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魔术杀人事件》 引子 在看这本书之前,你绝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对人类意识有着如此深刻见解的人。 他首先是一位心理学研究者,99lib.其次是一位魔术师。他拥有炉火纯青的催眠和暗示技巧、熟练的魔术运用手法、惊人的记忆力与超凡的智慧,他将所有这些天赋和技能综合运用之后,创造出了一次又一次令人惊叹、令警方焦头烂额的奇异案件,从而成功实施了报复计划。 每一个能成为心灵魔术师的人,绝对会聪明到让你觉得可怕,但他同时又是诚恳的。在这个充满欺诈的世界里,只有魔术是最诚实的职业,因为在表演的一开始,魔术师就已经承诺,他其实是在欺骗你。 下面,我就开始讲述这个关于一位心灵魔术师的奇闻怪事。 关于这个故事的篇首99lib.,我曾思谋再三,反复揣摩该从何处切入,以便增强可读性与趣味性。以经验而论,悬疑推理小说主要有两种基本写法:一派主张开门见山,直接描写凶案现场或以发现恐怖尸体为噱头吸引读者眼球;另一派则较为轻松,先描写一些琐碎情节,貌似跟犯罪并无多大关联,然后笔锋突然一转,直指谋杀凶案。最初我计划从一件密室杀人案讲起,就像这样—— 顶天生物医药集团总经理钱世长死于顶天大厦18层私人休息间之中。相比办公室的奢华,休息间布置得相当简单,最突出的只有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单人床。 窗户倒是一条通道,绳索如果从18层的窗户垂下去,人沿着绳索往下滑还可以,但要想从底楼向上攀爬至18层,所需要的技术和体力则非同一般,加之大厦表面镶嵌的都是十分光滑的玻璃材质,这几乎超越了人类体能的极限。从顶楼的天台进入18楼的窗户是可行的,但大厦门口24小时有保安严密把守,凶手根本没机会进入或者逃。两名守门的保安各有一把钥匙,然而想要打开办公室的门,则必须两把钥匙同时插入特制的锁孔才可将门打开。办公室与休息间分布着摄像头,监控人员没有发现任何陌生人闯入过的痕迹。 从现场来看,导致钱世长丧命的一刀在咽喉处,刀口切得稳、准、狠,绝不是自杀者能够完成的,更关键的是,现场也没有遗留下刀片等锐利的凶器,所以自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除去门窗之外,没有其他通道可以通过办公室到达私人休息间,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钱世长就在这样一个类似“保险柜”的空间里被杀了,凶手是如何做到的呢?既然是推理小说,凶手不可能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怪,迷雾重重,要想令案子水落石出,那么办案人员肯定是忽略了某个思维死角。 也许,用一起惊人的密室凶杀案来开头比较悬疑,可这样势必会忽略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你说这有多可惜!要知道,每一个费尽心思犯罪的凶手背后,总会藏着一段耐人寻味又感人肺腑的故事,不是吗? 于是,我最终决定,暂且延?99lib.迟叙述密室这个环节,故事先从一起虽貌不惊人但暗藏杀机的宝石抢劫案上讲起…… 第一章 视觉魔术 他,站在熙来攘往的十字路口,挪动脚步原地转了一圈,视线一一掠过车辆挡风玻璃后面那些模糊的脸、站台看报纸与打电话的人、挎着背包匆匆穿越人行横道的过客…… 每个人的面部表情看起来都很普通,但普通并不代表安全,因此,当某个脸部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他眼里,都像是潜藏在内心深处某种罪恶的一种表象。 旋转令他眩晕,最后他定住脚步抬起头,把目光停留在从楼房窗户里微微露出的望远镜与狙击枪管上。虽然这次行动在他将近30年的刑警生涯中并不特殊,更不算是大规模的逮捕行动,但不知为什么,从离开公安局的那一刻开始,他莫名地感到忐忑不安。 “但愿不要出大事!”他以低低的声音自语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的名字叫顾阳熙,48岁,一脸浩然正气,浓眉宽额,下巴方正,虽然眼神依然坚毅,但斑白的鬓角已见老态。局里一个懂 href='1306/im'>《易经》的同事说他今年犯太岁,流年不顺,劝他时刻小心谨慎,正所谓“太岁当头坐,无喜恐有祸”,顾阳熙听罢,也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这个貌似平静的黄昏,似乎有潜伏的杀机回荡在窄气里,有那么一刻,行人仿佛都静止不动了,每个人的每一张脸都表情怪异,似乎害怕发出不必要的动作和声响,以免惊扰了什么…… “目标轿车已经接近封锁区!” 突如其来的电子声音传进耳朵,令顾阳熙紧绷的脸更加紧张,他抬起左手按在耳机上,右手下意识去摸枪,眼睛则看向不远处一辆灰色厢形车。 厢形车里挤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员,每个人的呼吸都不均匀。两名技术人员紧盯着监视屏幕,模拟信号的城区图上正有一辆轿车在移动。 “还有三分钟,目标车辆就要到达此地。不!车子突然加速了!” “请求指示!”另一名技术人员冲着对讲机喊道。 “各就各位!”顾阳熙语气急促,“准备实施抓捕行动!” 顾阳熙的喊声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像铁锤一样猛击每个警员的心头,宁晨紧皱眉头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拉开车门,她是车里唯一的一名女警员。 “行动!”宁晨的眼神炽烈燃烧了,附和着对讲机发出的命令大喊道。 警员们训练有素地跳下车,纷纷跑向各自拟定的位置,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飞速驶来,但前方路面警方设有路卡,轿车不得不立时刹车,没等警员们围拢过去,只见四扇车门同时推开,从中跑出三个年轻男人,他们打扮完全相同,都穿着灰色运动衣裤,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只方形黑色皮包,脱离轿车之后,就飞快地朝三个不同方向奔跑起来。 三个人、三个方向,三选一,到底该追哪一个?顾阳熙飞速权衡着,在警力有限的情况下,该如何做出正确的调度。 只听一声沉闷的哀号,三人之中的一个栽倒在十字路口,路人立刻发出一声声尖叫,人群大乱,眨眼之间,落在地上的黑色皮包不翼而飞,剩下的两个提皮包的人略微吃惊之后,便更快速地融入人群之中,虽然楼上埋伏着警方的狙击手,但十字路口人头攒动使得狙击手没有把握瞄准射击。 宁晨跑在最前面,她已经接近那辆白色轿车,驾驶室里的司机瞪大眼睛惊恐万分,见到警察立刻举起双手。 “兵分两路!追!”顾阳熙立刻指挥道。 宁晨越过第一个被击倒的提皮包的人,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追去,这时,耳机里传来顾阳熙的声音,他命令道:“去追另外一个,就在你的左手边!”宁晨余光一扫,但见有面那一个提皮包的人已经被一名伪装成行人的警员扑藏书网倒在地,于是宁晨不再迟疑,越过护栏朝左边追去。 年仅22岁的宁晨刚从警校毕业,各方面素质都较为突出,顾阳熙非常赏识她,一进入警察局,宁晨就成为顾阳熙最得力的助手。 前面飞跑着的男人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奔跑的速度与耐力不比宁晨差多少,他时而回一下头,显然内心也被当前的阵势吓得慌乱了,但木已成舟,他就像射出去的子弹,没了回头的余地。 他的目标是不远处的天桥,他只需带着皮包登上天桥,把皮包交给某一个等在天桥上的人,任务就算完成了,听起来很简单。这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之后他就有钱了,干完这一票,他就能让老婆孩子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飞跑的男人想:加油,一定要加油,为了家人的幸福!老婆,这次你总不会再抱怨我不关心儿子了,为了你跟儿子,你知道我的牺牲有多大吗?我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呀!可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呢?不管如何,双脚已经踏出去了,我没有机会再缩回来。 他紧握拳头,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在这之前,他只是个被淘汰下来的长跑运动员,他是从网上获得这个消息的,为了那一笔钱,他以赌博的心态参与了这次玩儿命的勾当。 终于,天桥出现在了眼前。 每个人都知道,高处目标大,不但徒增了上楼梯和下楼梯两段路,而且更便于警员在下楼梯时进行围追堵截。紧追不舍的宁晨放下了心,因为在街上跑,有机会钻进四周的巷子里逃脱,如果在天桥上面,目标可就无路可逃了。 奔跑着的男人紧紧抱住皮包,每跑出一步仿佛就将心弦拉开一寸,渐渐地,他的心弦已经满弓了。他想用力呼吸来驱散恐惧,然而莫名的慌张却硬生生梗在喉咙,导致一口闷气凝在胸口,他的脸霎时憋红了,空出来的一只手在喉咙处若有似无地抓扯,好像这样就能掏出那口浊气似的。 宁晨用无线电对讲机通知其他警员横穿马路去堵截天桥的两个出口,自己则紧紧跟随那男人登上天桥。本以为这次抓捕即将结束,令警方料想不到的是,位于天桥附近一栋商务楼顶部的一面硕大广告招牌后面,正潜伏着一名神秘枪手。 枪手等在楼顶很久了,他端出加装灭音器的M40A1狙击步枪,装上瞄准镜,把枪托贴在肩头,调整眼睛和目镜的距离,为的是避免子弹击发的后座力使目镜撞向眼眶。他拿出一个雷射测距仪,测量目标即将中弹的地方,然后把距离乘以系数调整弹道修正钮。 枪手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仿佛是在进行一种游戏,一切准备就绪,枪口悄悄从广告牌底下的缝隙里像毒蛇一样探出去,天桥上行人的身影便在瞄准镜里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很快,目标出现在天桥上,目镜里面的夺命十字线,随着奔跑男人的脚步而缓慢移动,等待着他走近预定的地点。 今天的风宛如透明的果冻般凝结在沉甸甸的空气里,这是绝佳的杀人天气,不需要过多计算风力影响弹道的系数,只需校正地心引力所引发的弹道弧线就能准确击中目标。枪手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将目镜的十字挪向男人的心脏,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非常享受杀人这一过程。 顾阳熙没了年轻时的体魄,他被宁晨和其他警员落下了很长一段距离,宁晨登上天桥,顾阳熙才刚刚从街角转过来,他气喘吁吁警觉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高高在上的广告牌出现了亮晃晃的反光,他来不及上天桥,只好对着天桥上面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喊: “快……快蹲下!!!” 宁晨听见顾阳熙的喊声,心惊的同时立即拔出手枪,前面奔跑的男人似乎也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他转过头,稍一迟疑,肩头上立刻激起一片血雾,身体也被一股力道重重地朝后推去,没有听见枪声,但他的身体明显中弹了! 枪手扣下扳机,子弹奔出枪管,朝目标的心脏直奔而去。不料奔跑的男人听见桥下的呼喊声猛地一回头,这一动作暂时救了他,一颗子弹只打中了他的肩头。男人不只是疼痛更因为胆战心惊而双手护在胸前,灰色的运动服上鲜血点点。枪手立即把枪口往下一挪,再射出第二枪,然后看也没看便立即熟练并迅速地拆卸手中的狙击枪,将之放进一只金属盒子里。 “分出一拨人去楼上抓枪手!”顾阳熙拉开嗓子命令堵截在天桥口的警员,然后自己也跑上天桥,他的体力已近极限,上楼梯的动作显得异常吃力。 就在这时,顾阳熙觉得身后有个人撞了自己一下,他转头一看,是个戴头盔穿旱冰鞋的年轻男人。虽说脚下是单排旱冰鞋,但男人踩踏楼梯的动作轻松自如,然而他触碰顾阳熙的肩膀这一动作,并不像不小心的行为,而更像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挑衅。 顾阳熙没心情也分不出精力去注意一个溜旱冰的人,他只看见了那人半张模糊的脸,因为男人的头上不但有头盔,脸上还戴着大墨镜,镜片像镜子一样反射出了顾阳熙那苍老疲惫并且满是汗水的脸。48岁的顾阳熙,真的不再年轻了。 天桥上的行人一阵惊呼,接着是倒地男人的连连惨叫,顾阳熙手扶栏杆终于爬上天桥,看见宁晨正拼命拖着满身鲜血的男人寻找掩护。 第二颗子弹原本应该会击中男人的头颅,但是男人在受伤惊慌之际,身体往后躺倒下去,小腿顺势往上挺立,这颗子弹就直直钻进小腿胫骨。 受到惊吓的行人像无头苍蝇般四处狂窜,奔跑的人踩在摔倒的人身上,被绊倒后成了另一个被踩踏者。有一位路人扬起被利器划伤的手臂,拼命嘶喊着找寻自己的钱包,这明显是一桩趁乱抢劫案,同时在不远处,又有两个行人因为不小心碰撞而大打出手。这一切闹剧,全都在看似平静的天桥上面上演着。 焦躁万分的顾阳熙急忙调派人力,堵在下面的警员跑上来支援,只得把不多的警员分出一部分去追捕小偷和劝架。 顾阳熙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受伤男子,黑色皮包掉落在地上,他又背过身看向远处的广告牌,有根奇怪的绳子顺着房顶水泥栏杆滑落下来,顾阳熙又是一惊,提醒追捕枪手的警员:“枪手要从楼顶溜下去,不要再继续上楼追捕了!” 话一出口已经晚矣,枪手背着枪盒,一手紧握绳子,一手从腰间抽出手枪朝站在屋顶上的警员开枪,警员急忙躲进水泥护栏里,再跑下楼进行堵截显然来不及了。 枪手双腿着地,跳上一辆准备好的摩托车,扭转油门,车轮刹时扬起一阵灰尘,摩托车随着一道白烟绝尘而去。 站在天桥上的顾阳熙以及其他警员正全神贯注地望着枪手逃跑之际,不料就在警方眼皮底下,又发生了异状。顾阳熙只感到身边刮起一阵阴风,倏地,身后就窜过一条黑影,正是戴头盔溜旱冰的年轻人,宁晨稍一迟疑,才发现地上的黑色皮包不见了,抬眼去看,皮包正攥在溜旱冰的年轻人手中! 宁晨还未发出声音提醒其他警员注意,溜旱冰的男子就已经滑到天桥口,只见他轻盈地纵身一跳,双脚一前一后踩在楼梯一侧的扶手上,那扶手表面宽度不超过手掌长度,男子竟如同杂技团的飞人般,双手平举,头朝前探,双腿微屈,快到扶手末端之时,一个漂亮的跟斗,翻在半空中,而后轻轻落地,这一系列动作不足五秒钟的时间,令所有在场的行人和警察都感叹不已。 “皮包被那人抢走了!”不知是哪个警员喊出了声。 顾阳熙举着枪盯着远走的目标气得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吩咐警员集中力量堵截半路杀出的溜旱冰的人,毕竟皮包目前在他手上。 天桥上的警员开始飞快跑起来,顾阳熙紧跟其后,宁晨再一次跑到队伍前面,溜旱冰的男子却似乎有意减慢滑行的速度,等着警察追过来。令人称奇的是,他的时间掐算得很准,也不担心身后有人放冷枪,因为他的身体像鱼一样游刃有余摇摆在人群中,警方因此绝不敢随便放枪伤及无辜路人。 见身后的警员还有十米不到的距离时,男子身子一拧,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七八名警员蜂拥而入,险些把那条窄巷堵死,这样一来,追赶的速度明>.显降低下来。 此刻的天色已经不那么明亮了,加之巷子两边楼体很高,透过来的光线更少,好在墙边有几盏路灯提前亮起,冲淡了原有的昏暗。 巷子并不算长,而且明显是条死胡同,胡同尽头还停着一辆冷冻车,也许有人正在车里卸货,所以白色冷冻箱的一扇铁门大大敞开着,露出黑糊糊的箱体入口。 和所有警员一样,宁晨的脚步也慢下来,等待着溜旱冰的人束手就擒。可令在场警员想不通的是,溜旱冰的蠢贼居然曲腿一跳,跳进了半开的冷冻箱里去了,这种自投罗网的做法甚至令一个追逐的警员笑出了声。 “快站住!”顾阳熙阻止警员靠近冷冻车。 冷冻箱里静得出奇,众警员担心困兽犹斗不敢擅自靠近车体,但冷冻箱没有旁门,也不担心里面的人能够跑掉。 “你无路可逃了,赶紧出来吧!”一个警员大声说,“因为你没有退路了!” 空气再次凝固,十秒钟过去,冷冻车厢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办?”宁晨低声问顾阳熙,“他一身热汗,躲在里面不出来,身体是很容易出问题的,也许他头撞到了什么暂时昏迷过去了,要不我进去看看吧?” “不,还是我亲自来。” 顾阳熙像父亲一样伸出大手挡住宁晨,他侧身举枪一步步靠进车体,当他看清楚眼前的状况时,先是全身僵硬,而后肩膀开始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非常愤怒,最后他发泄般地抬起腿重重地踹向冷冻车,后面的警员还以为顾阳熙疯了,可接下来的一幕太过戏剧性,所有警员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随着顾阳熙那一脚踹下去,眼前的冷冻车以及巷子末端的墙壁如同海市蜃楼般瞬间崩塌,不,那不能叫崩塌,因为太轻薄了,原本那些立体三维的真实图像,刹那间竟都转变成了平平的二维,像一张纸一样朝后面轻轻地倒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微弱昏黄的光线从倒塌的对面透过来,原来这条巷子还有很长,这里也并不是死胡同,那个溜旱冰的贼早已顺着巷子远走高飞了。 “居然……被自己的眼睛骗了!”很多警员都这样惊叹道。 第二章 初次采访 写字台上有一台发出霉味的旧电脑,占据桌面其余部分的是一堆过期报纸杂志、一个泡面碗和一只插满烟蒂的烟灰缸,齐遇就呆坐在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环境里工作。 必须很坦白地说,齐遇在??这家小报社里算是个积极进取的记者,他有着每天一到单位就上网查看新闻的好习惯,可就算发现了猛料或者什么好线索,当他满怀信心申请去跑那条线的时候,往往都被社长否定。社长或许是担心他太年轻,也可能是因为齐遇刚来报社时间短没经验,所以可怜的齐遇每次的请求无一例外都被婉言拒绝。 在晨光报社工作的两个月里,齐遇做得最多的就是打扫卫生以及整理和校对一些别人的稿件,稍有空暇时间,他就利用那一台嗡嗡作响的电脑在网上浏览新闻,即便环境如此恶劣,面对种种压力,齐遇仍然对记者这一职业兴趣颇高。 在网上看新闻,齐遇和其他关注网络新闻的人士有所不同,由于他的职业是记者,所以他完全抱着一种功利心而非求知的心态去看待每一条新闻。因为这样的原因,与工作无关的新闻他一概不看,换言之,他只有发现某条新闻有充分的挖掘可能,又不会“踩过界”,才会点开网页看上一看。 “踩过界”应该算是记者界的行话,每个专职记者都有被划分好的领域,每一个领域里每天都会不停地诞生出新闻来,专属于这个领域的记者只要关心自己这一条线上的新闻就足够了,没必要伸长鼻子偷别人线上的新闻,这就是记者们的潜规则。 这些,齐遇心里当然明白,他虽然年轻但并不傻。齐遇进了报社之后才知道,报社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线上都满员了,天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报社为什么还招新人,也许黑心的社长只是为了找些实习的记者当苦力用。 齐遇点击进入一则标题为“犯罪魔术师VS警方,到底谁输谁赢?”的报道,这个标题很有诱惑力,内容是说昨日傍晚,本市警方在闹市区堵截抢劫犯,却被劫匪精心设计的障眼法蒙蔽,眼睁睁错失良机放跑了匪徒。 这则新闻篇幅虽然不长,但用词苛刻近乎挖苦,最后还写道:“据推测,设计视觉诡计的幕后之人很可能是一名资深但心理变态的魔术师,魔术对战警方的智力,不知胜败如何?” 齐遇神情专注盯着显示器,手里不停地滑动鼠标,不觉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社长竟然大驾光临。在如此苛刻的境遇下,一个新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比如这一回就属于一个大大的例外。报社里的记者碰巧都不在,齐遇就被派出去,这也是他来到报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采访。 A市的出租车价格顶多算是中等,大部分的车正载着客人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这表示此地物价不高,市民可以支配的余钱不少。另一方面,年轻人的打扮虽然算不上时髦,但也紧紧跟随着大都市的时尚潮流,由此可以推断,A市正努力追求着现代化,是一座相当有发展空间而且并不保守的中型城市。 出租车司机瞧见值得介绍的地方,就指着建筑物向齐遇讲解一番,似乎把他当成了刚进城打工的乡下人。司机健谈,说起一些逸闻琐事,不时逗得齐遇咯咯大笑。 今天的天空格外蓝,站在A市公安局大门口,齐遇深吸一口气,内心既紧张又激动,因为这是他以记者身份进行的第一次外出采访。齐遇暗暗地想: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这不但是做给那些瞧不起自己的记者同行看,更是为了实现他的人生价值。 昨夜,A市的各大媒体就开始对警方这次失败行动大肆抨击。虽然记者们明知警方受到挑衅进入了罪犯精心设计的圈套本就心烦意乱,但既然有了可以炒作的话题,当然绝不能够轻易放过。有些电视台甚至讽刺警方被小伎俩的戏法儿狠狠耍了,更有一些以八卦为主的无良报刊居然明目张胆地写着“犯罪魔术师VS警方,到底谁输谁赢?”这样贬低警方的宣传标题。 作为这次抓捕行动的负责人,顾阳熙除了受到良心的谴责之外,更必须面对提出尖酸刻薄问题的记者们。虽然记者穷追猛打,但有些事他不能公开说出来,比如是从哪种途经收到的消息,从而上演了一场扰乱人心的闹剧,他只能再三鞠躬向社会大众赔礼道歉,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猛往肚子里吞。 第二天上午,参与这次行动的专案组人员看到这些报道之后,胸中溢满沮丧与气愤,真不晓得新闻界究竟站在哪一边,警员们想不通,趁机挖苦警方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道非要这样落井下石才能提高销售量和收视率吗? 宁晨气愤地攥紧双拳,无法宣泄心中堆砌的恨意,她颓然地坐下,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没人说什么也没人去劝她,因为她在所有警员眼里还只不过是个小姑娘。顾阳熙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想想还是让她哭个够吧,同时也帮所有受辱的警员们把情绪发泄出来。 整个专案组办公室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可有人就是不识趣,偏偏要选在众怒之下来触这个霉头。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与先前记者们衣冠楚楚的装扮不同,他随意的穿着显得有些土气,由于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平光眼镜,土气之中显出一丝文质彬彬,眼镜把他的面部轮廓改变了很多,不过他挺拔的鼻梁和刚毅的嘴角还是能带给人一种不一样的自信感觉。 “大家好,我叫齐遇,我找顾阳熙顾警官,我想采访一下他,其实……我是个记者。”年轻人开门见山,虽然语气沉稳又不失礼节,但当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是“记者”时,办公室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加紧张,一名大个子警员沉不住气,一把揪住齐遇的领子,齐遇一惊,眼镜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顾阳熙急忙拉开二人,他走近齐遇,仔细打量对面这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虽然他厌恶记者这个职业,但面前的小伙子独特的气质并不惹他反感,反而还让他产生某种想接近的欲望,这也许就是齐遇所独具的人格魅力。 “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 “晨光报社,我叫齐遇,这是我的工作证。”齐遇双手奉上。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顾阳熙没兴趣看那证件。 “您就是顾警官吧?”齐遇的眉毛抬了抬,而后整张脸立刻恢复平静。他环视这间办公室,腼腆地微笑一下才说,“可不可以麻烦您找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谈话,也许……也许我还能为昨晚的案件提供一些参考或帮助……” 虽然齐遇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警员几乎都抬起头看向齐遇。同样,齐遇也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警员,因为她的眼睛红红的,显出了女性的柔弱之美。 刑警大队的办公室在窗边隔离出一个小房间,这个小隔间就算是顾阳熙的私人办公区域。窄小的隔间里,齐遇双手紧握笔记本和顾阳熙面对面地坐着。顾阳熙的手里摩挲着一根烟,他不点,只是时不时凑近鼻子闻上一闻。齐遇不吸烟,但有经验的老记者告诉他,外出采访的时候最好口袋里常备一只打火机,也许有一天就能派上用场。 “谢谢,我戒烟很久了,但还是很喜欢闻闻烟草的味道。”顾阳熙朝齐遇打着的火机摆摆手,和善地说,“好了,你有话就赶紧问吧,我的时间并不太充裕。” 齐遇对顾阳熙这个人是有所了解的,不仅仅是来之前看过的那些资料,因为“顾阳熙”这三个字代表了一段传奇、一段神话,不只是A市警界,他甚至是全省警界的传奇人物。 要知道,即使是简单的案件,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破案率已属不易,而越是剩下的案件便越难处理,此后要想突破每一个新的百分点都要增加数倍的投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要想达到百分之百的破案率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这就好比一个优秀的枪手,连续打出十环的成绩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困难,假如要求他所有击出的子弹都命中十环,那就难比登天了。然而,顾阳熙就是以一己之力提高了全省的破案率,完成了这样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在自己最巅峰的时刻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挑衅甚至愚弄了。虽然目前警方还没到认输的地步,但顾阳熙深知自己也许是老了,精神和体力都不比从前,他本想再过一两年就解甲归田?过几天安静的舒心日子,没想到亲手积累起来的荣誉却成了自己的牢笼和枷锁。 自从做了警察,顾阳熙的骨子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面对匪徒的挑衅,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退休之前保住用青春和汗水甚至流血牺牲才换来的百分之百破案率的名誉,因为这个名誉早已变得比他的生命还要珍贵。 “你说可以为昨晚的案件提供一些参考或帮助是什么意思?”顾阳熙首先打破沉闷。 “嗯,是的。”齐遇的眼珠动了动,话锋一转,“不过细节上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因为我也只从媒体上看到过一些报道,不全面并且相当主观。我想,如果让这些传言继续传扬,不但会误导市民,而且也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我希望听到一些客观而真实的内容,然后把真实的内容报道出去,以正视听。” “你说得对。不过,媒体上虽然用词刻薄,但他们说的也没有错,这一次警方确实因粗心被耍了。”顾阳熙叹口气,“前一日,警方收到来历不明的消息,说前不久那起宝石抢劫案被劫走的赃物会在昨天傍晚某个地方进行交易。因为宝石抢劫案是近年来本市少有的一起数额巨大的案件,所以市里领导十分重视。公安局接到任务后,我们就立即赶往现场设置路障进行堵截。但这个消息显然不只透露给了警方,因为在现场同时引来了一些非法势力见财起意,企藏书网图趁乱把赃物据为己有。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异常复杂,频频有冷枪从暗处射出,阻挠警方进行逮捕行动。” “果然情况恶劣,不过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任务进行得不顺利也在所难免,可为什么媒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那个醒目的大标题是什么意思?这案件与魔术师又有什么关系?”齐遇一连串问出三个问题。 “那种言论当然是无良记者的杜撰,不过,警方确实是被‘亲眼所见’欺骗了,或者说那是一个视觉魔术也不为过。” “哦?”齐遇一下子来了兴趣,“可不可以具体形容一下,您到底看见的是些什么?” “是一辆冷冻车,车头朝前,白色箱体的后门正冲着我们的警员,并且冷冻车厢的一扇车门敞开着,刚巧可以钻过去一个人。车头对着砖墙,看起来冷冻车就停在巷子尽头,给人的错觉就是,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死胡同。” “什么叫给人的错觉?”齐遇问,“难道不是看到的那样吗?” “不是。”顾阳熙摇了摇头,显得有气无力,“我们追逐一个趁乱打劫溜旱冰的匪徒到了巷子那里,警员们包括我自己在内,当看到前面出现死路便立刻松懈了下来,主藏书网要是担心那名匪徒垂死挣扎伤及无辜也就没有人上前追赶,当然也觉得没那个必要,劫匪看起来也是慌了神,居然一跃而起跳进了冷冻箱里,所有人都认为劫匪已然无路可逃。可等了片刻,车厢内却寂静无声,后来警方觉得事有蹊跷,我慢慢走过去,这才看清楚前面的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骗局。” “难道冷冻车是假的?” “哼!”顾阳熙冷哼一声,“确实是假的,而且假得可以,假得能让人七窍生烟!” “您可不可以说清楚一些?”齐遇故意装出一脸不解。 “其实那就是一张照片被彩色喷绘放大成了实物一样大小,而后粘贴在一种类似塑料泡沫的KT板上,最后把KT板卡在巷子中间,图案的背景是灰黑的砖墙,所以白色的冷冻车显得格外突出。” “啊!难道就是这么简单?”齐遇放下手中的笔,似乎没有再记录的必要,“既然是平面喷绘,警方这么多双眼睛,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识破呢?” “虽说是平面的,但远处看起来确实很立体。事后推测,之所以眼睛会被骗,很可能是因为巷子里光线昏暗,尤其是墙角还立着一盏路灯,发黄的灯光朦胧地斜斜地打在平面上,影响了警方的判断力,以至于把原本二维的图案看成了立体的。不过值得肯定的是,无论从选址还是构思上看,这确实是经过了极其精心的设计与谋划。” “那么劫匪跑到哪里去了?” “KT板上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孔洞,正是图像上冷冻车厢敞开的门的位置,那上面遮挡着一块很软的黑色纱布,所以当劫匪跃进去之后,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直到我走进才看清了诡计,一脚将KT板踹翻在地,后面的空间才露了出来,原来那条巷子不是死胡同,后面还有很长的空间。” “设计这一切的人真的很聪明,”齐遇咂了砸嘴巴,“看来那个劫匪的身手了得,也不会是个普通人物。” “嗯。”顾阳熙点点头,低声说,“三个皮包,遗失了两个,警方追到一个,其实不用看都知道皮包里面肯定是空的。” “您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这些情况就不方便告诉你了。”顾阳熙刚才的声音很小,他也没打算让齐遇听见,说到这,他抬起头看向齐遇,“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写稿子时希望你不要主观夸大就好。” “我会客观去对待的。”齐遇站起身,伸出手与顾阳熙握了握,“耽搁了您15分钟的时间,谢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等一等,”顾阳熙起身问,“你就这么走了,不该说点什么吗?” “这个……”齐遇从门口转过身,他想了想,说,“顾警官,我推测,设计那一次视觉骗局的一定不是个简单的劫匪,起码他不仅仅为了钱财。” “你的意思是?”顾阳熙紧紧盯着齐遇的眼睛。 “我只是随便一说,”齐遇笑了,笑得一脸随和,“溜旱冰的劫匪抢到皮包之后,他逃跑的路线是特定的,肯定之前经过认真的观察和分析,他布置在胡同里的那个平面冷冻车也不可能长时间堵在胡同里不被发现,这就更证明匪徒具有高超的智慧和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你说得很对。” “抢一件东西,或者说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其实有很多种方法,溜旱冰的劫匪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去做呢?而他偏偏要穿着旱冰鞋,虽说彩色喷绘并不费事,但也不至于就搞得那么有戏剧性不是吗?简洁的方法他不选,非要搞一些花样出来,依我看,抢到皮包并不是目的,也许他只是为了完成抢劫这个过程。” 第三章 无辜的抢劫犯 齐遇走后,顾阳熙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隔间里,这些天他的脑子很乱,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把那些纷乱的线索捋一捋,就算一下子想不通,能够整合贯通一下也是好的。 要想把事情理清,就要追溯到一周前的那一起毫无预兆的宝石抢劫案上—— 那天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路面有些湿滑,一辆黑色的押运车停在某银行门前,两名押解人员走下车,押解员的制服也是黑色的。一名押解员警惕地留守在原地,另一名进入银行,不多时手里提着一只闪亮的金属保险箱走出来。保险箱里除了部分现金还有一批未经加工的贵重宝石,是珠宝店为了安全暂时保存在银行里的,珠宝店提走这些宝石是因为最近签了汀单,需要大量镶嵌宝石的首饰。 A市的治安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但也绝对没出现过明刀明枪光天化日持枪抢劫的事情。虽然两名押解员谨慎小心,但他们只关注四周可疑的路人,万没想到,两名荷枪实弹的押解员竟会被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劫持,并且成功抢走了那只亮闪闪的保险箱。 事后,其中一名押解员回忆说,妇女慢悠悠地走过来,篮子里可能装的是鲤鱼和芹菜,可就在妇女经过银行门口时,提着保险箱的押解员碰巧走出来,妇女和押解员曾有短暂的对视。当妇女看到那银白色亮闪闪的保险箱时,精神一下子就亢奋起来,保安无动于衷,甚至还停留了片刻让妇女从身边经过,押解员没预料到的是,妇女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转轮手枪,黑洞洞地枪口反复指向两名押解员。 押解员不是警察,他们虽然手里有枪,弹夹里也有子弹,但从配枪的那一天起,他们也从没想到会开枪射击,更何况面前站着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 “我就想要那只箱子!”妇女的喊声并不高,但摆动的枪口却异常骇人。 一名胆小的押解员立刻举起双手,提着保险箱的那一个见状也下意识举起手来,保险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押解员也有家小,没人愿意为了别人的财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妇女的目光似乎异常僵直,当她看到箱子落地的那一刻,立刻上前去抢,那把转轮手枪被她丢在地上,空出来的手抓起箱子就朝相反的方向逃去,戏剧性的是,在妇女的另一只手里,依然挎着那只露出一小撮芹菜的菜篮子。 “站住!!!” 押解员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必要去开枪,因为妇女跑得并不快,甚至十分缓慢,两名押解员小跑着追过去,路边偶尔经过的人还以为这是电视台故意拍摄的一场可笑的闹剧。 前面的街口亮起红灯,妇女居然停下来,愣愣地等待绿灯的到来,这一举动令两名押解员大惑不解,脚步也缓慢下来。就在这时,街口出现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由两个搬运工抬着,押解员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也遮挡住了等待红灯的妇女。 视线被阻隔仅仅五六秒的时间,镜子便挪了过去,好在妇女并未消失,她手里的箱子也还在,眼看路灯由红转绿,没时间耽搁,两名英勇的押解员饿虎扑狼般把妇女平平地压在了地上,没有挣扎,妇女就被制服了。 民警来了,把一伙人统统带回派出所。打开保险箱一看,这才发现里面的宝石和现金已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整箱卫生纸,而把巨额宝石劫走的转轮手枪,只不过是个玩具模型而已。被牵扯进来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究竟是眼睛看错了,还是在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为什么好端端的一箱宝石都变成了卫生纸? A市的派出所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所长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市公安局的神探顾阳熙,树大招风人怕出名,更何况顾阳熙确实是个破案奇才。这世界上的天才不多,因为天才是与生俱来的,每一次的成功都让顾阳熙的信心倍增。所以每当接到疑案时,他从未紧张和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提审抢劫犯是在案发之后的第二天下午进行的。顾阳熙一见到面前那位中年妇女,就一皱眉,他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但审问一位慈眉善目而且还有些懦弱的中年女人,这还是头一次,因为在她的双眼之中露出的那种无辜表情,更像一个被骗子蒙骗的受害者。 “大姐,你贵姓啊?”面对犯人,顾阳熙第一次觉得不自然,最后他决定用唠家常的口气审问这个特别的疑犯。 “姓牛,我叫牛彩萍。” “牛大姐,你为什么要拿着玩具枪去……”顾阳熙用力挠了挠头皮,“是你自愿的,还是谁在主使你去抢劫?” “我……我不知道,真的!”牛大姐应该被审问过多次,也不那么紧张了,“那天我买菜之后走在路上,路过押运车看见押解员手里提着的银灰色保险箱时,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打心眼儿里非常想要那个东西,非常非常想得到它。” “你很想要押解员手里的保险箱,对吗?”陪审的一位警员问。 “对的。”牛大姐肯定地点点头,“我只是想要,但并不认为他们会真的给我,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比如商店里摆着很多值钱的东西,我也很想要,但商店肯定不会满足我的要求。可一旦商店里敞开大门,并且没人管没人问,我肯定会进去拿,我说的是拿,不是抢,因为那保险箱掉在了地上,我只是俯身去捡,我觉得并没有犯法或者抢别人的东西啊!” “可你手里拿着一把枪啊!”陪审的警员看来有些脾气暴躁。 顾阳熙从证物袋里拿出抢劫时用过的半金属半塑料的玩具枪,喜欢看港产影片的人一定很熟悉这种名为“点三八”的、只有六发子弹的短管转轮手枪。“点三八”是指枪支的发射口径为0.38英寸,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皇家警察使用的枪械清一色都是这种“点三八”。受电影的影响,这种型号的仿真玩具枪很畅销,几乎每一个玩具店都可以买得到。 “别急,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顾阳熙试图让陪审警员少安毋躁,而后他缓慢地问妇女说,“这把玩具枪是你自己的吗?” “不是。”中年妇女毫不迟疑地说。 “不是?!”这一回轮到陪审警员吃惊了,或许顾阳熙刚才问的问题,一直被他们忽略了,因为根据押解员的说法,当妇女抢劫的时候,那把枪就一直握在她手里,所以很容易给人暗示,那把转轮手枪无疑就是她本人的。 “枪不是你的,那是谁的?押解员的证词说,枪是从你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顾阳熙问。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我莫名其妙把空出来的左手伸进左边的裤袋里,就摸到了这个东西,顺手把它拿出来,两个押解员看见我的动作就突然很吃惊的样子,他们好像害怕我,连连紧张地后退,并且把金属箱子丢在了地面上。当时就是这样,看见箱子躺在地上,我就迷迷糊糊把枪扔了,空出手去捡地上的箱子。箱子不大也不重,我捡起来就转身走,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时候我心里有些紧张,主要是我担心有人要抢我的东西,我很害怕,就跑起来,但我跑得也不快……” “你手里的箱子又是被谁调包的?别说你也不知道!”陪审的警员气得直拍桌子,“你以为装傻充愣就可以保住你的同伙不受牵连吗?你犯法了知道吗?那一箱宝石价值500万人民币,你不说明白了这辈子也甭想回家了!” 这一番恫吓令中年妇女全身都哆嗦起来,她垂下头,委屈地紧紧闭上了嘴巴。顾阳熙站起来,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递给牛大姐,就算犯人十恶不赦,他也要给犯人一点点希望,要不然,犯人很少会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大姐,先喝口水歇一会儿。” 牛大姐真是渴了,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而后抬起眼睛,不自然地朝坐在顾阳熙身边的陪审警员看过去,似乎..对那名警员心怀恐惧。当牛大姐再次低头喝水的时候,顾阳熙给警员使了个眼色让他暂时离开,警员合上本子,拿起自己的水杯,愤愤不平地走了。 “牛大姐,你家里有几个孩子啊?”沉默了一分钟,顾阳熙转变话题。 “一个女儿,”牛大姐迟疑片刻,继续回答说,“出嫁到了外地,已经怀孕了,所以我没让老伴儿把这件事告诉她,省得她心烦。” “那得恭喜你要有外孙了。” “本来我决定下个月去照顾女儿,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唉……” “牛大姐,你我的年纪差不多,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能帮的就一定会帮你,也许耽误不了你下个月去看望女儿……”顾阳熙给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种子。 “真的?!”牛大姐双手攥着杯子看向顾阳熙,见面前敦厚的老刑警点点头,她才说,“我说的不一定就有用,但这两天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情可疑一些,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对外声张,可以吗?” “好的,别管有用没用,牛大姐你说吧,我替你保密就是了。”顾阳熙诚恳地点点头,他这一回撒了谎,因为他猜出来,面前这个中年女人幼稚得只是个被利用的角色。 “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人挺贪财的,很喜欢买彩票,不只是我,和我住邻居的很多人家都买,每个礼拜花上几块钱,盼着开奖的那一天,虽然不指望能中500万,但也是个生活乐趣不是吗?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还能有什么作为,每周给自己一个希望也挺好的。” “可不是吗,人得活在希望里,我能理解。”顾阳熙产生共鸣般点点头。 “是啊,”牛大姐笑了笑,“从我退休那一年就开始买,呵呵,直到现在也有五六年时间了,我从来没中过超过500块钱的奖金,可这彩票瘾却越来越大。时间长了,我就认识了一大堆‘彩友’,跟他们聊天时我掌握了很多买彩票的技巧,虽然那些人说自己看过多少书,多么有经验,但没听说有谁真中了大奖。反正像我们这些人都有退休金,买彩票也就是图个乐儿吧。可就在大约一个月前,一个中年男人声称自己也是彩友,他说他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有特异功能,能够在抽奖的头一天预测出得奖的号码,并且还收徒弟,只要学会了那种特异功能,就可以轻松预测出彩票号码。我当然不信,也没那么傻,要是真有那种能耐的高人不就早发财了,至于还收徒弟赚学费吗?那个彩友反驳我,说我理解错了。他继续解释,说那种特异功能并不能完全猜出号码,只是可以预测到一部分,也就是说,虽然中不了大奖,但可以保证每次多多少少都能够中小奖,反正不会亏本。我这么一琢磨就有点儿信了,假如我也开发出那种类似‘开天眼’的特异功能,那么每次中个百八十块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你说对吧?” “你就这么动心了?” “没错,谁不动心是假的。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于是那个彩友就留了我的电话,说会联系我免费试听,并且告诉我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别的彩友。我很不解,他却说要是大伙儿都学会了,所有人都能猜对号码,那么一平均,奖金不就更少了吗。我这才恍然大悟,要是所有人都猜中了,没准奖金比彩票还便宜,就这样,我连老伴儿都没告诉。等啊等,一晃又是一礼拜过去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买彩票,突然就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担心遇到骗子,可不去吧,又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最后还是去了。”顾阳熙眼睛发亮,但必须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那你要把所有的细节说清楚,我想这很可能是关键所在。” “在去之前,我身上只带了10块钱,心想,就算遇到了骗子,也最多骗走10块钱,10块钱,我还是输得起的。那地方并不远,坐上公交车大约三站地就到了,路边上有幢老居民楼,我上到三楼,敲了敲门,门打开我才发现,不大的小单元房里挤满了与我年纪相仿的人。” “大约有几个?” “?15个吧,大部分和我一样都是女的。” “那些人的……”顾阳熙想找个能使牛大姐快速理解的字眼,“那些人的外貌,穿着……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人的地位是什么阶层的,你能理解我的话吗?” “能。”妇女点点头,“都跟我差不多,看起来没什么文化,但又不太穷,都是普通退休职工吧,你问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那请你继续往下说。” “从这些人的嘴里能听出来,都是常年买彩票的彩友,不一会儿,大家就找到了共同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起来。大约又过了10分钟,那个联系我的中年男人出现了,他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因为屋里没凳子,所以大伙儿只好都站着。他说特异功能师傅临时有事情要晚一点儿才能来,所以让大伙儿先看个电视片,一边看,一边等,后来,电脑里就开始播放节目了。”说到这,牛大姐微皱起眉毛,似乎拼命想回忆起看到的内容。 “怎么,那是一部什么类型的片子呢?”顾阳熙试图帮她理清思绪,“你可以先从一个画面说起,比如哪一99lib?t>幅画面令你记忆深刻。” “那个电视片确实挺乱的,有一些颜色很鲜艳,红的、绿的、黄的等等,但突然就会出现一片黑,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懂,开始是很漂亮的颜色,突然出现的黑色就会让你很堵心,很难受,而且心里一下子就急躁起来……” 顾阳熙不知不觉掏出烟盒倒出一根烟摩挲起来,每当遇到需要集中脑力思考问题的时候,他总会选择这样一个辅助动作来减压。因为他觉得,那段视频绝非普通的电视片,而更像是一种催眠、一种心理暗示,顾阳熙莫名地感到紧张,也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案子绝不是个简单的利诱犯罪。 “接下来就不仅仅是图像了,音箱里传出了声音,声音我没办法去形容,好像是些断断续续的歌曲,反正就是听后觉得心里头乱糟糟的,有一种很想跟人吵架的冲动。” “这段视频大约持续了多长时间?” “看的时候感觉挺长的,但结束时我看了一眼时间,似乎最多不超过15分钟,就是这样。” “除了有鲜艳的色彩和令人心烦的音乐,你还从画面里看出了别的什么吗?或者说你还觉察出了什么可疑之处?”顾阳熙屏息凝神地问,因为案件越到关键的时候,越该谨小慎微。 “真没看出什么来,虽然那上面出现了一些图案,但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毫无规则的图案,我真形容不上来那些都是什么,不过……”妇女把眼珠转向左边,那是一种回忆才会表露出的微表情,这也同时说明她并未撒谎。 “你尽管说,不过什么?” “我觉得奇怪的是,当我们看完那个15分钟的片子之后,地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三把凳子,是那种塑料的圆形凳子,然后我就毫不迟疑地坐下去,因为我真的站累了,很想坐下去歇一小会儿。” “屋子里有十多个人,为什么只出现了三把凳子,那其余的人呢?” “是啊,只有三把凳子,所以只有三个人占上了,剩下的人依旧站着呗,坐着的人其中就有我一个。” “后来呢?”顾阳熙越听越迷惑,手指也逐渐用力,那根烟卷都被捻得扭曲变了形,褐色的烟丝窸窸窣窣地落在桌面上。 “后来那个组织者,就是打电话给我那男的,他发给每人一本台历,说不好意思,今天师傅不能来了,让大家见谅,大家先回家,等下一次通知。我看了看那本台历,挺精美的,既然是白拿的东西,当然很高兴,就出门回家了。没想到第二天,那个男人又给我打电话,我本来不想去了,可他说还有精美纪念品拿,我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又去了……” “还是原来的地方吗?” “不是了,不过也是老居民楼的房间,离我家的距离也不远,进屋一看我只看见了三个人,等了半天,还是我们三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三个人正是坐在凳子上的那三个,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你继续说,这一天那个神秘的特异功能出现了吗?” “嗯。”不知为什么,牛大姐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屑,“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只是个年轻的男人,从身形上看,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短头发,蓄着小胡须,还戴一副墨镜,倒是挺帅气的。他穿的是一件很窄小的灰色西服,里面是白色鸡心领的背心,裤子就是一般的紧身牛仔裤。这人走到我们三个人对面,说了一些话,我也记不住了,也许他从我们各自的表情上看出了对他的怀疑,于是他就给我们做了一个示范。等看了他做的示范,我就真相信了,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 “哦?那他给你们做了什么示范呢?” “他拿出一枚硬币,先让我们每个人都检查一遍,硬币就是普通的一元硬币,而后他又拿出一个纸杯,将纸杯放在地上,他说‘这枚硬币你们已经检查过没问题了’,而后他就问一个人说,想要人头还是字,有个人随便说了一声要人头,然后那年轻人就把硬币投进了纸杯里,‘当啷’一声响,等硬币不动了,还真就是人头。他把硬币拿出来,又问我要什么,我说我也要藏书网人头,又是当啷一声响,还是人头接着问第三个人,那人又把硬币检查了一遍,他说他要字,这一次果然就是字。接下来我们反复实验了十多次,每一次无论要什么,总是被他猜中,你说神奇不神奇?” “真的是很神奇!”顾阳熙虽然知道这是骗子的一种常用骗术,但为了套出对方更多的话,他必须迎合对方的口气和思路,“那么后来他又做了什么更加令你信服的事情?” “后来他就用一支粉笔在一块小黑板上写数字,当然是背着我们写的。而后他让我们每个人逐一闭上眼睛去猜他写的数字是多少,结果我们居然百分之八十都猜中了。就这样,那种可以学会的特异功能,我真的信以为真了。” “从始至终屋子里只有这一个年轻人吗?”顾阳熙问。 “嗯,只有他一个,那个打电话的组织者这回没出现。” “那么这一次持续了多长时间?” “这次大约持续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他说第一节课就讲到这里,让我们大家回去消化一下。临走时,他发给我们每人一个灰色信封,信封口是封住的,并且有块暗红色的火漆,上面还盖着一个很奇怪的花纹……” “什么样的花纹你能形容一下吗?”顾阳熙极其注意细节。 “说不清楚,反正火漆连接信封的封口处,要是撕开信封,火漆就会损坏,并且信封的纸很厚,我回家曾经对着台灯照过,什么字也透不过来……” “你能不能把那个图案画下来,牛大姐,你可以先试一试,”顾阳熙打开本子推到妇女面前,把一支水笔递过去,“试一试吧,没关系的。” 牛大姐低头描了半天,画了四五个图案,大多支离破碎看不出形状,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会画画,真的,再说我也没印象了。” “那个信封还在你家里吗?” “不在了,第三次上课时就被收走了。” “收走了?我不是很明白,不是说给你们的信吗?”顾阳熙看了看本子上画得不方不圆的图形,又抬起头皱着眉问,“那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牛大姐张开双手,也是一脸迷惑。 “不知道?那你怎么不打开看看?” “咳,是这样的,”牛大姐似乎觉得自己之前没把事情讲清楚,于是进一步解释,“不是说那封信封口处有火漆吗,他交给我们信的时候强调不能把信打开来,等到下一次上课时要带着这封信来,因为这封信很重要,是很特别的教具。临走时,他还要求我们把信折叠后放进左边的裤子口袋里,然后就送客了。” 为什么要放进左边的口袋里?顾阳熙暗暗地想,那把转轮手枪也是从左边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这两点之间有没有联系?信封用火漆封口,不让打开,这是不是一种心理测验,测试一个人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服从命令的程度? “那么你回家就不好奇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就那么听话没打开看看吗?”