩菜袋给你。” “你就坐在那儿?” “我说过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窗打开。” “是乘客车窗?” “是的。” “是前排副驾驶的车窗?” “对。” “出租车里有乘客吗99lib??” “我没看见。我是说,前排没有人,也没有人从后面下车,”切维费力地耸耸肩,“出租车到餐馆旁边载客,每次都是这样。” “出租车里只有司机?” “我只看到司机。” “好的,他长什么样子?” 切维转着眼珠,“伙计,我看见了吗?” “这是我问你的。你看见了吗?” “我坐在人行道上,想着自己的事,我干的就是这些。” “是的,可是,切维,”居尔追问起来,“情况是这样:你告诉我你坐在那儿,就干这事。这实际上是说你什么都没干,这跟你在打电子游戏之类的可不一样,你不喜欢数独游戏,对吧?” “有点像空手道吧?” “有点像,”居尔说,“问题是,你没有干——数独、空手道、电子游戏等等。你就坐在那儿,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接下来怎么着,停了下来?” “是的,好像在等人上车,你知道的。” “他在那儿有多长时间?停了多久?” “我不知道。一分钟吧,五分钟吧。” “他在哪儿?在你面前?” “不,就在街上。” “离大街有10英尺的距离?还是20英尺的距离?” “是的。” “到底是哪一个,切维?” “我不知道,其中之一吧。” “好吧。不管哪一个,问题摆在这儿:如果你没看出租车,你在干什么?” “好吧,我看见了出租车,可我没朝它看。我是说,不就是一辆出租车吗,我以前就看过了,我干吗要看它呢?” “你没看见司机?” “照你刚才说的,我一定看见了,可我记不得了。” “枪响之后也没看见?他离你只有10英尺远,就在你的眼前开的枪,你没有看见是谁开的枪?” “你是说司机?” 居尔抬起头,“切维,我们一直在讨论谁啊?讨论司机。你看见司机了吗?” “好吧,看见了。” “这就对了,”居尔心满意足地说,“承认看见了好难哦。” “可我不认识他,我又没和他合作。” “没有合作,我们真的认为你没有,问题是你看见他了,他长什么样子?” “像是一个白人。” “岁数大?岁数小?” “岁数大,头发白了,没看见胡子什么的,就一张脸。” 居尔有点功成名就地朝后坐了坐,这样做可不仅仅是跟难闻的气味拉开一点距离,“如果你再看见他,你认为你还能认出他吗?” “这我有点怀疑,他一眨眼就开跑了,我真没看清。” “是的,我想你在看着死去的家伙,盘算着要抢一把。” 切维极其冷漠的茫然一笑,“大概是这么回事,是的。” 居尔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跨过桌子狠狠揍一顿这个可怜的傻瓜。如果不是传来敲门声,他还是有可能这样做的。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走过去看着拉索。 “有人找到出租车了。”她说。 第二十章 亨特离开楼下的酒吧,回到房间,拿起小旅行包放到床上。他正要拉开包的拉链,突然间停了下来,他直起身子,快速地朝四周看了看,闪着金黄色灯光的什么东西在眼前闪耀着。 除了这些极小的金光之外,什么也没发现。不管怎么样,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那上面。 他把双手放到头的两侧,按着太阳穴。一阵突然而至的眩晕袭来,使他失去了平衡,他随手拉了一把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脑袋后面猛然袭来一阵炙热的疼痛。他眯眼看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回想着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顶多两杯半,肯定不至于有这种反应,这他是知道的。 现在他和衣躺在床上,机场宾馆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金光还在眼前闪耀着,就算闭上眼睛也不行,眼前就像在搞焰火表演一般,只是颜色从金黄色变成了乏味的青灰色,扩散成没有汇集到一起的墨迹,这让他想起了车用机油。 出租车现在被黄色警戒带围了一圈,就停在凡尼斯大街的最后一个停车位上。大街的尽头靠近梅森堡会展中心的后门,紧邻着水上乐园;远处,市政码头伸到海湾里面;头顶上,桉树和柏树的树枝伸向漆黑的天空,在路灯的照耀下显示出轮廓。 居尔和莎拉把车靠边,泊在一辆单独停放、黑白相间的警车旁边,两个巡警打着手电筒从车子里面走出来。双方经过简短的介绍、互相看过了身份证之后,拉索朝着车子点点头。 “谁报告的?”她问。 两个巡警互相看了一眼,试图决定由谁来回答。 “谁啊?到底是谁啊?”居尔在一旁催促着,用他最擅长模仿的弗瑞斯。巴勒老师的口吻说。 个子高的黑人托马斯说:“说起来有点兜圈子的感觉。这辆出租车昨天和今天在同一地点领到了三张违章停车的传票,最终交管的伙计注意到这是同一辆出租车。他没有给车轮上锁,然后叫来拖车拖走了事,而是打电话给黄色出租车公司,结果这家公司也在寻找这辆车子,因为这辆车已经有两晚没有回公司报到了。” “我们给公司打过电话了,是吗?”居尔问。 “我模模糊糊记得有这回事,”拉索说,“我想他们告诉我们所有的车都回去了。” “这辆车除外,显然他们给忘了。” “显然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太忙了,没有时间仔细检查。” “也许吧。我们知道这辆车,我们知道最后一次的载人情况,对吧?” “德温,我想我们可以确定车辆的身份,给点时间就行。” 居尔转过身,面向两个有点犯糊涂的巡警,“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想公司的某个人一定想起了你们打过去的电话,因为他们打电话到市中心报案,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车子以及车子的地点,接着上面派我们来看着,一直看到你们赶来为止。” “好的,谢谢,干得不错。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手电筒吗?有人叫拖车了吗?” “还没有,”托马斯把手电筒交给居尔,“要我去吗?” “给我们一点时间。”居尔说,朝出租车走去。 拉索跟在后面走了一步,“你在想什么?” “我还没考虑呢。”他拿手电筒照过挡风玻璃,看到了
违章停车传票就放在雨刮器下面。他从车头前来到驾驶室窗口旁,靠近车窗,用手遮挡着手电筒的强光,这样就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况了。他用手电筒在前排座椅上照了个遍。 “啊哈。”他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子。 “你看到了什么?”莎拉问。 “还是你告诉我吧。你自己看看。” 他用手电筒又对着车子里面照去,接着退后一步,是为了让莎拉可以靠近车窗看清里面。莎拉弯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那个黑色污渍?” “是的。” “可那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是在车子里面被人枪杀的,而是有人从里面朝外面开枪的。” “说得对,”居尔快步走着,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拿手电筒从副驾驶的位置照着驾驶室这边的车窗,“看见了吗?” 拉索靠过去,眯眼看着。 “在车子里面。” 拉索严肃地点点头,“可能是这样。”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戴一下手套。” 居尔跑回到街上,来到自己的警车旁,伸手打开警车的后备箱,然后走过去拿出一根金属条。他拿着金属条来到出租车跟前,“我跟你讲过我当警察之前偷过汽车吗?”他戴上了乳胶手套。 居尔又来到副驾驶室这一边,把撬棍顺着车窗旁边慢慢地往下放,花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来调整位置。等到找到了想要找的着力点,他便伸手一拉,门锁就开了。 “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再一次拿手电筒照着,现在他和座椅之间已经没有玻璃的反光了。然后,他拿手电筒照着副驾驶室的车窗,以及下面的车门。他直起身子,费力地吹了一口气,面颊都鼓了起来。 “托马斯巡警,”他隔着车子说,“给刑侦处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派遣一个勘探现场的小分队来。” 接下来,他弯下身子,把手伸到方向盘下方,拽动控制杆,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在他身后,拉索已经行动起来,来到离后备箱两步远的地方,打开后盖。路灯只发出一些微弱的光,但已经足以让人看个大概了,手电筒的灯光更是消除了他们对于眼前景象的最后一点怀疑。 “托马斯巡警,你在这儿看守期间,让验尸官的车子也开到这儿来。” 后备箱里的人被认出是艾哈迈德一世·穆罕默德,他就是记录中的出租车司机,被近距离一枪打在左边的太阳穴上,是由站在车外的某个人干的。子弹和奥尔洛夫身上的伤口口径一般大小,一直嵌入到副驾驶室的车门中。 他们希望在黄色出租车公司电脑派遣记录中能够查到某个地址或是电话号码,叫车的时间和奥尔洛夫的死亡时间比较接近,大约在7点半左右。但最后一个叫车记录,是到格林大街的一个地址,时间是4点48分,与他们调查的时间相差悬殊。虽然他们明天会联系这个电话,弄清打电话者的身份,可两位督察都认为此人和这次犯罪活动并没有什么联系。显然,穆罕默德先生宁愿在街上闲跑,拉几个随时可能上车的顾客,至少上周二晚上他是这么做的。他在格林大街载客让他靠近了市区里人流量很大的区域——乳牛山谷区、海港区、波尔克大街——在那一片区域,足以让他轻而易举地在剩下的当班时间里忙个不停。 直到他搭载了杀手为止。 “你认为他搭载了杀手?”莎拉问居尔。两人站在附近,在薄雾中颤抖着,等待着犯罪现场勘查专家伦纳德·法鲁来完成对现场的勘查,然后再把出租车拖到警方的车库里大卸八块。 “只能是这样。他得去某个人烟稀少的宁静地方下车,假装走到驾驶室窗口付钱,然后开枪。接着打开车门,把司机拖出来,放进后备箱。如果附近有人,这样做不容易,也不可能。” 拉索朝四周望望,“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作案地点。” “是这样的,但任何地方都可以作案,没关系的,反正他最终还是会回到这儿来。” “为什么不把尸体给抛掉?” “他想给自己多几天的准备时间。看到没有?他得逞了,这倒不是说我认为对斯宾塞先生就有多大的好处。” 莎拉跺着脚,抱住双臂,“我不想就这么站在这儿无所事事。你想现在就去抓他吗?我认为我们掌握的东西够多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把手套扔掉,去问问他,除非你能找到另外一个上了年纪,而且还是白头发的家伙。” “是的,他会是我的最爱。” “好的。我们就把这伙人留给伦纳德,去把斯宾塞喊醒吧。” 到拉金街莱昂内尔·斯宾塞的家车程其实很短,只是上山的路非常陡。他们在路边停车,又一次按响了围墙里的门铃。现在快到凌晨2点了,里面的灯依然亮着。 第三遍铃声响过,依然是无人应答。居尔说:“记得他告诉过我们,他经常听不到铃声。” “记得,有时候快递员得跑两次。” “说得对极了,真见鬼。” “是啊,也许我该打个电话。” “好的,打吧。”电话响了四声之后,她听到了留言机的声音,于是说,“斯宾塞先生,我是督察拉索。如果你现在在家里,我们在外面按门铃,想进来和你谈谈。如果你不在家,能不能听到消息后给我一个电话?谢谢!” 居尔转向她,“现在怎么办?” “我是个干不成事的人,我想好好睡一觉了。” “我也是干不成事的人,睡一觉也好。明天,我们拿着授权书来,你看怎么样?” 他举起一只拳头,拉索拿拳头和他的拳头碰了一下。 “搞定。”她说。 第二十一章 基于种种原因,印第安纳波利斯儿童权益保护协会给亨特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样的一群人在做着同样吹毛求疵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亨特早年干了将近十年,它乏味到家、危险至极,还让人沮丧万分、心烦意乱。熟悉当地民情、焦躁不安的办案人员和顽固不化的官僚们相互之间发起了连续不断的斗争,所有的斗争都是以为了孩子未来最好发展的名义发起的。事实上,他们很少能找到好的解决方法,只不过比可供选择的办法略好一点而已。 亨特在宽敞而让人乏味的办公大楼前门待了不到五分钟,就感觉自己似乎可以画出一张整个工作场所运转的流程图来。 当然,对他而言,差别在于他找不到一位贝蒂娜·凯克式的人物来帮助他进行调查。他只是一个从外州过来的让人讨厌的家伙,并不是哪个工作人员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因此,在2点钟之后,在小型飞机飞到印第安纳波利斯之后,在他的头痛终于差不多消停之后,在各个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分支机构逗留了三四次之后,他才得以和一个显然一辈子都在和档案打交道的人攀谈起来,此人胸牌上写着“约翰·埃德蒙兹”。他还没有和埃德蒙兹谈多久,对方就开始摇起了光头,目光越过眼镜看着他,脸上露出一副“你在耍我”的表情,这打消了亨特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他只好草草收场了事,“没有,嗯?” “恐怕没有,不可能找到的,那么久远的记录都已经销毁了。” “在旧金山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但结果是这事没人去干,档案都被封存在地下室了。” “是吗?哦,我们这儿可不是这样。上世纪90年代早期我们就转向电脑办公了,上级命令销毁所有的陈旧记录,这些孩子都已经30岁朝上了。我们谈论的是过了60年时间的档案,也许年份还要更加久远一些,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就是负责档案销毁的小组成员之一。说起来一点也不带劲,这事我们六个人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干完。记住,这是将近20年前干的事了,因此,这些人,就是这些档案被销毁了的人,现在至少有50岁了。他们孩提时候发生的事,不管是什么,我觉得都无所谓了,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是吧?”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亨特说,“可我依然抱有疑问,有没有可能有一些档案被漏掉了呢?” “为什么会漏掉呢?有什么漏洞吗?我们从档案储存室的前面,一路干到后面。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个地方,当初是旧仓库,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轮滑溜冰场了。因此,没有任何的漏洞,我们把它清理得干干净净,州政府几年后就把大楼给卖了,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亨特尽量不露出疲劳和沮丧的神情,挤出了一丝笑容,“好吧,约翰,再问你一个问题。我说的是我的母亲,我飞了2000多英里来了解一下关于她童年几个问题的答案。我想她童年时碰到了一些麻烦,不管是什么麻烦,此时此刻这些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你干这个行业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想找到关于她的信息,你会在哪儿寻找呢?” “哦,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依靠报纸,”埃德蒙兹拿手在耳朵后面挠着,“可你也面临着一个主要的问题,这可不仅仅是找不到索引来告诉你去哪儿找到想要解决的问题的答案。你的眼睛得转个不停,一点点地在报纸上寻找。如果运气好的话,在微缩胶片上依然能够看到这些旧报纸的拷贝。祝你好运!你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果你的母亲在遇到这些问题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就算是有新闻报道价值的事件,她的名字也不会登在报纸上,对吧?” 亨特驱车45分钟赶到市中心,停好车后又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明星报》多层红砖结构的总部大楼里泡了一个小时,来回跑个不停。艾德丽安说当地人友好待人,可算是说对了,和他说过话的每个人都想助他一臂之力,虽然大家也九九藏书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帮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因此他们就把亨特介绍给可能帮得上忙的其他人。 最后一个是60岁左右的琳恩·谢泼德。亨特找到她时,她正在员工休息室休息。亨特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递上名片,简明扼要地把来意说了一下。琳恩听完之后说:“年轻人,恕我冒昧地说一句,你看起来筋疲力尽啊。” 亨特笑了一声,点头承认,“我想我是有点累了,也表现出来了,是吗?” “有点,”她指向自己的杯子,“这儿的咖啡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价格也还说得过去。” “卖一份给我。” “亲爱的,坐下来,我知道杯子在哪儿。” 两分钟之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塑料台面的桌子旁,手里握着热乎乎的杯子。 “还是谈谈你的主要问题吧,”琳恩说,“你不大可能在60年代后期的报纸上找到一个孩子的信息,除非她和一些主要的新闻事件有联系。像凯西的孩子凯丽·安东尼,这一类的人吗?你母亲有那样臭名昭著吗?” “她到被谋杀时才有那样的声誉,可那事发生在旧金山。” “哦,亲爱的,我很抱歉。” 亨特耸耸肩,“那事也发生在很久之前了,还是1970年的事。” “而且,”琳恩沉思着呼出一口气,“你当时还是个孩子。” “3岁大,真记不得这事了。” 她朝一边抬起头,“如果此事真实的话,有点意思。” “相当真实。”他说。 “作为一名记者,我知道相当真实和真实经常不是一回事。” 亨特犹豫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说得对。最近,有几件事情开始浮出水面,我想也许是我调查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之后给捅出来的。如果此事能让我安安稳稳睡个好觉,那就是我一直在做的。” “你在调查?” “也许是忽视了。” “可它让你无法入睡?” 亨特腼腆地笑了笑,“睡眠似乎现在是受到了影响,可我一旦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一切应该就能回到以前的模样,我就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 “这样想不是很好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情况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模样了,永远也不会发生了。你了解到一些东西,感受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你。接下来,你得适应全新的你。” “全新的我,我等不及了。” 琳恩朝后坐了坐,仔细地打量着他,“怀亚特,你叫怀亚特,对吧?你刚进来时,你说你在征求如何找到你母亲童年一些情况的建议,现在你跟我讲她被谋杀了,你在尽力想查个水落石出,可调查此事对你产生的影响比你愿意承认的还要大,对吧?” 亨特想了一会儿,无法抬眼看她。 “我在刺探消息,”她说,“恐怕是内行失手了,我很遗憾。” “不,没关系,你说得对。说实话,这事让我牵肠挂肚,就像这个水流,这个回头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把一切都给搅动起来了。我只是在尽力干自己的事,似乎有什么在阻挡我,阻挡我的身体。就拿睡觉一事来说吧,我精力就是无法集中,感觉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然后就自我封闭起来、停滞不前了。我认为现在应该明确无误了,可我就是无法张开双臂去拥抱它,就像我不想搞清楚我需要知道的东西,就像我搞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一样。” “也许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也许你害怕这事。” “我不能排除这一点,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听起来你的意识和潜意识处于交战状态。” “感觉就是这样,我好像控制不了。” “控制是一件难事吗?” “你开玩笑吧?控制可是最主要的事情。” “真的吗?”她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亨特,挖苦道,“听起来你不大愿意相信此事。” “现在,”他说,“这事可就可怕了,只是还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好吧,好吧,”她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你到底想搞清楚什么?” “真的吗?我说过了,我到这儿来了解我的母亲,了解她身上的真相,了解她为什么被谋杀。” “在旧金山吗?在1970年吗?你认为你会了解一些发生在印第安纳波利斯60年代的事吗?怎么去发现呢?” 亨特犹豫不决,用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牵强附会,可我在尽力调查她是否和吉姆·琼斯有联系。” “吉姆·琼斯,”琳恩·谢泼德沉吟了良久,坐着一动不动,“什么样的联系?她当时多大岁数?” “11岁到15岁,大概就是这个年龄,我想她可能……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受到虐待吧。” “怀亚特,应该是强奸。一个成年人和一个11岁的孩子发生性关系,就是强奸,你认为琼斯可能杀了她?” “不是。不管是谁杀了她,这个人还活着,这一点我能确信。我想前两天的晚上,他在旧金山杀害了我的一位伙伴。” 她平视着亨特,身子离桌子更远了,跷起腿来,“你是说你在调查一件40年前的谋杀案,这个案子一直牵扯到现在,可能和吉姆·琼斯有关?” “是的,可我什么也证明不了,都是揣测而已。” “你需要什么来证明?” 亨特耸耸肩,“需要当时认识我母亲的某个人来证明,需要有档案记录来证明。真是说不清楚,这就是我来这儿要发现的,然而,线索似乎再一次断了。” “如果你确实证明了呢?如果琼斯强奸了她,那会怎么样呢?” “那我们就更加接近目标了,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我的伙伴遭到杀害,甚至知道是谁干的。” 琳恩忘了喝咖啡,目光定格在她和亨特之间。她双手握在一起,似乎要作出什么决定。 “怀亚特,”她说,“你可能不清楚你在寻找什么,可我得告诉你,你真他妈是个给人带来动力的家伙。” “我是吗?我给了什么动力?” “不是给了什么动力的问题,而是给了谁动力的问题,答案就是给了我动力。”她站起身,“你知道你在这几得到了什么吗?你碰到了一桩早已无人问津的案子,谋杀案一个接着一个,还有一位备受折磨的私家侦探,涉及侵害儿童,牵扯到吉姆·琼斯本人和琼斯镇惨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稍作停顿,“这是普利策新闻奖的素材。” 亨特在新闻编辑室和琳恩·谢泼德又谈了一个小时,尽可能多地告诉对方自己能想起来的最新调查细节。她在电脑上做着笔记,每到转折之处,她似乎就变得更加兴奋,从最早收到的短信(谁发来的?为什么要发?你不知道?)到怀亚特的父亲以及父亲给他留的信,再到错综复杂的寻找艾薇·西伊·克莱斯特或者艾薇·斯宾塞的情况,再到就算此事不是吉姆·琼斯本人干的,和琼斯镇惨案也有着毫无疑问且可以证实的相互联系,最后再到本周伊万·奥尔洛夫被杀。 怀亚特告诉她自己第二天打算拜访一下印第安纳波利斯基督门徒教会和人际关系委员会,琼斯曾和这两家组织联系密切。也许在这两家组织的里里外外,他能找到某个上了年纪的人或者研究历史的人,记得他的母亲和琼斯之间的联系。在那儿,亨特会见机行事。可如果没有找到关于母亲的任何实质性的信息,他会给很多人留下名片,希望事情能有转机,然后打算飞99lib.回家乡,赶上星期六为伊万举行的追悼会。那时,他要尽力解决自己和塔玛拉之间的事情,希望居尔能有侦破伊万谋杀案的好消息传来。 最后,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睡眠太少,加上昨天晚上和今天根本就没吃饭,于是他中断了和琳恩的谈话。琳恩要去搜集自己的信息资源,看看能不能挖掘到什么信息。有些信息已经很久远了,而且所有的信息都要秘密地进行调查。如果有的话,她会和亨特联系的。 等他坐回车子,正是交通拥挤繁忙的时间。在报社大楼的时候,他关了手机。现在打开看看——有37封电子邮件,还有14封语音邮件,包括居尔发过来的两封,没有短信,塔玛拉没有发来任何信息。他打开居尔的第一封语音邮件。 “老兄,案子已破,”他的朋友说,“你最好还是回家吧。当然了,没什么人想你,你也大可以待在外面,没有人会在意的。” 亨特坐在宾馆餐厅的柜台旁,面前是一杯牛奶,盘子里是吃得所剩无几的大份裹粉里脊肉,这是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地方特色菜肴,他敢确信米基是不大愿意承认这一点的。不管怎么说,这道菜此刻正合他的口味——营养丰富,味道清淡,吃得舒舒服服,肚子饱饱的。他还点了土豆泥和一道相当美味的红叶卷心菜,盘子的四周也布置得十分漂亮。 还没来得及听到吉他弹奏的手机铃声,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他之前玩起了电话追逐游戏,给居尔发了一条短信后,就不打算接任何人的电话了,但居尔和塔玛拉打来的电话除外。不出所料,电话正是居尔打来的。 “什么意思,案子破了?” “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好吧,跟我讲讲。” “好吧。经过一天千辛万苦的线索追踪,在审问过几个白痴之后,我们昨天晚上找藏书网到了出租车,就遗弃在海洋公园附近,后备箱里有一个死去的家伙,被枪击中头部。” “又死了一个人。” “是的,是司机。同时,我和一个叫切维的瘾君子进行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谈话,切维看见了乔家原味餐馆旁边坐在出租车里的杀手,杀手是高加索人,上了年纪,一头白发。你可能不清楚,这些恰好和你最喜欢的那个叫斯宾塞的家伙的特征一一吻合。” “莱昂内尔。” “就这家伙。” “发生什么情况了?” “很容易了,我赶到那儿。你看,海洋公园就在斯宾塞家街道的正下方,莎拉和我半夜赶去,灯依然像你说的那样亮着,我们按门铃时无人应答。” “他跑了,他杀死伊万之后跑了。” “不是,他比你说的可要忙多了。他杀了出租车司机,接着去杀了奥尔洛夫,然后再回家。对于我们要去抓他,他一定感到万分紧张。我们马上就会赶到的,他要么面对死刑,要么在监狱中度过余生,他不仅仅杀了奥尔洛夫,还杀了你母亲以及出租车司机。因此,他跑进了他那带望远镜的漂亮房子里,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你确信吗?” “我是不是确信他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枪?怀亚特,这是很难漏掉的事。” “不是,你确信是他自己干的?是自杀。” “相当确信,我们正在做弹道研究,我们从出租车司机身上提取了一枚子弹,和奥尔洛夫身上的子弹口径相同。老兄,案情大体上搞清楚了,他杀了这些人是因为你的手下接近了他,想到自己将被抓住时精神又走向崩溃,于是不久便开枪自杀。” 亨特很难相信这一结果,“就是说他也杀害了我母亲。” “这只能是我们的猜测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只是这么……我是说,德温,这太快了吧,从一无所获到大功告成。”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你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我知道,可还有伊万以及……其他受害的人,我高兴不起来。” “是的,我听见了,当然是这样,可依然得……” “依然得生活,上帝啊!” “是啊,”居尔沉吟了一下,“旅途一路顺风。” “我会的,再见。” 第二十二章 亨特签收了晚餐的账单之后,上楼走进机场宾馆的一间普通客房。他坐在椅子上,朝窗外望去,目光从机场跑道一路看向远处一望无垠的景色。太阳快要落山了,在乌云的遮盖下只是偶尔显出身影,已经不是那么明亮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徘徊着不肯离去的红彤彤的大球。每隔几分钟,一架飞机就会在前方起飞或是降落,随之而来的轰鸣声让窗子一时半会很难消停下来。 亨特感到筋疲力尽,在椅子上都快坐不住了,却一反常态地不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想躺到床上去。现在时间还早,而且,居尔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还没有详细地弄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哪里感到不够满意。 如果莱昂内尔·斯宾塞不是杀害伊万和母亲的凶手,那么关于发短信者的疑问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这就彻底无法解决问题了。亨特本来模模糊糊地设想解决了一个谜团后,多多少少会给第二个谜团提供一点线索。现在,找到了一个死去的嫌疑人,案子简简单单就破了。对亨特而言,案子是破了,可要解决的问题一个也没少。 他试图给塔玛拉打电话。塔玛拉没有接听,他就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亨特只得认为随着母亲案子的告破,发短信者的生活状况会有所改观,也许还是彻底改观。为什么费那么大劲来干这事呢?据亨特所知,斯宾塞是独自生活的。在亨特看来,下一个问题该是:斯宾塞的死会对谁产生重大影响呢?他不知道,一个人也想不到。 此外,亨特不清楚莱昂内尔有什么样的动机会选择自杀。就因为是警察推测出来的,或者已经搞清楚是他杀了奥尔洛夫和出租车司机吗?这会让一个冷血的杀手——莱昂内尔一定要如此狠毒地结果这两个人的性命——下决心要了自己的命?没有拒捕,也没有打官司?似乎经不起推敲。 可显而易见,这又确确实实是莱昂内尔干出的事,事实无可争议地摆在这儿,怎么去争论呢?当然,亨特会从居尔那儿了解到详细的情况,可如果刑侦处的两位督察已经接受了他们支持的方案设想,他们一定会对此结果深信不疑。 亨特又给塔玛拉打了一个电话,她还是没接。这一次他没留信息,反正没什么差别。 最后,太阳落到地平线之下的时候,亨特打开笔记本电脑,预订了第二天回程的航班。让人抓狂的是,离开这儿的最佳航班11点抵达明尼阿波利斯市,在那儿停留两个小时,然后航班会在星期六5点到达旧金山。 预订航班花了12分钟。 黄昏的味道更浓了,亨特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于是给塔玛拉发出短信:我讨厌不能和你交流的感觉,你知道过去三年里我们差不多每天都在交流吗?没有你融入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们产生了分歧,对此我很抱歉。我理解你抓狂的原因,可相爱的人可以有分歧,可以抓狂,可以找到解决之道,这是已经得到证实的真实情况,你我之间很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能给我打个电话,我会适度让步的,我要亲口告诉你我要回家了。居尔说案子已经破了,也许我根本就无需到这儿来,我想这就是你一开始的看法。请回我电话。 亨特把手机放在电脑旁边的桌子上,闭上眼睛,双手又按住了太阳穴。眼前金星闪烁,和前一天晚上预示着头痛来临时的情况一样,他试图对此置之不理,但越来越难做到了。眼前像闪光灯一样忽明忽暗,这迫使他站了起来。 他在浴室里,把房间所有的灯都关了,因为灯光似乎使得情况更加糟糕。他服下四粒阿司匹林,用冷水浸湿毛巾,和衣躺在床上,把湿毛巾搭在眼上,尽力让大脑处于空无一物的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疼痛来临时,就像一根钢条对着太阳穴和脑袋四周拧得越来越紧,差一点就让他失去了知觉,可今晚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至少他还没有感觉到。只有一阵阵泛起的眩晕和恶心,平躺下来似乎才有点抑制作用。 他想自己最终还是睡着了。眼前的金星已经散去,虽然还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起身来到手机响起的桌子旁,一点也不头晕眼花了。从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来看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嘿。” “嘿。” “谢谢你打电话来。”他说。 “你还好吗?我吵醒你了?” “有点。” “怀亚特,你不假思索地说了一个不好的答案,我明天再打过来吧。” “不,现在很好,不要挂电话。” “我不挂,你听起来不大好。” “头有点古里古怪的疼痛,现在已经过去了,刚打了一个盹。” “头痛有什么古怪的?” “我不知道,就是眼冒金星,感觉实在太疼了。” “你是偏头痛,怀亚特,看过医生了吗?