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建筑师之时光便利店》 第一章“时光之门”新地标设计大赛 黑暗中响起了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另一个人在说话。 漆黑的空间,扰乱着人的感官,让人辨不清对话传来的方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黑暗的空间并不是很大。 女人开始哭诉,声音愈加急速而清晰。 忽然,一个沧桑但镇定的声音打断了她,一字一顿道:“记忆是个罪孽深重的东西……多情总被无情恼……对于这一切,你可都想好了?” 说话者嗓音沙哑,像是用早已习惯的口吻在说着念白。那女人停止了哭泣。空气陷入了一阵难捱的静谧之中。 “啊——” 突然,女人的一声惨叫撕破了黑暗中的一切。但很快,随着“唿”的一响,一扇卷帘门被拉开。阳光趁机而入,浮尘在光束中仓促而欢快地跳跃着。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从黑房间内走出。他站在门口,神色淡然地在夕阳的斜晖中弹除着衣服上的灰尘。而后,他直起身,用手遮着眼睛,望了望天边将尽的夕阳,像是不知时的古人一般,通过日头的角度来分辨着一天的时刻。 阳光还是太强烈,强烈得有些不像傍晚。 不一时,从老头身后的门内,走出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面色憔悴,眼中还带着几丝刚刚哭过的红肿。 “是不是没有那么抑郁了?”老头笑着安慰对方。 老太太点点头。但她还是有些精神恍惚,低着头像是害羞一样,用余光瞟了一眼老头,而后便没说话径自离开了。 老头笑了笑,摇晃着脑袋开始哼起了小曲儿。他就像刚刚忙完了农活的庄稼汉一般,安然自得地扭头回到屋里,享受起了这近晚的时光。 这是间杂货铺,门上陈旧的店招上刻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时光便利店”,字体下边则有一行英文字母——THE TIME GROCERY STORE。可它们搭配着中式的匾额,看上去有些突兀和不协调。 小店所在的街道叫做“映澜苑街”,其间的门店颇多。时光像是微风一样在街道间流过,为每个门店都抚刻了些许历史的陈旧气息。而老头的这间“时光便利店”被历史的烙印打磨得尤为明显。 杂货铺的面积并不大。入口是两扇破旧的木头门,它们在白天是永远敞开着的。从门内往里看,最抢眼的是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内的节目仿佛无限循环一般,总是“嗞嗞”地播着《新闻联播》。电视机背靠的墙上,高高地挂着一张稍有褪色的毛主席画像(连主席痣都掩盖在了岁月的灰尘中)。在画像的顶端,抹布够不到的地方,结了一些松散的蛛网。 再向里看,简单的木板床侧,紧挨着实木棕色方桌上,则摆满了各种旧时的物件。有海魂衫,连环画,发条青蛙,大队长的三道杠;有印着水浒故事的火柴盒,老歌手的卡带,放电影的胶片盒,铁皮机器人,老式的机械座钟,磨的剩半个“炮”字的象棋;还有老上海的“友谊”、“百雀羚”雪花膏……它们就像实物化了的陈年往事,被锁在了某些人记忆沟回深处,也被复制在了这个寂寂无名的小房子之中。 仅仅靠做些“时光”的买卖,也许并不足以支撑老头的生活开支。所以,他在店门口也架起了摊位,卖一些光盘之类的小玩意。 此时,正有几个年轻人围在摊前,随意翻看着上面散放着的盗版电影光碟。 “哎,师傅,师傅……”其中一个人对着屋内喊。 “什么师傅,我又不去西天取经!”老头操着青岛口音,从暗处走了出来,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别叫师傅,听着头疼,叫老师。” 几个年轻人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他们指了指摊位上的光盘,问:“师傅,你这有没有怀旧一点的盘?” “怎么又叫?你们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老头摇了摇头,又问:“要多怀旧的?” “就那种的……怀旧的……”一个年轻人用手比划着玩游戏的动作,“那种经典动作的!” “哎呦!年纪不大,口味倒挺重嘛!”老头忽然放低语调,贴过身来,道:“最近可是查的比较严,半经典的你们要吗?” 说完他就双手拖着自己的胸部比划了起来。 两个学生翻着白眼望着他,一脸的鄙视。 其中一个学生小声地附在刚才说话学生耳边:“这老头神经病吧?” “这儿……有问题。”一个学生指指脑袋。 几个年轻人站起身,鄙视地看了眼老孙头,嘟囔着从店铺门前走开。 一条小黄狗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满身泥水地往老孙腿上蹭。老头低下头看了看小黄狗,又望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笑着感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后,他蹲下来抚摸着小黄狗的脑袋,说道:“老夫姓孙,名大庆,知人所不知,明人所不明。可现在做点小买卖,却连个光盘也卖不出去了!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唉,我这困顿的人生和你这潦倒的狗生,小伟,咱们收拾收拾,双双把家还啦。” 一架银白色的飞机从天空中划过。迎着夕阳慢慢地落下,最终浸润在了金色的天际里。 一切,回归悄无声息。 京华园里的常青树一年四季都盛产着绿色,特别是今年的五月。不过,不变的是颜色,变得却是叶子。它们就像是这校园里的学生,连年的更替,连年的抽芽生长,在这根藤上描绘着青春,留下了一片翠绿。有些绿得苍白,有些绿得欣喜,但无论如何,它们都在此停留过,付出过,有时,也会祭奠过。 所以,有人会道之残酷,有人却欢喜这悲伤。 时间太瘦,指尖却太宽。 不论是孙小岸,还是沙东祺,谁都不会想到六年后彼此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但命运就是这样安排了,他们只能迈步赴约。 此时,在北京某国际酒店里,正在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发布会现场的大屏幕上的字也出现在了电视台的新闻里,上面写着:“不可预见之地——2015年‘时光之门’北京新地标建筑设计国际竞赛发布会如期举行。剑桥大学海归建筑师沙东褀有望拔得头筹,成为夺标人选”。 步履匆匆的沙东褀刚要走出酒店大堂,记者们便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一名记者问道:“请问沙东祺先生,针对这次北京新地标的设计灵感和细节,您有什么可以向我们媒体透露的吗?” 沙东祺躲着快伸到他脸上的麦克风,微笑道:“既然我们这次的设计主题是‘不可预见’,我想我们还是保持它的神秘感吧,希望诸位能够耐心等待招标结果。到时,大家一定会见到一个令人惊奇的创意,但目前不方便细说。” 他着急往外走,但大堂早已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 “沙先生,此次比赛还有比利时著名青年建筑师Thomas参与投标,请问您是否会因此觉得压力变大?”又有记者抓住机会向沙东祺发问。 沙东褀笑了笑,看着那记者回道:“我在之前的多次竞赛中和Thomas都有交手,互有胜负。这次机会算是叙旧,大家又能在一起设计房子了,不是很好吗?” “那您对于流浪建筑师孙小岸怎么看?听说他与您是老同学,现在你们却成了竞争对手。您对此有什么顾虑么?”一个挤在外边的记者问道。 听到“孙小岸”三个字的那一刻,沙东褀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停下脚步,盯着刚才提问的记者。可他刚要开口作答,却马上收回了已到嘴边的话语。他低下了头,推开众人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很忙。我要赶时间,必须得走了!” 终于,他冲出了记者们的包围,快速钻进了一辆白色的轿车中。他看着倒车镜中追逐的记者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皱起的眉毛,却再未舒展。 两天后,预赛如期举行。 酒店的客房门虚掩着,电视上正直播着北京新地标大赛的新闻。播报员详细的介绍了竞赛对于北京未来城市发展的重要意义。随后,播报员抛出悬念,说道:“北京新地标设计大赛预选方案今日正式公布。而到目前为止,有两个方案最被人看好。” 画面中,一个蓄着纷乱胡须的三十几岁***在讲台上阐述方案。胸前的参会证上显示,这人的名字叫“孙小岸”。 “我的方案是利用参数化技术设计而成,用思维成就形态之美。”孙小岸平静地说道,“它不同于泥古不化的沙利文风格,是力学和美学的完美统一。” 话音刚落,站在讲台另一头的沙东祺便打断孙小岸。 “形式要追随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美由心生才不会造作。”沙东祺针锋相对地说道,“形式之美,是感性之美,一旦建筑太过偏重形式,建筑师就容易陷入自我认知而无法自拔。我们都应该知道,设计需要感性,但更需要理性,更需要两者间找到平衡。这才是所有建筑师都应追随的设计哲学!” 沙东祺三十出头,185左右,身材魁梧,有着深棕色头发,漂亮的眼睛,说话掷地有声。他似乎将孙小岸置于不利境地,但他的表情并没有显得轻松,反而,他拧紧的眉毛在预示着他的内心比以往更加忧虑。 酒店的客房内,电视机前的人似乎并没有在观看。电视里竞赛现场的声音被回荡在客房内悠扬的小提琴声所掩盖,甚至连走廊里的清洁工也被吸引住了,好奇地走向那个开敞的房门。 琴声愈发的焦躁难安,仿佛是音乐的呜咽。节奏渐渐变得很快,似乎包含着情绪的紧张与波动。正当曲子快要到**时,房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琴鸣。随即,琴声戛然而止。 清洁工感到奇怪。她探身向房间内观望,却发现一个女子倒在了地毯上。而她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精致的、却已悄然无声的小提琴。 紧张的北京新地标建筑设计大赛现场,记者正做着直播报道。 刚演讲完毕的沙东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演讲台上泰然自若,静如晚风的孙小岸。 他抛出了难缠的问题,将孙小岸置于不利之地,但对方的才华绝非可以用几句有力的反驳就能被掩盖。他知道,对方仍然是个强有力的对手。只是……自己曾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遭遇他。 他的心在下沉,快要沉到了湖底——这不仅仅是因为竞赛,更是因为那段往事,那段不能抹去,却让他总想抹去的往事。 正在此时,有一个服务人员走到了沙东祺的身边,耳语了几句。沙东祺面色惊讶,连忙起身走出了大厅。他不等孙小岸讲完,也不等主持人宣布预赛结束,就这样匆匆离开。 而讲台上的孙小岸看着沙东祺离去的背影,心里也多了一份不安。因为他知道,沙东祺的离开肯定不是因为不想继续听下去,而是因为另一个人,一个让他从没有忘记过的女人。 这个人,叫做林紫昕。 三个人的缘分纠葛,一切的一切,都始于七年前,也就是2008年6月,京华大学建筑学院的那场墓碑设计大赛…… 第二章礼堂的琴声 小提琴是林紫昕的命,至少在遇到属于她自己的爱情之前,一直如此。 音乐系的主楼上,爬山虎像是要抓住这初夏里的每一寸阳光,肆意的霸占着主楼正面的一整面墙,给发黄的楼体披上了一层浓绿。但初夏的烈阳却将它们晒得显露出了疲惫的神态。一片片叶子无力的耷拉着,像是从墙壁里伸出的小手,渴望着一场大雨的滋润。 一层的礼堂里,传出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礼堂只有等到周末才会偶尔有演出,在平日里是很少有人来的。但自从林紫昕拿到礼堂钥匙以后,这里便成了她练琴的独家领地了。 林紫昕是个漂亮的女孩,螓首娥眉,干净清纯,大大的眼睛如一泓清水。她婉转抒情的琴声,使这个老礼堂即使在没有观众的时候,也能够“蓬荜生辉”,显得生机盎然。 空旷的舞台,昏暗的灯光,林紫昕正全神贯注地拉着小提琴。只要有琴声陪伴,她就不会感觉寂寞。此时的她,就仿佛身处拥有上千观众的音乐圣堂里一般。 提琴的曲风不断在变换,节奏开始快的令人喘不过气。 许久,在一个长长的揉弦结尾之后,陶醉的她放下小提琴,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台下空无一人。 好一阵安静后,舞台暗处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了掌声,微弱的灯光中映出来一个女生的身影。等那人离得近了,林紫昕才看出来她是谁。 她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女生,身穿一套浅蓝色的吊带裤,搭配着一件白色的T恤,短短的头发映衬着她俏皮的脸蛋,标致的五官满是淘气和天真的神色。她叫朱雨萌,是林紫昕的室友,也是她的好闺蜜。 只见朱雨萌晃着脑袋,用一副夸张的口吻对林紫昕说道:“哟,小妞儿的曲儿拉的是越来越溜了啊!爷今儿个高兴,赏你五块钱,再来一首!” 林紫昕从刚才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撇了撇嘴。 “嫌少?”朱雨萌走近了些,盯着她道,“给爷笑一个,再加五块钱!” “没嫌少,客官,多谢您打赏。”林紫昕摇了摇头道,“只是我拉的不够好,第7小节的第二个G音进慢了八分之一拍。” “哎呀妈呀,啥意思啊?”朱雨萌一脸茫然,“再整这些我听不懂的,我就连五块都不给了!” 林紫昕的表情云淡风轻。她属于笑点泪点都很高,很难被打动情绪的那种人。在她的性情中,还总有一丝丝忧郁的情愫。朱雨萌说她是古美人儿,总是活在壁画里,不哭不闹,不卑不亢,不笑不惊。她也默然承认过这一点。 “客官,小的知道啦。”林紫昕在嘴角勾勒了一丝难得的微笑。她将小提琴小心翼翼收进了包里,看着朱雨萌问道:“小疯丫头,你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哎,真是!”朱雨萌口中啧啧有声,道:“自古美人多健忘!我就说你记不住这事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展览宣传单,在林紫昕面前晃了晃,又一字一顿道:“爷要带你去建筑学院——把——妹!男妹砸!都超帅的!” “看你那花痴样。”林紫昕拿过单子。只见上面写着“新概念墓碑设计大赛之让亡魂感知色彩”。 她对此确实有一些印象。她记得朱雨萌曾跟她说过这件事,她本以为朱雨萌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她却记得牢靠,现在真的找上门来了。 “墓碑设计竞赛?”林紫昕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还真的想去看啊?” “当然啦!”朱雨萌一把抓起林紫昕的小提琴包,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离开了礼堂,“你就别墨迹啦,快跟我走!” 映澜苑街道两边的梧桐树上,夏蝉正比赛似的发着噪响,像是预告着接下来天气的燥热。 林紫昕生怕朱雨萌磕坏了她的提琴,连忙将背包抢了回来。但朱雨萌依旧抓着她的胳膊,急切的奔向学校东南角的建筑系馆。 “还是你自己去吧,我真不想去。”林紫昕有些后悔跟朱雨萌出来,心里打着退堂。 “不能说话不算话,说不定在那儿还有你看对眼的人呢!” “我不需要男朋友。”林紫昕搂着自己的小提琴,像是怕朱雨萌夺走似的,“我有小提琴。” 朱雨萌拉着她不松手,任凭林紫昕在那儿挣脱:“不行!为了祖国的下一代,我们必须谈恋爱!” “为了我的上一代,真的不想谈恋爱。”林紫昕无奈的摇摇头。 “嘿!美女!” 