顾阳熙很仔细地问。 “怎么能不好奇呢?”牛大姐咽下一口吐沫,“晚上,我曾掏出来对着台灯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但一想到那个特异功能师傅不让我打开,因为我很信他,所以就没敢打开,而且我也担心要是打开那封信之后,他赐给我猜测数字的能力消失了该怎么办呢。一想到我能提前预测彩票数字,我就什么都能忍了,暂时不让看就不看呗。” “就因为你相信他,所以才没有打开那封信,对吗?” “嗯,没错,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第三次课后,他就选中了我一个,而不是另外两个。” “哦?!”顾阳熙目光一凛,“第三次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三天后吧,我记不清楚了,那是个傍晚,我正择菜呢,手机就响起来,是那个最初的组织者打来的电话,他让我立刻去上课,我毫无犹豫就去了之前第二次上课的地方。” “还是原来那些人吗?” “对,一共四个,我们三个和那个中年组织者。中年人让我们把信封拿出来交给他,奇怪的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信封是完好无损的,另外两个人的都打开了。一个人的信封直接就撕开了火漆,另一个人很聪明,悄悄用水把信封后面泡湿了,揭开来,看完里面的信之后,又小心地把信封粘起来,不过无论怎么小心也能够被人看出破绽来的。” “看到破损的信封之后,那个组织者说什么没有?” “倒是没说什么,当然也没有表扬我没打开信封看。很快,那个中年男人收走了三个信封,然后发给我们每人一小箱子饮料,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继续等待通知’。既然拿了东西大伙儿自然高兴,就各自回家了。” “那你没问问那两个人,信封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些什么?” “问了啊,”妇女叹口气,“他们都没说,或者不愿意告诉我,神神秘秘的,我真后悔自己没有打开那封信看一看。” ……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把顾阳熙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进来的是宁晨,她不安地问:“顾队,您一上午都闷在这里……没事吧?” “我没事,”顾阳熙挥挥手,又问,“你有事吗?” “医院里刚刚打电话来,被枪击的那个人醒了。” 第四章 可怕的操控者 A市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 被两颗子弹贯穿身体险些送命的人名叫程鹏,是一名淘汰的长跑运动员,他没有像自己的名字那样鹏程万里,而是受了诱惑被人利用,从而走上了犯罪道路。 根据警方的要求,程鹏被转到了单人特护病房内,并且对外保密他的病情状况。程鹏的手术还算成功,但康复后肯定不能再跑步了。不仅仅是外伤,经过这一番折腾后,程鹏的心理状况也非常不好,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顾阳熙、宁晨跟着一名瘦高的年轻警员走进住院部,护士长带着三个人推开病房的门,程鹏虚弱地平躺在病床上,一条伤腿打了石膏,高高挂起。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程鹏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并且语气激动。 “你叫程鹏吗?”顾阳熙等待..护士长走后,温和地问道。 “我只是在网上看到的招聘启事,我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我只想赚些钱,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程鹏你别激动,”宁晨安抚道,“只有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才能帮助警方查出真相,其实那也是在帮助你自己。”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先别急,我问你,你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好吗?”顾阳熙见程鹏点点头,才继续问道,“你说你在网络上看到招聘启事,内容是什么?” “内容很简单,只是说需要一名跑得快并且持久的年轻男人帮忙送一次货,并且注明货品是非法的,但报酬很丰厚,然后就是一串手机号码……” “你既然知道是违法的,为什么还要参加呢?”站在门口的年轻警员问。 顾阳熙朝警员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言,自己则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说:“我很好奇,网上的消息多半不实,可你为什么会轻易相信?” “开始我也不太信,就拨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我把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他挺满意,然后他就约我去一个地方见见面。” “你就去了?”宁晨问,程鹏点点头,“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人?” “因为在出门之前,他就给我在银行卡里打了2000块钱,所以我就去了,也相信事情办成之后,他们会实现给我大额奖金的诺言。” “你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样的人见的面?”顾阳熙问。 “一栋老居民楼里,四壁空空的一间单元房,与我碰面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人,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主要都集中.在跑步上。我告诉他,虽然我退役了半年,但我每天早上还有晨跑的习惯,所以说并没有荒废了业务。中年男人听了很满意,我就问他到底要送什么样的货物,危不危险,他说他也只是个跑腿的,至于要运送什么东西去哪里他现在也不知道,但他保证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危险。最后,他让我手机24小时开机,始终保持联系。” “你和那个中年男人见过几次?”顾阳熙问。 “就那么一次,”程鹏想了想,又说,“虽然没见过面,但还是通过一次电话的,就在昨天上午,男人打电话来,让我准备一下,尤其是要把身体活动开,说当天下午就有任务。” 事情说到了重点,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 “我有一点点紧张,因为不知道要送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那肯定要与耐力和速度有关,所以我做了很多身体上的准备。虽然我也担心这一切将是个骗局,可一想到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2000块钱,即便事后那些人赖账,自己也不亏本,毕竟跑一圈能赚2000块,我已经很满足了。下午4点左右,手机上突然发过来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一个地点,让我打车半小时之后务必到达。就这样,我急匆匆走出家门。” “短信上的地点是什么地方?”宁晨追问。 “那地方就是……”程鹏吞吞吐吐,好像不知怎么去形容,“就是那个地方,你们也知道的。” “你慢慢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顾阳熙皱着眉。 “就是警方最初围堵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只不过当时你们都还没赶到,当然,我也并不知道之后会在那里发生那么复杂的状况。” “你接着说,”宁晨看了一眼闭目沉思的顾阳熙,催促程鹏道,“你到那里时,还看见其他人了吗?警方可看见那辆白色车里包括司机一共有四个人。” “我等了将近5分钟,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我身边,开车的司机伸出手朝我招了招,我上了车,车里坐着三个人,我就跟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年轻男人坐在了后排坐椅里。刚坐下,车立刻开动了,副驾驶位置上的人递给我一包衣服让我套上,我这才发现,除了司机,原来车里面的三个人都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运动服,而且高矮胖瘦也跟我差不多。我愣了愣开始换衣服,车里很挤,穿衣服也是一件挺费力的事,当我穿好了,身上都出了一层汗,我深吸了一口气,刚想问问司机这是去哪里,就发现车窗外的景象非常熟悉,原来车子绕了一个圈,又开回到了刚才的十字路口。” “你是说司机带着你们三个人在绕圈子?”顾阳熙终于问道。 “没错,”程鹏由于躺得太久了,想换个姿势,于是宁晨转动病床上的摇把,把床板摇高些,“为什么要绕圈子呢?我也奇怪,就问身边那人,那人绷着脸很不屑,听了我的话根本不理我,我只好探身问司机,司机却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人转过头对我说,不要问问题,坐在那里等待指使就对了,否则,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我靠在椅背上,心里一下子非常紧张,双手越来越凉,只得把双手紧握在一起,侧过头,看向窗外。车子碰巧从一架天桥驶过去,不多时,又绕回到之前那个十字路口。” “你们一共绕了几圈?”顾阳熙问。 “我没数,反正很多圈,我看着外面,几乎可以把路线倒背如流了,况且那一圈路线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可以说相当简单。车子差不多绕着圈子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当再一次经过天桥时,车子突然就停下来,从地铁口走过来一个人,他戴着大墨镜和口罩,我分辨不出他的脸,更别提他的年纪了。他一直走到后备厢处,把厢盖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三个黑色皮包,皮包不大,就像装笔记本电脑的那种。除了司机,他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说这里面都是要送出去的货,然后又塞给我们每个人一张纸条,告诉我们那是三个不同的送货地点。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的地点很近,就是刚才经过多次的天桥上,纸条上写着,只要上了天桥自然有人与我接应。看完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一半。我好奇地看向旁边那男人的脸,看得出来,他纸条上写的地点也远不到哪里去,虽说我很不理解但又不敢多嘴询问。这时,戴口罩的男人很谨慎地把三张纸条收回了,他又告诉我们,当车子再一次停下来时,就让我们三个人分别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跑,跑得越快越好,到了地点把皮包交给等在那里的某个人,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24小时之内,会有专人把钱打人我们的账户,说完,他命令司机立刻开车,等待他的命令。” “戴口罩的男人与之前跟你见过的中年男人是否是同一个人?”顾阳熙问。 “应该不是,声音不像,而且戴口罩的人看起来很年轻。” “好,那你继续说吧。” 程鹏想了想,又继续说:“车子又绕了一圈,这一次我仔细又看了一遍到达天桥的路线,当从天桥口经过时,车子明显加速了,我的心更加紧张起来,我看了看旁边的男人,他的脸也有些白,额头上布满汗珠。我咬着牙想,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我就拼命跑,拼命跑,然后我就有钱了,老婆也不会再瞧不起我了!” 程鹏越说越激动,他开始咳嗽起来,顾阳熙拿过水杯递给他,程鹏摆摆手,仍旧用很快的语速说道:“车子就在十字路口停下来,毫无征兆,也许是我由于紧张没有看见路上设了路卡,车子一停下,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推开车门,大喊一声——跑!!!” 程鹏呼吸更加急促,仿佛回忆起了当天那可怕的一幕。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一股凉风吹进来,我这才清醒了些,身边的男人已经推开车门,我也抬起麻木的手臂推开车门,冲出车外的时候我打了个哆嗦,感觉气温一下子变成了零下。眼看前面两个男人都飞跑起来,但他们跑得没我快,我抬腿没几步就追赶了过去,就在这时,刚才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脸朝下趴在了地上,摔倒后他就开始抽搐,身下也涌出了鲜血,我吓坏了!我绝没想到还会死人!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有老婆孩子,我活着就是为了他们,我要是死了他们就没人管了,我不能死啊,那该怎么办?!我只能加快脚步跑,拼命跑……我挤进了人群,因为觉得那里会更安全,会有很多路人挡住我的身体,我觉得我跑得足够快了,于是我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穿制服的警察就在身后。我其实并不害怕警察,最最害怕的是藏在暗处那些放黑枪的人,因为刚才倒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遭了暗算。我不敢远离人群也不敢靠得太近,好在混乱的人群给我让开了一条通路。我跑过了一条街,前面出现了那座熟悉的天桥,我当然不想爬到天桥上面去,傻子都知道那里目标大容易暴露,但是没办法啊,字条上就是那么写着的,只有上了天桥,我才有可能拿到钱,我的努力才不至于白费。虽然这一次跑步的距离不算太长,但由于紧张恐惧,我觉得大脑极度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我的体质好,换作别人也许早就当场晕倒了。朝上爬楼梯明显减慢了我的跑步速度,我知道身后追赶我的人已经很近了,可目的地就在眼前,我就咬紧牙关给自己打气,希望这件事情赶紧结束,即便警察逮住我,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想的只是老婆和孩子,眼前越来越黑,孩子的笑脸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直到我被一颗子弹击中……” 用快速的语气说完这些之后,程鹏伸出舌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两只眼睛死死地闭上,呼吸依旧急促。 出了病房,顾阳熙停下来对跟出来的警员说:“你通知技术部门来医院,让他们根据程鹏的描述把他所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外貌画出来,我觉得十有八九跟牛大姐提起的那个中年组织者是同一个人。” “还有程鹏所说的戴口罩和墨镜的年轻男人,”宁晨盯着顾阳熙的眼睛,“会不会就是合起伙来骗牛大姐的那个人?” “也许中年人与年轻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毕竟想做这种事不能对外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化妆术?那真是太可怕了!”宁晨张大嘴巴。 顾阳熙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着男警员说:“等男人的画像画出来后,先给牛大姐分辨一下,我等你们的消息。” “好的,我这就去办。”警员快步走了。 下午,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内,宁晨坐在顾阳熙身边,解释着案情。 “车里有四名犯罪嫌疑人,一个司机和三个穿灰色运动服的男人。四人中,一死一伤,有两个被警方拘留,我们还从一个人的手上得到了一只皮包,可惜皮包是幌子,里面只是一堆废报纸。死的那个身穿运动服的人名叫赵阳,是社会上一个无业游民,没有亲属在本市;受伤的人是程鹏,经过核实,他确实曾经做过长跑运动员,最近一段时间丢了工作,老婆和孩子都靠他一个人养,所以,程鹏的生活很艰辛,这也许就是他试图冒险得到一笔钱的最主要原因;司机名叫王辉,他声称自己只是跟车子一起被雇佣来的司机,警方派人去鸿发汽车出租公司调查,证明王辉是那里的员工,但警方没能查出租赁白色轿车之人的基本信息,因为出租公司的老板说那人是用现金抵押的,所以就没有要求该人出示身份证件;剩下那个穿运动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叫王浩,此人的嫌疑最大,似乎比其余的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但他的口供与程鹏的口供类似,也说自己是无辜的被利诱来的运货者。” “王浩这个人必须仔细查一查,他的背景又是怎样的呢?”顾阳熙问。 一个男警员点点头,看着手中的一页稿纸,大声说:“王浩今年26岁,是一家夜总会的保安,他声称自己白天无事在家,上网时看见一则消息,就报名参加了。他说他手头缺钱,但从他微胖的体形上看,他并不适合长跑这项运动。” 宁晨接过话头,继续说:“既然在夜总会那种地方工作,他的背景要比前两个人复杂一些,据司机说,王浩在车里一直攥着手机,似乎与某个人保持着联系,所以我说这个人应该是知情人。” “那么王浩是如何回答的?”顾阳熙又问。 男警员回答说:“王浩说,有一个中年男人给他一部手机,让他保持联系,据王浩描述,他口中的中年男人与程鹏口中的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中年男人也许不是谋划者,而更像是听从某人指挥的行动者,但他一定是连接两方面势力的重要角色。” “现在,技术人员已经赶到医院,根据程鹏的口述,正在给那个中年男人做特征画像拼图。”又一名警员插话说。 “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人,一旦被证实,我们下一步该如何继续追查?”宁晨问顾阳熙。 顾阳熙紧闭着嘴巴没有回答,最近这些天,他的体力不但透支,精神上也有些气馁,更有种被人当猴子耍的感觉。顾阳熙心如乱麻,挥挥手表示散会,站起身踱了几步,感到双脚极为沉重,他不晓得是如何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只知道一坐在椅子上,全身顿时毫无力气。 临近下班的时候,技术人员把中年男人的画像通过网络传了过来,疑犯牛大姐看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说画像上的男人并不太像引诱她上当受骗的那名中年男子。这样一来,警方推测出的这一线索又断了,这令警方再次陷入一片困惑之中。 顾阳熙一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宁晨有好几次想进屋看看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知道顾阳熙的压力已经很大了,那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独处一个下午好了。可就在这样一个沉闷的下午,宁晨意外地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但内容却令宁晨感到异常不屑。 短信的署名居然是今早那个叫齐遇的年轻记者,虽说宁晨对他并不厌恶,但天生丽质给宁晨的自信本能地排斥一切主动追求她的男性,而且短信的内容很直白,就是约她晚上共进晚餐,所以,在宁晨冷冷一笑之后,果断地把短信删除了。 宁晨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姑娘,高鼻梁大眼睛鹅蛋脸,扎起来的马尾辫垂在身后,显得格外精明干练英姿飒爽。刚来警局的时候,曾被不少未婚男警员垂涎,但当他们一个个碰了钉子之后,都知道宁晨是个带刺儿的玫瑰,远处欣赏一下还勉强可以,为了避免被刺伤,最好不要靠得太近就对了。 第五章 心理暗示术 令宁晨没有想到的是,齐遇这样一个落魄的年轻记者在追女孩子这种事上还挺执着,一出公安局大门,她就看见齐遇居然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守株待兔。宁晨皱着眉看向他,齐遇的穿着比之早上略有不同,因为他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条淡蓝色的围巾,宁晨不知为什么会多看他一眼,而后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抚了抚头发。齐遇望着她,也抬起手臂抚了抚自己的短发。 齐遇温和地笑了,宁晨也不自觉回礼般笑了笑,恍惚间,宁晨突然有种想要接近他的冲动,于是双脚不受控制般走了过去。 “宁警官,你好。”齐遇有礼貌地说道。 “你好。” 宁晨语气平淡,她开始打量齐遇的脸,不可否认,面前站立着的的确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他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脸庞有型,鼻粱挺拔,嘴角也有着刚毅的线条,微微轻挑起来的时候,便露出一丝骄傲不羁的神色。当然,给宁晨印象最深的还是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算大,但分外有神。宁晨跟随顾阳熙审问过很多犯人,她知道,有着这种眼神的人,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是谁告诉你我手机号码的?”宁晨警惕地问。 “哦。”齐遇又笑了笑,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说,“上午与顾警官分手之后从隔间里走出来,我无意中扫到了你桌上的一个快递包裹,上面用粗粗的马克笔写.着一个女人的姓名和电话,因为整个办公室只有你一个女警官,所以我猜想那个包裹就是你的。” “是吗?”宁晨眯缝起眼睛重新打量对面这个家伙,“你找我有什么事,有话就说吧。” “我……”齐遇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这里不太方便,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啊?”宁晨生硬地打断了齐遇的话。 齐遇闭上嘴巴不再回答,而是朝一个方向走去,更奇怪的是,当齐遇转过身穿越街道的时候,宁晨竟也慢慢地跟了过去。来到马路边,齐遇抬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他先钻进去,而后宁晨也鬼使神差地上了车,20分钟之后,两个年轻人坐在了一处露天小吃摊的椅子上,宁晨才恍然觉察出,自己居然迷迷糊糊被一个陌生男人约到了麻油街的夜市里。 A市的麻油街夜晚比白天更为热闹,这里展现出的是A市平民化的一面,因此许多年轻人会来此地享受独特的喧闹气氛,还可以购买廉价的物品。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宁晨是警察,她不担心齐遇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只是好奇自己为何会如?99lib?此顺从他,仿佛这个男人身上存在着某种魅力吸引了自己。 “因为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齐遇朝小吃摊老板招招手,“这里的大碗面很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我对吃面不感兴趣。”宁晨的话冷冷的。 “宁警官,请你少安毋躁,我只是想……”齐遇拿起两双筷子递给宁晨一双,“我只是想帮帮你们,只要你能告诉我一些内情,我保证帮助你们把案子破了。” “什么?你想帮助警方?”宁晨压抑着没有笑出声,“就凭你一个实习小记者……” “对。”齐遇的脸沉下来,十分郑重,“就凭我这样一个小记者,还是实习的。” “既然是内情,当然无可奉告了。”宁晨抬腕看了看表,“不好意思,失陪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戴着这样一条淡蓝色围巾吗?”齐遇突然说。 “为什么?”宁晨停住脚步,转过身下意识地问。 “你不觉得这条围巾的颜色很熟悉吗?” “你什么意思?!” “呵呵,”齐遇的笑声有点故作高深,他慢慢地把围巾解下来,放在木桌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喜欢这种淡淡的水蓝色,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许你会想,自己为什么会乖乖地跟着我这样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坐进出租车而后来到麻油街,当然这不排除我确实有些魅力,但主要是因为我对你巧妙地施展了心理暗示术。” “心理暗示术?!” “嗯。”齐遇靠在椅背上,轻轻点点头,他已经不担心宁晨会离开了,因为宁晨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已经被他挑动起来。 “要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暗示的世界里,因为暗示对心灵的作用无处不在。”齐遇抬头看了一眼宁晨,见她已经没有了要走的意思,伸出手指了指座位,“先坐下,说真的,这家的大碗面确实很不错。” “别以为你神乎其神地说这些我就会信以为真。”宁晨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坐回椅子上,其实,这一次她又被暗示了。 “我所谈论的不是什么迷信也不等同于任何古老的巫术,暗示只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活动,它可以通过自我的意念或他人的言语来调节人的情绪和心境。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好,我先给你讲一个例子,或许你在警校读书时也应该听说过的。国外有一名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看似残忍的实验:一名罪犯被判处死刑后,狱警告诉他,将用刀子切断静脉的方法来处决他。执行时,处刑官向他出示了一把解剖刀,然后给他蒙上双眼,用刀背在罪犯的静脉处划了一刀,再用一股细细的温水从他的手臂上往下流,水不断发出滴答的声音,就像是犯人手臂在不停地向下淌着血。就这样,死亡的模式完全控制了犯人的大脑,最后,犯人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就断气了。这是个真实的例子,所以说,暗示的力量是巨大的。” “这个例子我在教科书上看过,那又怎么样,我仍然不觉得我受到了你的所谓的暗示。”宁晨撅着嘴,故作轻松地反驳。 “这种淡淡的水蓝色也许不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但你却对这种颜色很熟悉,因为在公安局里我看到一条同样颜色的丝巾就搭在你的椅背上,所以,我才会花上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买了一条同样颜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我现在就回答你,仅仅是因为你熟悉这种颜色。因为人对于自己熟悉的东西都容易产生一种想要去亲近的感觉,你试想一下,你挤公共汽车或者走在大街上,当看见一个与你穿着一模一样或类似衣服的人,你的潜意识里就会觉得熟悉,并且有一种想要接近的冲动,假如你是个十分外向足够开朗的人,很有可能你会主动上前跟那个与你穿着相同、有着同样品味的人攀谈起来。” “难道说,你买这条蓝色围巾就是为了与我搭建起一种亲善的桥梁,扫除没必要的沟通障碍和我对你的敌视?”宁晨当然聪慧,貌似晦涩的问题被她一语道破了。 “没错。”齐遇的一只手按在围巾上慢慢搓揉着,“当你走出公安局看见了我,当然会觉得突兀和反感,这是女人的本能,假如你是个不太聪明的女人,很可能会把我误认为是一个故意追求你的贱男人,你心里产生反感在所难免,但我身上的这条熟悉的蓝色围巾立刻会把你的视线和精力拉过来,弱化你对我的反感,可能你意识不到这条围巾跟你的那一条类似,但起码你觉得似曾相识,这样你内心深处就有了一种想接近我并且查明真相的冲动,结果证明我是正确的,你真就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你说出来,我对你更反感了。”宁晨撇撇嘴,她是在说反话,女人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的是什么。 “为了让你减少戒备心理,接下来,我又做出一系列促进亲善关系的小动作,或许当时你都并没有察觉,正因为你没察觉出来,才有可能促成了你在潜意识里信任并且服从了我的一系列的要求。这里用到一个词叫作‘镜像’作用,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每个人都喜欢照镜子。我们一般不会讨厌镜子里的那个与我们很像的人,即便镜子里的人长得很丑很难看,可那是我们自己,当我们动一动肩膀,镜子里的人也会跟着动一动,抬一抬手臂,镜子与我们同步,这就叫作镜像。” “这就是你所说的一系列亲善关系的小动作吗?我还是不太明白?” “当你走到我身边时,我看出你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盯着我脖子上的围巾,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容易被暗示的人。也许你忘了,当时你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抚了抚头发,为了加深这种亲善关系,我学着你的动作,注意,但并不是同步的,而是延迟了两秒钟之后我才抬起手臂也摸了摸头发。我还使用了一些细微的‘近似姿势’也就是模仿你的无意识的动作,比如你说话的口型,抬抬头或者歪歪肩膀,但必须要模仿得含蓄才有效果才不生硬,只模仿一点点,比如你交叉双臂,我就把右手慢慢地搭在左手手腕上,虽然与你的动作一致,但幅度较小,这样才能避免引起你的怀疑。” “你只是一个记者吗?”宁晨抱住双肩,很谨慎地看着对面的齐遇。 “当我通过迎合你,建立起了亲善关系之后,我发现你的瞳孔放大了,这意味着你开始对我说出的话题产生了兴趣,我有了信心,于是我才一步步引导你上了出租车。当然,我所做的一切暗示都相当柔和,我同时也模仿了你的语速、声调、行为举止等等,直到坐在这里,你或许根本都没有意识到什么。” “呵……”宁晨冷哼一声。 “这个……宁警官请你不要误会我,”齐遇尴尬地挠了挠头,顺势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我说的接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单独跟你聊一聊,了解一下案情,我真的是很想帮助警方及早破案。说了那么多,你也该清楚,我有实力帮助警方不是吗?我给你发了短信,音信全无,我就意识到那一条短信唐突了.t>,肯定让你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假如我再发短信甚至打电话约你,只能加深你对我的淡漠和轻视。所以为了能接近你,我不得不开动脑筋,做了这些事情。” “真难为你了!”宁晨不知不觉也靠在了椅背上,但她现在还不知道,当谈话的双方亲善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另一方也会不自觉地模仿对方的动作。 “就在我们的谈话中,我依旧十分认真地观察着你的微表情和小动作,以便及时调整我的说话方式和节奏,假如发现你做出了厌恶我的小动作,我就会立刻停止或者转变话题,不过好在你一直对我的话很感兴趣,所以我才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什么小动作,举个例子说一说好吗?” “比如手部的动作,双手往往可以出卖对方真实的心理,”一边说,齐遇一边用手做出动作加以示范,“手停留在耳朵部位搔痒或轻揉,这说明对方不想再听你继续说下去;用手指轻轻触摸脖子,说明对方对你说的话题持怀疑或不同意的态度;把手放在脑袋后边,说明对方已经有了辩论的冲动;用手挡住嘴或稍稍触及嘴唇,说明对方想掩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意图;轻轻抚摸下巴,则说明对方在考虑之中或者犹豫着做决定……这些都是长时间的经验之谈,还有很多都是我自己总结和发现的。” “听起来你说的挺有道理,看来你也是个很敬业很喜欢开动脑筋的记者,但遗憾的是,我不能把案子的细节告诉你,你懂的,每一行都有各自的规矩。” “我知道,但上午我采访了顾阳熙警官,从他透露出的一些情况上看,我觉得这一起案件绝非简单而普通的抢劫案。我不是贬低警方的能力,而是你们的思维方式需要转变,宁警官,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你贬低警方的同时也不要高估了你自己!” “那好吧,”齐遇思索了片刻,叹口气说,“我现在就依照我所掌握的信息帮助警方分析一下案情,你听一听,是否有些道理。” “好吧,你说说,我可以听一听,”宁晨不冷不热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代表公安局广大同仁感谢你这一份热心。”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三只皮包都是空的!” “哦?你是怎么猜到的?”齐遇语出惊人,激起了宁晨的倾听欲望。 “这倒不用猜,顾警官已经告诉我了。” “原来是这样。” “如果单单要把赃物走私出去有很多办法,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搞这样一场追逐的闹剧呢?既然是闹剧,那么肯定是有意图,我想这更像是故意用来迷惑警方才会上演的闹剧,罪犯把警力吸引到了闹剧上面来,从而想分散警方的注意力。” “你是说抢劫案不是罪犯的目的,闹剧只是前奏或序章,后面还会有更凶险的阴谋?” “阴谋倒不至于,但我也不认为会是警方目前想到的那么简单,我觉得犯罪并不是幕后之人的目的,而他真正的目的是用游戏的心态去挑战警方的智力。” “游戏的心态?”宁晨秀眉微蹙。 “你不觉得上演的这一幕幕十分有戏剧性吗?” “可毕竟出了人命了!” “如果罪犯的心理足够扭曲,或者说他心中的仇恨让他变得扭曲,他有可能不惜以人命为代价完成这一场游戏,”齐遇像是自言自语,“说他挑战警方,还不如说他是在挑战顾阳熙。”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么我问你,”齐遇盯着宁晨的眼睛,“你了解顾阳熙警官多少?” “反正比你了解他,”宁晨白了齐遇一眼,而后很郑重地说,“顾阳熙,A市所有的警界同行和警校学生都知道这个名字,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他是我们刑侦专业的客座教授,同时也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大队长。顾队长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保持着一个至今也无人能够突破的纪录,那就是,对所有经手的案件百分之百的破案率,他简直就是个神一般的人物,同时也是每个警校学生心 4e2d." >中的偶像和楷模。”说到这,宁晨突然双肩一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大声说,“难道正是因为他持续着百分之百的破案率,所以才会遭人妒忌,从而受到挑衅?!” “如果这一起看似简单的抢劫案破不了,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毁了那个百分百破案率的神话,使得顾阳熙晚节不保不是吗?” “这世界上有这么无聊的人?”宁晨很担忧地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要帮助顾警官把案子破了,因为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也是警界的骄傲。” “所以我想……”齐遇嗫嚅着。 “你说。” “能不能动用警方的力量,.99lib.把我调入你们的队伍之中,我真的有实力帮助警方,协助警方一同破案!”齐遇有些激动地盯着宁晨。 “你在开玩笑吗?”宁晨非常意外地睁大双眼望向齐遇。 “因为你们需要我啊!”齐遇把双手按在桌面上,“我会帮助你们把案子破了,保证顾警官可以继续持有百分百破案率的美名!” “怎么?你当记者不过瘾还想跳槽当几天警察试一试?”宁晨语气嘲讽地说。 “今天上午从公安局出来,我去了案发现场的天桥,假如操控者只是把运送皮包当作唯一目的,那么根本没必要选择在那种显眼的地方进行,案发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行人不但多而且复杂,一旦发生了什么,混乱程度可想而知……总之一句话,无论选择怎样的路线,也没有树大招风费尽周折爬上天桥的必要。” “这一点我也很不解,因为当时就是我在后面追赶程鹏,当看见他爬上天桥时明显很吃力,速度也慢下来,而且据他的口供说,上天桥也并非他的本意。” “这就对了!”齐遇轻轻一拍桌面,“那个人本不想爬上天桥,但当他爬上天桥之后,那里就发生了枪击事件,对吧?” “是的,有一个枪手埋伏在楼顶上,也许枪手是想杀人灭口。”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就不合理了。”齐遇思索了片刻,“你想,假如皮包里真有赃物,埋伏在楼上的枪手击中了天桥上奔跑的人使得皮包失落,这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皮包落在地上,被行人抢走;第二种,皮包被警方获得。假设皮包里真藏着贵重物品,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吗?” “那有没有可能枪手和指使程鹏的人,原本就是两种对抗势力。” “不排除这种可能,你的意思是,程鹏受到指示爬上天桥正是中了暗中敌人的埋伏。但是,之后那个半路杀出的溜旱冰趁乱打劫的劫匪,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出场太华丽太完美了,这明显就是一场表演性质的抢劫。” “没错,”宁晨叹口气,“所以媒体上才把这起案件形容成犯罪魔术师对警方的挑战,确实很像一场作秀或者表演。” “所以……”齐遇深情地睁大双眼,语气之中有了一丝祈求,“所以说,你和警方都需要我。” “你还是好好当你的记者吧,虽说没什么前途,起码安全一些,你别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了。”宁晨斜了一眼齐遇。 “好吧,我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齐遇一脸神秘地小声说。 “什么秘密?” “其实吧……”齐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头鬼脸地说,“其实做记者之前,我也是个魔术师,一位年轻有为魅力非凡的心灵魔术师!” 第六章 坠楼惨死的算命先生 清晨的朝阳没有扰醒疲惫的顾阳熙,他沉沉地睡着,但梦里并不轻松,因为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似乎在梦境之中他正做着人生的挣扎和反抗,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才让他从妻子被杀的噩梦中惊醒—— 回想起18年前的那个夜晚,顾阳熙下班之后开着警车到商场门口接妻子回家。刚学会开车的妻子把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放进前座,她刚刚考下驾照也许是想试试身手,就站在车外嚷嚷着她要开车。那一年,顾阳熙只有30岁,新婚不久,他爱妻子,也深知一旦妻子的劲儿一上来,就非达到目的不可,所以他只好笑着摇了摇头,挪身到副驾驶座位上。 妻子欢悦地进入驾驶座,一边跟顾阳熙聊着某某衣服又打折了,一边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妻子显然很兴奋,她又从纸袋里拿出刚买的裙子炫耀一番,希望丈夫能夸赞几句,而丝毫没有开车的打算。顾阳熙无奈地说了几声好看之后,就催促她开车回家,妻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后查看来车,轻轻踏上油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冲到旁边,紧接着是一串装有消音器的枪声。子弹撞破了玻璃,在妻子还来不及哀号之前,子弹就已经划破她的脖子,切断了动脉,鲜血刹时喷涌而出,血雾飞溅,热腾腾地洒在幽暗的车厢之中。 听到枪响之后,顾阳熙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妻子的上半身压下去,但被方向盘硬生生地挡住,而后他迅速趴在她的身上,用身子保护她,而最后一颗子弹,就这样击中他的肩头。妻子的脚还没有从油门上撤下来,反而由于剧烈的疼痛把油门踩得更紧了,恍惚间,车子没有减速反而加速,毫无方向感地朝一个地方驶去。 几秒钟过后,黑色轿车已经离开,顾阳熙这才抬起脸,但挡风玻璃已经破碎,看不出前方的景物,他转动方向盘,但这一动作明显迟了,因为龟裂的玻璃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快速地从一侧冲出来,顾阳熙脚踩刹车的同时,也把那个女人撞了出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冻住了,迷离之间,顾阳熙仿佛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远远地摔在地上,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被警车撞倒的那个年轻女人是为了推开自己顽皮的孩子,才撞在顾阳熙的车头上的。 顾阳熙管不了那么许多,当他彻底控制住了车子之后拉起妻子时,妻子的头软绵绵地垂下来,脸上沾满了鲜血与玻璃碎片。顾阳熙发狂似的猛摇妻子,嘶喊她的名字,但是唯一的响应却是妻子口中涌出的汩汩鲜血。 顾阳熙终于意识到,不管他怎样呼喊,再也唤不回妻子的生命,再也听不见她的唠叨了…… 手机铃声催命般叫着,顾阳熙的身体猛然一震,迅速抖起眼皮,他眨了眨眼,揩去滚出眼眶的泪水,听见铃声在身边持续地响着,他起身拿起手机瞧了一眼,这时的顾阳熙已经完全从噩梦中回到现实,他清醒了,现在,他仍是一名刑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就是顾阳熙最近几天的深切感受,比如昨天午夜周寅生的自杀就完全出乎了警方的意料,警方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分析这场突发的事件。 周寅生人称周算子,在A市算小有名气的神算子,他是大缘斋的老板。大缘宅的业务与风水、相面、推测吉凶有关,但周寅生绝不等同于摆摊卖艺的算命先生,因为找他来算命的客户大多是本市甚至外省的名流巨贾。据说周寅生这个人算命准,是相当有手段的角色。 上午8点50分,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经过相关警员的外围调查之后,事件的前因后果已基本清晰:昨天夜里10点30分左右,一名年轻男子去大缘斋求见周寅生批八字,然后与周寅生进行了单独的交谈。整个交谈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而且没有第三者在场。11点10分左右,男子自行离去。因为男子带着棒球帽和墨镜,行为举止又刻意遮挡自己的容貌,所以大楼内电梯里的监视录像没有拍出他准确的面部图像或外形特征。 自男子离去之后,接待人员声称周寅生就处于一种很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中,他的情绪极为低落,似乎心理承受了很大压力。周寅生把自己关在书房很长时间都没有安睡,这使得他的精神进一步崩溃,就在今天凌晨3点50分,周寅生从书房后窗跳下去,坠楼身亡,留下了一连串的谜团。 那个来算命的戴棒球帽的神秘男子是谁?神秘男子和周寅生单独谈论了些什么?一个算命先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要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阳熙和同事们刚刚讨论过这些问题,但却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顾阳熙带领一众警员前往案发地——大缘斋。 大缘斋所处之地并不超脱于尘世之外,而是设在一栋高层商业写字楼里面。这栋大楼一共20层,地下室是健身房和停车场,1楼是桑拿洗浴中心,2楼是以养生美容为宣传口号的餐厅,3楼是各种娱乐室,4到19楼则是出租的办公间,20楼连接天台是高档酒吧。 在场的技侦人员陪着顾阳熙、宁晨等人搭电梯来到13楼,出电梯的时候,迎面有一道朱门显得异常突兀,只见在描金的门楣上悬挂着一面闪闪发亮的黄铜阴雕匾额,上书“大缘斋”三个隶书大字。 进入朱门,两侧的走廊上挂着一帧帧仿古风俗画,内容大多都是反映道家术数的神话传说。一个身穿白色唐装的年轻人正侧立在门前等候,这人便是周寅生的助理,名叫孙寿。见刑警大队的人赶到,孙寿立刻扭转闪耀金光的门把手,推开里面的硬木雕花门。 大缘斋明显是租下了13层一整层楼,走廊与房间里面尽是中国风的装潢,大红寿字图案的地毯上面散落几张黄花梨桌椅,四周悬挂着水墨条幅,雅致的博古架和多宝格错落摆放着元青花、唐三彩、宋钧窑。旁边有座小水池,潺潺的流水声从狰狞怪状的太湖石底部涌出来。最里面是一张红色洒金横幅,上面四个遒劲的大字“法力无边”,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 带路的技侦人员伸手示意顾阳熙走进周寅生的书房,书房并不奢华,一张木质条桌和几把竹椅而已,如若与外面相比,可以说是相当寒酸。这样简单的陈设,令顾阳熙对这个未曾见面但大有耳闻的周算子产生了一丝好感,因为有人说,越是学识丰厚的人越喜欢单调的生活。 “死者就是从这扇窗子跳下去的。”技侦人员指着窗台介绍说,“因为是在夜里,路上的行人不多,坠楼后大约半小时才被一名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并且立刻报了警,当然,尸体已经妥善处理了。” 顾阳熙凑近窗台,朝下望了望,这里是13楼,可想而知,尸体肯定摔得面部全非。 “房间里安装监视设备了吗?”顾阳熙转身问后面跟进来的那名年轻助理,“你是?” “我叫孙寿,是周寅生老师的助理兼学生。” 孙寿伸出手与顾阳熙握了握,孙寿的手虽然有力但很凉,看来这个助理也是非常紧张不安。 “没有监视设备,”孙寿摇摇头,“这里是周先生会客和清修的地方,当然不能安装摄像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您知道,来这里算命看风水的人,肯定也不希望被拍到从而留下视频资料。” “嗯。”顾阳熙想了想,觉得孙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拍到参与迷信活动,总是不好的,“那你可不可以描述一下昨晚你接待的那名男子?” “那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匀称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和我差不多高,但偏瘦一些,”孙寿挺直身体抬手在自己的头顶比画着,“他戴着墨镜和棒球帽,但下巴上蓄着小胡须,怎么说呢,是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穿着呢?”宁晨问。 “墨绿色的休闲上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很普通的穿着,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助理孙寿眯缝起眼睛想着,“对了,要说特别嘛,进来时,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皮包……” “皮包!”宁晨杏眼圆睁,她瞥了一眼顾阳熙,只见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宁晨接茬问,“什么样的皮包,尺寸和样式?” “不太大,方方正正,像是装笔记本电脑的,”孙寿眨眨眼睛,他从宁晨的眼睛里,觉察出了一丝紧张,“怎么,皮包怎么了?” “没什么,”顾阳熙安抚道,“来大缘斋咨询的客人,你们会留下一些档案信息什么的吗?” “就算我们要求客人填写个人简介,客人也大多填写虚假信息,所以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这样啊,”顾阳熙点点头,又问,“那个年轻男子与你说了些什么?” “那人没有预约而是突然造访,”助理孙寿想了一下才回答说,“很多人都是遇到了棘手或者不便公开的问题才会来请教周先生的,所以我几乎不问客人任何问题,只是略作引见而已。” “好吧,现在请你详细说一说昨夜的经过,务必详尽。”宁晨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小本子准备做记录,“比如昨夜周先生与年轻男子会面时,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我怎么可能乱了规矩去偷听周先生与客人之间的谈话呢!”孙寿低下头,沉默片刻,“说也奇怪,一般有客人求见周先生,都要提早预约,有的甚至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有可能与周先生面谈,可昨晚那个年轻男子突兀地出现,周先生居然破例接待了。” “一般地,没有预约的客人周寅生都不接待吗?”宁晨问。 “要是生客周先生肯定不接待,要是熟客,周先生有可能接待但也有可能不接待,要知道,周先生真的是很忙很忙的。” “你接着说。” “得到应允后,我就带着那男子走进周先生的书房,而后又泡了一杯茶送进去……” “你送茶进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顾阳熙问。 “周先生坐在条桌后面,男子坐在他对面的竹凳上,黑色皮包就放在书案上面,我进去之后,把.99lib.t>茶壶放在条桌上,就立刻退了出来,什么话也没听见。” “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了吗?”宁晨问。 “两个人都挺严肃的,但这很常见,平时接待客人时,周先生也都是那副淡漠表情。然后我就退出去,回到走廊另一端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看了大约半个小时的电视,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是就急忙跑出来招呼……” “为什么要说急忙?”顾阳熙警惕地问。 “因为平时结束谈话时,周先生都会用内线电话通知我一声前去送客,然而这一次没有打电话,只是因为我听见了开门声,所以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年轻男子已经提着皮包从周先生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并且还冲着我淡淡地笑了笑。我把他送到电梯口,看着他上了电梯,才回到周先生的书房里。” “当时周寅生的精神状态怎么样?”顾阳熙思索着问。 “有些焦虑,这一点能明显看出来,”助手孙寿皱着眉头说,“我进屋时他正背着手靠着窗户朝外看着,虽然我的脚步声很轻,但好像还是惊动了他,周先生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脸色就很不好,也许是夜里的灯光令我产生的错觉,总之,我觉得他的自信受到了别人的挑衅。” “自信受到了挑衅?”顾阳熙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这个人的性情很古怪的,当然,这很大程度与他的职业有关。”孙寿摸着下巴想了想,“周先生深居简出,除了帮人外出看风水,其他时间一般都在大缘斋里办公和居住,他没有家人,平时就是住在13楼。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很自信,是的,也许你们不能理解我说的自信是怎样一种概念,自信并不是有自信心,而是一种对自己的高度信仰,也就是说,他对客人说出的每一句话,他.99lib?都认为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同时,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里面都带着自己强烈的主观意识,只有这样,他演算出来的东西,才能够在客人身上应验。所以,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预测,也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反驳,周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老人。” “你是说周先生已经自信到了固执的程度?”顾阳熙似乎理解到了什么。 “是的。”孙寿点点头,“虽然不能这样去形容,起码道理是这样没错,周先生很少说话,但话一出口,皆是金玉良言。” “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暗指周寅生的自杀很可能跟他的自信受到质疑有关?”顾阳熙问,“因为周寅生已经固执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受不了一点点挫折和挑衅。” “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孙寿的话越来越谨慎,“因为我想象不出,像周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师长,为什么会选择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唯一可以激怒或者刺激到他的,也只有说他的挂算得不准这一种方法,但周先生在这个领域奋斗了怎么长的时间,他怎么可能算不准,从而受到他人的挑衅呢?” 第七章 三张扑克牌 回到公安局,顾阳熙又把自己关进办公室的隔间里思考问题。他想:一个戴着茶色太阳镜、蓄着小胡须的年轻男子,从外形上,倒是很像滑旱冰的那个劫匪,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牛大姐口中的那个有特异功能的骗子呢?皮包的再次出现加上神秘男子所做的一切又有何目的?真的全是冲着自己百分之百的破案率来的吗?这个煞星到底是谁? 