不,让我想想怎么办。” “塔姆,只是头痛而已。” “是不是动脉瘤或者脊椎性脑膜炎之类的病?” “那就治不好了,我要死了。不管怎样,现在都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下,“我服了几粒阿司匹林。” “哦,好吧,那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我们又在争吵吗?我可不想再吵了。” “可能还处在第一次争吵的范围内吧。” “可能吧,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个话题放一放了。” 亨特听到她松了一口气,“放一放也不错,我赞成。” “那就好,放一放。” “情况进展得怎么样?” “基本上是在浪费时间。这儿人不错,伙食不错,就是没打听到消息。时间过得太久了,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我不应该来这儿。” “你认为自己必须得这样做。” “是啊,我真够蠢的。” “也许不是这么回事,当时你不清楚这点。不好意思,我当时不够冷静。”她接着说,“德温真的抓住了嫌疑人吗?” “消息比这还要好,嫌疑人自杀了,而不是被捕了,就是莱昂内尔·斯宾塞。” “真的吗?” “他是这么说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预订了明天的机票。如果没有出乎意料的进展的话,我就要回来啦!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估计在吃晚饭的时间到达。” “我可以安排好日程。” “那太好了。” “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进展呢?”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能称之为出乎意料了,是吧?我找到了一位记者,来调查一些事情,也许她运气不错呢。” “她是谁?” “琳恩。” “漂亮吗?” “雍容华贵,跟影视明星瑞茜·威瑟斯彭很像。” “如果她发现了什么情况,你就留下来?” “看什么情况吧,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因为德温已经查出斯宾塞了,此事引人注目,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需要留下来的话,告诉我一声,行吗?我们改天晚上来个晚餐约会吧,咱俩断绝关系前也许还有大量约会呢。说实话,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为什么你登机时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愿意打?” 亨特再也睡不着了。从吃过晚饭到塔玛拉打来电话,他的全部睡眠时间就是中间间隔的三个小时。在漆黑的夜里,他爬起来,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两个袖珍酒瓶,把瓶子里的伏特加喝得千干净净,希望这能帮助自己昏睡过去。 但还是没有昏睡过去。 8点钟,他接到琳恩·谢泼德的电话。琳恩有了新发现,但她不愿意在电话上说清楚到底是些什么发现。是的,是一些实质性的发现,也许还是具有决定性的发现。是的,他得过来看看,10点钟怎么样?是的,可能要耗去他这一天剩下的大部分时间。 因此亨特给塔玛拉发了一个信息,然后取消了航班。 他在床上伸着懒腰,用手捂着眼睛,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应对着头部持续不断的隐隐作痛。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再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1个小时或90分钟都行——他尽可能地在床上多待一会儿,一直待到要想按时赶到琳恩那儿就不得不起床为止。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如果他睡着了,他会再做一个噩梦。 他的大脑就是这样不停地胡思乱想着,让他无法安静。 结果是等他终于放弃了睡觉的念头,从床上爬起来时,他连刮胡子、洗澡,甚至换一套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等搞清楚琳恩到底发现了什么,他会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齐齐。在浴室里,他发现自己看起来精神依然不错,还是非常中看的,就是穿着上糟了点。他服了四粒阿司匹林,然后来到宾馆大厅,从咖啡壶里倒了一杯黑咖啡算作早餐。 10点钟,亨特再次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明星报》红砖结构的大楼里,在保卫处的桌子上登了记。琳恩似乎精神过于亢奋,到处跑来跑去,消停不下来。她不知从大楼的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在和亨特一起朝编辑室自己的小隔间走去时,似乎仍难以抑制高涨的热情。 “怀亚特,我很高兴在你上飞机之前拦住了你,我也不想在电话上跟你说得含糊其辞,可像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愿意跟别人说太多的,哪怕对像你这样和此事密切相关的人也一样。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接下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你的故事就被别人给抢了。尤其是在当今的世界,你可能刚给别人发了条短信,那人立马就把短信贴到脸谱网站上去了。接下来你知道,这事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此时,你在哪儿呢?早被人们抛在脑后了。” “没关系,”亨特说,事实上他确实感到万分沮丧,“可我确实没有对别人兜售过这个故事。” “亲爱的,我没说你兜售过这个故事,当然没说,但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事实情况是我现在比之前更加相信你的这个故事了,拉把椅子过来,看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我到这儿就是为这个。” 她在桌子旁边坐下来,就坐在亨特的对面,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怀亚特。 第一张是1964年一份报纸的一部分复印件,照片上一个三十四五岁样子的男子站着,在服务台四周围着六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从图片的文字说明知道这个服务台原来是个施粥场。四个孩子是非洲裔,还有一个相当漂亮的白人女孩,文字说明上写着这个孩子叫玛吉·佩齐。 亨特的母亲当时15岁。 怀亚特此刻觉得既疲倦又紧张,感觉好像所有的血都从脸上抽光了。在翻看下一张照片之前,他抬起眼睛,朝对面的琳恩·谢泼德望去,“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她身子朝后靠着,笑容满面,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一份自豪感。 “哦,就像昨天你我意识到的那样,随意地在旧报纸上找到你母亲信息的概率几乎为零。而另一方面,昨夜我突然想到吉姆·琼斯住在这儿时,市区里有他大量的个人资料,到处都有他的资料,”她指着亨特手里的照片,“譬如说,那张施粥场的照片。他建了好几个施粥场,还建了两个养老院,各种各样关于他的资料都有。他是一个对宣传自己上瘾的家伙,至少一两个星期就要在报纸上登个这事那事什么的。” 亨特转向第二页,又是一张从另外一份报纸上获得的照片。照片上,他那还是青少年的母亲是琼斯组织的一员,这一次是在一个青少年中心的落成典礼上,该青少年中心宣扬种族平等。 “我想,”琳恩继续说,“如果他确实和这些年轻人中的某一个关系特别,譬如说,和你母亲关系特别的话,怀亚特,有可能在这些照片中,她会在那么一两张照片中表现出来,就像莫妮卡·莱温斯基不知怎么回事在所有照片中都站到了克林顿的旁边,这至少算是一种猜测吧。结果呢,这真是个很有用的猜测。” 亨特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翻到下一张,再翻到下一张,总共有七张从1961年至1964年的照片。 翻到最后一张时,琳恩说:“这最后一张才是真正让人震撼的。” 亨特一眼没看出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前面几张照片一样,琼斯站着,四周围着包括玛吉·佩齐在内的一群人,佩齐是少数几个白人之一,但最后一张照片更正规,记录了琼斯被任命为基督门徒教会牧师的授职仪式。这一次,也许有15个人见证了琼斯的神赐才能和受欢迎程度,给每个人——该教堂非神职人员的领导层——都配备了文字说明。站在玛吉·佩齐左边的那位叫苏珊·佩齐,她笑呵呵的,与玛吉胳膊挽着胳膊,而玛吉就站在琼斯的右边。 “她的母亲。”亨特说。 琳恩又笑了起来,“是的,我想是这么回事。让人称奇,是不是?” 亨特的目光再也离不开这张照片了。 “还不止这些,”琳恩一边说,一边用一种特有的方式拍着笔记本电脑,“我一拿到这张照片,就用谷歌搜索了苏珊·佩齐的情况。” “搜索到4000万个网页信息?”亨特问。 “有5000万个,差不多这样吧。然后我查询了我们既强大又够意思的朋友,律商联讯数据库。” “找到多少?” “降到了数千。结果虽然不算糟糕,但依然不大方便,随后我又搜索有个女儿叫玛格丽特的苏珊·佩齐的信息,只有1650个人了。接下来,再把印第安纳波利斯加入搜索项,只剩下21个人了。21个人,事实上可以一行一行去查看个人记录了。虽然有点辛苦,但结果很可能还是卓有成效的。” “你想在加利福尼亚找一份工作吗?”亨特驱走了疲惫,无比钦佩地说,“来查查我吧。”他指着电脑,“我们缩减到只剩21个人了?” 琳恩摇摇头,享受着其中的分分秒秒。 “不,最终缩减到三个人。我想你的母亲生于1948或1949年左右,那她的母亲一定在20至25岁的某个时间生了她,这就导致苏珊的出生日期有一个15年的时间差,就是从1913年至1928年。现在还有三位在世的人选,三个地址,三个电话号码,她们都住在市里。”她看了眼手表,“现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们不会显得不懂礼貌。” 76岁的苏珊·威尔斯·佩齐最喜欢星期二和星期六,因为这两天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公园允许宠物进入。大约一年前,苏珊会说——事实上她告诉了每一位愿意听她唠叨的人——她已经快到生命的尽头了,她唯一渴望的就是找到一家能提供全方位服务的养老院,然后再走向坟墓。实际上,她已经从自己温馨的小砖屋里搬了出来,现在就住在这家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养老院里。在这儿,她的两位最好的朋友,包括她的桥牌搭档多丽丝,在三个月的时间内相继去世。 这儿的其他人都很好,工作人员效率不错,饮食也很好,可多丽丝去世之后,似乎已没有什么能打动她了。这个年纪,结交真正的朋友太难了。她告诉自己
九九藏书
的生活顾问珍妮特,她认为自己已不可能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凡事她刚刚做过,转身就忘了,似乎和自己一点联系都没有。 是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一直看书到午饭时间。她终于打开门去外面喝咖啡时,贝茜就坐在过道当中,形影孤单,无人照看。它是.条混血狗,身子骨很小,显然刚刚成年,耷拉着稀奇古怪的耳朵,身上被套了一件黑亮外套。 “走开,”苏珊一边说着,一边做出驱赶的手势,“赶快走开!” 贝茜抬起头,来到她的脚边,摇着尾巴。 “我绕开你。” 她真这样做了。 贝茜沿大厅跑过来,来到她的身边,坐在苏珊拉过来坐下的椅子旁边。吃午饭的时候,贝茜把嘴巴伸到苏珊桌子下面的大腿上。过了一会儿,苏珊扔了一小块面包,贝茜吃了下去,还舔了一下她的手指,一点也不让人感觉恶心或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接下来,苏珊拿着书进了休息室,贝茜也跟着跑了进去。她就抚摸着小狗,让它在自己脚边休息。从此以后,每周两次,贝茜都被放出来,直接来到苏珊的门口。如果苏珊没在门口等着,它就会挠门。只要挠一次,苏珊就会放它进去。 今天早上,贝茜已经跑到苏珊的房间,在她的大腿上卷曲着身子躺下来。这时,有人打来电话,电话另一边的男人问他能不能过来和她谈谈她女儿玛吉的情况。对方了解女儿的一些情况并认为她应该知道这些情况,那她又怎能拒绝呢?她有好长时间没听到女儿的名字了,也有好长时间没想女儿的事了。 告诉对方地址之后,她就挂断了电话。贝茜转过头望着她,开始哀鸣起来,然后把脸凑到苏珊的脸上,舔着顺着苏珊面颊流下的眼泪。 “好了,孩子,”她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搂住贝茜,感受着贝茜身上的温暖和气味,“妈妈没事的。” 私家侦探怀亚特·亨特身上看起来隐隐约约有点苏珊的影子,这让她有点心绪不宁,因为她很显然以前没见过亨特。这可能是她第一次露出了痴呆的迹象,她一直都对痴呆保持高度警惕。亨特胡子没刮,衣服打皱,看起来不修边幅,显然非常疲惫,可她知道这是很多年轻人现在四处旅行的方式。她不准备去凭空猜测,尤其是这个人还要跟她说说玛吉的情况。 他的朋友,就是那位记者,看起来相当得体,够专业,让人放心。这两个人都很严肃,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他们在休息室拐角处的座位区坐下来。贝茜靠在椅子上,把头放在苏珊的脚上,而苏珊则拿右手不停地轻轻在小狗的两只耳朵间抚摸着。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亨特陷入到沉默之中,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我真得感谢你同意见上我们一面,可我得在深入谈论之前告诉你一声,这次谈话可能是令人痛苦的。” 苏珊忧郁地笑了笑,用淡褐色的眼睛庄重地看着他。 “亨特先生,”她开口道,“你真有关于我女儿的消息吗?毕竟这么长时间之后我不敢再抱有什么奢望了。你赶到这儿来本身就告诉我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她还好吗?” 亨特朝琳恩望去,又转回头看着苏珊,“恐怕不好,佩齐夫人,她死了。” 还是这句话啊!她大半辈子都害怕听到这句话,这毫无疑问重重地打击了她。她点点头,不再抚摸小狗了,把颤抖的手放到面前。 “真有意思,”她清了清嗓子,“其实早就可以想象出来了,甚至也相信了,可最后听说真是这么回事……”她的手在心口揉动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是的,”亨特说,“我知道,我很抱歉。” 贝茜拿脑袋抵了抵苏珊的腿,哀鸣起来。 “在某种程度上,很难相信她能活这么久,”她说,“她是一个干事不顾后果的孩子,太顽固,太独立了。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夫人,不认识,”亨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事实上,可能这话理解起来更加困难了,她不是最近去世的,她死于1970年。” “1970年?1970年?怎么死的?” 亨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她被谋杀了。” 苏珊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我很抱歉,她死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着能收到她的来信呢。”她闭上眼睛,不愿意接受可怕的事实,“被人谋杀了?哦,我的上帝!”她用平缓的实事求是的语调说,“哦,我的上帝!” 琳恩越过亨特,把一只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放了很长时间。同时,苏珊开始直面起事实,现场气氛依然冷淡。最后,她睁开眼睛,开始抚摸贝茜,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情。良久之后,她说:“是在加利福尼亚发生的吗?” 亨特点点头,“在旧金山。” “为什么你认为她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呢?”琳恩问。 “她离开这儿的时候……”她停下来,目光在怀亚特和琳恩身上来回打量着,“你们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还不清楚,”亨特说,“这是我来这儿的原因之一,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们认为是来自这儿的某个人干的?” “我认为她的死可能和吉姆·琼斯有关系,我目前了解到的大概就是这样。” 一提到这个名字,苏珊的脸色变得不友好起来,“她还是和人民圣殿教混在一起?” 亨特和琳恩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是这么回事。她结婚了,丈夫和人民圣殿教没有任何关系,却被控告谋杀了她,不过最终无法给他定罪。” 她一边听着一边摇头,“可你刚才说你认为琼斯是凶手之一。” “我说过,我确实这样认为。” “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那个人,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她对琳恩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她可能待在加利福尼亚,琼斯和他所有的追随者都跑到那儿去了。” “可你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琳恩说。 “是的,一开始我受到那个人……热情的蛊惑,我想就该这样说。他干着重要的事情,似乎干得不错。在某种程度上,一切都太理想化了,太唯美了,而且当时是60年代,”因为反感她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可当我知道他和玛吉干了些什么之后……我是说,玛吉才多大啊!十一二岁就开始了。看清了他的嘴脸之后九九藏书我就无法继续待下去了,可对于玛吉来说,他就是上帝。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我女儿的上帝。” “是性关系吗?” “是的。” “你确信?” 苏珊厉声说道:“我当然确信。一开始,她尽量隐瞒着,孩子知道这事是错的。可最后,她被彻底洗脑了,开始以此为豪。在所有这些女人当中——相信我,有很多这样的人——她认为自己的身份特别,群体的性行为何足挂齿,她才是琼斯真正爱着的女人。” “有其他孩子参与吗?” “我不清楚,我认为应该有,可我确实不大清楚。他太有吸引力了,完全不顾人伦道德。如果玛吉是唯一一个受骗的,我会很惊讶,但她才不考虑这个呢。他爱她,需要她,这才是她的生活。”她又一次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来稳稳心神,“你知道,琼斯镇惨案死者名单刊登出来时,我都不敢睁眼去看,可我不得不看,我确信她在名单之中,但没找到她……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抱着希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见了。 “那一年她已去世八年了。”亨特说,“她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 “他们1965年全体离开这儿,他让所有人相信将有一场核战争要爆发——我知道现在这话听起来很好笑,但那个人本事大着呢。不管怎么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打扰一下,佩齐夫人,”琳恩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你尽力阻拦过她吗?或者报过警吗?” “向印第安纳波利斯的警察报警?在60年代报警?”苏珊显然认为这个想法荒唐可笑,“既然你是记者,一定还记得,当时在美国,这儿的警察部门可是众所周知最为腐败的,琼斯可以任意支配所有的市领导,更不要说我根本就无法阻拦住玛吉。就算当局把她给带回来,她还是会溜走的,琼斯就有这样的本事,真让人觉得可怕。”她又摇摇头,从绝望中恢复过来,“不可能拦住她的,不可能。” “你和她保持联系吗?” “第一年,每隔几天我就给她写封信,最后这些信都退了回来,没有拆封,没有转投地址,”苏珊擦着眼睛,然后身体前倾,语气急迫起来,“你们两个听我说,我知道我错了,这是无法否认的,我一辈子都在忍受着这一失败的煎熬。” “她父亲两年前刚刚去世,我独自一人抚养她。我知道我不应该让她走,不管她会不会和我一直争吵下去,会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她只有16岁啊!我该找到一种方法让她和我待在一起,我没做到!我没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好母亲。最后,她就人间蒸发了。如果我能再做一次的话……可我没有这份力量、这份勇气,我辜负了她,也辜负了我自己。”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琳恩轻声说,“你没有必要为此过于自责。”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怎么自责也不过分。” “我想她希望你能原谅自己,”亨特说,“她离开后开始了新生活,她长大成人了,懂事了。” “希望这样,”她正视着亨特,“很难相信她真的去世了,我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亨特说,“我很抱歉跟你说了这事,可我想你该知道一切,你需要知道这一切。” 苏珊认可地点点头,“我说的话对你的调查有帮助吗?” “我想是有帮助的,我需要确切地了解她和琼斯关系的本质。” “为什么要这样?这对你有什么帮助?” “帮我找到凶手杀害她的动机。” “什么动机?” “她是一个威胁,至少琼斯认为她是一个威胁。” “怎么会那样呢?她怎么可能威胁到琼斯呢?” “她可以把自己被琼斯强奸的事实公之于众,旧金山的一位神父告诉我其他孩子也参与了。这样做谈不上对他有什么刑事指控,但他强奸11岁孩子的铁证会毁了他的声誉。显然,玛吉离开了,来到旧金山,最后在这儿遇到一个叫凯文·卡森的小伙子,两人结婚了。四年后,这个时间确确实实讲得通,琼斯计划要来旧金山定居,他在市区的声望更高,而且赚了更多的钱。因此,他把触角伸到了社区、市政厅、市长那儿,随你怎么说吧。此时,她已经脱离了琼斯的魔爪。琼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都和谁说过这事,可确实知道她了解哪些东西。” “他总是敛财,”苏珊说,“这是他的另一面。” 亨特点头认可,“找1000个人,把他们的福利社会保障支票签字转让给你,这就是他干的事。不管怎样,我认为在改变信仰的人中,有一个叫艾薇·斯宾塞的女孩,她是你女儿的朋友。她满腔热情地跟玛吉讲起琼斯的伟大业绩来,尽力想把玛吉再度拉回人民圣殿教。玛吉没有同意,还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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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艾薇其中的原因。毋庸置疑,这对于琼斯可能是最糟糕的消息。就算玛吉不会公之于众,如果谣言传出去,他也完蛋了,哪怕是在无所不容的旧金山。他不能冒这个险,他有一个卫兵,非常愿意替他完成此事,此人就是艾薇的丈夫。” “那他杀了玛吉?是艾薇的丈夫干的?” “莱昂内尔·斯宾塞。是的,很可能是这么回事,我知道旧金山的警察是这样认为的。” “警察会逮捕他吗?” “不必了,前两天晚上他自杀了。我的一位手下弄清楚他要被逮捕审问了,于是他采取了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随着亨特说出了结果,大家似乎都安静下来。琳恩合上笔记本,苏珊摸了摸贝茜的头,然后不大友好地看了一眼亨特,直起身子,“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随便什么问题。” “你的委托人是谁?” 亨特朝一边略微抬了一下头,不大自然地冲她笑了笑,“此时此刻,我得说我主要是靠自己调查,琳恩给了我一点帮助。” “为什么?你的兴趣是什么?” 亨特停顿了一两秒时间。他已经给这位老太太在一天之中加载了太多的精神负担,很可能另一个猝不及防的真相她一时三刻接受不了。可是,两人现在就在一起,她又把这话问了出来,要问他最后几个问题。她该知道玛吉的死讯,她也该了解亨特和她的血缘关系。 “玛吉是我的母亲。”他说。 苏珊点点头,似乎确认了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虽然她的反应很克制,但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刚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了,”她说,“你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她伸出手,放在亨特的膝盖上。 亨特用双手捂住了她的手。 他们在公园里又待了两个小时。苏珊想了解亨特生活的方方面面,了解他是怎么长大成人的,了解领养他的家庭情况。亨特和养父母一家人待在一起,度过了相对正常的童年,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似乎都给她带来了安慰。她对女儿教育的失败显然没有影响到下一代。跟在她挚爱不已的贝茜身后,她一再坚持把亨特——她“不可思议”的外孙子——介绍给其他人。 亨特自身也是感触颇深。这个可怜的孤独老人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原先就有的心弦,他对此忍不住有了情感上的反应,很可能他的疲惫和一直不大明显、现在却一阵阵涌来的头痛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和琳恩离开之前,亨特和外祖母手拉着手,外祖母带着他四处转悠了一圈。道别时他俩拥抱在一起——她又哭了。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承诺说永远保持联系。 第二十三章 亨特和琳恩从《印第安纳波利斯明星报》办公楼出来,像同谋者一样坐在小隔间的拐角处一起进餐。琳恩刚吃完汉堡和炸薯条,还在喝奶昔,心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依然搞不懂的一件事,”她说,“就是这和给你发短信的人有什么关系。” “说说看。” “我刚说了,我依然搞不懂的一件事……” “琳恩,”亨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我听到了。”刚进来时,他感觉饿了,因为自前一天晚上在宾馆里他就没有吃饭了,但等食物端上来时,他又不怎么吃得下去。现在,他把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蘸了一下,送到嘴边。 “这直接和莱昂内尔·斯宾塞联系在一起……”他思虑了片刻后说,“真是太巧了。” “是什么让你如此闷闷不乐,还矢口否认呢?”她问,“我们刚刚确认了你母亲和琼斯的关系,这是你千辛万苦跑到这儿来的目的,而且还第一次遇见了你的外祖母,我得说这个上午我们收获挺大的,你看起来还是那么打不起精神。怀亚特,我们就要胜利了,你该高兴才是。” 亨特摇摇头,“我们依然搞不清莱昂内尔和琼斯之间的联系。” “不,我们搞清楚了。他不是告诉你的警察朋友他和妻子一起参加了人民圣殿教吗?那和琼斯就联系上了,是不是?” 亨特沉思着咀嚼起来,咽了下去,“琳恩,琼斯有上千人跟着他,这些人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可为什么就是莱昂内尔呢?他不是琼斯镇惨案的幸存者。我想你没有搞懂整个事情,我知道我也没有搞懂。我们得去找到原因,让我们相信琼斯必须得要求莱昂内尔杀掉某个人,而且那人也愿意去干。” “我们相信这事是因为他们是琼斯培养出来的那种人。你回想一下,这就是在琼斯镇发生的一切,不想喝饮料的人都被枪杀了。” “可莱昂内尔不是警卫,他当时不在那儿。” “他是一位碰巧中途退出的早期典型代表,”琳恩呼噜呼噜喝着奶昔,“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接受这种观点。照你说的,你说得对,发短信者和莱昂内尔自杀之间没有联系,发短信者的目标可不是让人自杀。我得筹划一个案子,让警察介入,整个情况就是这样。” “事情并不是严格按照计划发展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人再关注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当然警察不再关注了。莱昂内尔死了,调查也就结束了,你不觉得有点蹊跷吗?想自杀了事,这样就不用接受审判了,情况真是这样吗?对于一桩40年前的谋杀案来说,是这样吗?甚至在没有找到新证据来证明就是你杀人的情况下,会这样吗?我是说,接着想下去。那为什么伊万会死呢?如果莱昂内尔要自杀,他自杀好了,他不用偷出租车,刺杀司机,枪杀伊万,然后再赶回家,一天后再自杀。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他真的害怕被抓,就拿枪抵着脑袋,扣动扳机,一切就结束了。” 琳恩不同意,“怀亚特,他不用担心老案子,担心你母亲的案子。他以为他杀了你的手下伊万和出租车司机把事情给搞砸了。你不是说有一个证人认出他了吗?是的,他要为此而被抓,他知道这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容易就明白他会这样做的。” “好吧,这是我的看法而已。别急着写你的小说,等到……” 亨特的手机发出了收到短信的声音,话说到中途停下来,他伸手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这,”他说,“就是上帝之手。” 他给琳恩看了短信:不是莱昂内尔。 “你这是什么意思?”居尔问道。 “你说什么?你不认为案子模糊不清吗?” “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你在胡说八道,有人在拿你开涮。” “德温,不是开玩笑,是这个人捅起一切的,我是说发短信的人。”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不知道,可……” “你跟踪了上一条短信吗?” “没有,时间不够用,就这么一行字。” 居尔说:“看看,怀亚特,上次谈话之后,我们研究了出租车司机身上的弹头和莱昂内尔身上的弹头,两者是吻合的,也和杀死奥尔洛夫的弹头是一致的——都是同样的口径。我保证,这三个人都是被同一支枪给打死的,这毫无疑问,而且,弹夹里少了三颗子弹。” “你说得对,可是……” “而且,你可能有点惊讶,我们检查莱昂内尔家的方式和我们碰到有人暴死的处理方式一样。没有任何迹象——什么都没有——表明有人闯了进来,表明房间里甚至屋子里还藏着一个人。这位老兄是自杀的,99lib?怀亚特,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展开来看,我们或许可以推断出他也杀了你的母亲,可如果你对此结果感到不够痛快的话,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接着调查下去,查出可能是谁干的,我会尽力不对你继续调查横加阻拦。事实上,我想也许那就是给你发短信的人谈到的唯一凶手,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也许莱昂内尔没有杀害她,可我告诉你一件千真万确的事:莱昂内尔的枪确实杀了奥尔洛夫,杀了出租车司机,杀了他自己。这是千真万确的。至于其他方面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居尔挂断了电话,亨特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回到皮套里。 “我想,你听到了大部分的内容。”他对琳恩说。 “听得够多了,他似乎很确信。如果枪支的弹道是一样的,他就很有说服力了。” “我相信弹道是没有问题的,”亨特说,“我相信在莱昂内尔家里没有人强行闯入的迹象,但我更相信给我发这条短信的人没有撒谎,没有猜测。莱昂内尔没有杀害我的母亲,他也没有杀害其他人或者他自己。那个人也是我要找的人。” “他是谁呢?” 亨特扮着鬼脸,“这就是我要着手的地方,也是我的目标之所在。”他又拿起一根薯条,看了看,放回盘子中,“这个人以前认识莱昂内尔,现在依然认识他。莱昂内尔接到伊万的电话后,和这个人说起过。”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通讯录,按了屏幕一下就拨出了电话,“卡莉,我是怀亚特……你能不能给我一份从上个星期二开始莱昂内尔的通话记录?莱昂内尔的号码是伊万通话的最后一个号码……我问德温我能不能看通话记录,问他是不是在管理着报告,但他不给我看……你真好,谢谢。” 亨特收好手机,抬手按着太阳穴。 “还疼吗?”琳恩问。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注意力就是集中不起来,心脏跳得有平常三倍那么快,似乎喘不过气来。”他挤出一丝苦笑,“除此之外,我很好。” “也许你该等你的朋友卡莉给你回电话,回去尽量睡一会儿吧。” 