时光便利店门口,老孙头坐在门口向她们两个喊着。 林紫昕扭头一看,是坊间颇有名气的老孙头,她认得这个人,知道他叫孙大庆,是映澜苑“时光便利店”的店主。这人七十多岁,是个老顽童,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情,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一些无厘头的俏皮话。 朱雨萌闻声转过头来,老孙头便故意拉长了脸,朝她摆了摆手:“不是叫你!是你后边那位!” 听到这里,林紫昕噗嗤笑了出来,看着朱雨萌一脸的怒气。 老孙头只是看着林紫昕,说道:“美女,我看你天庭红润饱满,太阳穴元气充盈。柳叶弯眉,唇红齿白,近日必走桃花之运呐!有男朋友没?过来大爷给你算算!” “我说孙大爷!”朱雨萌怒气未消,抢过话茬,“你见天给人算命,就您这岁数自己多保重吧。你胡言乱语也不先问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林紫昕连忙用手掐了掐朱雨萌的胳膊,示意她不要乱说。 朱雨萌和林紫昕常来老孙头的便利店买东西,早就和他熟识了。老头时不时的会跟这些来买东西的姑娘们开玩笑。 “又瞧不起我,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失恋啦?”老孙眯着眼睛一副高深的样子看着朱雨萌。 “咦,你咋知道的?”朱雨萌的脸色由生气转为惊讶,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两腮暗沉,眼皮浮肿,眉宇透着一股幽怨之气,想必定是为情所伤。”孙大庆打开手中的折扇,扇着清风,不疾不徐地说道。 林紫昕看着朱雨萌:“他有两下子啊。” 朱雨萌将孙大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说道:“算你蒙对了,有本事你继续说点更准的!” “你前男友生于乙丑年腊月十二日卯时一刻!生肖属牛,O型血,摩羯座。”孙大庆看着朱雨萌,有些洋洋自得。 朱雨萌却惊得目瞪口呆,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一些:“孙大师,你……你是咋知道的?” “开口费一百元。”老孙一摊手。 朱雨萌却也不犹豫,拿出钱包:“给!要是说的不准,我还抢回来!” 孙大庆接过钱,赶忙将钱揣进了兜里。 “快说,你是咋知道的这么具体的?”朱雨萌催促道。 “因为……”孙大庆两手一摊说道,“前两天他来我这里算过了,他觉得你俩命相不合,想找个办法解脱……” 听到这,林紫昕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一句正经的,怪不得这么大岁数都找不到女朋友。”朱雨萌气的直跺脚,无奈地哼了一声,拽起林紫昕的胳膊扭头离去。 “别忘了桃花运!”孙大庆冲着林紫昕挤眉弄眼,大喊道,“我可是认真的!我看的面相,一向都准!” 林紫昕没有回话。她跟着朱雨萌很快离开了时光便利店的门口。 第三章建筑系里的三男子 (一)孙小岸 京华大学西校区的正门外,一如平常的人来车往。 一个文质彬彬模样、抱着几本书的男子正匆匆往前走,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拦住。 “叔叔,怎么走才能去京华大学建筑学院啊?”女孩儿向他问路。 这个“学者”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说:“读书,只有不断地读书,你才可以去京华大学建筑学院。” 这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吆喝:“哎!张师傅,你怎么在这儿呢?食堂的王师傅喊你回去替班呢,他老婆生啦!” 学者模样的男子扭头应答:“知道了!知道了!”说毕,他匆匆走进了校园,混入人海之中,独留满头雾水的女孩在原地目瞪口呆。 但这一幕,却全被一旁推着自行车的男生看到了。他笑着走到女孩旁边,说道:“你要去建筑学院?我告诉你怎么走。”他指着路,“从门口进去,到第一个路口,右拐进入学堂路。然后沿着学堂路直行,大约走120米,遇到一个交叉口。在那里再右转,步行370米后,直到新的路口,然后左拐60米,就能看见建筑学院了。你,记住了吗?” 女孩茫然的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男生忽而笑了。他抬头看了看暴烈的太阳,对女孩说道:“这样吧,正巧我也要去建筑系馆。走吧,我推车陪着你去。” 这个男生名叫孙小岸,是建筑学院的高材生。蓄着有个性的短发,眼光深邃,鼻梁挺拔。蓝白格子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袖口卷至上臂,露出麦色皮肤。孙小岸恃才狂放,对自己的设计构思从不做丝毫的妥协,谦和友善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固执的内心。他的座右铭是“Less is more”,最喜欢黑白两色,喜欢那种简约到极致的建筑。 小女孩知道他是建筑系学生之后,连珠炮似的问了他许多建筑问题。孙小岸微笑着一一解答,他就如同一个站在万人讲台上的老师,温文尔雅,深入浅出地将建筑设计中的玄机娓娓道来。 “哥哥,总有一天我也要学建筑啦!”小女孩此时的眼里满是崇拜的目光。 在他们经过人文图书馆一层的咖啡厅的时候,孙小岸的思维被落地窗另一边的一个熟悉身影打断了0.1秒钟。但他只是同那个人点了点头,便回神继续同女孩聊起了建筑。 (二)沙东祺 “祺祺,你看什么呢?”坐在沙东祺对面的女生问道。 “哦,没事儿,一个熟人。”沙东祺目送孙小岸走过,不冷不热的答道。 他回过头,他忽而端起了咖啡杯,卖弄道:“传统的卡布奇诺是三分之一的浓咖啡,三分之一的蒸汽牛奶,和三分之一的泡沫牛奶。”他瞄了一眼对面的女孩,享受着自己被花痴女孩所注目时的成就感,“这种自下而上的混合,会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香醇和魅力。” “祺祺,你好博学啊,我要发一条状态告诉大家我今天又涨知识了!”女孩崇拜地望着沙东祺。 沙东祺是孙小岸的同班同学,是建筑学院的英籍华人留学生,操着一口流利的英音到处留情。沙东祺是那种可以称作“白马王子”的男生——家境殷实,高大帅气。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些许玩世不恭,目光如炬、鼻梁高挺,彰显着也可以称之为“装逼”的极致优雅。作为建筑大师诺曼?福斯特的骨灰级粉丝,他与孙小岸的建筑理念恰恰相反。他是个色彩控,认为颜色才是建筑的最美表达。 “还记得我们在网上聊天时刚认识的时候吗?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我一瞬间就被击中了!当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单纯而美丽的女生,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没有被岁月浸染,冰雪聪明,古灵精怪。”沙东祺向女孩胸部看了一眼说道,“事业丰满,清纯中又不失顽皮。”沙东祺侃侃说着,手指磨着咖啡杯的边缘不断地打转。 沙东祺对面是一个相貌平平的、胖胖的女孩,害羞地咬着嘴唇。 “讨厌啦,嘴巴真甜……褀褀,你怎么这么懂我!”女孩嗲嗲的声音让人浑身发麻。 “今天有幸得见,果然没辜负我最初的幻想。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啊。”沙东祺冲女孩微笑着,可同时又在桌子底下掏出手机,给另一个女生发着短信道:“宝贝,讲座取消了!我有空啦,晚上请你吃法餐!” 发完了短信,沙东祺假意深情地望着女孩说道:“尤其是你那份调皮,见到你以后,我完全感受到了。所以要开诚布公地赞美,而不是矫揉造作地掩饰。就像诺曼?福斯特的建筑一样,可以让人由内而外的去观赏,紧绷的表面展现出360度无死角的美,不对,是赏心悦目。” 女孩听罢陶醉不已,心花怒放。她满心充斥着的浪漫之花早已肆无忌惮的蔓延到了爪哇国去了。 沙东祺看了看表,叹了口气道:“真可惜,一会我还要去开会,现在不得不先走了。下次带你去看海,记得我们的约定哦。到时候穿上我送给你的彩虹Bikini。” 沙东祺朝那姑娘眨了下眼睛,只见送给女孩儿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件S码的彩虹泳衣,女孩这身材压根儿穿不上。说完,沙东祺站起身,暧昧地拍了拍女孩的头,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厅,一副终于摆脱的样子。 “下次再也不信美人秀秀了!”他走出了很远后,回头喃喃自语道。 (三)常一帆 常一帆骑着一辆自制的全木结构摩托车经过,发动机肆无忌惮地发出狰狞的咆哮声。他看见沙东祺从咖啡厅走了出来,身后的落地窗里,那个胖女孩儿还带着痴痴的眼神看着沙东祺离去,常一帆瞬间会意。 常一帆立刻靠近停了下来,大声调侃道:“东祺,口味变啦,跑车换大胸SUV啦?你这是把完妹子,准备回去养元气呢呗?” “哎!这回我轻敌了,被伤的外焦里嫩。”沙东祺看了看常一帆的木质摩托车,“我说,你这交通工具不错嘛,就是声音比拖拉机还大。” “你还别瞧不起,这可是650CC排量的大心脏!”常一帆满脸骄傲的拍了拍裸露在外的发动机,“用不用帆哥载你一程?感受一下人生赢家!” “免了,享受不起这待遇。”沙东祺摇了摇头,一脸鄙夷。 常一帆哈哈大笑。他捏了离合,挂了档,给足了油,轰隆隆的驾着摩托离开了路边,惊得周围学生纷纷避让。 “回见!”常一帆把一只手举了起来,头也不回的道了别。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个“死胖子”,而常一帆,便是孙小岸和沙东祺生命中的这个“死胖子”。他也是唯一能兼容他俩不同性格,并化解他们彼此矛盾之人。常一帆也是一个标准的技术宅男,那辆打造“精良”的、拥有全木质外壳的摩托车便是明证。坊间也流传着一些他的传闻,但大多跟他忽悠学弟学妹有关。 常一帆在校园路上出尽了风头,虽然大家注意的都不是他,而是他的摩托车。当校内保安追了他三条街之后,他终于叹着气,把摩托车偷偷藏在了躬耕苑食堂大台阶下面的阴影里。自己则摩挲着额头上的汗水,急匆匆进了食堂,找了个座位坐下。 常一帆的对面,正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生。那女生看上去文文静静,很是知性,正是常一帆最喜欢的类型。他看了看周围,确定女生没有男朋友之类护花使者在身边后,便飞快地整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清了一下嗓子,带着一口标准沈阳普通话开始搭讪。 “同学你好,人生真是奇怪。每个人之所以相貌不同,是由遗传物质的载体DNA决定的。你殿堂级的DNA造就了你如此倾城的容颜。” 对面的白衣女孩听到后差点一口饭没喷出来,白着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敢跟她这样搭讪。 常一帆偷瞟了一眼女生,发现已经引起她的注意。他便加大了嗓门,唉声叹气道:“作为一名优秀的未来建筑师,我却不能建出高耸入云的天梯,去天上一睹白衣仙女的芳容,只能等待她屈尊降落凡间,才能偷偷瞄她一眼。这何尝不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女孩儿索性放下了筷子,冷冷地听他白话,不惊不怒地盯着常一帆看。但她的嘴里却继续嚼着饭。 终于,白衣女孩咽下了饭,对常一帆说道:“您老真是语出惊人呐。” 常一帆咧嘴一笑:“过奖过奖!就像你的美貌,我的聪慧,如果把我们俩的优点结合,一定可以……” 对面女孩“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纵观天象,宇宙间不存在这个结合点。”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常一帆望着女孩的背影,心有不甘:“哎哎,学妹,这将是传统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完美结合啊……” 第四章让亡魂感知色彩 太阳西斜,建筑学院一层的展厅内,大大小小的展品充盈着各个角落。参观者在展品间的空隙中来回走动,时不时的也会看一看挂在墙上的展板,或是直接同作品设计师们进行讨论。探讨着那些天马行空、各具特色的设计思路。 现场的LED屏幕上几个大字“让亡魂感知色彩:新概念墓碑设计展”显得格外耀眼。 林紫昕紧紧地跟着朱雨萌。她并没有朱雨萌那么强烈的参观热情,但同对方“只看设计师不看设计作品”的浏览方式相比,她这个“游客”却更显正统:她确实在仔细审视每个展品。虽然她不大能看得懂其中的诀窍,但她知道,建筑同音乐一样,都是艺术的一种,它们总有某个感觉是相通的。 正当她跟着朱雨萌四处走动的时候,她们忽然被一个肥硕的大脸挡住了。朱雨萌也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常一帆,你想吓死我啊!”朱雨萌说道。 “只想给你个惊喜而已。”常一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道,“这么多人里,我得把你瞅准了,还得悄无声息,身轻如燕地跟着。然后还得忽然出现,让你看见活蹦乱跳的鲜活的我……这很不容易的好嘛!”他笑着又道:“萌萌,听说你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难不成我会变成一只狗?”朱雨萌针锋相对的质问他。 “哦,那太好了,我们都是单身狗。萌萌……”常一帆耍起死皮赖脸,满心欢喜地往朱雨萌那儿靠拢。 “跟你有什么关系!”朱雨萌哼了一声,道,“你难不成还有啥想法?” “萌萌,既然咱们两个都落单了……不行的话,就一起搭帮过日子呗?” “别老叫我萌萌、萌萌,恶不恶心!”朱雨萌一脸嫌弃的样子,“再者说了,什么叫不行?我怎么就不行了?” 林紫昕听了,又看了看常一帆圆滚滚的身材和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朱雨萌则皱了眉毛,呸呸呸三声道:“你把我姐们都逗乐了!你该当何罪?” “你好,常一帆!”林紫昕主动向常一帆打起了招呼。 “这是我室友兼好姐们儿,叫林紫昕。以后你伺候着点。”朱雨萌又看着林紫昕,指着常一帆说道,“这胖子是我小弟,叫常一帆,建筑系的。” “二位爷,你们也是来看我们的墓碑设计展?”常一帆问道。显然,他跟朱雨萌极是熟络,开起玩笑也是毫不犹豫。但林紫昕还是隐约能看得出,眼前的胖子虽然嘻嘻哈哈像是没有正经,但他看朱雨萌时的那种眼神,总会透露出一种崇拜和异样的温柔——他肯定是动了心的,那种感觉林紫昕没有感受过,但她却能知道,并且知道的很清楚——这是任何爱情动物都具有的本能。 “我们嘛!来看看展览,特别是‘优秀的’展览。不是说你们建筑学院帅哥多吗?还不赶紧给引荐引荐。”朱雨萌的话中含有对常一帆的鄙夷,这一点她毫不掩饰。她接着说道,“沙东祺的展览在哪?我要带我的紫昕去看看!” 常一帆指向了不远处人群最多的一个展台,然后扭头为她们开路。他边走边说:“人家是建筑系两大才子之一,当然要展示在最显眼的地方了。” 他们穿过人群,直奔大厅的中间位置,来到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生身边,此人正是沙东祺。他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带笑,黑亮的眼睛天生就具有勾人的魅力。同所有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富二代一样,他身上总是透露出夺目又压人的优越气质来,而他的表情,也总是与这种气质相符。 “Hello,沙东祺!”朱雨萌拢了拢自己额头前的头发,原本就像杏仁一样的一对大眼睛也快瞪成了一元面值的硬币。