顾阳熙闭上眼睛,他很累了,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后面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幕后提着线,而他却在前台表演,身不由己却又心力交瘁。 门外传来敲门声,顾阳熙低声答应的同时直起了身子,宁晨推门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只扁扁的灰色纸盒,她说:“顾队,传达室送来的快递,说是给您的。” “给我的快递?里面是什么东西?”顾阳熙接过纸盒晃了晃,拿起笔筒里的裁纸刀,割断封条,从盒子里面掉出了一盘黑色DV磁带,“这什么意思?”他一面说,一面翻着纸盒寻找寄件人信息,可惜没找到任何线索。 多媒体室,一台微型DV机与一台平板电视相连,顾阳熙与几个警员或坐或站,但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电视机屏幕。当宁晨按下播放键时,屏幕里出现了十分晃动的镜头—— 似乎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加之镜头拍摄的视平线很低,不难推测,这很可能是把DV机偷偷放在手提包里拍摄出来的。 画面由模糊到清晰,应该是从暗处走到了明处造成的,这时,镜头停下来,似乎被桌子一类的东西挡住了,但音响里传出了两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怪,应该是被后期处理过,虽然怪,但好在还是能听明白说话的内容。 “你好,我想找周寅生周先生。”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对不起,周先生休息了,您最好……” “请你把这张纸条交给周先生,我想,他看了之后会见我的。” “这个……”男人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您稍等。” 安静了1分37秒,画面只是微微在晃动,这是由于录像的人在呼吸的缘故。 “周先生答应了,您可以进去了,但最多不要超过半个钟头。” “好的,谢谢。” 镜头开始晃动起来,能看见前面有一双脚在动,而提着DV机的人跟在引路的人后面,一扇门被拉开的同时,电视画面变成了蓝屏。 在座的所有警员都知道这一段录像代表着什么,视频里的“周先生”正是今日凌晨坠楼身亡的99lib?周寅生,两个男声一个是周算子的助手孙寿,另一个则是那个深夜拜访的神秘男子。 顾阳熙与大伙儿正在屏息凝神关注着电视画面,突然出现的蓝屏令每个人心里都一惊,但还没来得及发问,画面一闪之后,镜头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50多岁的男人,穿着绛紫色绸缎睡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有些灰白,双眼略微眯着,似乎正在看手里的一张字条,想来,这个老者就是周寅生。 周寅生双手摸索着纸条,看得并不仔细,因为纸条上的内容早已了然99lib?于胸,他之所以低头看,只是为了给接下来的发问找到一个借口。 周寅生:“年轻人,我不太明白你来此处的用意。” 神秘男子:“我不相信你会算卦,更不相信你可以预测未来。” 年轻男子的声音比周寅生的声音略高,这是因为他距离DV机近的原因,就画面的视角可以看出,DV机和提包一起被摆放在了书房里的条桌上。 周寅生:“如果你信我,我们就有谈的必要,如果不信,你为何还要到我这里来?” 神秘男子:“我觉得你不配‘周算子’这一称号,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骗子,一个不学无术的骗子。” 周寅生轻轻地笑了笑,这种抨击,他活了这半辈子也许已经听得太多,早已能够淡然处之。 周寅生:“骗子也好,神算也罢,既然你不信我,那就请回……” 神秘男子:“我先给你看一些东西吧。” 年轻人顿了顿,好像是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个什么小东西,因为镜头又开始微微晃动,随着东西拿出来展现在了周寅生面前,周寅生的那张老脸立时惊愕了,他的一对瞳孔瞬间放大,这说明,男子出示的物品令周寅生十分感兴趣。 神秘男子:“我们赌一把,不,不能叫作赌,也就算是个小游戏吧,玩儿玩儿而已,假如你猜对了,我手里的东西就全部归你……” 周寅生的语气透着贪婪:“真的?!” 神秘男子:“这些东西在我手里不会发挥出任何价值,它们只是些烫手的山芋,你要是赢了我一局,这些东西全给你也无所谓。” “那……”周寅生好一阵盘算,“那要是……输了呢?” “别紧张,”年轻人嘿嘿地笑了两声,“输了你就得听我讲一个故事。” “故……故事?”周寅生深深吸着气,“什么故事?!” “不太长,也就几句话吧,”年轻人似乎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怎么样,敢不敢跟我玩儿这个小游戏?” 周寅生:“到底是什么游戏?” 片刻之后,音响里传出细微的摩擦声,年轻男子应该是从身上的衣服口袋中抽出了什么,接着,画面里出现一只手,五指修长,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三张扑克牌,他把扑克牌对着周寅生晃动了一下。 周寅生问:“这是什么意思?” 神秘男子:“我手里有三张扑克牌,分别是一张梅花J,一张方片Q和一张红桃K,我把三张纸牌放在桌面上,给你十次机会,假如你能猜对哪怕一次,那么,我就输了,那些东西就全归你。” 周寅生:“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神秘男子:“我说过,这些东西在我手里一文不值。” 周寅生:“那……我们可不可以先试一次,因为你说的规则,我不是很理解。” 神秘男子:“可以。” 屏幕里又伸出了一只同样修长的手,这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形状古怪的白银戒指,接着,两只手开始慢慢地把三张纸牌变换位置,但牌面始终对着周寅生。 三张扑克牌在那双手里看起来很生疏,也许这是神秘男子故意为之,当双手停下时,男子还故意抬起手示意给周寅生看,似乎暗示他把三张牌的位置记清楚,而后他用同样慢的速度把牌扣过来,双手突然一松,三张牌就背朝上落在了桌面上。 看到这里,在座的警员都认为,以这样慢的速度,不会记不住牌的位置,猜对其中一张牌不可能有多难,而且那双手的动作也很慢很清晰,看不出耍了什么花样。 神秘男子:“这三张牌面对着你,我并不知道哪张是哪张,不过你肯定会看得很清楚。好了,现在你说出一张牌,然后把牌翻过来,如果与你说的相符,那么就算你赢了。” 周寅生那贪婪的眼神更胜了:“难道就这么简单?!” 神秘男子:“也许吧,你可以试着猜一猜。” “我猜……”周寅生伸出一根手指,“中间这张,是红桃K!” “好,那么让我翻开来看一看。”男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中间一张牌将之翻过来,果然是红桃K,“呵呵,恭喜你猜对了,其实,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那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始吧!”周寅生有些摩拳擦掌了。 “好的,不过也许下一次你就没那么走运了。”男子一张张收起扑克牌,双手以同样慢的速度交换着三张牌,然后一松手,三张牌平平地落在桌面上。 “好了,看清楚了吗,你共有十次机会,如果十次你都没能猜中,那么就算你输了!” “我知道,这一次我就能猜中,现在可以猜了吗?”周寅生激动地问。 “这是第一次,请吧……” “还是中间这张,是梅花J,”周寅生贪婪地笑笑,“没错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随着纸牌慢慢翻过来,周寅生的脸上渐渐地错愕起来,很快他摇着头说:“不可能,怎么会呢,我明明看见……” 纸牌被翻转过来落在桌面上,那是一张方片Q。接连又三次,周寅生都没选中,不仅是周寅生惊愕,连在场观看视频的警员也十分不理解。 “眼见未必为实,”神秘男子收起三张牌,继续在手里交换着,“别急别急,你还有六次机会,我提示你一下,你不能光用眼睛去看我手里的牌,你要用心去计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因为你是神算子吗,这是你擅长的领域同时也是你的职业,你要运用你的技巧或者说特异功能来看清我手里的牌,这回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 说话间,三张牌又落在桌面上,周寅生的脸严肃起来,他闭着眼睛,右手举在胸前,拇指迅速地掐动四根手指,嘴唇微动,似乎在心里默念着什么,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指着最左边的一张牌说:“红桃K,一定是红桃K!” “想好了吗?” “不会有错的,我能算出来的……”话音未落,周寅生就惊呼出了声,“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要着急,还有一半的机会了。” 神秘男子把三张牌一一翻起来,确实还是原来那三张牌——红桃K,方片J,梅花Q,并没有缺少一张或者有两张相同的,他耐心地对周寅生说,“要摒除杂念,用心去算,懂了吗?神算子!” 三张牌分别落下去,这一次,有两张牌重叠在了一起,周寅生伸出右手把手心按在一张牌上,他闭着眼睛,眼珠却在眼皮下滚动着,假如画面里周算子不是骗子的话,他很可能在运用一种“天眼通”的独门气功。 神秘男子也许觉得周寅生的动作好笑,便揶揄道:“这样做你真能感觉出什么来吗?” 周寅生很肯定地说:“我感受到了,红桃K就在这张牌的下面,这一次你输定了。” “哦,说实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赢!”说着,男子翻开了被覆盖着牌,不是红桃K而是梅花Q。 周寅生的双手捂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宽大额头上的一撮头发都滑落下来,看起来有点狼狈不堪。 “还有四次机会哦,”男子摆弄扑克牌的速度越来越慢,“看好、想好、算好了之后再说。呵呵,我很想输一把,真的!” “这张,梅花J,不会错的!”周寅生搓着手。 “很遗憾,你又猜错了!” “这一张……梅花K!” “对不起,我没有梅花K,周先生。” “黑桃K,不不不,红桃,反正是K,你快翻开来看看!” “呵呵,可惜不是K,还有两次机会,周先生,你要不要先休息片刻?” “不……不用,你继续,快……” 周寅生的呼吸很急促,他的眼睛盯着男子手里的一张纸牌左右移动着,牌又缓慢落在桌面上,周寅生的手指重重地戳在那一张扑克牌上,“红桃K,必须是红桃K!” “我也觉得应该是红桃K,”牌被翻过来,男子憋不住笑出声,“很可惜,它不是,呵呵,最后一次机会喽,”男子的一只手把茶杯朝周寅生面前推了推,“周先生,喝口水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要平心静气啊,呵呵……” 周寅生真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茶水显然已经凉了,他喝呛了,茶水喷在了一张纸牌背面,周寅生扬起眉毛扫了一眼对面的男子,那男子似乎并未有任何察觉,周寅生的嘴角很轻微地露出一点点狡诈的笑意,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最后一次了,你快点儿洗牌吧。”周寅生故意催促道。 很快,三张扑克牌再一次落在桌面上,周寅生死死盯着溅上茶渍的那张红桃K,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珠。 “中间的一张,是……是红桃……红桃K……”周寅生盯着男子的眼睛,似乎故意在扰乱他的思维。 “你确定?”男子的声音很随意,“这可是最后一次,猜不中,你就得认输!” “猜不中我当然认输,不过……”周寅生的眼球转动了一圈,“这一次可不可以让我亲手翻牌?” “呃……”男子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周寅生的嘴角抽动一下,“难道你在翻牌的时候做了手脚?” “呵呵,也许吧,”男子一边说,双手手心朝上举向天空,这是当一个人充满自信才会摆出的姿势,“要是我来翻牌,也许你还有一点点胜算,假如你来翻,那么肯定必输无疑!” “我可不那么认为,”周寅生干笑着,“假如我翻牌正确,那么算我赢吗?” “当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周寅生站了起来,他的头被画面割去了,只能看见他的双手在反复揉搓着,那是因为手心里布满湿腻腻冷汗的缘故。他深吸一口气,果断地伸出右手,慢慢在每一张牌上划过,而后停留在那张染有茶渍的纸牌上。 周寅生很聪明,他还故意用两根指头挡住茶渍,而后哆哆嗦嗦地把牌掀起来,由于俯下身子,他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里。突然,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接着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他握着那张染有茶渍的牌重重跌坐在太师椅里,嘴唇哆嗦着只是重复着三个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纸牌从周寅生的指尖滑落到桌面上,在座的警员全部探身紧盯着那张牌,牌面翻转着落在桌面上,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张牌面分明就是一张没有任何图案的白板纸! “周先生,你输了。”男子把三张纸牌收起来,“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要听一听我的那个故事?” “什么……什么故事?!”周寅生很是惊恐地反问道。 “你过来,”男子朝周寅生勾勾手指头,“这个故事挺私密的,我想你也不愿意让我大声把它宣扬出去。”周寅生双手握住桌沿,把头探过来,绛紫色的衣bbr>99lib?服遮挡住了三分之二的镜头,这时,音响里传出了耳语声,虽然宁晨按住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大,但还是听不出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耳语大约持续了两分钟,神秘男子起身离去的同时,也提走了放在桌上的提包,于是,镜头又开始摇晃起来,但没有维持很久,十几秒钟之后,电视上就再没有图像信息了。 “他对周寅生说了什么?”一个大嗓门的警员喊出声,惊得所有沉思的人一哆嗦。 “我们所掌握的周寅生的资料有多少?”顾阳熙环顾四周,低声问。 “顾队,您的意思是……”宁晨用遥控器关闭电源,坐下来对顾阳熙说,“周算子这个人也许并不像表面那样仅仅会算命,在他背后也许还藏着某些秘密,或者说,神秘男子对周寅生的耳语真正揭穿了周算子多年隐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所以他就承受不了,就……” “嗯。”顾阳熙点点头,“周算子在社会上应该算是一个边缘人物,这样的人,他的背景来历什么的,似乎都很神秘,既然他现在已经死了,接下来我们要腾出一部分精力仔细查一查,看看这个算命先生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没问题。”宁晨点点头。 第八章 思想控制 麻油街散落着一些算命摊子,但是路过的人多,真正坐下来算命的人少,远不如位于附近的小吃摊生意火热。 坐在小吃摊的宁晨拿着筷子夹起面条,但是粗壮滑溜的面条并不听话,一条条溜回了汤碗里,她不像是在吃面,更像是在与面条争斗着。 “夹住面条的一端慢慢把它卷起来,”齐遇耐心地做着示范,“像这样,然后把卷起来的面条放进嘴里,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味道还可以,”宁晨咽下嘴里的面条,“我..父母是南方人,我家主要吃米,很少吃面食。” “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溜出来,来这条街吃东西,那时候可开心了,”齐遇的目光闪动着,“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变,也许几十年没变的也只有这条麻油街,街没变,可人还是变了。” “说得那么伤感做什么?”宁晨故意打破这种情绪,笑着问,“你小时候很淘气吧?总是溜出来到这里玩儿,你父母一定很操心吧?” “我是个孤儿。”齐遇放下筷子,低下头,“父母都在事故中去世了,我是在麻油街附近的孤儿院长大的。” “对……对不起。”宁晨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 “没什么,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会一样的,况且孤儿院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孤单可怕,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小伙伴和好朋友,老师和院长对我们也非常好……”齐遇叹口气,“唉,说这些做什么,真是的。” “那就说点儿别的吧。”宁晨勉强笑了笑。 “嗯,对了,”齐遇话锋一转,试探着问,“周算子跳楼自杀了,你们警方怎么看?” “你这个小记者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都见报了,我怎么能不知道,”齐遇思索了一下又问,“他真是自己从窗户里跳下去的吗?” “就现场看,是自杀。”宁晨放下筷子,“不过……” “不过什么?”齐遇反问道,“周寅生是本市出了名的神算子,高官大员都找他去算命,说明他必然有过人之处,但是,既然是神算子,难道自己都算不出是生是死,怎么还能心一窄就跳楼自杀了,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警方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能乱写啊?”宁晨盯着齐遇的眼睛。 “当然,我保证不乱写,你想说什么?” “据周寅生的助理说,周算子在当夜接待过一个年轻男子,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男子离开,当时周寅生的情绪十分不好,没想到凌晨就自杀了,至于那名男子是谁,目前还不知道。” “哦,是这样,”齐遇轻松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这起案子与之前的抢劫案并没有什么联系,那就好……” “虽然目前还不能证明什么,但警方猜测那个与周寅生见面的男子就是……”宁晨叹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把DV带子的事情讲出来,“其实,其实这……这两起案件还是有联系的,今天下午,警局收到了一份匿名快递,里面有一盘磁带,视频里的内容很古怪,就是那个与周寅生深夜相见的男子用微型DV机偷录的,视频的最后,男子与周算子说了几句话才离开,是耳语说的,几个小时之后,周算子就跳楼了……” “他对周算子说了些什么?这好像是关键所在!”齐遇睁大眼睛问。 “不知道啊,”宁晨摇着头,“不是说了是耳语吗,声音很模糊,因为整条视频的声音都经过了特殊处理,而且由于DV机藏在提包里,所以并没有拍到可疑男子的脸。” “这么说,周算子很可能有把柄在那男人手里,他威胁他,所以周寅生心中恐慌才选择自杀的。” “是的,顾队和我都这样想过,所以我们最近一段时间会把精力放在调查周寅生的背景上,也许就能从中查出神秘男子的信息。” “吃完面,我们去算个命怎么样?”齐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你说什么?” 结了账,二人走了大概十多米,齐遇仿佛没有目标似的随意左看右瞧,再往前走几步路,就停在一个算命摊前面。 “要不要算命?”齐遇指了指一位60多岁的男性算命师。 “我从来不信这个的。”宁晨躲在齐遇身后,小声说。 “你既然要调查周算子,就必须了解算命这一行当,虽然算命先生的等级不一样,但他们也算是同行,既然是业内人士,没准儿他比你更了解周算子。” 齐遇凑近宁晨的耳边继续怂恿,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得她耳朵上的汗毛都歪倒了一边,有一点点痒,宁晨的脸都红了。齐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宁晨考虑再三,还是乖乖地坐在一把木凳上。 算命师表面看起来像个瞎子,似乎缺乏安全感似的双手环抱着胸膛,墨镜后面那空洞的眼神四处飘移,当他嗅到有人在摊子前坐了下来时,无神的目光才最终落在宁晨的身上。 “你们是要批八字,还是算姻缘?” “呃……”齐遇瞅了宁晨一眼说,“先批八字好了。” “嗯,那么告诉我你的生辰吧。”算命师傅的目光朝上移了移,落在站着的齐遇脸上,原来他并不是瞎子。 “老先生,您算命算得准吗?”齐遇故意这样问。 “那当然,在麻油街上我摆摊子也有30年了,我听你口音也应该住这儿附近吧,你肯定经常见到我,对不对?” “那倒是,所以这么多摊子,我们才坐您这儿了。”齐遇奉承道,“30多年,您在业内也小有名气了吧?” “名气不敢讲,倒是很多人认识我,我也认识不少人。” “哦?那您听说过周算子这个人吗?”齐遇顺坡下驴。 “当然知道了,他虽然是半路出家,但在这一行里也颇有名望,”算命人的语气里显然不知道周寅生已死这一信息,“听说他30岁之前并不是吃算命这碗饭的,他干过什么我不知道,但他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只是他一人所为,在他后面,肯定有某些重要人物在暗处支持他,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所以说,他虽然有名,但不一定就能算得比我准,而且找他算命费用高得离谱,万不可盲目崇拜就是了。” “对对对,您说得很对!”齐遇连连点头。 “好了,把生辰报一报吧,”算命师笑了笑,“虽然还没有算,但我还是能感觉出,你们俩的八字相合,结合在一起必定美满幸福……” “呵呵,借您吉言!”齐遇尴尬地笑了。 宁晨被算命人一通胡乱调侃搞得面红耳赤,齐遇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似乎要步行送她回家。宁晨忽地停下脚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问齐遇:“昨天你说,你以前是个魔术师,对吗?” “是啊,”齐遇也停下脚步,“你同意我去警局帮忙了?不给酬劳也行的!” “不不不,我又不是公安局长,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不过……”宁晨捋了捋头发,“我想问你个问题,行吗?” “哦,问吧。” 齐遇掩饰不住一脸失望的神色,宁晨看他这副表情就像个大男孩,有些想笑。 “假如有三张扑克牌,明明看着就是那一张扣在桌面上,可当翻开来时,却不是亲眼所见的那一张,这算不算是一种魔术?” “眼见未必为实,这就是魔术。” “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吗?”宁晨更想知道结果。 “迷惑观众的纸牌魔术有很多种,可以藏牌、换牌、假洗等等,当然最难最高深的还是运用心灵学开发出来的心灵魔术。” “心灵魔术?”宁晨一脸迷惑,“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心灵魔术是什么?” 齐遇抬起头,十步开外就有一张木 8d28." >质条椅,他抬起胳膊指了指,对宁晨说:“要是你不着急回家的话,坐下来,我给你讲解一下什么叫心灵魔术。” 坐在木椅上,齐遇从腰间的挎包里抽出一盒纸牌,红色为主的封面上有一个醒目的蓝色桃形图案,当他抽出里面的纸牌时,宁晨心头一紧,她夺过几张牌仔细打量,然后惊诧地问:“你……你怎么会有这种牌?!” “这话什么意思?”在齐遇的追问下,宁晨不得不简略地把DV带里的内容告诉了他,齐遇思索片刻才说,“那个神秘的男子表演的是三选一的纸牌魔术,看起来很简单,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魔术这种东西很保守,每一个魔术师都隐藏着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真相的戏法,如果随便就被别人获知,那表演的时候就没什么效果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随身带着一副扑克牌,而且纸牌跟视频里的纸牌一模一样?”宁晨很戒备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好像把齐遇当成了那个神秘男子一样。 “你不会怀疑我吧?!” “快回答我!” “这是我的习惯,尤其是需要用脑思考问题的时候,我手里喜欢玩儿扑克牌,顾警官不还有摩挲香烟的习惯吗?” “不要转移话题!” “你是说我手里的牌与视频里的纸牌一样,这并不奇怪,因为这种扑克牌很普遍,是魔术师最喜欢选用的道具。” 说着,齐遇右手里握着的那副纸牌被他灵巧的手指一捻,瞬间就开出了一个整齐的半圆型扇面,他炫耀般地在宁晨面前晃了晃,“这种扑克牌俗称单车牌,是美国扑克牌公司旗下最著名及最受欢迎的牌子之一,最受美国人欢迎,因其优良的纸质、精美的制作,也成为纸牌魔术师首选的道具牌。” “魔术师喜欢用这个牌子的纸牌吗?” “是的,不信你可以上网找那些纸牌魔术表演的片段看一看,这种牌很常用的。” “好吧,这个问题先放下,”宁晨回忆了片刻才说,“就算那个神秘男子是用障眼法在变魔术,可观众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号称‘神算子’的周寅生,他既然会算命,那么怎么能看不透、猜不穿可疑男子的伎俩呢?” 宁晨思索着,眼睛还是一个劲儿盯着齐遇手里不断变换花样玩弄着的单车牌。 “有两种可能,一是男子的魔术技艺高超,不仅手法快,而且还运用了心灵学;二是周寅生原本就是个骗子,他根本没有传言的那么神,就像刚才算命先生说的,他的名声是被幕后团队炒作出来的……” “又是心灵学,”宁晨皱着眉,“我不是很懂,心灵学与心理学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说呢?心灵学是研究传统心理学不能解释的心灵现象,应该比心理学更高深、更复杂、历史更为久远。其实,对于心灵学我也不完全懂。不过,心灵魔术只是把其中最肤浅、最简单的一些理论用到了魔术上。当然,表演者需要大量的经验和知识,比如暗示术、催眠术、读心术、心灵感应等等。所以,心灵魔术都和心灵有关,但表演的成功率和观众心理的差异有很大关系,就像同一副药不一定可以治好两个人的腹泻一样。” “我越听越糊涂了。” “那好吧,我给你表演一个很普通的心灵魔术,这个魔术运用了心灵学中的读心术,其实很简单。但是,假如你不知道其中的原理,还是会感到很神奇。现在,我也选出三张纸牌,”齐遇熟练地把手里的牌扇复位,“我选择一张黑桃A、一张红桃5还有一张鬼牌,这三张牌的背面并没有做记号,对不对?” 宁晨点点头,齐遇翻转着牌两面,证明纸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遇把黑桃A抽出来捏在指尖,对宁晨说:“这一天是黑色的,在你的身体上留下了某些痛苦的记忆,比如上楼梯不小心扭伤了脚,牙医拔掉了你一颗蛀牙,或者你在那一天扁桃体发炎疼得说不出话来,总之,那是一次疼痛的记忆……好了,你看着这张黑桃A,在脑子里找寻这样一段痛苦的记忆,想好了请你告诉我。” “17岁那一年学校体检抽血,年轻的护士在我的左胳膊上扎了好几针都没能找对血管,那一次我既害怕又痛苦。”宁晨脑中浮现出那个可怕的针管和闪亮的针头。 “好,黑桃A就代表那痛苦的一天,记住了吗?” “记住了。” 齐遇放下黑桃A,拿起红桃5,说:“人的一生中总有一段旋律值得回忆,比如18岁时朋友们唱起的那首难忘的生日歌,你和初恋男友花前月下耳机里播放过的电影插曲,考入大学之后全班一起合唱的校歌……现在,你看着这张红桃5,在脑中想起那一段难忘的旋律,不用说出来,只是在你耳边重现就够了。”齐遇观察着宁晨表情上的变化,尤其是那双美丽的眼睛。 “好,我想你已经记起那首歌了,”齐遇捏起最后一张牌,“这是一张鬼牌,它代表一个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但这个人在你心中很重要,他影响过你,或者改变过你什么,总之,这个人在你心里是个不容易忽视掉的角色。” “我想,对我影响最大的目前只有顾阳熙顾队长了,在警校读书时他就是我的偶像,现在跟着他办案子,我每天都觉得很充实,并且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齐遇点点头,把三张牌交给宁晨,对她说:“黑桃A代表身体上的痛苦,红桃5代表难忘的歌曲,鬼牌代表顾警官,你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现在,你拿着这三张牌,洗一洗,而后随意抽出一张来,把纸牌的背面对着我,你则对着那张牌继续想与牌相连的内容,这样我就可以通过读心术,得知你手里的牌是哪一张了。” “真的?我不相信你能读懂我的心,吹牛吧你?”宁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不信你现在就试一试好了,不过,必须按照我说的规则来做。” 宁晨把三张纸牌按在腿上洗了又洗,生怕被齐遇偷看到,然后她很谨慎地抽出一张来,她举起来盯着牌面,瞪起一只眼睛瞄着齐遇,挑衅般地说:“就是这张牌,我开始想了,你准备好了吗?” “你手里的是鬼牌,对吧!”3秒钟过后,齐遇就胸有成竹地说。 “天!你偷偷看到了,对吗?” “不信你就再来一次好了。” “这一张呢?” “红桃5,对吧?”齐遇这次猜得更迅速。 “我不信你真能读懂我的心思,这也太可怕了,再来一次,你猜这是一张什么牌?” “你现在脑中想的是抽血时的情景,对不对,所以那张牌一定是黑桃A!” “你是怎么做到的?!”宁晨有些佩服地望着帅气的齐遇,“难道是纸牌背面你做了我看不出来的记号?”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说出来,你就会觉得很简单了。”齐遇摸了摸眉毛,似乎要解释一番,“先举个例子,比如,你想象拿着一只剥了皮的柠檬,感受它在你手中的重量和果肉的柔软,现在,试想一下,你张大嘴巴把一半的柠檬咬下来,想象柠檬填满了你的嘴巴之后的那种奇妙的味觉……” 宁晨皱着眉,嘴巴紧缩起来,仿佛在她口中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 “有感觉了吧?”齐遇坏笑着问,“你虽然没有真的吃到柠檬,但身体上还会产生反应,这是因为你调动出了存储在大脑里的感官记忆,下面,我就讲一讲‘感官记忆’这个话题。” “感官记忆又是什么?”宁晨越来越觉得齐遇这个人高深莫测了。 “人的感官记忆大致分三种:视觉记忆、听觉记忆、动觉记忆。当我们思考时,大脑里的不同区域会被激活,而这又会导致眼睛以不同的方式运动,这可以称为眼睛解读线索,简称EAC。感官记忆对思维过程非常重要,并且可以通过观察人们的眼睛活动来判断出哪一种感官记忆正在被激活。” “这么说,刚才你是根据我眼球的转动才猜出了我手里握着的某一张牌?” “黑桃A代表你身体上的痛苦,当你盯着牌面回忆时,就激活了你的动觉记忆,眼球转向右下方,这就意味着你调动了身体上的感觉;红桃5代表听觉记忆,当你回忆起一段旋律时,眼睛会往两边平视,眼球会在眼眶里水平晃动;鬼牌代表一个熟悉的人物形象,当你回忆起那人的形象时,眼球往往会朝左上方看……所以,我刚才根据你眼球转动的方向很容易就推测出与之相对应的牌。” “原来是这样的。” “说出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当然,这个模式试用于大部分人,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例外,比如有些人的眼睛运动所提示的感官记忆与普通人完全相反,所以表演这个魔术之前,我让你逐一对着纸牌验证了一下,当看到你符合大部分人的情况时,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我明白了,那名神秘男子是根据周寅生脸上微表情的变化才猜测出他选择了哪一张牌,从而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张牌替换掉,这不但说明那男子手法极快,而且对于读心术也有较深的了解。” “男子的手法肯定比我高,我只不过做个示范,表演了一个最简单的心灵魔术,假如男子把更多的魔术技巧与心灵学方面的知识融合在了一起,他要是一心想危害社会,那么,后果就不可想象了,所以,我觉得警方需要我这个顾问……”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宁晨站起来抱着肩膀看向齐遇。 “什么感觉?”齐遇好奇地问。 “感觉你就是那个神秘男子,而且还想深入警方内部做内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齐遇尴尬地挠着头,无言以对。 “是不是?我猜对了!”宁晨得理不饶人。 “那好吧,有证据你就让顾队长把我抓起来好了。”齐遇笑着说。 “放心,如果你不乖,我一定会把你抓起来的。” 第九章 可怕的心灵魔术 还是那间窄小的编辑室,经过齐遇的精心整理之后,现在看起来整洁干净多了。齐遇坐在电脑前,滚动着鼠标,不多时,他的眼睛瞪圆起来,因为在网页的一个角落里,他发现了一条丝毫不引人瞩目的新闻—— 今晨,在护城河立交桥下发现一具青年男子尸体,死者为酒后驾车冲出未浇筑好的护栏落入河中致死。经法医检测,死者每百毫升血液里的酒精浓度超过了200毫克,这说明,死者在死前已属于严重醉酒状态。警方亦借此提醒广大市民:饮酒要适量,过度饮酒不仅伤身,而且害人害己。 “怎么又死人了?”齐遇自言自语着摸出手机,给宁晨拨过去,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宁晨挂断了。他叹口气,拉开编辑室的门,迈开脚步离开了报社。 A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内。 顾阳熙沉着脸,他把一叠刚刚看完的照片交到另一个警员手中,然后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似乎那照片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沾在手上。警员接过照片,目光扫过照片时便深深地皱起眉头,照片上是一辆报废的银灰色轿车,车头已经完全撞瘪,连驾驶室的痕迹都分辨不出来了。 一张张的照片越来越惨烈,接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了照片上,死者的整个身体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脑袋也被挤变了形,几乎认不出本来的面目。 “死者的身份?”顾阳熙问,“交通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您也看见了,尸体扭曲成那个样子很难辨认身份,而且车牌号也不见了。”宁晨一边回答,一边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这是一场意外吗?新修的那段路还很偏僻,就算误打误撞开到这里来,也没必要猛踩油门冲出护栏,”捏着照片的警员说,“车子损毁得如此惨不忍睹,也查不出有没有人在刹车上动过手脚。” “交通队是怎么说的?”顾阳熙问宁晨。 “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事故。” “具体一些呢?” “交警队给尸体进行了血检,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达到了213毫克每升,这已达到严重醉酒的程度了。死者当时开车直接从一座未完工的立交桥上冲了下去,那座桥有十多米高,相当于四层普通楼房的高度。车子撞击地面之后才翻滚进河水里的,后来打捞队费了很大力气,尸体和车子才被清理出来。” 会议室暂时陷入一片沉默中,众人似乎都在凝神思索却又没有头绪。就在此刻,摆在会议室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离得最近的一个警员拿起听筒喂了一声,而后举着听筒大声说:“顾队,接线员说有电话找您……” “喂,哪位?我就是顾阳熙。”顾阳熙把电话接过去。 “是我。” “你是……”顾阳熙拉长声音,而后眉头挤成了疙瘩,因为,听筒里怪异的声音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顾警官,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想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在嘴上好像捂着杯子一类的什么东西,所以说话声听起来闷闷的,很奇怪。 “什么线索?” “顶天生物医药集团,这个名字你不会陌生吧?去查查看,也许你们会有更大的收获。” “是你?”顾阳熙肯定地问。 “顾警官,我们应该算老相识,最近A市这个地方会很忙很热闹,你要注意身体哦,”男子干笑两声,但立刻就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有个特别的东西留给你。” “在什么地方?” “你会找到的,我百分之百相信你!” “喂?……” 对方挂断了电话,顾阳熙握紧拳头捶在桌面上。 根据那个固话电话号码,警方很快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 如今这个手机泛滥的时代,很少有人会打投币电话了,但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还是会留有几部这样的设备,但电话亭的内外早已被涂抹破坏得惨不忍睹。 宁晨里里外外查看着破败不堪的电话亭,就算嫌疑人留下了指纹,恐怕也很难从那斑驳的电话机上剥离出来。这时,顾阳熙走上前,宁晨对着他很无奈地摇摇头,顾阳熙倒是没有失望,他把头伸进遮罩里仔细观瞧,电话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小广告,他的视线一一掠过电话机的夹缝处,什么也没能发现。 “不是故意骗人吧?”宁晨愤愤地说。 “不一定是实质上的东西,因为那人做事一向很谨慎,要是真有实物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难道他就不担心被路过的人顺手牵羊吗?” “这倒也是。” 顾阳熙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听筒凑近耳朵,里面传来嗡嗡的长鸣,就在他刚要放回去时,手指突然一转,把听筒翻过来,果不其然,在橘红色的塑料把手上留下了一长串的字母和数字。 “这不会就是他说的‘东西’吧?”宁晨睁大眼睛看着顾阳熙。 “我估计就是这个。”顾阳熙拿出一支笔,“先用笔把它记下来。” “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网址?”宁晨说。 回到公安局,宁晨把电话听筒上的一串字母数字敲入计算机中搜索,很快,显示器上出现了类似于网络硬盘的下载页面,宁晨稍 4f5c." >作迟疑然后按下了下载键,大约10分钟的时间,便从网上下载下来一个后?缀为音频格式的文件。 宁晨与顾阳熙互望一眼,顾阳熙肯定地点点头,宁晨双击音频文件,很快,音频播放软件被激活,显示的时间长度是33分钟,接着,音响里传出了一阵古怪的、听起来阴森森的笑声—— 顾警官,你好啊! 警方连最初的宝石抢劫案都毫无头绪,真让我有些急不可耐,同时也对你百分百破案率的名头有些失望,但为了把后面的游戏继续进行下去,我不得不破例把前面的案子做个了结,这也算是给警方指明一个方向,调整一下思路。 我告诉你,牛大姐确实是被利用的角色,但她并不无辜,因为她的内心足够贪婪,没有人从生下来就是罪犯不是吗?我只不过激发出了牛大姐内心的犯罪欲望而已。 如何去说服他人去做一些他们一般不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说服那些内心软弱的“正常人”去作恶、犯罪或是去完成某种理性行为甚至发动战争,或许你不相信我能办得到,也不相信一个人有这种控制他人头脑的力量,这只能说警方孤陋寡闻,其实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例子。 或许你会想到催眠,一个聪明人把没他聪明的人催眠了,但催眠其实并不那么神秘,也没有电影里演的那样行之有效,实际上,催眠更像是一种表演,很少有人能真的被催眠,更别说使他人接受催眠者的指示真去抢劫宝石。 但是,还有一种方法,利用一些简单的方法,令其完成一系列任务,同时阴险地将特定的意识、想法和精神状态“揉进”一个人的大脑中,而不是直接催眠这个人去抢劫。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当所有机会貌似侥幸地摆在那个人的面前时,那人最终会禁不住诱惑,自发地完全并且自愿地决定去做。 说了这么多,你们或许越听越糊涂,好吧,下面我99lib?将要阐述这一系列方法,但不得不提前声明,这只是一个实验,即便成功,也充满侥幸,因为我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 首先,我要筛选出一个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 这个人必须满足四个条件,一,他必须是开放的性格,让我觉得他能对我的做法做出很好的响应;二,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三,收入在中等水平以上;四,表面看起来朴实善良,但最重要的要有一颗贪婪的心。 我指的贪婪并不是多欲而不知满足,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喜欢占些小便宜,我理想中的人选是一个智商不高、不会让人产生戒备心理、喜欢占小便宜的中年妇女,所以,选拔这个指定对象的场所就选择在了彩票发售点。 整个“选拔测试”起始于一间普通老居民楼的单元房里,十五个符合要求的人被邀请到这样一个可以互相近距离接触的小空间里。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普通住房,是因为十五个对象原本就属于这个生活阶层,99lib?他们熟悉楼里的环境,只有熟悉才不至于产生怀疑和恐惧。 真正实行抢劫的几率对每个人会相差很大,为了开始这个暗示过程,了解他们,增强他们的行为意识是我第一步要做的。 第一次的见面我故意让他们等待的时间比较长,通过暗中观察,十五个人之中,其中有三个人无所事事一脸平静,四个人过于急躁,频频低头看时间,于是,我最先淘汰掉的就是这七个人。 因为,丝毫不着急的人对待这个课程过于儿戏,而太过心急的人往往是败事有余的角色。 接下来,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剩下的八个人身上,通过播放一段视频和音乐,进一步观察这八名候选人。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的视频和音乐都是我精心制作的,画面以彩色为主,表面看起来很混乱,其实里面暗含了太多元素,我没必要把制作过程和盘托出,但接下去的讲述会介绍一点相关的内容。 杂乱无章的画面会令每一个受试者心烦意乱,如果要说声音和视频存在着一种催眠的效果,我不否认。这样一来,虽然视频实际时间不长,但给人的感觉却要长得多。 同时,漫长的等待与视频中那沉闷的黑色令受试者更加心烦焦躁,使得每个人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对抗”的情绪。 这种对抗的情绪很重要,我的最大目的就是用“黑色”与这种“对抗”情绪连接起来,而那种特制的音乐更加令他们躁动,以至于当他们再次听见这段音乐时,便会从内心中升腾出一种更强烈的对抗情绪。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对抗性在最后会是整个“暗示拼盘”的重要一块。 八个人当中,又被我淘汰了三个,因为有一个人的心脏明显不好,面对测试,不但呼吸急促而且还抬手去按胸口,其余两个被视频搞得眼花缭乱,精神集中不起来,竟都闭上了眼睛。这样一来,只剩下了五个人。 小居室的厨房里事先准备好三把塑料凳子,我故意把三把凳子摆在那五个人的附近,由于这五个人过于全神贯注,他们都没有发现房间里什么时候出现了凳子。 不多时,视频结束了,很多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五个人看见身后有凳子,有两个人略作犹豫,就被另外三个人占上了座位,所以,优柔寡断的那两个人又被我淘汰了。 被第一轮选中的三个人,他们看到身后有凳子,又因为站了那么久确实累了,于是果断地坐下去,因为他们的思维很简单也很直接,遇到眼前的问题不做过多思考和停留,所以,这种人更容易被操控。 这样一来,十五个人淘汰了十二个,这就是第一次测试,我之所以选择那三个人的原因。 第二次培训只通知了坐在凳子上的三个人,要想真正让他们全身心地接受抢劫这项任务,首先我必须做的是,让他们足够信任我。 接下来,我用一元硬币变了一个小魔术。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手里藏着三枚硬币,一枚是正常的,另外两枚双面相同,这样一来,无论他们说出什么,我都能轻松地猜中,当然,给他们检查的时候,就是那枚正常的硬币了。 从三个人的眼神中,我看出在他们的内心里已经有百分之五十相信我了,我再接再厉,我需要让他们其中一个人,百分百地相信我,于是。我又继续下一个心理暗示。 我盯着他们的眼睛,背着他们写下很多数字,接着暗示他们按照我的意愿说出这些数字,我不能保证每一次暗示都能成功,但我要保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功率。 这就是用最简单的心理暗示方法,鼓励他们相信我,加强这种信念并为我之后在他们内心种下“抢劫”的种子,提供最有效的帮助。 这三个人并不知晓太多,只知道自己是来参加一个教学演示会,但他们前来学习的初衷却是贪婪。贪婪是人无法消除的弱点,只要找到弱点,就容易对症下药了。 在这样一个下午,我一边做着演示,一边还说了很多,有的是真的交给了他们一些我从彩票指南书上学到的知识,以及一些关于精神世界的玄乎理论,还有一些,我就不方便说出来了。 我真正的目的是让他们在潜意识里集中注意力到贪欲上,并让他们以为是在学习某种非法又合法的特异功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他们在适当的时机做出合适的反映,并且故意压抑这种感觉,令他们饥肠辘辘,那方法就好像是在“熬鹰”。 他们开始相信能够无知觉地运用某种能力,以非法的手段获取普通人倚靠双手望尘莫及的财富,使他们以为自己学到了那些特异功能之后,便会随心所欲地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几乎用掉半个小时来种下导致“抢劫”的种子,这并没有结束,在之后的过程中,我还会在不同的心理程度上进行努力,让“抢劫”的种子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人们的心理防线大多都是后天形成的,比如一个孩子看见橱窗里有棒棒糖,他会不由自主地跑过去,直到额头撞上了玻璃窗,假如没有玻璃窗,他很可能伸手去抢,不,不能用“抢”这个动词,应该用“拿”,因为他意识不到该用钱去购买,也意识不到“抢”是一种犯罪。有了第一次“被斥责”的经验之后,下一次孩子就不会这样做了。 一旦遇到这些“类似斥责”或看起来危险的东西,人便会树立起后天形成的防线,包括法律、道德等等,但只要对症下药,还是能够很容易地把后天形成的防线移走,然后在这基础之上怂恿暗示他们去完成我想要他们去做的事情。 第二次的培训过后,我仍然不能确定最终我能够选择三人之中的哪一个人来完成抢劫任务,所以临走时,我送给了每人一个密封得很好的信封。 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类天生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我故意在信封口处用红色火漆压印上一个古怪的图案,这样便使得信封里封闭着的内容更显神秘莫测。 我强调甚至命令,每个人回到家不可以打开这个信封,因为我需要一个百分百听从我的人去执行接下来的任务,我要求他们把信封放进左边的裤子口袋里,并且暗示他们,这样我就把左边的裤袋与一种好奇、贪婪的欲望结合在了一起,那么左边的裤袋就在他们内心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并且划分出了一个神秘的区域。 第三次测试,只有一个中年女人没有擅自打开那个信封,虽然最初我并没有看好她,但因为她的绝对忠诚,最后的抢劫任务,我还是选择了她,没错,她就是牛大姐。 第三次测试就这样结束了,我每天都在暗中留意着被我选中的“幸运儿”——那个中年妇女,她那注定平凡的一生将会被我彻底改变,我已经开始为她骄傲了。 其实,控制和欺骗别人,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这样的人才是强者,才是人中之王! 终于等到实施那个计划了,说实话我也有些紧张。 我与牛大姐的第四次见面是在菜市场里,她正在为得到一棵芹菜少花几毛钱而与菜贩矫情着,我丢下一张钱给菜贩,带着我的“幸运儿”走上一辆面包车。在车里将近一小时的时间里,我承认对她催眠了,但假如没有之前的测试与培训,她对我不会有十足的信任而接受我的催眠。 催眠并不神秘,催眠者与受试者达到相互的信任之后,就像《圣经》上说:“义人必因信而生。”此处的“信”就是相信、信仰的意思,相信上帝耶和华,相信基督耶稣,相信有人在庇护你。诺亚因为相信上帝的启示,预备了一只木船,使得他全家获救;一个重病12年的女病人,在医生手里束手无策,她来到耶稣背后,摸他的衣角,病情立刻好转,最后耶稣对那女人说,女儿,是你的信救了你,平平安安去吧! 因为牛大姐非常信任我的超能力,这就是我最重要的砝码,我暗示她说,在她买菜回家的路上,很快就能得到一件东西,那东西代表莫大的财富,只要拿到它,她的一生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接着,也就是抢劫事件启动之前,我会把一种更强烈的对抗性与那个神秘区域相连接,所谓的神秘区域就是左边的裤子口袋,并且当她看到某种颜色或听到某种音乐的同时,加剧那种对抗性,逐渐使其最大化,从而触发抢劫这一行动。 当然,必须明确的是,在她脑中,她并不能把抢走保险箱与犯罪联系起来,这点尤为注重,因为,她后天形成的心理防线在抢劫行动的那一刻被我移除了,所以,我必须十分谨慎地一步步去引导。 一旦在内心形成这种形态,没什么能够阻挡,只有那种“去做”的感觉越发撩拨她的心,就像当人看到绿灯会迈腿走,看见红灯立刻停住脚一样。 我从车窗外看见慢慢驶过来的黑色押运车,车子停在银行门口,两名穿着黑色衣服的押解员跳下车,我开始掐算时间,又巩固了一些煽动性的引导之后,我悄悄把一把玩具手枪装进了牛大姐左边的裤兜里,然后我推开车门,暗示她下车并且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我让车子慢慢跟随在她身后,同时用车载音响播发出第一次培训时观看视频的那段蛊惑人心的音乐,那种撩人的音乐会让牛大姐的对抗心理快速增强,使得她变得乖张和暴躁。当时我真的很紧张,因为我所做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场实验,我不能保证她真会按我想象的去做,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试图操控一个人。 没想到的是,我真的成功了! 你们当然想象不出当时我是一种怎样的兴奋,那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带给我更大的冲动,以至于我很想用这种控制心灵的方法制造出更多的事件…… 当牛大姐接近押运车时,我立刻把车内的音响开到最大,当那段鼓噪杂乱的曲子出现,牛大姐也同时看到了黑色的押运车以及穿黑色衣服的押解员,车子和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黑色,那种令她从内心产生对抗性的黑色。 牛大姐心中真的生出了一种压抑的对抗性,加之刚才我对她的暗示,所以,她果然把手插进左边裤兜里,那里正藏着一把点三八,那种枪只有一种方式可以握在手里,这就是我选择短管点三八的原因,不但小巧,而且只有五根指头握在枪把上,手才会最舒适,就这样,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其中一名押解员。 押解员不是训练有素的武警,再说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他们不可能冒死还击。 顺利的是,一名押解员把保险箱丢下了,因为在牛大姐的潜意识里,今天的任务就是得到一个东西,于是,她本能地把那个东西与保险箱连接在了一起,因为保险箱是银白色的,与黑色正好形成强烈对比。牛大姐不是抢,而是拿,于是就俯身拿起了地上的保险箱,转身走了,因为那个方向才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关闭了音乐,转动方向盘掉头朝回开,一边拨通一个电话,那是两个埋伏在街口的运送玻璃的工人,我预先付给了他们钱,让他俩把镜子从一边运送到另一边,这其实花费了我一番脑筋,最主要的还是得把时间掐算准确。 一面硕大的镜子把两名押解员隔了开来,挡住牛大姐和我的车子只是一种作用,还有一种作用是,当押解员看到镜子中映射出的景物和自己的身体时,他们会稍微延迟一下各自的思考,这不奇怪,每个人站在马路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都会停下脚步想一想,即便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那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并且恢复追捕的意识,但那短短的几秒钟迟疑已经足够让我脱逃了。 我的 8f66." >车就在镜子后面,牛大姐正慢悠悠地朝车子这边走过来,我推开车门接过箱子,并且把另一只同样大小的箱子递给牛大姐,而后,一踩油门疾驶而去……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用了这么多时间,终于说完了。 顾警官,也许你认为这一连串事件太顺利了,巧合得不像是真的,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可它确实成功了,其实我已经声明过,这一切只是我精心设计的一场游戏。 呵呵,顾警官,你是出了名的老刑警,为什么这一次破案显得那么被动、迟缓、捉襟见肘,浪费了这么多日子,难道你真的老了吗?假如你认为我制造抢劫只是为了图财,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同时你也藐视了我的智商,我真正在意的,是让警方通过事物表面,看清隐藏在后面的那些问题,可惜这一次,顾警官,你让我很失望。 我不得不透露给你一些信息,劫走的那些宝石其实原本就是赃物,那家珠宝店表面上是合法的商铺,却没有人知道其暗中收购走私宝石。跳楼自杀的周算子、逃跑掉的狙击枪手,以及今早发现的男尸,他们都不是毫无联系的。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然而这一切都与顶天生物医药集团有关联。切记,不要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找线索,因为我只是个玩儿游戏的人,并不是罪恶的始作俑者! 第十章 打草惊蛇 暮色里的机场渐次亮起刺眼的炽白灯光,一架宽体客机雷鸣般呼啸着轰然落地,沿飞机跑道缓缓滑行。 顶天生物医药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钱世长表情严肃地走出机场出口。他看起来四十四五岁的年纪,挺拔消瘦,着一套简洁的商务装,白净的脸上架着金丝眼镜,一副典型的知识分子模样。 