他摇摇头,“这恐怕要两天的时间,也许要更长的时间。如果莱昂内尔用一个电话接了伊万的电话,用另外一个电话和最终的凶手联系,那我们可能永远也查不出来了。我得坚持下去,一定有人以前认识莱昂内尔……”他停下来,拿手把一边脸擦干净,一直擦到衬衫的领口。 “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父亲,”意识到这一点,他的下巴松弛下来,“我得找到我的父亲。” 亨特在伊拉克参加过第一次海湾战争,在刑事调查指挥部任职,工作压力那是相当之大。之后,他过了十年的平民生活,在儿童权益保护协会工作,承担起把孩子带离父母身边的责任,这些父母或是虐待自己的孩子,或是疏于照看他们。这份工作在他心目中设置了压力的标准,为此他慢慢相信没有哪一份工作在压力方面能与之相匹敌。 直到现在为止。 他回到宾馆的房间,在脸上泼了些水,盯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面的人看着自己,充血的眼睛和有点凹陷的面颊上长满了浓密的胡子茬,和自己通常的形象判若两人。他对自己说,真该刮刮胡子、洗个澡、把浑身收拾干净了,总共耗时也不过15分钟而己。 可事情太繁杂了。 他没有这样做,只是擦了把脸,就又躺到床上去了。时间是下午一两点钟,琳恩回到了她工作的小隔间,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亨特父亲的有用信息。 前提是他的父亲还活着。 怀特需要的不只是洗个澡,刮刮胡子,而是要小睡片刻。他把床边的闹钟设置到了4点,还设置了手机的闹铃,以防万一睡过头。 可他就是无法舒舒服服地安然入睡。不仅仅是头脑异常活跃,想个不停,他很清楚地感到血液在眼睛后面涌动着,耳朵在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睡意的降临,心中却对没有搞清楚的情况感到万分沮丧。接着,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发现20分钟已经过去了,可他依然没有睡着。 也许他再也睡不着了。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慌乱,心脏又怦怦地跳了起来,有条不紊的低音鼓在他的胸腔里重重地敲击着。汗水在衬衣下面顺着身体流淌,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最后,他愤怒地咒骂了一句,从床上坐起来。 17分钟又一晃而过。现在,他给自己设定的休息时间只有1小时10分钟了,接下来的活动他已经安排好了,要到琳恩的办公桌前和她再讨论一次,这当然得看琳恩在电脑上找到了什么信息。 他躺下来,又闭上眼睛,下决心要让呼吸慢下来,但眼前浮现出外祖母的形象,旁边是母亲和吉姆·琼斯站在一起。突然之间,他的心脏再也找不到正常的跳动节奏,胸口又一次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鼓声。 也许他再也睡不着了。 “可不可以陪我说一会儿话?” “怀亚特,没什么我不愿做的,”塔玛拉说,“如果需要,多长时间都行。你在哪儿?” “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家宾馆里。” “你还好吗?听起来感觉不好啊!.” “是不好,”怀亚特犹豫了一下,“塔姆,我睡不着,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感觉自己有点失控。” “是什么样的失控感觉呢?” “也许我说得不够准确,可能是有点恐慌。” “是什么样的恐慌?” “你知道的,心脏怦怦乱跳,呼吸短促。” “怀亚特,挂断电话,拨打911。” “不用,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不是什么紧急病情,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只是这些我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折磨着我,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些,感觉各种各样的压力都压在了身上。” “照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重要。” “我也有这种感觉。”怀亚特说。 “今天发现什么新线索了吗?” “塔姆,今天早上实在太神奇了。你知道琳恩吗?就是和我合作的那位记者。她找到了我的外祖母,我真正的外祖母!她还活在人世,依然精神矍铄。我在养老院见到了她,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叫苏珊·佩齐,证实了我们推理的我母亲和吉姆·琼斯之间的关系,琼斯确实虐待过我的母亲。琼斯把人民圣殿教迁到加利福尼亚时,我的母亲和琼斯一起跑了过来。接着,我又收到一条短信,说凶手不是莱昂内尔……” “等一等。这是新话题吗?你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的,就在几个小时前。” “对方了解莱昂内尔?” “这足以说明不是莱昂内尔干的。我给德温打了电话,告诉他了——我是说,这是案件的主要缺口,对吧?可他不信。他找到了一揽子论证严密、可得出结论的证据,这些证据解答了大部分问题的答案,他对于进一步调查不感兴趣。这意味着一切都落到我们身上了。” 一阵沉默。 “塔姆?” “我在,”她停顿了一下,“你听起来相当激动。” “我是相当激动。除了我的父亲之外,没有可交谈的人了,前提是他还活在人世。” “可你和他谈什么呢?” “谈谈莱昂内尔当时和什么人在一起,了解一下当时的整个情况是怎么回事。一直以来,一定有人参与其中,这个人和我母亲、我父亲、斯宾塞、琼斯以及所有疯狂的行为之间都有联系,可这家伙一直在我的视线之外,他就这么神神秘秘地在幕后逍遥自在了40年。我得去找到这个王八蛋,把他绳之以法。我向上帝发誓。” 塔玛拉的嗓音在电话上变得柔和起来,“怀亚特。” “嗯。” “吸口气,慢点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九九藏书不,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照我说的去做,现在停下来,闭上眼睛,吸口气。” 他服从了命令。 “好了,”他说,“任务完成。” “现在再做一次。” “要做多少次?” “再做一次。” “好了,做完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亨特停顿了一下后说:“感觉不是很好。” “你想回家吗?” “比什么都想,可不知道能不能回家。还不行,我想我们俩关系近了一步。” “这是你离开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关系更近了。” “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她说,“千万别伤着自己。” “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列。” “是的,可似乎要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吗?”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说,“我想我能扛过去的。” “当然行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嘛,你可以战胜任何东西。如果你撑不住了,就算帮我一下忙,行吗?给我打个电话,随便什么时候,随便什么事情,都行。” “我会的。” “答应我?” “我答应。” 亨特去《印第安纳波利斯明星报》之前还有几分钟时间可供打发。他现在已经完全打消了睡觉的念头,于是藏书网给伯纳德神父打了一个电话。他身体出现的症状——心脏怦怦跳,呼吸急促——在和塔玛拉打电话的过程中已经平息下来了。现在,情绪平息之后,除了感觉时不时眼冒金星和缺乏睡眠之外,他感觉自己又活力四射了。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精力扛过这一天剩下的时间。 亨特松了一口气.伯纳德在教区住宅的家中。他给神父简要叙述了上次见面之后发生的事情,然后问神父运气是否不错,和凯文可能工作过的或者有过联系的教民取得了联系。答案是简短的没有。 “但还是有一个新消息,”伯纳德说,“虽然我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但对你总会有点作用的,其实作用也不大。” 亨特说话不紧不慢,没有流露出十分期待的感觉,“神父,什么消息我都可以接受。” “哦,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一件小事而已。凯文曾为乔·费伦干过零活,照你要求的,我问他自从凯文跑到得克萨斯之后,他是否收到过凯文的来信。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愣了一下,然后他告诉我凯文没有去得克萨斯。” “那他去了哪儿?” “墨西哥。” 突然之间,亨特感觉情况可能确实如此,这就能解释查不到社会保障信息的原因了,能解释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原因了。更重要的是,随着自己心情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亨特意识到这预示着一种可能:他的父亲还活在人世。 伯纳德仍在急速地说着,“他告诉乔,有了两次审判的记录之后,他认为自己在美国已没有办法过上真正的生活了。他生活的附近地区,只要发生了犯罪活动,警察都会首先来找他麻烦。在某种程度上,他已失去了对司法制度的信任,他要到另一个地方去重新开始生活。别人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 另一个难以接受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那他给我写的信呢?”亨特不想考虑此事,但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性:父亲可能在信中撒了谎。如果他对于计划到得克萨斯一事撒了谎,他也有可能就是否杀了玛吉一事而撒谎。 “这我就不清楚了,”伯纳德说,“我知道他出狱后不久就给了我那个盒子,他可能待了几个星期,考虑了去得克萨斯一事,然后断定得克萨斯不是他想去的地方,有没有工作倒在其次。” 让亨特宽慰的是,这种说法似乎也能说得通。他问伯纳德:“那这位费伦先生透露他在墨西哥什么地方了吗?他有没有提到具体在什么地方?” “我亲口问过他了。”伯纳德说。 “在什么地方?” “我很抱歉,我知道这个答案不受欢迎,但实在是不知道。” 等到亨特再次赶到琳恩办公室的小隔间时,他开始相信伯纳德所说的信息实际上可能给他带来了福音,很可能最终会打破僵局。第一次使用办公室里律商联讯数据库搜索凯文·卡森的信息,得出的巨量网页链接在某种程度上使他失去了判断能力,没有花时间去设置参数范围来进行挑选和定位。当然,他试过好几次,从他父亲的年龄到得克萨斯这个地点,可每一次依然有太多的链接信息,无法合理地逐条进行检查核对。 虽然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凯文·卡森,并且毫无疑问大部分生活在美国,但是亨特肯定在墨西哥这个国家,有数百个叫凯文·卡森的人是完全可能的。数百人可能是一个可以仔细查阅的数字,尤其是他们可以通过设置参数来进一步限制搜索的范围,琳恩就曾用设置参数的方法找到了苏珊·佩齐——那就是其显著的年龄信息。又有多少个凯文·卡森是63岁,生于1948年1月,没有有效的美国社会保险号,还生活在墨西哥呢? 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 第二十四章 在旧金山,塔玛拉的日子并不好过。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外面阴沉沉的,她坐在窄小的厨房里,喝着当天的第四杯咖啡。她的外祖父出去和好朋友打室外地滚球了,大部分星期六他都是这样度过的。米基早就去农贸市场买菜去了,还没回来,因此她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和自己新近才产生的焦虑和担心作着斗争。 怀亚特离她那么远,在电话上听起来境况不妙,差不多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举步维艰,内心狂躁,无法控制好感情的波动起伏。她认识亨特这么长时间,差不多是他这辈子的大部分时间,.99lib.还从没有见过亨特对自己的心理失去控制。怀亚特的个性就是身体强壮,内心坚毅,信心十足,而且还狂妄自大。 可现在,在寻找杀害母亲凶手的过程中,他所经历的心理变化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直觉,也许还怀疑起了自己的本性来。至少听起来给人这样的感觉。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表面上看起来乐观向上的性格,其实大部分是他通过对自己童年生活中一些基本事实的否定而获得的。 他失去了母亲,父亲抛弃了他,好几个家庭放弃了领养他。每一次,他都会找到某种力量,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就来自于这些拒绝、厄运和业障。她想,谢天谢地让他碰到了亨特夫妇,他们给他提供了稳定的生活,一路支持他、爱着他,最终怀亚特才成长为他要成为的男子汉模样。 她不必努力去想象亨特现在正努力面对的痛苦。她自己也曾有过感同身受的经历,虽然母亲去世时她已经10岁了,比怀亚特失去双亲的岁数大了许多。伤心时,她不得不面对痛苦和挫折——没有真正的好方法来推翻这一切。她还可以和弟弟共同承担这种痛苦,这和怀亚特就大相径庭了,他可得独自品尝其中的辛酸。她和米基抱头痛哭,然后再各自垂泪,一直到眼泪流干了为止。他俩可没有尝过被人一再拒绝接受的感受,而是通过渐进的、来之不易的心理接受来设法克服了愤怒、恐惧和被父母抛弃不管的感觉。这是他们的命运,他们得面对这个命运。 她的内心力量可能比怀亚特还要强大。如果怀亚特无法承受这一切,可能得要依靠她才行。这些念头让她震惊不已。 不是说她不愿意,而是还远远没有到那一步。 今天早上怀亚特因为需要她的力量支持给她打了电话,一方面吓了她一跳,另一方面也打消了她的顾虑。 听到怀亚特那样说话她着实吓了一跳,并进而认识到怀亚特正处于如此虚弱的状态,以至于真的无法振作起来。怀亚特需要她。想到怀亚特无法自己处理这些问题,她忧心忡忡。 另一方面,现实给
她带来了一种镇定的感觉。因为两个人存在年龄的差距,因为怀亚特更加丰富的生活经验,永不松懈的信心以及拥有成年人的才智,她一直持有一种秘密的信念:两人之间任何的关系从长远来看都是命中注定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俩的这些基本差异。 她对男人很有吸引力,她知道这一点,并相信怀亚特发现她楚楚动人。但是,光是身体的接触,虽然念头会很强烈,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她的容颜会老去,怀亚特会在她之前老去。如果她在力量和安全方面与怀亚特无法真正比肩的话,他俩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 现在,突然之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就是她要努力实现的目标。 和怀亚特比肩相伴。 他没有打电话给吉娜·洛克、德温·居尔或是其他朋友,他给她打电话是因为他知道她可以帮助他,让他镇定下来,渡过难关。她知道他在面对什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许他也只是刚刚才明白了这一点。 也许一直以来她都和他在比肩相伴,但她可能一直没完全弄明白这一点:他以前从不承认自己的挫折感和痛苦感,这所带来的震撼从没有这样让他胆战心惊过。 他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明白这一点。 她把几乎一口没喝的咖啡往水池里倾倒的时候,另一个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她跑过去接电话。 “你好。” “塔姆,”亨特还是那个音调,显得狂躁不安,“谢天谢地,你还在家,我找到他了。” “谁?” “我的父亲凯文·卡森,他在墨西哥。我敢确信就是他,我要去和他谈谈。” “他在哪?” “在瓦哈卡州南边的一个小村庄。” “你知道他在那儿吗?他还活着?” 怀亚特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可他是最后的希望了。我得去找到他,和他谈谈。他认识艾薇和莱昂内尔·斯宾塞以及和他们交往的人,其中一个人杀了我的母亲。” “前提是他还活着。” “塔姆,我得相信他还活着,他是我最后的机会,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要你到我那儿去,找到我的保险箱,拿到护照,用联邦快递递到我这儿,明天一早送达我的宾馆。我订了中午到厄尔巴索的航班,因此如果9点钟我能收到的话,一切就无需担心了。” “然后呢?”塔玛拉问,“到厄尔巴索之后呢?” “接下来我就联系瓦哈卡州,7点钟左右到达那儿。星期一早上我开车到那个村庄,找到他,我们谈谈,我就能了解他知道的情况了。” “怀亚特……”她停顿片刻,把快到嘴边的问题咽回去,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的西班牙语怎么样?” “足够应付了,也许是有点荒废,可他会说英语的,这不是问题。” “要是他死了怎么办?你想过这一点吗?” “塔姆,他没死。律商联讯数据库里没有他死亡的信息,几年前他还活着,我需要和他谈谈。” “你真要这样做?” “是的,真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激动。塔姆,这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的。这就是答案,我知道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似乎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你不这样认为吗?一路飞到那儿,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更不要说还有关于毒品方面的争斗了。没听说那儿有3万人被杀了吗?你想深入腹地?如果他们砍了你的脑袋,我就去再砍一次。” “好了,塔姆,我确实认为无需担心。” “吉人自有天相吧!”塔玛拉一边说着,一边拿指关节敲着床架,“再问一件事情可以吗?” “你得答应,问过之后帮我去拿护照。” “好吧,我答应你,我的问题是:如果你的父亲就在那儿,如果他还活着,你想过你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吗?” “当然,我确信我会神态自若地面对。” “就像几个小时前的模样吗?” “这不一样,我已经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了睡不着的事?忘了快要失控的事?忘了躁动不安的事?” 她差不多听见亨特在电话那头耸了耸肩膀。 “有
那么一会几它占了上风。” “就这样?你准备就此退却?” 怀亚特沉吟了一下,“你生我的气了?” “没有,”她犹豫了片刻,“我担心你。” “你不必担心,我很感激你,我很好。” “你控制住自己了。”她说。 “差不多了,真的。” “好吧,”她叹了口气,“你的宾馆地址是什么?” 亨特给了她地址,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在客厅兼卧室里站了一会儿,接着大声地说了句“愚蠢”,就去拿衣服了。 亨特公开表示证据和嫌疑人在准确性方面都存在问题,就此而言,德温·居尔对亨特那个神秘的发短信者又和他进行联系感到很不感冒,这一次对莱昂内尔·斯宾塞在谋杀案中的罪行提出了质疑,更不要说还对莱昂内尔的自杀行为提出质疑。居尔一刻也不曾忘记整个事件就是从给亨特发短信开始的,不曾忘记这些短信简直毫无准确性可言,根本就是一些无聊至极、最不靠谱的话。退一步说,这个本来显然已经圆满地画上了句号的案子可能根本就没有破案,真是让人气馁至极。 实际上,这个案子可能还在侦破当中。除了亨特之外,没有人还在想着去追查真正的罪魁祸首。 居尔一整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孩子踢足球时他在考虑这个问题,陪亚莉克莎到凯撒急诊室时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希望亚莉克莎只是踝关节扭伤,而不是脚上的骨头断了。亚莉克莎等了三个小时之后才给该死的脚拍了X光片(骨头确实断了),然后在8点半时两人终于回家了。他重新热好了真是美味至极的菲力牛排晚餐(现在一点也不好吃了),只能独自一人享用了。因为每个人,甚至是打着石膏夹的亚莉克莎,都跑到了邻居家参加万圣节前的晚会,德温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精力参加这个晚会了。他自始至终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他考虑过了,可他不明白证据到底在哪个地方不对劲。照他跟亨特所说的,他对于弹道检测的结果很有信心。是的,没找到伊万·奥尔洛夫案件中的弹头,可这和杀死出租车司机以及斯宾塞本人的子弹口径都是一样的,这两颗弹头肯定来自于同一把手枪。 但是,还是无法追踪到枪支具体是哪个人持有的。因此,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这就是莱昂内尔的枪。可居尔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无法追查根源的武器就像充军要塞处树上的老鼠一样层出不穷,甚至还要更多一些。因此,枪就放在莱昂内尔伸开的手边的地板上,从这一点就无法反驳他拥有这支枪的事实。 可亨特早上的电话还是让居尔坐立不安,实验室出乎意料地在星期六把他叫了过去,他和实验室工作人员仔细复查了一遍检查的结果。工作人员告诉他莱昂内尔的右手确实有枪支射击的残留物,工作人员在现场例行检查时就提取到了。至少从这一点上来说,和自杀的结论是吻合的。 接下来就是作案的时间问题了,居尔再一次肯定他是有理有据的。奥尔洛夫在两人会面吃饭前一个多小时给莱昂内尔打了电话,至少有三个证人看见莱昂内尔离开乔家原味餐馆,上了一辆黄色公司的出租车。奥尔洛夫待在餐馆里面吃甜点——新鲜水果泥的奶酪蛋糕——喝了一杯卡布奇诺咖啡,之后又喝了一杯意大利苦杏酒。(顺便说一句,都是莱昂内尔点的,毫无疑问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干掉出租车司机,然后再回到乔家原味餐馆的外面,待在奥尔洛夫离开的通道处。)接下来,第二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内疚也好,自责也好,绝望也罢,恐惧也罢——他要了自己的性命。毫无疑问亨特去敲门时,他已经死了。 他们有了这个证据,就可以推翻其他证据吗? 一条发给怀亚特·亨特的短信,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发的,竟然说不是莱昂内尔干的,只提了他的名,连姓都没有。 这什么意思?也许什么意思都没有。 而且…… 居尔洗了盘子和餐具,把它们放进了洗碗机里。他的房子有一个已经完工的地下室,里面摆放了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乒乓球台和一台电视机。他跑到地下室,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他又练了15分钟,然后拿起手机,给他的搭档打了一个电话。 “喂,莎拉,我是德温,你有空吗?” “哦,我们刚刚把孩子服侍睡了,格莱汉姆和我正在看视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说说你的看法,就是莱昂内尔的案子。” “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把情况告诉了莎拉。 在电藏书网话的另一端,她沉默了片刻,接着就咒骂起来,让他别挂电话。他听到莎拉告诉丈夫这个糟糕的消息,然后又回来接电话,“就这么说的吗?‘不是莱昂内尔’?” “整个信息内容就是这样。” “想怎么办
九九藏书
?” “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我想你会有主意。我已经考虑一整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如果不是莱昂内尔,如果我们真想继续玩下去的话,反正我是不想干了,那就得是他接到奥尔洛夫电话后,联系了某个人,并且……”她停顿片刻,“不会的。” “不会的?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这么回事。我不知道这个折磨你朋友怀亚特的家伙到底是谁,不知道这家伙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可我明白我们知道什么,德温,也明白为什么知道这个。你放弃了?” “说对了。” “你忘了目击证人说的话了?” 一听到这句话,居尔感到内心安宁下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把切维描述杀手长相的证词放进考虑的范畴之内,也许是因为切维只是一个给毒品弄得稀里糊涂的小偷,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生活在社会下层的人,但这些性格特征并不能否定他证词的真实性,更不用说他后来从他们给他看的六张照片当中(五张是其他人,一张是莱昂内尔)很有把握地认出了莱昂内尔。他没有理由对他们撒谎,他描述了坐在黄色公司出租车中白发老家伙的事实正好和莱昂内尔的死紧密结合在一起,这可以说是无可反驳。 “你说得对,”居尔说,“很抱歉打扰你了。今天一整天我和亚莉克莎待在急诊室里,我想这一定影响了大脑考虑问题。” 莎拉的嗓音马上从警察的音调变成了妈妈的音调,“她不要紧吧?” “不要紧,打了一个软石膏夹,固定几个星期就好了,踢足球弄的。” “我明白,”莎拉说,“不管怎么说,听着,不要为短信的事搞得寝食难安,有人在拿你的朋友开涮呢。德温,切维虽然让人讨厌,可他看见莱昂内尔扣动扳机了。这是第一手的证据,是近距离看到的,谨记这一点就行了,我认为这是不容置疑的,嗯?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这样认为。” “那好吧,还有其他事吗?” “行了,跟格莱汉姆说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看视频了。” “他不会在意的,”她说,“星期一见。” 第二十五章 星期天上午8点45分,怀亚特·亨特坐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机场万豪酒店大厅的低矮沙发上,一边喝着一次性杯子装的黑咖啡,一边如坐针毡地看着外面的大街,等待联邦快递卡车的出现。 他狼吞虎咽下去的甜饼像铅块一般落在胃里,咖啡其实是含有石碳酸的,可他需要这个。现在他已经有31个小时没有入睡了,上一次进入梦乡还是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当时他筋疲力尽地倒床睡了三个小时。发现父亲可能的住处带来的激动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了,他早早地赶回宾馆,补充一下睡眠。他知道,第二天将是非常漫长的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够精神饱满,精力充沛。 可最终,昨天晚上简直就是昨天下午早些时候的翻版,除了让人感觉时间更加漫长之外。这倒不是因为考虑具体的问题导致了失眠,大部分时间他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后面沉闷的压力使他无法收敛越来越逼近的焦虑感,这种焦虑感似乎就在身体里涌动着,好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代替了血液、淋巴和神经这些东西。午夜时分,他从小冰箱里取出两瓶伏特加,倒进了一些冰块,然后一饮而尽;一个小时后他又喝了两杯杜松子酒。 一点作用也没有。 虽然这样做不大理智,但实实在在的担心开始折磨起他来。他挂断了给塔玛拉的电话,突然想起自己并不能完全确信联邦快递星期天一大早就能把快件送达。如果不行的话,超级可靠且办事有效率的塔玛拉会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不是吗?如果联邦快递不行的话,她可以找到其他方法——联合包裹速递服务公司或者其他快递公司,一定有很多这样的选择。 要是他的父亲去世了怎么办?就算父亲还活着,但要是找不到怎么办?要是凯文不愿意和他交流怎么办?要是凯文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怎么办?要是他无法及时赶到父亲身边怎么办(怎么着才算是及时)?要是他发现不了发短信者的身份怎么办?要是还存在他没有发现的凶手怎么办?要是伊万没有给莱昂内尔·斯宾塞打电话怎么办?要是自己得到了信息,查清了案子,可居尔不追查了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当他看到屋子里黑乎乎的窗帘下开始出现一丝亮光时——几小时前,黎明就到来了——他掀开被子,把日用品塞进行李包中,下楼吃自助早餐,把星期天的《印第安纳波利斯明星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来到大厅的沙发处忐忑不安地等候着。 现在别无他法,只有等待护照的到来。 一辆出租车开进停车场,绕了一圈,在宾馆入口处停了下来。亨特只是瞟了一眼——毕竟,又不是联邦快递的卡车——接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站起来,朝接待处走去,要把杯子扔进垃圾桶。他转过身,又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跑到后面打开后备箱,这时一位女士从后座走下来。 塔玛拉付了司机车费,拉着行李箱的把手,转过身,怀亚特就站在大厅门口,满脸的惊愕神情,满脸真真切切的快乐神情。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亨特需要她。怀亚特异常憔悴,好几天没刮胡子,眼睛下方是深紫色的眼袋,头发凌乱不堪,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她放下行李箱,迟疑地抬起一只手,“嘿。” “嘿,你亲自跑来了。” “我决定还是亲自来一趟。” “我明白。” “我把你的护照带来了,我的也带来了。” 他笑了一下,“不相信联邦快递,嗯?” “他们星期天不送货,其他公司也不干,”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亨特的眼睛,“我得和你在一起。” “不敢相信在这儿会藏书网看到你,”他一边说,一边如释重负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很高兴你来这儿。”他向前走了一步,塔玛拉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在去厄尔巴索的航班上,亨特坐在舷窗边,头枕在塔玛拉的肩膀上,终于呼呼大睡起来。她一路握着亨特的手。亨特有时会浑身一颤,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还有两次大声地叫着“不!”。此时她就更紧地攥着亨特的手。 之后,亨特靠着她又平静下来,回到一种对她来说差不多算是瘫痪的状态。 亨特说自己不饿,可到了厄尔巴索机场,塔玛拉还是点了几个菜,让他吃了一张大玉米卷饼,喝了一杯柠檬汁。 午饭之后,亨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在卫生间里照了一下镜子,”他说,“我看起来就是一个丑陋不堪的傻帽。” “我懒得操这个心,丑两天又不伤人,也许还能加强对精神力量的培养。”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丑。” 她恼火地看了亨特一眼,“恭维话都不会说吗?‘你又不丑’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话。” 亨特靠过去拉着她的手,“我不是说……” “闭嘴吧。”她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明白,”她靠过来,“吻我,丑八怪。” 那他就不客气了。 怀亚特又睡着了——这一次要安静得多——接着他们到达了墨西哥瓦哈卡州的上空。 塔玛拉看完了斯蒂格·拉尔森的小说,然后从怀亚特的行李箱中拿出几页他打印的目的地信息。显然,凯文·卡森就住在这个叫特奥蒂特兰的小村子里,村子位于瓦哈卡州南边大约15英里的地方。塔玛拉手里拿着律商联讯数据库里的打印资料,这是一份极其简单的条目,上面只列举了被调查对象的姓名、出生年月和最近的联系地址:还拿着一个在普通网站上搜索出来的结果,上面也列出了一个叫凯文·卡森的人和地址,这和数据库中的地址相一致,塔玛拉为此坚信怀亚特的父亲还活在世上——在特奥蒂特兰织布工的姓名地址本上,卡森这个美国人的姓氏在巴蒂斯塔人、拉扎罗斯人和门多萨人中显得十分显眼。接着看下去,她知道这个村镇以编织羊毛地毯而声名在外。这个地方普遍使用萨巴特克语,萨巴特克语称呼羊毛地毯为拉迪。 怀亚特在飞行的最后两个小时醒了过来,告诉塔玛拉这几天自己发现的一些全新情况。他告诉塔玛拉自己毫不怀疑最后一个意外收到的短信内容是合乎逻辑的,告诉塔玛拉在第二天和怀亚特的父亲谈过之后、调查走向结束之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你对于这事怎么看?”