作为对美男的狂热追求者,她在认识大学城里的男神们上是花了不少功夫的,甚至还在心里编制出一个“欧巴关系网”,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如数家珍。而在她眼里,在长相、身世、履历、风趣度、智慧等等方面,沙东祺都是名列第一名。他才是自己心目中男神中的男神。 “听说你参加了这次竞赛展览,我带着我姐们儿特意过来给你捧捧场。”朱雨萌说道。她说话的语气瞬间切换,要比平时温柔妩媚得多。 此时,沙东祺正在给围观的人群展示着自己的设计。当他听到朱雨萌的招呼声,扭身看了看她,疑惑着自己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女生。 原本同沙东祺聊着设计的几个工科男见状,耸了耸肩,转身走开了。 朱雨萌皱了皱眉,以为沙东祺并不认识她,正想着做自我介绍时,沙东祺忽然间想起来了。 “你……哦,就是那个传说中在掰手腕大赛拿了第一的朱雨萌吧?” “人家第二,常一帆拿的第一。”朱雨萌娇羞地点点头,向沙东祺解释着。 可当沙东祺瞅见朱雨萌旁边站着的林紫昕时,眼神里瞬间闪现出光芒来了。眼前这个女生身上有着某种独特的气质,一下吸引到了他。 “这位美女就是你的‘姐们儿’吗?”沙东祺指着朱雨萌身边的林紫昕,紧绷着嗓子,装成优雅的样子问道。但实际上,他在林紫昕一出现时就注意到了她。林紫昕就像漆黑夜空中的皓月,璀璨夺目,让他这个有猎艳职业病的人很快就嗅到了她的存在。 “对!我闺蜜!音乐系的林紫昕。”朱雨萌挽住林紫昕的胳膊,故意往沙东祺面前靠拢着,说道,“人家可是未来的伦敦皇家爱乐乐团的小提琴演奏家!” “幸会幸会!”沙东祺向林紫昕伸过手来。 林紫昕有些不知所措,朱雨萌却把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握住沙东祺的手。 沙东祺有些尴尬,费好大劲才抽出自己的手来。他甩甩手腕,佯装疼痛的说道:“朱雨萌,你这手腕的力道还是大的很啊!”他又对林紫昕说道:“我叫沙东祺。林紫昕同学,我来给你介绍我的设计理念。” 林紫昕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她并不喜欢沙东祺略显轻浮的举止。她并不想故意挑别人毛病,但对方真的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特别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团乍眼的火焰,虽然炙热,但并不暖心。林紫昕主动转移了注意力,指着沙东祺身后的展品,问道:“这是你的作品吗?” 沙东祺凝视着林紫昕的眼睛,不敢丢开,仿佛怕少看一会便失去了机会。他退后一步,站在展品旁边,说道:“没错,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我的设计理念吧!”他虽然说的是“你们”,但眼神却一直在盯着林紫昕,“墓地既是亡魂的安身之所,同时也是人生光辉岁月的最后注脚。所以我认为,悲伤不应该是墓地的唯一注解。” 沙东祺一边旋转着实物模型,一边“不是故意的”故意贴向林紫昕:“所以,我把彩色的‘蜂窝骨灰盒’通过支架固定在墙上,形成一个纪念墙,展示出逝者之间的关系。在营造墓地该有的肃穆的同时,增加一点点色彩以带来活力。”他又向林紫昕的身边靠近了一些,“骨灰盒上的LED显示屏,能显示亲人们发来的吊唁短信……” 在一旁站着的朱雨萌看出了沙东祺的醉翁之意。她一步跨到他俩的中间,打断了沙东祺的卖弄:“嗯,你的想法不错!真的很有人情味。我就先预定一个,七十年后提货。” 沙东祺很是郁闷,说道:“七十年后你能提货,我也不一定能给你出货了。” “那你就争取少做点坏事,活得比我久一点咯!”朱雨萌酸溜溜的说道。 “小丫头!”沙东祺说道。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常一帆把他们话语的明争暗斗看成了打情骂俏。他假装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对了,你们先聊。我那个展品还得处理一下,我过去看看。”说毕,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群。 沙东祺看了看林紫昕,发现对方的目光有些游离不定。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他知道,一旦“猎物”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走,自己再想抓住她们,就很难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拿出自己的撒手锏来。于是,他打开墓地两边的掀板,从里面拿出许许多多的玫瑰花瓣。 林紫昕和朱雨萌的注意力都被他的举动吸引。朱雨萌问道:“祺哥,坟地里为啥要埋这么多玫瑰花瓣?” “这只是示意。”沙东祺将花瓣抛在空中,说道,“在未来,这些坟墓周围将种满玫瑰花。因为这片土地埋葬的人,都曾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段不朽的爱情。就算他们死后,这段爱情也会通过玫瑰花传递下去,让爱在这个世界上生生不息。” 沙东祺原本以为这个设计加上自己的一段解说,一定会制造出一个足够浪漫的氛围,彻底打动林紫昕。但他发现林紫昕依旧波澜不惊,不为所动。反倒是朱雨萌成了花痴,崇拜地看着沙东祺,眼神就像水银泻地一般,毫不掩饰地尽情泼到了他的身上。 在林紫昕的内心里,她并不喜欢这个构想。若一定要说出一种感觉的话,她可能会觉得沙东祺的想法有些“浮夸”。她对音乐的态度也是如此,她喜欢干干净净的音符,干干净净的角落,也喜欢干干净净的人。所以,如果需要给眼前的这位油腻的花花公子打个分的话,她可能只会给10分中的3分。 “其实我的创意还有第二层含义,那就是,要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人爱着你,无论此刻你被光芒环绕还是被泥土掩埋,他都在深深地注视着你。”沙东祺不断的说着,尽力的拉近和林紫昕的距离,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很快,林紫昕的注意力便被不远处另一件展品吸引了。它与沙东祺的设计风格迥异,不声不响,简简单单,但似乎少有人问津。 “请注意,我的设计还有第三层含……”沙东祺深情地看着林紫昕。 林紫昕一抬手,想要终止沙东祺滔滔不绝的讲话:“同学,我已经很清楚你的设计理念了,谢谢你!”不等沙东祺说完,林紫昕就拉着朱雨萌向那个黑色的模型展台前走去。 这个模型,似乎并不具备什么视觉冲击力。它是一个纯黑色的方形墓碑,在墓碑前面的空白处,被水平线条分割成若干部分,每个部分微有不同。但这种不同只是直觉上的不同,肉眼很难分辨的清。 林紫昕又看了看模型后面的墙上挂着的展板。展板内容也是极简到了极点,除了本方案的平立剖面图,和右上角的一行字:“Less is more(少即是多)”以外,再无其它内容。 她将目光又落在了模型上面,看见模型的角落写着创作者的名字:孙小岸。而模型旁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那个男生眼中太清澈,没有渴望,没有祈求,没有不满,只是看着在大厅百叶窗帘缝隙中渗进来的一缕阳光。而他本人,比那一丝阳光还要安静。林紫昕的心中激起了一阵莫名的涟漪。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简单的白T恤,简单的牛仔裤,一双没有杂色的帆布鞋。他看起来如此阳光,如此干净,干净的就如同窗外的如洗碧空。 林紫昕看着他,轻轻问道:“这是你的设计?” 孙小岸回神看着她,而他的表情如同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时一样,悄无声息。可他的内心,却猛的敲起了大鼓,“是的。”他说道。 “我喜欢你的设计,Less is more。”林紫昕直言不讳地说道。 “谢谢,Less is more,最简单的东西才最有感染力。”孙小岸答道。他吃惊地点了点头,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女生能说出“少即是多”这样的话来。 “但我觉得它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林紫昕低头看着模型,若有所思。 “你觉得它应该很复杂吗?”孙小岸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林紫昕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它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之所以安静,可能是缺少那么一点点契机。” 孙小岸听了,没有答话,却笑了起来。 朱雨萌看着两人,不解的问道:“你俩怎么跟早就认识了似的?” 林紫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模型,半天不语。 孙小岸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古人云,花为悦己者容。我的作品放在这里很久了,谁也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你却觉得它应该特别,哪怕它从未展露自己。我以为这次展览不会有人注意到它了,它会在这个墙根下枯萎。可你却相信它有不同之处,我愿意为你展示它的‘不同之处’。” 说罢,孙小岸端起模型,穿过人群,走到了窗帘渗透进来的阳光之下。林紫昕、朱雨萌跟在了他的身后。孙小岸将模型放在了地上,让阳光照在了墓碑之上。随后,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光线的入射角,小心翼翼地旋转着模型的角度。当光线照射在墓碑的背面时,忽然,它的前面原本并无异样的空白分割区域,竟然出现了一道道绚丽多彩的光线。它们如同平行的彩虹,氤氲在黑色的方碑前边,让原本朴实无华的模型,顿时散发出了夺人的光彩。 “哇!紫昕,紫昕!是彩虹诶!”朱雨萌惊讶不已。她扯着林紫昕的胳膊,又跳又叫。这个举动惊动了人群,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对模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紫昕笑了,笑的如同彩虹一般好看。 “很多已逝的事物,只需要一点阳光,一个合适的角度,就可以重新焕发出令人惊异的光辉。”孙小岸看着彩虹,静静的说道。 “这是怎么做到的?”林紫昕问道。 “墓碑的上面开了一个倾斜的小孔,里面安装了三棱镜。”孙小岸蹲了下来,指着方碑说道,“当光线以合适的角度照射进去,三棱镜就会将可见光分解,在墓碑前投射出彩虹。可见光让我们觉得‘少’,而彩色的光芒却总会让我们觉得‘多’。方碑将可见光变成彩虹,‘少’变成了‘多’,所以……”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林紫昕接着说出了对方想说出的话,“这倒是一个另类但有趣的解释。” “没错,这可以让地下的逝者感受来自天堂的光。”孙小岸嘴角浮现了笑意。他拿起展品,挤过人群,又回到了自己的展位。 林紫昕显然很欣赏孙小岸的设计,赞同地点点头:“我们脆弱的身体里总是藏着一颗强大的心。不错,很人性化的设计。” 朱雨萌说道:“现在的房子这么贵,墓地也水涨船高。像你这种投入低,效果好的‘经济适用坟’,简直就是建筑业界的良心产品!” 周围许多人都发出了哄笑之声。孙小岸并不生气,只是笑着收拾自己展台上的物事,准备离开。 沙东祺从远处走来,见心仪的女神同自己的老对手相聊甚欢,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热闹,我是错过了核心价值的阐述吗?”沙东祺依旧不放弃跟林紫昕搭讪,背过去的手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林紫昕同学,为了纪念我们初次见面,我特意准备了点小礼物。”沙东祺“噌”的一下,从背后拿出一束彩色的郁金香来。 “这?”林紫昕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而朱雨萌看了看沙东祺手里的花,又看了看不远处沙东祺的展位。 “你这些花是刚从你的坟头儿拨下来的吧!”朱雨萌一下道出了玄机。沙东祺哪管朱雨萌道出他的秘密,一门心思全在林紫昕身上了,他又说道:“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虽说荣耀秋菊,华茂青松。在我看来,只有七彩斑斓的绚烂才衬得出你这一袭翩然而至的美丽。至于那些没有色彩且缺乏想象力的设计,是不该入你那双聪慧而明亮的法眼的。” 沙东祺说着瞅了瞅孙小岸那块黑色的墓碑模型。 看着沙东祺这般的向林紫昕卖弄着,朱雨萌有些心生嫉妒,撇了撇嘴。 孙小岸听到沙东祺嘲讽自己的设计,心里不免多了几分不快。就在沙东褀和林紫昕说话的时候,孙小岸从工具箱里取出刻刀、直尺和几张白纸。转过身去,开始在纸上比划、雕刻着什么……片刻,只见一支镂空的白色漂亮雕花攥在了手里。看看林紫昕在看着自己的模型,他顺手便将那支纸雕花放在了展台的墓碑上。林紫昕并没有在意沙东祺的花,反而被那纸雕花吸引,拿起来仔细地端详。 “送给你了,连同我设计的墓碑,反正展览也要结束了。”孙小岸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啊?花我要,墓碑……还是您自己留用吧!”林紫昕有些哭笑不得。 “别客气,既然你那么喜欢。”孙小岸说完背包往肩上一跨,转身离开了。 林紫昕喊道:“喂,有送人礼物送墓碑的吗!”哭笑不得的她口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可孙小岸并没有回头跟她搭话。 “哇塞,我是错过了什么好戏了吗?”常一帆凑了过来,看了看身边的熟人。当他看见孙小岸和沙东祺的表情之后,他心下了然——这种场面他碰见的太多了,他早就见惯不怪。 大厅里众人都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沙东祺此时还想和林紫昕聊几句,可无奈他的东西还没有收拾,便恋恋不舍地赶回自己的展位。 朱雨萌搂住林紫昕,感慨地说:“呃,为毛建筑系的男生都喜欢送人坟头儿上的花啊?”说着转过身来,却发现常一帆的大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常一帆捧着一块“巧克力”墓碑,笑呵呵地对着朱雨萌说道:“萌萌,我这还有一块,送你好了。” “不要不要!太晦气!”朱雨萌转身拉着林紫昕便走出了建筑学院。 沙东祺端详着自己的模型静静发呆。林紫昕对孙小岸表现出来的好感,让他很不甘心。这不仅仅关乎他设计才华方面的颜面,更是让他产生了在猎艳上的挫败感。他是个情场老手,总是战无不胜,可遇到这位静美如出水芙蓉般的林紫昕后,却让他遭遇了出师不利。这种怒火让他有些气愤,却也有了越挫越勇的心理。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难得的女孩追到手。 林紫昕和朱雨萌走出了建筑学院的展厅,四处张望着孙小岸的身影。而此时,沙东祺也追着跟了出来,“请等一下。”他喊道。 朱雨萌满面笑容看着沙东祺:“还有事吗,沙东祺?”其实是巴不得他有事儿找她。 沙东祺指了指林紫昕,说道:“不好意思,我找她。” 朱雨萌翻了翻白眼,有些不以为然。 “早就听说你们音乐系才女辈出,今天能认识你们这样既漂亮又有见识的女生真是三生有幸,今天中饭我请啦,就当是……庆祝孙小岸同学的墓碑大放光彩,怎么样?”沙东祺满脸的期待。 正当他暗自下定决心之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甜蜜的呼唤。随后,一个丰满的女生花枝乱颤、上下颠簸地朝着他飞奔而来。 “祺祺!”