钱世长泰然自若地向着等候他的人群走过来。夜风微寒,两个助手迎上前,给他披上了一件灰色风衣,修长的风衣把钱世长的身姿衬得更加高大挺拔。这个人就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的创立者,在A市有着“钱市长”之美誉的钱世长。 钱世长双眼如炬,直勾勾地盯着人群里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他没理会下属们的寒暄,却径直走到年轻男人跟前,厉声问:“是不是你做的?” 男人穿着时髦,头发有一撮染成了白色,帅气之中有一种叛逆,看起来30岁左右。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嗫嚅着低下头,用右手抚弄着垂下来的那一撮白色头发。 “是不是你?”钱世长的声音因愤怒而升高,“快回答我!” “我会摆平的……”没等年轻人说完,在他脸颊上就响起一记耳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能摆平,你告诉我,除了闯祸你还能做什么?”钱世长的身体被助手们拦住,他被气得呼哧呼哧喘着气。 “哥,是我错了,你打得对!”年轻人摸着发涨的脸颊,一副忏悔的模样。 钱世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推开助手,远处显出一辆黑色奔驰车,就这样,钱世长被簇拥着坐上车子,绝尘而去。 “哥,这次是我贪玩儿了,我……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年轻人转过头对着钱世长。 钱世长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司机明显是心腹,他为了缓和气氛,擅自打开音响,从中播放出一曲柔缓的曼妙乐曲。 似乎副驾驶上的年轻人天生是个闲不住的角色,他的半张脸还红着,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疼,再次笑嘻嘻地转过脸问钱世长说:“哥,你这次出国搞到几个钱回来?” 钱世长板着脸,但口气没那么严肃了,他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作为顶天药业集团的总裁助理,说话别总像个菜市场的二道贩子,你懂吗,你现在也算个有身份的人了!” “哥,我本来就有身份啊,那你教教我,捞钱这种事,有身份的总裁助理该怎么说?”年轻人一脸笑嘻嘻。 这个有点叛逆的年轻人叫钱勇,是钱世长的弟弟,虽然是继母带来的孩子,但钱世长显然还是很喜欢这个爱惹事的弟弟,他叹口气教导道:“你现在应该这样问:总裁,请问此次海外融资收益如何?资金何时能到位?” “总裁,请问此次海外融资收益如何?资金何时能到位?”钱勇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连司机都笑了,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钱勇注视着钱世长又问:“哥,那么你完成预期计划了吗?” 钱世长舒展一下身体,轻描淡写地回答:“超额完成。” 钱勇高兴地说:“这回该给我们A市建一个大型射击场了吧?” 提到射击,钱勇吐了吐舌头,果然又被钱世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钱世长摇摇头说:“你也不小了,不要总想着玩儿,要清楚,好钢得使在刀刃上。” 钱勇咕哝着反问道:“那你的‘刀刃’是什么?” 钱世长清了清喉咙,仿佛要开始长篇大论:“PCR,你懂吗?” “P什么?”钱勇显然是头一回听说,神情专注。 “PCR,也就是聚合酶链式反应,聚合酶链式反应(PCR)是体外酶促合成特异DNA片段的一种方法,据此发明,一批药物学家根据PCR研制出了一种‘聪明基因’。” “聪明还有基因,哥,你能不能说简单些?” “简单地说,此药物能够到达神经细胞膜的神经末梢,这是一种生物天线,所有的哺乳动物都具备。它接收到聪明基因发出的信号后,产生的神经蛋白质的量就会增长,而这种增长,有助于人类联想能力的扩张,从而变得越来越聪明起来。” 钱世长停住,问:“你能听懂吗?” 钱勇摇头,接着又赶紧点头,“听懂了,反正就是能赚钱呗?”他挠挠头挺了挺腰,“俗话说,要想发财,除了劫道,就是卖药!多做些这种药物卖给那些望子成龙想考名牌大学的笨蛋们。嘿嘿,肯定亏不了咱们。” “从你嘴里一说,感觉我们就是个骗子集团,”钱世长摇摇头,转换了话题,“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钱勇答道:“老样子,他还能怎么样?就是腿脚不好,可他偏不吃药,但精神确实不错,还是喜欢下象棋,入了棋迷了,只要天气好,他总是到花园里看人家下棋,自己下的不好还喜欢支嘴儿,真拿他没办法。” “随他去吧,累了一辈子,想干什么就干点儿什么呗。” “是啊,所以我请了个护士专门伺候他,推着他去看别人下棋,据说那护士的棋艺都长进了不少。”车里又传出笑声,但钱世长笑得含蓄而意味深长。 钱勇的手机恰在这时响了,他举起来接听,“喂,是我,谁?!他想干什么?……好了,告诉他我在外面办公,等明天上班再说!”钱勇关上手机后回头对钱世长低声道,“公安局刑警队长顾阳熙,他说想预约一下与你见个面,谈些事情……” 钱世长眯上双眼,“这就是你说的摆平了吗?” 钱勇立刻噤了声,车内气氛又沉闷起来。 同一个夜晚,A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众警员把那一段音频反复听了数十遍。 众人似乎都在凝神思索却又难得头绪,一名上了年纪的刑警忍受不了这般沉闷,他低声对顾阳熙说:“顶天医药集团的势力挺大的,难道他背后真如那名神秘男子所说,存在着什么不光彩的勾当?不过这也很难说,那么大的一个集团快速崛起,在他背后肯定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这就像一座山,总有阴面和阳面之分,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必要去翻动这座山……” “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这个动静肯定小不了,”又一名警员嘬着牙说,“‘钱市长’,听听这绰号就够难缠的。” “先把顶天集团的资料调出来看看吧。”顾阳熙吩咐宁晨启动台式电脑,输入密码等相关信息,在网络资料库里进行了一番搜索。很快,“钱世长”这个人的近况材料便显示在了电脑屏幕上。 众警员都凑过来,只见屏幕左上角出现一张中年男子的半身照片,此人神色精干,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等闲角色。 “钱市长”这个称呼,只是好事者为了彰显其地位而给他起的外号。他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商人,除了医药产业还涉足餐饮、娱乐等诸多领域,不仅如此,他在黑白两道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势力,即便是正牌市长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在A市,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人物。”宁晨禁不住皱起眉头,神色有些沮丧,“要想请他配合调查那个没头没脑的案子,而案子本身很可能又会牵涉到对方不愿提及的往事,其难度可想而知啊!” “神秘男子几次三番声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都与顶天集团有关,难道顶天集团表面上开发医药造福百姓,背后同时还干着非法的勾当?”老刑警自言自语。 “假如真像录音里说的那样,珠宝行、跳楼的周寅生、伤人的枪手以及在护城河里发现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些都与顶天集团有关,这……这未免有些巧合?”宁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顶天集团从成立到现如今已超过十年,为什么一下子就会暴露出这么多问题,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挑拨……” 老刑警嘟囔道:“你是说那个神秘男子与顶天集团有着某种仇怨,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制造出这么多麻烦,就为了让警方介入,引起警方的注意,这叫什么,这不是借刀杀人吗?借着警方的手去捅顶天集团的马蜂窝,这一招也真够损的。” “如果顶天集团背后真不干净呢?”宁晨立刻反问,但见大伙儿没人搭话,又自顾自地说,“之前大家曾经推测过,周算子这么一个江湖算命先生,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在A市成名成家了,他背后必定有势力予以支持,当时我们无从猜想,现在,我觉得那股势力很可能来自顶天集团。” “你这么说我挺赞同的,但是要查钱世长并非易事。钱世长这人挺神秘的,我年轻的时候倒是与他接触过一次,不过那时他还不是现如今的钱市长,好像……”老刑警掏出一根烟在桌面上顿了顿,“好像是当时他开办过一个什么小型中药养殖场,对,在里面培育灵芝草,于是他就对外发放植物种子,很多老百姓都购买灵芝的种子,但百姓养出来的灵芝并不符合药用规格,所以有很多人觉得是上当受骗了,把他告上法庭,最后因证据不足,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什么?那次养殖‘长白山赤灵芝’就是他搞的名堂?”角落里一名文职警员忽然瞪着眼睛插了一句,引得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他不顾忌那么多,还恨恨地骂了句脏话,“我父母当年就是种了那种灵芝草,亏了1万多块钱呢,当时的1万块钱可比现在值钱多了!” “长白山赤灵芝,”宁晨似乎也有耳闻,“听你这么一说,小时候我家邻居应该也养过,养大了之后却找不到地方收购灵芝,难不成钱世长在没有组建顶天生物医药集团之前,是个大骗子?” “好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尽力去查一查。”顾阳熙挥挥手打断众人胡乱的猜测,翻开本市的电话簿。 “你们不要放松,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明天上午,我要去顶天集团看一看,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钱市长’!” 第二天上午,顾阳熙与宁晨乘坐警车到达顶天大厦。顶天大厦位于A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大厦高18层,整幢大厦都是顶天集团的产业。 几分钟前,宁晨亲眼目睹了“钱市长”的豪华做派。当时她刚刚从警车的驾驶室里出来,却见三辆黑色名车停在大厦门前,最先下车的是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个个体形彪悍。其中一个神情警惕地前后观察一番之后,这才打开奔驰车后座的车门,迎出了他们地位尊高的老板。但见此人行动矫健有力,在众保安的簇拥下疾步走入了大厦之内。毫无疑问,他就是顶天医药集团的老板——钱世长,也正是顾阳熙与宁晨此行想要会见的目标。 宁晨已经充分估算了此行的难度,可事实情况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虽然出示警察证件之后顺利地进入了大门,但他们很快又被阻拦在底层大厅的前台。前台的接待小姐和大厅内的保安要求他们必须说出明确的探访理由,并且得到钱总助理的电话核实,之后才能进入大厦的办公区域。 没别的办法,顾阳熙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找你们的领导询问一些事情,请你通报一声。” “您预约好了吗?”前台小姐例行公事。 “警方正在侦办一起重要的案件,我现在需要找钱世长了解情况bbr>。”宁晨故意板起脸,显出非常严肃的样子,以期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前台小姐犹豫了片刻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内部号码。 “钱助理,有两个警察想见钱总……嗯,她说侦办案件,要找钱总了解情况……好的,我明白。”简单的通话之后,前台小姐冲顾阳熙与宁晨笑笑,说:“对不起,钱总正在开会,如果不急,您二位可以稍等片刻。” ……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顾阳熙与宁晨被一名年轻保安引领着登上电梯到达18楼,在楼道里,正有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等候。 男人30岁左右的年纪,瓜子脸,头发有些长,额前有一小撮白色头发,假如没穿那身名牌西服,倒是很像大街上的小混混,即便这样,这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精神,他便是顶天集团总裁助理、钱世长的弟弟钱勇。 “你好,我是公安局刑警队队长顾阳熙。”顾阳熙大方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 “你好。”钱勇虽然和顾阳熙握手,但眼睛和精力一个劲儿在宁晨的身上打转,直到顾阳熙的手有意地逐渐加力,钱勇才清醒过来,“哦,请二位跟我来吧,钱总正在等着二位。” 钱勇将手收回的时候,看着宁晨,淡淡地说了一句:“请问这位是……” 宁晨不苟言笑,神色冷淡,“叫我宁警官。” “哦,宁警官,请你们跟我来。”钱勇坏笑着说。 整个楼层都非常清静,也许是顶楼,看不到其他往来的公司成员,看来这一层便只是钱世长的办公之地。 走廊尽头是一个大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钱勇没有敲门,只是低声咳嗽了一声,屋内立刻有了浑厚的回应:“进来。” 钱勇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猩红的羊毛地毯一尘不染;黑中透红的实木家具整齐排列;水晶吊灯虽繁复但不觉得奢靡,显露出清新和高贵之气;最为醒目的是,一整面墙的落地无缝玻璃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市内风光。初入其中,令人竟有些头晕而不敢踏步。 “顾队长,好久不见了。”钱世长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语句简短有力,虽不生硬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的穿透力。宁晨循声看去,在办公室纵深的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一名中年男子正起身朝顾阳熙大步走过来。 “钱总公事繁忙,要不是案子过于棘手,我也不敢前来打扰。”顾阳熙伸出手与钱世长握在一起,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很早之前就与钱世长相熟。 在这样的环境见到这样的人,宁晨不免产生了一种惴惴的怯场感觉,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心态,与顾阳熙一起坐在老板桌对面的纯皮沙发上。 “顾队长,你我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钱世长靠在大班椅上,眯缝着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往,“创业那些年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不但走了不少弯路而且也做过错事,那时倒是与顾队长多有接触,唉,这么多年过去了,想 4e00." >一想过去做过的那些事真的挺可笑,其实更可悲!” 顾阳熙不是来顶天大厦看朋友拉家常的,所以,他决定借机直接切入此行的主题,他说:“往事如烟,钱总不要挂怀,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是想问一下,最近这两天,顶天集团是否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人?!”钱世长似乎愣住了,虽然多年的磨炼早已使他的喜怒都难现于色,但他目光深处还是透出惊愕来。显然,这个突兀的问题是钱世长未曾料到的,他还以为顾阳熙来此是为追究钱勇犯下的错误。 “是这样,”顾阳熙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最近在本市护城河立交桥附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有人报警说,死者可能是顶天集团的相关人员,所以我才来打听一下是否属实。” “哦,这样啊。”钱世长眨动着眼睛,很快,他直起身,抄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对着听筒说,“钱勇,你去一趟人事部,去查查最近几天是否有员工无故缺勤。” 他放下电话,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脸上变得颇为和善,笑了笑,对顾阳熙说:“我叫人去查了,稍等,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对了,你们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不必了,谢谢。”顾阳熙话锋一转,又说,“前些天还发生了一起命案,A市有个算命先生挺出名的,绰号叫周算子,他不知为什么从窗子跳下去,自杀身亡,不知钱总有没有听说……” 顾阳熙这样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钱世长的眼睛,他故意提到周算子,其实就是想探探钱世长与周寅生是否有关系。从钱世长极力掩盖的表情上看,顾阳熙发觉,他们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还不简单。 自从认识了齐遇,宁晨或多或少从齐遇的嘴里得知了很多观察人物内心活动的方法,宁晨心里清楚,当人们没有足够时间做逻辑分析的时候,情感就是超越理性的最佳应急机制,人的脸部有40多块肌肉,而其中大部分肌肉人们都无法有意识地去控制,这就意味着,人们总会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暴露出内心的很多信息,即便竭力掩饰也是如此。比如现在,钱世长就在极力地掩饰着什么。 “周寅生的自杀我刚刚才听说,”钱世长的眼珠在下垂的眼皮里滚动着,“其实最近我都在国外,昨天傍晚才回来,周寅生这个人我以前确实认识,但最近一些年少有接触,但他既然是自杀,你们问我这样的问题又想得到什么信息呢?” 钱世长有点乱了方寸,他不知该如何应答。恰在此时电话响起,这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拿听筒嗯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最近三天,有两名员工不在工作岗位上,但两个都是女人,一个是文员,因为感情问题不来上班,另一个是操作工,因为下楼时扭到了脚,所以请假在家休息,就是这些,顾警官,您满意了吗?” “好的。”顾阳熙站起来,“打扰钱总工作了,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查下去!”最后一句话,顾阳熙说得很用力度。 走出顶天大厦,宁晨发动警车,她问顾阳熙说:“顾队,钱世长在撒谎对不对?” “我觉得他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们更多,”顾阳熙按着太阳穴,“但目前还不能撕破脸皮,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但我觉得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了。”宁晨不安地说。 “是的,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也许……” “也许什么?” “打草惊蛇未必就不是好事,”顾阳熙靠在坐椅上,“假如钱世长真的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为了白保,也许他会试图做一些亡羊补牢的事情,人往往在这个慌乱的时刻做出的事情最容易留下破绽。钱世长虽然有钱有势力,但他也是人,既然是人,那么就有人的通病,一急躁也容易露出马脚,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让我们每个人都擦亮眼睛盯着钱世长,盯着顶天集团!” “我明白了,顾队,您是故意透露给了钱世长一些信息,但那些信息又是模糊的,模糊的信息更容易让人惶恐不安。” “没错。”顾阳熙赞赏地冲着宁晨点点头。 第十一章 希望小站 “你要带我去哪里?”宁晨问齐遇。少有的一天休息日,这天下午,齐遇约宁晨出来,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令我一生难忘的地方。”齐遇拉着宁晨上了一辆出租车,“去了你就不会后悔,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8年。” 那是一个类似教育场所的地方,窄小的门洞上面挂着一块被风吹雨淋得破旧不堪的木牌,上面写着“希望小站”四个不太鲜艳的红字。周围都是高大的商业建筑,低矮的平房和简陋的院落被遮在高楼投下的阴影里,使得这里终日不见阳光,在这个商业气息浓郁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院子虽小,但里面很热闹,放学后的孩子们,各种年龄段的、?99lib.健康的或残疾的都有,陆陆续续地走进院子。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声嚷嚷着,还有的甩着鼻涕蹲在墙根下傻傻地笑。可以看出,孩子们大多瘦弱,衣着简陋,可是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表情与那些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孩子们毫无二致,所以,不大的院落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来来回回的追打声,这大概是一天中,希望小站里最热闹的时候。 “这里不会就是……”宁晨拉了拉齐遇的衣袖,却看见齐遇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你说什么?”齐遇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宁晨的问话,他顿了顿,点点头。 “是啊,10年前,我就跟这些孩子一样在院子里跑,在院子里跳,那时的条件和现在一样,但我感到非常非常快乐,每天都很快乐。”说完,齐遇的眼睛闪动着.99lib?点点泪光。 “这里很多年都没有变化吧?”宁晨望向那些残破的墙壁。 “嗯,”齐遇点点头,“也许在这座城市里,只有麻油街和这里没有变化,不过也快了……” “什么也快了?”宁晨问。 “没什么,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齐遇的脸色一下子明朗起来,“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好不好,周阿姨做饭可好吃了,一有空我就会回到这里来看看他们,也许我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跟院长打个招呼。” 齐遇走进最里面一间黑洞洞的平房里,也许那里就是所谓的院长办公室。宁晨对着朝她跑过来的孩子笑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在身边飞奔而过的孩子们,鼻子里闻到的是因跑步扬起的细细的尘土味道。 宁晨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在这样尘土飞扬的土地上享受过那些发自内心的快乐,没想到在游乐场、网吧遍地都是的今天,奔跑同样会给孩子们带来如此的狂喜。 这个时候,宁晨注意到,在院子中心小花坛的另一侧,一个小小的孩子正透过鲜花与青草注视着她,从他胖胖圆圆的脸庞和略宽的眉头来看,这是一个智障的小男孩。 孩子发现宁晨正在对他笑,然后自己也呵呵地笑起来,笑得傻乎乎,可爱至极,同时,他还伸出小拳头向宁晨用力地一挥。宁晨也笑着学着他的样子挥动拳头,那孩子仿佛受到鼓励,又是一挥拳头。连续数次,宁晨才意识到这孩子其实是在跟她玩石头剪刀布的猜拳游戏,宁晨张开手出了“布”,那孩子突然就流出泪水,很委屈地坐在地上。宁晨赶忙跑上前扶起孩子,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被严重烫伤,只能握成拳头,不能张开。 宁晨心里很难受,她想了想,立刻出了“剪刀”,于是那孩子就立刻开心起来,宁晨一连出了好几次“剪刀”,连续的胜利让孩子兴高采烈,跑进花坛打了个滚儿又爬起来,然后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摘下一朵最红的小花递给宁晨,似乎是对面前这个只会出“剪刀”的姐姐的一种奖赏。 忽然,宁晨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她转过头去,齐遇和一位60多岁的男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正在看着她,太阳的大半已经沉落至地平线以下,那两个背对夕阳的人,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色的细边。 “这位是马老师,希望小站的负责人兼院长,”齐遇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宁晨宁警官。” 马老师中等身材,体形消瘦,衣着简陋但十分整洁,他和善地与宁晨打招呼,稍作寒暄之后,马老师就把两个人带到了小院最宽大的一间房子里,显然,这里是希望小站的食堂。 周阿姨忙碌着把一盆米饭端上桌,周阿姨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好心肠的中年妇女,她话不多,只是呵呵地笑。 在饭桌上,宁晨说出一个不太理解的地方,她问,为什么这家孤儿院的名字叫作希望小站,假如改作“希望孤儿院”,或许能够吸引来社会上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马老师告诉宁晨说,在30年前,他创办这家孤儿院,并不仅仅是为了让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们有地方住、有饭吃,那样只能保证孩子们可以维持着活下去,他更希望能让在这里短暂生活过的孩子以一个完整、健全的人格重返社会,而不是把一生中短暂的孤儿院生活作为阴影而带在身上一辈子,毕竟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即便那些分不清是非的智障儿童也是如此。因此,他没有把这个地方叫作孤儿院,而是称之为“小站”,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只是漫漫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站台,一个暂时赖以生存的地方而已。 马老师的这一番话,不由得让宁晨对身边这个貌似平庸的老人充满敬意。 “您说得很对,”宁晨对马老师说,“如果它叫孤儿院,那么恐怕这些孩子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 “宁警官你也看到了,这些孩子要么有残障,要么被遗弃,还有父母双亡的,他们对自己的出身已经充满自卑,”马老师顿了一下,“要想让孩子们长大成人后仍然对这里的生活保有一份愉快回忆,我们就需要给这里起一个温馨,并且充满希望的名字。” “这就是‘希望小站’这个名字的来历吗?”宁晨问。 “是啊。”马老师回答。 “刚刚走进门时我也看到了这个名字,但当时我并没有太深刻的体会,”宁晨又说,“听了马老师的这些话之后,我觉得‘希望小站’这四个字真的很贴切,并且用在这里也非常好。” 离开希望小站之后,宁晨还在认真地反复回味那四个字——希望小站。 希望小站收养的孩子原本就是希望,是社会的希望也是国家的希望。入住希望小站的孩子们虽然有着各自的不幸,但那些不幸都是暂时的,终将被希望冲淡。 宁晨想到了齐遇,这个从希望小站走出来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他虽然在孤儿院里生活过,心底却并没有因此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依旧很阳光,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齐遇长大了,仍然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看来,马老师确实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把一间普通甚至简陋的孤儿院变成了一个充满希望和爱心的驿站,他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这两天很忙,我没有时间接你电话,就把电话关机了,你给我打过电话吧,有事吗?”宁晨有些抱歉地解释说。 “护城河立交桥底下是不是发现了一具男尸?”齐遇问。 “是,你的消息一向灵通,”宁晨瞥了他一眼,“这关你什么事?” “我觉得有疑点……” “什么疑点?”宁晨叹口气,“你说说看。” “护城河上面的立交桥刚刚开始修建,而且知道那条路的人少,也没有通过车,就算酒后驾驶,也没必要开到那条新修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 “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一起故意谋杀吗?” “你说谋杀就谋杀啊,一切都得讲证据!”宁晨强调道。 “嗯,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担心这个看似偶然的交通意外,会不会跟之前的一系列案件有关联,我打电话的目的,其实就是给警方提个醒而已。” “顾队长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哦,那就好。”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那么感兴趣?”宁晨瞪圆眼睛盯着齐遇的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就是那个神秘男子呢?你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别开玩笑了。”齐遇讪讪地笑笑,一只手不自然地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我就是一个小记者,还是实习的,你不要拿我开玩笑,其实……” “其实什么?” “唉!”齐遇耸耸肩,说,“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小记者,刚出道在这一行是很难混的,假如能写出一篇好文章,我也许就可以被报社的领导重视。我的意思是,那种好文章文笔要好是一方面,新闻的内容更要有轰动性和时效性,你明白吗?我不想平平凡凡地虚度此生,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这一块还没有锈掉的金子发出光芒……” “哦,是这样,”宁晨冷冷地说,“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没有啊!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齐遇心里着急,双手相互搓着,显然,他这个人并不擅长与女人周旋,“其实还有点儿别的因素,呵呵……” “别的什么因素?”宁晨依旧冷冷地问。 “呃……挺奇怪的,”齐遇用力地挠着头,“我见到你的时候吧,就觉得很亲近,真的,我是说真的,唉!你别走啊!”齐遇慌忙朝宁晨追过来,“怎么?我没说什么吧,怎么还生气了?!” “我哪有时间生你的气,你老老实实做你记者的本分工作,不要胡思乱想哗众取宠,我奉劝你一句,无论在哪一个领域做事情,都务必要脚踏实地,安心做事,老实做人,你以后也别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这你比谁都清楚!” “哎呀,怎么还真生气了?”齐遇赔着笑脸。 “没有,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得我好像很快就要进监狱一样。”齐遇像个孩子似的撅起嘴。 这副表情倒把宁晨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齐遇这下子受到鼓舞,问道,“你别笑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从立交桥上摔下去的人,到底与前面的案件有没有关系?” “也不能说没有。”宁晨板起脸,“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自己体会吧。” “从你模棱两可的回答中我差不多能明白,好吧,”齐遇想了想又问,“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死者是谁?” “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那就是不知道了,难道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吗?”齐遇提醒道。 “是很奇怪,只发现了一辆与死者同样面目全非的车子,车牌号都不见了。” “越来越像谋杀了!”齐遇皱起了眉毛。 “不是说了凡事都要讲证据吗?不过倒是有个匿名电话打过来,说这些事与顶天集团有关,但是……”宁晨吐了吐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吗?”齐遇故作随意,但立刻追问。 “A市还有几个顶天集团啊?”面对齐遇,不知为什么,宁晨很容易就对他涣散戒备心理,同时也很容易被他套出一些话来。 “我知道那个集团,生产保健药物的,曾经有个朋友在顶天大厦工作过,但很短的时间就被裁员了,他与我聊天时好像提及过,顶天集团的老总这个人是个神秘的角色……” “有什么神秘的?你是说钱世长吗?” “对,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外号叫‘钱市长’,对吗?我朋友说,那个人出身不好,小时候做过小混混,长大了还做过不少骗人的勾当。” “啊?”宁晨有些吃惊,“钱世长是小混混出身,真的假的?” “这谁知道,传闻吗,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很想去查一查这个人,也许还能帮助到警方。” “你又来了,我明白地告诉你,警方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就你这模样的,还能查出什么来?” “暗中访查。”齐遇觉察出宁晨口中的一丝轻视,“嘿?什么叫我这模样的?你怎么总是瞧不起我啊!” 第十二章 暗中访查 次日早晨,齐遇坐在一辆灰色出租车里,过了不久,车子驶进一片恬静的住宅区。花木葳蕤,处处飘散着清雅的气息。 车子在中心花园门口停下来,齐遇付了车钱走进花园,他找了块背风遮阳的地方坐下来,在地上铺上一张报纸,而后又在报纸上面铺了一张象棋棋盘,而后把挎包摘下来,从里面掏出棋子,在棋盘上摆出一副残局。 做完这一切之后,齐遇找来四块小砖头把棋盘四角固定住,而后便悠闲地坐在地上,手托一本破旧的棋谱消磨时间。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闲人便围拢过来,有的棋迷就蹲在那里思索着如何破解残局,很快,在另一旁下棋的几个老人也被吸引过来,在他们最后面有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头,他正卖力地滚动轮子朝这里赶过来,在他身后还有个中年护士在追赶。 “让开一点儿让我看看!”坐轮椅的老头从人群后面很吃力地挤进来。 有人问:“破解了残局有什么好处没有?” 齐遇说:“当然有,你先破解了再说。” 那个人撇撇嘴,“你能有什么,是不是在这里骗钱啊?” 齐遇笑了笑,挥了挥手里那本线装本旧棋谱,“谁要是破解了,我就把祖上传下来的绝密棋谱送给他!” 人群里一阵窃笑,“一看你就是个骗子,还什么绝密棋谱,有本事让大伙儿看看?” 齐遇立刻把棋谱揣进怀里,“没门儿,你不识货,自有识货的人,对不对,老爷子?” 齐遇对着坐轮椅的老头龇龇牙,那老头确实是个资深棋迷,自打挤进人群,眼睛就一直盯在棋盘上。 “我觉得我能破解了这个残局!”轮椅里的老头思索着说。 “是吗,老爷子您怎么称呼啊?”齐遇问。 “姓钱,”钱老爷子抬头看了看齐遇,“你那棋谱有什么特别吗?” “棋圣孙敬之,您可曾有过耳闻?”齐遇问。 钱老爷子佯装回忆,其实棋圣孙敬之原本就是齐遇胡编乱造出的一个人。正巧有个多事的主儿“嗯”了一声说:“似乎听说过这么一个棋圣,乾隆年间的吧?” “没错!”齐遇眼珠乱转,现编先卖,“孙敬之乃是乾隆皇帝御封的棋圣,康乾盛世,皇帝百姓皆爱下棋,于是从民间选拔出一位下棋圣手选入宫中,与皇帝切磋棋艺一百零八回,皇帝皆无胜算,于是就命其潜心撰写棋谱一篇才可放他归家。就这样,得到棋谱时乾隆爷如获至宝,只看了一遍,顿觉棋艺大长,无人能敌。” “那怎么就到你手里了呢?”又有人问。 “话说庚子年剿灭拳匪,义和团遭到残酷镇压,我家祖上就曾是个拳民,在京津一带劫富济贫,一日与码头上的友人一起到天津劫夺船载的官银,没想到消息不准或是根本就没有银子,只在一条船上发现了一个精致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只装着一本纸书。拳民大多不识字,一气之下就想把书焚毁。我家先祖识得一些文字,便知此书非同小可,要不然怎会用一整条官船来运,所以悄悄藏入怀中,就这么一直藏到了今日。” 等齐遇摇头晃脑地白话完,围着的闲人又少了好几个。 “我觉得我能破了这副残局。”钱老爷子依旧盯着棋盘。 “那您就试试呗。”齐遇怂恿着说,“破了这棋局,我就把此书送给您。” “那要是失手了呢?” “失手一次188元。” 人们一听还要钱,立刻纷纷走掉了,只剩下钱老爷子和陪伴他的中年护士,看来这个老头果真是爱棋如命。 “好好好,给他100块钱,让我试试看……”钱老爷子命令护士给了齐遇一张钱,齐遇抖了抖,揣进口袋里。 结果,残局并不像钱老爷子想象的那么容易破解,他不知不觉已经输了500块钱。赌博的人都这样,越输越是眼红,钱老爷子不吃不喝一耗就在这里一个上午。 “花了这么多钱,是不是这残局无解,那样你就真是骗子!”护士醒悟道。 “当然有解了,如果老爷子你管我一顿好饭,我就告诉你解法……”齐遇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好说,好说,”钱老爷子回头看了眼护士,“那咱们回家吃饭吧,小伙子,一起去,快走啊!” 钱老爷子的家不奢华但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客厅里是简单的实木家具。一进屋,护士便系上围裙去做饭,钱老爷子的腿脚也不像看上去那样严重,他从门后面拿起一根拐杖支撑着身体坐在木椅里,急不可耐地对齐遇说:“坐坐坐,把棋盘摆上,你快说说怎么个破法儿?” “好,您别着急,我得先在我这宝贝棋谱里取取经。”齐遇摆好棋盘,一手拿着书一手把一枚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这一次,有一步棋巧妙地变换了位置,这样一来,这残局就很好破解了,当然,齐遇动的手脚钱老爷子根本没看出名堂来。 “我说,小伙子,”钱老爷子两眼冒光,“我家里没外人,你能不能把你那棋谱给我看看啊?” “这个……”齐遇犹藏书网豫着,但最后他还是咬咬牙,把书递给了钱老爷子。 钱老爷子如获至宝地接过书,翻了几页就看得着迷,其实这本棋谱的内容仅仅适合最初级的棋手,也就是象棋入门手册一类的书,齐遇从网上下载并且打印出来装订成册,而后泡在酱油水里晒干之后就成了这般效果。 “这书真是好,我买的那些棋谱我都看不懂,就看得懂这个……”钱老爷子正翻着,突然手里的书被齐遇夺了过去,他说,“您读了棋谱,再看看这残局,是否有所帮助?” 钱老爷子十分认真地看着残棋,突然眼前一亮,抬手拾棋,几着之后便别开生面,他唏嘘着自言自语:“真是神了,怎么自从看了那棋谱,我这棋艺节节攀高,突飞猛进,果然是棋圣写的,就是不一样啊!” 钱老爷子双眼瞬间迷离了,那副表情很像 href='2202/im'>《西游记》里喜爱袈裟的老和尚,“嘿嘿,小伙子,我可破解了残局,你说你那棋谱是不是就……” “啊?!”齐遇哭丧着脸,“这不能算吧,我说的是看棋谱之前,可您都看了……” “好了好了,”钱老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200块钱拍在茶几上,“我再加200,你把那本棋谱卖给我算了!”齐遇好一阵犹豫,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把棋谱奉上,钱老爷子乐不可支,就在这时,护士把饭菜端上了桌,于是二人开始吃饭。 “钱老爷子,看你的居住环境这么好,儿女一定都很孝敬您吧?”齐遇放下筷子,他本就无心吃饭。 “唉!是有俩儿子,”钱老爷子也放下饭碗,虽然叹气但脸上露出的确是得意扬扬的表情,“大儿子混得不错,小儿子跟着他干,钱确实是花不完,可他们就是很少来看我。” “也难怪,现在的人都忙,您大儿子做什么大买卖?”齐遇故意这样问。 “买卖可大了去了。”钱老爷子撇着嘴很是自豪地说,“我说一个人,你肯定听说过,那个人就是我儿子,他叫——钱世长!” A市公安局。 上午,刚刚开过一个沉闷的早会,案子依旧毫无头绪,顾阳熙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那间小隔间里,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从警以来,每当遇到棘手的案子,他总是喜欢站在窗前静一静,因为目光远眺之时,思路仿佛也会开阔许多。 办公室位处高层,但见楼宇林立,车水马龙穿梭不绝,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可是,谁知道,在这些美妙街景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像这样规模的一座中型城市,每天都会有刑事案件发生,即使他顾阳熙能力再强,却也无力阻止这些持续发生的罪恶,对于这座城市的刑警队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沮丧可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太阳的光芒是何等的宽广明亮,但终究无法照耀到世间的每个角落。 顾阳熙正沉浸在这般思绪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立刻敏锐地转过身,却见宁晨正从外走了进来。 对方不敲门便直接闯进来,这让顾阳熙觉得必定出现了大问题,没等他发问,宁晨便大声说道:“没想到大缘斋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新发现了?”顾阳熙迈开脚步。 “是的。” …… 刑警大队会议室的长桌上摆着一些资料文件,顾阳熙一脸疲惫地走进来,立刻坐在椅子上拿起资料翻看着,只见他那并不舒展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其实,大缘斋并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周寅生这个人也不仅仅是个算命先生,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大缘斋更像一个中转站,掩盖的真实目的是服务于那些受贿的大小官员,能够把他们收到的无法处理的“礼物”转变为可以流通的现钱。 比如,官员或公司的领导不一定喜欢收到的每一个贿赂,而且更不乏重复收到相同的东西,比如首饰、名贵食材、烟酒等等,吃不了全都丢掉实在可惜,一条条的香烟就算抽到得肺癌也抽不完。因此,那些人就会借着相面之名,把那些消化不了的贿赂拿到大缘斋来转换成现金,毕竟这个年代,把钱捞到手才最实在。 再后来,现金代替了礼品,一些经常受贿的人在受贿现金累积到一定金额之后,放在家里害怕,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存进银行,于是就会利用大缘斋把钱通过某个渠道汇到国外的户头,也就是通常说的“洗黑钱”。只要有收受贿赂的贪官存在,那么大缘斋就永远有财源滚滚的生意。 就这样,大缘斋在暗地里成了地下钱庄,生意无比兴隆,而那些经常出入大缘斋的官员们又都在暗中保着大缘斋,从他们嘴里是不可能把消息透出去的,所以十多年下来,大缘斋才能够相安无事地暗暗地经营着。 “我很好奇,这些口供是怎么得到的?”顾阳熙放下材料大声问。 “挺偶然的,”一直站在饮水机旁喝水的老刑警笑了笑说,“这两天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大缘斋的一举一动,呵呵,没料想就有一个人自己撞到枪口上,你说巧不巧?不过这也并不偶然,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认真去做,那就总会有所收获。” 顾阳熙看材料看得过于专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门后还站着一个人,他听见声音才转过头,催促道:“快说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昨天夜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提着个背包进入大缘斋所在的那幢大厦里,十多分钟之后,他又提着包走出来,蹲守的一个民警弟兄见他神头鬼脸就上前搭讪,没想到从他的包里搜出了一只古董瓷瓶,看样子价值不菲,于是把那人带到派出所一问,才知道他原来是某老板的小舅子,给老板开车多年,他说老板让他带着瓷瓶去大缘斋换点钱花,并说他上到13楼白会有人接应,可他到了大缘斋却没看见一个人,只有鬼气森森的楼道。” “你们连夜就去了大缘斋?”顾阳熙问。 “没有,”老刑警摇摇头,“当时我并不知道大缘斋那么复杂,只认为那人是拿瓷瓶到那里驱邪或者是搞些什么迷信活动,这些我们无权干涉。但夜深了,就把那人暂时扣在了局子里一个晚上,今天早上,一个便衣陪着那人又去了大缘斋一次,没想到,白天大缘斋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当时我想,也许周算子死了,那个助理不得不另找饭碗,不在大缘斋干了。” “那这些材料又是怎么得到的?”一直没听到重点,急得顾阳熙的额头青筋暴突。 “便衣一打听,楼里的保安说这大缘斋已经好几天没开门做生意了,于是便衣通知了我,我就顺路开车去那里看看,因为是命案现场,所以警方可以打开门检查,一推开门,我就听见‘啪’的一声响,脚下出现一只白色信封,明显是有人故意塞在门缝里的。我打开一看,好家伙,都是一些带有日期的数据,包括钱款和物品。里面还夹带了一张打印纸,用以说明这些问题,”老刑警指了指顾阳熙手里的资料,“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顾队,你说这会不会又是那个神秘男子的暗中所为?” “这些数据是从什么渠道里搞到的,是否属实,我最担心的是,那神秘男子故意伪造出这些资料来,为的只是扰乱警方思路。”顾阳熙说。 “神秘男子到底跟大缘斋有什么仇怨,要伪造这些诬陷周寅生,况且周寅生这个人已经死了。”老刑警回答。 “如果这些资料和数据是伪造的,那么拿着花瓶去大缘斋换钱花的事件又如何解释?所以,我觉得这些数据很可能都是真实的,那么神秘男子的目的不仅仅是大缘斋和周寅生,他更想告诉我们的是……”顾阳熙故意拉长了声音。 “是什么?”宁晨和老刑警不约而同地问。 “大缘斋只是表面,周寅生也不外乎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那个神秘男子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引导警方把幕后黑手找出来,你们懂吗?”见二人都没有什么异议,顾阳熙便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希望下午调访的同事可以把钱世长早年的资料整理出来交给我,或许到了那时,事情就可以明了了。” 下午,会议室里,顾阳熙终于等来了钱世长的资料,负责调访的文职警员在顾阳熙的示意下一五一十地说道: “钱世长,原来的名字是钱大金,1966年生人,本市户口。在其20多岁时曾与一个朋友注册过一家医药公司。这件事情当年闹得挺大的,这个公司号称引进了长白山赤灵芝的独家育苗,养殖之后可以卖给药厂或者销售到国外挣大钱,一时间忽悠了无知民众参与。开始的时候,人们将信将疑,只有一小部分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养殖了这种灵芝。那家生物医药公司果然按约回购,于是这批养殖户都赚到了不少钱。尝到甜头之后当然会扩大养殖规模,同时带动起了周围的邻居纷纷效仿。当累计购买育苗的金额达到可观数额时,那家生物医药公司却在一夜之间破产了,并且从此不知其踪。当时钱世长还不是如今的‘钱市长’,他叫钱大金,那个时候这人就很狡猾,注册公司都是以朋友的名义进行的,然后他自己又另外注册了一家信息公司,在通过医药公司骗取民众资金的时候,他又通过一些合法手段,使医药公司背负了信息公司的大量债务。就这样,破产之后,医药公司以偿还债务的方式把资金全都转到了钱大金的信息公司名下。这样一周转之后,从法律上就无法抓住钱大金的尾巴了。” “那个合伙开医药公司的朋友呢?也一块儿跑了吗?”宁晨问。 “最倒霉的就是那个男人了,”连汇报的警员也叹口气,好似为那个笨蛋朋友鸣不平,“他名义上是医药公司的法人,其实对里面的玄机一点儿都不了解,又出钱又出力,忙乎了好几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钱大金转移资金携款消失,根本就没和他打招呼,他完全成了可悲而又一无所有的替罪羊,面对各个方面的压力,结果,那个人被迫在家里烧炭自杀了。” “那个男人真可怜,”宁晨一脸惆怅,忽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烧炭自杀,就是90年代曾经在香港很流行的那种自杀方式吗?” “是的,那男人将自己锁在卧室里燃烧木炭,木炭燃烧过程会消耗密室内的氧气,碳和氧便会结合成一氧化碳,一氧化碳能与血液内的血红蛋白紧密结合,使之失去气体交换能力,自杀者最终因一氧化碳中毒缺氧致死。” “当年这起案件属于经侦大队管,所以我并没有过多参与,”顾阳熙挺直身体,类似总结般发言道,“但我倒是协助过经侦大队的人审问过钱大金,当时我跟他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我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当时就觉得钱大金是一个很难缠的角色,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个骗子摇身一变创立了顶天集团……” “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骨子里其实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宁晨用鄙夷的口吻给钱世长下了定义,“这种人眼里只有钱,什么感情、道德、伦理,为了钱他全都可以抛弃。” “总之,对付这种人,我们必须时刻小心,不可小视。”文职警员也附和着说。 “你们说那个人会是谁?”顾阳熙突然这么一问,使得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哪个人?”宁晨问。 “与钱世长合伙开医药公司最后烧炭死了的那个男人,”顾阳熙的思维有些跳跃,于是不得不进一步解释说,“那个人的资料你们查到了吗?” “有。”文职警员点点头,“但不是很多。” “好,你现在就说一说。”顾阳熙握紧双手看向他。 “那个男人比钱大金大几岁,在他自杀之前,家庭还出了一件事情,要说这个男人真够惨的,不但被骗,妻子也遇到了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他妻子也被这件事情牵连了进去?”宁晨皱着眉问。 “那倒不是,他妻子应该是出了车祸,当然,要说与被骗的事情毫无关系也不可能。我猜想,男人的妻子一定是心力交瘁四处借钱的时候不小心才会意外送命,两件事情不能说没有关系。之后,那个可怜的男人经受不住打击,所以就在家中烧炭自杀了。” “能确定出他妻子出车祸的具体日期吗?”顾阳熙的双手握得更紧了,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冷汗。 “顾队?您还好吧?”宁晨关心地问。 “我……我没事,”顾阳熙抬手擦了擦渗出的汗珠,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就去把资料调出来,包括那男人的姓名、家庭成员、死亡时间,总之,越详细越好,我想这些不难办到的。” “不难是不难,可有这个必要吗?”文职警员话音刚落,他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顾队的意思是要用这个人刺激钱世长,这是心理战啊!” 顾阳熙不置可否地叹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警员的肩膀,“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那种感觉说清楚,也许是多年办案子的经验,也许是刑警这一行的特殊感觉,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觉得这个自杀的男人将会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重视!” “好的,您放心。”宁晨与警员一起回答。 第十三章 欲擒故纵 公安局大门口,宁晨换了便装英姿飒爽地款款走出来,天还没有黑,即将落山的太阳把天边染成一片火红。刚走出大门,齐遇便在远远的地方朝她招手。宁晨不讨厌这个年轻人,但看他满脸是汗,一脸紧张的样子,还是故意嘟起了嘴,直到齐遇屁颠颠地跑过来,她才娇嗔道:“你怎么又来了?你真的无事可做还是故意缠着我?” “我……我……有线索告诉……你!”齐遇气喘吁吁地说。 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齐遇端起一杯水大口灌下去,而后接过宁晨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压低声音说:“那个从桥上栽下去的无主尸体,就是周寅生的助理!” “什么?!”宁晨全身一颤,立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跟你开玩笑!” “可你这种联想毫无根据啊!” “有!”齐遇把挡在面前的空玻璃杯推开,双手架在桌面上,说,“我今天上午见了一个人,他姓钱……” “你去了顶天大厦?” “不不不,不是钱世长,而是他的父亲。” “你还认识他父亲?”宁晨好奇起来。 “至于是怎么接近的,这些回头再说,”齐遇盯着宁晨的眼睛,“关键是我从钱父嘴里打听出了很多事情。” “那你就说说看,但你得知道,警方办案子容不得半点推测。” “周寅生在很早就与钱世长相识了,”齐遇顿了顿,“这些都是我在饭桌上打听出来的内幕,原来,钱世长年轻时的创业之路并不顺利,也是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才逐渐有了起色,一次生意场上的失意,钱世长走投无路却巧遇到路边摆摊算命的周寅生,却被周寅生几句调侃扭转了败事,所以他们就成为了朋友。” “原来如此,钱大金是个骗子,周寅生是个神棍,俩人认识了,当然只能干些坑人骗人的勾当。”宁晨气哼哼地自言自语。 “没错,钱世长的小名就叫大金,钱父就是这么称呼他的,钱父有两个儿子,钱世长还有个弟弟叫大勇。” “你接着说,别跑题,你为什么认为男尸是周寅生的助理?虽说大缘斋的助理不见了,那也不能证明他就已经死了。” “是这样,经过周寅生的指点,钱世长曾经借资开办了几家小公司,钱父只是个退休工人,公司的事情他不怎么懂,反正钱世长与周寅生合作之后赚了不少钱,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拿钱父的话说,就是借了周大师的光,所以他也很信周寅生的把戏,有时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他就去找周寅生算算。但近几年腿脚不便,因为是多年的老友,周寅生一有空闲就屈驾来钱家跟钱父聊上几句。给周寅生开车的是个30来岁的年轻男人,他们叫他孙寿,我就想到那个人肯定就是周寅生的助理。” “孙寿确实是周寅生的助理,可那也不能说明孙寿就是死者啊?”宁晨问。 “你接着听我说,”齐遇敲了敲桌面,“发现尸体的头一天晚上,助理孙寿曾经驾车独自一人来到钱父家里,似乎是想通过钱父找到钱世长,可当时钱世长并不在本市,结果,钱世长的弟弟钱勇来了。据钱父说,孙寿当时神色很慌乱,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事,但孙寿并没有对钱父多说什么,也没有告诉钱父周寅生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只说有些小事情想找钱世长谈谈。” “钱勇我是见过的,那个人我很反感,一脸邪气。”宁晨回想起钱勇那张讨厌的脸。 “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吗?”齐遇问。 “什么问题?” “既然孙寿想找钱世长谈事情,为什么不去顶天大厦找,偏偏要到家里呢?” “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或许孙寿与钱父更熟悉一些,也可能钱世长不在顶天大厦,所以孙寿才会登门拜访。” “我觉得这两种的可能性都不大。”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我猜测,孙寿之所以不去顶天大厦,是故意在躲着钱勇。” “躲着钱勇?为什么?他们之间有过节吗?”宁晨不理解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但孙寿没躲过钱勇,不多时,钱勇回来了,据钱父说,孙寿见到钱勇之后立刻起身离开,钱勇也告辞离开家里,两个人走到外面背着钱父攀谈几句,而后钱勇坐上孙寿开来的车子离开了……” “他们乘坐的车子是什么颜色的?”宁晨抓住了重点。 “银灰色的。” “这倒是跟发现在护城河里的车体残骸是同一个颜色。” “钱父的住所远离闹市,返回大缘斋确实有可能经过护城河。”齐遇提出新的线索。 “假如真是同一个人同一辆车,”宁晨迟疑片刻,“那么车子中途发生事故,车厢里应该有两个人,难道钱勇嗅到了什么不测,中途下车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呢?”齐遇引导藏书网着宁晨说,“钱勇这个人……” “你想告诉我,这一起交通事故原本就是钱勇策划的,他故意杀害了孙寿,而后为了毁灭证据,才制造出一场车毁人亡的交通事故的假象!” “顾队来了没?” 第二天上班,宁晨一进单位就大声喊,有个警员朝顾阳熙的办公室努努嘴,宁晨径直走过去,她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却没有回应,然后转头看向刚才的警员。 警员耸耸肩,说:“我明明看见顾队进去了,你大点儿声音再敲敲看。” 又加重力气敲了两声,还是没人应,宁晨的心脏加速跳起来,她用力一扭门把手,门没锁,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里面就有很浓的烟雾冒出来,宁晨更加紧张,心想,难不成这屋里着火了? 宁晨捂着鼻子忍不住直咳嗽,烟雾缭绕中,她看见顾阳熙正背对着门面朝窗户呆呆站立着,而他的手里居然燃着一根烟,不止一根,因为桌子上一直闲置多年的玻璃烟灰缸里还堆积了不少烟蒂。 “顾队,您怎么……”宁晨知道顾阳熙已经戒烟很久了,不知今天为何突然抽了这么多烟。 “哦,有事吗?”顾阳熙听到声音,才恍然醒过神来,他把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过身推开了窗子。 “顾队,您没事吧?” 顾阳熙的脸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灰色的苍白,嘴唇都仿佛挂上了一层霜,鬓角的白发似乎又蹿上去了很多,他就好像一下子老了10岁。 “我没事,你坐吧,有话就说。” 也许是顾阳熙常年带在身上的那盒香烟太陈旧了,以至于飘在空气中的烟味更加刺鼻难闻,宁晨压抑着咳嗽了几声,才说道:“顾队,又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我不保证那些事情就像我猜想的那样,但我还是很想跟您说一说,我想了一晚上,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先说吧,其实今天你不找我,我也有话要对你讲,”顾阳熙坐在宁晨的对面,“那么就先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我猜测,护城河里那具男尸很可能就是周寅生的助理,那个叫孙寿的年轻人!”没等顾阳熙问,宁晨就把昨天齐遇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讲了出来,顾阳熙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听到最后,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些不是你自己猜的吧?是有个人告诉你的,对吗?”顾阳熙听罢居然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 “嗯。”宁晨点点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我们找不到孙寿这个人了,那么他很可能就已经死了。” “告诉你这些的人应该是那个记者吧?”顾阳熙似乎对孙寿的事不感兴趣,反而更重视齐遇这个人。 “没错,就是他昨天告诉我的。”宁晨看到顾阳熙一脸的复杂表情,提着一颗心,问,“顾队,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对齐遇这个记者了解多少?” “我……”宁晨一下子脸都红了。 “你最近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 “没有啊!” “小宁,我不是……那个意思,”顾阳熙着重说出“那个”两个字,顿了顿才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最近是不是总接触?” “是他总是来找我的……”宁晨的脸更红了。 “我想你误解我了,怎么说呢,我是不反对年轻人在一起交朋友,不过齐遇这个人的身份值得怀疑!” “啊?!您什么意思?”宁晨张大嘴巴。 “刚刚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我的,18年前,我的人生发生了转变,也许公安局的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只是故意不当着我的面提起那件事情而已。” 顾阳熙的嘴唇紧绷并且颤动着,他控制着情绪,一只手不知不觉又摸起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只有借助眼前的烟雾,才能让顾阳熙平静地说出尘封于心底的那些心疼的往事。18年前发生的悲剧一直都在撩拨着顾阳熙的内心世界,内心的痛苦让他不敢有半点空闲时间,他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破案上,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造就出了他百分百的破案纪录。 每当夜里他站在窗前,眺望到远处城市中万家灯火的时候,心中总是默默期待那些亮光所带来的温暖是属于自己的,起码,他在18年前是拥有过的。他原本也应该能享受到那份温暖,而一切却因18年前的惨案,从而导致了他现在的生活发生了重大改变,所以,多少年来,他的梦境一直被牢牢地定格在了那一天—— “那天是个大晴天,7点多了天还没有黑下来,但街灯已经亮了,光线射进车窗有些晃眼睛。那年我才30岁,结婚还没有超过半年,我妻子是个幼儿园教师,我们互相深爱着对方,只要警局下班早,我就开着单位的警车去接她。那时候人年轻啊,虚荣心也重,每当我把警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时,妻子所有的同事都是一脸的羡慕。有那么一段时间,局里很忙,因为有起案子很棘手,一个歌厅的老板涉黑,在抓捕的过程中,那人反抗到底,我没有办法只能开枪击毙了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幼儿园接妻子。等歌厅老板的案子忙完了,我有了几天假期,妻子去商店买衣服,我就坐在车里在路口等她……” 顾阳熙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的心里很烦,不时地看表,因为自己年轻,破获了几起案子,也许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管怎么说,我忽视了悄悄躲在角落里的一辆黑色的车。妻子总算是回来了,我推开车门让她上车,可那天她太兴奋了,她的驾照刚下来.,非要自己开车试试身手,之后回想起来,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这条命,其实是妻子给我的,假如没有她,那么中枪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顾队,您别说了……”宁晨很担心冉这样回想下去,面前这位像山一样坚硬的男人很可能会坍塌掉。 “18年前您的遭遇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都听说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她本想对顾阳熙说“把这件事忘了吧”,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那种话太过轻飘了,那是他深爱着的妻子啊,他作为丈夫,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其实那一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顾阳熙慢慢地转过脸来,“不只是你不知道,也许局里很多年轻的警员都不知道,即便知道真相的..,这么多年也该忘记了,因为那毕竟是个意外……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每天、每小时,甚至每分钟都会出现意外的。” “那一天还发生了什么?”宁晨问出这句话时,仿佛故意在顾阳熙的心里插进了一把刀子,但她又不得不这么问。 “妻子中了枪,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把妻子搂在怀里的同时,也没发觉车子还在朝前开着,挡风玻璃被打碎了,黑色轿车里的人看不出究竟是谁中枪了,也不敢多作停留。当我看到黑车远离了我们,我这才直起身摇晃着妻子,她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开车去医院,可当我伸手朝前摸去时,却没摸到方向盘,我这才想起来白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同时,我也恢复了听觉,窗外传来了路人的尖叫声,我转头一看,窗外的景物在移动,原来车子还在朝前行驶着,我立刻探身抓住方向盘,挡风玻璃布满裂痕,根本看不出外面的情况,我本能地觉得前面会有危险,手就不自觉地朝左边一转,脚也越过妻子的双腿去踩刹车,就在这时,车头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当车子被我控制住之后,我才从侧面的车窗里看见了……” “撞到路人了?!”宁晨惊恐地问。 “是的。”顾阳熙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 “可是……”宁晨很想说句安慰的话,“这真是一场意外,不是您的错。” “我知道。”顾阳熙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处理完妻子的葬礼之后,我就拼了命地调查,没用三天,我就找到了开枪杀死我妻子的那个凶手,他就是被我开枪击毙的歌厅老板的结拜弟弟,他被抓了起来,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我呢?我却永远失去了我最亲近的人,还撞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伤害了一个家庭……” “家庭?”宁晨很小心地附和着说。 “被我撞死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在一个家庭里是多么重要,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 “30岁的女人,既是男人的妻子也是孩子的母亲,”宁晨垂下眼睛,“这个年纪的女人在一个家庭里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丈夫,她要工作,要照顾孩子和老公,这也许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充实的一段时间,假如哪一个家庭失去了这样一个角色,那必然会是一种塌天般的重创。” “意外发生的现场不只是那女人一个人,还有他的孩子,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顾阳熙看着指尖的香烟,回忆说,“我还清楚地记得,小男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裤子的膝盖上补了一个卡通图案,那也许是孩子顽皮时把膝盖部分划破了,从这一点说明,孩子的家庭并不宽裕。” 顾阳熙的呼吸越来越重,他不得不点燃一支烟缓解情绪,才嘶哑着声音说:“我还记得那男孩子的眼睛,很大,也许是因为他的脸瘦,眼睛才能显得那么大,那么惊慌失措,他直直地就那么看着我,我也盯着他,我和他无疑都张大了嘴巴,不相信仅仅是一分钟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小男孩依旧那么看着我,没有仇恨,只是无助,或许在他眼里,我的眼神更无助、更慌乱、更可怜……” “您对我说这些,到底……到底意味着什么?”宁晨敏锐的神经好像嗅出了一些隐秘的问题,但她不敢确定,这时候,她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个孩子,”顾阳熙深深地望着宁晨,“那个孩子,18年后,从年龄推断,跟齐遇的年龄相仿……” “您在说什么?!”宁晨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心里一紧,“您是说齐遇就是那个孩子?!” “只是推测,但愿这一次我的推测是错误的,齐遇只是因为喜欢你,才会主动接近你,为了接近你,而对这起案件感兴趣,其实我更希望结果是这样。”顾阳熙叹口气,“还有一些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还有什么事?” “意外死去的女人的丈夫,在三天之后自杀了,烧炭自杀的男人正是与钱世长合伙做生意的那个人,那一年他只有32岁,他的名字叫齐白冰。” “齐白冰?”宁晨默念着这个名字,“他们都姓齐?” “是的,都姓齐。”顾阳熙点点头。 “那么齐遇确实有问题……”宁晨无神地看向顾阳熙。 “你也觉察出了什么?” “是的,齐遇对连日来的这些案件过于关心了,已经超出了记者的职责。”宁晨咬着下唇定了定神,把这些天与齐遇相处的经历告诉了顾阳熙,而后她又说,“他太热心了,即便他不是齐白冰的儿子,他也肯定有某种图谋!” 顾阳熙不说话,刚才点燃的那支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发出了更加焦糊的难闻气味。 “顾队,认识齐遇的这些天,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真的,假如他真是齐白冰的儿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的父亲报仇,您……您不会把他抓起来吧?”宁晨一脸掩饰不了的紧张。 “不管怎么说,要是他犯了法,触犯了法律,我们就不能不抓他,”顾阳熙温情地看着宁晨,“你知道吗,当我面对杀害我妻子的那个小混混时,多想在他的身体上打出好几个窟窿,看着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我是多么想让他眼看着身体里的血液像拧开的自来水龙头那样涌出体外,自己却无法把血堵住,只能眼看着鲜血汩汩的流,感受着身体一点点的变凉,变冷,直到僵硬……但我没有开枪,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是个警察!” “别说了,”宁晨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顾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把齐遇抓起来审问一下吧!” “目前我还不想那么做。” “为什么?” “你知道钱世长的势力有多大,”顾阳熙压低了声音,“如果想把这座山搬倒,那就要有足坚硬的杠杆,刚才我给你讲的这些事情,即便在公安局里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情,你很聪明,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您担心局里有钱世长的眼线?”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古有之,这并不奇怪,”顾阳熙把双手放在桌面上,才意识到烟蒂已经烧焦,他用另一只手抽出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他故意慢吞吞地做着,为的是给宁晨足够多的时间去作判断,“今天我说的话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你不要声张出去,尤其是对齐遇。” “您不打算立刻抓齐遇吗?”没等顾阳熙回答,宁晨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道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探听警方的消息?” “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我也记不清了,”宁晨咬了咬牙,“还是先把他抓起来,万一他继续犯案呢?” “有三点原因我们没理由抓齐遇。”顾阳熙伸出三根手指,在宁晨眼前晃了晃。 “哪三点理由?” “第一,抓了齐遇,很容易让钱世长把思维转向20年前医药公司合伙人齐白冰的身上,那样的话他就会提前做好防备,及时毁灭遗留下来的证据;第二,为了防患于未然,抓起齐遇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可是警方的确没有证据,甚至连他是不是齐白冰的儿子还都不知道;第三,对于这起案件,齐遇已经超出了一个记者该有的热情,即便他不是齐白冰的儿子,也很可能参与其中,你也明白,警方的目标太大,也许有齐遇在暗中走访,或许真能为警方提供一些有用线索,比如昨天他告诉你的关于孙寿的事情。” “我心里很乱,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宁晨的头越垂越低。 “小宁,在我眼里你只是个20来岁的小女孩,但你既然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穿上了这一身制服,你就必须学会坚强,尤其是对待感情方面的事情,你要分清孰重孰轻,因为是你选择了职业而不是职业选择了你,这是你的选择就是你的命,你懂吗?” “欲擒故纵对不对?”宁晨想了想,才抬起头,问道,“顾队,您想让我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第十四章 一举两得 风,轻悠悠地飘荡,柔柔地吹拂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的脸上似乎戴上了某种虚伪的面具,谈语之间透露出一丝尔虞我诈。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齐遇看着宁晨问。 “没什么,案子依旧毫无进展,我的心里堵了块大石头,能开心吗?”宁晨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说。 “你把我昨天告诉你的事情透露给顾队长了吗?”齐遇的语气有些急躁,“那今天为什么不去查钱世长和他弟弟,也许他们其中一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够了!”宁晨打断齐遇,“你好好做你的记者有多好,为什么这么关心这起案子,你以为你很聪明就可以不被陷进去吗?” “是不是你们查出了什么来?”齐遇绕到宁晨身前,低头问,“能不能告诉我一些?” 正在这时,一辆轿车驶过来,齐遇侧了个身子躲过去,他定睛看向车头,那辆车似乎是故意朝着他们俩开过来的。 “真是巧了,这不是宁警官吗?”随着车窗缓缓下降,从里面传出一个轻浮的男人声音,很快,车窗里探出半张脸和一小撮白色头发,开车的人居然是钱勇。 “没想到,宁警官穿便装更漂亮,这是去哪儿啊?快上车,我搭你一段路怎么样?”钱勇转动着脖子,瞄见了站在车头前面的齐遇,他咧着嘴龇了龇牙。 “有朋友啊,那改天吧,改天我们一起吃饭啊,再会,宁警官,再会……”说完,钱勇挥了挥手,离开了。 宁晨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板着脸好半天都没说话,齐遇走进她,问:“那人是谁?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难道你不认识他?!”宁晨很是不解地盯着齐遇,她很想在那对深邃的眸子里发现一些欺骗的端倪,可是她没能得逞,也许齐遇隐藏得太深了。 “我为什么非得认识那种人?”齐遇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他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人,钱世长的弟弟,钱勇。” “原来是他!?”齐遇皱起了眉毛。 “怎么?”宁晨问。 “从他的气质与表情上看,他不太像能够杀人的人。”齐遇故作惋惜地唉声叹气。 “你为什么那样说?”宁晨问。 “因为我能感觉出,他只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他没有那双敢于置人于死地的人才有的眼神。”说着,齐遇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你在撒谎对不对?”宁晨问得很奇怪。 “什么?” “你曾经对我说过,当人想掩藏内心的真实想法的时候,会习惯用手摸自己的鼻子。” “我有说过吗?”齐遇赶紧把手放下来,“你那么聪明,也许我不该教给你太多知识。” “其实在你心里,已经认为钱勇是杀死孙寿的凶手了,对吗?” “那只是我的感觉,你们警方不是什么都得靠证据吗?” “可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宁晨问。 “我只是不想让警方过多怀疑我。” “不,这不是你的初衷,你是故意想诬陷钱勇,把杀人的事情引到钱勇身上,对不对?” “我诬陷钱勇?我有必要这么做吗?”齐遇大声说。 “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 “好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家了。”宁晨闭上嘴巴,无力地垂下头,她快步走了几步,转头告诉齐遇说,“分手之前我再对你说一句话,齐遇啊,你早晚会被你白认为的小聪明害死的!” “喂,你说的分手是什么意思?!”齐遇很紧张地问。 太阳倨傲地高高挂在天际,然而在停尸房的一角,却是一股沁凉,仿佛死者的冤灵就在身边徘徊不散,飘荡起一股阴森诡谲的氛围。 一位蓄着短胡须的老法医推开解剖室的门走出来,一步步踱到顾阳熙与宁晨跟前,他说:“解剖了颈部,气管里面没有河水灌进去,这说明死者不是被河水淹死的,而是从高架桥上下落到河水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是他杀?”宁晨问。 “仅仅这一点还不够说明是他杀,因为很可能车子在撞到桥护栏的时候人被撞击而死。但接下来我们检查了死者气管周围的组织,舌骨与甲状软骨旁的肌肉出现淤血和骨折的迹象,这种外伤又不像是偶然撞击后形成的。于是我们又打开了胸腔,肺叶有缺血的情况发生,又发现死者的眼角膜出现针状的出血点,这是因为胸部或颈部受到外力挤压,导致血管压力高涨而破裂,因此断定死者死于窒息。既然不是掉进水里窒息而死,加之颈部的伤痕,让人更确定死者曾经被凶手紧勒住了脖子……” 老法医的一番话讲完,顾阳熙点着头问:“能看出是使用了什么工具勒死的吗?” “看不出具体的痕迹,”法医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凶手一定是个老手,杀人的时候很从容,似乎还用柔软的东西垫在了死者的脖子上,为的就是制造一种高空坠落意外死亡的假象。” 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有两名警员正坐在桌边等待着顾阳熙。 “死者血型与大缘斋的助理孙寿相符,于是我们就展开了调查,”警员说,“孙寿住在城市近郊的一个单身公寓里,他早出晚归,房东对他一无所知,我们搜查了那个房间,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和普通单身男人的住处没什么两样,但我们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孙寿与一个女人的合照,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宁晨问。 “根据照片,我们找到了那个女人,那是个26岁就守寡的女人,面貌虽然普通,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散发出一点点妩媚。她承认与孙寿是情人关系,并且她说最近几日都联系不上孙寿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你有没有问,孙寿失踪之前,他有无异常表现?”宁晨又问。 “女人说,那几天孙寿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女人试图打探一些消息,以便安抚他的情绪,但孙寿就是只字不提,但孙寿也并没有表露出要远行或者说出受到威胁之类的话语,因为女人与孙寿并不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也不多,从女人嘴里没得到太多信息,不过……” “不过什么?”顾阳熙问。 “有那么一个问题,不知道与本案有没有关系?”警员挠挠头。 “你说说看。”宁晨催促着。 “女人的家在不久之前被盗过,有个贼撬开女人家的门,偷走了一些现金、首饰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个应该不重要吧。” “仅仅丢了这些东西吗?”顾阳熙问。 “对,我也着重这样问,女人就是这么回答我的,因为她家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首饰和现金加在一起也不足一万块,她当时也报了案,但至今也没有找回被盗的物品。” …… 散会后,宁晨与顾阳熙一起走进办公室,宁晨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顾队,杀死孙寿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齐遇?” “为什么这么说?”顾阳熙不很理解地看向宁晨。 “假如齐遇就是那名神秘男子,他威胁孙寿以便取得大缘斋洗黑钱的证据,二人争斗中意外失手杀死孙寿,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制造一场意外车祸掩盖证据。那一天,他和我谈话,又故意把杀人的罪魁祸首指向了钱世长和其弟钱勇。您想一想,这些不能没有联系吧?” “昨天晚上你与齐遇见面了吗?”顾阳熙问。 “聊了几句,”宁晨坐在顾阳熙对面,“他似乎毫无察觉警方的怀疑,而是仍旧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些信息,当然,我知道了利害关系,只是搪塞,几乎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昨晚他离去时挺不高兴的,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我还是担心他会再次犯案,我真的很担心,以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制止不了他,顾队,我这两天的压力真的很大!” “如果派同事去监视他……”顾阳熙摸着下巴,“以他的敏感与聪明,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打草惊蛇还好说,就怕是激怒他,那样的后果会是很严重的。” “可不可以这样……”宁晨看着顾阳熙的眼睛。 “你说。” “可不可以把齐遇调来刑警队……” “调来刑警队?这怎么可能!”顾阳熙摇着头。 “因为齐遇起初就曾对我吐露过,他很想参与进来协助警方破案,他说他懂得一些心灵魔术的有关技巧和知识,因为那名神秘男子犯案的手法就是运用了心灵学以及心灵魔术的一些原理和手法。顾队,还记得喷绘在KT板上的冷冻车吗,假如没有昏暗窄小的环境,没有暗淡的路灯光线,绝不可能迷惑警方的眼睛,并且产生错觉。还有牛大姐抢劫宝石的案子以及周算子猜测纸牌的视频,这些都很像是运用了心理暗示加上催眠引导所致,尤其是那三张纸牌的骗术,无论我们睁大眼睛怎么看,都猜不中扣在桌面上的牌,难道这些不像魔术吗?” “心灵学是什么意思?”顾阳熙觉得自己的头一阵阵发涨。 “齐遇曾经解释过,我也没怎么听懂,但似乎比心理学更久远、更神秘一些,”宁晨话锋一转,“您可不可以跟局里领导请示一下,把齐遇这个人暂时调bbr>..到局里来帮忙,一方面可以从他嘴里得到一些线索和细节,另一方面使警方更加便利地监视他,以防他再次犯案,危害社会。” “这个……”顾阳熙揉捏着额头,“好吧,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好的,那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宁晨离开后,顾阳熙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根烟,随烟雾的缭绕,顾阳熙陷入沉思之中。 第十五章 潜伏 这一天的下午,齐遇略显局促地坐在梦寐以求的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里,宁晨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不知为什么,身穿警服的宁晨一脸冰霜,少了夜晚的温情。 “谢谢,”齐遇接过纸杯喝了一大口水,朝宁晨笑了笑,但换回来的却还是宁晨的冷漠表情,他无趣地撇撇嘴,对顾阳熙说,“顾警官,您今天找我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哦,是这样的,”顾阳熙放松脸部表情,和善地说,“听小宁说,你对于本市连日来发生的案件很感兴趣,我想,你应该有什么想要直接对我说吧?” “是的,我确实很感兴趣。”齐遇又侧头看了眼宁晨,似乎对她深表感谢,“顾警官,我觉得这案子很特别,特别之处就在于罪犯所运用的手法,很奇特不是吗,如果我推测得不错,那个控制一切的神秘男子,很可能是一位颇具才华的心灵魔术师!” “心灵魔术师?”顾阳熙皱着眉头问。 “对,请听我跟您解释,”齐遇把手从纸杯上撤下来,比画着说,“所谓心灵魔术,首先要把心灵和魔术拆分开来解释。魔术一词是外来语,而中国古称‘幻术’,历史超过两千年了,中国人通俗称其为‘戏法儿’。魔术是以迅速敏捷的技巧或特殊装置把真实的动作掩盖起来,使观众感觉到物体忽有忽无,变化不测,就广义的来说,凡是呈现于视觉上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称之为魔术。” “这个我懂,但我更关心的是‘心灵’两个字。”顾阳熙说。 “心灵指的是心灵学,心灵学认为,人类具有一种潜在的能力,它可以不通过正常的感官渠道而感知这个世界。因此,心灵学是以研究人类生活中发生的超出常规而又不容易用科学知识加以解释的一些精神现象的学科。那么所谓心灵魔术,就是结合心灵有关方面的知识,如预言、读心、控制、感应、透视、心灵传输等的魔术表演。” “那么请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顾阳熙试图把问题问得很小心。 “我……”齐遇一时无语,他的眼神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回答,眼睛不知不觉瞄向宁晨,希望她能够说些什么,帮助自己。 “你还有什么要隐瞒吗?”宁晨的语气很冷淡,“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要来局里协助警方破案,现在机会终于摆在眼前,你吞吞吐吐不把问题说清楚,警方怎么能信任你呢!” “小时候,我有两个梦想,第一个梦想是成为一位魔术师;第二个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也许一个人的梦想不可以太多,那样必然分心,顾此失彼。唉,我就是这样一个爱耍小聪明的人。虽说我很努力,也很用心,说句迷信的话,也许老天不让我吃魔术这碗饭,在一次很重要的魔术比赛上,由于我的小小失误或者说是耍了小聪明,我丢失了比赛的资格,我被淘汰出局,没能进入真正的魔术圈子,从那以后,我的老师对我很失望,他用全部的心血教授了我五年的时间,然而只是因为我突发奇想的一次小聪明犯下的错误,一个完全没必要发生的无法挽回的错误,我却连比赛资格都没争取到……” “原来你真是个魔术师?”宁晨大声说。 “不,”齐遇摇摇头,“因为我没能通过比赛,没有被业内人士认可,所以我还不能称为魔术师,也就是说,我没有争取到魔术师的资格,所以也就没有演出场所雇佣我上台表演魔术。” “所以你不得不做记者维持生计?”宁晨问。 “是的,但也不能这么说,”齐遇瞥了一眼宁晨,“做记者也是我的一个人生梦想,虽然目前报社的环境对我不利,报社领导也不看重我,但我会咬牙挺住,一直努力下去。” “我真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宁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阳熙打断,他说:“嗯,年轻人不怕犯错,怕只怕一意孤行,一直错下去,既然你做不成魔术师,那么坚守好记者的本分,如实报道,做一些对社会、对人民有益的事情也可以实现个人价值。” “是啊,”齐遇重重地点头,“顾警官,您说的就是我所想的,所以我才会一直关注最近这些案件,虽然我当不成魔术师,起码对魔术的原理略知一二,我想起码应该比警方了解,我一定要做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所以我经常跟宁警官沟通,就是想为本市的安定团结出一份微薄之力啊!” “小齐啊,我能这么称呼你吗?”顾警官用慢慢的语速说。 “当然,您有话请讲。” “目前这几起连续案件很特殊,从罪犯犯案的表现手法上来看,有些类似于你所说的那种什么心灵魔术,警方为了尽快破案,也确实需要懂得魔术的人的鼎立协助,我已经跟领导请示过,领导也同意了,如果真像你自己说过的那样,希望用自身的特长协助警方破案并且为警方出谋划策,那么你就不得不完全听从警方的指派,注意,是完全的听从!”顾阳熙加重语气说。 “你们……”齐遇看看宁晨又看看顾阳熙,“你们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吗?” “报社的工作你可以放心,警方会与报社有关领导进行交涉,假如报社不发你这些天的丁钱,等案件结束之后,警方会补发给你,”顾阳熙微笑了一下,“小齐,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齐遇兴奋地点点头。 “你确定你已经完全理解警方提出的要求了?”宁晨问。 “理解理解,”齐遇感觉到此刻的气氛霎时紧张,也笑了笑说,“我理解,原本就不难理解嘛!” “那好,宁警官,你带小齐去房间看看吧。小齐啊,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提出来,合理的要求,警方会给予支持的。”顾阳熙说完,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留下了一脸不解的齐遇,他愣了愣,问宁晨说:“什么,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点儿懵了……” “跟我走吧。”宁晨转过脸,见齐遇没动,她有些生气地说,“走啊,赶紧的。” 齐遇不得不紧跟在宁晨身后,走到楼梯口上了一层楼,宁晨停在了一扇房门前,掏出钥匙,门“吱呀”一声打开,立时,小屋里有一股子汗臭味冲了出来。 “今后你就住这里了,有事需要你的时候我们会来通知你,没事的话你也不要乱跑,因为这里是公安局……” “今后就住这里是什么意思?!”齐遇惊诧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这是局里给你特意安排的住的地方,是小了点儿,不过很干净,里面还有洗手间……” “宁警官,我不太明白你什么意思,这……”齐遇生硬地打断宁晨的话,急赤白脸地说,“这不是要把我囚禁起来吗?” “?99lib.齐遇,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要来局里协助破案吗,顾队长大费周折终于给了你一个难得的机会,这里有吃有住,怎么你还挑三拣四的啊!” “我不是抱怨环境,我来帮助你们,你们却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住?难不成把我当成嫌疑犯看管起来了?!” “齐遇,你想到哪儿去了。”宁晨语气放平和,把提前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在骗一个三岁的孩子,“既然让你来局里协助调查,那么警方就百分百地信任你,但你也得知道,只要是涉及案件的所有人员都必须保守秘密,警方的人经过严格训练,只有你没有,为了保证你自身的安全和内部信息不声张出去,所以在案子没有完结之前,你必须留在局里,这样对我们两方面都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齐遇面无表情地走进小屋里。 “那好,既然你明白了,现在就请你把手机交给我暂时替你保管。” “好吧,我全听你的。”齐遇乖乖交出自己的手机。 “如果没有其他要求你就休息吧,我还很忙。”宁晨转身要离开这里。 “我需要报纸,每天最新的报纸。” “好,这个可以满足你。” “谢谢,”齐遇站在门里,手扒着门缝,可怜兮兮地对宁晨说:“我要是想你的时候,你能来看看我吗?” 宁晨咬着嘴唇别过脸,用力把门推上,齐遇的声音又在屋里响起:“宁警官,以后我不能送你回家了,在路上,你要小心啊,尤其小心钱勇这个人,他很危险……” 齐遇被囚禁起来的一星期里,A市果然相安无事,警方没有让齐遇参与任何一次会议,只是派了个快退休的老警员经常来房间走一走,说几句问候的话,表面看是问候,实则更像是一种监督。宁晨也好久不出现了,齐遇倒是很老实,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屋里阅读每天早上送进来的各种报纸。 这一天,齐遇对老警员提出一个要求,他说他想要见见宁警官,这个要求不高,老警员把宁晨找了来,等老警员退出去,齐遇一脸深情地对宁晨说:“好久不见了,宁警官。” “你在这里生活得还好吗?”宁晨沉着脸问。 “挺好,能洗澡,伙食也不错,就是没有自由了……” “别乱说话,这里是公安局不是监狱!”宁晨立刻打断他,问,“你要求见我有什么事情?” “最近又有什么案件发生吗?报纸上好像什么都没写,似乎A市从此平安无事了。” “不是没有,而是与之前的系列案件毫无关系,都是些小案子,所以没有惊动你。”宁晨低下头错开齐遇的眼睛,“你尽管放心住在这里,等你离开的时候,警方会把你的误工费结清,要是没什么可说的,我得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齐遇朝前迈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宁警官,我能预支1000块钱吗?” “什么?”宁晨不解地抬起头,“你在这屋里不需要用到钱,你要1000块钱干什么?” “哦,是这样,快月末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拿出一些钱去希望小站交给马老师,这不能算捐助,算是一种反哺吧,”齐遇叹口气,“你也看见了,希望小站的环境很不好,马老师每天都在很辛苦地维持着,我能做一点就做一点吧。如果哪一天我能赚到大钱,我一定会去安静的地方买下一大块地,让马老师重建希望小站,那样,就会有更多的孩子得到实惠,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宁晨有些被感动了,似乎齐遇的形象一下子在她的心里高大起来,“好吧,我这就去跟顾队说,假如局里不支持,我个人也会借给你的。” “那就先谢谢宁警官了。”齐遇笑了,笑得依然很阳光。 “不过你目前还不能离开这里……” “我懂,所以还要请宁警官帮个忙,希望小站并不远,你可不可以替我跑一趟,把钱亲手交给马老师?” “好吧,你放心吧。” “谢谢,宁警官。” 当天下午,警车停在希望小站大门口,车里的宁晨对顾阳熙说:“顾队,其实我一个人来就好了,要不我先送您回家吧?” “不,我来这里也有我的目的,我是想见一见希望小站的管理者,那个马老师,向他询问一些关于齐遇小时候的事情。”说完,顾阳熙推开车门走下车来。 跟上次来时有所不同的是,希望小站迎面破旧的砖墙上不知被什么人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白色的,很显眼,宁晨驻足看了半天,对顾阳熙说:“顾队,难道这里要拆迁了?上次齐遇带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字。” “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顾阳熙与宁晨一前一后进去了希望小站。 院子里,顾阳熙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在埋头削着土豆皮,她耳朵很尖,听见脚步声立刻朝门口张望。小女孩显然是认识宁晨的,但见到宁晨身边的顾阳熙,她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就那么拿着刀子和土豆,呆呆地盯着他们看。 “小妹妹,我想找马老师,他在吗?”宁晨问小女孩,小女孩摇摇头,似乎嘴里发不出声音,所以她只是放下土豆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 走进厨房,周阿姨正在和面,她看见了宁晨,汗津津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原来是宁警官啊,你来了,”周阿姨没有发现齐遇,就问,“小齐没来吗?” “齐遇最近工作很忙,他脱不开身,所以拜托我替他来这里看一看。”宁晨朝顾阳熙看了一眼,介绍说,“周阿姨,这位是顾阳熙顾警官,和我顺路一起来的。” “哦,顾警官您好,”周阿姨把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真不好意思,这里也没有凳子坐。” “没什么,我们来是找马老师,他今天不在吗?”宁晨问。 “上午就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要不你们再等一等。”周阿姨说着,脸上露出愁容来,她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和面。 “周阿姨,难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宁晨联想到墙上的“拆”字,问道。 “唉,这个地方要规划拆迁,马老师就是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宁晨点点头,“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周围都已经是高楼大厦了,这里拆迁也是迟早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里真要是拆迁了,这些孩子就没地方住了啊。” “这个地段很好,拆迁费也不会低,你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再买一块地皮,把希望小站重建起来啊。”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周阿姨又是叹气,“你们不知道,因为马老师只是希望小站的管理者,并不是土地的所有者,拆迁的费用即便有也不会发给个人,地皮是国家所有,还因为希望小站不是普通的孤儿院,虽然开办了几十年,但没有政府部门承认这里是慈善机构,这么多年的花销,差不多都是马老师之前做生意留下的财产,社会捐助也不多,那么多孩子的生活费、学杂费、医疗费,唉,想一想都能把人愁死啊!” 正说着,马老师骑着一辆破旧的白行车进入了院子,宁晨迎上去,把顾阳熙介绍给了马老师,马老师与顾阳熙握了握手,就把二人让进了狭小地院长办公室里。 “马老师,齐遇这些天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来这里,”说着,宁晨从口袋里拿出1000块钱递给马老师,“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 “谢谢。”马老师很坦然地接过钱,“齐遇这个孩子很有心的,虽然离开希望小站好多年,但每个月都会或送或寄过来一些钱,谢谢你们还为了这件事情专程跑一趟,谢谢。” “马老师,”一直没有出声的顾阳熙说,“您应该寻求一些社会捐助,靠您自己的力量,恐怕挺不过这一关的。” “拆迁的事情你们知道了?”马老师说完就苦笑着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门口就写着字,当然不用猜,人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想要寻求社会捐助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毕竟是商业社会,向齐遇这样毫无功利心的捐助者很少,如果接受一些企业的捐助,企业往往会提出一些要求……不知我这样说你们懂不懂?” “您的意思是……”宁晨不太理解地问。 “比如几年前有一家奶制品饮料公司,说是可以捐一部分钱给我们,但公司要求我们为他们提供场地和孩子们去拍摄所谓的电视公益广告,其实还是为了宣传产品,一种变相的慈善而已。” “您同意了?”宁晨问。 “不,当然没同意。”马老师轻轻地笑笑,“我不想让孩子在电视上看见他们对着摄像机镜头做出的那种祈求的目光,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从小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你们懂吗?” “我们懂的。”宁晨点点头。 停顿片刻,马老师极其郑重地说:“要知道,心灵的贫穷比物质的贫穷要可怕!” “马老师,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相信社会上好心人还是占大多数的,希望无私地去奉献爱心的人也大有人在。”顾阳熙劝慰道。 “我当然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但希望小站面临拆迁,很多问题一下子就暴露出来,比如,拆迁这段期间,让我领这些孩子住在哪里?”马老师无力地摇了摇头,“像齐遇这样定期捐助的人少之又少,虽然处处节俭开支,再说,现在要买一块地皮,那要花多少钱啊。” “那么我也算一个捐助者吧。”顾阳熙从怀里掏出1000块钱,递给马老师。 “谢谢您,顾警官。”马老师没有推辞,眼睛却有些湿润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屋外却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那是因为上学的孩子陆续从学校返回来了。周阿姨进屋一次,端来三杯白开水放在桌面上,马老师歉意地说,这里没有烟也没有茶叶,为的是减少开支。 顾阳熙喝了一口水,把话题转到了齐遇身上,他问:“马老师,齐遇也是在希望小站长大的孩子吗?” “是的。”马老师点点头,“他父母应该是没有了,大概是7岁那年来到希望小站,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对,是8年,我记得很清楚。” “那么齐遇离开这里时才只有十四五岁,”宁晨说,“这么小的年纪他去了哪里?也没有工厂或单位接收这么小的孩子啊?” “哦,是这样,齐遇不是出去打丁挣钱,他是被一个人选走的,应该说是去学习了,因为选走他的人很奇怪,所以当时的情况我记得十分清楚。”马老师回忆着说。 “选走齐遇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宁晨问。 “齐遇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连续的追问让马老师警惕起来,“齐遇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听话,而且成熟得早,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没有,您不要误会。”顾阳熙笑了笑说,“是这样,最近警方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需要齐遇给予一些有关方面的帮助,但警方接受帮助之前,我们必须摸清齐遇的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哦,是这样啊。”马老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年把齐遇选走的人我是见过的,那是一个40多岁、很瘦削的男人。但他的一条腿不知受过什么伤,走路一跛一跛的,他声称他是一位魔术师,腿就是在一次逃生表演中不慎摔伤的,因为瘸了,所以不能再登上舞台,所以他只希望把自己的本领传授给喜欢魔术的人。然后不知怎么他就看中齐遇了,和我提出带走齐遇的要求,齐遇似乎也对魔术感兴趣,我就没有反对。” “马老师,您可不可以具体地说一说当时的经过,难道那个自称为魔术师的瘸腿男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希望小站里?”顾阳熙希望得到更多的细节。 “没那么富有传奇色彩,是这样的,那一天有个瘸腿的男人走进希望小站,他说他会变魔术,可以给孩子们无偿表演一场魔术,这也算是公益活动嘛,我挺支持,孩子们也缺少娱乐活动,所以我就把孩子们召唤出来,在院子里点起一堆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看着瘸腿魔术师的表演。他表演的都是很普通的魔术,什么从手帕里变出一朵花,或者让掌心里的橡胶球消失掉,后来他就开始变纸牌魔术,然后让所有的孩子猜,直到后来齐遇被选走之后,我才意识到,他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对徒弟的筛选,但我不知他怎么就看上齐遇了。” “齐遇就这么离开了希望小站?”宁晨问。 “是的,好像是去了南方某地方学魔术,不过有时候齐遇会给我寄来一些钱,虽然很少,但一想到是孩子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我就很开心、很感动了。” “那么齐遇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顾阳熙问。 “3年以前,或者更久一些,他来这里见到我,告诉我在一次魔术比赛中失利,他的魔术师梦想破灭了。我劝他说没什么大不了,有挫折是好事情,只要不灰心没有过不去的砍儿。” “后来他都做过什么?”宁晨认真地继续问。 “打工,别看他年纪不大,干过的工作可不少,据说最近他去了一家报社,报社的领导很重视他,他也很喜欢记者这个工作。” 第十六章 真正的密室 夜幕下的顶天大厦显得高耸而阴森,凌晨3点30分,尖锐的警笛划破了夜空。 来自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大批警力正涌向顶天大厦,先期到达的民警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把整幢大厦都围在了警戒圈内。全副武装的警员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警戒圈散开,构筑出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警戒圈外,警灯闪烁,在漆黑一团的大厦背景下显得分外刺眼。 顾阳熙出现在警戒圈的核心处,他与宁晨正带着相关人员进入顶天大厦内部。警队在一楼大厅兵分两路,技术人员带着抢修设备朝负二层的配电室而去,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让大厦的供电系统恢复正常。而顾阳熙则率领一部分警员和刑侦技术人员通过黑洞洞的安全通道直奔第18层。 众人登上了顶天大厦的第18层,顾阳熙努力呼气吸气,平息纷乱的心跳,上一次自己与钱世长会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钱世长那豪华的办公室就在此处,同样,顶天大厦18楼也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的核心所在。 在警用手电的照射下,顾阳熙看到眼前出现了几个身形魁梧年轻男子,虽然个个体格雄壮,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惊惶。