塔玛拉问,“你父亲的事?如果他真是你父亲的话。” “他就是,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亨特斜看了塔玛拉一眼,“我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会怎么样,不仅如此,还不清楚我的身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似乎我已经完全失控了,就像被病毒完全控制住了一样。你不介意我谈这事吧?” 塔玛拉捏住他的手,“我想我谈过这事,你还记得吗?” 亨特点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当然,说实话我不清楚会怎么样。我想前两天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跑去看望我的外祖母。我见到她时,和她说起话来感觉很不错。我是说,情绪是有波动,但真的起伏不大。然后我回到宾馆,感到疲惫不堪。我想如果你不在的话,我是睡不着的,真是谢天谢地。”他把塔玛拉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手背,“如果我说得还不够的话,真是谢谢你。” “再说一次,你就该歇歇了。” “可现在,谈到看望我的父亲……” “我们可以停下来了。” “我不想停下来。我想到他就在这儿,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就生活在这儿……我就想知道他怎么能这样做呢,抛下唯一的孩子……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反复考虑这个事情。我控制不住这种…99lib?t>…这种愤怒,这种心头之火。” “你什么没得到呢?亨特夫妇给你提供了一切,不是吗?” “是这样,我知道,我明白。我说过,我不够理智,真够幼稚的。” “不,不是幼稚,是真实心理的反应。” “是的,就是够蠢,我得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塔玛拉微微笑了笑,“哦,是的。这样做一直都很有效,是吗?否认它,然后它就不存在了,对吧?可它确确实实存在着,怀亚特,伤痛并没有离你而去,只是潜伏起来了,打败它的唯一方法是正视它,坦然面对,然后再接受它。” “你是说这种痛苦?” “是的。”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塔姆。我不想在乎个人的琐事,我当时就处理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它还影响着我。” 塔玛拉转向他,柔声说:“怀亚特,它就这样影响着你,因为有人杀了你的母亲。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也许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最了不起的事。有人窃取了你的安全感,窃取了你童年的幸福,你得承认这一点。有人让你不再相信承担义务这回事了,因此你总是一只脚放在门外。这样,事情还没发生时你就可以抬脚走人,你就不会再次感受到这种痛苦了。可事实上,你可以对这事有痛苦、有愤怒,感觉自己被人抛弃。实际上,如果你想走出这一切,重新回归完整的生活,你就得让自己对这一切能够感同身受。” “也许我不想那样。”亨特说。 “不,你想这样的,”她说,“你确实想这样的。” 这是一趟漫长的飞行。在机场拿到租赁的汽车后,将近午夜时分两人才到达快捷假日酒店。 亨特打开两人的房间,顺手关上门。他转过身,塔玛拉就站在那儿,面对着他。塔玛拉走上前,抱住他的脖子,他则把塔玛拉抱住不放,两人就这样紧紧地贴在一起,站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塔玛拉后退一步,吻着他。来到床边,她坐下来,踢掉鞋子,然后抬头看着亨特说:“我们直接上床,把这事了结了。” “我就喜欢女人直抒胸臆,”怀亚特双臂抱在一起,靠着墙,“可我不认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了结的事,怎么办?” “我是说,第一次就这样,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就算是第一次也不行,我想也许你会喜欢我先洗个澡,把浑身洗干净了。” “我不在乎这个,”她说,“我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们推迟的时间够长了。”她突然站起来,把毛衣从头上脱下来,扔到地上,露出黑色的胸罩。接下来,她毫不犹豫地把胸罩扣子也解掉了,然后耸耸肩,胸罩悄然滑落。 “我比你动作要麻利哟。”她说。 怀亚特的目光挪不开了,手伸向了衬衫顶部的扣子,“马上就行。” “看见没?99lib.”她侧着身子,在亨特身边抬起了身子,头靠在亨特的肩膀上。床单遮住了她的一部分躯体,她把手掌放在亨特的胸口,“这是第一次。” “我想,严格意义上说,”亨特说,“应该算是头两次,这倒不是说我吹毛求疵。你是对的,我很高兴我们已经把这事了结了,有点神不守舍吧。” “我想我还是有点神不守舍。” “我也是,你可以把被单往上拉一点。” “就是这让你神不守舍了?” “可能有一点吧。” “哦,那我想我就这样不动了吧,神不守合并不总是坏事。” “是的,并不总是坏事。”亨特一只手从她的肩膀一直摸到腰部,然后转过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她依偎着亨特的脖子,“感觉像是要和我道晚安,你想睡觉了?” “是有这个想法。” “明天早上你还在我身边,对吧?”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你身边。”亨特说。 “好吧,这我能接受。”她伸手拉起被单,盖在两人身上。 “你知道,”她迷迷糊糊地小声说道,“对于一个老男人来说,你坚持的时间够久的了。” 他小声地嘿嘿笑了。 “谢谢,”他说,“我俩就这样相互吹捧,我有没有说过你一直不丑呢?” “说过两次了。” 他轻轻地吻着塔玛拉,“依然如此。” “好吧,”她转过身,背对着亨特,“休战吧?” “休战。” “抱紧我。” “好的。” “怀亚特?” “嗯?” “我很高兴来到这儿。” “我也是,塔姆,”他小声嘀咕道,“我也是。” 第二十六章 亨特以前到墨西哥都是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度过的,大部分时间待在太平洋沿岸靠近罗萨里托海滩的正北方。他经常在那儿冲浪,并且,要到达此处,他得安全通过人们胡作非为、极度贫困荒凉的边界城镇蒂华纳,然后跨过40公里的不毛之地——到处都是被人遗弃的、涂鸦乱画的烂尾建筑和其他构造物,到处都是让人可疑的道路,到处都是一幅干旱恶劣的景象。虽然他心里明白这个国家不可能到处都像这个小角落,但是他在现代化的公路上离开瓦哈卡向南驶去时,一路穿过一些美丽醉人的山麓小丘时,心里还是感到十分惊讶。这些山麓小丘降雨量很少,但都有人精心耕作着,到处是绿意盎然的景象,尤其是在四周很陡的山坡上。 走过一路通向山谷的关隘,村庄的全景随即映入眼帘。从远处看,似乎看不出亨特心中非常期待的混乱贫穷的迹象。小镇看起来别致传统,真是可爱极了。塔玛拉大学毕业之后在希腊和意大利待过一个月,旅行经验比起亨特来可就差多了。一路上,她不断用沿途的风土人情和自己观察到的景象和亨特打趣,来打发时间:难怪这地方这么美丽,在纳瓦特尔语中,特奥蒂特兰的意思是“诸神之国”:海拔有将近1500英尺;人口顶多4500人,还有1000人生活在紧邻的偏远社区;主要语言不是西班牙语,而是萨巴特克语;当地人一直从事纺织业,从公元前500年左右就用这些商品向阿兹特克人进贡。 “厄尔皮卡乔峰,”塔玛拉指着对面一个山峰说道,“显然很是神圣庄严,另外一个山峰叫塞罗吉尔贝茨峰,在萨巴特克语中是‘石头兄弟’的意思。” “知道不少嘛,”亨特朝她望去,“要不要来个即兴测试?” “当然。” “如果这件私家侦探调查的事搞不定的话,你可以到这儿来当导游。”亨特说。 “我希望把你带在身边。” “好说好说,如果你做的话,我和你一道。” 那天,亨特在黎明时分突然醒过来,头脑非常清醒。他从被窝里爬起来,吻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塔玛拉,走进浴室洗澡刮脸。之前的失眠根本无法弥补过来,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又想起了他们到这儿来的真正原因,这又让呼吸出现了熟悉的梗塞症状,双肩之间出现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眼前又开始冒金星了。 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睛躺着,心脏怦怦地跳,一直等到塔玛拉醒来。塔玛拉转向他,蜷缩到他的身上,在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里,两人徜徉在爱河中。 现在,两人开着车,行驶在石子路上,进入风景如画的小村庄。塔玛拉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你确信自己应对这事没问题吧?” 亨特咬紧牙关,点点头,“该发生的事总是要发生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犹豫了一下,“我去找到他,和他谈谈,你就不要去了。” “不,我得去。” 亨特最终把汽车停在气势恢宏的教堂前面的广场旁边,教堂靠近位于村庄中心的宾馆旁边。他们预订了房间,免得最终需要一个地方住上一两个晚上。他和塔玛拉钻出汽车,走进灿烂明媚的阳光之中。还不到10点半,离他们办理入住手续还有几个小时。 沿着街道,好几张桌子摆在一家叫厄尔德斯坎索的餐馆门外。两人手拉手走过去,坐在一张空桌旁。他们并不是镇上唯一的游客。实际上,虽然亨特在几天前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村镇的名字,虽然村镇也不大,还相对偏远,但特奥蒂特兰显然是一个旅游胜地。两人品尝着加了巧克力的美味浓咖啡,周围都是游客,说着英语,炫耀着色彩鲜艳的披肩、雨披、毯子以及其他编织物,谈论着徒步旅行、山地自行车和考古学方面的话题。 两人把当地地图在桌子上摊开,目的地看起来在西边,离这儿隔了大约八个街道。亨特用一支黑色签字笔在那个地方画了一个X。现在他喝完咖啡,往后一靠,眨起眼来。 “你准备好了吗?” 亨特环顾了一下广场,又眨了几下眼睛,“这些该死的金星啊!过去三四天都是这样。”他摇摇头,眼睛闭了好一会儿,然后睁开,看向塔玛拉。 “我没事,”他说,“开始行动吧。” 村镇里超过150户人家是靠编织来谋生的。怀亚特和塔玛拉走过35家到40家商店,终于来到亨特在地图上画了X的地方。 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灰泥结构的建筑,有时候兼作住房来用,前门开着,色彩鲜艳的塞拉普毛毯披肩、毯子和其他编织商品面朝着大街挂出来。在大部分商店里,织布工在后半间里面劳作。游客们有时候受到邀请,去里面一看究竟,但大部分情况下,这更多是作为组团旅游的一部分内容,不过是增加人们购买欲望的噱头而己。 怀亚特伸手拦住了塔玛拉,两人一起站在街对面耀眼的阳光下,这家小店显然已经开门营业了。虽然看不到里面有顾客光临,但后半间里有人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地走动着。 亨特浑身动弹不得,他把手放到额头上,偏头痛已是猛然袭来。 有人喊了一嗓子,听起来像是下了一道什么命令。怀亚特听不懂,是不是萨巴特克语呢?两个男孩从商店前面窜出来,来到了街上。两人笑着跑着,相互追逐打闹,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塔玛拉捏了一下怀亚特的手,好像是得到了信号,他点点头,在明亮的阳光下走了五步,进入商店阴暗的前半部分。脉搏在耳朵里一下一下咚咚响着,怀亚特尽力让眼睛适应店里的昏暗,但是火一般灼烧的眼球一时半会就是无法睁开。 头痛引起了一阵恶心和慌乱,为了保持住平衡,他站着不动,伸手抓住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是店主挂的一大堆色彩绚丽的雨披。 他意识到一阵缓慢重复的声音,好像是木棒间相互撞击的声音。他抬起头,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架织布机。照塔姆了解的看来,织布机在当地语中叫泰勒。织布机的后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瘦削身影,长长的花白头发扎成了马尾辫,穿着一件绿黄相间的塞拉普毛毯披肩,正透过一副无框眼镜朝下看,神情专注认真,嘴里还叨咕着什么,具体内容恐怕自己也听不清楚。 亨特走了一步,呼吸似乎停滞下来。他清楚塔玛拉就在身边,还挽着他的胳膊。头痛突然而至,而且毫不夸张地说,眼睛又看不见了。他只好停下脚步,靠近塔玛拉以求支撑住自己。 怀亚特睁开眼,只见那个人抬起头,调整了一下眼镜。塔玛拉清了清嗓子说:“打扰一下,我们在寻找凯文·卡森。” 那人直起身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又神色戒备起来。 “我就是凯文·卡森,”他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塔玛拉感到亨特胳膊上的肌肉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好像受到了电击。 从广场一路走来,怀亚特立下了坚定的决心。等到两人到达卡森的商店前,停下来站在街对面等待时,最终要面对自己的生父,他的心里一定波澜起伏,五味杂陈,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他终于鼓起勇气迈进了充满心理阴影的空间,塔玛拉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来。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嘴巴紧抿,可谓是拼尽全力迫使自己走了进来。 凯文·卡森或许比怀亚特矮了一英寸,可他的脸上呈现出同样匀称的骨骼结构,同样的发际线下有着同样清晰的额头,同样的蓝绿色眼睛,随便扫一眼便能毫无疑问地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她知道怀亚99lib?特也会看出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这一点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他的二头肌在塔玛拉的紧握之下抽搐着。塔玛拉看着他的脸,看见他与其说是在眨眼睛,还不如说是有意识地先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塔玛拉估计他出现了昨天晚上所说的眼冒金星的情况。他的左手依然放在挂着雨披的架子上以求保持平衡,但他又走了一两步,这样离织布机仅有六步之遥了。 亨特又眯了一下眼睛,接着睁开,然后迅速地吸了一口气,又急速地呼出去,脸颊因为用力过度而凹了下去。他平视着织布工,“我是怀亚特,”他说,“你的儿子。” 老人已经停下了在织布机上的机械操作。现在,塔玛拉看到他怪异地重复着儿子的行为:他闭上眼睛,朝着天花板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气时肩膀在披肩下上下起伏着。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露出同样让人吃惊的专注神情,塔玛拉在怀亚特身上看到过好多次。 “你是来杀我的?”他问道,“我不怪你。” “不是的。” 一个头发花白、体格壮实的女子,显然是当地人——个子只比卡森一半的身高高一点点——突然从屋子后面跑过来,来到卡森的身边,用萨巴特克语说着什么。卡森回答了几句,然后转回身对怀亚特说:“我的妻子玛丽亚。”卡森又对妻子说起话来,这一次用萨巴特克语说了更多。两人一定传达出了此刻的心里感受,因为玛丽亚迅速而惊讶地看了亨特一眼,然后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在胸口画着十字。 四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怀亚特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父亲先看着地面,再看着妻子,最后目光落在怀亚特身上。两个男人似乎都在内心深处聚集着勇气,应对着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各种五味杂陈的感情侵袭。 最后,卡森摒弃了自己感受到的任何保留意见,说道:“如果你想恢复神智的话,我们可以到里面坐坐。”他似乎对玛丽亚发布了一道命令,玛丽亚绕过织布机,站到怀亚特的面前。她伸出手,放在怀亚特的手上,然后在怀亚特面前鞠了一躬,表示欢迎他们的光临。她绕过两人,把面向街道的大木门在两人身后关上,使得两人完全处于四周的昏暗之中,只有少许光线从门上的小玻璃方格和塔玛拉右边墙上高处的窗子里照进来。 塔玛拉和怀亚特跟在两人身后,走进狭小的开放房间里,这里没有走道,就两个房间紧挨在一起;接着穿过一个好像是厨房的地方,里面有一台小冰箱、一个水槽和台面。玛丽亚让到一边,凯文带着两人来到一个狭小封闭的庭院,四周用灰泥粉刷过,地上铺了红砖,安装了一扇装饰华丽、精雕细琢的木门,头顶上是一个凉亭,爬满了三叶梅。一张简陋的木头桌子,三边放着椅子,正对着侧墙放着一条长凳,更多的花朵从嵌入灰泥的烛台上长出来。 塔玛拉发现这个地方美丽宁静,每个人似乎都需要这样的生活环境。 怀亚特的父亲拉过两边椅子,把第三把椅子转过来,向后跨坐在上面。怀亚特坐在离房子最近的椅子上,隔着桌子正对着卡森,塔玛拉坐在中间。 在卡森的披风下面,一件蓝色的工作衫露了出来,他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穿着皮凉鞋,没穿袜子。镜片之下,深深的皱纹堆积在眼睛四周。他张开嘴巴,噘着嘴唇,招呼着怀亚特坐下来,自己也坐在桌子旁边。 “我觉得问你过得怎么样这话是太蠢了。”他说。 怀亚特的肩膀上下起伏着,显然这样说不大合宜。 “如果能安慰你的话,如果能从头再来的话,我会作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怀亚特双手放在桌子上,摊开掌心,“结果还是不错的。” “我看得出来,”卡森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在抚养你的地方能不能活下去,我真是不大清楚。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命在,我没有告诉你我会选择这个地方,我是辗转多年跑到这儿的。我想,不管我做过什么,没有我你会生活得更好。当时,等结束庭审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你了。你已经被人收养了,过上了全新的生活,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你了。” “我明白,”亨特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对,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这是我一辈子犯得最糟糕的错误,你该明白。” 塔玛拉看见怀亚特的喉结上下起落着。 “我想你知道审判的事吧。” “当然知道。” “我没有杀你的母亲。” “我知道。” 凯文点着头,似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拿到了你留给伯纳德神父的信,”怀亚特说,“到得克萨斯是怎么回事?” “得克萨斯?” “你在那儿找了工作,你说你要到那儿去。” 凯文摇摇头,“得克萨斯还不够远,我也不大确信这儿够不够远。如果我没有遇到玛丽亚——玛丽亚救了我的命,她的家人教会了我怎么做这份工作——我很可能会一路走到巴西。”他停了一下,“我来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还以为我成功地消失了。” “你干得不错,相当成功。” “除非?” 怀亚特摇摇头,似乎头有千斤重。 “不要紧的.”他说,“你在这儿生活,我来到这儿找到你。” “他是私家侦探,专门找人的,”塔玛拉插了一句,又补充道,“我叫塔玛拉,和他共事。” 凯文转过头,打量着塔玛拉,“那你到这儿是完成工作任务的?” 亨特点点头,再一次把手按在太阳穴上。 “我的母亲,”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眯着眼睛集中起注意力来,“我们在尽力找到杀害她的凶手。” 塔玛拉看见他的难受劲,伸手碰碰他的胳膊,“怀亚特?” 他把手放在塔玛拉的手上说:“我没事。”然后转向父亲,重复道,“我们在尽力找到杀害玛吉的凶手,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卡森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线索的话,”他说,“在事情有转圜余地的情况下,我当时就告诉警方了。” “自那之后,你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没有,找不到杀害她的理由。她只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待在家里照顾你。” “你了解吉姆·琼斯的情况吗?” 这个问题让卡森在椅子上直起身子。 “那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我是说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这也不是两次审判的内容。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怎么知道并不重要,我们知道这事是千真万确存在的,这才是关键。” “哦,当然千真万确,可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会变成那样的恶魔。”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不认为玛吉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吗?你明白琼斯对她做过什么吗?你明白琼斯是怎么做的吗?” “哦,是的,有这么回事,可……” 怀亚特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双手按在桌子上,“如果她和艾薇·斯宾塞说过这些怎么办?” “艾薇?她是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的?” “听着:要是玛吉告诉艾薇,自己要告诉别人琼斯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怎么办?要是玛吉告诉艾薇,自己要告诉别人这事发生时她才多大怎么办?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想做这样的事呢?” 塔玛拉目光转向卡森。他皱着眉,聚精会神地回想着,“艾薇刚开始参与人民圣殿教时,她是不相信的,这我知道。玛吉和他们一起从一个鬼地方一路北上,在旧金山重新安居下来。玛吉尽力劝告艾薇不要参与进来,告诉她琼斯是个危险分子,这就是艾薇两次审判没有露面的原因。她和玛吉为琼斯的事吵得很凶,有一个月左右没到我们家来,我对此心情舒畅。那个女人首先是一个疯子,我很高兴看到她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你认识艾薇的丈夫莱昂内尔吗?” “当然认识。我们和他们出去玩过多次。你知道的,带着孩子一起玩乐。” “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 卡森耸耸肩,“说实话,了解不多。他人不错,可有点懦弱,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容忍下来,和艾薇生活在一起。” “你怎么看这事?”亨特强调道,“如果我告诉你旧金山警方现在认为他杀害了玛吉、我的一位伙伴以及一位出租车司机,然后开枪自杀呢?” “莱昂内尔自杀了?” 亨特点点头,“显然是这样,发生在上个星期。有什么让你感到惊讶的吗?” “一切都让我感到惊讶,这听起来不像是莱昂内尔的行为。我是说,他杀人了?杀了玛吉?不敢想象……”他抠着椅子背上的一块漆。 “你知道,”他说,“莱昂内尔就是给我在得克萨斯找工作的那个人。” 怀亚特看了一眼塔玛拉,目光又转向父亲,“再说一遍。” 卡森点点头,“第二次审判之后他来看望我,说如果我想离开那座城市,他有几个朋友,也许可以在得克萨斯一家机场给我找份工作。他可以为我买一张机票……”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依然和艾薇生活在一起.99lib.,艾薇当时加入了人民圣殿教,琼斯有很多钱。他们当时用自己接收的所有成员的社会保障账户和存款账户里面的钱一夜暴富。莱昂内尔告诉我他们所有人一直在跟踪了解审判的情况,知道我是无辜的。他们认为我是含冤入狱的,并且认为帮助我离开是非之地、在其他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是基督教的一项善举。我可以从他那儿拿一点旅行费用,或者下一次他亲自去时,开飞机带我。” “等一下,你是说莱昂内尔是飞行员?” “是啊,他和他的兄弟都是,两人都参加了越南战争。有传言说琼斯要买属于自己的飞机,也许已经买过了,也许就是用那架飞机。” 玛丽亚从屋子里出来,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水壶和三个玻璃杯,水壶里是一些热带水果的果汁。她把盘子放在三人中间的桌子上,对丈夫说了几句,然后碰碰丈夫的肩膀,回到屋子里面就不见了。 “我想,如果不想让她杀了我,我最好为你们倒点这个。”他说。塔玛拉对于遗传基因编码感到惊讶,这父子俩说起话来神态如此相像,甚至在说话的声调和韵律上都太像了。 “这个的关键成分,”他一边往第一个玻璃杯中倒着果汁,一边继续说道,“就是冰,我们一年大约两次从贮藏的地方取出冰来。” “谢谢,”塔玛拉说,“看起来味道好极了。” “是的,”他说,“玛丽亚是个天才。”他把第二个杯子朝怀亚特推过去,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莱昂内尔·斯宾塞和他的飞机,”怀亚特没有忘记,毫不犹豫地答道,“你坐过这架飞机吗?你是和他一起飞到得克萨斯,还是拿了钱?” “都没有。”卡森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放在面前,“最后,我就离开了,我不想欠人人情。如果我要重新开始——其实正是这样——我就要白手起家。”他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塔玛拉,接着看向怀亚特,最后喝了一口。 “你知道,”他说,“我很难相信莱昂内尔杀了玛吉。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 “哦,如果你认识他的话……”他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我就是不明白,尤其是她被杀的方式,是被大头棒给打死的,这得要一会才能完成。两人得距离很近,而且还得亲自动手。莱昂内尔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他随身没有大头棒。如果是枪支,那有可能,只是有可能而己。照这么看,他不可能干这事。天啦,他还怕艾薇。” “你认为艾薇有可能吗?”塔玛拉问。 “不可能。她可能是有点狂热,但她向往和平、关爱和基督。” 怀亚特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来,“她死于琼斯镇惨案,她甚至可能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好久之后的事了,有8到10年吧?”卡森又做了一个他儿子怪异的下意识反应动作,一只手伸到额头位置,按着太阳穴,“惨案发生几周后才传到这儿,看到她的名字,我真是不敢相信。” “可她做了这事,”怀亚特说,“让自己的孩子喝下了饮料,是吧?” “有可能,”卡森说,“可那是玛吉死后好多年,她被洗脑和吸食毒品的结果。我们认识她时,我没见她伤害过一只跳蚤。我记得清清楚楚,如果她在我们家看见蜘蛛、瓢虫之类的东西,她会把它们捡起来放到外面,或者走到窗口,把它们放走,这样它们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怀亚特身子往后一靠,抱起双臂,身心疲惫地思考着,眼睛下方的皮肤黑乎乎的,凹陷下去。 “和琼斯镇惨案的联系,”他说,“是我们能够想到的和作案动机最接近的情况,正是这唯一的可能使玛吉的死不是一件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杀人案件。” 卡森萎靡不振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这样说,可我相信情况就是这样。” “哦,我很抱歉,我无法接受,”怀亚特答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你提到了莱昂内尔的兄弟。” “兰斯,”卡森的嘴巴绷得紧紧的,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很糟糕的感受,“是的,兰斯来过。他是莱昂内尔的哥哥,比莱昂内尔大几岁。” 怀亚特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卡森没有马上回答,眼睛朝一边望去,其实什么也没看,也许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被这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给问住了。 “藏书网他是一个士兵,”他最后说,“他就像那样的人,一个士兵。” “和琼斯关系近吗?”塔玛拉问。 “他就在首领身边,形影不离。”卡森说。 第二十七章 他们再一次被打断了。玛丽亚敲了敲后门,走进庭院,身后跟着一个当地印第安人,年龄就说不上来了,大概在25岁到40岁之间。此人个子不高,身体强壮,一脸络腮胡子,鼻子长得和玛丽亚一样,黑色的马尾辫拖在背后,跟马鬃差不多。除了披肩是褐黄色、没有戴眼镜之外,他的穿着打扮和凯文·卡森一模一样。 卡森看见他时,脸上迅速掠过一层阴云,但接着就变成了一副恼怒的神情。他对怀亚特和塔玛拉说了一声“对不起”就站了起来,用萨巴特克语厉声斥责妻子。他的妻子站着一动不动,双臂抱在胸前,摇着头,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 那个男人对卡森说起话来。 两个美国人在他俩说话的时候站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塔玛拉小声嘀咕道,可怀亚特只是摇头,他也不清楚,还伸手拉住塔玛拉的手。 卡森还在和来者说着话,这时一对夫妻穿过屋子走了进来——女的身材矮小,很是漂亮,还怀有身孕;年轻男子胡子刮得千干净净,短头发,个子高一点,穿着黑色牛仔裤和印着奥巴马头像及“希望”字样的T恤衫。两人现在站在通向庭院的门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拉着妻子直接从络腮胡子的男人身后走过来,都没有理会卡森。年轻男子朝怀亚特伸出手,“我叫塞尔吉奥,”他一边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着话,一边把怀孕的女人往前推了一把,“这位叫玛丽莎,是你的妹妹。” 怀亚特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有点慌张,目光从玛丽莎身上转到塔玛拉身上,接着又回到父亲身上。他的父亲转过身,显然在尽力控制着不至于让事态走向失控。 “不好意思,”卡森说,“这是玛丽亚安排的,我没打算……”他不再说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怀亚特朝他身后看去,目光落在第一位来访者身上。这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显然把此当成是一种邀请,站到卡森身边,上下打量着怀亚特,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 “我叫戴维,”他说,“是你的兄弟。” 怀亚特和戴维握着手,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塔玛拉。这时,又有四个人,也许是他俩之前看到的两个孩子和一对夫妻——他们是孩子的父母吗?——从后面一路走了过来。凯文·卡森意识到再抵制下去已经没用了,就充当起主人和翻译的角色。虽然他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怀亚特身体不适,事实上自己也和怀亚特有着同样的感受,但此刻他主要的职责就是把大家组织好。 “这是保罗和他的妻子迪奥多拉,保罗是我最小的儿子,几个孩子叫比利、吉尔莫、费得里科和弗雷迪,我想他们算得上是你的侄子。”他盯着怀亚特的眼睛,然后看看塔玛拉,“不好意思,你们还好吧?” “还好。”怀亚特说,他的眼睛不好受,笑起来有点勉强。 “真神奇。”塔玛拉说。 “会变.99lib?得糟糕的。”卡森断言道。 等到玛丽亚和另外一个女人端出第一组装满鼹鼠肉、鸡蛋、鸡肉、动物肝脏和玉米粉蒸肉的盘子时,总共有14个人在庭院的里里外外走个不停,因为失去的儿子又回来了,这给了大家一个冠冕堂皇、大肆庆祝一番的理由。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抬来了一张桌子,又搬来了更多的椅子。