女生大声的喊着。她正是咖啡馆里与沙东祺一同喝咖啡的女生。 沙东祺脸色一黑,慌忙扔下模型,想要转身走开。可很快,他便被对方逮个正着。 沙东祺慌忙解释着:“呃……你们别误会,她就是我一远房亲戚。” 可眼睛依旧停留在林紫昕的身上,观察她有没有误会自己的情绪。 “那你就好好陪陪你的亲戚吧,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啦!”林紫昕说完拉着朱雨萌便走。伤心的朱雨萌回首过来,朝沙东祺做了个鬼脸。 飞奔而来的胖女生抓住沙东祺的手,沙东祺像是触电般打个冷战,一边挣脱,一边焦急地望着林紫昕的背影。 “祺祺,你的话让我好开心好激动,一刻也不想等了!”女生嗲声嗲气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海啊?我要穿你给我买的Bikini!” 沙东祺手足无措,尴尬说道:“志玲,我说过一百遍,我们不合适的……现在我要去开会,你先松开,我有点头晕……” 第五章奇怪的老头 晚上十一点的女生宿舍里,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朱雨萌盘腿坐在上铺,捧着一摞信件絮絮叨叨的念着。林紫昕则在自己的桌子前整理着洗漱和化妆用品,将所有的物品整理的井井有条。但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分给了朱雨萌——她正听着朱雨萌朗读的内容。 “‘我曾在威严的高峰前仰望/亦曾在神圣的湖边徜徉/我白天会安静地看着经桶转动/夜里则在佛堂中独自忧伤/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心灵奉献给你,可爱的姑娘/然后,我,把自己的灵魂扔出天堂’……”朱雨萌极富感情的朗诵着。 “内容2分,朗读8分。”林紫昕说道。 “这些男人脑袋里装的是浆糊么,要死要活的。”朱雨萌把刚才读过的信扔在了一边,拿起另一封读道:“‘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 “内容0分,朗读8分。”林紫昕打断道。 “内容为啥是零分?”朱雨萌抬头问道。 “因为这不是他自己写的诗,这是《情歌》的歌词。” 朱雨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把这封信也扔在了一边。她唉声叹气道:“哎,追你的人这么多,情书都摞到天花板了。可靠谱的真是没几个。”她抬头看了看在镜子前做着护肤的林紫昕,说道:“谁能有莎翁一样的惊世才华,那我一定抢着嫁给他!”她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背诵《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劳伦斯的台词:“告诉我,我的好朋友,那边是什么火把,向蛆虫和没有眼睛的骷髅浪费着它的光明?”她立刻又换了声音,自答道:“神父,那不是什么火把,那是娇美可人的女神林紫昕……” “切!”林紫昕拍了拍脸上的面膜,摇了摇头道:“你能跑出来,完全是因为精神病院的墙倒了——别念啦,1号病人。快下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睡觉了。” “不收拾,我是乱‘室’佳人。”朱雨萌得意的坐着不动。说着,她又打开了一封情书。可林紫昕并没有听到她念出信的内容,反而是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揉纸声。她回头,只见朱雨萌愤怒的将团做一团的信纸扔进了床头的纸篓中。 这个举动倒是勾起了林紫昕的好奇:这些信明明都是送给她的,朱雨萌为何会忽然间看了就如此“愤慨”呢?林紫昕走到床头边,从纸篓里拿出了揉成团的 信纸展开来看。可她立刻就笑了。只见信上写着:“朱雨萌,这是第48次警告你,请离开林紫昕!把你的时间留给深爱着你的人——另一只单身狗敬上。” 林紫昕假意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写给你的情书混进来了!不过,让我猜一猜,这是谁家的公子哥,看上了我们萌萌的小萌萌呢?”她拿着那封信在朱雨萌的眼前晃了晃。看着朱雨萌一脸忿然的样子,林紫昕抓了她的胳膊,认真问道:“是不是常一帆写的?” “就是那厮写的!”朱雨萌道,“但人家写的都是情书,你看看他写的都是啥玩应?分明就是封恐吓信!赶紧拿走!” 朱雨萌一摆手,生怕那封信伤了自己似的,刚才那副读情书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抱着一个枕头挡住了脸。 林紫昕微微一笑,把信夹进了朱雨萌床头放着的书里。 见林紫昕不再追问自己和常一帆的事情,朱雨萌忽然开始畅想起来了。她眼中闪烁起光芒,犯着花痴说道:“这要是沙东祺写的该多好啊。” 听到沙东祺的名字,林紫昕又想起了建筑学院的那些事情。可她一想到沙东祺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便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但她对这个人不是十足的了解,也不喜欢随便评价一个人,便说道:“哦,沙东祺是不错,你们俩挺般配啊。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我觉得我很喜欢他。”朱雨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可她的表情很快又变得幽怨,“但我觉得他不喜欢我,而是喜欢你。”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真的吗?”朱雨萌认真地盯着她问道。 “当然是真的。”林紫昕说道。 “那就好办了……”朱雨萌想了想,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起来。 林紫昕的心思可没有放在沙东祺的身上,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孙小岸。这个人对于她来讲,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他的淡然和含蓄,与沙东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对这个人有了一丝莫名的好感,她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根由,因为她以前从未有过。 其实她并不知道,一见钟情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里长了根,快要发了芽。 “哎,要是能把这样的男人娶进门,我老朱也就不枉此生了!”朱雨萌喃喃说道。 “你随便幻象吧!等会见了周公,你就能左搂右抱娶许许多多个男神了。”林紫昕摘下面膜,将其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她躺在了床上,对上铺的朱雨萌说道:“我要先睡啦!若是睡得比你晚,我又该睡不着了。” “睡不着?为啥?”朱雨萌一脸茫然。可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急问道:“我是不是又打呼噜了?” “反正楼道里的声控灯整夜整夜亮着。” 朱雨萌叹了口气。随后她将床上的信件都扔进了纸篓,大声宣布道:“我老朱知道了——碎觉!” 时间又回到了现在。 从“2015新地标设计大赛”的会场提前离开后,已为人夫的沙东祺神色匆匆地赶往医院——刚刚服务人员告诉他,他的妻子林紫昕在下榻的酒店昏倒了。 在赶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沙东祺一直焦躁不安。他们在英国这六年,林紫昕的这种意外昏倒的症状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她经常毫无征兆也毫无缘由地忽然昏迷,然后又慢慢醒来,这已经成了她最常有的“意外”。而这次,是她回国后的第一次昏倒,沙东祺本以为换个环境会让林紫昕的病情好转一些,但事实证明,他并未如愿。沙东祺有些担心林紫昕,他不停地催促着出租司机。 出租车的广播里正在播放北京新地标建筑大赛的新闻,沙东祺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孙小岸的身影来。他回想起今天在大赛现场见到孙小岸的那一刻,不知不觉心底又多了一份隐忧。他揉了揉额头,不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着自己的脑海,此刻,林紫昕的安危才是他需要想的事情。 来到医院门口,车尚未停稳,沙东祺便打开车门,一路狂奔冲进住院部大楼。沙东祺很快找到林紫昕的病房,却看见林紫昕安静地昏睡在病床上,只有监测设备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化验单,医生站在病床另外一侧。 “你是林紫昕女士的家属吗?”看见沙东祺进来,医生问道。 沙东祺坐在床头,抓住林紫昕的手,恍惚地看着妻子病态的、苍白的脸。 沙东祺扭头说道:“是的,我是他的丈夫。” “你的妻子处于一种奇怪的间歇性昏迷状态。”医生看了看化验单,接着说道,“但目前来看,她的身体各项生理指标都算正常。也许是因为病人拉琴时,情绪波动较大导致的。如果长此以往,那就相当危险了。也可能跟她大脑曾受过神经性创伤有关,很遗憾,目前我无法确诊。” “国内国外的医院我们都去过了,谁也看不出具体原因来。” 沙东祺看着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这也许就是个小毛病吧,不见得会有什么大事。” 医生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此时,一个护士敲门进来,问道:“请问,您是沙东祺先生?” “我是。”沙东祺说道。 “外面有人找您。”护士招了招手,又道,“你们有事就请在走廊里交谈,不要打扰病人的休息。” 沙东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病房外,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头神色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 “请问您是?”沙东祺问道。 老孙头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沙东祺。他邋里邋遢地穿着白色跨栏背心,从裤衩兜里掏出一个老花镜戴上,仔细观察沙东祺,然后点点头。 “别问我是谁,那姑娘的病没那么简单。”老头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道。他又从裤兜里翻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答案也许不在姑娘身上,这孩子孤星入命,想清楚了来找我吧。那,这是我的名片。” 不容沙东祺再多问,老孙头便扭身走了。沙东祺困惑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被硬塞在手里的名片。 只见名片上写着:时光便利店CEO——孙大庆,下面是微信、微博、陌陌、约吧等各种社交网站的账号。 这时沙东祺的电话响起,手机一闪一灭,显示着孙小岸的号码。沙东祺抬头,老孙头已经不在,但是孙小岸却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孙小岸气喘吁吁地站定。沙东祺看了看孙小岸,没有说话,扭头看着玻璃窗内昏睡的林紫昕。孙小岸刚想进去,被沙东祺一把拽住。 “你就在外面看看得了。”沙东祺对不速之客有些戒备。 “你这话什么意思?”孙小岸问道。 “她不想看见你,况且,她现在还在昏迷状态。” “都已经七年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孙小岸有些激动,“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前……朋友。” “当年你们分手后,林紫昕就变了一个人,总觉得她试图尘封过去的一切。” 孙小岸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转移话题说道:“你们……这些年在英国还好吧?成为英国皇家爱乐乐团小提琴手,一直是她的梦想。” 沙东祺没有回答孙小岸的问题,反问道:“大家都叫你流浪建筑师,那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流浪?” “是的,我喜欢追求不安定感。每个人都得离开,忘记过去,不是吗?” “离开是无法忘记过去一切的。”沙东祺说道,“紫昕虽然尘封了你们的过去,但我感觉她的内心并没有真正遗忘。” “紫昕为什么会病成这样?当年我们分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沙东祺愠怒说道。 忽然,沙东祺电话响起,他掏出手机转过身接电话,一张名片掉落在地上。孙小岸捡起名片,上面的“时光便利店CEO孙大庆”的字样,让他瞬间回忆起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名片,老孙头的形象跃然眼前。 沙东祺接完电话,转身看到孙小岸手中的名片。 “哦,刚才一个神秘兮兮的老头给我的。” “是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吗?”孙小岸问道。 “他也找过你?” “恩,当年我和紫昕分手的时候,他给我算过命。”孙小岸眼神里,似乎闪过旧日时光。 “他说紫昕的病情没那么简单,让我再去找他。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沙东祺问道。 孙小岸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来,他可能真的和紫昕的病情有关。我记得当年他在学校附近经营一家便利店,不知道是否还在。” 第六章时光便利店 出租车停在映澜轩街口,孙小岸和沙东祺二人下车,步行向狭窄古旧的胡同深处走去。七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胡同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在石板路的尽头,他们看见一座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怪异的四合院。四合院的宅门外墙上有一些蒸汽朋克风格的装饰,显得既传统又滑稽。影壁上镶着一组精致的齿轮,所有的零件做了精细的组合,显示了主人对工业革命时代科技产物的留恋。门上的旧店招上写着“时光便利店”五个字。 老孙头摇着扇子,正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哼唱着京剧《沙家浜》选段。他看见孙小岸和沙东祺远远地走来,二话还没说,起身便往里走,嘴里嘟囔着什么。 老孙头背对着走近的孙小岸和沙东祺,缓缓地说道:“你们啊,终于还是来了。” 两人跟着老头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昏暗的便利店里满是货架与杂物,各种老旧的镜框、工具、器物,被乱七八糟地摆放在货架上。墙上挂着老孙头和著名科学家的PS合影,有爱因斯坦、伽利略、图灵、霍金…… 孙小岸很是好奇,上下左右打量着奇怪的房间。透过虚掩的门,里面一间屋子隐约可见。与外面的蒸汽朋克风格不同,里屋带有明显的赛博朋克风:大小不一的几块LED显示屏,操作台上有一些奇怪的实验仪器,闪着红绿两色警示灯的类似服务器一样的操作台,以及一些看不出明显用途的奇怪设备。 