两部分人对视片刻,轻微的骚动之后,人群分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迎了出来。 “顾警官,你们终于来了。”瘦高的男人当先打了个招呼,态度不冷不热。 顾阳熙把手电移向那个人的脸,见他头上有一小撮白头发,便认出此人正是钱世长的弟弟,钱勇。 “是你报的案吧?”顾阳熙一边问,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 眼前就是钱世长的办公室了,看着那黑洞洞的门口,顾阳熙一皱眉,加之那些人脸上的惊恐表情,他已经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是我报的案。”钱勇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圈泛红。 “你们这些人进入过凶案现场吗?”顾阳熙眯起眼睛看着房门洞开的办公室,那里本该是最安全的堡垒核心,可现在看起来却像一座阴冷的坟墓。 “我带着人进去过的,”钱勇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发现尸体之后,我立刻命令我的人立刻退出去,什么都没有碰过,这一点我能保证,规矩我是懂的,既然报警了,接下来就是警方的工作,我们不会干扰,同时还会尽力配合。”说完,钱勇把目光从顾阳熙的脸上移向宁晨。 宁晨错开钱勇的目光,举起手电往办公室内探照了一番,那屋子很大,比白天更显得幽深,大致的情形她还有模糊的记忆,但从外面看,还是难以尽览办公室内部的情形。 宁晨请示道:“顾队,现在要不要进去?” 顾阳熙沉吟了一下,问道:“供电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宁晨用对讲机与技术人员进行了沟通,然后她又汇报说:“电工说还需要15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正常通电了。” “既然死者已经确定死亡,那么就等一等,等到通电之后再进入也不迟。”趁着这段时间,顾阳熙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案发前后的大致情况,做到有的放矢。 “请你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务必详细。”顾阳熙对钱勇说。 “嗯,好,”钱勇咬牙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来,“办公室大门有两层防盗门全部锁好,两个负责18楼安全的保安每人各有一把钥匙,这是门锁的独特设计,除了钱总自己,别人要想进去必须同时插入两把钥匙才能够把门锁打开。除此之外,大厦的对外出入口及安全通道也有保安看守。办公室以及钱总的私人休息间内都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们在楼下的中央监控室里可以看到办公室里面各个角度的画面……” “等一下,”顾阳熙打断钱勇的话,“办公室中的私人休息间里也有摄像头吗?” “以前没有,是最近新装上去的,一切为了安全。”钱勇像是看出了顾阳熙所想,继续解释说,“办公室里面的休息间是钱总嘱咐设计师从办公室划分出的一个小房间,钱总大多时间都是住在那里面。并且只有一条通道能够从办公室到达休息间,休息间内部没有任何暗藏的通道与外界相通。屋内唯一的窗户位于大厦南面的墙上,是为了采光设计的,窗口可以算作一个出入口,但大厦表面的玻璃材质非常光滑,根本无法从底楼沿着墙壁一路爬上来,况且玻璃是透明的,要是外面有人,大厦里的人也可以看得见。” 顾阳熙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既然这样的话,钱总的死只有自杀一种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是自杀。”钱勇露出尴尬而又茫然的神色,“我和保安们在监控室一直盯着监控屏幕,从未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直到大约一小时前,我想去18楼看看钱总,当我进入电梯,电梯上行至15楼的时候,整个大厦突然停电,我被关在了电梯里,等待了10分钟左右,直到电工启动了备用电源之后,电梯才恢复正常,我就和接应来的四名保安跑上18楼,我命令其中两名保管钥匙的保安一起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一直走进钱总的休息间,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于是我才擅自推开房门,就发现……” “发现了钱世长的尸体?”宁晨问。 “是的,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灯一下子又黑了,我知道备用电源肯定也出现了问题,于是我命令四个保安立刻退出现场,然后我就通知了警方,至于尸体的死状或者现场细节,我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情况基本了解,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要想得到确切答案,必须进入现场实地勘查才能得出。似乎要配合顾阳熙这一思路,整幢顶天大厦就在此刻亮堂起来,于是,顾阳熙立刻带着相关警员进入宽大奢华的办公室。 宁晨看看身旁的钱勇和四个保安,说:“一个人进来配合警方工作,其余的留在门口不要乱动。” “好,你们四个待在这里,我协助顾警官。”钱勇吩咐完,便跟着宁晨一起进入办公室。 钱勇引领着一众警员穿过奢华的办公室,停在休息间门口,那扇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微弱灯光,钱勇的脸变得更白了,大口大口吸着气,他断断续续地说:“尸体就在……就在里面,你……你们进去看看吧。” 推开虚掩着的门,一股血腥与酒精的混合怪味飘散出来,在暧昧的暖色灯光下,一具穿着白色睡衣的中年男人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只见尸体双目微闭,半张着嘴巴,那样子好像依旧在沉睡着。然而,与睡衣同样颜色的白色床单上已经染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有些地方已经干涸,但大多地方还是湿淋淋的,鲜艳夺目。 躺在睡床上的死者正是顶天生物医药集团的老总钱世长。沉睡的面容配上鲜红的血液,使得这具尸体怎么看都令人感到怪异甚至毛骨悚然。 顾阳熙的视线从尸身上移到地板上,地板上有一些脚印,模糊并且凌乱,直到刑侦技术人员在门口照完照片以后,顾阳熙才走进这间原本就不大的休息间里。 向南的墙面上确实有一扇推拉门的小窗,窗虽然关闭着,但窗框也并没有上锁。窗下不远处就是那张单人床,床与窗相隔的地方竖立着一面四折的硬木屏风,屏风上面镶嵌了四幅绢本的人物画。 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台简洁的台灯和一只透明玻璃杯,暧昧的灯光就是从台灯里发出来的,除去这些之外,房间里也摆不下什么多余的物品了。 顾阳熙靠着墙边走进窗子,他朝下张望,南边正好是低矮的老城区,从这里望向对面一览无余,除非凶手像飞鸟一样长着翅膀,否则他无法从下面飞到18楼。不过,顾阳熙抬起头朝上看了看,虽然从所站的角度上看不见什么,他还是想到,这里是顶楼,假如凶手一直蹲守在楼顶上,那么从楼顶直接下来应该会比较容易一些。 想到这里,顾阳熙吩咐两个警员去顶楼看一看,警员带着办公室门口的一个保安去顶楼搜查,法医等技术人员已经进入现场检查尸体。由于空间过小,顾阳熙朝门口走去,经过门口的时候,他看了看门上的锁,休息间的门锁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锁,也许因为办公室的大门已经够严密,所以休息间的门锁并没有做过多防备,这也是情理之中。 钱勇站在门口,似乎对这个房间充满恐惧,顾阳熙走出来,问:“你说过,这个房间最近也安装了摄像头是吗?” “是的。”钱勇朝屋里指了指,就在休息间天花板的吸顶灯底下,有一个不显眼的银白色摄像头,正对着下面的单人床。顾阳熙盯着钱勇的动作,并且观察得很细,当钱勇把手放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下意识朝屏风看了那么一眼。 “钱助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着?”顾阳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啊!?”钱勇肩膀一颤,明显露出惊愕的神态来。 “休息间原本是私人空间,没有人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别人监视,而且你也说了,摄像头是新近才装上去的,从你们的人表现出的过于谨慎和惊慌的神情来看,这个夜里,在这座顶天大厦,必定还存在着什么莫大的危险因素,对不对?” 钱勇短暂的迟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保守这个秘密,而是他更希望让对方主动提出来。 “这个……”钱勇眨了眨眼睛,“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钱总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自从钱总看了那封信以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我是他弟弟,所以他才告诉了我,从他的话语里我听出来,那封匿名信更像是一封威胁信。” “凭什么说那是一封威胁信?”顾阳熙直指问题的关键。 “那封信钱总并没有给我看过,我也是从钱总的谈话语气中感觉出来的,他吩咐我们最近一段时间必须注意顶天大厦进出的陌生人。不明身份的人一概不让进入。我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商业上的敌人,钱总没有告诉我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钱总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钱勇叹口气,说:“就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钱总整个人都变了,钱总本来是个很洒脱的人,他一向把注意力集中在大事上,很少关注细节,自从接到匿名信,他几乎没离开过顶天大厦。也许他认为,在这幢他精心打造的大厦里面,才是最安全可靠的。白天办公,晚上就在狭小的休息间里睡觉,因为办公室里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住在这里绝对不会觉得不方便。几天下来,大厦相安无事,我以为钱总会好些,没想到他没有平静反而更惶恐不安了。就在三天前,他还要求我们在休息室里安装了摄像头,吩咐保安时刻关注着他经常出入的所有房间动向,一旦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什么异常画面,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那感觉就好像……” 钱勇咂着舌头,不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几秒钟后,他还是把那句话说出了口:“钱总那紧张惶恐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缠上了,对,就是那个感觉!”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顾阳熙立刻问。 “我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因为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钱勇下意识错开与顾阳熙的对视,“连日来,钱总的睡眠也不好,他只能借助酒精暂时麻醉神经,虽然平时他就有睡前饮酒的习惯,但这些天他喝的酒比以前更凶了,也许只有靠着酒精,他才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顾阳熙这才回忆起刚才进入休息间闻到的味道,不只是血腥味,虽然门已经被打开很长时间,但还是有一些酒精的味道夹杂在血腥里。不过,当时他没太在意,因为一个成年男人睡前喝一些酒精饮料,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那好吧,现在我很想看一看你所说的那封匿名信,你知道信在哪里吗?” “假如钱总没有销毁的话,应该藏在休息间床头柜的抽屉里。”钱勇推测说。 顾阳熙通知宁晨,不大工夫,宁晨带来一只白色信封,上面只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但是,白色信封突出的位置却印着一方朱红色的印章,印章显然不是信封上固有的,而是用印泥盖在信封表面的。 顾阳熙盯着那古怪的印章,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些什么,但他没让自己的思路偏移,而是迅速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好的打印纸。 A4打印纸的中心,紧凑地写着一行小字,使得整张纸看起来很怪异,有种警告的味道在纸上: 还记得18年前的那件事情吗?你不会忘记的,我当然也不会,作为你昔日的朋友,我劝你还是不要从18楼里走出来! 没有日期,字体是打印的宋体字,然而在普通信件落款的地方,依旧盖上了一方与信封上面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印章。 顾阳熙想:文字表面如此简单,能看出有一点点威胁的口气,但钱世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可能被简短的两句话吓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写信的人掌握了钱世长事关重大的秘密,以至于收到信后,钱世长如此惶恐不安。这封信没有落款,从文字上也看不出是何人所写,既然钱世长能够猜测出写信人的身份,那么出现在信上的两处印章,便是识别写信人身份的关键和标志。 想到这里,顾阳熙问钱勇:“这两枚印章代表了什么?” 钱勇接过信纸,读了读文字,又看了看两处印章,从他流露出的表情上看,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信纸和印章。他摇摇头,回答说:“我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顾阳熙把信封交给宁晨,对她耳语道:“把印章扫描打印,传给局里信息部,查查这个图案代表了什么。” 这个时候,一名年轻的法医从休息间里走出来,顾阳熙故意朝他走过去,为的是错开钱勇,顾阳熙低声问法医:“发现了什么?” 法医报告说:“尸体身上没有暗伤,只有一处致命伤,在脖颈处,被锋利的刀片之类的划开,刀口很深,毫无迟疑非常果断,不应该是自杀。还有,死者死前喝过酒,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很高,也许这正是他被划破喉咙之后没有因疼痛而大幅度挣扎的原因。” 顾阳熙接着问:“现场没有凶器遗留吗?” 法医摇摇头,“没有,连痕迹也没留下,凶手很可能趁着死者醉酒熟睡的时候快速地一刀划破他的喉咙,然后带着凶器离开这个房间,如果有通道和出口的话,暂时只能这么去推测。” 顾阳熙跟随着法医再次来到案发现场,休息室还有两个技术人员在忙碌,顾阳熙根据刚才得到的信息,开始重新打量休息室内部的情形。 单人床附近的地板上有一小摊血迹,钱世长上半身倾向床外,一条胳膊垂下来,咽喉上的血液正是顺着这条胳膊流淌而下。有一个可疑的地方,那就是钱世长即便是酩酊大醉,伤口带来的疼痛不可能不惊醒他,虽然目前呈现在眼前的这种死状有一定的动作幅度,但起码动作幅度应该再大一些才更合乎情理。 法医似乎看穿了顾阳熙的心思,他轻声说:“现场没有挣扎和反抗的迹象,应该是一击毙命,手法很娴熟,这说明行凶的人绝不是第一次杀人。” 这句话令顾阳熙的疑云稍解,血液之所以没有到处飞溅,很可能是凶手事先做了防备,比如用什么东西遮住了伤口。但很快,另一个更难想通的问题便占据了他的脑海:凶手行凶之后是怎么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的?想到这里,顾阳熙伸出右手,在一面有可能存在暗门的墙上敲了两下,墙面沉闷无声。 蹲在地上工作的技术员看出顾阳熙的奇怪举动,说:“没有暗道,我们检查过了,包括地板在内。” 顾阳熙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没有出入口,那就真是见了鬼了。”说着,他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床底下,地面很平,与技术员说的一样,没有任何类似暗门的缝隙。 没办法,顾阳熙只好站起身,也许站起来的动作太快了,他感到脑袋一阵发晕,他又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距离地面四米多的距离,就算有通道,不用辅助器材想爬上去也难比登天。 顾阳熙很郁闷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切实在难以解释,既然凶手无视重重守卫来去自如,而窗外的屏障又难以逾越,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这时,在楼顶勘察的警员回来了,顾阳熙从凶案现场退出来,警员报告说,楼道和楼顶并没有什么异样,虽说18楼是顶楼,但楼顶距离休息间的窗子也将近六七米的距离,没有绳索的辅助,也是没办法爬上爬下的。 顾阳熙不得不重新展开其他的设想,为了开拓一些新思路,验证这些思路的可能性,他决定去找更多的见证者,再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和细节。于是,他带着宁晨暂时离开18楼的凶案现场,坐电梯下到底楼,走进中央监控室,那里早就被警方接管,几个警员坐在监控屏幕前,全神贯注地关注监视器里的录像。 顾阳熙对一个中年刑警吩咐道:“你带上几个同事,让钱勇领着去搜楼,注意,要一层一层仔细排查,并且时刻注意安全,明白吗?” “好的,顾队。”中年刑警走出监视室。 中年刑警走后,顾阳熙又问道:“那四名发现尸体的保安在哪里?” “在录口供。”一名警员回答说。 “你去把他们逐一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们。”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就把其中一个带进监控室,可惜,这个保安虽然彪悍,但表达能力极差,不只是非常紧张而且还是个磕巴,总之沟通起来存在障碍。最后,顾阳熙不得不走出去亲自挑选,在四人之中,只有一个人看起来还算能言善辩,于是顾阳熙选择了这个人来问话。 “先坐下。”顾阳熙指了指空出来的椅子,希望对方的情绪能够尽快平复下来,以便维持一个良好的思考和对话状态,“你怎么称呼?” “保安们都叫我老三。”老三坐是坐下了,但眼神却飘移不定,不知道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间休息室,你以前进去过吗?”顾阳熙直截了当地问。 老三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回答说:“没,当然没有了。” 这个回答没有超出顾阳熙的料想,一个粗手粗脚的保安怎么有可能进入老总的私人空间呢。 这时,老三又补充说:“那是钱总的休息间,我和另一个保安负责18楼的保卫工作,但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甚至连外面的办公室我们保安都很少出入。当然,钱助理倒是经常进去的,因为他们是亲戚吗。” “你和另外一个保安共同保管着一对钥匙,对吗?” “是的,虽然有钥匙,但也很少用得上,只有在钱总或者钱助理不在的情况下用过一两次,比如办公室出现电路问题等等。” “那么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就在这里,我们四个保安还有钱助理都盯着监视器看。” “平时也都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有时候会换班,钥匙交给别的保安,因为大厦门口还会有几个保安把手着,楼里一般不会出现什么情况。只是,最近几天,钱总的休息间里也安装了摄像头,所以我们把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他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那么现在你详细讲一讲案发前后的经过,尤其是大厦断电前后这段时间尤为重要。”顾阳熙看着老三没有催促,他知道老三需要思索的时间。 “钱总一般都是在11点半进入休息间,今天也不例外,他有睡前饮酒的习惯,但钱总这个人很爱干净,他不会把酒杯带入睡觉的地方,因为办公室里什么都有,他洗了澡,换上睡衣进入休息室就直接躺在床上,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钱总睡着了。” “这就是说,钱总睡熟的时候是在12点左右。”顾阳熙为了核对时间。 “对,就应该是这个时间。” “停电的时候是几点?” “凌晨2点多,我没看表,不过不会超过2点半。” “大厦在平常时候经常停电吗?” “不,很少,即便电闸出现问题跳了闸,大厦内部还有应急电源。应急电源可以维持十几分钟的时间,用以处理紧急情况,比如保存电脑里打开的文件等等,但这一次显然是被人严重破坏了。跳闸之后,应急电源根本就没有成功启动,我想这一点你们警察也已经知道了。大厦的电工不得不去启动备用电源,备用电源是大厦电源的另一套电力系统,设计之初,就是为了双保险,当电工启动备用电源时就发现总电闸上面有一处被引爆了的爆破装置,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只能先启动备用电源,但备用电源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派上用场,灯只亮了一会儿工夫就又烧坏了,我想,备用电源肯定也被人动了手脚。” “第一次停电之后你们第一时间做了什么?”顾阳熙集中精神,因为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几个原地待命,对,就窝在这里没出去……”老三不假思索地说。 “原地待命?”顾阳熙打断他,很不理解地问,“既然整幢大厦都出现了异状,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尽保安的义务,而是留在监视室里不动呢?” “是钱助理不让我们擅自出去的,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除了两个人护着电工去修电路,我们几个就都没动。” “当时钱勇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哦,那倒没有……” 没想到,顾阳熙随口一问,却意外得到新的线索,他立刻睁大眼睛,盯得老三直发毛。 “他,他,钱助理他上楼了,所以和我们分开,就……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要求你把事情讲清楚,”顾阳熙仍旧盯着老三的眼睛,“钱勇那段时间在什么地方?” “嗯,好。”老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说,“最初,监控室里有我和曾等在18楼的三个保安、钱助理以及另外两名保安和一个电工,加在一起八个人。起初我们轮流盯着监视器看,11点半过后,我们的保卫重心从宽大的办公室转到窄小的休息间,不过我们仍然没有放松对办公室摄像头的关注,因为假如真有凶手进去行凶,那么唯一的通道就只有办公室那扇双层门。大约就在停电之前的5分钟左右,钱助理突然站起身,他原本睁大眼睛盯着钱总睡觉的那个屏幕上的,当时好像看见了什么。他站起身的速度很快,当时我手里正端着一杯咖啡,有小半杯洒出来,都溅在了他的衣服上。我以为钱助理会朝我发火,没想到他的脸很白,额头也有不少汗珠,他几乎没有看我就朝外面大步走出去,我在后面问他去哪里,他说不用管他,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对了。钱助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出门上了上行的电梯,没过多久,眼前一黑,就停电了。” “钱勇的反常举动没有引起你的怀疑吗?那时你就没去看看监视器屏幕到底出现了什么?”顾阳熙仔细询问。 “我还真看了,一直看到停电,”老三苦笑一声,“不瞒您说,一点儿异常我都没看出来。” “是吗?你再仔细想想。” “呃,”老三皱着眉作回忆状,“真没什么特别,钱总那时也睡着了,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真的,我没必要隐瞒什么。” “那钱勇为什么一下子就慌张起来,并且向外跑去?”顾阳熙接着问。 “不知道啊,”老三摇着头,“我真不知道,不信您去问问别人,因为不只我一个人盯着那个屏幕看。钱助理走后,我就死死盯着显示器,屏幕上除了不断变换的时间数字在跳动之外,一切都处于静止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当时还有个保安问,钱助理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不对啊,那么紧张干什么?可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显示器忽地就全黑了。” “钱勇走出来距离停电相隔多少时间?” “没多少时间,也就三两分钟,这个我真没留心,因为楼里一黑下来,我们都很慌乱。” 顾阳熙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钱勇有可能借着看到监视器里发生的变化为由,跑到负二层去破坏电源,假如真如老三所说,只有那么三两分钟的时间,那么这时间确实有些短。 顾阳熙把这个线索作为一个问号暂时储存在脑子里,又问老三说:“停电之后,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做过什么?” “我打电话给钱助理要求指示。” “哦?”顾阳熙立刻问,“通电话的时候钱勇在哪里?” “因为停电,钱助理被关在电梯里,所以通话的时候信号非常不好,声音不但小,还断断续续的,最后就彻底没信号了。” “是钱勇吩咐你们原地待命的吗?”顾阳熙摸着眉毛,“他的原话是什么?” “突然停电,我就立刻想到钱总的安全问题,要是按照我的想法,就会带上弟兄直接上到18楼进行保卫,可我的提议立刻被钱助理否决了……” “他怎么说?” “他让我们千万不要动,就算一口气从这里跑上18楼,楼梯通道又窄又黑,即便没有暗中伏击,人也得累得半死,何况18楼的大门非常坚固,没有钥匙根神人显灵了,斩杀了困扰我哥做噩梦的妖孽,所以刀子上的血很可能是一直困扰我哥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你们懂我意思吗?所以我才会紧张,企图去18楼看个究竟。” “你说得挺有意思,”顾阳熙浅笑一下,问钱勇,“为什么刚才在18楼时你不把这个情况讲出来?” “不是我不讲,而是没法儿讲……” “这又是为什么?”顾阳熙问。 “因为当我进入休息室时,不但发现了尸体,还看到那屏风上的刀子依旧还是白色,根本就没有变红,当时我还没有下到监控室来看监视录像,当然不敢胡言乱语误导警方,我还以为是自己盯着监视器太久,看花了眼,没想到不只是我一个人看得见那点红色,连你们警方的人也都看见了,这就说明我看见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 “那现在你陪我再去18楼看看,刚才我确实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屏风上。” 顾阳熙从监控室出来,与一名警员带着钱勇再次来到18楼,经过办公室进入休息间,床上的尸体已经被法医抬走了,带血的床铺上也铺着一张白布做掩盖。 “顾队,就是从右面数第二扇屏风……”钱勇介绍到。 屏风靠着床头立着,还没有人移动过,顾阳熙走进床,俯身观察四扇屏风,那上面确实画着四个面目狰狞的、类似庙里四大金刚的整身人物画像,但画风不像任何地区的壁画,虽然顾阳熙不懂绘画,但他也能看出人物造型不属于中国主流文化。 大约每个人物高一米二左右,不但穿戴着盔甲,手里还紧握或挥舞着各种法器,比如斧子、锤子一类的,第二扇帛绢上的人物正如钱勇所说,一只手高举,手里紧握着一把尖刀,尖刀只是用墨线勾勒出来,填涂了一种灰白色的颜料。 顾阳熙用手电筒照着尖刀看了十几秒,也没有看见尖刀变成红色,于是他直起身,转头问钱勇:“刚才在监视器里看见的就是这个地方变红的吗?” “没错,就是这里。”钱勇回答。 “这屏风始终就摆在这间屋子里吗?”顾阳熙问。 “这倒不是,屏风 662f." >是最近新添置的摆设。” “为什么要添置这个屏风?” “因为我哥说他最近总是头疼,我琢磨着有可能是因为天气逐渐凉了,这里楼又很高,风也硬,从窗缝中钻进凉风来,人睡着了就容易着凉,于是就买了四扇屏风挡在床和窗户之间,这不就把凉风挡住了吗。” “那为什么要选择有这种张牙舞爪图案的?” “说起来很偶然,那天我去古玩市场,街边一家店就有个人卖屏风,他告诉我这屏风有抑制噩梦改善睡眠的作用,所以我就买下来,就这么简单。买来之后,我哥也挺喜欢的,因为他一直都说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噩梦缠身,半夜还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既然屏风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于是他没有反对就摆在了这里。” 这个时候,一个警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彩色打印纸,顾阳熙接过来一看,正是监视录像放大后打印出来的局部照片,拿着照片与屏风进行比对,虽然模糊,但还是可以分辨出,照片上的刀子确实变红了。 “假如屏风上面的神仙真有斩妖除魔的能力,斩杀了致使钱世长做噩梦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可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会是钱世长?”跟上来的警员想不通就顺口说出来。 “顾队,”钱勇看了看天花板的摄像头,“您听没听说,用镜头可以拍出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这我可不知道,但我想把这四扇屏风带到局里进一步检查,你不反对吧?” “没问题,您请便。”钱勇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十七章 秘术 折腾了一夜,回到公安局,顾阳熙只在隔间里休息了两个小时,天就完全大亮了。上午9点15分,在刑警大队办公室紧急召开钱世长被杀案的案件讨论会。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陌生的指纹、脚印乃至毛发,所以痕迹鉴定专家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一个男警员报告说。 “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入房间的?是从窗户吗?”宁晨求证般地看着顾阳熙。 顾阳熙摇摇头,说:“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那扇窗户根本不可能成为出入口。” “那是怎么回事?”宁晨说,“屋里还有其他的通道?” “绝对没有。”很多警员几乎一起否定。 宁晨对警方的勘查结论毫不质疑,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惘状态,不知不觉地说道:“那就说不通了,唯一的出入口便只有办公室的大门,可那扇门牢牢锁着啊?” 其余?99lib?的警员都瞪大眼睛,一会看看顾阳熙,一会又看看宁晨,因为这个问题同样折磨着他们,在座的每个警员都非常期望有个人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从理论上来说,凶手根本无法进出。”宁晨说。 “也许凶手根本就没有进出。”顾阳熙沉吟着说道。 “顾队,您的意思是,凶手本来就藏在休息间,始终没有离开过是吗?凶手是等钱勇他们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趁着黑暗逃脱的?”宁晨顺着顾阳熙的思路说,“一直到警方人员修复电路之前,整座大厦都陷于一片黑暗之中,要是有人故意从大厦里趁黑混出去,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会不会凶手一直躲在屏风后面,摄像头始终照不着……”警员提醒道,“凶手等待大厦断电之后,杀了钱世长,躲在办公室的某个地方,等钱勇带着保安打开门,就在钱勇发现尸体之后慌乱的同时,电源再次断掉,凶手就趁黑从楼梯逃出了顶天大厦。” “我觉得你们说得在理。”一位老刑警点头说,“经过那么久的艰苦守候,钱勇等人一定是筋疲力尽,思维和反应能力都已大大下降,凶手趁着黑暗跑掉也是可能的。” “虽然那间办公室很大,但在那里藏一个人也很难,难道钱世长就没有发觉吗?”宁晨说出心中的疑惑。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一位女警员说。 “但钱勇说,这段时间,钱世长的精神很萎靡,而且他还有了酗酒的毛病,要知道钱世长也不怎么年轻了,人要是喝醉了,迷迷糊糊容易忽略很多东西不是吗?”老刑警补充道,然后问顾阳熙,“顾队,您怎么看?” 顾阳熙摸了摸下巴,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办公室里想要藏人并不容易,办公室虽大,但一直有监控录像,即便有陌生人进入过这间办公室,那么肯定可以留下影像,也会被监控室的保安提早发现对不对。所以说,凶手在锁门前就已藏在案发现场的可能性不太大。” “那会不会是凶手躲在办公室门口,跟随着钱勇他们一同混进休息室,然后……”老刑警一拍脑门,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假设,“不对不对,当时的备用电源已经启动,屋子里面有灯光,何况保安一进门就看见钱世长已经死?了,虽然电源立刻又被破坏,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即便有凶手趁着混乱的局面闯进去,已然没有了意义。” “可这些话都是从钱勇以及保安老三嘴里说出来的,没有第三方的人在场,他们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只要钱勇有能力让他的手下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了。”宁晨仍然对钱勇这个人很反感,语气之中都能显露出来。 “钱勇一伙人串通好了一起谋杀了钱世长?!”老刑警很惊诧,“顾队,您说有这种可能吗?” “从表面看,钱勇与钱世长的关系似乎很好。”女警员说。 “你也说了,是从表面上,谁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老刑警叹息着说。 “好了,”顾阳熙挥挥手,“猜测到这里就可以了,钱勇的背景资料要仔细查一查,但最好不要引起钱勇的任何察觉,钱勇这个人很聪明,绝不是看上去的那样,你们明白吗?” “明白。”警员们点点头。 “尸检方面有什么新发现吗?”顾阳熙对着男警员说。 “基本跟夜里的初步尸检相吻合,钱世长是一刀致命,刀口很深,说明凶手手法娴熟,并且心狠手辣毫不犹豫,死前钱世长大量饮酒,并且服用了安眠药,死者被划开喉咙之后,很可能神志恍惚,所以才没有过大幅度的挣扎。” “安眠药的剂量呢?”顾阳熙问。 “安全范围之内,两三片的剂量,”男警员回答,“仅仅是能起到促进睡眠的作用。” 顾阳熙按着头垂下眼睛正思索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众人看向走进来的技术部门的同事,他手里拿着一些资料,说:“屏风经过化验,确实有问题。” “哦!先坐下,”顾阳熙抬起头,显然来了精神,“你快说说看,刚才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刀子变红终究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中国传统秘术。”技术部同事说。 “秘术?”老刑警搔搔头,“什么秘术啊?” “对,这个秘术的名称应该叫作‘贵妃醉酒’。” “不明白,你先说来听听。” “我先念一段从古籍里查找出的文字资料,”技术部同事低头看着手里的材料,念道,“用朱砂一钱,焰硝三分,捣碎和匀,用陈年老酒调配成糊状,装入瓷瓶中密封,埋在向阳的泥土之中,一个月后取出,如果酒气全干,则稍加些酒,再用非铁器拌匀。在绘画时,先用芥壳制的白粉衬底,然后用老酒调治的朱砂稀释后涂于画纸上,晒干,然后用墨线在其上绘画人像图案。画作完成之后,每当把盛满酒的酒杯端近画中人物的面部时,画纸感到酒气,脸部便会变成赤红色,好像醉酒了一般,当酒气消失,画面则由红色变为白色。” “这跟‘贵妃醉酒’有什么关系?”女警员很不解。 “用上述配方调配的朱砂事先涂抹在侍女的脸部,晾干后,画出脸部细节,比如五官头饰等等,侍女画整体完成之后,经过装裱就可以挂在墙上向人展示。打个比方,比如与朋友聚会,可以倒一杯酒凑近那幅仕女画,很快,仕女画的脸部就会变红,就好像是画里的侍女也喝醉了,给席间的人起到饮酒助兴的作用。” “这应该是化学反应吧..?因为里面有朱砂,朱砂本来就是红色的,还有焰硝,那是做火药的硝石,硝石遇到酒精也许会出现化学反应,当然,古人肯定不知道,变这个魔术骗骗那些爱迷信的乡下人还可以。”老刑警说。 “没错,其实‘贵妃醉酒’就是古代的一种传统魔术表演的名称。”技术部门的同事说。 提到“魔术”两个字,顾阳熙心里一惊,同样吃惊的还有坐在旁边的宁晨,她看向顾阳熙,似乎两个人同时想起了齐遇这个人。 顾阳熙低声咳嗽一声,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对技术部门的同事说:“屏风上画的那把刀子就曾经涂抹过类似你说的那种颜料是吗?” “是的。” “钱世长喜欢夜间饮酒,由于屏风距离他的头部很近,从他嘴里吐出的酒气使得刀子变成了红色,是这意思吧?”顾阳熙推测说。 “事实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我问你,刀子变红的这个戏法有没有令人产生幻觉的作用,比如使人突然产生杀人的冲动?”顾阳熙接着问。 “没有。”技术部同事摇摇头。 “这好像与凶杀案没有直接的联系吧?”老刑警随口说。 “目前技术部门只掌握了这些内容,如果有进一步消息,我会立刻再来通报。”说完,技术部同事退出了会议室。 顾阳熙站起身,让大伙各自去忙各自的任务,他把宁晨拉到身边,小声对她说:“去把齐遇带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我想跟他聊一聊‘贵妃醉酒’这个魔术。” 10分钟之后,齐遇稍作打理被宁晨带到那一间被分割出来的小办公室里。齐遇的头发长了些,皮肤倒比之前白了不少,看来是少了风吹日晒的缘故。 “小齐,几天不见,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顾阳熙站起身跟齐遇热情地握握手。 “非常清静也非常舒服,”齐遇满脸是笑,“如果管吃管住在这里一辈子我才高兴呢?”齐遇笑嘻嘻地瞟了一眼宁晨,却见宁晨板着一张脸,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探着身子问,“怎么,看你们这么严肃,难不成出大事了?” “嗯。”顾阳熙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小齐你先坐下。”他又看了一眼宁晨,“小宁你也坐下。” 齐遇坐在顾阳熙对面,眼睛在顾阳熙和宁晨的脸上来回移动。 “小齐,我想请教你一些魔术上的问题。” “顾队,谈不上请教,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中国传统魔术中,有没有一种叫作‘贵妃醉酒’的戏法?”顾阳熙盯着齐遇的眼睛。 “我不是太明白,”齐遇皱着眉,“您可不可以讲得清楚一些?” 顾阳熙看了一眼宁晨,进一步解释说,“比如利用酒精的作用使得画面上的某些东西转变颜色……” “哦,我明白了。”齐遇挺起身子,“您说‘贵妃醉酒’的意思就是用一张画着杨贵妃的古画轴,魔术师倒一杯白酒,把酒凑到杨贵妃的嘴边,不多时,杨贵妃的脸蛋儿慢慢变得红晕,就像真喝醉了一样,是这个魔术吗?” “没错,”顾阳熙肯定地点点头,“小齐,看来你在魔术方面的造诣还真是很高,警方请你来协助破案是请对了。” “顾队,您说的这个魔术在现代魔术界算是一种小儿科的戏法,所以您刚才说出‘贵妃醉酒’,我才没有立刻联想到这方面来。” “你知道变红是怎么做到的吗?”宁晨问。 “肯定是颜料与酒精产生的化学反应,酒精浓度越高越好,至于是哪种特质的颜料配方我就不很清楚了,这种传统戏法已经没有市场,所以我也没兴趣研究。” “小齐,我更想知道的是,”顾阳熙很认真地问出心里的疑惑,“这种戏法会不会让观者产生幻觉,从而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来?” “好的魔术就是一种幻术,让观众迷惑从而产生不可置信大吃一惊的效果,至于您说的违背常理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呢?” “杀人。”顾阳熙回答说。 “杀……人?!”齐遇感到意外,“您是说产生想要杀人的幻觉吗?” “对,有没有这种可能?” “无论是现代魔术还是传统魔术,主要都是以娱乐为目的的,至于杀人这种事我就不知道了。” “小齐,我还想问你个问题,”顾阳熙错开刚才的话题,“在一个封闭的狭小的空间里,如何藏住或者让一个人消失掉,这应该算舞台魔术吧,但在现实的场景之中,比如一间很奢华的办公室里,可以做到吗?” “理论上不能。”齐遇想了想,“但可以伪装,比如运用衣服或者其他道具,使得魔术师在观者面前暂时隐身。” “隐身?”宁晨看向齐遇,“你具体说说看。” “隐身就是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但重点是‘隐藏’而不是‘消失’,虽然观众看不见人,但魔术师仍旧在封闭的空间里,造成的只是一种视错觉。比如有个魔术叫作‘消失的国王’,国王骑着高头大马走上台,身后跟随着一排穿同样衣服的侍卫,当然,国王为了显示出其身份的尊贵,他的服装有别于侍从,往往差别很大,侍从们穿黑色,国王就要穿白色,所以,当国王一上场,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就集中在颜色最突出的一点上,从而忽略了作为陪衬的侍卫究竟有多少个。表演时,一个侍卫走到国王身前,开始挥舞一面大旗子,旗子会完全遮盖住国王的身体两秒钟以上,当旗子落下时,观众会发现骑在马上的国王消失不见了。必须声明的是,舞台上没有暗门、没有密道、没有电线和绳索,然而国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就是这么一种奇特的幻术。” “那魔术师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他真的消失在了舞台上?”宁晨不解地说。 “我说过,不可能真正消失,只能叫作隐藏,其实方法很简单,但必须熟练和有足够快的速度。旗子完全遮盖住魔术师那两秒钟的时间,扮演国王的魔术师必须立刻从马上跳下来,并且开始脱衣服。当然,他身上的衣服上有机关,类似于川剧的变脸,可以很快速地变换颜色,变成与侍卫一模一样的衣服和款式,然后魔术师就会藏在侍卫当中,因为观众不会无聊到去数侍卫究竟有多少个,所以马上的国王就在人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宁晨有些失望。 “原理听起来简单,但时间必须把握得很好,行动也必须迅速,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和配合是很难做到的。” “记得很久之前我在电视上看过一次魔术表演,也是关于消失的,但消失的不是人,”顾阳熙回忆着说,“消失的是一架战斗机,并且助手还把战斗机的轮子拴上了铁链。这时,魔术师在这个场景前用三脚架支撑着一只长方形画框,画框是空的,里面透出了后面战斗机的情景,然后魔术师就把一块布完全遮盖住了画框,也是很短的一两秒钟,当魔术师掀开那块布时,画框里的战斗机居然不见了,这又是什么原理呢?” “是不是画框里的场景完全没有变化,甚至刚才站在战斗机旁边的几个助手的动作也丝毫没变,只不过是战斗机不翼而飞了。”齐遇笑眯眯地对顾阳熙说。 “是的,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就算飞机可以被开走,那速度也没有那么快吧,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个比之前我举的‘消失的国王’的例子还要简单,而且不需要过多的技巧,但给人的视觉冲击力确实很强烈。其实,架着画框的三脚架下面装有轨道和滚轮,就像拍电影那种平移的镜头一样,当魔术师把布遮住画框的时候,画面外的助手就把画框、三脚架连同摄像机一起推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刚才站在战斗机旁边的助手们也跟着跑到另一个地方,移动的点位都是事先计算好的,不会有误,当魔术师把遮布掀开,那么自然战斗机不在那里了。” “可是背景和之前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顾阳熙说。 “这就更简单了,复杂一些可以用实景搭建两处完全一样的场景,如果背景昏暗,完全可以用平面的喷绘图案代替,对了,就像之前警方在胡同里看到的冷冻车,那不就是一种令二维图像产生三维视错觉的把戏吗?只要灯光与环境可以迷惑人的眼睛,那么魔术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每次提到那幅贴在KT板上的冷冻车图片,顾阳熙就倍感尴尬,他垂下头叹口气。 “顾队,你们今天问的问题好奇怪啊,到底A市出了什么乱子,又失踪又幻觉的,还有刚才您说,产生幻觉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来,从而杀了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齐遇是少有的聪明人,他盯着二人的眼睛,“既然把我找来协助调查,警方也不能遮遮掩掩,当然,内部的核心秘密你们不能说出来,我也没兴趣听,起码不太重要的情况也该告诉给我一些,要不我怎么才能帮警方破案呢?” “是这样的,小齐,”顾阳熙紧握双手放在桌面上,“就在昨天夜里,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A市发生了一件大案子。” “真的吗!”齐遇聚精会神,“什么大案子?” “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些信息,但有个前提,你必须先答应我,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顾队,您说……” “你可以选择退出,那样下午你就可以离开公安局继续做你的记者,如果你还想继续帮助警方破案的话,那么当你听到我将要对你说的那些情况之后,除非等到案件完全破获,你都不可以离开局里,而且你不再拥有与外界沟通的任何条件,包括电话和网络,因为你不是警方的编制人员,我们必须保证案子的细节百分百保密。” 齐遇闭上眼睛似乎在权衡,宁晨的嘴唇动了动,她很想劝说齐遇就此放弃,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个选择,你可以回屋去想一想,警方不会勉强任何一个公民……” “不用想了,”齐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既然来局里并且住了这么久,我本来就是来协助警方破案的,你们说吧,我一定保守任何秘密,请你们百分百信任我!” “要不你再回屋好好想想……”宁晨忍不住说道。 “如果一个小人物能够用自己的思想为国家为人民做一点点贡献的话,这该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们,好了,顾队,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顶天大厦的老总钱世长死了,谋杀,被人用刀片割断了喉咙。”顾阳熙一字一句地说。 “有这种事?”齐遇的脸上很平静,有种故意装出的事不关己的意味。 “钱世长关在一间小房间里睡觉,门窗都没有可以进出的可能,房间也不存在暗道和暗门之类的机关,而钱世长却被人割断了喉咙,凶手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齐遇的眉头挤成了川字,“您认为这件密室杀人案跟魔术中的瞬间转移或者是隐形术有关系?” “起初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钱世长的床头立着四扇屏风,屏风上绘制了四个不同的人物图像,其中一张人物图像手里握着一把白色刀子,就在钱世长死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图案上的刀子突然就变红了,然后钱世长的喉咙就断掉了……” “这也太戏剧了,太不可思议了,”齐遇打断顾阳熙的话,“顾队,您想说,是那屏风里面画着的人物用刀子把钱世长杀死了?这可不是魔术,这不成了迷信,或者杀人魔法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再说画中人怎么可能行凶呢,但屏风经过化验。从里面检测出了朱砂、老酒还有硝石等成分,技术部门的同事搜索资料之后发现,这种配方来自中国的古老戏法当中,所以我才想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齐遇叹口气,说,“要知道,所有的魔术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不可能引发任何超自然的力量。虽然我不知道案发现场是什么情况,警方是如何排查的,但必须肯定的一点是,假如死者不是自杀,那么凶手就必然有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且来去自如的逃生通道,这是密室杀人案的前提,脱离开这一点,凶手绝没可能行凶之后毫无踪迹地消失掉,那只是鬼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故事情节。” “你说得很对,但我想问的是……”顾阳熙停了停才继续道,“有没有这样一种魔术,凶手故意制造了很多巧合或者渲染出某一种气氛,当一个特定的人进入这种特定的环境之中,他的脑袋就立刻被某种力量占据了,从而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来?” “有,”齐遇重重地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心灵魔术。” 第十八章 嫌疑人 转天早上,刑警大队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顾阳熙打开一份报告仔细读着,宁晨为其泡了一杯浓茶摆在桌上。 钱勇,曾用名,钱大勇,初中毕业。初中毕业后因家庭条件不好,被送到某烧鸡店做学徒,在烧鸡店工作了不到两年,烧鸡店倒闭,钱勇被迫流落到社会上成了无业青年。18岁左右,钱勇当了3年兵,退伍以后,钱勇做过很多工作,酒吧服务员、保安、快递员、送水工等等,直到哥哥钱世长的买卖越做越大,钱勇才加入顶天集团帮助钱世长处理一些正经的事务。 钱勇与钱世长的父亲名叫钱保田,钱保田有过两次婚姻,第一个妻子在钱世长14岁那一年生病死了,后来经人介绍,与一个寡妇重组家庭,寡妇带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正是后来的钱勇。所以,钱世长与钱勇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走访邻里的民警得到的消息是,大哥钱世长从小对钱勇非常照顾,甚至比亲哥哥还要好。继母,也就是钱勇的母亲也很贤惠,对钱世长也非常好。总的来说,这个重组的家庭是这个社会少有的和谐的四口之家。 钱勇最大的爱好就是射击,也许这是他当过兵的缘故,小时候的钱勇就喜欢摆弄气枪之类的玩具,这不奇怪,男孩子有几个不是喜欢这类玩具的。钱世长逐渐有钱了,钱家也富裕起开,钱勇时常与有同样爱好的朋友去省里的打靶场,所以,钱勇认 8bc6." >识了不少富裕家庭的纨绔子弟…… 顾阳熙放下材料,用手指按压着发胀的眼睛,从材料上看,钱勇与钱世长并不存在明显的矛盾或者利益冲突,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宁晨首先介绍了案发经过,同时把现场监控录像的剪辑部分反复播放了几遍。对于这样离奇的入室行刺事件,没去过现场的警员们也只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宁晨说完案情之后,技术部的同事开始补充一些外围已经掌握的情况,他说:“断电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顶天大厦配电室的主供电缆上被安置了一个无线控制的爆破装置,爆炸的威力很小也发不出多大的声响,但产生的高温足以将电缆的绝缘层熔化,导致供电系统短路瘫痪。备用发电设备同样被动了手脚,这一次不是安装遥控的爆破装置,而是很巧妙地剪断了两组电路,输出电缆本来由四组线路组成,其中两组都被事先剪断,剩下的两组线路无法承受负荷,所以在启动后不久由于高温过热再次烧断了。”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顾阳熙提醒众人道,“既然要破坏,为什么不把四组线路都彻底剪断呢,偏偏要留下一部分,也许这本来就是凶手计划的一个环节。在开会之前,我和技术部门的同事有过一些设想,不过,似乎不能站住脚,既然大家都在,也不妨讨论一下。” 顾阳熙顿了顿,又说道,“我们当时认为,监视录像有一段是伪造的,就在刀子变红前后,伪造视频的目的是分散监控人员的注意力,从而造成慌乱,使得凶手杀完人之后得以顺利脱逃。假设那是一段伪造出来的录像,那么在刀子变红这段时间,钱世长就已经遇害了,然而监视器上保安们看到的钱世长却还活着并且熟睡着。” “有些道理!”对这个思路认同的警员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说道。 “虽然制作假录像并不太难,”顾阳熙话锋一转,“比如我们从屏幕上看到的图像,都是从摄像头传过来的电子信号,要造假的话,只需要把接收摄像头的传输线拔下来与事先准备好的播放器连接在一起,那么监控屏幕上就会显示出想要播放的内容,但是监视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个问题,也就是说,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系统内部已经设定好的时间,与图像信号无关,不管屏幕上出现什么样的画面,显示的时间都不可能发生变化的。这样一来,即便凶手利用高科技手段,他也很难预料案发时准确时间,所以我才说,录像造假的推测站不住脚。” 认同的警员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说:“那凶手真神了,来无影、去无踪啊!” “我们肯定还是忽略了什么……”顾阳熙眯起眼睛,目光像是凝滞在某些看不见的迷雾之中。 