戴维的妻子卡拉来了,还带着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接着是凯文的又一个儿子雷蒙和妻子格洛丽亚带着三个孩子来了,这三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一起从学校回家吃午饭。 怀亚特和塔玛拉坐在充当翻译的父亲旁边,身边摆满了拒绝不了的啤酒,尽量友好地回答着一大家人七嘴八舌提出的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七个小家伙中有四个人,不愿意离开他们在新来的亲戚面前围成的密不透风的半圆,听不够对美国生活的描述。塔玛拉给他们描述了怀亚特在旧金山的仓库之家,说到里面有半个篮球场时,他们都满怀惊讶和钦佩地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这让他们提出了更多的问题,要求两人作出更多的回答。是的,他有一辆汽车,是迷你酷派,还有一辆川崎牌摩托车;他有几个吉他和冲浪板。是的,他一直都玩帆板,主要在金门大桥下面玩。 他听到的不仅仅是孩子们急不可耐地提出的问题,凯文·卡森也不由自主地在嗓音中流露出对怀亚特取得的成就和收获的激动和敬佩之情。他说的话就是大家的心声,包括塞尔吉奥在内的每个人都是通过他和怀亚特、塔玛拉交流的。 不,塔玛拉不是电影明星,根本就没打算干这一行;不,他们没有结婚。哦,他俩应该会结婚的。两人显然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应该会待在一起的。当然,她至少是一个模特,他们确信在杂志上看过她。 几个家庭都靠织布来维持生活。午饭之后,除了龙舌兰酒之外,他们都拿出了每个人擅长编织的不同款式99lib?的样品。每个人都打发孩子跑回各自的店里,把礼物给拿来,怀亚特和塔玛拉必须得把他们能带走的任何东西都带回家。 接下来,岁数大的孩子得去上学了,岁数小的则去午睡;女人们,包括塔玛拉在内,都得下厨房去做善后工作。怀亚特坐在三叶梅下面靠墙的凳子上,和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父亲一起,喝着龙舌兰酒和果汁杯里的冰啤酒。 这个美妙的秋季下午,怀亚特坐在阴凉的庭院里,两瓶啤酒和一些龙舌兰酒已喝进肚中。他闭上眼睛,头靠在粉刷了灰泥的墙上,听着凯文·卡森和三个儿子说着话,说的是一种差不多要消失的语言,他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未来。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玛丽莎端着一只小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几杯咖啡。她让自己的三个兄弟各自拿了自己的杯子,却把最后两个杯子放在桌旁。她搞了一种仪式,把一个杯子递给怀亚特,另一个杯子放在父亲面前。父亲弯下身子,甜蜜地吻了吻怀亚特的头顶。 两人在宾馆办了入住手续。怀亚特告诉塔玛拉,如果她不介意的话,自己需要躺一会儿。如果要给美国打电话,就要通过这儿的电话总机,他准备稍后给德温·居尔打个电话,看看他能搞到什么兰斯·斯宾塞的情况,前提是他还活着。但此刻,他需要小睡片刻,他有点扛不住了。 “有点扛不住了?” 他耸耸肩,挤出一丝虚伪的笑容来,“也许还要多一点吧。” “好吧,”她说,“你睡觉吧,我去看看业务中心的电子邮件,你的头好了吗?” “一点点。” “你是说有一点点痛,还是好了一点点?” “都有一点,”他在床上坐下来,“一言难尽。” “你要我喊醒你吗?” “一小时之后怎么样?” “你确信一小时就睡够了?” “必须得够了。” 她坐在房间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和怀亚特面对面,两人的眼睛处在差不多高的位置。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世界末日不会来临。” “有可能来临,”他说,接着又补了一句,“一个小时就够了,真的。” “这就是你需要的一切?” “不是需要的一切,”他说,“是能够使用的一切,就这样。” 她吸了一口气,“好吧,如果你能够使用更多时间的话,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我知道,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别客气。” “我刚刚让自己振作一点了。” 她伸手摸摸怀亚特的膝盖,“我可以留下来,躺在你的身旁,我不会打扰你,我发誓。” “不,你去吧,我很好。” “只有一个小时,快速地打个盹,一切就回到工作的样子,嗯?” 他费力地点点头,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他直直地朝前方看着,却又没看着塔玛拉,其实什么也没看。最后,他叹口气,用饱经沧桑的嗓音说了声“天啦”,就浑身放松下来,平躺在床上。 “你想挪到枕头上去吗?那样会舒服一点。” 怀亚特没有回答。她耸耸肩,站起来,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怀亚特依然像刚才那样躺着,双目紧闭。怀亚特的姿态有点异常,这让她停下了脚步。经过仔细的检查,她发现怀亚特并没有轻轻松松地进入睡眠状态,而是似乎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他攥紧了拳头,迅速而虚弱地喘着气。 “怀亚特?”她伸手摸摸怀亚特的腿,“怀亚特,你还好吗?”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声音来自他身体里的某个部位,这在塔玛拉的心头涌起了一股真正的恐惧。这是她以前从没有听见过的、充满了原始野蛮味道的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塔玛拉靠着怀亚特在床上坐下来,把自己的掌心放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衬衣之下他的心脏在狂跳。塔玛拉躺下来,脸紧挨着他的脸,小声地对他说:“不要紧的,现在平静下来,不要紧的。” 但很显然情况十分要紧。怀亚特转过身,突然抬起双腿,身体蜷缩,随即整个身体又痉挛起来,好像一刹那间遭受了电击一般。突然,他真的哭了起来,毫无节制地喘着气,浑身缩成一团,发出莫名其妙的哭声和几乎不曾间断的呻吟声。 怀亚特的失控让塔玛拉惊恐不已,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想安慰他,想让他情绪平静下来。可他一点也没意识到塔玛拉就在身边,身体仍抖个不停,抽搐着,哭泣着。 塔玛拉在身后紧紧地抱着他,任其宣泄下去。她没有办法让亨特停下来,直到最后——两分钟后还是十分钟后?——低沉而令人揪心的哭泣声似乎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深沉的呻吟声终于变成了筋疲力尽的啜泣声,最后连喘气声也停了下来,他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番大哭之后,他终于沉沉睡去。塔玛拉拿被子把他盖好,他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偶尔焦躁不安地喊上一两嗓子,但大部分时候,他99lib?t>就这么蜷缩着,一声不发。塔玛拉几乎一直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翻遍了宾馆给每个房间提供的旅游杂志,然后开始阅读一本以前一位客人落在书架上的小说,小说名叫《我在雨中等你》。因为小说的叙述者是一只狗,阅读过程中她得跨过让人难以置信的高门槛,但她认为这本书写得相当好,虽然她在阅读的同时还得惦记着怀亚特,无法一门心思地钻进这本书里。 8点15分左右,她查看了一下,发现亨特终于睁开眼睛了。她放下书,走过去坐在亨特身边,慢慢地弯下腰,摸摸亨特的脸,然后又轻抚亨特的身子。 “嘿。”她小声说。 亨特闭上眼睛,出了一口气。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亨特根本没有醒过来,可接着亨特又睁开眼睛。 “一切安好,”她说,“你在这儿是安全的。” 没有答复。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可他似乎对一切熟视无睹。 “你想起床吗?我想我们还可以找一点晚饭吃,时间还不是太晚。” 他闭上眼睛,全身翻动起来。 怀亚特又醒过来了——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没有多少挣扎。塔玛拉扶着怀亚特从床上下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她把被单盖在怀亚特的身上,因为怀亚特似乎浑身冰冷。最终,大约一个小时前,塔玛拉内心深处对怀亚特越来越多的担心终于超越了恐惧。她担心如果她把怀亚特一个人留在这儿,怀亚特就有可能会失控,或者干些更愚蠢的事来。她告诉了怀亚特自己要去哪里,然后勇敢地跑到前台,看看能否得到别人的帮助。 塔玛拉把古铁雷斯医生带回房间的时候,亨特还坐在之前的扶手椅上,双眼紧闭,紧绷着脸,毫无生机。古铁雷斯医生是一位态度温和的老人,英语说得很流利。他马上走到亨特身边,打开椅子上方的灯。 “亨特先生,”他轻声说,“能听见我说话吗?” 亨特睁开眼睛,点点头。 “我是医生,感觉怎么样?” 费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说出一个字来:“累。” “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他又萎靡不振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闭上眼睛。 “累。”他又说了一声。 医生转向塔玛拉,“他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我不清楚,有几个小时了。下午早些时候他情绪有点失控,然后就睡着了。” “隋绪失控?” “先是大声哭泣,接着低声啜泣,他一直压力很大。” “还喝了酒。”古铁雷斯说。 “是的,喝了啤酒和龙舌兰酒。” 医生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混在一起喝可不明智。” “是的,可我认为他没有喝多。我们俩一路说着话走回来,回来之后他还一直说着话呢。接下来,他就有点失控了。” “你提到的压力,是感情上的压力吗?” “今天,他第一次遇见了自己的生父。小时候他被人收养,也一直抱怨自己的偏头痛。” “偏头痛有多久了?” “至少好几天了。” “他睡眠怎么样?” “很少,一天两三个小时。” 古铁雷斯咂着嘴,“睡眠不够啊!听起来像是急性焦虑症加上睡眠不够,这两个在一起就好像没吃豆子和大米了。当然,酒精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你是说他太累了,喝多了吗?” 医生阴沉着脸,摇摇头,“哦,不,夫人,比这严重多了,他患上了在美国称之为精神崩溃的疾病,他无法从感情上去应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情,因此他的意识心智已经停工了。” “这得持续多久?” “看情况,一天到两个星期不等。好好休息,再加上药物治疗,他不久就会好的。”古铁雷斯转过身,一只手放在亨特的膝盖上,用力一推。他猛然意识过来,可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生机。 “先生,”医生说,“今晚需要到医院看看吗?” “去医院?” 古铁雷斯点点头,“在美国,他要进医院接受治疗,这我可以安排。” “你认为这对他的康复有必要吗?” 医生耸耸肩,“也许有必要,也许没有必要,可也无害啊!一个陌生地方的医院对他可能弊大于利,所以很难说。” 塔玛拉坐在那儿,搓着手,朝怀亚特看去,“你听懂医生的话了吗?我们该不该去医院?” 亨特艰难地咽了一口气,吐出一句话来,“就在这儿。” “你能回到床上吗?”古铁雷斯问道。 塔玛拉站起来,“我可以帮他。” 她走过去,拿掉被单,然后双手搀扶着他,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倒在床上。 “我们就先待在这儿吧。”她说。 “我想,也希望,”古铁雷斯对塔玛拉说,“这病很快就能过去,今晚我们可以当一个孤立的病例来治疗。他能说话,也听懂别人的话,但他身心俱疲。因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他睡觉。”他交给塔玛拉一个小纸包,“他要服用一味……他喝过酒多长时间了?” “六七个小时。” “好吧,就服用一味,现在只能服用一味,这样他就能睡着了。明天早晨,如果焦虑继续,还偏头痛的话,”他给了塔玛拉一个小塑料盒子,里面有四粒药丸,“再吃一粒这个,这是劳拉西泮片,用来稳定他的焦虑情绪。但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只有他需要的时候才能服用。这药会让人上瘾,要小心服用。你们回家时,如果他还需要的话,得找医生看看。你们在这待多长时间?” “一两天。” “好了,你们找我来真够明智的,睡着觉了,进入正常的睡眠节奏,这可能很快就过去了。有时候,情绪上的宣泄、失控是一种自我康复。比如说,如果他明天还是没有反应的话,请再打我电话,还得进一步进行治疗。” “希望他能恢复过来。”她说。 “是的,希望如此。”医生站起来,合上药包。塔玛拉把他送到门口,又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走进卫生间倒了一杯水,让怀亚特服药。 第二十八章 两天后,星三的上午,亨特睁开眼,转过头,看见塔玛拉斜坐在扶手椅上,边喝咖啡边看书。百叶窗打开着,阳光就照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她穿着宾馆的白色浴袍,身旁是一个白色咖啡瓶和一个咖啡杯,还有一篮水果放在桌子一端,就在胳膊肘旁边。 他这是在哪儿? 从太阳照射的角度,他能断定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自己睡过去了,窗子外面的天空是深蓝色的,能闻到咖啡和巧克力的味道。他打着哈欠,在被子下面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看着她。 “你太漂亮了。”他说。 她马上又惊又喜地合上书,放下咖啡杯,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的担忧神色。 “很高兴你这样想,”她说,“你怎么样了?” “不错,”他说话有点慢腾腾的,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果能喝点咖啡就更好了。” “我想我可能还给你留了点。” “太好了。” “嗯,我来看看,”她端起咖啡瓶,把他的杯子倒满,“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他看着塔玛拉加了一袋巧克力粉,搅拌,接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等他从床上坐起来,还在他身后加了个枕头靠着。他接过杯子,“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概中午了。” “星期二吗?” 她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星期三了,我看过日历。”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这事让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他把杯子放在被子上,轻拍着床。 过了一会儿,塔玛拉伸手端起自己的咖啡,走到床边坐下来,双手紧握着杯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亨特说,声音还是有点沙哑,“我讲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能说的就是很抱歉。如果你想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 “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恐慌发作了,医生说就是疲惫和焦虑所致。猜猜看?真正的打击啊!龙舌兰酒可能也帮不了你。总的来说,你整个人就是短路了一会儿,情况就是这样。” “短路了,说得妙极了。” “嘿,负荷过大,就短路了,就这么回事。” “好吧,可这事从没在我身上发生过。” “不无遗憾地说这开启了你崭新的生活。是的,开启了。” 亨特疲惫地点点头,“说得好!”他停顿了一下,“我模模糊糊记得有一位医生来过,这事干得真够棒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幸运的是,镇上的宾馆对他是随叫随到,他马上就过来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你受苦了。” “怀亚特,”她挥挥手驳回了亨特的道歉,“你才是受苦之人,我很高兴我在这儿。” “看到我的最佳状态了。” “打住吧,行不行?最佳也罢,最糟也罢,都不要紧,我就在这儿。你想叫我走,那得费点事,你得把我踢出去才行。” “我没干啊!我最不想干的事就是叫你走。” “好,我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拿手指抵着亨特的嘴巴,“你说什么?你不够十全十美?你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就在这儿闹腾个不停?有时候,人生似乎身不由己?怀亚特,你刚刚才知道吗?人不是十全十美的
,谁知道哪一天,我倒霉就被你撞见了,脾气糟糕,一惹就火,萎靡不振,不一而足,这是可能发生的,然后怎么着?你想甩手离开?” 怀亚特抬起下巴,好像把房间的拐角处都扫了一遍,目光才转回到她身上,惊讶地说:“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这才像话。如果疾病复发的话,医生还留了一粒药丸,这你知道就行了。同时,你可能想吃一点东西了。” “说得好,”怀亚特说,“然后我要打电话给居尔。” 亨特认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来这儿想要获得的一切。他从第一条短信开始到调查琼斯镇惨案,一路追踪着杀害母亲的凶手残存的踪迹。艾薇·斯宾塞让他关注起了琼斯,跑到印第安纳波利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然后从莱昂内尔身上调查到生父,了解了他的快乐和谐的墨西哥家庭;再调查到莱昂内尔的哥哥兰斯身上,兰斯现在是最后一块未搬动的石头了。如果在兰斯身上什么也查不到的话,亨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向何处,但也可能不至于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他又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给自己留下了一点残存的希望:最后一条短信说不是莱昂内尔干的。 只有名没有姓。 难道这不暗示着可能是另一个斯宾塞干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兰斯还能是谁呢? 亨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点门道。 如果最终付出这些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让人满意的调查结论,他就得坦然面对这个现实:自己可能不得不就此罢手。他毫无疑问已经得到了一些好处。如果他想自私地看个究竟的话,那可是一趟让人难以置信的个人旅途,这趟旅途让他了解了自己久违的身世,他认为,这剥去了早年在自己身上形成的心理伤疤。这些都揭开了他新鲜的伤口,也导致了一些痛苦,可这些伤口他现在感觉真的是可以愈合的,也许已经在愈合了。 最后,他和塔玛拉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不仅仅是两人相爱了,这当然也是一部分的内容;而且一种全新的信任关系生根发芽了,这种关系在昨天之前、在他失控或者恐慌发作之前还没有完全形成。现在,两人毫无保留地大声宣布着要彼此深爱着对方,白头偕老。 是的,如果他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补偿的。在内心深处,亨特不想放弃这种追查,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在追查的每一站,他都找到了下一步着手的线索。想象一下,自己最终一无所获对他来说是不可理喻的。 他的手机在特奥蒂特兰打不通,但他午饭过后用宾馆的电话给居尔家里和手机都打了电话,两个电话最后都变成了语音留言。他和塔玛拉预约好了下午5点半从瓦哈卡州起飞到菲尼克斯的航班。 然而,今天,在两人逗留此处的最后半个小时里,亨特要做一个重要的停留。他把车开到凯文·卡森店铺外面的路边,仅仅两天前此处还那么让人生畏,在感情上充满了不祥之兆,当时他是逼着自己走进去的。现在,他和塔玛拉敲着已经打开的木门,问了一声好,就一起走进了很是阴凉的前屋。 凯文·卡森停下了在织布机上的活计,一边喊着玛丽亚,一边跑过来。表面上来看,两人来这儿是把一家人送给他们的编织礼物带回加利福尼亚。虽然塔玛拉西班牙语不行,玛丽亚只是象征性地会几句英语——她毕竟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嘛——但两个女人还是一起跑到屋子后面聊她们关心的事情去了。 怀亚特精神饱满地打破了一开始有点尴尬的沉默。 “我想感谢你为我们举行了庆祝活动,”他开始说,“真是个非常出色的聚会。” 他的父亲点点头,“我们不常聚会,”他说,“有一个契机多好,你的出现当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停下来,沉吟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知道说这话有没有意义——我跟你讲过如果你来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绝对不会怪你——你有这个权利,可你不知道你来了对我来说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一定是这样。” “你也是。” “我知道,我为每一个人感到自豪,”他迎着怀亚特的目光,拿门牙咬着嘴唇,“可我对自己就自豪不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我最好还是离开,也许你是对的。” “我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啊。” “是的,你当然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如果你把我拖带在身边,你肯定不会跑到这儿和玛丽亚结婚,似乎到这儿就是你命中注定的。” “希望如此,虽然到这儿的路途……” 亨特抬起一只手,“这是你不得不走的道路,我明白,这是我要尽力告诉你的,没关系。” 凯文·卡森眨了眨眼睛,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很高兴,”他说,“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可我依然很高兴。” “如果我们保持联系的话,我会很高兴。” 凯文点点头,“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 “那就好,我们尽力去做吧。” “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握着手,看着对方点点头。 “真让人不好受,是吧?”凯文问。 “有点吧,”亨特答道,以前的往事现在都搞清楚了,“有点让人难受。”分手就是让人心里不好受,可实际情况确实摆在那儿:玛吉被人杀害了,凯文被迫放弃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跑到墨西哥,在一个新的语言环境下白手起家,建立了新生活,应对着所有的损失。 “我还要赶飞机,去看看两个女人怎么样?”他问,“看看她俩在忙些什么。” 德温·居尔不想瞒着自己的搭档,可莎拉已经从逻辑上直截了当地关上了再考虑莱昂内尔·斯宾塞是否有罪的大门,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和莎拉纠缠不休,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愿意浪费两人的时间去重新考虑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因此,他就对莎拉编了一个理由,说自己是证人之一,可能得在以前的一桩案子中出庭作证,莎拉也就买了账,忙自己的事去了。 可怀亚特·亨特又打来一个电话——确切地说是两个电话,都是从墨西哥打来的,都说到了关于兰斯的紧急情况,兰斯是莱昂内尔·斯宾塞的哥哥——这和他的敏锐判断是相抵触的,把他推上了怀疑的道路。也算不上是合情合理的怀疑,因为亨特的意见中没什么特别的合情合理之处。 当然,居尔知道这个新的名字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罪犯的数据库中把兰斯·斯宾塞查了个底朝九九藏书天,他了解到这家伙没有犯罪记录;然后在谷歌搜索中迅速搜了一下,得知此人是一家飞机租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一名飞行员,是另外三家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显然还是好几家慈善机构的实际捐赠人。他在旧金山的诺布山上有一处房产,在索诺玛县有另一处房产,他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结了婚。 简而言之,此人是社会的栋梁。 如果居尔敲开了兰斯·斯宾塞的门,说要问几个关于他兄弟之死的问题,他能找出什么样的理由来呢?兰斯有没有可能杀了莱昂内尔,然后伪装成莱昂内尔自杀呢?哦,不,居尔不得不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这样,可…… 真是荒唐可笑。作为一名警察,没有任何的行动计划,居尔可不想去和谋杀嫌疑犯斗智斗勇。这可能是他问询兰斯的唯一机会,当然也是唯一对其进行突然袭击的机会。他可不想纠缠于一些模糊的、还没有形成定论的、你问我答的环节中,这除了让兰斯警觉自己被人怀疑之外,他会一无所获。 并不是说亨特的信息马上就能得到证实,马上就能查出真凭实据,但居尔和亨特过去几年打过交道。他俩曾一起参与过三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两次观点一致,一次观点差不多相反——在这三九九藏书起案件中,亨特的洞察力和直觉都略胜一筹。德温知道怀亚特当然能够理解微妙之处究竟在哪里,这些都直指莱昂内尔·斯宾塞不容置疑的犯罪活动,可他依然对此保持怀疑,甚至连自己可能也受到了感染,居尔无法说服自己毫不理会亨特提供的信息。 亨特是一个孜孜不倦的侦探,有时候很有灵感。照警方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一个让人完全猜不透的人——他不必像居尔那样按规矩办事,亨特可以靠自己的直觉和预感来办案,通过激怒别人、以自我为中心以及纯粹故意刁难的方式来行事,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居尔做不到的,这使得他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准合伙人都很难缠,但没有必要为怀亚特的成功感到眼红。他是对的,居尔至少有三次是大错特错的,居尔知道记得这一点是明智的。现在,他一边想起这个,一边开着车去私自拜访一下前任警察局长丹·瑞格比。 瑞99lib.格比和蔼可亲地接待了居尔,他还记得两人上一次的谈话。当时,他告诉居尔如果自己还能帮助破案的话,居尔可以再来找他,当时还只是探讨一下凯文·卡森的案子。现在,两个人坐在餐桌旁,局长端起酸梅汁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是说,”他说,“这桩40年前的案子突然被立案了,现在又有三起杀人案和它相关?” “两起杀人案和一起自杀案,情况就是这样。” “这不寻常啊!” “我也是这样认为。哦,另外一件事使得此案更加不寻常,还记得凯文·卡森吗?” “当然记得,他就是死者的丈夫,也是凶手,怎么了?” “他没有杀害最近被杀害的三个人。” “你搞清楚了?” “相当清楚,就是这么回事。” “他去世了吗?” “没有,长官。他在墨西哥,跑到墨西哥的深山老林之中。上周他不在旧金山,我敢保证,去年也不在旧金山。事实上,自他被定为凶手以后,他就不在我们国家了。” 这一次,酸梅汁送到了嘴边。他摇了摇,然后喝下去,“你是说我们抓错人了。” “不是,长官,只是说他不可能参与了最近的案子,因此他也有可能没参与第一个案子。” 瑞格比摇摇头,好像醒悟过来,“我想有这个可能,这就是你想见我的目的?跟我讲我搞砸了一个案子?” “不是,长官。你可能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谈话时,我问了你一个叫艾薇·西克里斯特的女人的情况,她是和玛吉·卡森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当时你和你的搭档吉姆·博格接到报警,因为她们两个把孩子丢在玛吉的家中不管不问。” “是的,我记得有这事。” “哦,她的真实姓名叫艾薇·斯宾塞,当时和她结婚的丈夫就是上周杀了两人、后来自杀的家伙,名字叫莱昂内尔·斯宾塞,可我有线人不相信这是莱昂内尔干的。” “什么?是告密还是作证?” “都不是,事实上,是玛吉·卡森的儿子,他是本市的一位私家侦探。他在墨西哥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这位父亲认为不可能是莱昂内尔干的,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你的朋友有什么看法?” “莱昂内尔有一个哥哥叫兰斯,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有找到证据。兰斯在商业领域是个风云人物,我不了解情况就去敲门问询他,可能不是有效利用时间的最佳方式。我想弄清楚在凯文·卡森案件中,你记不记得看过这个名字。” “档案中有他的名字吗?是审判中的证人吗?诸如此类的情况中有他的名字吗?” “没有。” 前任局长扮着苦脸,“督察,这是40年前的事了,说不准这个名字刚刚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档案中没有他的信息,他就不是案子的审理对象。从你讲的情况来看,我听得出你认为他应该是我们的头号嫌疑犯,至少是嫌疑犯之一。” “我不清楚,长官。当时,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找99lib?不到和吉姆·琼斯之间有什么联系,惨案是好几年之后才发生的,怎么也无法把斯宾塞兄弟和玛吉或玛吉的死联系起来。” 瑞格比在椅子上直起身子,“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吉姆·琼斯的事。你提到他,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两个家伙跟他在一起?” “显然如此,两个人都跟他在一起。” “他们俩怎么能活着跑出来?” “他们没去,艾薇去了,带着莱昂内尔的孩子。” 瑞格比一边思考着,一边张嘴说道:“王八蛋。” “还有一件事。”居尔说。 “我在听。” “我的这位私家侦探朋友去和吉姆·博格的妻子谈了一番话,她告诉我的朋友博格也不相信凯文·卡森是有罪的。他刚刚升任督察,开始单独调查此案,接着突然就自杀了,就像莱昂内尔·斯宾塞自杀一样,子弹打进头脑之中。” 瑞格比低下头,想起了难过的往事,伤心地摇摇头。 “吉姆是个好人,”他说,“他自杀时我不敢相信真是这么回事,你是说也许他没有自杀。” “长官,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否准确,接下来我准备到博格夫人那儿去,问问她对兰斯·斯宾塞这个名字是否有印象。上周,她说不出杀害丈夫嫌疑人的姓名,但如果我从博格可能认识的人着手的话,她或许会想起什么。”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有足够的证据,让格里斯基和我的搭档相信我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在哪儿着手呢?督察,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的来访,而是我现在算不上大家欢迎的人了,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居尔耸耸肩,“你在哪儿着手呢?我不知道,长官。如果我要去和这位兰斯类的人物相抗衡的话,我需要背后有人相信我。格里斯基和我的搭档认为这案子了结了,而我却不怎么确信,我想你可能知道当时这帮家伙的一些情况吧。” “不知道,”瑞格比说,“不过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说我们的一名警察死了,可能不是自杀,这对我就有足够的动力了,我要过问过问。” 瑞格比显然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马丁·英格尔斯用手机给居尔打了电话。当天晚些时候,这位刑侦处的督察就坐在另一位前任警察的家中,他家和前任局长的家庭布置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或者,就这事来看,和居尔自己家布置的风格也是相当接近。