沙东祺显然并不是很关心陈设,语带焦急地问道:“我们来有一事想求,您知道林紫昕到底怎么了吗?” 老孙头转过身,抬头看看他们,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您到底是谁,跟林紫昕什么关系?”沙东祺的声音因为焦虑而有些发抖,“林紫昕情况已经很危险,如果您知道些什么,就请告诉我吧。” 老孙头看着沙东祺的表情,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唉,是探寻答案的过程重要呢,还是答案本身更重要?”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沙东祺不解地问道。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世间上只情一字最难将息。小小年纪看开点咯。”老孙头说道,“没错,答案就在我这,林紫昕的病,也许只有我能治好。” 沙东祺和孙小岸异口同声地:“为什么?” “为什么?”老孙头笑了,“想弄明白林紫昕到底怎么了,就必须从过去寻找答案。而我,可以帮助你们回忆过去。” 失望的神情瞬间跃然脸上,沙东祺有些嫌恶地说:“我们走,孙小岸,这人是疯了吧。”沙东褀不耐烦地起身准备离开,被孙小岸一把拦住。 孙小岸望着老孙头说道:“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帮?” 老孙头像被戳中要害一样猛地抬头,理理杂乱的头发,眼角泛起复杂的光芒。他放下手中的家什,坐在椅子上说道:每个人啊,在回忆的时候都会表现出倾向性。我可以帮你们回忆真实而不是被伪饰过的过去。” 沙东祺哑然失笑,鄙视地望着老孙头:“就凭你?” “你不相信?呵呵,那说说你们的相识吧,是谁先喜欢的姑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沙东祺反问。 孙小岸回忆起当年老孙头给他算命的往事,当时也是对老孙头充满了不信任感。但时至今日,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老头绝非一般。 “林紫昕第一个见到的是我。”孙小岸答道,“我给她讲解了我的设计。” 沙东祺有些不悦,不只是针对老孙头。林紫昕是他的妻子,孙小岸的每一句与林紫昕有关的话都让他感觉到如芒在背。 “不对,是我先见到紫昕的,在新概念墓碑设计大赛上。”沙东祺大声说道。 老孙头摇摇头:“你们瞧,矛盾了吧。” 孙小岸和沙东祺面面相觑。 老孙头转过身朝里屋走去,边走边道:“Follow me。” 沙东祺有些犹豫,他巴不得快点离开,回医院去陪伴林紫昕。看见孙小岸跟着老孙头往里走,他也身不由己跟了过去。 老孙头刚想推开门,又把手抽了回来。转过身,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我们凭感官经验感知可见世界,并得出一些关于可见世界的判断,但是世上没有绝对的真实。而可知世界是不能凭感官来观察的,只有用理性才能理知。换句话说:可见世界不可知,可知世界不可见。但这两个世界并不意味着不可交通,而可知世界是可见世界的原因,可见世界的存在依赖于可知世界。” 老孙头说完,推门而入。留下孙小岸和沙东祺面面相觑。 老孙头打开电源开关,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试验台上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备。两台老式的电脑显示器显示着脑部三维结构图,其中一个屏幕上时不时有信号不稳的闪动以及电流的滋滋声。而另一块,是脑电波的波段图。 沙东祺问道:“这是什么?” 老孙头答:“潘洛斯装置。” 孙小岸接着问:“干嘛用的?” “可知世界与可见世界的融合。”老孙头诡异地笑了笑,“想知道林紫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通过你们的记忆节点去挖掘。你们戴上这个试试,如果不行,就当我是骗子好啦。” 孙小岸半信半疑,试着戴上一副类似大号耳机一样的头盔式设备。头盔上密密麻麻的电线与桌子上一台破烂的机器相互串联着。 老孙头启动一个开关。孙小岸面前突然出现了天空、建筑、来来往往的学生,他发现自己置身于熟悉的大学操场。孙小岸慌忙摘掉设备,一切瞬间消失,又回到暗室之中。 他无比震惊地看着老孙头。 老孙头会心地微笑。 “这太不可思议了。”孙小岸喊道,“沙东祺,你戴上试试。” 沙东祺冷笑:“我不戴,我才不会被这些小儿科的把戏欺骗了。” 老孙头悄悄走到沙东祺背后,突然给沙东祺戴上设备。沙东祺大叫了一声,惊恐地摘下,看着二人。 “这回你相信了吧?”老孙头望着沙东祺,有些洋洋自得,“这个盔式扫描仪,可以通过事先设定的程序,快速搜索你们的大脑松果体——也就是情绪控制中枢,并快速匹配记忆存储器上的关键记忆。大脑松果体中含有丰富的5-羟色胺,它控制着我们人类情感的变化。” 沙东祺、孙小岸将信将疑,于是重新戴上设备。 原本黑暗的墙壁变得光明起来,四周变成了草地、操场和教学楼。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从四面八方走来并擦肩而过,如同他俩不存在一般。 当他们俩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椅子忽然如飞砂般消失。转眼间,沙东褀和孙小岸由中年的面容渐渐变回了青年时代的形象。 二人瞬间置身于一个熟悉的世界。 老孙头从他俩背后绕到前面,差点撞上经过的几个女孩。他左躲右闪,面容也似乎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孙小岸自言自语道:“这是真实记忆还是虚拟现实?” 老孙头回答道:“记忆和现实的区别,在于大脑中承载两者的介质不同。如同埃舍尔空间,每降低一维,矛盾性就减少一些。这本是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 一个清脆的开关声传来,本来还热闹的校园瞬间凝固了。除了孙小岸和沙东褀,所有人和场景都仿佛被禁锢在过去的时空当中。周遭的一切都如同砂砾般快速风化消失了。最后,只留下孙小岸和沙东褀二人在黑暗当中。 孙小岸与沙东褀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带着头盔正坐在便利店里的椅子上,又变回现在的模样。此时的他们正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所困惑。 老孙头面带微笑,过来帮两人摘下设备。 “怎么样,现在能相信我了吧?”老孙头洋洋得意地说道。 两个人还沉浸在过去,对刚刚发生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 “这太难以置信了!”孙小岸几乎喊了出来。 沙东褀则盯着老孙头,缓缓说道:“可我还是不太相信,这对治疗林紫昕能有什么帮助?” “信与不信,在于你们。帮与不帮,在于我。”老孙头颇为自信地回答道,“你们想想吧,但我提醒你们,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在沙东祺看来,所有关于林紫昕病情的不乐观表述都让他内心充满焦虑。他太爱林紫昕,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不好,哪怕这话是善意的提醒。 沙东褀愤愤然说道:“你才时间不多了呢。” 沙东祺拉着孙小岸转身离开。 孙小岸太了解沙东祺,他一旦对某人产生不信任感,再想把想法扳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孙小岸明白,此刻走出时光便利店的门,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才是解决问题的另一扇门。 孙小岸被沙东祺拉着向门口走去。 孙小岸只好回头说道:“不好意思,老先生。” 老孙头根本没打算阻拦,貌似无心地对将要离开的二人说道:“病因的关键,就在于你们的过去,好好回忆一下吧!” 沙东祺停下脚步,思忖片刻。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两个人一直走到便利店外的街道上。一些街坊邻居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在探寻着这两个人和神叨叨的老孙头之间有何关联的蛛丝马迹。 两个人脚步放慢了下来。沙东祺点着一支烟,大口地吸着。孙小岸看着沙东褀,并没有作声。 沙东褀猛吸了几口,把烟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着。 沙东祺看了一眼孙小岸:“嗯,我不会冒这个险的,这老头不靠谱。” “那你打算怎么办?有其他办法吗?” “这些把戏不过是江湖术士的玩意。”沙东祺说道。 孙小岸有些不以为然:“问题是,中国和英国最好的医生都无法确诊病情,为什么不可以在这试试呢?” 沙东褀粗暴地打断孙小岸:“够了孙小岸,我才是林紫昕的丈夫。有关她的事情你没资格决定。孙小岸,我希望你离紫昕远点,像七年前一样。” 孙小岸针锋相对:“林紫昕也是我的朋友,我有权利去关心她。” “再说一遍,我的妻子跟你没关系。” “不,有关系!” 沙东祺转过头,愤怒地看着孙小岸。 孙小岸的目光并没有退缩,看着沙东祺说道:“你可以拥有她现在的一切,甚至将来,但有一样你做不到,那就是她的过去。” 沙东祺还未开口,一个女人从二人身后快步走来,用双手分别抓住二人手腕。也不管二人如何挣脱,径直将二人拉走。 孙小岸试图挣脱了一下,发现远没有对方力气大。他看了一眼同样无法挣脱的沙东褀,似乎明白了什么。 孙小岸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只用蛮力就能把人绑走的女劫匪。” 走在前头的朱雨萌转过身来,笑看着二人。 “我要是绑匪,就不会绑你这个穷建筑师了。对吧,东褀?” 沙东褀惊喜地:“朱雨萌?你怎么在这?” 朱雨萌:来这儿绑你们啊。这么多年不见,你们丫回北京,也不跟姑奶奶打个招呼!太他妈不地道了吧?” 第七章尴尬的聚会 酒店的客房里,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自娱自乐地摆弄着玩具。沙东祺则忙着给女儿沙曼妮换衣服,为出门做着准备。 沙东祺久居英伦,对聚会的Dressing Code非常在意,他穿起一身藏青色的西装配浅蓝条领带。因为林紫昕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深度昏迷,沙东祺要独自带女儿参加一个久违的同学聚会。 沙曼妮嘟起嘴巴,有点不开心地说:“爸爸,为什么不叫醒妈妈一起去啊?” “因为妈妈最近太累了,她要睡一个长长的觉,我们都不能打扰她,知道吗?”沙东祺叹了口气,抱起沙曼妮。 “妈妈一直睡懒觉,都不和我们一起玩了……”沙曼妮有点小失落。 沙东祺心里有些难过,虽然他贵为最年轻的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会员,但是对妻子的病完全束手无策,也许就此生离死别也未可知。 沙东祺摇摇头,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宝宝……我们走吧! 当沙东祺和女儿走进了预约好的餐厅包间的时候,常一帆和朱雨萌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常一帆除了胖成球,其他变化都不很大。只是两人无名指上的对戒,暗示着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实。 “哎哟,我们的大帅哥和小美女总算来了!”见沙东祺父女来到,常一帆从凳子上费劲地站起,笑着嚷嚷道,“我代表首都人民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常一帆伸出了拳头和沙东褀的拳头碰在一起,六年不见的好友此时拥抱在了一起。站在一旁的沙曼妮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大人们释放出来的情绪。 “你丫这体重最多代表两个首都人民!”沙东祺冲着常一帆笑道,“你不是骑那辆自制的摩托来的吧?” “亏你还记住那辆摩托了!”常一帆说道,“现在我是两个人了,它早就驮不动我们了!” 旁边的朱雨萌盯着沙曼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的眼中既有欣喜,又是感动。她蹲下去,抱起漂亮的沙曼妮,眼泪差一点溢出来。 朱雨萌喃喃说道:“可惜今天紫昕不能一起来。”朱雨萌扭过头,冲着沙东祺佯装生气道,“我和死胖子结婚的时候你们竟然都没来参加!我和紫昕七年前就说好的,要做彼此的伴娘!” “我们那时正在国外,实在没法脱身。”沙东祺解释道。 常一帆赶紧补充:“东祺,能理解、能理解。我们知道紫昕身体的事儿,你也别太着急,这不是还有我们呢!” 沙东祺看着瞪着大眼睛有些怕生的女儿,连忙介绍道:“曼妮,这是你常叔叔,这是你朱阿姨。快跟叔叔阿姨问好!” “叔叔好,阿姨好!”沙曼妮挥着小手,害羞地打起招呼来。 “我的小侄女真可爱!”常一帆赞叹道。他随后向座位上挥了挥手,道:“哥们你别站着说啊,快坐快坐!” 没等沙东祺回答,包间又闯进来一人,正是孙小岸。他有些气喘吁吁,不停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迟到了……北京实在是太堵了!” “孙——小——岸!你丫终于肯露面了,这些年真是从来都不联系我!你他妈太不讲究啦!”常一帆迎了上去,连声质问。但他的举动很是热情,一看便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再次相遇时的盛情。他搂着孙小岸不住地打量,说道:“哥们你真是越来越有型了!这胡子至少给形象加五分!” 多年过去,孙小岸的样子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他干净的脸上短短的鬓须,散发出几分迷人的男人魅力。 “你开车来的?”沙东祺刻意显得友好一些,问道。 “没有。”孙小岸笑了笑,“本来想打车,可最终不得不改坐地铁。”他忽然看到了沙曼妮,不禁眼前一亮,问道:“这位小朋友是?” “我和林紫昕的女儿。”沙东祺说道,“你离开学校没多久,我就和她有了这个孩子。她叫沙曼妮。” “曼妮……真漂亮。”孙小岸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向小女孩扮了个鬼脸,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沙曼妮见了,也很配合地笑了起来。 常一帆觉得场面有些尴尬。沙东祺和孙小岸既是情敌,也是多年恩怨难解的死对头。若现在在饭局上不停谈论林紫昕的孩子,有些不太妥当。他离入口最近,连忙转身喊道:“饿死我了!服务员,人齐了,过来点菜!”当菜单被递过来以后,他将其放到了沙东祺和孙小岸的中间,不停地说道:“好哥们,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来了就好吃好喝!今儿的饭我请,你们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常一帆豪气冲天,也弱化了场面上的尴尬。朱雨萌趁机拿出许多零食,分给众人:“这算是饭前甜点咯!我外国朋友邮寄回来的,都尝尝。” 朱雨萌把一盒巧克力放在沙曼妮面前的时候,却被沙东祺推开了:“她不能吃巧克力,过敏!” 这样一句话倒是让孙小岸惊讶又疑惑。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小岸现在名气可真是不小了。”朱雨萌冲着沙东祺说道,“国内没几个人不知道汶川有个流浪建筑诗人,微博大V,孙小岸!” “我早就说过孙小岸不是一般人,总会登顶人生巅峰。