会场暂时陷入沉默,众人似乎都在凝神思索却又难得头绪。 就在此刻,宁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赶紧一边接听一边退出会场,生怕干扰到其他人的思绪。但不久之后她重新走进会议室内时,却毫无顾忌地大声嚷起来:“顾队,钱勇打电话说,他找到了凶手换下来的衣物!” “快,现在备车,我要亲自去顶天大厦看个究竟!”顾阳熙立刻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顾队,”钱勇知道顾阳熙会亲自前来,所以他事先等在底楼的大厅里,见到顾阳熙和宁晨走进门,他迎上去,说,“我发现了凶手遗留下的带血的外套,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你们请跟我来。” 几个人穿过大厅走近电梯口,等待之际,顾阳熙抓紧时间了解情况,他问:“昨天警方曾经彻底的排查都没有任何发现,你又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这部电梯里。”钱勇指着面前的电梯。 “电梯里?”宁晨盯着顾阳熙,“电梯这么明显的地方同事们不可能忽略,这么小的空间怎么可能藏得下东西……” 刚巧,电梯门在这时打开,几个人上了电梯,钱勇的办公室在八楼。 “确切地说不是在电梯里面,而是……”钱勇指了指电梯顶部,“而是丢在了电梯上面,今天上午整个顶天大厦进行安检,是一个电梯维修工偶然发现的。” “凶手行凶之后,趁着停电,撬开电梯门,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了里面,电梯碰巧在下面,于是衣服就落在了电梯顶部,是这个意思吗?”顾阳熙问。 “没错,就是这样。”钱勇点头称是。 八楼到了,三人走下电梯,进入一间比18楼稍小的办公室,但也装修考究。 桌面上放着一只扁平的纸箱,在室内颇显突兀,钱勇快步走过去,打开纸箱,里面露出了一件黑色长袖休闲上衣,上面确实有少量喷溅的血迹和大量灰土。 “就是这件衣服?”宁晨问。 “是的。” “这99lib?件上衣自从被发现之后,有几个人碰过?”顾阳熙问。 “安检的工人们肯定碰过,对了,”钱勇提高了声音,“还有我,我也碰过。” 顾阳熙皱了皱眉,又问:“除了这件衣服,还发现别的什么了吗?” “还有一枚剃须刀片,是在衣服口袋里发现的,刀片就在衣服下面。”钱勇指了指纸箱底部,顾阳熙冲他点点头,于是钱勇撩开一只袖子,露出箱底的一枚带血的刀片。 “这箱子我们要带回局里化验,你有意见吗?”宁晨说。 “可以,不过……”钱勇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请你直说。”顾阳熙催促道。 “为了避免误导警方,我必须声明,”钱勇顿了顿,“这件黑色上衣是我的。” “你说什么?!”宁晨吃惊地看着钱勇,“衣服是你的,你……” “宁警官请你们千万别误会,”钱勇下意识把双手举起来护在胸前,“衣服是我的没错,请你们先坐下来听我解释。” 顾阳熙与宁晨互望一眼之后同时看向钱勇,钱勇的表情比先前平静了一点点,于是,三个人分别落座,钱勇说道:“钱总的办公室我不用再介绍,那里的情况你们都很清楚,办公室的各种生活上的设施很齐全,无论是食品还是衣服,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一个月绝没有任何问题。大班椅后面有个隔断,靠墙的地方打了衣柜,你们肯定看见了对不对?” “嗯,请你继续说,不用过多介绍办公室的布局。”宁晨觉得钱勇的话很啰唆。 “我的一些衣物就放在那个大衣柜里。” “你的衣服怎么会放在钱总的衣柜里?”顾阳熙不解地问。 “哦,是这样的。”钱勇早就预料到会回答这样的问题,所以他接下来的语言很顺..畅,“我哥没有贴身的秘书,一般外出处理一些事情或者参加活动一般都带着我,你们也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八楼,钱总的在18楼,相差十楼的距离,假如遇到亟待处理的生意活动,我下到八楼来换衣服显然很麻烦,既然钱总办公室的空间足够大,那么我就把一些简单的衣服放在了18楼的衣柜里,当然,衣柜里主要还是钱总自己的衣服。” 宁晨思索着与顾阳熙对视了一眼,仅从钱勇的叙述中,似乎听不出什么疑点。 “你说这些是为了证明昨天案发的时候,你这件上衣就挂在18楼的衣柜里?”顾阳熙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钱勇点点头,又说,“我猜想凶手进入休息间之前,担心自己身上的衣服会被溅上血迹,所以打开衣柜随便取出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行凶之后,又把衣服脱下来丢进了电梯里……” “请等一下,”顾阳熙抬起一只手,“之前你一直说,凶手绝没可能进去办公室,尤其是办公室的双层门,要用两把钥匙一起打开,怎么从你的话里我好像听出……”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办公室的那把锁有两套系统,不但可以用钥匙开启,而且还可以通过输入密码来开启。钥匙只有一组,密码也只有钱总自己知道,并且不定时更换密码。我想,凶手在进入之前不知用哪一种方法破解了密码。” 钱勇报出的信息很令顾阳熙疑惑,似乎钱勇在有意为之前营造出的密室制造漏洞,但不知18楼是真的存在漏洞还是钱勇的故意补救。 “顾队,您在想什么?”钱勇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阳熙盯着钱勇的眼睛,钱勇的眼神还算镇定,“或者你还有其他别的发现吗?” “有。” “还发现了什么?”顾阳熙越看越觉得今天的钱勇不寻常。 “我知道凶手是从哪里逃出顶天大厦的了。”钱勇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令顾阳熙与宁晨更怀疑了。 “为什么时隔两天,顶天大厦出现了这么多新问题和新漏洞?”宁晨也意识到有种人为安排的感觉。 “钱助理,现在请你带我们去看看吧。”顾阳熙表现得还是以往的从容不迫。 作为顶天集团的总部大楼,顶天大厦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底层大厅,所以大厦底层单独向着楼体南面凸出了很大一块空间,这片空间的顶部自然就形成一片露台,平时很少有人会到达这个地方。这片露台距离地面五六米的距离,如果借助一小段绳索从这里上下,是完全可以的。 可为什么当晚那么多警员费尽心思地搜查却没有发现通向露台的窗口呢?所以警方一直认为那个露台并没有出入口,只是被封死的一块区域,因其与18楼相距甚远,所以就忽略了。接下来,钱勇的解释是这样的—— 他说,通向这片露台的窗口在安全通道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靠近楼梯的墙壁上,墙壁上开出了一扇小窗。最初可以从小窗翻过去,进入露台,但自从大厦建成之日起,就没人爬上小窗进入露台了,所以那扇窗户早就遗弃不用。时间一长,楼梯里也堆积上了一些纸箱之类的杂物。由于大厦底楼的大厅修筑了宽大豪华的楼梯,所以人们下电梯之后就下意识拐到大楼梯上直接下楼到一楼出口,其实一楼大厅实际上是一层与二层两层楼打通的复合式,加之楼道里昏暗摆着杂物,所以就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一边说着,电梯门打了开来,正是底楼豪华的大厅,顾阳熙这才发现,刚才是从大厅的梯形旋转楼梯下面走上来才来到电梯口的,脚下已经是二楼了。看来,刚刚是从二楼上到的八楼,虽然电梯的按钮上显示出的数字是一楼,很可能实际上的一楼被电梯忽略掉了,这确实很容易造成一个盲点。 “顾队,楼梯口在这边。”钱勇伸出一只手作指引。 从安全通道入口进入很窄小的楼梯口,楼梯朝上通向顶层18楼,下面通向地下室。此刻,三个人的脚下确实堆积了不少杂物,那扇通向露台的小扁窗就在墙上,旁边还有纸箱,可以看出,是纸箱移开之后才把窗口露出来的。 顾阳熙对宁晨说:“当晚我没有到这里来过,搜查小组的警员难道没发现吗?” “技术人员就是从这里下到配电室修理电路的,肯定是来过,但当时窗口必然被纸箱之类的杂物遮盖住了,再加上整条安全通道的墙壁上都没有窗户,所以搜查小组就忽略了这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顾阳熙叹口气,说:“既然搜查小组经过时这里的窗子没有露出来,假如凶手是从这里逃出去的,那么在他逃走之前,还故意从外面把纸箱复位,然后才跑掉的,看来这凶手还是一个身手敏捷思维缜密的家伙。”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钱勇指着窗口,“因为大厦内发生了恶性事件,这两天我就命令安检人员下大力量彻查整个大厦,结果是工程师看了图纸才发现这里有个隐蔽的窗口,于是我派人从窗口进入露台,但露台上什么也没发现……” “脚印等痕迹也没有吗?”宁晨问。 “不是没有,而是看不出来,因为露台上面铺就了一层碎石,本来表面就不平,即便有脚印也看不出鞋子的准确尺寸和鞋底印迹。” 虽然钱勇说在露台不会有什么发现,但顾阳熙还是通知局里调来了三名技术人员,经过一个小时的搜.查,确实在露台上没发现什么异常。露台上的脚印是有的,并且很杂乱,但钱勇已经声明,他派出过安检人员上去搜过。 下午回到局里继续上午的会议,但一部分同事去忙别的事情了,只有一少部分人在场。 “这下子好了,凶嫌的逃跑路线已经明了,”老刑警推理说,“凶手事先破解了双层锁的密码,然后潜入办公室,躲在哪里都不重要,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密室了。” “最头疼的就是密室问题,既然有了通道,那么我们破案的思路就可以放宽了,”有一名警员说,“我觉得凶手事先破坏了电源之后才进入的办公室,因为监视录像上没能拍到任何凶手的图像,假如办公室门上的电子锁的电源不是独立的,那么必然是凶手在打开门锁那一刻,利用手里的遥控爆破装置引爆了电闸,这下子楼里一片漆黑,但睡梦中的钱世长一无所知。” “对,”老刑警接过话头,“凶手显然很有经验,这可以从他那一刀毙命的狠劲儿看出来,他担心把自己的衣服弄脏,就从大衣柜里随便找出一件上衣套在身上,然后进入休息间杀人,行凶之后,他随手把刀片放进了外套口袋里,但是忽略了那件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但他也足够小心,手上戴着手套,以免留下自己的指纹。凶手走出办公室,从安全通道一直下到一楼有窗户的地方,这中间假如遇到巡夜的保安也没关系,因为那么大的一幢楼,藏下个把人再多的保安也发现不了。一楼的楼道类似杂物间,这里肯定没有保安,凶手从容地把挡在窗前的纸箱子移开,就从窗口跳到露台上面,借助绳索便很容易逃之天天了。” “可是你忽略了一点,”警员提醒道,“带血的衣服这个细节你忽略了。” “哦,对对对,”老刑警一拍脑门,“一定是在逃跑的中途,凶手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带血的别人的衣服,于是就脱下来,跑到电梯门口,拉开门,把衣服丢进去,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丢掉衣服的楼层必须在18至15楼之间,因为衣服落在电梯顶上,而电梯停电时正好在15楼。” “你们觉得有这个必要吗?”顾阳熙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引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投过来。 “顾队,您指的是什么?”老刑警问。 “扒开电梯的铁门也得耗费十几秒的时间吧,凶手刚刚行凶,既然有通路,他有必要非得在那个时间段丢掉衣服吗?等他从一楼的窗口中脱逃之后再丢掉不是更安全?” “顾队说得也有道理……”警员扬了扬眉毛,“但既然能杀人,那么凶手的想法肯定与常人不一样,他要这么做,那是他的事情啊。” “还有一件事情我理解不了,”顾阳熙抬起头,“大厦的备用电源也事先遭到破坏对不对?” “是,但没有完全破坏掉。”宁晨同答。 “既然可以提前破坏,为什么还留下一部分,完全破坏了备用电源不是对凶手更有利吗?虽然破坏后的后备电源承受不了多久,但只要灯一亮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对不对?”顾阳熙征求意见般地看向众人,却见对面坐着的几个人纷纷都低下了头,不知如何应答。 停顿了半分钟,顾阳熙继续说道:“凶手之所以会选择这样做的,只能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众人异口同声问。 “一,凶手丢失带血的衣服和破坏部分电源是为了嫁祸大厦里的某个人;二,凶手就是大厦里面的某一个人,制造这些虚假的线索,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和制造不在场证明。”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图案 到底谁是凶手? 顾阳熙憋在办公室一个早上仍没有半点进展,脑子却渐渐发涨。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暂时修整片刻。但刚刚闭上眼睛,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他接起电话,是外围的调查人员打来的。 因为钱勇的资料里写着钱勇爱好打靶,于是昨天下午,顾阳熙派出两名警员去省里规模最大的打靶场调查,果然,靶场的管理人员确实认识钱勇这个人,并指出钱勇是靶场的常客。每次打靶不只是钱勇一个人,而是有一群气味相投并且固定的朋友。朋友大都是些家境富裕的年轻人,钱勇似乎最为年长,在年轻人里面是个说话算数的头头。 顾阳熙觉得这个线索不容忽略,他调去两名警员暗中摸查一下钱勇身边朋友的底细,但必须谨慎,千万不能让钱勇知道A市的警察在查他。 两名警员经验丰富,过不多久又有了新消息,声称每次来打靶都有大约七八个人,都是男性,年龄在20到30之间,钱勇最长。服侍他们打靶的靶场员工说,这些人好像有一个组织,叫作“极限魔力”,类似于俱乐部这样的组织,俱乐部里面的成员大概就这么七八个,所以每次出来玩都是这些人。 放下电话,顾阳熙把宁晨叫进屋来,对她说:“你去上网搜一搜,有没有关于‘极限魔力’这个名字的介绍。” “搜索重点是什么?” “年轻人的组织,类似于俱乐部。” “好的,一有消息我就立刻来告诉您。” 宁晨拉开门的时候,顾阳熙拦住她,说:“你把齐遇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宁晨愣了愣,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10分钟之后,齐遇推门进入窄小的办公室。 “顾队,您找我?” “小齐。坐。” “案子有新进展了吗?”齐遇似乎对案子很关心,刚坐下就问道。 “倒是有一些发现,但现在还不好说。” 顾阳熙把双手放在桌面上,与>齐遇拉近了亲善距离,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说:“你声称对所谓的心灵学了解一二,我想问你,如何能让一个人按照另一个人的指示去行动?” 听了这句话,齐遇心里明显慌乱了,但慌乱很短暂,绝没超过3秒钟,他笑了笑,反问道:“顾队,您这个问题我不太懂,如果您想让一个人听您指挥去做您需要的事,那么您只管下达命令不就完了,别忘了,您是有权力给手下下达命令的。” “小齐,你领会错了我的用意,”为了让这个话题轻松一些,顾阳熙也笑了,“我是说两个不相干的人,没有利益与职位的关系,甚至之前都没有见过,藏书网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操控其中一个人听从另一个人的意图,做出操控者想要达到的结果?” “能够具体一些吗?” “嗯……”顾阳熙略微想了想,“比如我去古玩市场逛一逛,路边碰巧有个人在卖屏风,屏风虽然很好,但卖家具的商家很多,我为什么只买了那种样式的屏风,而忽略了其他商家的屏风?”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齐遇很聪明,“钱世长屋里那件会变颜色的屏风,您怀疑是有人故意卖给钱勇的,而且这很可能与钱世长不久之后的被杀有密切联系。” “对,假如是普通商家,没必要在一扇屏风上过多做手脚,何况商家也不知道钱世长有睡前饮酒的习惯。” “那么您没有问钱勇那屏风是通过什么渠道购买的吗?” “问了,但我没有把这个问题重点化,因为我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从而打草惊蛇。” “哦,原来是这样。” “钱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他去古玩市场偶然买来的,因为18楼的窗子透风,把屏风挡在床头可以挡住阴风,这就是初衷,所以我很想知道,一个不相干的人如何能让一个人信任自己,从而把手里的屏风卖给钱勇。” “假如卖家足够聪明,他是可以办到的。”齐遇肯定地回答。 “此话怎讲?” “如果一个人有高于常人的记忆力,超凡的智慧,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他了解人的意识和思维,并且将这些天赋和技能综合利用,那确实是可以完成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事情。” “这和心灵学有关系吗?” “当然,让一个人听从自己的意图办事就是控制了他人的心灵,这可以说是心灵学中的暗示术范畴。” “暗示术?”顾阳熙摸着下巴,示意齐遇继续讲下去。 “对,确切地说应该是心理暗示术。暗示术分自我暗示与对他人暗示,暗示术一般最容易在自己身上起作用,积极运用自我暗示,可以改变自己和他人的身心,从而过上一种积极健康的生活,这是暗示术阳光的藏书网一面。爱米尔·库埃是心理暗示术初期的研究与实践者,被称为‘暗示之父’,他早期学习药剂学,后来开设药店,成为一名杰出的药剂师。通过试验他发现,当他向某位病人夸赞药物的神奇疗效之后,病人的康复速度明显加快。于是,他从此步入对想象力和催眠术的研究之路。他坚信,想象的力量可以同时起到积极的和不良的作用。一个人可以通过运用想象的力量,从身体、精神和心灵上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以说,暗示术是一门新兴的学科,然而它又如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古老,并且一直被很多人忽略或是错误地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暗示术包括自我暗示术,是暗示术阳光的一面,那么……” “我刚才说了,掌握这种技能的人必须足够聪明,如果他要运用这种技能暗示一些人做一些事情,也是完全可以的。最常见的是,推销员都懂得一种说话技巧,明明知道对方对这一领域并不太懂,推销员却说,‘相信您一定是内行,知道什么什么’等等,然后,才会把自己要推销的观念说出来。这样做,要比直接说‘也许你不知道……’的效果好得多。因为前者表现的是同一立场,也是尊重;后者表现的前提是对方不懂,需要指点。人人喜欢被尊重,当然前者的说法最讨好,其实,推销员的这种说话方式也是一种暗示,暗示你与他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小齐,你说得有道理。” 得到了顾阳熙的鼓舞,齐遇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下去:“我们处在一个充满暗示的世界里,但粗鲁的、太过明显的暗示不但起不到好的效果,还会令人立刻产生逆反心理,比如家长每天督促孩子要好好学习,暗示考好成绩给予怎样的奖励,其实这种生硬的暗示往往很少得到良好的效果,很容易让孩子对学习产生厌烦心理。所以说,运用暗示术并且成功的人,必然非常聪明。 “有一个关于暗示充分发挥了其作用的例.子:一家体育馆正在上演一场精彩的球类比赛,球迷兴高采烈全神贯注。而后馆内的值勤医生接受到两名食物中毒患者,患者喝过自动售货机内的冰镇饮料,于是医生怀疑是饮料有问题,就用广播通知在场人员不要继续饮用该饮料。准知道,广播刚一播出,体育馆内立时乱作一团,球迷之中不断出现呕吐者,接下来,数十人被送进医院。后来查明,冰镇饮料根本无毒,最初的食物中毒者是自身原因引起的,这就是他人暗示转化为心理效应的一次绝妙例证。 “还有通过言语进行的心理暗示,言语本身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使人信以为真,在中国古代,也有这样暗示成功的例子。《晏子春秋》中记载,齐景公患水病,卧床十几天,一日夜间,他梦见天空出现两个太阳相互争斗,以为是不祥之兆,于是对晏子说,他恐怕快要死了。晏子请来最出色的解梦师,事先吩咐解梦师如此说,‘主公所患的水病属阴,而梦里的太阳属阳,一阴难斗二阳,梦里预示着水病即将痊愈’。解梦师不解,问晏子说,为什么晏子不亲口把这些话告诉齐景公,晏子告诉解梦师,这些话从解梦师口中说出来,齐景公才会更加相信。果不其然,不久齐景公的病情就大有好转。” “小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懂得的知识还真不少,看来,暗示无处不在,不过……”顾阳熙的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生硬,“之所以你现在住进了公安局里,是否也是因为你故意给警方做出的暗示发挥的作用?!” 办公室的气氛立时陷入尴尬之中,齐遇紧闭着嘴巴不再出声,正僵持着,宁晨走进来,她低声告诉顾阳熙,搜到了关于“极限魔力”的一点点信息。 齐遇被其他警员带回自己的房间,等他们远去,宁晨不解地问:“顾队,你们刚才都谈什么了,怎么气氛好压抑?” “谈了一些关于暗示术的话题,齐遇这个年轻人懂得的知识真不少,看来之前小看他了,对了,你查到了什么?” “‘极限魔力’这个关键词在网上并没有任何新闻线索,也没搜到类似于俱乐部这样的组织,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不存在,”宁晨继续说,“但还是有发现的,我搜到一个聊天群,就叫这个名字,但这个群不允许陌生人加入,但我已经通知网警协助我们用特别的办法进入该群,进一步得知群内成员只有九个,并且里面有个管理员的昵称就叫勇哥,得到这些消息之后,我就立刻来通知您……” 宁晨从身后拿出一张打印纸,“这是用图像处理软件打印出来的九个成员的列表,您看看……” 图像上的文字很小,顾阳熙戴上眼镜看着,九个昵称都起了五花八门的名字。很快,他从中找到了“勇哥”这个名字。 “昵称后面这一串号码可以查出勇哥的身份吗?” “假如那个人没有故意掩盖身份,是可以大致找到的。” 顾阳熙摘下眼睛,从抽屉里找出一只放大镜,对着图标和昵称一个一个仔细看下来。不多时,他举起打印纸对着阳光仔细看了半天。 宁晨不解,问:“怎么?顾队您发现了什么?” “第九个人的图标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你能不能给我处理放大一些?” 10分钟后,宁晨一脸惊异地来找顾阳熙。没等顾阳熙发问,宁晨就说道:“顾队,您快来看看,这个图标放大了之后,真的很像很像……” 宁晨把两张纸放在桌面上,顾阳熙低下头对照了半天,一张纸上是放大的昵称图标,另一张纸上是钱勇提供的匿名信上盖着的红色印章,这么一比对,两个图案真的非常类似。同时,顾阳熙想到了牛大姐提及的那封信,似乎火漆上盖着的图案也与这个图标类似。 顾阳熙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因为这确实是案件一个极大的突破,起码把前后案件串联了起来,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最近发生在A市的一系列案子,必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连续案件。 牛大姐口述的图案十分模糊,几乎不能说明问题,钱勇提供的信件上面的印章虽然明显,但印泥盖在纸张上也不会十分清晰,只能大致辨别出图案轮廓,而在聊天群里面得到的图标经过放大处理后,红底白字确是非常清晰。 “你看这个图案像什么?”顾阳熙问宁晨。 “既像个变了形的葫芦又像是一个太极图……” “但这个葫芦有点儿扁,太极图又有点儿方,”顾阳熙举着放大镜,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我看应该是葫芦里面套着一个太极图。” “是啊,就是很奇怪的一个图案。” “这个人你们查了吗?”顾阳熙突然想起这一点,“用这个图标的人的昵称叫什么来着?” “叫‘潜伏’。”宁晨回答说。 “对,是叫‘潜伏’这个昵称,‘潜伏’……”顾阳熙蠕动着嘴唇念叨着,“潜伏,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这名字有深意,这个人到底是潜伏在聊天群里,还是潜伏在A市,或者就潜伏在公安局内部……” “叫‘潜伏’的这个人申请的号码位数很长,这说明是新近一段时间申请的新号码,这种号码最难查找,很多网络骗子都是申请了新号码,诈骗之后那个号码也会遗弃不用,虽然网警在帮助我们调查,但不一定能找出这个人的信息。不过,其余八个人的号码倒都是几年之前就申请过的老号码,尤其是‘勇哥’的号码,差不多已经使用了五年。” “不管机会有多大,我们都不能忽视,”顾阳熙对着宁晨点点头,“你先去忙吧,查到什么线索立刻通知我。” “好的,顾队。” 下班之前,宁晨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很意外,竟然是希望小站孤儿院的周阿姨打来的。周阿姨说,她刚才给齐遇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担心齐遇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贸然给宁晨打过来。 宁晨一时不知如何向周阿姨解释,她总不能说,齐遇被关在公安局里,他的电话以及一切与外部联系的可能都被屏蔽了。为了错开话题,宁晨问周阿姨孤儿院是否发生了事情,不料这一问,周阿姨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晨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顾阳熙,于是下班之后,宁晨开车陪同顾阳熙第二次来到希望小站。 不出所料,希望小站失去了原来的整洁,写着“拆”字的一面墙已经被推倒,到处都乱糟糟的,透着一股悲凉。 不大的院子里坐着很多孩子,没了笑声,一张张脸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木讷,周阿姨也坐在孩子当中,她没有看见宁晨和顾阳熙走进来,因为她正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周阿姨的腿上坐着那个曾经与宁晨猜过拳的胖孩子,那孩子的半张脸比上次更胖了,皮肤上有一些青紫色,一看就知道受了伤肿了起来。周阿姨正全神贯注地用纱布沾上紫药水给孩子涂抹伤口,但那胖孩子却似乎感觉不到痛,他看见了宁晨,居然又举起那只被烫伤过的小拳头挥舞着,脸上也绽放出憨厚的笑容。 周阿姨看见了 6765." >来人慌忙站起身,她把紫药水交给了一个10多岁的小女孩让她帮忙,自己走上前与宁晨打招呼。 “我知道你们工作忙,还打电话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齐遇那孩子,他没事就好。” “齐遇挺好的,正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所以电话暂时关机了”宁晨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那就好,邵就好,”周阿姨在裤子上擦着手。 “孩子的脸是怎么弄的?”宁晨问。 “唉,是这样,这块地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下午开发商带着一伙人要求我们赶紧找地方搬家,马老师就跟着拆迁负责人一起去了市里,开发商雇来的一伙人等得不耐烦,就自作主张动手把那面墙拆了。可这孩子不懂事啊,也怪我没看住,他挥动着小拳头其实是想去跟其中一个工人猜拳,雇来的工人也是孩子,看起来不超过18岁,他还以为胖孩子攥着拳头用石头丢他,于是他就先下了手……” “马老师还没有从市里回来吗?”顾阳熙问。 “还没有,他是跟着别人的车走的,回来时他肯定不舍得坐出租车,坐公交车要倒好几次车,所以天黑了能回来就不错了。”周阿姨连连叹气,眼泪又落下来,“但愿可以多宽限些日子。唉,现在真是没办法了,有地方去我们怎么能不搬呢?” “周阿姨,您不要哭……” “以后的事情我都不敢想,马老师年纪那么大了,万一哪一天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个女人怎么办,我要是撒手不管了,怎么对得起这些个孩子们。” 离开希望小站的时候,宁晨与顾阳熙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两个人心里都堵了个大疙瘩,遇到这种事情,没有上百万资金是改变不了什么的,无论是顾阳熙、宁晨还是齐遇,都不能改变什么。 第二十章 绑架 这天早上,由于一个细节的被发现,案子一下子有了新突破,凶手的真面目也逐步浮出了水面。 那件钱勇提供的凶手的血衣经过各方面检验,上面除了与钱世长相符的血迹之外,还有钱勇的毛发和皮屑,但这证明不了钱勇就是凶手。因为狡猾的钱勇已经事先声明过,那件衣服原本就是他的。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钱勇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撒谎时还能那么镇定自若。 就在那件黑色上衣的肩膀部位,技术部的警员又发现了几滴咖啡的污渍,警方推测是穿着衣服的人由于慌乱触碰到了别人的手臂,然而那人手里正端着咖啡,就这样喷溅在衣服上,因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所以穿着这件衣服的人很难发觉。 顾阳熙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超于常人,与案件有关的细枝末节他都清晰地记在心里,这是顾阳熙办案的风格和特点,也许只有到了案子破获的那一天,他才会有选择地把它们遗忘掉。 当夜在顶天大厦,老三曾对顾阳熙说过,钱勇发现监视器出现了异常之后瞬间站起身来,老三手里就端着一杯咖啡,如果老三没有撒谎,口供属实的话,也许当时钱勇穿着的上衣就是丢进电梯顶的这件血衣,然而顶天大厦的密室杀人案,很可能只是钱勇自导自演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闹剧。 负责此案件的警员相继进入会议室,坐定之后,顾阳熙开始了他对案件整个过程的推理—— “凌晨3点,接到钱勇报案之后,警方迅速抵达顶天大厦,当时偻内很黑,我带着同事们从安全通道的楼梯登上18楼,钱勇与四名保安等在那里。为了降低破坏现场的可能,直到电源修好之后,警方才经过办公室,进入凶案现场,并发现了钱世长的尸体仰躺在床。 “从这一刻,我就产生一个疑点,也是因为心中有了这个疑点,我才开始怀疑钱勇。虽说钱家两兄弟在外人眼里关系很融洽,但钱世长死后,从钱勇表现出的处理问题的方式上看,钱勇根本就不是别人眼中那个只能任人摆布、没有思想、好无大志、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那么也许就有一种可能:钱勇一直都在演戏。大概用卧薪尝胆来形容有些夸张,总之钱勇应该是个很有心计的年轻人。钱勇演戏给兄长看,演戏给父亲看,演戏给顶天大厦的所有员工看,这是为了什么呢? “多年的隐忍还能为了什么?即便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出来,这些都是题外话,与案件无关。回过头来还说第一个疑点,那就是当钱勇?99lib?看到哥哥的尸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救护车,反而通知警方来收尸体? “据保安与钱勇自己的口供,当时备用电源没能支撑多久,钱勇与众保安进入休息间很短的时间就再次断电,这么短的时间,钱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断定自己的亲人就那么死了?即便不是亲人,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下意识都会找救护车求救,怎么可能放弃一线生机直接报警呢?你们说这是不是最大的疑点? “第一个疑点,说明钱勇的潜意识里对钱世长的死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接下来说第二个疑点。案件发生的第二天,钱勇报告警方说在顶天大厦偶然发现了凶手的血衣,而且同一天钱勇还对警方提供了凶手的逃跑路线。不可否认,钱勇嘴里说出的所谓逃脱路线是可行了,但过于急功近利往往会令人产生怀疑,他越是想表明自己的观点,却越是让人感到有人为制 9020." >造的感觉不是吗?虽说当时钱勇很镇定很松弛,但既然是在编制谎话,那么总会流露出一些假假的味道来。 “案发当夜,接到报警之后警方进入顶天大厦,经过各方面的搜查,得到的结果却是类似于密室的凶案现场,钱勇以及保安给出的口供不但没令警方谜团稍解,反而密室的气氛更浓。仅仅过了一天,顶天大厦营造出来的密室气氛完全瓦解,居然出现了一条如此清晰的逃脱路线,这究竟是因为钱勇太聪明,还是由于亲人遇害使得钱勇慌了神志和原有的判断?从这一点看,不能不让我再次产生疑惑。 “接着,钱勇说出了凶手的逃脱路线,假如真有凶手,从18楼杀完人,一路下到露台的窗口处,从窗子爬出去,利用一小段绳索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从大厦内部逃脱,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可行的,即便凶手中途遇到保安,也可以借助黑暗藏身。血衣上面有土,安检人员也证实那件衣服是从电梯顶部找到的,但这不能证明衣服就是凶案当夜丢弃的,因为完全有可能事后把衣服丢进电梯里。 “也许正是因为逃跑路线太顺畅、太简单,所以才会令我生疑,那么这样一来,第三个疑点又出现了。故意安排在休息间里的会变色的屏风有什么意义,难道屏风的意义就是藏书网让钱勇注意到,并且把钱勇引进电梯里,从而少了钱勇的碍手碍脚,凶手才可以更顺利地完成杀人事件吗? “不可能吧,再高明的凶手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他怎么能猜到钱勇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屏风上的诡计呢?这第三个疑点我一直都想不通。后来,我听说了一个词,或者是一种方法,叫作暗示术,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扇屏风一定暗含了很多信息,当钱勇看到屏风变色时,他的心智就立刻产生了变化,或许钱勇被屏风设置的机关暗示了。 “上述问题都想通了之后,钱勇绞尽脑汁编排的诡计也就逐渐清晰起来。假设钱勇盯着监视器看到了屏风上的刀子变红了,他受到暗示,下定决心要除掉钱世长。钱勇站起身,但不知道保安老三就站在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杯咖啡,咖啡杯里的咖啡洒了出来,即便老三很小心,还是有痕迹落在了钱勇的黑色衣服上面,不过钱勇毫不知情,因为他的心被杀人这件事情完全占据了。 “他走进电梯,并没有按下18楼的按钮,而是15楼,到达15楼,电梯门开了,刚一迈出电梯口,钱勇就启动了遥控爆炸装置,引爆电闸之后,整个大厦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时候的钱勇必然要做两件事情:一,他要用一个东西挡住电梯门,使得电梯门不至于关闭,他可以选择的东西很多,可以是事先藏在那里的木块、手电筒,或者是把电梯口的长型垃圾桶倒过来,总之有很多便捷的方法。二,他必须通知楼下的保安,让保安不要跑上18楼影响自己行凶,而是命令他们去地下室启动备用电源,而之所以启动备用电源,实际的目的是制造不在场证明,他谎称自己被关在了停电的电梯里。但通话的这段时间,钱勇并没有闲着,他已经从15楼的楼梯一直来到18楼的办公室门前,同时,他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作为亲属,钱勇应该知道门锁的密码或者他手里本来就有两把钥匙,这当然很容易办到。警方在当时没有立刻怀疑钱勇,主要是因为钱勇与钱世长关系好且密切,这一点使得警方暂时忽略了这个盲点。接着说钱勇,他摸黑穿过办公室,进入休息间,也许他手里有微量的照明工具,也许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出休息室的一切,钱勇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已久的刀片,果断地划向钱世长的脖子,他下手很快,这一刀非常稳。 “说到这里有人会疑惑,钱勇不是惯犯,他怎么能有这么快捷的手段呢?还记得钱勇的资料吗?他初中毕业在烧鸡店当学徒,烧鸡店当然每天都要杀鸡,而学徒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做最脏最累的活儿,那么用刀子割断鸡脖子这个工作钱勇必然非常熟悉。他已经非常习惯用刀片割开皮肉看见鲜血涌出来,所以他在下手杀人的时候才没有犹豫和紧张。 “钱勇的时间掐算得很好,他知道在启动备用电源之前自己有把握完成计划中的事情,即便自己手慢了,备用电源提前启动,那么也没什么,因为监视器不是一来电就可以工作的,每部电脑都需要一分钟左右的启动过程,有了这个空隙,他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 “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了,钱勇在备用电源没能启动之前就回到了15楼的电梯里,他或许蹲在电梯里等了一会儿,由于刚才活动量大加之电梯间里闷热,他出了一身的汗。这个时候,备用电源应该启动了,他立刻按住18楼的按钮,然而当电梯门在18楼打开时,他没有进入18楼,而是一直待在电梯间里,这时电梯开始下行,那是因为楼下的保安按了电梯所致,钱勇很希望这个时候有保安发现他在电梯里,因为保安正是难得的证人,证明他没有上到18楼。 “电梯下行至三楼的时候门开了,钱勇见到了保安老三,于是所有人一起登上电梯上到18楼,发现尸体之后,钱勇报警通知了警方。钱勇在作案过程中没必要担心留下自己的指纹等痕迹,因为这里出现钱勇的痕迹再正常不过了。” 长时间对案99lib?件的推断让顾阳熙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一杯浓茶喝了一口,又说道:“至于血衣,钱勇应该是事后才意识到的,因为他上衣是黑色的,即便有血迹喷溅也看不出来,那时钱勇满头是汗,完全可以把上衣脱下来握在手中,当时众保安吓得惊慌失措,又有谁会注意钱勇悄悄把带血的衣服藏了起来,要知道备用电源很快又断电了,大厦依旧一片死黑,那么大的地方,藏一件衣服不让警方找到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可以单凭血衣上的咖啡渍作为证据逮捕钱勇吗?”宁晨问。 “我觉得还不充分,起码现在最好不要惊动钱勇。”老刑警说,“但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比如把保安老三先叫到局里来审问,根据顾队以上的推理做进一步问询,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以,但不能引起钱勇的怀疑,如果钱勇真是凶手,那么很可能狗急跳墙杀人灭口。”顾阳熙说完,又问道,“对了,那个图标代表什么?查出来了吗?” “那是一个商标,”女警员回答说,“虽然没有注册过,但那商标曾经被用过一段时间,是一家中药公司的商标,但只用过三两年的时间,公司就倒闭了。” “中药公司的商标……”顾阳熙沉思良久仍无进展,宁晨问,“顾队,您在想什么?大伙儿都在等着了。” “我在想,那个图标是不是钱世长曾经利用齐白冰投资的,专门培育长白山赤灵芝的那家诈骗中药公司?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顾队,如果真是同一个商标的话,”宁晨脸色大变,“他有可能就是——他!” “放心好了,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女警员看着顾阳熙和宁晨的脸,感觉出他们两人心里藏着同一个秘密。 老刑警并没有按照计划找到保安老三,也没向顾阳熙设想的那样暗中进行,老三毕竟是顶天集团的人,要想瞒着钱勇调查老三几乎没有可能,钱勇亲自出面接待了老刑警,告诉警方说,老三已经被顶天集团辞退了。 钱勇继续解释,说他并不是针对老三一个人,而是案发现场所有直接参与进来的相关人员,无论保安或电工,钱勇预发了两个月的丁钱全部辞退了,钱勇说他担心这些人里有杀人凶手的眼线,但钱勇保证,一旦案子水落石出,他依旧欢迎那些身家青白的员工继续回集团工作,钱勇很为难地承认,这样做他也是情非得已。 老刑警向人事部索要了老三的联系方式,可惜,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警方给被辞退的保安一一打电话,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老三的下落,直到下班时间,警方也没能与老三取得联系。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转天早上,顾阳熙没见到宁晨来上班,他给宁晨打电话,电话却一直关机,顾阳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宁晨手机号码打来的,但不是宁晨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顾阳熙的心完全绷紧了,因为那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告诉顾阳熙,宁晨被他绑架了! 顾阳熙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桌面上,而后他又立刻抄起手机小心检查,好在手机没有坏,因为他还需要手机与电话中的绑匪进行联系。 挂断电话的一分钟内,顾阳熙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那感觉就像一下子掉进了水里,眼前也瞬间发黑,他伸手抓住椅背,另一只手使劲地揉着眼睛。从警20多年,多么棘手的案子没有遇到过,但这一次,顾阳熙真的慌了神,因为他并没有把宁晨当成自己的属下,而是把她认作了自己的女儿。 这一次,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出了事,而是顾阳熙的亲人,另一方面,心中的那种惶恐让他回忆起了18年前妻子惨死的那一刻,那也是顾阳熙的至亲,事情已经过去18个年头,已然无法挽回,因为事发突然,所以顾阳熙只能默默地去承受,但这一次不一样,宁晨在绑匪手中,她应该还活着,这就说明顾阳熙还有机会去争取。 是的,但愿还有机会可以补救,这个48岁的老警官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再次离开自己,就算用自己这条老命去换,他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 电话里的人告诉顾阳熙,要想救回宁晨,他不可以通知公安局里任何一个警方的人,否则,只要他稍微嗅到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即撕票。 到底该怎么办?! 顾阳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些,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然后拉开门,又关上,又拉开,又关上。作为警察他应该报案,作为一个父亲,他却不能够那样做,局里的领导不会听自己的安排,同事们也不会允许顾阳熙一个人单刀赴会。 就在这时,顾阳熙想起了一个人,他虽然不了解他,但相信他的能力,可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靠。 顾阳熙反复权衡,终于用力拉开隔间那扇门,对着外面一名警员喊道:“快去把齐遇给我叫过来,要快!” 齐遇小跑着推门而进,看见顾阳熙那煞白的脸他就知道必定出了大事情。顾阳熙打发走了带齐遇进来的男警员,而后锁上小隔间的门,转过头,死死盯着齐遇的眼睛,看得齐遇一直退到墙根底下。 顾阳熙突然瞪起双眼,一只手迅速地按在齐遇的嘴上,而另一手闪电般掐住了齐遇的脖子,用足力气一推,齐遇的后背重重地贴在了墙上。这一系列动作显示出一位老警官敏捷的伸手,齐遇的眼珠乱转,也慌了,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只能紧紧握住顾阳熙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苍劲有力的手。 “你别再演戏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针对我,你跟我有仇就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宁晨还是个孩子,她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虽然顾阳熙压低了音量,但那气势和散发出的可怕力量完全可以震慑最狡猾的罪犯。 齐遇晃着头,他很想说些什么,但顾阳熙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收手?你放了宁晨,我这条命给你我都心甘情愿!” 齐遇双手合力,终于摆脱了堵住嘴巴的那只手,他咳嗽了几声,掩盖不住惊慌,问顾阳熙:“宁晨怎么了?!” “我正在问你,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你别再跟我装糊涂!” “我没有装糊涂!” 齐遇的脸上是真诚的,顾阳熙经验丰富,他能够看得出来齐遇不是在撒谎。 “不是你?难道是他?!” “宁晨到底怎么了?!” “她被绑架了!”说完这句话,顾阳熙把手从齐遇的脖子上拿下来。 “是钱勇!”齐遇瞪大眼睛。 顾阳熙不说话,嘴唇绷得都有些发紫了。 “带上我,我可以给你做个帮手!”齐遇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第二十一章 极限追凶 10年前,这里是A市最大的冻鱼仓库,但很早就废弃不用了,这里地处偏僻,低矮破落的仓库无人看管,野草长得一人多高,溢满了阴森与诡谲的气氛,走到近处,空气里仍旧飘散着陈腐难闻的鱼腥味。 一辆灰色车子停在仓库门口,顾阳熙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开警车,齐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见车停下了,问顾阳熙:“就是这里吗?” “电话里说的就是这里。” “这地方废弃很久了,顶天集团好久之前就买下了这块地。” “你怎么知道?” “顾队,别忘了我是记者,关注A市的大事小情是我的工作。” “你先不要下车……”顾阳熙拦住齐遇。 “为什么?”齐遇问。 “没有为什么,假如我进去超过15分钟没回来,那么你就报警,知道吗?”顾阳熙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齐遇,并且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不让你出去,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绑匪生疑对宁晨不利,你也不想一开始就发生意外,对吗?” 齐遇点点头,顾阳熙检查了一下配枪,推开车门走下车子,但车门没有关上,因为齐遇用胳膊抵住了车门,车门慢慢地反弹一下又打开了,假如真有人藏在高处监视这里,那么也只能认为是车门没关好,并不会想到车门后面正有一个人蹲在那里。依靠高高的野草作掩护,他尾随着顾阳熙一点点接近冻鱼仓库的大门。 顾阳熙救人心切,警觉性已经不如往常,他经过破败的栅栏门,踏着一条布满坑洼的柏油路进入中间一栋最大的仓库。仓库近乎两层普通楼房的高度,腐朽的制冷设备锈迹斑斑,铁锈与阵阵鱼腥味令人作呕,但这些对于顾阳熙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人。 朝里面探了探头,表面没有埋伏,顾阳熙侧着身子寻我掩护一点点朝里闯,由于是仓库,所以窗子很少,没多余的阳光透进来,整个空间沉闷而昏暗。 “我已经到了,你出来!”顾阳熙高声喊。 空荡荡的仓库里荡起回声,但丝毫听不见有人回答。当顾阳熙接近仓库中心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女人,蜷曲着身体一动不动,而且身上还盖着一块脏兮兮的被打湿的帆布,长长的头发和半张脸从帆布里面露出来,正是宁晨。 顾阳熙看到此景,心撕裂般疼痛,他低吼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踉踉跄跄朝宁晨跑过去,但他不知道,背后正有两双眼睛在悄悄地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来自仓库房顶一扇窄小的玻璃窗口,窗子的一块玻璃碎出了一个洞,正有一支装有消音器的狙击枪管从窗外面伸进来,枪口始终跟随着顾阳熙的胸口移动着。枪管后面的枪手在等待,等待顾阳熙接近目标并且停住脚步,然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叩响致命的一击。 另一双眼睛是藏在制冷设备后面的齐遇,当他听见顾阳熙低吼之后,同时也发现了地上倒着的宁晨,但他比顾阳熙还稍微冷静一些,知道此地凶险,肯定有绑匪埋伏其中。于是,他立刻抬起头,有目的地朝可以埋伏人的地方看去,及时发现了那支伸出来的消音器枪管。 时间过于短暂,来不得细想,顾阳熙已经扑向宁晨,然而那枪管也找准了目标,好在齐遇手里握着一节生锈的铁管,那是他一路跟着顾阳熙从地上捡的,暂时作为武器防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齐遇使出最大的力气扬起手把铁管朝枪口扔过去,铁管没有如设想的那样砸在消音器上,但重重撞击了墙面上的一扇窗,玻璃碎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同时,狙击枪枪身一抖,一颗子弹飞了出去,齐遇转头再看顾阳熙,他全身一颤翻了个身,趴在了宁晨的身体上。 窗口的枪管动起来,很快瞄准了齐遇的身体,但齐遇早有防备,他朝后一窜躲进死角,只听身后发出两声子弹撞击墙面的闷响,接着,一长串枪声在不远处响起,齐遇小心地探出头看个究竟,他看见顾阳熙仰躺在地上正举枪对着窗口射击,顾阳熙虽然半边身体浸染了血迹,但丝毫没有影响他枪法的精准。 隐藏在窗口的枪手无法继续还击,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果不其然,一个带火的玻璃瓶子从窗口飞进来,摔在距离顾阳熙两米远的地方。原来,地面已经被事先洒上了煤油,尤其是宁晨身上盖着的帆布,上面浸染的煤油更多。 地面流淌的煤油遇到明火立刻被引燃,迸溅起的火星落在顾阳熙的裤子上,也立刻燃烧起来,一团火焰顺着他的脚踝往大腿处窜上来,顾阳熙不顾疼痛,用大手把腿上的火焰拍灭,然后爬起来,他看见了齐遇,二人的眼睛对视了半秒钟,顾阳熙就把手里的枪朝齐遇丢过来,没有说话,齐遇完全明白了顾阳熙的用意。 齐遇举着枪掩护着顾阳熙背起宁晨,身后的火蛇眨眼工夫就侵占了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那块原先盖在宁晨身上的帆布,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浓浓的黑烟也冒了出来。顾阳熙一边朝齐遇的方向跑,一边推倒身边的杂物,暂时阻挡住了火蛇朝这边蔓延。 “宁晨她……”齐遇问。 “她还活着。”顾阳熙朝窗口看了一眼,“枪手应该不在窗口了,你去抓住他,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不用管我,我有办法找出口带着宁晨出去!” 齐遇看了一眼顾阳熙的伤,子弹没有穿过心脏,应该是从肋骨那里划过去,但顾阳熙也流出不少血,想必是刚才铁管撞击玻璃发出的脆响惊动了枪手,枪手过于集中精神,近距离的一声响让他手上一抖才射偏了,救了顾阳熙与宁晨两条命。 齐遇举着枪跑向出口,果然看见一个戴黑色面罩穿着暗绿色迷彩服的人正好经过,于是他放了一枪,那人只得掉头又朝仓库里面的方向跑过去。 枪手的衣服几乎与野草同一个颜色,只能看见草叶晃动但看不出人形,齐遇知道前面的人身上藏有武器,他也不敢把人追得太紧,不急不缓保持着三米远的距离紧紧跟随。枪手显然对此地的地形相当了解,很可能作案之前事先摸过底。十几秒钟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一栋仓库,比先前的小一些,但很高,逃跑的枪手就消失在了仓库的一面砖墙上。 齐遇追到墙根底下,原来墙面上有个可以钻进人去的通风孔,齐遇担心遭到埋伏,当然不敢贸然钻进去。他顺着墙体往两边看,远处有个入口,但被木板钉死了,好在木板拼接的门已经老得不那么结实了,齐遇闭着眼对着木门猛撞过去。“轰”的一声,齐遇的身体就进入了仓库内部。 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才直起身子。这间仓库比之前的还要昏暗,几乎所有的玻璃都黑乎乎透不过光线,他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他听到有鞋底踩踏金属楼梯的声音,他举起枪瞄准声音的方向同时探出头来,他没能看见人,但发现靠墙的地方竖起一座铁架焊着的铁楼梯,没时间犹豫,他顺着墙爬上了那座铁楼梯。 楼梯口对着一扇门,门还在晃动着,齐遇靠在门槛上推开门,看见远处奔跑着的枪手的背影,这下他放下心来,铆足力气夺门而出。要说跑步,齐遇不亚于专业长跑运动员,但前面的枪手也非同小可,跑得不仅快,跨越障碍也游刃有余,齐遇暗下决心,他绝不可以输给那个枪手。 处在高处一望,令齐遇没有想到的是,这片废墟厂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就在脚下这个仓库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烂尾楼,同样的破败不堪,齐遇担心起来,万一让枪手进入楼区,那么抓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尽管齐遇加快了脚步,可眼看着枪手朝下一越,齐遇心里一惊,要知道房顶距离地面也有普通三层楼的高度,即便掉下去不死也难保不受伤。 眨眼间,齐遇就到了房顶外沿,只见那名枪手不知什么时候丢弃了笨重的狙击枪,他双手搭在仓库探出来的窗台外缘,双脚蹬在墙上,一个旋转翻,身体像猴子一样抓住了地上一棵树的枝干,荡了两荡,手一松,跟着再一抓,整个人已经落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演练过多次,齐遇心里对枪手的身手有了一点点佩服,同时心里产生了更强烈的类似于竞赛般的欲望。他不甘示弱,学着枪手的样子也跳下去,抓住树干,顺利地落在地上,他的动作甚至比枪手还迅捷。 枪手非常熟悉烂尾楼里的路线和地形,好几次齐遇已经非常逼近他了,他总能灵活地在墙外避开,忽上忽下,游走于残垣断壁的边缘。虽然有机会可以开枪,但齐遇不甘心,因为他已经把前面飞跑的枪手当作了竞赛的对手,用实力而不是外界的武器去打败对方,那才算真正的征服。 眼见前面又出现了障碍物,枪手向上纵身一跳,双臂架在楼体突出的阳台上。没多大工夫,枪手又攀到楼顶天台,齐遇暗自发笑,那种挑战极限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突然想到,这个破败并且被遗弃的地方,很可能是射击爱好者的绝好练习场地,前面的枪手必然经常在这里与同伴玩耍,所以才会对地形如此了解。 