英格尔斯长得很有特点,完全可以为旧金山上了年纪的退休老警察做代言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大腹便便,目光敏锐,笑起来一脸的皱纹。 狭小整洁的客厅里,两人分别坐在一套组合沙发的两边。英格尔斯差不多从两人一握手就说了起来。现在,他接着往下说:“……局长跟我讲也许我该和你谈谈,我想这就是我要做的。” “哦,我很高兴。你说你认识兰斯·斯宾塞?”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可不是通过和他一起外出、相互交往来了解他的,我是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么回事。吉姆·琼斯在市中心开始他的巫毒魔法时,像我这样在公家当差的随便哪个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他和琼斯形影不离。” “是琼斯的保镖?” 他耸耸肩,“我得说不只是保镖这么简单,也许起到一点保镖的作用,主要是当打手。这家伙上过越南战场,我想他经历过战斗,表现得很出色。不管怎么说,他参与了所有的行动,坚韧不拔。” “口出恶言吗?” “不,不,不。虽然他们彬彬有礼,但你看得出来,想跟我捣乱的话,我想都不想就会弄死你。说不上来他对于穿制服的人有多尊敬,不管怎么说,对我不是很尊敬。真的,对我们任何人都不是很尊敬。他是个重要分子,琼斯是个重要分子,其他人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弟弟在他身边吗?” “哦,是的,叫拉里还是……” “莱昂内尔。” “是这个名字,一大串,我该记得,”他拍拍脑袋,“我痛恨自己记不得了。” 居尔挥手跳过这个话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莱昂内尔。” “无足轻重,真的。兰斯是顶梁柱,莱昂内尔差不多算是替补。如果他们不是兄弟的话……”他想了想,“你知道,他俩都是飞行员,这也是一部分因素,也许是最重要的因素。” “琼斯的飞行员?” 英格尔斯点点头,“接下来都是传闻了。他们离开这儿后,我们听说他俩是琼斯的信使。” “运送什么?” “人和钱。” “去奎亚那?” “不仅仅去奎亚那。欧洲,南美,加勒比,任何可以在银行藏钱的地方都去。顺便说一句,这不是传闻,琼斯在各处都有账户。” “传闻是什么?” “在大屠杀之前,他们把成千上万的美元现金转移出了奎亚那。也许只是运气好,他俩那天不在琼斯镇,可你知道接下来我看见兰斯是什么时候了吗?事实上,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可能在琼斯镇惨案发生五六年后吧,在市区举行的一场募捐活动上,我负责安全工作。他有了一组机群,他和弟弟给电影明星和电影公司提供包机服务。我在门口,他进来时认出我来,大言不惭地问我想不想坐坐他的喷气式飞机。当我的面,拿他干过的事跟我吹牛。现在他富了,就算我对他不感冒,我只是一个职位低下的警察,又不能拿他怎样。” “他跟你说了什么?” 英格尔斯脸上浮现出一个老警察惯有的微笑,“你认为他会说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昨晚晚些时候,一回到手机服务范围内,亨特就收到了卡莉两天前发给他的语音邮件。卡莉在邮件中告诉他,自己查清了从伊万·奥尔洛夫死亡那天晚上起莱昂内尔·斯宾塞的通话记录。她查到了伊万打给莱昂内尔电话后不到两分钟,莱昂内尔就给另外一个号码打了电话,该号码账户名为兰斯·斯宾塞。这个电话持续了将近15分钟,是莱昂内尔·斯宾塞用那个号码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 对亨特来说,此时的案情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莱昂内尔性格懦弱,接到了奥尔洛夫的电话后,马上打电话给当过兵的哥哥,来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他该怎样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威胁呢? 亨特在脑海中回想着可能的情景,莱昂内尔毫无疑问已经和伊万约好了在乔家原味餐馆见面,兰斯知道伊万在哪儿。莱昂内尔拖住伊万,等着兰斯开着劫持来的出租车出现在餐馆外面。(亨特得给卡莉回个电话,让她确认一下兰斯事实上从乔家原味餐馆接到一个电话,在电话中莱昂内尔描述了奥尔洛夫的长相,商议好了他自己巧妙离开餐馆的计划。)兰斯残忍地杀害伊万之后,第二天想了漫长的一整天,然后驱车到弟弟家,进去之后,精心伪造了弟弟自杀的场面。 亨特知道,这一切太过于仰仗推测了,实际上几乎全是自己的推测。让他抓狂的是,他需要给居尔提供证据,让其找到拘捕或者审判的机会,而这依然是捉摸不定的。亨特不得不承认,兄弟俩打电话,谈了15分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罪恶之处。这跟奥尔洛夫和莱昂内尔通电话在时间上相近,可能和任何事情都没有一丁点关系。 可亨特知道其中的一切。 他不想在半夜时分把居尔吵醒,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握了莱昂内尔给兰斯打过电话这个新情况以及其中蕴含的意义。因此,怀亚特等到早晨才给居尔打电话,非常惊喜地发现居尔已经改变了立场,不再认定凶手就是莱昂内尔。居尔干了一些跑腿工作,昨天去和瑞格比局长、埃莉诺·博格以及另一位叫马丁·英格尔斯的退休警察了解了一些情况,尽量还原出40年前兰斯·斯宾塞的形象,就算没有取得货真价实的成功,至少也获得了一些令人振奋的信息。 居尔
九九藏书
也告诉亨特,埃莉诺·博格一听到兰斯·斯宾塞这个名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是的,她从没有听丈夫说起过兰斯这个人和玛吉·卡森谋杀案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吉姆·琼斯1972年来到旧金山的时候,她的丈夫经常被差遣去琼斯出没的地方维持秩序。丈夫不止一次对她提到兰斯是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这家伙认为他有权利指挥附近的警察,马丁·英格尔斯也是这么说的。 10点20分,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亨特和塔玛拉搭乘的航班安全降落在旧金山。他先把塔玛拉送回家,然后到自己家里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丢下车子,走过拐角,来到卢家希腊风味餐馆,他和德温计划在此吃午饭。 本周三卢家希腊风味餐馆推出了一道特色菜,对于一家经常发明全新中希风味菜肴的餐馆来说,也算是开创了烹饪领域的九九藏书新天地了。今天的主打菜是茄子和章鱼做成希腊风味的千层饼,放在一堆糯米饭上,一股奶酪味的调味酱浸润了整道菜,再用大蒜和又甜又辣的沙司进行调味,鲜美无比。卢告诉每个来吃饭的人说这道菜太受欢迎,需要给这道菜起一个像泥碗羔羊肉一样容易记忆且朗朗上口的名字。他要举行一场比赛,挑出最终的赢家,大奖就是:终身免费享用本店推出的这道特色菜肴。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在吧台后面的白板上面写了三个名字:章鱼大神、露露的趣味、鱼卵美味。亨特认为这三个名字都不着边际,尤其是最后一个名字,“怎么想出鱼卵的名字来?” 居尔咀嚼了一口,咽了下去,“章鱼是一种鱼啊,茄子中含有卵啊,合在一起可不就是鱼卵。” 亨特摇摇头,“大家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会看见鱼卵这个菜名,就能想到我们在这儿吃到的东西;你想到的是真正的鱼卵,和这道菜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居尔耸耸肩。 “而且,”亨特继续说,“要是你想到了最终获奖的名字,自己却不喜欢这道菜怎么办?” “我敢确信卢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也许是换成你更喜欢吃的某个菜,”不喜欢这道菜显然不是居尔面临的问题,他热情高涨地狂吃着,“或者,你可以给大家抽个奖、搞个拍卖活动什么的,把你的这项权利给卖出去,赚一笔钱。谁不喜欢这玩意儿呢?卢是对的,这会成为一个经典瞬间。” “这可是个不错的名字。” “此话怎讲?” “名字就叫经典瞬间,”亨特说,“唯一的问题在于谁将获得这份大奖,是你还是我。” “当然是我了,”居尔又咬了一口,“答案是我说出来的。” “是的,可你刚才没有意识到,意识到的是我。” “我们可以共享大奖嘛。” “那卢怎么搞得清楚呢?他得给一个穿孔卡之类的东西,接着我们得记着随身放在钱包里,你我轮换着使用。” “挺麻烦的,”居尔说,“也许我们该忘了命名的事,让其他人获得这份荣誉吧。” 就在此刻,卢经过桌子旁边,向厨房走去。居尔拦住他,指着菜肴,“经典瞬间,卢,名字就叫经典瞬间。” 老板赞同地点点头,“我会把名字写到白板上。” “怀亚特和我,我们两个一起想出来的。” 卢摇摇头不同意了,“只有一位获奖者,你们俩可以通过投硬币来决定到底算谁的。” “那由谁决定最终的赢家呢?” “每个人都有可能,下周进行投票选择。” “哪一天?” “现在还没确定,暂时保密。要不然的话,大家都可以在那一天把自己的一帮朋友叫来,你知道,投票箱里可就都是他们的票了,那就不公平了。” “恶性的选票舞弊,”亨特赞同道,“会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我会尽量避免发生这一切的,”卢说,“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还叫怀亚特,名字没改啊!”亨特答道。 卢转了转眼珠,“我是说菜肴的名字,菜肴的名字。” “经典瞬间。” 他点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要把这名字写在白板上。” “没有,我还没有和兰斯谈,”居尔喝着咖啡说,“40年都过去了,我想再过个一两天没什么大碍。” “如果他压根就没有杀害其他人呢?” “希望他没有杀害其他人,看来值得下个赌注,因为从斯宾塞到奥尔洛夫到出租车司机这三个人接连被杀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圆圈,找不到丝毫的破绽。现在兰斯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胁,还有一点,我去敲他的门之前,我想准备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和他好好谈谈。说到实质性的问题,我是说找到他和这五位受害者中的某位联系起来的证据。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 “五位受害者?你认为他也杀害了博格?” “完全有可能,跟杀害莱昂内尔·斯宾塞的动机一样。一旦得逞的话……” 亨特在桌子上挠了一会儿。 “好吧,”他说,“我们查到了莱昂内尔在接到奥尔洛夫电话之后,就给兰斯打了电话。如果我们能查到莱昂内尔从乔家原味餐馆给他打出的另外一个电话的话……” “我们没查到。” “是的,可我们会查到。” “好吧,就算我们查到了,不过是兄弟两人打了两个电话罢了,又能怎么样呢?”居尔不以为然,“根本就说不过去嘛,不值得考虑。” “德温,这家伙干了这事。” 居尔把咖啡咽了下去,点点头,“可能是他干的,我甚至同意你的看法,但罪名不成立,这才让人伤神呢,至少暂时行不通。你可能注意到了,在立案方面,我被限制得死死的,我的搭档和上司都认为没有遗留任何悬而未决的问题。” “当然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你认为我们在这儿谈些什么呢?” “说吧。我是说,说个问题出来吧。” “好的,兰斯在哪儿弄的钱?” “从琼斯身上弄的钱。多年前,他把钱从琼斯镇偷偷带了出来,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怎么发家致富的,莱昂内尔还不是一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考虑呢。” “我能听到你脑袋在咯吱咯吱运转的声音,慢慢想吧。” 亨特凝视着餐馆对面,“我去惹火他,激怒他,我身上装着窃听器,引他承认。” “怎么做?” “我不知道。什么都可以谈,我可以告诉他我是玛吉的孩子,要向他报仇;告诉他我知道就是他干的。” “这能有什么效果?”居尔对这99lib?t>次谈话的耐心显然逐渐消失了,“除了你可能被捕,他被立案调查之外,你在干这事的同时,执照可能会被吊销。哦,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 “那你有什么高见?” 居尔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最后说:“给你发短信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99lib.怎么了?” 居尔直起身子,眉毛竖起,“你为什么说是个女的?” “因为就是一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八九不离十。” “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 “那她是谁呢?” “这话你可能听不进去,我不能告诉你。” 居尔马上就火冒三丈了,目光中闪现着熊熊怒火,他隔着桌子身子朝前凑过来,“胡说,你当然得告诉我,你必须得告诉我。” “不,我不告诉你,我不能告诉你。得等到我先和她谈过了才行,我得先确认就是她没错。”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得弄清楚她都知道些什么,是什么导致这一切的。” 居尔厌恶地朝椅子后面坐了坐,胳膊抱在胸前,“如果可以问一声的话,你认为警方什么时候介入比较合适?” “我查出了一些你可用的信息之时,警方就可以介入了。” “你不认为我们有能力找到信息吗?” “德温,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心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得继续遵守一直以来我们达成的默契,得让她置身事外。我立这个案子,然后转交给你们处理,然后你们去抓捕他归案。” “怀亚特,如果我俩谈论的是40年前你母亲的案子,那当然好了。可上周发生了两起,也许是三起杀人的案件。如果她知道什么情况的话,不管是什么情况,那就由不得她想不想介入了。我们得决定下来,你明白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样看待这个问题,”亨特心平气和地答道,“可我得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我欠她人情。” “你欠她人情?算了吧。” “德温,她把我整个的人生故事填补完整了,你可能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对我来说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我们的默契就是让她置身事外。” “你签了合同,是吧?” “我们相互理解。” “真的吗?好了,想想吧,如果我们想到方法找到这家伙的把柄,结果你隐瞒信息,没有让我们早一点抓住他,但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在此期间杀害了其他人,包括给你发短信的人在内……” 亨特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德温,我一得到信息就告诉你,但我不会告诉你信息的来源。” 居尔坐在那儿,好一会儿面无表情。接着,他突然把椅子朝后一推,站了起来。 “午饭你买单,”他说,“再见。” 第三十章 诺布山上使命俱乐部的黄樟木工作间不外乎就是一个密室。密室有两扇门,对外一扇窗户,墙面的每块地方都铺满了用相框装裱的旧金山陈旧的黑白照片——旧金山经历地震和大火的照片;科伊特塔拔地而起和最终竣工的照片;处于建设中的两座大桥的照片;1913年市场大街的照片;吉拉德里广场的照片;各种各样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士大概曾经都是社交圈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亨特心情紧张,无法长时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在密室里小而空的壁炉前踱起步来,两边来回不过三步的距离而已,放着两把安妮女王椅,这是室内唯一的家具。时间是4点45分,他到这儿已经有15分钟左右了。和居尔分手之后,他首先跑到办公室,在那儿给过去一周忽视的几位客户做了一些补救性的工作,然后回家换了一身合适的装扮——一套深褐色带条纹的西装,白色衬衫,柔和的小红莓领带以及意大利的系带鞋——来赴这个会面。 她迟到了至少15分钟,亨特开始担心她可能根本就不来了,除了找了虚假的借口之外,他还一再强调见面的紧迫性。亨特在电话中告诉她,在对朱迪斯·布莱克在俱乐部成员身份是否合适的问题上进行追踪调查之后,自己突然碰到了一些可能是记账方面不合标准的问题,她可能想了解并尽快解决这些问题。这些东西太敏感了,自己认为在电话上说不大方便——也许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在俱乐部的一间密室里见个面呢? 亨特第十次看时间,正为对方一定看穿了自己临时编造的借口而懊恼之时,终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门开了,她走了进来。她随手关上门,转过身,脸上带着容光焕发的格蕾斯·凯利式的笑容,朝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怀亚特,你是这儿的常客了,女人会习惯看见你的面容。” 事实上,她露出轻浮的外表,一套马上就能讨人喜欢、让人无法抵制的把戏又上演了。亨特想,要么她相信自己编造出来的关于俱乐部的一派胡言;要么她还将厚颜无耻地假装自己对于发短信之事一无所知;要么是自己弄错了,她根本就不是发短信的那个人。 可亨特知道自己没有弄错,就是她。 多迪·斯宾塞,是兰斯·斯宾塞的妻子,私人飞机服务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他握着多迪的手,说很高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见到她。 “哦,你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怎么能拒绝呢,是不是?” “我想你不会拒绝。”亨特说,“为什么不坐下来谈呢?” “为什么不呢?” 可两人刚一落座,亨特就朝她笑了一下,继续伪装下去是不可能的了,他一定在脸上露出了端倪。 “亨特先生,你的神情太庄重了,有那么严重吗?” “非常重要,”他说,“不是关于俱乐部的事。”亨特看着对方的眼神,“我想你是明白的。” 亨特不得不佩服她的控制能力。她面带一副莫名其妙、温和可人的表情,把可爱的脑袋歪向一边,接着更加灿烂地笑起来,“很抱歉,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多迪,你知道,”亨特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你为什么害怕,你有害怕的理由,可事实是你到这儿来和我见面,告诉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出去,那就是你得从幕后走出来。” 她不大确信地看着亨特,模棱两可地说:“不。” “这就是你来得这么晚的原因吗?”亨特问,“还是决定好了,到这儿来和我见个面,接着又改变主意了?你徘徊多少次了?”他向前弯下腰,双肘落在膝盖上,“多迪,看着我,听我说。” 她直起身子坐着,噘着嘴唇,眼睛朝屋子的各个角落望去,依然非常镇定,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迹象。她在等待机会。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如果她不承认自己明白亨特在说些什么,她依然可以顺理成章地矢口否认。现在,计划中出现任何一点小偏差,在亨特面前露出任何一丝口风,都会成为彻头彻尾的屈膝投降。她得坚持下去,让自己在决定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之前可以有一些挽回的余地。 亨特用舒缓的语调说:“你知道,你依然坐在这儿本身就是一个答复。” 她依然没吭声,目光又回到亨特身上,用嘲弄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嘴唇颤抖着,看不出是要微笑还是要道歉。最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想我得和人谈谈这事,”她站起来,“我很遗憾,你觉得有必要做这样的事吗?你用一个虚假的借口把我骗到这儿来,还在吓唬我,我想我们这儿不再需要你效力了,我先走一步。” 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多迪,求你了。”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亨特听见了她转动把手时齿轮啮合的声音。 “这儿谁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亨特冲着她的后背说,“这就是我选择此地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我母亲的墓前发誓,我在一切神圣的事物面前发誓,可他的行为必须得到阻止。” 她的肩膀耸起来,然后落下去,反复几次。最后,她低下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亨特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站了起来。现在,他就这么站着,满怀期待地站着,等着她承认一切。 最后,她朝两边轻轻地摇摇头,挤出一丝微笑,转过身,说道:“你知道,他确实是恶魔的化身,可谁也不知道这一点。” 亨特坐回去,浑身紧张起99lib.来。他不想催促多迪,他什么也没说,就等着多迪说话。 她最终坐了下来,以一种非同一般的镇定和傲慢的神情看着亨特,“当然我希99lib?望你能阻止他,你一定明白我不可能危及自己的安全。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给我发短信说不是莱昂内尔干的,我了解到还有一个叫兰斯的,答案就不言自明了。我想在某种程度上,你知道如果你漏掉了斯宾塞这个名字,你是在告诉我那就是另外一个斯宾塞干的,不是莱昂内尔罢了,我想也就在这个时候,你开始希望我能找到你。” 她发出了一声简短而冷漠的笑声,“不,我从不希望你能找到我。现在也不想,我只是不大确信该怎么做罢了。” 亨特突然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如果对方希望自己离开,他会转身就走。 “好吧,”他说,“当初你在怀疑我母亲案子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报警呢?” “我没有怀疑。”她的嗓音从容不迫,很是低沉,“我知道这事,”她说,“是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 她点点头,“三年前,也许是四年前,他打我,是真揍我。之后我连路都走不了了,有两个星期,我哪儿也去不了。”她停下来,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三次这样打我了,我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带着吉米搬出去,然后起诉他,得到我能得到的一切。” “吉米是谁?” “我的儿子,不是兰斯的儿子,是我第一个丈夫的儿子。詹姆斯死了,吉米现在14岁了,我的快乐就寄托在他的身上。”她看着两扇门——门锁着吗?他俩在这儿安全吗?——目光又落回到亨特身上,“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要离开你的丈夫。” “对,对。接着兰斯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如果我要离开他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会把我们两个都杀死,先杀了吉米,”她用双手捂住脸,“哦,我的上帝啊!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不管怎么说,我说我不相信他说的,他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来。他只是嘲笑我,对我说如果我知道他的本领有多大的话,我就不会这样想了。” 她又朝两扇门看去。 “没有人到这儿来。”亨特说。 “是的,我知道。只是……”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吧,我想第二天他去上班了,我开始收拾起来。我要到学校接吉米,然后我们离开。 “后来情况表明,兰斯没有去上班。我收拾到一半的时候,他跑回来,非常镇定地坐下来,开始告诉我杀人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要的是我相信了他的话。他在越南至少杀死了100个越南佬,还有几个是他自己的长官。他们笑嘻嘻说着话,然后很友好地就开火了,哈哈! “如果我认为杀女人有什么不同的话,也许我可以查一查一个叫玛吉·卡森的女人,她在1970年被杀了,是他干的,就这么简单,不过是做一件事而已。 “他说他不想杀我,他爱我,不管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如果我真要走的话,他会马上杀了我。他会找到我们母子,杀了我们,先杀吉米。” 亨特忍了一口气,“那你就留下来了?” “我想我别无选择,因此就和他讨价还价。他不能再打我了,不能再打吉米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真不敢相信我跟你讲这事。” “干得不错,”亨特说,“接着说下去,谈谈玛吉·卡森的事。” “玛吉·卡森的名字很容易记,”她说,“有一天,我查了一下,知道了这个谋杀案,知道了这一家人,知道了两次审判,一切都搞得清清楚楚。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兴趣,玛吉的孩子叫怀亚特,这件事我一直到四个月前才真正考虑过,当时我遇见了你。” “我记得。” “在面试中,我了解到你被人收养过,就是在谈话中突然想起来的。之后,还记得我问的多是个人隐私方面的事情吗?你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吗?你当时多大?诸如此类的问题。我开始有种感觉,你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玛吉的儿子。” “我是玛吉的儿子。”亨特说。 “我知道,”她又短促地呼了一口气,从沉思中走出来,“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人们通常都不知道。”怀亚特答道。 “我是说,其他的谋杀案……” 亨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多迪,我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报警,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不去。” “为什么不去?”她尖声笑了一下,“你真相信一旦我报警了,警方就能让我置身事外?” “为什么不能呢?你是警方的主要证人。如果他向你坦白过,那就是直接的证词,不是道听途说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那我和吉米怎么办?” 亨特耸耸肩,“警方会保护你们,你的丈夫永远地离开了你们,你们摆脱他了。” 多迪似乎再一次发现亨特的观点有点好笑。 “你真不明白?”她问道。 “明白什么?” 她在椅子上朝前弯下腰,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着话,好像在给孩子解释问题,“怀亚特,我不要改变自己的身份,我不会让我和儿子经历这一切,毕竟我是通过努力才成为现在的我,我是为了支持吉米,让他成为他想成为的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警方保护?任由白痴的政府官僚们摆布,他们认为自己能告诉我该生活在什么地方,该如何应对?我的余生就这么过?你真的认为我会让自己走到那个地步?不会,绝对不会,这不可能。而且……” “而且?” 她停了一下,“哦,得了吧,你一定意识到你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什么因素?” “钱,怀亚特,就是钱。” 亨特摇摇头,“我不明白。” “兰斯一旦发现我参与进来了,就算是警方为了保护我把我藏了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和吉米排挤出他的产业。怀亚特,我们说的可是5000万美元财产的舍与得问题。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如果我干了什么事让兰斯听到了风声,我就失去了这份财产。他有律师,我就别想要回一丁点的财产了。和他断绝关系之后,我投入的时间,付出的个人牺牲——我想你可以想象出来——我是不愿意让这一切发生的。如果我报了警,这些就是确确实实要发生的事。此外,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我一刻也不会考虑让警方保护我和吉米的安全。” 亨特坐回去,对于她如此不加掩饰的想法感到难以置信。他跷起二郎腿,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因此你选择了我?” 显然,不管是从道德方面还是从其他方面来说,多迪认为这个决定没什么问题,她甚至热情地点点头,“这是个理想的解决办法,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想恐怕不是那么一目了然吧。” “算了吧,怀亚特。如果要立一个案子来对付兰斯的话,你可是专业的侦探人员。你可以立这个案子,毕竟事关你母亲的死亡,因此你的动力肯定是无需担心的。如果你成功了,兰斯被逮捕了,甚至被定罪了,从他的角度来看,我依然是他忠诚的妻子。” “依然名正言顺。” 她冲亨特不满地噘起嘴,“我不知道是否该这样说,我们谈的可是数千万美元,怀亚特,不是工作干得不错拿的那么一点点奖金。这是我儿子的未来,也是我的未来。” 亨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有礼貌一点,“这也让我的一个手下没有了未来。99lib?” 她低下头,好像确实为伊万·奥尔洛夫的死感到同情,“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确实为那个孩子,为他的家人感到遗憾,但这不是哪个人可以预测到的,当然不能算是我的错。这一切都始于兰斯,看待这件事的一个好方法就是你的朋友只是他的另一个牺牲品而已。” “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 “你想告诉我你是怎么搞得这么清楚的吗?” “哦,他接到了莱昂内尔的电话——事实上是两个电话——那天晚上吃完饭的时候他匆匆忙忙跑出去了,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回来。第二天晚上——他回来杀了莱昂内尔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从床板上拿出枪,第二天枪就不在那儿了,以后也看不到了。他把他们都杀了,那是怎么回事?” “多迪,开局不错,可我们面临着你一开始面临的同样问题,还加了一个新问题。” “都是些什么问题?” 亨特长叹一口气,“唉,第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证据。我可以相信你说的一切,但我依然没有办法给警方提供任何证据。你自己承认他拿走了那支枪,唯一真正存在的证据就是你。如果你不愿意出庭作证,这案子就不存在了,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多迪明显失去了耐心,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她微微摇着头,“我不会出庭作证,眼下绝对不行。”接着问道,“新问题是什么?” “多迪,这个问题说得可就有点露骨了。伊万·奥尔洛夫打电话给莱昂内尔的时候,你认为你丈夫过了多久才意识到伊万不是一个人在调查这个案子?” 这个不容置疑的解释给多迪带来了打击——或许她意识到,正如怀亚特所合计的那样,一旦兰斯搞清楚或者感觉到了她和亨特之间的联系,她自身的安全可就处于危险之中了。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伊万在为我效劳,”亨特说,“他不是真正的威胁,我才是。真有趣,我现在依然还是他的威胁。” “如果他想到了,他肯定已经下手了。” “除非我跑到其他州去了,跑到国外去了,他找不到我,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但现在他可以找到我了。” “哦,那这样的话,似乎你真的碰到了问题,”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戴着宝石的手指,“我想你不会主动解决这个问题的,这会让你安全,让我安心,你会发现我既感激又大方。”