这次比赛我拿身上三十斤肉押注,哥们你一定夺魁!我挺你!”可常一帆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又想起了沙东祺也是这次竞赛的参赛者。他见对方正瞪着自己,连忙又说:“东褀!哥们我也挺你!我再用身上另外三十斤肉押注,买你夺魁!” “你要是说话能顶用,就不至于变成大胖球了!”朱雨萌说道。 “胖怎么了,每块肉有它的脾气。我胖的原因是身体容纳不了我饱满的性格。这么多年为了把你衬得苗条,我容易吗我?”常一帆开口调侃起自己来。 朱雨萌把嘴撅得老高,鄙视地看着常一帆。 “来来来,废话不多说了,咱们先整一个,喝酒是正事儿!动筷子动筷子!等这么长时间,都感觉瘦了一圈!”常一帆见上了几个菜,便开了瓶酒,给在座的人一一斟满。 沙东祺和孙小岸露出笑容,气氛稍稍轻松。 朱雨萌拿出一个八音盒,放在沙东祺面前。沙东祺有些惊讶。 “七年了,物归原主!”朱雨萌说道,“还需要我给大家讲讲典故吗?” 沙东祺哑然失笑,说道:“讲与不讲,还有什么意义吗?” 沙东祺打开八音盒,肖邦的夜曲《Op.48 No.1》响起。 “紫昕确实最喜欢这首曲子,但它听上去实在是悲伤。我一直反对她拉这首曲子……”沙东祺若有所思地说道,仿佛想起了一些旧忆。 孙小岸显然也很熟悉这首曲子,说道:“紫昕对肖邦的这首曲子有特殊偏爱,也常常因为它而陷入悲伤的情绪。” “那看来曲子才是元凶喽?”常一帆已经喝得有点微醺。 “不讨论这么悲伤的话题了。小岸,你是越来越有型了,看这头发留的胡子蓄的。”沙东祺转移话题,“来,咱们俩单走一个!” 常一帆也举起酒杯:“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咱们几个这么久没见,东祺你拿俩杯子,替紫昕那份也干了!” 随后,常一帆连番催促,让沙东褀和孙小岸两人多喝了一些。几巡过后,三人不禁有些面红耳热。沙东褀和常一帆都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诸多陈年旧事。孙小岸依旧话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只是静听,偶有应和。 常一帆不胜酒力,正咋咋呼呼地和沙东祺叙着旧。朱雨萌照顾着沙曼妮,微笑着倾听常一帆如数家珍地说起大学生活时的点点滴滴。 朱雨萌忧心忡忡地问沙东祺:“林紫昕在国外没检查过吗?” “当然检查过了。”沙东褀说道,“能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了,可仍然查不出什么原因。这次我本打算带紫昕回国好好看看中医,也许能有什么偏方土法,可以诊治这个怪病。可是没想到,这回是彻底昏迷过去了。” 孙小岸看着沙东祺,也是一脸的困惑。他清楚地记得,之前的林紫昕并不是这个样子。她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到底得了什么病?孙小岸没有多问,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起身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我也去。”沙东祺见孙小岸行为有些怪异,便站了起来,紧跟着出了门。 孙小岸和沙东褀走到走廊尽端的吸烟区。 “你没怎么说话。”沙东祺开口说道。 “嗯,心里有事。”孙小岸点起了烟。他没有看对方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你们在英国的生活还算幸福吧?” “当然!”沙东祺看着孙小岸,猜测着他的话是讥讽还是真的在询问,“我们当然很幸福。”他又强调了一遍。 “好,你是做得比我好。”孙小岸不耐烦地说道。 “你忘不了这一切是吗?这些年你一直在耿耿于怀?”沙东褀有些激动,“我不管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还记得自己曾做过的蠢事,就该和紫昕保持适当的距离!” “哼,我做过的蠢事……我做过的……”孙小岸摇了摇头,冷冰冰地说道,“那次交易,其实我们都有份……” 孙小岸的话说到一半,却猛地被沙东褀制止住了。他抬头,正看见从包间内走出来的朱雨萌。 “你们在聊什么呢?神秘兮兮的……” 朱雨萌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哥俩叙叙旧。”沙东褀笑着说道。他和孙小岸不约而同地掐灭了烟。 “一帆喝多了,耍呢。你们去管管他吧。” 当他们再次返回包间的时候,常一帆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他站在椅子上,拿着酒杯唱道:“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朱雨萌在一旁使劲地扯着他的衣服,呵斥道:“胖子,你给我下来!你是不是又想跪狼牙棒了?” “让他唱吧!大学五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沙东褀忽然笑了,劝着朱雨萌道,“时光能有几次倒流?别管他啦。”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孙小岸,压低了声音说道:“哥们,我们还是老同学,还是朋友。只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事情的界限!” 孙小岸听罢,看了看沙东祺,没有应答。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一切都变了,昔日的旧时光,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穿过他的瞳孔,记忆电光石火般斗转星移…… 第八章逃跑计划 书店门口,一个盲人乞丐盘腿坐在路边,身旁放着铁碗。铁碗的旁边,是一张硬纸板,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眼睛瞎了,可怜可怜我吧。” 刚刚练琴结束的林紫昕赶着回回校上体育课。她计划在路过书店时,买一本自己期末汇演要使用的琴谱。林紫昕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没带钱,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忽然看到了盲人乞丐。她看着对方碗里的零钱,不禁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大胆而奇葩的办法。她走过去,俯下身对乞丐说道:“大叔您好!我能不能帮你讨五十块钱,然后向您借二十?” 这个要求很荒唐,乞丐显然并没有听懂。他只是觉得有人在同他谈论“借钱”的事。他连忙双手护住自己的碗,望向林紫昕说话的方向,翻着白眼道:“你说啥?跟我借钱?” 林紫昕笑了笑,没有多说。她从兜里拿出马克笔,在乞丐的纸板的背面写下了两个大字:“给他”,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乞丐。随后,她起身从提琴包里取出小提琴,开始演奏一首曲子——一瞬间,一个长衣飘飘的美丽少女在街头拉小提琴的景象,成为了这条街上最为靓丽的风景。 人们开始聚集围观。当他们看见林紫昕脚下的纸板的时候,纷纷掏出了零钱,扔进了乞丐的铁碗之中。乞丐听到叮叮当当的乱响,顿时心花怒放。在他的耳中,钱的声响可要比小提琴什么的美妙多了。 曲毕,乞丐的收获也是颇丰。林紫昕收起提琴,蹲下身向铁碗里看了看,然后说道:“大叔,这支曲子的收入至少有八十块了,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现在可不可以跟你借二十块钱了?我改天还给你。” 乞丐仰起头,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他发黄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耀眼,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子。“拿吧姑娘,拿吧!你要是愿意拉,就再拉一首!” 林紫昕拿了二十元钱,转身走开了。 林紫昕的这堂课是赶着去参加体育补考的。因为平日里她忙于练琴,体育考试便被错过了。她买了琴谱,背着黑色的提琴包,急匆匆的向操场跑去。 夏日正午的校园里,少有人闲逛。人们多数都呆在了室内,努力避开这烈日的煎烤。 林紫昕在林荫道上急速奔走。在路旁的校园广告墙上,她不经意间瞟到了一张关于“伦敦爱乐乐团来华演出交流活动”的海报。这让她内心激动不已,甚至超过了骄阳对她情绪的干扰。 她回想起了早上练琴时指导老师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练琴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自己总会出现一些明显的失误。指导老师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有时会中断她的练习,言语苛刻地对她进行说教。 “这样不行!你自己说,以这样的水平,能拿到伦敦爱乐乐团的实习Offer吗?” 这是一个很有分量、很压人的问话。林紫昕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平摊着的乐谱。“不下苦功夫,怎成人上人!”指导老师把自己的座右铭第五百次地说给了林紫昕听。 林紫昕也有了一丝狐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不行吗? 烈日依旧映照在有些发白的马路上,晃得林紫昕有些精神恍惚。她努力摇摇头,将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尽力甩掉。她努力放空自己,加快步子朝着操场的方向跑去。 操场上,参加补考的学生们几乎已经齐了。林紫昕到的时候,体育老师刚好点到她的名字。她连忙高声回答“到!”。 体育老师抬眼睛瞄了她一眼。随后,他放下名单说道:“上周的800米考试,一共还有8名同学没有通过!我说同学们,你们能不能在体能上严格要求一下自己?要不然怎么‘为国家健康工作五十年’呐?”体育老师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接着说道:“几乎清一色都是女生,每星期请假都是什么‘特殊情况’、‘肚子疼’……我这么个老头不给你们假也不是,给了,也不妥!” 补考的学生们嘻嘻哈哈,哄闹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考试!”体育老师严肃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要是考不过,明年怎么毕业?鉴于有些同学的体格实在不行,我这次考试也会降低要求:只要大家跑完800米,不管用时多少,我都给及格!” 这个要求深得民心,众人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老师……不好意思,迟到了。”众人正欢呼间,跑来一个男生。他气喘吁吁,来到体育老师身边充满歉意。林紫昕定睛一看,发现他正是建筑系的孙小岸。 “咋了?你亲戚也来了?”体育老师没好气地问道。 众女生哄笑。众目睽睽之下,孙小岸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归队!你们一起跑!”体育老师对他说道。随后,他掏出名单和铅笔,宣布:“女生800米,男生1200米,现在就开始跑——我可告诉你们,都别偷懒,我会在这一直盯着!” 补考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跑动起来。 夏日的正午,燥热难耐。运动白痴孙小岸跑了不足半圈,便有些摇摇欲坠了。他从快跑变为慢跑,又从慢跑变为了极慢跑。正当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坚持不下来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后边追来,同他并肩而行。 “孙小岸!”林紫昕喘着粗气招呼道。 孙小岸看了她一眼,毫无表示。这并不是他没有认出来对方,也不是他性情冷漠,而是他希望能尽量节省点体力,坚持跑完全程。 “Mr. Less is more!”林紫昕喊道。 “看来你还有体力想跟我聊天。”孙小岸说道。 “反正不用计算时间,跑不动的时候大不了走走。”林紫昕说道。她的话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对方。 “不见得。”孙小岸说道,“看体育老师的面相,他绝对不会这么‘仁慈’。” 孙小岸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喊声:“那两个同学!你们怎么那么慢?搞对象呢?这是跑步考试,走路算违纪!” 孙小岸和林紫昕迅速切换到奔跑模式。当他们跑到第二圈的时候,林紫昕发现了一点异常。她问孙小岸道:“你的跑步路线怎么这么奇怪?” 孙小岸紧紧地盯着林紫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林紫昕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了。 “你学什么专业?”孙小岸问道。 “音乐。怎么了?” “好吧,我就给你讲一次,懂不懂就看你造化了。” 孙小岸忽然眼中放出智慧的光芒。 孙小岸扭过头眺望着远处的老师所在的方向,说道:“你看,老师站在操场的西北角。在他视域的远点,直道与弯道的几何关系几乎是线性的。所以,每次我们跑到东南角的转弯处,完全可以按照直线越过弯道。老师视线每次扫到东侧弯道时的时间约为八秒,主视线覆盖范围大约是8500平方米,在此区域内其可识别程度为正常视野的30%。而西侧直道有一排总长约19米的泡桐树,和北侧直道的综合楼副楼能形成37°正弦的视觉盲区。我们可在此区域内,避过弯道大圈,直接偷袭直道。如果我们利用这一点去‘压道’跑,每一圈都可以省下至少75到100米的距离。” 林紫昕有些吃惊。她看着眼前跑的像蜗牛,但思维能力却不容小觑的孙小岸,点头说道:“但愿你的计算能让我们如愿以偿——我们一起跑吧。” “我的计算绝不会出错。”孙小岸自信地笑了起来。 补考的学生陆陆续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林紫昕和孙小岸俩人却依旧在烈日的灼烧下一圈又一圈地慢跑——孙小岸自以为是的“逃跑计划”被体育老师发现了。老师为了惩罚他们,让他们多跑了十圈。 “第六圈了!快跑、快跑!”体育老师摸了摸自己发亮的光头,说道,“小毛孩子,我在这个操场上纵横四十余年,啥样的作弊没见过?想跟我玩花招?你们嫩了点!” “哎,偷袭失败,反被围歼了。”孙小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没关系啦。”林紫昕气喘吁吁地安慰着他。 “你不怪我吧?” “怪你?”林紫昕笑了。她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怪了!” “那怪就怪吧!”孙小岸一反常态地故意说出厚脸皮的话。但这样也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自己与林紫昕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丝暖意的情愫。恍惚间,有了一点爱情的味道,“我就不当君子了。” “你当然是君子。”林紫昕猛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让我想起个词,叫‘君子如响’。” “怎么说?” “你很聪明,敲敲头顶,脚底板都会出响!”林紫昕说着,拍了拍脑门。 “你可别糊弄我。虽然我是个工科男,但对于荀子的《劝学》,还是略知一二的。”孙小岸说道,“响是鼓。君子如响,是意君子应如鼓,不敲则无声,敲之则必答。” “懂得还真不少!而且言语磊落,倒真的是君子如响。”林紫昕真心实意地说道,“对了,我还要感谢你送我的模型!” “那个墓碑?” “是。” “嘿嘿。”孙小岸展示了迷人的笑容。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勾勒出一个帅气的轮廓。他忽而发问:“假如,让你来给我写一段墓志铭,你会怎么写?”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假设!如果让我来写……”林紫昕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写‘我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看我!’” “哈哈!”孙小岸被逗乐了,笑道:“那我就写‘谢谢你来看我,晚上我要回访你’!” 林紫昕侧过头来,仔细端详孙小岸,目光中充满欣赏,说道:“你刚才胡扯的那些还挺有意思的。” “逃跑计划吗?”孙小岸笑了笑,“我突然又想到,如果操场的跑道能设计成‘莫比乌斯环’就好了。” “还来?” 孙小岸说道:“是啊,这是一种单侧、不可定向的连续曲面,没有所谓的起点和终点。它无限循环,可以让墙壁在不同的角度发生变化,时而是墙,时而是屋顶,时而是地板,然后又变回墙……” 孙小岸和林紫昕在体育老师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跑着。他们并不觉得有多劳累,相反,他们内心深处,都希望时光能够更慢一点,跑道,能更长一点,让他们之间的这种微妙而温暖的感觉,能够一直延续。 当他们完成了任务,在光头老师给了及格成绩之后,两人向宿舍楼折返。孙小岸送林紫昕到楼下的时候,林紫昕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孙小岸,我带你去见见我的老朋友吧!” “老朋友?”孙小岸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她说的老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行吗?”林紫昕狡黠地笑着追问。 “好。”孙小岸面容淡然。虽然他心里有一百种猜测,可他都没有去问。 落日,逐渐从绚烂堕落成暗淡,由光芒蜕变成苍茫,只是余晖依旧毒辣。喧闹的校园是飞鸟们的天堂,甬道两旁的树上更是成了鸟儿的娱乐场。它们拥挤在繁乱的枝叶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天的琐事。 林紫昕引着孙小岸来到了女生宿舍楼的背面。孙小岸在楼阴里东张西望,琢磨着什么样的“老朋友”才会出现在这里。当他注意到墙角处,树丛下走来走去的猫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你的老朋友来自一个大家庭。”孙小岸看着数量众多的流浪猫,说道。 “你一定没有想到吧?”林紫昕弯下身,从口袋里拿出几块零食,放在了身前,试探着吸引小猫们的注意。 “是够意外的。”孙小岸蹲下来。他试图去抚摸凑过身来的小流浪猫,但它们却警觉地避开了这个陌生人,只对林紫昕有好感。 “你还没有与它们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林紫昕说道。 “但我相信这不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孙小岸自信地说道,“我小的时候便可以和各种小动物相处很好。我知道它们的需要,它们也懂得我的需求。与它们对人类充满敬畏和尊重一样,我对它们也拥有着很强的尊重。” 林紫昕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有了一点感叹。她发现孙小岸在理科生的理智与严谨之外,也会拥有文科生的感性与温情。她说道:“你的态度让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总会看的《动物世界》。那里没有人类,没有屠宰场,也没有猎枪,动物们组成了自然循环的各个生命之节。而人类社会却在破坏他们,让他们成为了自然界中的流浪者。” “就像它们。”孙小岸看着流浪猫。 “是。”林紫昕点了点头。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只是静静看着在她手边的小猫。 不一时,流浪猫忽然“喵喵”叫着,一齐钻进了树丛,消失不见了。很快,从远处出现了两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它们看着林紫昕,不住的摇着尾巴。 “过来吧,你们这些欺负小猫的坏狗狗。”林紫昕又从兜里又拿出一些零食。她将其中的一块巧克力塞给了孙小岸。 孙小岸有些不解。他摇了摇头,说道:“狗不能吃巧克力,会中毒的。” 林紫昕噗嗤笑了,她说:“这不是让你喂它们的,是我送给你的。” 孙小岸依旧摇了摇头:“不行,我也吃不得,我对巧克力过敏,遗传的。” 林紫昕见他态度认真,便点了点头,没有强求。片刻,当她抬头看见远处树丛中一个简陋的,由破木板搭建的小木屋时,心中不禁有了一个新想法。她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孙小岸,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九章曼妮的身份 结束了“2015新地标建筑设计大赛”的预赛后,孙小岸又回到了母校。这个对他来说魂牵梦系的地方,给了他最初的爱情和最后的遗憾。 自从当年退学离开这里,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片熟悉的地方。而他对于这里的记忆,多半都同“林紫昕”这个名字有关。熟悉的场景反复刺激着他的思绪。古树、亭台、池塘……只是景尤在,人不同。如今的孙小岸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面容修整,眼神清澈的少年,岁月在他身上空留下一头不羁的长发,微微凸起的小腹以及深深凹陷的黑眼圈。他忍不住想要知道林紫昕的一切,他很想知道,她过的是不是真的幸福。 孙小岸知道沙东祺和女儿沙曼妮住在学校里的酒店,那是朱雨萌无意中告诉他的。他的脚出卖了他的克制,让他情不自禁地走向这个酒店。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闪回着沙曼妮可爱、调皮的样子。 这是一栋四合院式的酒店,在绿树掩映之中,彰显了学校的大气和历史的久远。据说这所大学以前是咸丰年间的王府花园。当孙小岸迷迷糊糊来到酒店门外的花园中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老太太带着沙曼妮在那里玩耍。他站住了脚,静静地看着她们。 沙曼妮找到了一个跷跷板,而另一头,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在老太太不断鼓励下,她开始同小男孩玩起了跷跷板。 不久,沙曼妮对老太太说道:“姥姥,我渴了。”老太太把沙曼妮抱下来,让她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随后,对沙曼妮说道:“曼妮,好好待着,别乱跑。我去拿水杯,马上就回来。”沙曼妮点了点头,看着老太太转身走进酒店。 看见老太太走开,孙小岸轻轻走到沙曼妮的身边,蹲了下来,问道:“曼妮,还记得孙小岸叔叔么?” 沙曼妮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孙小岸拍了拍她的头发,以示鼓励。可他很快在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五官中找到了林紫昕的影子。这让他内心噗噗跳动,眼眶也有了几份湿润。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青花同心玉锁的钥匙,交到沙曼妮的手中。 沙曼妮惊讶地说道:“叔叔,你的这个玩具,我妈妈也有!一模一样。” “喜欢吗?” 沙曼妮点了点头。 “喜欢就送给你。”孙小岸拍了拍沙曼妮稚嫩的肩膀,轻柔地说道,“等你妈妈醒了交给她。”说毕,他起身离开。 老太太不久便从大厅走了出来,当她来到石凳旁边,看见沙曼妮正握着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一把钥匙,她的女儿林紫昕也曾有过一个。 “姥姥,是一个叔叔给我的!”沙曼妮见老太太看着她手里的物件,便将它举了起来,高兴的说道。 老太太匆忙四处张望。她发现,那个匆匆出现的“叔叔”,正沿着蜿蜒的小路慢慢走远,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时间退回到一个月前。 陪沙东祺回国参赛后,林紫昕就没有怎么出过门,一直住在学校清雅的酒店里带女儿。加之最近林紫昕又频繁出现了晕眩的症状,沙东祺便更不愿意让她独自一人外出。而且还把林紫昕的母亲也接过来陪伴她。 母亲的到来让林紫昕感到欣慰,但依旧未能化解她内心的烦闷。她也试过拉小提琴充实自己,但琴声中不由自主投射出内心的躁动,也最终逼她作罢。 今天,微风轻轻拂动酒店的窗帘,阳光也随之波动。林紫昕靠近了落地窗,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妈,我该出去走走了。” 林紫昕说道,“应该带着曼妮到处看一看。” 这毕竟是她的母校,这里有太多的故事,虽然有一些已经想不起来。转眼间已经毕业六年,母校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渐渐模糊成了靓影。她越是追寻着往昔的记忆,就越感到一切越发的模糊不清。她决定,带着女儿四处看看。 沙东祺依旧在忙着参赛的事,不能陪伴她身边。她只好打电话给他,努力说服了他允许自己出门。说的口干舌燥之后,她终于还是成功了。 林紫昕带着女儿沙曼妮出了门。 校园里的景色,一切如故。一栋栋砖红色的旧楼披着绿植,安安静静地耸立着。林紫昕牵着沙曼妮,在楼宇间的道路上走过,不时为女儿讲解着每栋楼的用途。只是她的回忆依旧隐约不清,有时,她竟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回忆是否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了。 校园中,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人已经随着岁月走远,换来的是一个个新鲜的笑脸。林紫昕已经找不回当年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似曾相识,但又倍感陌生的感觉。 不一会,她们母女二人来到了足球场北面的草坪上。沙曼妮欢呼雀跃,高兴地尖叫着飞奔了起来。可没跑多远,她便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草坪上。林紫昕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去。但未等她来到沙曼妮的身边,便有一个男人走了过去,轻轻把沙曼妮抱了起来。尔后,他关切地帮助沙曼妮弹掉了身上的杂草。 林紫昕看了看泪珠在眼眶打转的沙曼妮,又看了看那个男人,不禁困惑地喊了起来:“孙小岸?” 京华大学东门外的“爱上爱”餐厅里,林紫昕和孙小岸带着沙曼妮走了进来。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手里拿着玩偶的沙曼妮坐在一旁自顾自地玩着,孙小岸和林紫昕则相向而坐。但两人的视线却都集中在了沙曼妮身上。 “没想到我们又来这家餐厅了。” 孙小岸在餐厅的陈旧装潢中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他轻轻说道。 “为什么是又来?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吗?”林紫昕环顾四周,困惑地问。她没有发现餐厅与别家有什么不同。 “哎哟,是你们两个啊!”正这时,餐厅的老板拿着菜单走到了他们的餐桌边,热情地看着他们,笑道:“许久不见,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哦不,不是的!” 林紫昕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一家……” 老板的脸上划过一丝困惑。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样的“组合”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可能性。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赶忙堆起笑容,把菜单放到了林紫昕面前,说道:“哎呀,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记错了!我还以为你们是七年前总来这里的那一对……我记得当年我还给他们打过五折呢。” 孙小岸看着喃喃自语的老板慢慢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真要谢谢你。真的很及时,不然曼妮又要嚎啕大哭了。” 林紫昕说道,“只是,怎么这么巧,老同学会突然出现?” “老同学……”孙小岸对这样的表述有些无奈,“也许偶然中存在必然吧。” “难道不是吗?”林紫昕似乎听懂了孙小岸的潜台词。 “你只是把我当做你的老同学吗?” “你认为我们该是什么?”林紫昕若有所思地追问。 “我有一些问题没有搞明白。”孙小岸皱起了眉毛,轻轻说道。 “什么问题?” 孙小岸没有立刻提问。他看着一旁的沙曼妮,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很久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的女儿几岁了?” “六岁。”林紫昕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孙小岸脸上的困惑变成了焦虑,他幽幽地接着问:“紫昕……你觉得,沙曼妮真的是你和沙东祺的孩子吗?” “为什么不是?”听到这里,林紫昕有些惊慌和愤怒,她脱口反问道。可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阵晕眩。她只能看到孙小岸歉意的脸庞和不断开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巴——她周围的一切,已经完全没了声响。 “紫昕?你怎么了?”孙小岸猛地站起身,问道。 林紫昕只觉浑身酥软,用手支撑着额头。 “没事,**病,休息几分钟就好了。”林紫昕轻轻说道,“曼妮当然是我和东祺的孩子,这是东祺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说到礼物,时光仿佛又飞回了2008年的6月…… 第十章沙东祺的礼物 盛夏炎炎。 校园的空气里充斥着几分少男少女不安分的躁动的气息。孙小岸爽快地答应了林紫昕的请求:为流浪狗设计建造一个新的“流浪者之家”。曾经的狗舍太简陋,已经满足不了防水保温的基本需求了。 当林紫昕愉快地度过了一整天,告别了孙小岸回到寝室的时候,宿舍的众人却炸开了锅,吵吵闹闹地拥向她,七嘴八舌询问她下午“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之类的问题。 特别是古灵精怪的朱雨萌,挑着眉毛,板着脸问道:“我说大美女,你这一整天都去哪仙游啦?