她抬起头,紧紧盯着怀亚特的眼睛不放,“我们说的可是5000万美元,怀亚特。” 亨特也紧盯着她,“多迪,我们谈的可是我这条命。” 她不屑一顾地耸耸肩,“唉,如果你不愿意依靠自己的话,那我不知道还能告诉你什么。” 亨特伸手拉了拉领带上的领结,领结似乎突然之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放下二郎腿,身子向前朝椅子边上移去,直视着她的眼睛,“多迪,求你了,你得去报警,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他们可以到学校接了吉米,今天晚上就可以把兰斯收监。这是多起杀人案,情况特殊啊!他得不到保释,这是可以做到的。不仅如此,这是唯一的方法。如果你不做的话,我就自己去报警。” 她鼻孔哼了一声,怒不可遏,“你不能这样做,你答应过我的,你在你母亲墓前发过誓的。而且,我会否定你说的一切,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你就像傻瓜一样被我耍得团团转。” “我以前就像傻瓜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但至少还算得上是对付兰斯的一个筹码。如果警方知道他是我的嫌疑人,我最后死了,那他就遇到了问题,是不是?至少得让他缓一缓。” 她断然摇摇头,“你不知道兰斯的为人,缓一缓并不能让他罢手,你依然还是会死。” “你愿意让这一幕发生?” “这不是我的错,如果你带我去报警的话就不是我的错了,我跟你说过不要那样做。我不会出庭作证,我是他的妻子,他们拿我没有办法,你需要自己去找证据。” “你不认为我一直在找吗?” “你得更加卖力地去找。” 亨特坐回去,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对这位漂亮女士的贪婪感到震惊。她心甘情愿地继续生活在人生的谎言之中,甚至眼睁睁地对他走向死亡袖手不管,只要能保住她的钱就行了。 亨特站起来,多迪也站了起来,出乎意料地走到他身边,在他脸上庄重地吻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会做错事,”她说,似乎要确认一下如果这事就掌握在万能的他手中,他这样做显然是不切实际的,“现在,如果你让我先出去的话,因为我俩没有一起离开,就没有人评头论足,这可能要好一点。” 第三十一章 亨特俱乐部的人过去两周一直忙得焦头烂额,手头上的工作大部分被搁置在一边。怀亚特把日常工作放在一边,去调查他母亲的案子。接下来的情况就更加混乱了,所有人都忙着去应对伊万之死带来的后遗症。塔玛拉和怀亚特本周大部分时间则在外地。 塔玛拉整个下午都在忙着补做文档工作,尽量处理完吉尔和米基过去几天单独完成的工作——数量可真不少——有时候得打消一些暴躁易怒的客户心中的疑虑,讲清楚日程安排、发票账单和最后期限的问题,还要解释清楚最近俱乐部情况不够稳定的原因。她告诉每位客户,他们希望在接下来几周时间里再招两三名新成员,事实上已经开始面试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撒谎,因为怀亚特几周前曾就此事嘱咐过居尔。 和他们有大部分业务往来的律师事务所都听说过伊万的事,也表达了他们的理解和同情之心,但他们毕竟是律师事务所,就其本身而论,并不特别倾向于接受对方表现不佳所找的借口,当然,出现死亡情况除外。塔玛拉知道,甚至有人死亡他们都可能信不过,这就得看当时的具体情况了。因此,整个下午,她电话一个接一个,往往得哕嗦好一会儿,说尽好话,还得道个歉。尤其是今天,两人早上天没亮就从菲尼克斯坐飞机一路赶回来,真是让人疲倦至极。 5点半了,她关掉电脑,确认吉尔和米基都不在办公室,两人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她才关了灯,走出去,锁好门。她知道怀亚特4点半安排了一个秘密会面,怀亚特告诉过她,只是她不知道这会面要持续多长时间。 乘电梯来到一楼,她想在林荫大道上停下来喝一杯酒,但接着意识到自己这么疲倦,保持头脑清醒、到家后再喝一杯可能会更加明智。因此,她转身走出后门,漫步在内河码头旁边的人行道上。夏令时在前一周已经结束,她现在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她看看手表,指针正指向6点18分,晚了一个小时。 一时冲动,她决定给怀亚特一个惊喜,直接去怀亚特那儿,不回自己家了。等怀亚特回来,两人从冰箱里拿几样东西,用一顿简单的晚餐对付过去,喝杯鸡尾酒就行了。或者先上床,之后点个中餐。帮亨特拿护照时,钥匙还在她身上。过去几天,自两人待在一起之后,她知道亨特会非常高兴地在家中看到自己的。 她在拐角处登上了拥挤的公交车,在离亨特的仓库还有两个昏暗荒凉的街区处下了车。到达后,她打开了面向布兰南大街的门,随即又打开门旁的电灯开关。篮球场和从天花板上照下来的灯光一起点缀着这个奇妙的地方。她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用不同的眼神打量着整个地方,可能想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地方会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似乎让她获得了一些满足感,在满足感的支撑下,身心的疲倦似乎也被赶走了。她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拥有此处的自豪感。也许想得早了一点,但她相信,和怀亚特的这段感情真的能够修成正果。 她看了一眼整个地方——摩托车,冲浪帆板,棒球手套和球棒,以及放得到处都是的其他体育用品,吉他,电吉他和电脑。哦,不要忘了了不起的篮球场!她喜欢亨特是这么一个家伙,那么相信她,容许自己在她面前失控,表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她关上门,然后反锁上,接着差不多是蹦蹦跳跳地走过了混凝土地面,来到球场的木地板上。她放下钱包,从三个篮球中捡起一个,在罚球线处投了一球,球连篮框都没碰就进了,这让她心头涌起无穷希望,几周前这对她来说还是无法想象的。 她不想得寸进尺,她已经进了一球,现在得到仓库住房的那边看看冰箱里有些什么……或者,她会脱掉衣服,先洗个澡,钻到床上去,等他回来。 她走过去打开门,开了灯。 突然她被人推了一把,身体撞到了墙上。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咽喉已经被一只手掐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则对着她的脸中央。 遭到突袭的塔玛拉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把枪口打得歪向一边,同时用另一只手抓向袭击者的眼睛。紧锁咽喉的手放松了,她抬起一条腿,膝盖顶向那人的腹股沟,同时费力地怒喝一声,挥拳朝对方的脸上打去。 枪声在狭小的走廊里震耳欲聋,她感到浑身一震,好像被棒球棒击中了一般,接着就是一股灼热的疼痛传来。 这场和多迪·斯宾塞的交谈深深地震撼了亨特,他在黄樟木密室里待的时间比多迪说的还要长,以免人们对他俩说三道四。他坐在装饰华丽的椅子上,四周都是照片,这些照片叙述着人类克服逆境和挫折后取得的进展:桥梁和纪念碑矗立起来,城市从废墟中建立起来。100多年来的女强人们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们帮助建立的文化世界、万物复苏的世界和美丽的世界。 举止得体、优雅大方、谈吐不凡、趣味高尚、美貌惊人的多迪·斯宾塞,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有一天作为一个杰出女性也被供奉在这儿,这个念头让他很是心神不安。事实上,他意识到,多迪不过是一个娼妓——一个冷漠无情、妩媚迷人、毫无道德廉耻感、完全受贪婪和自我舒适驱使的娼妓。 接下来,他想起自己坐在诺布山的这个房间里,这个街区在19世纪后期被铁路大亨们占据,他们蹂躏百姓,巧取豪夺,欺诈勒索,一路发家致富,最终却露出伪善的面容。 他还能期待什么呢?攫取钱财对有些人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从不会停止。所有荣誉、美丽和道德的东西与其相比都是相形见绌、无足轻重的。 最后,黄昏来临的时候,他十分懊丧地离开了使命俱乐部。他把手伸进口袋,走过费尔蒙特酒店,然后沿着加州大街走过洪水大厦,走过格雷斯大教堂。吉娜·洛克就住在这个街区,他很清楚这一点。 文蒂赛罗餐馆——他和塔玛拉上周吃过的这家罗曼蒂克餐馆——就在几个街区之外。他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参考一下塔玛拉遇事冷静沉着的优点,参考一下她的常识判断,参考一下她的体面之道。 他俩可以一起商定怎么对付兰斯·斯宾塞,一起商定怎么对付多迪。 塔玛拉没有接电话,不管是工作场所的座机还是手机都没有接听,他觉得有点奇怪,但以前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他给塔玛拉的手机发了条信息,然后打她家里的电话。她的外祖父说她还没有回家,等她到家时一定会转达。亨特一身全新的打扮,决定穿过这条街道,在亨廷顿酒店的酒吧里停留一下,打发一些时间,直到听到塔玛拉的回复为止。 你在哪儿?回家吧,我在这儿。 亨特听到了手机收到信息发出的铃声,忍受着亨廷顿酒店服务员露出的不屑一顾的表情,从腰间拿出手机,看着塔玛拉发来的短信。 他还没喝多少啤酒,就把杯子推开,在吧台上丢下10美元,说了声“收下吧”,然后站起身,穿过人群,又来到大街上,拨打着塔玛拉的号码。 “你看起来不像怀亚特·亨特,”白发老人对她咆哮着,“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处置你?” 他取得成功的秘密之一就是坚持这一准则:办完事,马上走人。 在一边等着,哪怕是多等片刻,都可能会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有人听到了动静,有人看了你一眼,这样不好。 不,你拿着大头棒,越打越快,然后就走了。 一直都是这样干的,杀玛吉·卡森是这样,杀吉姆·博格是这样,上周杀的那几个傻瓜也是这样,还包括自己小丑一般的弟弟,这个懦弱的家伙一遇到麻烦就慌了神。麻烦才刚刚露出端倪,还远着呢。 兰斯一听到弟弟在电话上的声音,就知道警方只要再施加一点点的审问压力,莱昂内尔的内心就会走向崩溃,因此兰斯下定决心:莱昂内尔必须除掉,和多年前除掉吉姆·博格的方式一样就行了。谁也不会怀念他的,谁也不会关心这事的。过去五年里,莱昂内尔过着孤独忧虑的隐居生活,到了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尤其是他的死还能完美地实现兰斯的目的。 明显的自杀行为带来的效果真是太美妙了——这能够解释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在法庭缺乏证据的情况下。 可现在,这个女孩突然冒了出来,办完事马上走人的风格就不再是一个选择了。 他干事向来干脆利落,在这种情况下总是这样。这一次,他来这儿进行斩首行动,目标就是怀亚特·亨特——奥尔洛夫的老板。他有点怀疑,亨特及其手下怎么就开始调查起玛吉·卡森的案子来了?他得找准时机来对付他们。不行,马上就得行动。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有人在调查玛吉·卡森死亡的案子,多迪真的那么天真,相信自己没有密切地监视她?她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她没有坐车“去俱乐部”——今天下午她就是这样——要参加“一个我忘记了的会议”。哈哈!她的生活就像一出歌剧一般做了精心安排。她认为她的紧张不会出卖她吗?她真的认为他会视而不见、不会通盘考虑吗?难道她不知道他通过奥尔洛夫事件已经搞清楚了这个叫怀亚特·亨特的来历了吗?不会完成他的分内事了吗?弄清楚这家伙住在什么地方,这家伙长什么样子,了解这家伙的日常生活规律。 她认为他是一个白痴? 跟她吹嘘玛吉·卡森的事情是一个错误,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本应该减少损失的出现,让她一走了之,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美了,这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他就是忍不住渴望它、抚摸它、占有它。唉,至少他已经多占有几年了,这事了结之后他得去多享受一些。 可与此同时,在亨特家,子弹似乎打穿了这个女孩的大腿,也许伤到了骨头,也许没有。想想她的这种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么说,他得用毛巾帮她止一下血。这样流血没什么用处,说不定他等会儿还需要她活着呢。 现在,在卧室,他用在厨房壁柜里找到的晾衣绳把塔玛拉的手脚捆住,又把一双袜子塞进她的嘴里。他该如何处置她呢? 如果他现在在亨特家把她杀掉,然后走人——如果他坚持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的话,这是很明显的解决办法——又会引起一场调查,这次调查比他经历的任何调查都要严重。他可以把现场伪造成一次拙劣的入室盗窃或者性侵犯,但是亨特对他的怀疑很可能已经成为调查的一部分内容了,最终还是会查到他头上来的。 事实上,除掉亨特的计划本身就蕴含着这份风险,但还比不上让这位私家侦探活着给他带来的风险大。只要亨特还有一口气,尤其是如果这个女孩是在亨特家里被杀,兰斯知道自己充其量只能处于防御状态了。不管怎么说,他都会成为亨特进行调查的永不放弃的目标。 他也知道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花钱收买今天晚上不在现场的证据,就像他上个星期二和星期三所做的那样,但这套把戏太老套了——你可以花钱收买证据,相信收买的人永远不给你捅娄子。他很可能会成为一名嫌疑犯,他这辈子的生活就得这样做好准备,时刻准备着要给警方解释谜团,时刻准备着解释自己没干什么混账事。 他大声地咒骂着。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女孩在床上呻吟起来。 他拿枪指着她,“闭嘴,不然对你的脸开枪了。” 她那该死的手机在钱包里又响了起来,这是他俩在这儿的45分钟里手机第三次响了。 第二次响的时候,他就决定得开枪杀了她,把这事了结算了。如果到时候有必要,想办法再回来,然后收拾掉亨特。当然,警方会调查这个女孩的死亡情况,但他可以再一次证明——比如说,凯文·卡森两次审判时都是这样——自己就是比警察聪明。他隐匿了自己和玛吉在一起的行踪,根本无需担心这些笨蛋会察觉到他的身上来。他们果然没有察觉。 谁也不会说自己不能承担责任,但无缘无故,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坐以待毙。 他对亨特的担心程度超过了对警方的担心程度。如果杀了这个女孩,他感觉亨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警察?给他们一两周的时间,查不到物证——兰斯现在在这方面可以说是行家里手——他们就会将目标转到下一件杀人案中去。总会有下一件杀人案的,新发的案件往往成为警方容易侦破的目标。 他知道,亨特这家伙就得另当别论了。 这个女孩出其不意地跑到这儿来可就不大妙了。毫无疑问,她的出现带来了一个问题。显然,如果亨特也到这儿来,那就再好不过了。直接开两枪,兰斯就可以闪人了,让警察去查个水落石出吧。兰斯会找到不在现场的证据,他会在回家之前把枪和衣服扔掉,让它们永远消失。亨.99lib.特自己就是私家侦探,毫无疑问,他在调查其他案件的时候惹怒了别人。最终,这个案子会冷却下来,最终会无人问津。 兰斯可以咬紧牙关挺过去。 可他得把亨特干掉。 兰斯准备等一夜,但等的时间越长,他要对警方作出解释的时间就越长。最好让亨特马上出现,一切就了结了。 如果可以…… 他坐下来思考着,枪放在大腿上,对面的女孩被捆着躺在床上。突然,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从地上拿起她的钱包。女孩睁大眼睛看着他,要么是害怕,要么是在想自己可以扑上去,因为他那一刻离她近在咫尺。 他拿枪指着她的头,厉声道:“想都别想。” 他坐回到椅子上,把钱包翻了个遍,拿出一部手机。他用枪指着女孩,按了一下语音邮箱的按钮,听了一下三条信息,两条来自怀亚特·亨特,正努力和她取得联系;一条来自一个叫米基的家伙,告诉她亨特正在找她,她该回个电话。 至少可以发个短信。 好主意,他想,就用塔玛拉的手机发条短信。 他坐下来,拿着手机在大腿上放了好长时间,然后开始输入信息。 手机在兰斯·斯宾塞的手中响了起来,是老式的手机铃声。亨特回拨了电话,号码在屏幕上显示出来。有那么一会儿,兰斯愣住了,一动不动。 又一阵刺耳的铃声。 搞砸了,他想。这一招看来不行,太麻烦了,该就此罢手,离开这儿了。 可如果能够把亨特诳回来,他就占尽优势了。不管亨特现在在哪儿,在其回来之前,兰斯依然可以干掉这个女孩。就算他在门外,现在到了布兰南大街,兰斯还是可以占尽上风。只要对方一进来,他就打个冷枪,然后闪人。 手机再次响起。 因为可以翻到语音信箱,兰斯放下枪,这样就可以用两个大拇指尽可能快地输入信息,他依然有机会把亨特诳到这儿来。现在不能通话,在忙,回家吧。 现在不能通话,在忙,回家吧。 亨特看着短信直发愣。怎么回事?她在忙些什么,连电话都不能接了?在做饭?吃好东西? 他斥责自己,她有可能跑到他家里,做了一顿特别的晚餐,给他来个惊喜呢?这可是两个人第一次在他家共进晚餐,文蒂赛罗酒店就改天再来吧。他应该能够明白这一点的含义,一个女人想高兴快乐一下,自然而然地也就表现出来了。 原谅她一时的疏忽吧!行吗,怀亚特? 他记起过去几天自己遭受了极大的困难,遭受了他所发现的真相带来的痛苦折磨。他真是惶恐不安。从种种迹象来看,塔玛拉容光焕发,正沐浴在爱的光辉中,建议他珍惜这样的时刻,来收获两人爱情的真谛。 翻看短信正准备回复时,突然另外一个念头让他停了下来,他低头看起了刚才的两条短信。 你在哪儿?回家吧,我在这儿。 现在不能通话,在忙,回家吧。 两条短信都是非同寻常地简练,都没有任何落款——她几乎总是写上“Love”或者“Luv”,然后再写上“T”——也没有笑脸的表情符号,这个符号她几乎总是使用,尤其是信息中还带有抱歉的味道,出现了像“现在不能通话”这一类的字眼。 怀亚特回想起自己和多迪·斯宾塞的谈话,他不喜欢老是惦记着自己从事的工作所具有的特点——有时候有点危险——他也不认为这有多么让人害怕。他告诉多迪的简单事实是不容否定的:伊万·奥尔洛夫从来就不是兰斯面临的最大威胁,伊万是在为亨特效力。现在伊万已经不在了,这项工作就会转交到亨特手中。 这就使得怀亚特现在构成了对兰斯的威胁。 考虑到警方显然已经认可了莱昂内尔的犯罪事实,亨特现在是唯一一个挡住兰斯迈向自由的绊脚石。当然,如果亨特认可了莱昂内尔的犯罪事实,那么兰斯就安全了。要是兰斯今天跟踪了他的妻子,或者找人跟踪了他的妻子怎么办?要是他发现妻子和怀亚特在俱乐部见过面怎么办?给管家泰勒一点好处就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亨特可就真的处于危险之中了。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不是很大,这他知道。 可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吗?也不是。 哪怕一点点的“可能性”都是让人不安、难以忍受的。 他站在加州大街的人行道上,就在亨廷顿酒店的前面。突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一阵眩晕席卷而来,他意识到虽然短信是从塔玛拉的手机发过来的,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塔玛拉本人发过来的,不是吗? 怀亚特紧紧抓住手机,靠在一根路灯柱子上,尽量缓一缓迅速占据心头的恐慌感。也许他该再服用一两粒古铁雷斯医生开出的药丸,他没有这样做,他没感觉到自己需要这样做。 他该尽力再打电话,而不是发短信吗?或者再给她发一个紧急的信息,要她回电话,还是… 要从容,他告诉自己。想清楚了,要从容。 他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突然
,这一点变得势在必行。有了时间,他就可以考虑各种可能性,作出评估,想好计划,并最终作出决定。 我一小时后到家。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爱你,怀亚特。 他发出了信息。 在打其他电话之前,他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表明自己没有遭受妄想症带来的错觉的折磨。他不需要百分百确信,但有其他提示还是很受欢迎的。因此他打了家里座机的号码,听到厨房的电话响了四声,然后转向了语音留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告诉拨打电话的人他不能接电话,但他们可以留个信息,他会拨打回去的。 如果塔玛拉在厨房做饭的话,她可能会选择听着电话,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接的,但如果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就不一样了,就表明信息显然是假的。 “嘿,怀亚特,”他说,“我是马里奥,我在海港区忙着塔克的事情一时走不了,我想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如果你在听电话的话,……”他顺理成章地停了一下,然后有意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好吧,我打你手机。” 他挂了电话。 如果塔玛拉像她短信上说的那样在屋子里,这样的电话她不可能不接。 极小的可能性看来无情地演变成骇人的巨大可能性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怀亚特无法容许自己再去猜测一次九九藏书,他得尽快搜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在此基础上作出争分夺秒的决定来。几乎是不假思索,他查找着手机的通讯录,找了一个号码。还是先做最重要的事:确定一下兰斯在不在家。 响了第二声铃声时多迪接了电话,她的嗓音带有一种不敢大声说话的压抑感,“怀亚特,你打电话到我家里干什么?你不能往这儿打电话。” “别挂电话,我只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兰斯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还没有下班回家呢。” “你知道他在上班吗?” “不大确信,不确信,他没跟我打招呼。” “过去一小时你接到他的电话了吗?” “没有,干什么?” “你确确实实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 “他有手机吗?” “当然有。” 刹那间,亨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他本来打算叫多迪打电话给兰斯,尽量确定兰斯的位置,编个借口至少可以搞清楚他不在某个地方,但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你能不能把他的号码给我?”他问道。 “我想不行,干什么?” “我需要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怎么就能告诉你他在哪儿?” “你得相信我,这样是行的。求你了,万分紧急。”他压低了嗓音,“这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今天谈到的一切。游戏就要结束了,多迪,求你了。” 停顿了一下。 “好吧。”她说道,把号码给了亨特。 第三十二章 午餐时和居尔不欢而散之后,亨特不大确信居尔看到自己打来电话时还会不会接。居尔接通电话后,怀亚特就开始给居尔戴高帽子。如果他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判断正确的话,居尔一开始对他有什么样的态度并不要紧:如果他判断错误的话,也不要紧,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你说得对,我向你道歉,”他开始说,“如果我要你参与我的事情的话,不管我发现什么,我都得告诉你。我不知道中什么邪了,我就是一个混蛋,好吧,我很抱歉。” “给你发短信的人是谁?” “多迪·斯宾塞,兰斯的妻子,就是兰斯干的。” “你是说他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 “还杀害了奥尔洛夫,出租车司机,以及莱昂内尔·斯宾塞。”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因为现在兰斯就在我家,还抓住了塔玛拉。” 亨特几乎听到居尔挺直腰杆的声音。 “你说什么?” 亨特简要向居尔说明了情况,仍然不想透露任何信息。他和多迪通话之后,25分钟的宝贵时间已经过去了,卡莉·卢琴特在此期间一直在测算兰斯·斯宾塞手机脉冲信号的位置。现在她已经收到了布兰南大街两座发射塔处有兰斯手机的信号,还要另一座发射塔来确定兰斯手机完全准确的GPS位置参数,但这两座发射塔已经清楚地表明兰斯离亨特的仓库距离不到200码远,近到怀亚特可以完全确认这一点。 “……因此我给你打电话,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因为现在很清楚是要警方介入了。你需要召集警员,把那个地方包围起来,我是说现在就要行动。” “就这样,嗯?” “德温,尽可能快一点,我不是开玩笑的,毫无疑问,兰斯就在那儿,抓住了塔玛拉。他在等我露面,这样我开门时他就可以杀了我。” “你说毫无疑问,是吧?你非常确信吗?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怀亚特,可不能搞错了。” “我明白,这绝不是预感,我发誓。” 兰斯·斯宾塞看了看手表。 怀亚特发短信说他一个小时内就会回来,已经过了将近40分钟。 那个女孩已经停止了呻吟,现在侧身躺着。他用自己在越南战场学到的方式把她捆住:让她腹部着地,把双手紧紧绑在身后,然后再把绳子拉到脚部,让她弯起腿,把绳子绕脚踝捆了五圈,最后系紧了才算完事。她怎么也跑不了。 他把卧室里的椅子拉到走廊上,在这儿可以更好地监视车库的大门,还可以听到厨房门口开锁的声音。 他起了两次身:一次是上了一趟卫生间,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卫生间和周边的一切擦得干干净净;一次是去厨房,确保门在亨特闯进来之前以他发现的方式在里面上了锁。虽然亨特几乎确定无疑会开着迷你酷派车从布兰南大街进入车库,但也不排除他可能把车停在某个地方,从厨房跑进来。考虑到这地方是一个工业仓库,位于充满危险的城区地带,他不相信此处没有预警系统。有时候,他知道,这就得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在这两次起身过程中,兰斯都回卧室看看,发现女孩还是和他离开时的姿势一样,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绳结系得紧紧的。 她可真算不上是一个好伙伴,不是吗? 兰斯意识到亨特不会离他多远了,不妨现在就把这个女孩给除掉,免得等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他之前想过枪声太大的问题,这让他放缓了杀戮行为——又一声枪响之后他在屋子里转悠感觉总不是太好——因此他认为自己可以到厨房里拿一把刀割破她的喉咙。悄无声息不说,效率还挺高,还少了一个要担心的细节。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厨房走去,这时厨房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停下脚步——不过耽误一小会而已——听听看。可能是亨特打来的,解释一下,或是改个时间,这点消息还是值得了解的。 电话响了四声,接着是录音电话的声音。 兰斯·斯宾塞沿着走廊朝前走了一步,走廊直通厨房。 亨特的录音电话播出了信息。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嘟嘟响了起来。 “兰斯·斯宾塞,”他听到,“你该拿起电话,我是旧金山警察局的居尔督察,你已经被包围了,只有两个出口,我们都已经瞄准了。举起双手,马上从里面出来。” 兰斯·斯宾塞拿起电话,“好好拍拍我的马屁,”他说,“我有人质在手,我要一辆汽车。” “你看,兰斯,”德温说,“这可不大适合你。你知道,你没有办法从这儿逃走的,让那个女孩走吧,我们谈谈该如何结束这一切,这样就没有人受到伤害了。” “我告诉你怎样做到没有人受到伤害:你给我准备一辆汽车,不然我打爆她的脑袋,就现在。” “兰斯,你是不想杀她的,那样做你会得到什么呢?” “至少我感到心满意足。问题是如果我杀了她,谁会更加抓狂呢,是你还是我?我想我们俩都知道问题的答案,是吧?尤其是杀不杀她完全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你给我准备一辆汽车,我要到机场坐飞机。我把女孩丢在机场跑道上,然后飞走,很容易达成协议的。” “兰斯,我不能这样做。” “真的吗?也许你想和别人商量一下才能下决心执行糟糕的计划吧。你的局长,或者是市长,或者怀亚特·亨特本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们认识他,你就在他家里。” “对了。你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堡垒,所有的窗予离地面都很高,你注意到了吧?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说你们已经瞄准了入口?哦,我也是这样。谁也不要试图进来,否则我就杀了那个女孩。你们投放催泪瓦斯,我就杀了那个女孩。听清楚了吗?你们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哦,我已经说过我不得不杀了她吗?她腿部中弹,已经流了很多血,因此你们只有让我走。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 “好吧,督察,这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结果了这个女孩。” 第一支反恐特警组在居尔打过第一个电话后不到一小时就全部动员起来了,封锁了第五大街的街区,第五大街紧临亨特家后面的小巷;也封锁了第四大街和第五大街之间的整个布兰南大街。四辆警车和反恐特警组的车辆在更宽敞的主干道上排成一排,一辆巡逻车载着两位反恐特警组成员开进亨特家后面的小巷里,一直开到小巷在另一家仓库货运出口处结束的地方;最后一辆巡逻车带着两位反恐特警组成员堵在了小巷在第五大街的路口。小巷,只有一盏路灯,正常情况下光线不好,现在亮起了一盏盏的弧光灯,把后门入口处照得亮如白昼。三辆电视转播车和工作人员沿着大街排成一列,大街后面正对着法院。 在布兰南大街正前方设立了一个指挥所,有格里斯基、居尔、莎拉·拉索以及几个反恐特警组的官员,指挥所就设立在特警组车辆的后面。尽管不是指挥组成员,怀亚特·亨特坚持站在外围,很大程度上被人忽视了,但因为他是拉响这个特别警报的人,因为这是他的住宅,他的女朋友就在里面,别人也就容忍了他站在一旁。上周三杀人案的凶手是兰斯,不是莱昂内尔,亨特的判断是对的。 市区的人质谈判专家西里尔·贾维克正在往亨特家里打电话,告诉兰斯·斯宾塞他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飞机,正准备起飞。 电话铃一响兰斯就接通了,贾维克刚说完,他就说道:“我一直在电视上看着你们这群傻瓜,所有的警车在我们准备出来的时候全部离开这儿——离开街道,离开小巷,听明白了吗?” “听得清清楚楚,”贾维克说,“没有问题。我们离开这儿之前,兰斯,我想告诉你一句,现在改变主意还不迟,随时都可以。如果你不想这样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绝不可能。你他妈算老几?和我说话的另一个叫居尔的家伙在哪里?” 贾维克指着居尔,示意他走上前,“如果你想和他说九九藏书话的话,他就在我旁边,要不要他接电话?” “我不在乎跟谁说话,我只想把这事了结了。” “这也是我们的期望,我们对你有个请求。” “没门,我跟你讲过我要的东西了。” “对,我们知道。在我们给你汽车之前,我们想和那个女孩说两句话,确保她安然无恙。” “不行,”兰斯说,“实际上,我们碰到了一个新问题。你们这帮傻瓜在磨时间的时候,她昏迷不醒了,现在她不能为我开车了,我需要一个司机。我不要警察,就是说我不要我不认识的人。跟你们来个新交易,我拿那个女孩跟你们换一辆车,让怀亚特·亨特为我开车。” 贾维克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们是做不到的,我们不能拿一个平民和你换另一个平民。如果我们派一个警察来,又有什么不同呢?随便哪种方式你都有人质在手,你都能坐上飞机。” “你听到我的要求了,”斯宾塞说,“你们最好快一点,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贾维克看着居尔,居尔又看着亨特,亨特点点头。 “没有时间了,”怀亚特请求道,“就这么办吧。” 贾维克点点头,对着话筒说:“好吧,就依你。” 最后兰斯说:“他一个人到小巷门口,不准穿防弹背心,双手用手铐铐在背后,手铐的钥匙就放在衬衫口袋里或者我能拿到的地方。” “你要手铐钥匙?” “你听见我说的了,”兰斯不耐烦地解释道,“想想吧,他双手铐在背后,怎么帮我开车?他坐在驾驶位上,我把他铐在方向盘上。而且,他要先进来,然后女孩才能出去。” “不行,”贾维克说,“他走到半道上,然后女孩出门。” 兰斯考虑了片刻,接着说:“我需要几分钟才能把她安置好,亨特准备好了再打电话过来。” 警方从巷子里撤走了警车,把特警组的车子开到一旁,这样指挥小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亨特家的后门了。贾维克和兰斯一致同意的计划就是一旦塔玛拉出了屋子,警车赶快把她送至安全地带,亨特会沿着小巷,走到通向厨房的后门处。与此同时,一位警官会沿着小巷把车子倒进去,车子开着的侧门正对着亨特家后门的前方,车门紧贴着厨房。兰斯不会给附近屋顶上的狙击手任何机会,让自己暴露在枪口之下。车辆就位后,司机出去,兰斯和人质会从仓库里出来.99lib.,从边门进入车里,然后关上车门。亨特被铐在方向盘上时,车子就会向机场驶去。 在路上,他们会通过兰斯的手机和他保持联系。他俩到达旧金山机场跑道处的湾流公司时,附近就没有警察了。车子可以开到直通飞机里面的旋梯处——接下来,关上机门——两个人进到飞机里面