搞的整个校园BBS都在热切讨论你呢!” “讨论我?”林紫昕不解地问道,“讨论我干什么?” “给你看看吧!这可算是这一学期以来最重大的新闻了!”朱雨萌掏出手机,为林紫昕读道,“音乐系校花牵手建筑系第一才子!好么,这标题就吓得我虎躯一震!快说,哥们,你是怎么拿下人家的?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别听网上瞎说!”林紫昕顿时绯红了脸颊,“什么牵手……” “听说有个愣头青和你圆圆圈圈跑完步就缠缠绵绵了?”朱雨萌既羡慕又揶揄地,“原来我们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是不爱运动啊,天哪!” 正说话间,有几个其他寝室的女生猛敲着寝室的房门,高声喊道:“紫昕!楼下有一个帅哥找你哦!快出来,去看一看吧!” “啊?”林紫昕疑惑不解,“是谁啊?”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朱雨萌不冷不热地。她猜,楼下的男生一定是网络上传言的建筑系才子了。 “不会是孙小岸吧?”林紫昕心里默念道。 许多女生起着哄,站在阳台上向下张望。林紫昕下了楼,一直出了宿舍大门。她看见一辆跑车停在路边。而跑车的驾驶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帅气的男生。 “沙东褀?”林紫昕有些吃惊地说道。 “没错,是我!”沙东祺从车里出来,微笑着对林紫昕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记得我。” 林紫昕本以为找自己的会是孙小岸,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问道:“你……找我有事么?” “我听说下个月是你的生日,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沙东祺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林紫昕,“希望你能喜欢。” 林紫昕并没有接过,她感觉到有些许不快,用别人听不出情绪的口吻说道:“没到生日的时候,我是不会接受任何生日礼物的。”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 沙东祺笑道,“只要有我在,你天天都是生日。你也理应接受这份生日礼物。” 林紫昕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看着这个放肆又自负的沙东祺。 沙东祺仰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有无数双眼睛在阳台上注视着自己。他更加洋洋得意了。 “你一定会喜欢它的。”沙东祺很喜欢这种被众人注目的感觉。 他轻轻勾开盒子上的包装绳,打开礼盒。只见礼品盒里是一件制作精美的水晶八音盒。八音盒的声音清脆悦耳,播放的是肖邦的夜曲《Op.48 No.1》。随着音乐的响起,七彩的水晶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使整个八音盒都显示出了极尽的奢华高贵。 沙东祺说道:“这是日本八音盒珍品陈列馆的藏品之一。两年前我父亲偶然拍下它,并一直视其为珍宝。八音盒的发展史可追溯至14世纪初期,设计灵感来源于教堂钟楼上的排钟,音质清澈透亮,仿佛如水流……” “它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林紫昕未等沙东祺说完,就坚定地打断。 沙东祺有些不快:“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谦虚,是你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辜负了他人的好意。”说完,他便将八音盒放在了地上,随后转身拉开了车门,坐进了车内。他接着说道:“我沙东祺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拿回来过!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对了,明天晚上我想给你办个Party,希望你能来。” “明天晚上我有课。”林紫昕再一次冷淡地拒绝。 沙东祺觉得有些难堪。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高冷女神果然名不虚传。但我会等着你的。这个Party明天不办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就什么时候办!”他又指着礼品盒道:“那里面有我的名片——等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发动了引擎,一脚油门呼啸而去。 上上下下围观的众女生议论纷纷。而其中有一人情绪最是低落,她就是朱雨萌。可林紫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只是觉得沙东祺除了有钱,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她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推开人群,静静地走上楼。 第二天午后,沙东祺慵懒地坐在人文图书馆一层咖啡厅的沙发里。他对林紫昕的冷漠耿耿于怀,作为一个阅女无数的把妹高人,第一次碰了硬钉子,关键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沙东祺觉得不把林紫昕追到手,势必会沦为笑柄了。 朱雨萌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沙东祺对面,把八音盒往他面前一推。 朱雨萌笑嘻嘻地:“鸟悄儿地我来了,正如我鸟悄儿地去!” 沙东祺坐直身体,瞪大眼睛问道:“帮我问了吗?” “问啦,八音盒的曲子是她喜欢的,但主人却不是。” “我表现很差吗?” “不是你表现的差,是你的对手太强大。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人总是想得到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你为啥非要追一个不喜欢你的女孩?却对眼前人熟视无睹呢。” 朱雨萌直直地看着沙东祺,沙东祺目光四处游移。 “眼前的不一定都是女人啊。”沙东祺狡黠地说道。 “哎,你埋汰谁呢!我怎么就不是女人了?”朱雨萌一拍桌子,把腿蹬在椅子上,厉声问道。 “别生气,没埋汰你。雨萌,既然紫昕不要,八音盒我送你了。” “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不要。” “爱要不要,这盒子好几万呢。” “啊?那我就先帮你保管个十年八年的吧。”朱雨萌赶紧把八音盒收起来,生怕沙东祺想明白了反悔。 当藏在心底的爱情之花遇上滋润它们的阳光雨露时,便在少男少女的心底肆无忌惮的盛开了。 琴房里,林紫昕正拉着小提琴。琴声悠扬悦耳,让人听了,不免会有几分沉醉。坐在旁边的指导老师一边仔细倾听,一边打量着她。当一曲作罢,林紫昕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提琴,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望着指导老师。 “你恋爱了?”指导老师忽然问出的这句话,倒是把林紫昕下了一跳。 “我……”林紫昕的脸渐渐变红了。 “不用瞒我,我全都听到了。”老师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林紫昕立刻低下了头,语带羞涩:“老师您境界真高,从琴声里都能听出恋爱的气息。” “啊,我是从其他同学的嘴里听到的。” “啊?”林紫昕有些错愕。 “当然,我也能从琴声中辨识出恋爱的信息。”指导老师认真地说道,“因为除非是陷入爱河的人,否则不可能把这首曲子演绎得如此完美。” 林紫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老师竟然达到了如此高的音乐造诣。她对对方的敬佩,不禁又提升了几分。 “从个人角度来讲,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分清主次就好了。另外,你的后半部分G弦减五度拉快了一点点。这要是被伦敦爱乐乐团的团长听到了,我估计你去伦敦实习的机会也就泡汤了。” 指导老师站起身来,把一张报纸扔到林紫昕面前。林紫昕看到报纸上面的新闻标题:伦敦爱乐乐团将于下月初在京交流演出。 “要懂得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指导老师说罢起身离开。 看着老师离去,林紫昕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连忙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林紫昕很着急,她赶着去建筑学院模型室见孙小岸,因为孙大建筑师已经答应帮她一个大忙——给猫猫狗狗们设计一个“流浪者之家”! 林紫昕紧跟在孙小岸身后,偷偷摸摸走进了建筑系模型制作室。东摸摸西瞧瞧,感觉进入了一个奇妙的3D世界。 “建筑学院模型室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啊!好像一个科技时代的木工房。”林紫昕好奇地说道,说完伸手抚摸一个带有双机械臂的小型设备。 “小心!那是3D打印机,别弄坏了啊!”孙小岸提醒道,“这个时间通常是不允许学生进入的,被发现可就麻烦啦。” 林紫昕赶紧住手,吐了吐舌头,说道:“给您添麻烦了,孙大建筑师。” 孙小岸在工作台前,拿出纸和笔,打开案灯,开始娴熟地勾勾画画。不一会,一个漂亮的三维草图跃然纸上。林紫昕凑到孙小岸跟前,认真地看着,虽然没太看明白,但她仍能感觉到其中的与众不同。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孙小岸指着其中一个图形问。 “不错不错!可不可以在这里加一个标识,就像门牌一样。”林紫昕说道。 孙小岸设计的“流浪者之家”,是一组大大小小的组合式木结构建筑,足以给十几只小动物提供栖身之所。孙小岸草图功底不错,手稿充满个性和张力,线条凝练而不拘谨,飞溅的铅笔碎屑沿着笔触散开,很有大师风范。 孙小岸全情投入到创作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林紫昕的凝视。在林紫昕眼里,这个阳光干净的男孩,细致而专注。工作时的样子是如此之帅,而且长着一双修长的手,举手投足让林紫昕如此着迷。 刹那间的四目相对,俩人赶紧收回目光,用微笑掩饰尴尬。 “我在这里给它们加一个弯曲的微型通道。”孙小岸指着草稿说道,“猫狗们可以通过这个进入上层空间,体会一下‘狗眼看世界’的感觉。” 林紫昕“噗嗤”笑了:“真有你的,要是能给小房子设计一个降温除湿的装置,那就更棒了。这样那些体毛浓密的猫狗就可以舒适度过夏天了。” 突然有人开门,只见唐大雾教授推门走了进来。 孙小岸连忙藏起图纸,拉着林紫昕,猫着腰,悄悄地准备从后门溜出去。林紫昕被他护在怀里,心里荡漾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冒险,又像是在探秘。孙小岸瞄准时机,拉着林紫昕飞快地跑了出去,两个年轻的身影肆意飞扬在建筑系馆外的草坪上。笑声荡漾在空中,久久没有消散…… 常一帆和朱雨萌不约而同地在不同地点看到了这同一幕。 女生宿舍楼后边的甬道上,散落了一地的图纸。孙小岸一边计算着,一边拿起工具在图纸边大大小小的木板上敲打起来。 许多路过的学生会驻足观看,想知道这个心无旁骛的瘦高男生究竟要打造个什么东西出来。甚至还有同学不明所以地在拍照。 很快,一个漂亮的小房子便完工了。林紫昕瞪大着眼睛,看着孙小岸的杰作,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哇!好漂亮的‘流浪者之家’啊!” 孙小岸面露得意之色,将木头房子摆得更正一些,冲着林紫昕说道:“这个应该会比以前的好一点。” “肯定会好很多!” 林紫昕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时,朱雨萌的短信忽然发了过来:“研会的老师在到处找你。”林紫昕瞥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我给你讲解一下‘流浪者之家’。”孙小岸指着小房子说道,“你看这里,我在这设计了一个斜坡,空间充足,便于流浪狗进出。而房子的底下,还隐藏着四个轮子。当流浪动物老了或者生病了,我们就可以推着它到处走动。” “我们?”林紫昕听到这个词,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 孙小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这些连续的窗和独立的墙又代表了什么?”林紫昕看着房子继续问道。 “阳光是建筑的灵魂。光虽然跑的飞快,但是人人都在追着光。爱因斯坦就想用一个特别的盒子,捕捉光子;莫奈则用颜料和画笔捕捉光;岩井俊二在用摄像机和胶片,而我,要用墙壁、门窗和地板,追逐光。”孙小岸说起建筑的时候,更加眉飞色舞。他的眼中充满了光芒。 一阵寒风吹来,瞬间天空变得灰暗,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林紫昕和孙小岸连忙将“流浪者之家”搬进了树丛里,招呼流浪狗钻进去。随后,孙小岸用胳膊护住林紫昕的头顶,一起飞奔着跑到女生的宿舍楼下避雨。林紫昕奔跑得很慢,她很享受紧紧贴在孙小岸臂弯和胸膛的感觉。 当孙小岸的胳膊触碰到林紫昕脖颈的时候,林紫昕有些害羞。孙小岸看出了一切,故意把胳膊放得更低,几乎就是搂着林紫昕。他也在试探着林紫昕的反应。 两个人躲在门廊下,看着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 林紫昕小声说道:“我从没跟异性这么靠近过。” 孙小岸叹了口气:“唉,我靠近很多次了。” “啊?” “男生!” “那为什么不跟女生靠近呢?哦,你是不是对女生不感兴趣啊?” “因为我以前一直不相信爱情。”孙小岸说道,“西方有个传说——爱情是一只羊头马身的怪兽,叫西斯多弗。当男女彼此靠近时,西斯多弗便会潜入两人之间吸食心灵。当它吃饱了,爱情也就离开了,只剩下一对麻木的躯壳——爱情就像一个开向悬崖的快车,旅途的风景再好,终点总是悲伤。” 林紫昕看着孙小岸认真的样子,虽然不解其中含义,但还是点了点头。在林紫昕看来,爱情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点一滴的小事。它不常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却有可能伴随着甜蜜,或者让人无法忘记的悲伤。 林紫昕看了看表:“我该走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林紫昕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是的。”孙小岸忽而说道。 “什么?”林紫昕转过身,不解地问。 孙小岸望着林紫昕,吞吞吐吐道:“我其实对女生感兴趣的……” 朱雨萌纳闷林紫昕为什么会不回她的短信,甚至还挂掉她的电话。 “难道是手机坏了?”朱雨萌自言自语道。 忽然手机亮了一下,是沙东祺的短信:“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可以不帮吗?”朱雨萌快速回复。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