。只有在兰斯感到心满意足,确定跑道通畅,飞机准备好了,加满油,准备飞行了,他才会放了人质。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他要对人质做的事。 亨特走在小巷里,经过抱着塔玛拉的警官身旁。她已经快神志不清了,但在亨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后还是睁开眼睛,向他虚弱而惊恐万状地笑了一下。 现在,他的双手被居尔的手铐铐在身后,袖子卷了起来。他走过仓库后面熟悉的柏油路面,一直来到通向厨房的小台阶上,他就在这儿等着。突然门开了,眼前是一个和自己块头差不多的男人,穿着黑色牛仔裤、网球鞋和一件黑色T恤,凸显出健壮的体格。冷漠的一张脸,阴森森的双眼。 兰斯·斯宾塞60多岁的样子,身材保持得很好。 他握着枪,正对着亨特的胸口。 “进来,关上门。” 亨特向前一步,走进厨房,踢了一脚门,门在身后关上。 “女人,嗯?”斯宾塞说,“是多么让人讨厌啊!” 亨特退后靠在门上,看着斯宾塞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杀害玛吉·卡森?” “你干吗在意?” “她是我的母亲。” 斯宾塞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哦耶,那就对了。怀亚特,是这个名字,这就是多迪怎么想起来的,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杀她?” “谁在乎呢?”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因为我接到了命令,我的老板认为她是一个威胁。” “是吉姆·琼斯吗?” 他点点头,“确实是他。” “一个带着孩子的20岁母亲怎么会是威胁?” 斯宾塞又耸耸肩,“威胁就是威胁,和年龄大小无关。琼斯要她死,那她就只有死了。” “吉姆·博格呢?” “这是干什么,审问我?那个警察,是吧?看你能不能猜到。” “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还没有,可博格已经和莱昂内尔谈过话了,他十分害怕,因此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我应该照顾照顾我的弟弟,他总是薄弱环节,容易攻破。” 斯宾塞拿枪指着亨特说:“转身,现在就转。我叫他们把手铐钥匙放在你身上,在哪儿?” 亨特向衬衫口袋示意了一下。 “我们这样干:进车时,你坐到驾驶室的位子上,我把你铐在方向盘上。不要动,不然我打爆你的脑袋,现在转身。” 斯宾塞打开了亨特的一只手,拿着钥匙,往后退了一步。他拿枪指着怀亚特说:“别想搞什么名堂,把手放到身后,蹲下来,双脚笔直向前,后背靠墙,把手放在身后。” 电话又响起来,斯宾塞拿起话筒。 “有话快说。”他说,又补了一句,“你们干得不错,我很满意。好了,我再停留一会儿,把车子开过来,到了跟我说一声。”他回到亨特身边,用枪示意道,“站起来,慢点。我们要动身了,我发命令,你开门。” 亨特半蹲着挪到自己可以采取行动的地方,隔着门,他听到汽车开到了指定地点。他站起身,用手握住门把手。 斯宾塞当然注意着亨特的一举一动,但他更大的注意力放在了握在左耳边的电话上。 一直指着亨特的枪口放了下来,指向两个男藏书网人相隔8英尺的地面。 10秒过去了,20秒过去了。 “好吧,”斯宾塞对着电话说,然后抬起枪口,指向亨特,“我们开始吧,打开门,再等我一下,我俩一起出去。” 亨特转动着门把手,让自己离斯宾塞又近了一步,然后朝里向斯宾塞的方向拉开门,一只脚抵着门,通过缝隙尽可能地伸出那只未铐住的手。 两秒钟之后,就在亨特卧室的外面,一声巨响撼动了高墙,有人在篮球场那边试图摧毁掉通向屋子这边的门厅大门。 刹那间,巨响分散了斯宾塞的注意力。听到突然而至的爆炸声,他头歪了一点点。亨特一直在等待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刻,现在机会来了。 亨特挥舞着双手,朝前冲去。他紧赶两步,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烈撞击着斯宾塞,把他抵在墙上。 枪口偏向了一边。 亨特用胳膊勒住兰斯,尽力想把他侧身摔倒在地,可皮鞋在厨房地板上滑了一下,他没使上力气,因此他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把枪给打掉了。 枪咔哒一声落到了他的身后。 就在斯宾塞把亨特向后一摔,亨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时候,又一声巨响从门厅的门口传到了厨房。斯宾塞一个鱼跃,压在亨特身上,伸手就去抓枪。斯宾塞抓住枪管,挥动手臂砸下来。 亨特抬起手,挡住了这一击,一把抓住枪柄,朝边上一滚想要夺过来。 斯宾塞一个飞扑,亨特一个闪躲,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意识到枪还在自己手中。 兰斯突然站起来,又朝他冲过来。 怀亚特握枪在手,抬起手臂,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把斯宾塞打得退后两步,靠在墙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盯着亨特。 亨特毫不耽搁,“这是为我母亲打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握枪,仔细瞄准,又开了两枪——砰!砰!——两发子弹射进兰斯的胸口。 两位反恐特警组成员最后终于用破门锤打破了门厅的大门,最后一枪刚打完他们就冲进了厨房,举起手中的武器,“放下枪!放下枪!” 亨特把枪朝地上一扔,枪在地板上滑行着,一直滑到电话下面抵着墙才停下来。他急促地喘着气,举起手,放到头顶上。 他看见斯宾塞顺着墙滑倒在地面上,一圈红色在黑色的T恤上绽放开来。兰斯的胸口鼓起,然后落下来。 然后又鼓起,接着又落下来。 接下来他的胸口再也没有鼓起。 “假如……” 亨特把一根手指放到塔玛拉的嘴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她躺在救护车后面的轮床上,裹着两条毯子,左边胳膊在打加了止痛药的静脉点滴。医生给她大腿打了绷带,子弹穿过了她的大腿,没有伤到腿骨和主要的血管。现在她坐了起来,双手在毯子上握住亨特的手。 怀亚特精神依然还处在恢复之中,他被塔玛拉的复原能力惊呆了。一小时前,她被兰斯控制住,绑得紧紧的,受了伤,面对着兰斯的枪口,但一旦两人又在一起,摆脱了危险之后,她忍不住大哭了五分钟,紧紧地抱住亨特。可现在,虽然虚弱无力,紧绷着脸,一脸泪痕,她却只想知道在里面发生的一切情况,只想知道亨特是怎么搞定的。 “‘假如的情况’没有发生,”他柔声说,“搞定了。” “我知道搞定了,可是……” “你看,”亨特说,“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弄出来。一旦我知道他想要手铐钥匙,就不需要动脑筋了,这意味着他要把手铐打开,我想那就是我的机会。” “好吧,可你怎么知道你能袭击他?” “随机应变,然后克敌制胜。我当时是不知道的,可我想那是我最好的机会,我确确实实认为这是个不赖的点子。”他把塔玛拉脸上的一缕头发向一边拂去,“关键因素在于厨房的壁挂式电话,我们已经控制了谈话的主动权,就打那部电话联系他,对不对?只要他在接电话,他就无法看着布兰南大街的门口,是吧?是的,他看不到,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我站在厨房门边,他在接贾维克的电话。与此同时,特警组那帮人用我给他们的钥匙进入球场,再用破门锤砸里面的门。” “要是他们攻门了,你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那可就糟了,”亨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他们等着,等到我发出信号。” “你发出信号?” “必须得有信号,塔姆,这是规矩之一。” “什么信号?” “打开小巷的门。如果我打开门,伸出手来,不管是不是铐上的那只手,不要紧的,屋顶上用双筒望远镜观察的警察知道我的手放开了,就给等在门外的特警组队员发出攻门的信号,他们会用破门锤使尽全力来砸门,此刻我扑向斯宾塞。” “可要是……?”她还想问。 “塔姆,”他说,“他已经至少杀了连我母亲在内的五个人,他到机场是不会放过我的,必须得干掉他。” “可……” “嘿嘿嘿,很容易的,”他轻轻地给了塔玛拉一个吻,“‘假如的情况’没有发生,塔姆,搞定了。” 第三十三章 苏珊·佩齐和琳恩·谢泼德在过去几周里建起了友好的私人关系,琳恩当时在挖掘老太太所说故事的背景资料。现在,两个女人坐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公园的餐厅里共进午餐,小狗贝茜安静地蜷缩在桌子下面苏珊的脚边。两人吃完沙拉,聊起了私人话题——琳恩又有了新的新闻线索,怀亚特·亨特要邀苏珊去他家过感恩节,报销她此趟外出的一切费用,让她住在圣弗朗西斯酒店——苏珊最后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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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时间问琳恩的故事如何写下去。 “我已经把整个故事写出来了,他们说下个星期天开始分七期连载,因此很快就能读到了。” “那很好。” “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琳恩拿起餐巾,把一些食物倒进自己的盘中。最后,她笑了起来,脸上有一些尴尬的神情,“说实话,我可能会毁了自己是一位有闯劲的调查记者的声誉。” “不管怎么说,我不是那样看待你的,我把你看成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谢谢。我开始以同样的方式来看待你,其实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这是最可怕的部分,情节含糊不清,简直毫无意义,因为故事本身——就是怀亚特寻找你女儿和他父亲的事——已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们知道这个兰斯·斯宾塞干了些什么,也知道他是怎么干的,他已经死了,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 “还有吗?” 琳恩又犹豫了一下,“就是钱的事情。” 苏珊点点头,“总是钱在作孽,不是吗?” “钱作的孽够多的,”琳恩说,“但在这个案子中,也许作的孽更多。” “你是说还在作孽?这一切过后还在作孽吗?” “你知道我们谈的有多少钱吗,亲爱的?我刚开始调查此事时,我想人民圣殿教的总资产大概一两百万美元吧,也许多达500万美元。” “不止500万美元。” 琳恩可能当时被吓住了,但她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显然颇为自豪,“估计高达5000万美元,记着,这是1978年的美元。时至今日,只有大约3500万美元被追回或者搞清楚了去向。显然,斯宾塞兄弟不是唯一挪走钱财、临时从手提箱里拿走现金供自己使用的人。” “斯宾塞兄弟?他们两个都干了?” “哦,是的。莱昂内尔和兰斯都是琼斯的飞行员和手下,两人从来就没有长期住在琼斯镇,最后时刻就不在那儿,因此他俩也不在幸存者名单之列。实际上,他们不见了踪迹。” “那么,琼斯为什么需要这些私人飞机?” “哦,当然是运人和运钱了。” “可运到哪儿呢?” 琳恩把手放在苏珊的胳膊上,“这就是让我感到惊奇的地方。这些钱当然存在旧金山的银行里,也存在拉丁美洲、瑞士、法国、巴哈马群岛、委内瑞拉以及五六个其他国家的银行里。还有库拉索岛、格林纳达、奎亚那。哦,别忘了梵蒂冈,这个国家在巴拿马建立了好多家影子公司来转移人民圣殿教的钱财,这还只是法院指定的资产管理人确确实实发现的钱财去向。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是一个非法的洗钱勾当,规模巨大,涉及全球范围,这使得发生在那儿的悲剧更加超乎寻常,因为琼斯镇的普通人认为这些钱是用来挽救他们灵魂的。就实际情况来说,这些勾当绝对算不上是偶然为之。” “太让人伤心了。”苏珊说。 “不仅如此,”琳恩说,“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还有许多钱留在那儿,还有所有偷了这些钱的人活在世上,他们可不想再把这一切给搅起来,然后引起人们的关注。我的编辑已经问我是否可以再写一部,来追踪钱的去向,看看这些钱今天跑到哪儿去了,看看现实生活中是否依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发生。从斯宾塞兄弟身上我们可以看出,这样的事依然是层出不穷。” “你可以拒绝这份差事,不是吗?” “那我成了什么样的记者呢?” “一个能活下去的记者。” 琳恩又拍了拍苏珊的胳膊,“你这样说话,听起来简直太耸人听闻了,我很可能迫不及待地等着故事的刊登呢,不管怎么说我别无选择,是吧?关于在琼斯镇死去的那些人,该由我们去铭记他们,该由我去补充完剩下的故事,至少要尽我所能,这样的事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在道德评判上也没有限制。” “你可得小心点,行吗?” “当然了,亲爱的,不要担心,”琳恩说,“我一向小心翼翼。” 埃莉诺·博格不想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因此一小群人在感恩节前一周的星期三聚集在意大利海湾酒店的后堂大厅里。除了埃莉诺一大家人之外,坐在长桌旁的宾客包括警察局长维·拉皮尔以及刑侦处主任阿布·格里斯基(两人都是一身制服)、德温·居尔、怀亚特·亨特以及警察局的秘书唐娜·吉格利亚尼。 午餐收拾干净,倒上咖啡之后,维·拉皮尔在桌子的最前面站起来,德温·居尔拿水杯敲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都静下来之后,拉皮尔开始发言: “今天,我们几个人聚在这儿,来纠正发生在36年前的一桩冤案。当时,詹姆斯.A.博格刚刚升任本市警察局的督察,决定主动去调查一桩案件,一个叫玛吉·卡森的年轻女人在此案中被杀。玛吉的丈夫凯文,因为这次谋杀已经被审判过两次,两次都无法定罪。 “吉姆·博格认识凯文·卡森,他也相信卡森先生是无罪的。很快,博格督察就把注意力放在一对兄弟身上,就是莱昂内尔·斯宾塞和兰斯·斯宾塞,兄弟两人是受害者的熟人,是吉姆·琼斯人民圣殿教里自封的打手,人民圣殿教两年前才迁址本市。 “刚刚询问过莱昂内尔·斯宾塞情况后不久,詹姆斯·博格督察就死于一场明显但让人莫名其妙的自杀之中。旧金山的刑侦处对博格督察的死因进行了调查,很遗憾未能找到博格督察是在调查一桩公开的谋杀案而死于公务的证据。因为这一点,博格督察在此之前从未迈入因公殉职的警官行列,去得到人们的公开认可。这些因公殉职的警官名字会镌刻在法院荣誉纪念墙的花岗岩上。 “今天,我们聚集一堂,授予你,博格夫人,一块由我和市议会批准、市长签名的纪念牌匾,牌匾陈述了你的丈夫詹姆斯·A.博格督察是英勇无畏地因公殉职,并指出他的名字应该添加到荣誉纪念墙上。” 埃莉诺·博格满脸泪水地站起来向局长表示感谢时,居尔转向亨特,翻着白眼。 “不要这样玩世不恭,”亨特对他小声嘀咕道,“看看她,这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怀亚特,嘿,我是琳恩·谢泼德,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出差吗?” “和身在阿尔伯克基的琳恩·谢泼德了解到的情况正好截然相反?” 他听见琳恩在电话中笑了起来。 “我想是吧。我打扰你了吗?这个时间方便吗?” 五点半的时候,亨特在办公室。 “琳恩,你什么时间打来都方便。进展怎么样?”他又想起一件事,“苏珊还好吧?” “苏珊很好,实际上,我前两天刚刚看过她,她告诉我你要邀请她去你那边过感恩节,真是太好了。” “我是纯粹为自己考虑的,”亨特说,“我喜欢这位老太太。” “我想她和你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知道,这是个奇迹。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她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跟苏珊说过了,接下来我意识到该和你谈谈。” “谈什么?”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唉,谈琼斯镇的事情,谈钱的事情。” “怎么了?” “那儿还有很多钱。我是说,可能有几百万美元呢。自从我们在斯宾塞兄弟身上有了收获以后,我的编辑催促我多挖掘一些这方面的情况,他们认为我可能只发现了冰山一角。” 亨特停顿了一下,“我认为他们可能是对的,你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无非是几周前你告诉我的情况,猜猜结果怎么样。” “琳恩,结果是坏蛋死了。” “对,这是其中之一。”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斯宾塞的故事揭露了这事,我的意思是从整个琼斯镇钱财不翼而飞的角度,我还要写这类文章。也许你该关注一段时间,小心提防为妙。如果有更多斯宾塞类型的人存在,他们可能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也注意到你还在寻找他们。” “这是我的工作,怀亚特。如果我说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就是在撒谎了,也许你也应该小心为妙啊。” “可我没有寻找任何人。” “我知道,你也清楚,但也许他们——不管他们是些什么人吧——也许他们不知道,或者他们不在乎。” 亨特又犹豫了一下,“你能停止挖掘吗?” 她哈哈一笑,“这就好像说我能停止呼吸吗。如果我碰到了一条真正的大鱼,我会通知你一声。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一点,小心为妙,好吧?” “一定。” “比正常情况下更小心一点。” “我会的,我承诺。” “也许我该停止了。” “停止呼吸?” 她又笑了,“我只是有点神经过敏,是不是?我觉得我该告诉你一声。” “很高兴你告诉我一声,也许你不是神经过敏,有人有了那笔钱,可能想据为己有。我听到你说的话了,我会特别警惕的。” 他听到琳恩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暂时小心点。” “暂时,”他说,“还是永远。”又补了一句,“不管哪个先来。” 亨特穿着运动服,在仓库篮球场边,在电脑处于屏幕保护的昏暗光线下,弯腰坐在人体工程学的电脑椅上,手捂着嘴巴。偶尔,他注意到一辆汽车在外面驶过,或者屋子里的热水器发出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根据这些外界的信号,他意识到时间在流逝,但他搞不清楚自己在椅子上到底坐了多长时间——是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 他知道自己猛然醒来时,时间是1点15分。睡在塔玛拉的身边,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将近2点,然后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外面,投了几个球,接着就在球场上坐下来,最后全身伸展起来。 搞不清过去了多久。车辆在外面刷刷地开过,远处响起了汽笛声,最后他站了起来,打算——不,是下定决心!——回去再睡一觉,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无法伸手转动门把手。于是他关了灯,走到电脑旁边,弯下腰坐在椅子?99lib.上,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接受下来,优雅起来。 不行。 塔玛拉轻轻地敲着中门,推开了门,小声说着话,好像是怕惊醒他,“怀亚特?” “我在这儿。” 她把门推开,高低不平地朝前走着——她至少还要一瘸一拐地走上几个星期——这时怀亚特从椅子上站起来。 “哦,”他说,“如果有人要在这儿走来走去的话,应该是我才对。” “我能走。” “你当然能走,可我走起路来不疼啊。”他来到塔玛拉站着的地方,一只胳膊揽住她,“我可不想让你起身来找我,我们进去吧。” “只有你想进去时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想进去?” “因为你跑到这儿,这或许是你想待的地方。” “而不是?” “待在你的床上,”她停了一下,“待在我们的床上。” 亨特呼出一口气,“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我不想惊醒你。” “我知道,可你确信情况就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还能是别的什么样吗?” “可能我们俩走到一起这事进展得太快了,在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就把我们推到了一起。” “是的,我们……” 她把手按在亨特的嘴唇上,“不,听我说。现在,我就住在这儿或者去上班,就在这两个地方跛行着,差不多是残疾人,你就是我的守护者,这一点可能你没有想到。然后你和我一起上床睡觉,每天晚上醒来后一个人跑到这儿坐着。你说这是因为你不想把我吵醒,可我想不是这么回事。至少,我想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你认为呢?” 亨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沙哑着嗓音说:“你说起自己残疾了,如果残疾的那个人是我,我可不想你以这种方式看见我,情况会怎么样呢?” “怀亚特,”她小声说,“你记得你在墨西哥的情况吗?” 亨特竭力抑制住自己,摇摇头,“那已经结束了,我崩溃了好几天,然后克服过来了,那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兰斯死了,塔姆,整个事情都过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把这事抛在脑后,认真地生活下去。与此同时,我冒险失去……我是说,如果你……如果这就是我要过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怪你的,我甚至不希望你看到我这样。我在尽力不把事情弄糟,结果,每天晚上,就这样……这样乱七八糟,让我身心疲惫,根本就不是说要赶你走。” “嘿!听我说,这赶不走我,什么也赶不走我,你明白吗?除非你不再和我共同承担这事了,承担这件真真切切发生的事了。” “这件真真切切发生的事,”亨特说,“塔姆,我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我什么也无法保证。一切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让我无法入睡,让我承受这该死的头痛……”他疲惫而沮丧地摇摇头,“我不想让别人承受这一点。” 她抬起头,抵着亨特的头,紧紧地抱着亨特。 “怀亚特,”她说,“多长时间了?三个星期了?还是五个星期了?在一切开始之前,和你的一辈子相比较,孰长孰短?你无法指望过一段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也许要过很长时间才行的,不要紧。你不明白吗?事实上,这件真真切切发生的事,也许是发生在你身上最好的事情。把一切收拾干净,这样才能朝前翻开人生的新篇章,不管这个篇章到底怎么样。我想要的一切就是你让我也融入其中,成为你的一部分,你认为你能做到吗?” “我讨厌它。”亨特说。 “我知道你讨厌它,但你不需要独自面对了,我在这儿,我想留在这儿。” “我担心我会吓着……” 她又一次用手捂住了亨特的嘴唇,“不要再说了。好吧,你担心,担心没什么啊!你害怕,我看见你害怕,这不会吓跑我的。我就在这儿,等到你把我撵出去为止。”她吻了吻亨特,“听见了吗?” 他紧紧地抱着塔玛拉,重重地喘着气。 “回床上吧。”她说。 多迪没想到兰斯被杀掉了。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她的想法。她的计划只是让警方抓住他,把他带走,让自己能够舒舒服服地过上奢靡生活,自由自在,毫无牵挂。当兰斯死了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时,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觉自己的心窝子被掏空了。 因此,她毫不困难地就扮演起悲伤欲绝的寡妇应有的角色来——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不是做秀给别人看的。 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突然死去会给你的精神带来巨大创伤,就算你对他毫无感情。而且,他们上周还做过爱。在过去三年里,他对待她尊重有加,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他对她要求的就是招之即来就行了。事实上,反过来的情况是她在那方面也有需求,他差不多能满足她的这些需求。 现在她已经穿了三个星期的黑衣了。她接受了数不清的新闻采访,然后是安排葬礼,和朋友们吃午饭,和律师、会计人员、机场员工会晤,这些人现在都是她的下属了。 她在坚持着,支撑着。 怀亚特·亨特说话算话,只字不提她提供了兰斯的手机号码一事。她依然搞不明白怎么知道号码就能确定一个人的位置,但显然这是完全可能的。 不管怎样,她都受够了。 今天,感恩节前的星期五,她醒来时打电话到公司,在湾流公司点了10点钟的菜。到午饭时间,她住进位于卡普鲁亚的丽嘉酒店,此处有着2500平方英尺一览无遗的海景。如果你问她的话,她会说她需要这样的空间,因为吉米星期三就会回来过周末了。但对于她来说,真的,有什么要紧的呢?她有的是钱。 她拥有了所有的钱。 她打开免费赠送的香槟,通过客房服务点了一打的牡蛎、一大盘寿司和一份龙虾仁。酒足饭饱之后,她走进去洗了个澡。 走出浴缸之时,太阳正要下山。夜晚让人清爽,正是酒店生意清淡之时,因此她不急着擦干身体,而是把最后一点香槟倒进凹槽玻璃杯,一丝不挂地走到平台之上。 她朝地面和远处的海洋看去,把酒杯放在栏杆上,摊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世界,眼里闪烁着贪婪和高兴的神色。 每年到哪儿去过感恩节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亨特一大家人。这一家有五个孩子,四个和各自的配偶,再加上父母鲍勃和莎琳,过节的可能性似乎无穷无尽。在今年之前,怀亚特一直是到某一家做客,但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家庭的重要性,觉得自己应该要当一次东道主了。 他专门请人把家里打扫干净,把内门修理、油漆了一番,租了三张大圆桌,放在篮球场旁边。除了邀请来自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外祖母,他把亨.99lib.t>特家的所有17个成员全部邀请过来,再加上塔玛拉、米基和艾丽西娅,以及他们的外祖父吉姆·帕尔。 米基当然负责所有23个人的烹饪工作,每分每秒都干得快乐无比。塔玛拉腿不好,和艾丽西娅一起打起了下手。七个年轻的侄子侄女——从四个月到八岁不等——差不多认为自己都快乐得死过去了,来到了天堂,这儿有篮球场和各种各样的玩具,怀亚特大伯允许他们去摸去玩。 他把潘多拉连在效果好的不得了的音响系统上,正在播放着托尼·班尼特的频道,主要是班尼特自己演唱的经典曲目,还搭配有一些很不错的辛纳特拉、比丽·赫利迪、史提夫·泰瑞尔、梅尔·托尔梅、史蒂夫·劳伦斯和艾迪·高美的曲目,听起来效果棒极了。 米基一有要求,亨特就会到厨房帮忙。要不然,他就会尽地主之谊四处走动,偶尔投上一球,,弹弹吉他,教孩子们一下模拟冲浪的课程,骑上摩托车在屋子里面溜几圈——这可不怎么受父母欢迎,但他是兄弟几个当中的老大,摩托车时速又不超过10英里,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四个老年人——鲍勃、莎琳、吉姆和苏珊——坐在一张桌子旁喝着古典鸡尾酒,享受着身边的吵吵闹闹,唠叨起来就像是老朋友一般。有一次,亨特朝四周望去,非常确信地看见吉姆·帕尔这个老家伙握住了苏珊的手,苏珊看起来比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遇到的那一天要年轻20岁。 亨特走进厨房,想看看食物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时米基指着厨房门上面墙上的一个洞,“那是什么时候搞的?” “猜猜看,我想我得把它作为纪念品留着,不是每个人家的厨房都有一个子弹孔。” “这就奇怪了,”艾丽西娅说,“你竟然考虑有多少人想要一个子弹孔。” 亨特冲她笑了一下,问米基:“还要多长时间开饭?” “大概45分钟。” “我可以和你姐姐谈谈吗?” 亨特和塔玛拉沿着走廊走了出去,来到球场边,然后穿过极度混乱的孩子和大人堆,走到外面,来到布兰南大街上。 “我们到哪儿去?”塔玛拉问。 “是个惊喜,”亨特说,“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他拉着塔玛拉的手,领着她走到拐角处,然后转过来,走进他家房子后面的小巷里。 “门廊上面是什么?”她问。 “嗯,”亨特说,“好像是花。” 实际上,是一大束各种各样的玫瑰花,花店几乎都买不到这些种类的花。 “什么时候放到这儿的?”塔玛拉问,“我们一直都在厨房,不知道为什么没敲门。” “也许早就放在这儿了,也许今天早上送到这儿的。”事实上,亨特知道,他和塔玛拉一起离开厨房的时候,米基就得到信号,刚刚从橱柜的藏身之处拿出来,放在外面。这花昨天就放在橱柜里了。 亨特单膝跪下,从花束中央拿出卡片。 “上面说是送给你的,一定是一个仰慕者吧,”他把花交给塔玛拉,“我们可以拿到里面去,会成为大家关注的一个焦点的。” “是三个焦点吧,太大了,”她朝亨特笑了起来,“怀亚特,你太好了,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是一大部分惊喜,”他说,“另一部分惊喜让我感到有点紧张。” “什么惊喜?” 他身子一转,坐在后门廊之上,拍着身边混凝土。 “这儿,”他说,“坐一会儿,给腿缓缓劲。” 她略作犹豫,最后把花放下来,弯下身子说:“好了,我坐下来了,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惊喜?” “我要问你一些事。” “蝴蝶的翅膀。”她说。 “真神了,”亨特说,“我就要问你蝴蝶翅膀汤的主要原料是什么。” “真是伟大的思想,”她握住亨特的手,“你真的紧张吗?” “有点。” “紧张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为改变感到紧张,为未来感到紧张。”亨特捏着她的手,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听说你中枪了,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杀了你。那样的话,你就要永远离开我的生活了。” “你看,我没死啊!” “是的,感谢上帝。问题的关键是你可能被杀了,很容易就被杀了。过去几周我老是回想那一时刻,每一次,一想到没有你陪我走下去,我就不敢再想了。” “怀亚特,我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她把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现在用双手握住亨特的手,“这就是你感到紧张的事吗?你不必紧张,亲爱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已经渡过难关了。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我们两个都不会轻易分手的。” 怀亚特坐了一会儿,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戒指,说道:“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我们应该搞得更正式一点。” 她看着戒指,又抬头看着亨特,把亨特的手拿到嘴边吻了吻,“这就是你感到紧张的事?你认为我不同意的可能性很小?” “我真是不大清楚,可能有一点机会吧。” 现在,她眼里流溢出快乐的泪水,“要是根本没有可能性怎么办,白痴?怎么会紧张,我怎么可能说不呢?” “好了,”亨特呼出一口气,“我知道这可能来得快了点,可是……” “怀亚特,我们已经相识15年了,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对,我知道,我是说从我们俩真的在一起算起,我不想让你感到有点仓促,或是感到压力……” 她伸出手,用指尖擦去脸颊上的眼泪,然后再用指尖按着亨特的嘴唇,“嘘,我说行。明白了吗?行!”她紧紧地和亨特依偎在一起。 “玛丽·翠萍·卡朋特的不朽名言是怎么说来着的,”她说,“闭嘴吧,吻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