思索间,齐遇也冲到枪手爬上去的地方,然而齐遇比枪手的动作还麻利,依靠惯性,他的双腿一起蹬在墙上,稍一用力,身体反弹起来,双臂顺势抓住了突出的阳台边缘,一个漂亮的空中翻身便翻了上去。 枪手还在楼顶上急速狂奔,虽然这里称作楼顶,但很多地方没有建好,眼前是一排三层楼房的半成品,有的楼顶搭上了顶子,有的还没有,只是竖起墙垛,所以高矮的落差很大,奔跑起来就难上加难,也减缓了速度。 但是,枪手并没有被困难吓倒,瞬间加速度竟然翻过了一面墙垛,接着,他的脚下相对平缓了些,但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五米宽的空隙,是两座独立小楼之间的距离,枪手想都没想就迈开双腿飞身一跳,但楼体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宽,虽然双脚没有踩在对面的楼顶,但枪手的十根指头却牢牢地扣住突出的墙壁,他又是一个翻身,双脚总算是踩在对面的楼顶上。枪手没有立刻朝前跑去,而是稍作停留,他居然转过头来示威般朝齐遇看过去。 枪手本以为身后的追逐者没有他那么大的胆量和勇气,但他想错了,只见齐遇用了另一种跳跃方式,快到楼体边缘的时候,他身子忽地一拧,背对着五米宽的空隙就跳跃过来,齐遇弹跳能力显然比枪手要好,他没有伸手去抓突出来的墙壁,而是双脚落在了五米开外的另一幢屋顶上。 也许是跑得太急,在空中的翻转让齐遇头晕,双脚落的那一刻他没能站稳,但也只是一两秒钟的恍惚,但这一两秒钟救了逃跑的枪手,枪手终于意识到,今天碰到了劲敌,不可以再有稍微的疏忽,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假如此刻有事不关己的人在场观看,肯定认为这一片废楼区已然成了追逐着的二人的游乐园。这种借助各种突发的障碍进行奔跑的运动,似乎可以称作“跑酷”这种极限运动。 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又从另一栋楼顶跳入窗户,再爬楼梯而上,或爬墙而上,从楼顶下至楼道,再由楼道阳台或窗户重新爬至楼顶,任何阻碍都无法制止二人奔跑的步伐,常人眼里难以逾越的险要在他们眼中有如平地一般。 房梁、钢架、楼梯、墙壁、楼道,全成了他们的道具,一个个完美的立足点,一次次超越极限的跳跃,两个人充分发挥了各自的身手和弹跳能力,身体滑若游鱼,跑、跳、腾、挪,极尽身体之能事…… 渐渐地,前面的枪手动作开始变得慌乱,看起来体力是不行了,持续的奔跑也确实很费体力。终于,枪手体力不支,脚下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头和面前的墙狠狠撞了一下,身子重重地摔在了房顶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 齐遇大口地呼吸,野外的空气凉飕飕直沁入肺里,他大声咆哮起来,举着枪横眉冷对着,步步逼近枪手。 枪手知道后面的人不会轻易开枪,也清楚齐遇没有开枪的权利,所以枪手没表现得过于紧张,只见枪手双手扶着膝盖缓慢地站稳,他垂着头也在拼命地呼吸。 “转过身来!”齐遇继续喊,“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没想到,枪手的肩膀颤动起来,他居然笑了。 “难道我戴着面罩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说完这句话,枪手大声咳嗽起来,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弯下腰,似乎那里很痛苦。突然,枪手直起腰,转过身的同时,手里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袖珍手枪,并且子弹已经上膛,齐遇看到这个情景,手里也没闲着,两把枪的子弹几乎同时间上膛。 不过,齐遇可以快过枪手,在枪手没有转身之前将之击毙。但齐遇不敢,他不是警务人员,用警察的枪杀死了一个嫌疑犯,即便不判他的罪,他也得受尽骚扰和折磨,这就是齐遇从始至终没有开枪的原因。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可以保证在你扣动扳机之前正中你的眉心,你知道我有这个实力!” “我信,说实话,这世上除了我哥我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现在我佩服你,所以我想跟你谈条件。” “开玩笑吗?”齐遇冷笑道,“你见过失败者向胜利者提条件吗?” “但我的条件很诱人,你一定会心动的。” “如果我是你,就放下枪,摘掉你那难看的面罩,堂堂正正跟我回公安局。” “如果我活着去公安局,你以为你能够脱得了干系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名,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化名‘潜伏’的聪明绝顶的人指引我完成的,警方也许不会相信,但那只是暂时的……” “你没有证据。” “我是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也不比你笨多少,我会用心去寻找,而且还有那么多警员的帮助,总之我发誓会引导警方查出那个潜伏着的人!” “你是我见过的最矫情的失败者。”齐遇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强硬了。 “害怕了对吗?”枪手的身子挺直了些,“我们可以谈条件吗?” “我不会跟失败者谈条件!” “要么你就一枪杀了我,”枪手恶狠狠地说,“你不敢对不对,你不敢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血,因为你只是一个用头脑、用智慧置人于死地的恶魔。你的犯罪方式是杀人不见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人生追求不是吗?你担心你手?上沾了血,被警方抓到把柄无法脱身,我告诉你,这世上没什么犯了罪可以逍遥法外的凶手……” “总之,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走,除非你跟我去公安局,或者自杀……” “什么?自杀!”枪手又笑了,“我不可能自杀,也不可能被你抓住,我要死也得找个垫背的。而此刻的你,才是站在命运转折点上的那个可怜鬼,请你试着想一想,你处心积虑地掩盖着的所有事情都会因我的被捕而暴露,你的人生将和我一样在昏暗的牢房里度过。牢房里的狱警和犯人绝不认为你是一个极度聪明的天才,你将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更别谈什么爱情。我知道,你已经爱上了一个警察,真是好笑,一个罪犯爱上一个警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我问你,你到底把宁晨怎么样了?” “完好如初,只不过被药物昏迷了。”枪手继续说,“我是杀过人,可那只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我杀人的目的从来不是要让对方痛苦,而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齐遇悬着的一颗心似乎放下了,只听枪手又说道:“只要你放了我,你将得到一大笔钱,同时,我会在A市消失,这样,你我的秘密就永远禁锢在你和我两个人的心里,你可以继续你的爱情,继续你喜爱的工作,或者继续潜伏下去为社会的不公平像超人一样做一些好事情,其实,宁晨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 “闭上你的臭嘴!”齐遇的手有些颤动。 “你已经动心了,对吗?” 就在此刻,齐遇身上突然发出一阵手机铃声,那是顾阳熙给他的手机,由于站在房顶的两个人都过于集中精神,电子音乐的突然响起令二人都是一惊。 齐遇本能地低下头,而枪手经过短暂的惊吓之后,立刻把枪口对准了齐遇的脑袋。但就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血光四溅,枪手的头部炸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他手里握着的枪当啷一声掉在房顶上,他的身子也倒下去,再也无力叩响扳机了。 手机的铃声还在响着,那是顾阳熙的手机,但齐遇恍惚了,耳朵听不见任何来自外界的声响,腿一软,双膝跪在楼顶上,因为死神刚刚与他擦身而过,活着的人很难承受这种濒死的体验。 足足过去一分钟,齐遇才重获新生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摸出手机,音乐已经停止,然后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报了警。 齐遇放下手机,慢慢爬向躺在地上的枪手,他伸出两根指头按在枪手的颈动脉上,那里已经没了丝毫的跳动,这证明枪手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齐遇把手指移向尸体的脸,一点点揭开面罩,即便面部被血光与脑浆浸染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可以辨识出,这张脸属于钱勇。 齐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耳朵也恢复了听觉,他听见远处传来了汽车马达的声音,于是撑着膝盖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他看见了一辆灰色的车,那是顾阳熙开来的车子。 路越来越窄,车子开不进来,车门被推开,顾阳熙走下车,在他手里正端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狙击枪。齐遇对着顾阳熙打了一个手势,证实钱勇已经死了,顾阳熙点点头,把狙击枪放进车里,一步步朝这幢烂尾楼走过来。 顾阳熙顺着楼梯爬上楼顶,齐遇第一句话就是:“宁晨怎么样?” “她还没有醒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她就在车里,很安全。”说着,顾阳熙走进尸体稍作检查,才说,“如果不是刚才情况特殊,我更想活着抓住钱勇。” 齐遇不说话,愣愣地看着远处的灰色车子。顾阳熙把钱勇掉在地上的那把枪捡起来,而后走到齐遇身边,也把齐遇手里的枪夺过来,而后对齐遇说:“我的手机呢,报警了吗?”齐遇点点头,“救护车和消防队呢?”齐遇摇摇头,把手机还给顾阳熙。 顾阳熙给同事拨通了一个电话,因为这里偏僻,警员说最快20分钟之后才能赶到现场。 一切都处理妥当,顾阳熙似乎才意识到肋部伤口的疼痛,虽然血已经凝固,但刚才蹲下时伤口又崩裂了。他用手按了按伤口,有些血水从衣服里面渗出来,齐遇一个箭步扶住他,问:“顾队,没事吧?” “嗯,还好,皮外伤,子弹擦破了皮。”虽然语气轻松,但点点汗珠还是顺着顾阳熙的脸颊淌下来,他吸了口气,看着齐遇,说,“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不,是救了宁晨和我两个人的命。” 齐遇没言语,别过脸看向远处。 房顶上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不再说话,许久之后,顾阳熙开口打破沉默,他背对着齐遇,轻声说:“你走吧。” “什么?”齐遇没能理解顾阳熙的话。 “我知道你是谁,只不过我没有证据去证明,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去证明什么了……” “顾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还不跟我说真话吗?” “我……”齐遇转过身,他害怕顾阳熙的那双眼睛。 “你就是18年前的那个孩子,那个站在路边,看着亲生母亲惨死的孩子,然而我就是夺走你母亲生命的那个凶手。但你要知道,那是一个意外,我的新婚妻子也在同一天永远离开了我。我知道你恨..我,我同样也恨我自己,假如年轻时不那么张扬,做事情谨慎一些,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在那一天同时发生。” 顾阳熙的泪水融入了汗水之中分辨不出,但他的双眼却红了,他抹了一把脸,接着说:“如果妻子还活着,也许我们会有孩子,假如是女儿的话,也许到现在也长得跟宁晨一样高了。这么多年,我承受的痛苦是你无法理解的,不但为伤害了他人而内疚,也为失去至亲而痛苦,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梦见妻子满身是血地来找我……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感到过快乐,一丁点儿也没有。为了坚持着能活下去,我几乎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案件与工99lib?作中,我只有拼命地工作才能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可以收手,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齐遇的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抬起头,他还是背对着顾阳熙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做的很多事情不是为了挑战警方扰乱社会,而是故意挑战我、为难我,我现在就告诉你,赢了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一个办案能手、一个破获过成百上千个案件的常胜将军,可又有谁知道,为了破案,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顾阳熙咬了咬牙,声音颤抖,“我没有了妻子儿女,没有了为之奋斗的家庭,每天下班我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局里的人,因为我害怕回家,尤其是冬天,推开房门那种阴冷的气息让我感到万分恐怖,我不知道我退休之后还能够做什么,我最害怕的就是我老得动不了的那一天,仰躺在冰冷的床上孤单地死去,到那时,这个城市还会有谁记得曾经有个百分百破案率的老刑警存在过……也许在别人眼里我是成功的,可现在你知道了,那个最最失败的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我,顾阳熙!” “顾队,您不要说了,您说的一切我都听不明白。”齐遇看着远处,终于说话了。 “我不希望你明白,我只希望你收手,A市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死了这么多人,我不希望再有事件发生,你能不能答应我?因为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几个无辜的人,就算有,也只有您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你就可以平息你的愤怒吗?”顾阳熙上前把齐遇的身体硬生生翻过来,齐遇的脸却出奇地平静,“你说吧,你让我怎么做都行,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了,因为我输了,我认输了!其实从始至终我就输了,之所以继续做警察破获那些案件,我只是想让自己不要输得那么彻底而已。” “顾队,”齐遇盯着顾阳熙的眼睛几秒钟,但还是有些不忍地错开了,“虽然我不知道您说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知道您确实是一位值得我尊重的好警察。假如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过您故事里面的那个可怜的孩子,我想,他听了这一番话会原谅您的,他不会再扰乱社会了,因为他的仇已经报了,他心里的怨恨也随着您的一番话化解了,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做错过什么。” “谢谢,”顾阳熙抬起手拍了拍齐遇的肩膀,“谢谢那个男孩子能够原谅我。” 齐遇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你走吧。”顾阳熙顿了顿,“现在就离开。” “好吧,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看我还是离开吧,省得一会儿影响警方工作。”齐遇看了一眼灰色车子,“不过在我走之前,我还想再看看宁晨,好吗?” …… “她不会有事的对吗?”齐遇看着倒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宁晨,她的脸很白,眉头微皱,好似正在噩梦中挣扎。 “我会照顾她的,你放心。”顾阳熙催促道。 “宁晨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这一点我相信您。” 说完,齐遇转过身朝草丛深处走过去,身后的顾阳熙低声喊叫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齐遇转过身。 “这件案子的始末,我还有很多细节不明白,作为一个警察,我很不甘心,我希望知道结果,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也不愿意让我带着那么多问号脱下这一身警服,对吗?”顾阳熙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求你答应我这个最后的请求!” “顾队,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齐遇消失在了草丛深处。 第二十二章 天衣无缝 警方、消防队、救护车几乎同一时间赶到,顾阳熙与宁晨及时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两个人皆无大碍。 被顾阳熙亲手击毙的枪手正是钱勇,缴获的M40A1狙击步枪被证实与击中天桥上狂奔的程鹏的抢是同一把,由于过于笨重,被钱勇遗弃在半路上,却被顾阳熙捡到,从而救了齐遇的性命,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着火的冻鱼仓库被扑灭后,居然在里面还发现了一具烧灼严重的男性尸体,并且经尸解后发现,死者不是被火烧死而是之前就已经死亡。 警方推测,钱勇不知利用什么渠道得知警方开始怀疑他,于是等在公安局门口尾随下班后的宁晨,用麻醉枪把宁晨击中后拖入车内。警方觉得这起绑架事件钱勇一个人很难完成,很可能还有另一个帮手存在。在仓库废墟发现的男尸或许就是钱勇灭口后的那个帮手,而这个帮手,警方推测是失踪了的保安老三。 出院后的顾阳熙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那种推断过于简单化,他认为钱勇绑架宁晨,打匿名电话又让顾阳熙一个人赴约,有别样的、更复杂的目的。狡猾的钱勇是在努力制造一种“两败俱伤”的效果,如果钱勇成功了,他击毙了顾阳熙,然后放火烧毁仓库现场,那么等警方赶来时,就可以在仓库废墟里发现两男一女三具焚毁严重的尸体。 女尸是宁晨,男尸分别是顾阳熙和那个无名死者,这样,警方会把那个无名的尸体推断为绑架者和那个隐藏的凶手,那时,警方的推断结果就会是这样的:凶手因为放火之后没能顺利逃脱而烧死在了火场里。这样一来,整个案子看起来就与钱勇没有直接关系了,钱勇可以全身而退,继承钱世长的事业,在A市成为下一个“钱市长”。 顾阳熙的设想得到了大部分警员的认同,虽说这起案件还有很多细节无从查证,既然钱勇和钱世长都死了,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A市终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和安宁。近日来,顾阳熙的身心受到严重打击,伤口虽然缝合,但流了那么多血对于一个年近50的人来说绝不是小伤,顾阳熙休了病假在家休养,虽然暂时脱去警服,但他心里仍旧放不下之前那起案子。 休养期间,顾阳熙每天都关注A市早报,当看完整版报纸得知A市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之后,顾阳熙才能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开始一天的正常生活。 离开警局的日子顾阳熙过得并不轻松,有时候甚至莫名地感到惶恐不安,也许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做出那样的让步是在冒险同时又是在赌博,他最担心的是看错了那个人从而放虎归山,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十天的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早报和晚报上也并没出现任何重大案件,顾阳熙的心渐渐平静了。这一天早上,当他拿起早报的时候,报头上醒目的写着这样一个大标题——A市惊现神秘慷慨的捐助者,向一所私人孤儿院捐善款500万元却不留姓名…… 握着报纸的手指开始颤抖,顾阳熙扶了扶鼻梁上的花镜,在标题下面的详细内容中看到了“希望小站”和“马老师”等字样。顿时,心里一股暖流急涌上来,他眼睛一热,潮湿的泪水模糊了镜片。 放下报纸,顾阳熙仰望天花板很久,最后他笑了,是会心的微笑,他知道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因为一个老刑警的眼睛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又过了一星期,傍晚时分,顾阳熙在门口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只厚厚的信封,没有邮戳和寄信人,但信封正面印着一枚暗红色的印章。 顾阳熙摸了摸那印章的痕迹,红色的印泥似乎还没有完全干,他走回屋子,泡上一杯苦茶,坐在沙发上,拧亮台灯,打开厚重的信封,开始阅读信上的内容。 尊敬的顾警官: 一直以来我都信奉着这样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对手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身边的朋友是否真诚。因为,在这个充满谎言、欺骗、背叛的世界里,嫉妒才是活下去的动力,贪婪才是生存的本能,伪装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没有朋友、没有诚实、没有信念,谁都可以是敌人,每个人只能为自己而活。 欺骗是最伟大的艺术,欺骗你的生活,欺骗你的情感,欺骗你的未来,而魔术师是最诚实的职业,因为他承诺将要欺骗你,并且他真的做到了。这就是我喜欢魔术,并且盼望着将来能够有一天成为一名出色魔术师的缘由。 曾经,我也有一个不怎么富裕但还算完整的家,父亲诚实、母亲善良,他们爱我,并且对我的未来充满希望。可就在我6岁的那一年,我的家没了,因为我们的家庭遇到了一个骗子,他欺骗了父亲的诚实,欺骗了母亲的信任,那个骗子不但骗走了我家所有的钱,而且还让父亲负债累累,痛苦不堪。 不能不说,父亲是个不够坚强甚至软弱的男人,这一点他还不如母亲。在最困难的时刻,是母亲陪在他身边,用语言编织着未来,才使得父亲逐渐走出阴霾,有了重新再来的希望。 父亲以前在一家不景气的药厂里当厂长,90年代厂子改制后,连他这个一厂之长也下岗了。即便这样,家里还是积攒了一点点积蓄的,我眼看就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父亲希望让我去读好一点的小学,所以他很想以最快的速度赚到很多钱。就在这段特殊时期,父亲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声称要与父亲合资开办中药材养殖基地,还口口声声说那是只赚不赔、万无一失的好生意。 父亲在药厂做过,他就轻易地认为自己对这方面有所了解,合资办厂这件事母亲也没有反对,因为她非常尊重丈夫的选择。就这样,经过大半年的筹备,一个规模很小的灵芝养殖场就算成立了。 父亲拼命工作,他雄心勃勃信心百倍,那是几乎所有30多岁的男人都有的一股子冲劲儿。但可怜的父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贼船,还天真地认为那种类似于盆景的观赏灵芝培养出来之后能产生莫大的药用价值,从而造福百姓。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太小,很多事情我并不了解,但我深深地记得,风风火火的父亲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变得无比消沉,甚至连门都不敢出。那个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没了,我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种可怕的日子持续了一年,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给这个痛苦的家庭又一次毁天灭地的打击,我的母亲在外出借钱的途中被一辆警车撞死了。 那一天我在现场,每一秒钟每一幅画面我都刻进了脑海里。我很想把那些画面忘掉,起码淡忘一些也是好的,可惜我办不到。这种记忆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每天都在加强。 母亲死了,父亲的心就像一间失去柱子的茅屋,崩塌了,他毫无希望、不管不顾地跟随着母亲走了。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点上了一盆煤炭,烧炭自杀了。 父亲葬礼的那一天,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因为我恨他,恨他的懦弱,他以为他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不用被人追债,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他的细心照顾和抚养。所以,我恨他,也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我始终都认为父亲的死并不无辜,假如他不贪婪怎么可能会被骗,他是咎由自取,是他的贪念害死了妻子也毁了自己的家庭,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无辜的人。 我开始了在亲戚家流浪的生活,因为父亲欠了亲戚家的钱没办法还,现在又多出我这么一个拖油瓶,可想而知,我是多么不招人待见。但我没有丝毫地怨恨亲戚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哪怕一丁点儿好,都是真正的付出,毫无回报的付出。 每一个家庭在生活上都有困难,养一个毫无回报可言的孩子实在过于困难,不久之后,我被送到了一家私人的孤儿院。起初我还绝望过一阵,但没想到,在孤儿院里,我遇见了我这一生中最值得尊重、最为敬仰的那个男人。 他个子不高,非常消瘦,脊背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年就有一点点罗锅,所以他总是弯着腰低着头走路,然而我却觉得,他那单薄的身体、弯弯的脊梁,不但能够遮挡风雨,而且还能担当起这世间的一切磨难,他就是孤儿院的院长。他利用自己微薄的收入供养了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我真的很佩服他。 假如没有这个男人,也许我的心灵就逐渐扭曲了,即便长大之后,也有可能成为社会的蛀虫,好在我足够幸运,遇到了他,受到了他的影响和教育,他成为了我这一辈子的榜样和楷模。 在孤儿院里我读完了小学和中学的课程,在14岁那一年,我遇到了我的老师,并且被他选中,于是便开始了对魔术的研究与学习。老师对我很好,但要求严格,我对魔术很感兴趣,加之天资聪慧,在我19岁时,老师就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我的了。 我们两个人的奋斗目标放在了国外的魔术赛事上,老师告诉我,他的一条腿就是因为参加外国一次顶级魔术比赛摔断的,假如不是那次意外摔伤,他很可能就是世界冠军的得主。 没有夺冠,成了老师毕生的遗憾,所以他到各地的孤儿院寻找接班人,希望把自己的经验和对魔术的研究全部传授给那个幸运的学生,他要让他的学生帮助自己完成毕生的心愿。 19岁的时候,我和老师开始严谨地创作和编排一场世人很难想象的新魔术,当然,目的就是在比赛中获胜。魔术不能吐露过多的细节,因为这是魔术师最大的秘密,不过可以说明的是,魔术的主角依旧是我的老师,而我,只不过是躲在道具后面的见不得光的助手。 魔术的谜底是老师在比赛当晚才告诉我的,我这才知道了魔术的真相和老师的用心。老师之所以选择了我,是因为我长得与他很像,实际上我们的脸部轮廓确实很像,都有着瘦削的脸颊和一对深邃的眼睛。然而,让我如此尊敬的老师,这么多年对我进行培养,原来只是在利用我,把我化妆成他的一个帮手、一个傀儡、一个道具。 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我无比绝望,第二天上台比赛时的状态也十分不好。老师在台前表演,而我要在他消失之后瞬间出现,造成一种瞬间转移的视觉幻象。场下的观众看到了如此精彩并且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之后,几乎激动得站起身鼓掌欢呼,而我,我只得悄悄地继续躲在道具后面,听着台下观众们给予老师的掌声。 没错,掌声始终都是留给舞台上最后站着的那个人,这有点像人生,可又有谁知道,掌声背后的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观众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刚刚我在这舞台上多么卖力和危险地表演以及五年来我吃过的苦头、流过的汗水,我的心真的很不平衡。最要命的是,只要一想到今后在自己的魔术之路上,我将永远是老师的影子、替身和傀儡,我就怕得要死,我的人生将永远存在于观众看不到的阴影里,这太可怕了! 难道我就这么默默无闻一辈子?我努力换来的荣誉却轻易地被别人夺走了,我不甘心啊,没有人会甘心的,我为了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就在谢幕的时候报复一下…… 由于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我就更加不甘心,就这样,我做了一件事情,一件不但毁了他人,也毁了自己的荒唐事。 就在老师站立在舞台聚光灯下,俯身向台下的观众一一施礼的时候,我,这个脑袋一时发热的、不计后果又冲动的年轻人,悄悄地从道具后面探出头来。突然,场下的观众和评委都看见了我,我终于感受到那种被注目的感觉,但他们的眼睛里不是赞赏而是愤怒,那些眼神锋利得如同刀子,一把把戳向我,让我的全身都感到疼痛。 其实,每一个观众和评委都清楚地知道,无论魔术表面上看有多么神奇,都是假的,都是一种骗术。能够使得观众心甘情愿地被骗,那才证明魔术师技艺高超,而我,戳破了骗术,观众不会因为骗术被戳穿而感激我,而是蔑视我,因为他们更希望坐在舞台下,被魔术师永远骗下去。 因为,舞台上所营造出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观众坐在台下也是为了参与一个神秘而又不现实的梦境,然而我,却无情地戳破了这个被魔术师费尽心思营造出来的梦,所以,从那天开始,我成了一个罪人。 老师被除去了比赛资格,他垂着头,一步步走回后台,他没有多看我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眼神中都没有一丝愤怒。与我相处了五年的老师,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而我,因为我的做法太自主,所以也没有任何一个魔术场所敢收留我,我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靠着洗盘子攒下的钱买了飞机票回国了。 我又回到了孤儿院,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变化,唯独这里没有丝毫改变。我又见到了他,那个此生我最尊敬的男人,我把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地说给了他听。他告诉我,他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然后他又对我说。人年轻的时候难免轻狂,他说他在年轻的时候也因为轻狂而错过了很多东西,人最怕的不是犯错误,而是犯了错误不知道悔改。 听了他的话,我有了继续追求理想的勇气,既然魔术这个行当我做不了了,那么我就选择其他的职业。我想,这一次,我会加倍努力,在另一个领域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那些年,我一边读书一边尝试了很多种职业,心智逐渐成熟起来,就在不久之前,我终于找到了一份足够吸引我的工作。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新闻,有一次,我居然在一则报道上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没错,那个人就是当初骗了父亲的钱、毁了我的家、把我的人生彻底改变的那个罪人,他就是钱世长! 没想到,骗子居然成功了,靠着骗术竞然一跃进入了上流社会,想一想,这世界有时候真是很不公平。从那时开始,我着手搜集钱世长的资料,随着手里资料越积越多,我发现,他成功的背后暗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顶天生物医药集团虽然声称生产的是治病救人的药物,但生产出来的大多都是所谓生物科技等等养生食疗的药品,而这些药品大多没有真实疗效,辅助治疗还勉强可以。最不能容忍的是,药品的原料极其低廉,根本不是广告上打出的那样用了多少名贵中草药的配方,但成品的价位却非常高,这显然是一种欺骗行为。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行骗为什么没有人指出呢,很快,我的疑惑找到了根源,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叫作大缘斋的地方。 大缘斋深藏在一座高层的13楼,那里表面上是个测字算命的会所,但实际上是贿赂官员的秘密中转站。之所以没有人揭穿顶天集团的骗局,只是因为顶天集团的利益与A市高官们的利益紧密结合着。高官在保证集团向民众施展骗术的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们自身的利益与安全。 我终于意识到,要想戳破顶天集团的骗局,绝不是用普通的方法就可以实现的,靠我一己之力根本报不了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陷在苦恼之中。钱世长活得如此风光,而我的父亲却悲惨死去,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仇恨让我越来越透不过气来,那段日子我生活得很压抑、很痛苦,假如我不知道仇人是谁,起码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可仇人近在眼前,而且还活得风光无限,本来我以为遗忘掉的那些噩梦再次涌进了我的生活,即便我胆小如鼠什么也不去做,我也终将会被自己的噩梦折磨致死。 最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我要用自己擅长的技能为父母报仇,为A市被愚弄的百姓声张正义。我所擅长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魔术了! 几乎占用了所有的业余时间,.99lib?我一直蹲守在大缘斋楼下,我发现斋主周寅生并不经常外出,而是主要由他的助理孙寿处理一些琐碎的事物。孙寿虽然在人前是周算子的助理,任由周寅生指使,可一旦二人独处的时候,我发现孙寿才是周寅生的上级。也就是说,孙寿似乎是借着助理这个身份每天监视着周寅生。 意识到这一线索之后,我曾用租来的车子跟踪孙寿,发现与孙寿有接触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情人,一个则是钱勇。 当然,我没办法听到孙寿与钱勇之间的对话,但我可以轻松潜入孙寿的单身公寓去找寻证据,孙寿这个人很谨慎,在他家里,我丝毫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于是我试图打开孙寿的私人笔记本电脑,但电脑设有密码,我根本无法进入。 这是我第一次私闯民宅,我做得非常小心,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但敏感的孙寿应该还是有所发觉,当我学会了如何破解电脑密码,再次潜入孙寿的公寓之时,原本摆在家里的电脑不翼而飞,看来那电脑里必然存着重要的信息。孙寿故意把电脑转移到他处,我真后悔那天没有当机立断把电脑带走。 我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于是我想到了孙寿的情人,那女人也是独居,我跟踪她得知了她的住址,趁着她上班之际进入她的房间。果然,在女人家里我发现了曾经摆在孙寿公寓的那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带走电脑的同时还拿了一些现金和首饰,为的是制造一场普通失窃案的假象。 用电脑高手教给我的方法,我破解了孙寿电脑的密码,把有用的文件全部拷贝出来,逐一查阅了文档资料,我发现了一个类似于账本的文档文件。文件中记录了近3年来,通过大缘斋进行地下交易的所有细节,包括时间、物品、金额甚至高官的姓名。 我没想到,这么绝密的文件就这样被我轻易搞到手了,我很兴奋,兴奋得睡不着觉。起初,我想把文件立刻交给纪检部门,但冷静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些文件虽然是绝密,但我没有证据证明上面写着的内容都是真的,纪检部门不可能因为一封匿名信件就下大力度调查此事。更何况,顶天集团的实力如此雄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要想对付钱世长,绝不可以如此简单草率。 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我不能如此盲目行事,起码我也得证实一下那些账单是否真实。于是我重新打开电脑,找到最近日期,发现有一批宝石通过大缘斋转到了某个珠宝店,那批宝石是商人送给高官的一份大礼,因为数目巨大太过烫手,所以卖给了大缘斋变换成现金而后把钱存进外国银行。 这种类似于洗黑钱的技巧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很快,我就得到了更加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这一批宝石被某珠宝店低价购买了,暂时存进了A市某银行里。 我始终坚信,如果想要做成某一件事,就一定可以打听出可以利用的线索来,为了结束钱世长高枕无忧的生活,并让他意识到他的克星已经出现在A市,我决定运用我所擅长的技能,制造一起极其荒诞的打劫案用以威慑顶天集团。 化妆术是一个魔术师的必修课,并且也是我所擅长的,我设计了一老一少两个角色,20岁与40岁的两个男人。要是年龄跨度太大,再高明的化妆术也很难把握。 经过层层筛选,我找到了一个足够贪心而又诚实可靠的中年妇女,我要让她帮我完成第一次任务——打劫价值超过500万元人民币的宝石。 说实话,这只是一场实验或者作秀,我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得到那批宝石,没想到我就这么成功了,偶然的成功让我一下子野心十足,对于接下来设想的事情更是信心百倍。 冤家路窄这句话真是很有道理,没想到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大队长正是那个人,虽然他比18年前老了许多,但那张曾经年轻的脸每晚还都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是不可能把那张脸忘记的。 在网络上稍微进行搜索,我就知道这个老警官叫作顾阳熙,网上他的报道多如牛毛,都是颂扬他如何神勇,办案如何迅捷,居然还有百分百破案率的美称。我越看越生气,为什么破坏过我家庭的人在18年后都有了各自的辉煌,而我却承受那种无尽的痛苦。 虽然我清楚地知道母亲的死是一次意外,不能够全怪那名老警官,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那件悲剧忘得一干二净,起码也该忏悔,那毕竟是我母亲的生命啊,而老警官的事业似乎还蒸蒸日上如日中天,这怎么能让我心理平衡呢?所以,最后我决定顺便也报复一下他。 我要报复的两个对象——顾阳熙和钱世长。报复与报复是不一样的,对于老刑警的报复是在智力上,然而对于钱世长,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接下来,我制造了一场露天追逐的闹剧,我在网上贴出帖子寻找三个善于长跑的男人,其实那三个人跑得快与慢都无所谓,我需要的只是混乱,把事情搞得越混乱越好,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市民重视,同时令警方关注。 我利用宝石抢劫案为由头,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警方和顶天集团,为的是让这三路人马互相追逐,达到混乱的效果。其实,那三个皮包里面都没有真正的宝石,我希望达到的目的是愚弄警方并且激怒警方,让那个拥有百分百破案率的老警官焦头烂额七窍生烟,杀一杀他的威风。 这一次的挑衅要比宝石抢劫案简单得多,我有信心可以表现得更好、更完美。当天,我穿着旱冰鞋混在人群中观察着事件的发展,而后跟随程鹏和警方上到天桥。在天桥上,我曾故意地撞了那位老警官一下,发现他真的是老了,已接近筋疲力尽,看着他满脸的汗水,我心中竟然产生出一丝不忍来。 就这样,我的挑衅又成功了,尤其是最后的平面冷冻车,说实话,这次我雇佣了两个人帮我布置现场,当然都是我事先教会他们的,工作也着实简单,就是在特定的地点把纸板立起来卡在墙上就行了,事先我已经让那两个人演练过多次,即便万一发生意外,仰仗我对胡同的熟悉程度,也完全有把握顺利脱身。 对于天桥上的流血事件我真的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楼房上的枪手会是钱勇,也不认为一个纨绔子弟有那么好的身手,所以说,程鹏的受伤是一次意外。但程鹏并不无辜,他身为运动员,不是退役而是被开除,因为他不喜欢按部就班的训练而是经常耍小聪明,做了很多投机取巧的勾当,从而被教练从长跑队里剔除。网上的信息本来就不可靠,可程鹏偏偏为了钱想堵上一把,既然是他不走正路,为了快速赚钱而冒险,我也没有办法。 其余参与跑步的两个人——赵阳和王浩。赵阳可以说是被王浩害死的,因为王浩是个混混,我选择王浩就是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即便发生危险,像他这种人也罪有应得。我曾向王浩透露出运送的货物是价值连城的宝石,王浩起了私心,暗中通知黑道上的杀手,企图用枪杀死程鹏和赵阳,从而得到宝石,那样三只皮箱就全部落入王浩之手。如果程鹏不是因为自己跑得快,可能到不了天桥就被王浩安插的人击毙了,是程鹏的一双腿救了他自己。 这场闹剧在A事迅速传开,居然被媒体大肆宣传,我觉得这下子连社会舆论都在帮助我,于是我的信心更足了。其实,这就是一种暗示,一种自我暗示,想成功实现梦想的人都应该暗示自己一定是强者,只有自己相信自己的实力,所有的问题和困难才可以迎刃而解。 遗失的宝石绝不止报纸上声称的价值500万,而是超越了这个数字,有了宝石这个筹码,我就可以用宝石做诱饵进入大缘斋,周寅生并没有那么超凡洒脱,他依旧脱离不开贪财图利的小人本性。 我利用三张纸牌的简单魔术把那个号称“周算子”的周寅生耍得团..团转,并且向他透露出大缘斋的秘密已然被泄漏。周寅生明显慌了,他乖乖地听了我给他讲述的所谓“故事”,其实我只是把孙寿电脑里贿赂官员的资料捡了一些说给他听,但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他知道我没理由单刀赴会,最后也只能放我离开大缘斋。 孙寿和钱勇一样,都是狠角色,这就要提及周算子的死,他的死可能是因为大缘斋的秘密将要大白于天下,心里一窄跳楼自杀,但我更相信是孙寿干的。当晚在我走之后,周算子肯定把实情汇报给了孙寿,事关重大,因为这是由于孙寿的疏忽造成的,为了让周寅生永远不要把事情透露给钱勇,于是孙寿选择干掉周寅生,把周寅生从13楼推下去摔死了。 钱勇也是狠角色,他当过兵受过训练,枪法也不错,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孙寿的死与他有关,但孙寿死之前确实跟钱勇在一起喝酒,这些我是从钱勇的父亲口中得知的。以钱勇的身手,勒死孙寿易如反掌,况且孙寿还喝得酩酊大醉,至于车子是如何掉进护城河里,究竟是孙寿自己开下去的还是被钱勇推下去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大缘斋一连死了两个人,人命关天,钱世长必然心惊肉跳。我个人觉得,钱世长这个人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骗子,他只图钱不图命,他比钱勇年长很多,思想成熟,知道一旦出了人命案,必然会产生诸多麻烦。 就这样,钱世长与钱勇之间势必会出现分歧和裂痕,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也是我之所以做这些事的原因。再坚固的堡垒也怕从内部瓦解,但首先要在坚固的堡垒外面催生出裂缝,有了缝隙才可以插针,才可以扰乱内部令其迅速瓦解,不是吗? 也许,这一对拥有同样姓氏但毫无血缘关系的两兄弟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矛盾的种子,这种重新组建的家庭本来就潜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慢慢地,钱世长觉得身边的钱勇越来越危险,钱勇也觉得钱世长总是压在他头上,更多时候,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在别人面前营造出一种“兄弟齐心”的表象,但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越是平静的湖水下面,往往掩盖着的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我清楚地看清了这一点,即便钱氏兄弟真的亲密无间,我也要用我的智慧促成这种矛盾的产生并且扩大化,从而有利于实施我的报仇计划。 瓦解钱氏兄弟的感情是我的最终目的,之前的宝石打劫案等等一系列事件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所以,我很早就开始把目标集中在钱勇身上,之所以选择钱勇而不是钱世长,我有自己的见解。 钱世长老谋深算并且没有家庭和儿女,所以他没有后顾之忧,这种只把心思放在生意上的男人其实很难对付,而钱勇年轻,年轻人容易冲动,游手好闲,喜欢出入酒色场所,钱勇这样的人欲望强烈、感情冲动,一旦被煽动起来更容易达到我的目的。再说,钱勇的身手与能力也符合我的要求。 在A市的那些行动启动之前,我把更多的精力首先放在钱勇身上,我熟悉了他每天的生活,了解到他喜欢去哪一家夜店,喝什么牌子的酒,对哪一类的异性感兴趣。在这期间,最重要的莫过于我发现了钱勇最大的爱好,那就是对枪械与打靶的热爱。 几乎每星期,钱勇都要去射击打靶,有时候是去省里的靶场,有时候去郊外,尾随在钱勇周围的是固定的那几个人,这些人的射击能力参差不齐,但能看出他们的家里都很有钱,并且有着相同的爱好。 不久之后,我乔装打扮结识了其中一个年轻人,从这个人嘴里,我得知了钱勇很多的信息,比如钱勇以前当过兵,钱勇的射击技术在他们中间是最好的,他们有一个私密俱乐部,算钱勇在内,目前一共有八个成员,这八个人不只是都喜爱射击,他们还对极限运动有着极大的兴趣,比如“跑酷”这项运动。 那个年轻人本质不坏,他给我在街道上表演过跳跃障碍物,于是我也来了兴致表演了一下,年轻人很崇拜我,我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经过年轻人的介绍,我进入了他们的聊天群,他告诉我,昵称叫勇哥的那个人就是钱勇,就这样,我和钱勇可以在网络上交流了。 起初,钱勇并不怎么搭理我,甚至无视我,但我有办法让他对我产生兴趣。我问他知不知道打靶的最高境界,他很不屑,我告诉他,打靶的快感不是来自命中目标或者距离靶心有多近,而是要见血。 钱勇对我立刻产生了一点兴趣,我继续说,当子弹打在皮肉上的时候,那种血光迸溅的感觉绝不是木板和沙袋可以比拟的,因为枪是武器而不是玩具,是武器就必须见血,那样才是一把武器的真正使命。回头想一想,大概是因为我的那些话导致了钱勇埋伏在天桥附近并且袭击了程鹏,估计钱勇也在天桥上安排了帮手,他想得到皮箱里的宝石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更想试一试子弹射进人体的快感。 没多久,我和钱勇的话题逐渐多起来,我依旧会编织一些虚假的故事让他越来越喜欢跟我聊天,而他也会时不时向我吐露一些心里的事情。钱勇说他现在活得挺压抑,虽然自己的职位很高,钱也花不完,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产业,因为他与那个人表面是亲人实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假如有一天激怒了他,或者二人产生某种矛盾,那么自己很可能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对象。 我有各种方法让一个人慢慢信任我并且说出心里话。钱勇还说,他从小与母亲嫁到钱家,母亲曾多次偷偷告诉他,如果要想让别人的父亲把他养大成人,必须要学会隐忍,千万不能与兄长发生矛盾。钱家的东西只要他们不给就不要强要,吃的东西、文具、零用钱哪怕一块水果糖,都是这样。小时候的钱勇不理解,他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妈妈告诉了他,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由于受到了这种教育,所以钱勇自小就很听话,听继父的话,听哥哥的话,他从没有主动对继父提出过什么,所以这个重组的家庭在外人看来才那么和睦。也很让人向往。 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钱勇的母亲死了,但钱世长的生意越做越大,钱勇依旧对父亲照顾有加,对兄长无比尊重,但我从钱勇的话语窥探出,这种傀儡般的生活并不是钱勇这种心思细密的人想要的。 A市出了乱子,多或少牵扯到了顶天集团,钱勇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忙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在网络上见到钱勇。直到有一天,钱勇告诉我,最近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每天都过得很惶恐,他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他担心他会很快被淘汰出局。 我可以理解钱勇目前的处境,对于顶天集团来说,钱勇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顶天大厦的员工对钱世长俯首帖耳,而对钱勇并没那么信服,员工们只把钱勇当作钱世长的影子,对钱勇客气那是出于钱世长的面子。 一旦钱世长遇到了什么威胁到自己的问题,那么按照钱世长的处事原则,为了自保他会不顾一切伤害他人的利益。这一点,钱勇如此聪明,肯定早知道了。 出了人命,钱世长也怕了,并且钱勇明显感觉出钱世长与日俱增的紧张情绪。钱勇明白,钱世长很有可能会为了保住自己而牺牲掉钱勇,毕竟钱勇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万一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钱世长大义灭亲把钱勇亲手交到警察手里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这就是钱勇感到惶恐的原因。 以上是我个人的理解,但我觉得这样的推测不会存在太大的偏颇。我开始感到兴奋,因为这就是我一直努力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裂痕。接下去,我就必须继续挑拨他们,让这种裂痕逐步增大,这就如同陶罐里的两只蟋蟀,而我就是那个居高临下拿竹签的人。 其实我并不恨钱勇,钱勇的身世也很不幸,因为他与钱世长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我的仇人只是钱世长一个,但只有钱勇最容易接近钱世长,这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我绞尽脑汁,设计了一条可以让钱勇除掉钱世长后完美脱身的计策,可惜,钱勇不是我,他太过急功近利了。 大概我的方法有些难以奏效,也可能因为钱勇的耐心不足,也或许出现了突发事件,不管怎么说,钱勇和钱世长最终会有一个人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其实钱勇做得没有错,他为了自保,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生活下去而杀死了钱世长,总之,钱勇运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与自己相处多年的哥哥,这件事确实超出了我的意料。 我不是故意在推卸责任,因为那段时间我被警方监视起来,警方屏蔽了我对外界的所有联系方式,我不能通过网络与钱勇取得联系,也没办法安抚、怂恿或是为他完善更便捷的杀人方法,这很可能是导致钱勇失去分寸痛下杀手的直接原因。 说到这里,你应该对那个所谓方法感到好奇了,那么就在这封信的最后,我说一说那个方法—— 当我与钱勇在网络上熟识后,除了跟钱勇聊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之外,我还潜移默化地加入了很多暗示性很强的故事,比如,杀手如何杀人、杀完人后如何安全脱逃、怎样制造谜团迷惑警方等等的各种方法和技巧,这些我都是从推理小说上读到的知识,大多时候我都是现学现卖。 由于钱勇知道我是男性,所以他没兴趣要求与我在现实世界中见面,只通过网络聊天他就已经觉得很刺激了,之前说过,我有能力让一个人信任并喜欢上我。 记得有一天,钱勇突然问我,有没有一种方法,杀掉一个人而不留下任何把柄,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聪明的警察都找不出破绽。 听到这句话,我非常兴奋,知道钱勇已然上钩了。 我告诉钱勇那是可以的。 他又问我。究竞该怎么去做。 我回答说,要想实现不为人知的杀人案必须因人而异,起码对要杀的人有足够多的了解,才能做到对症下药。 他说,他非常了解那个人而且他每天都在他身边。 我说那好,可以把那个人一些生活上的习惯或者饮食起居等等一些琐碎的小事情说一说,那样我就可以帮他设计出一套完美的杀人方案。 不是因为钱勇的文化水平不高、思想简单容易相信别人,而是在网络上,我们互不相识,他觉得我不会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是跟我聊聊天,不存在后顾之忧。 钱世长有夜间饮酒抑制失眠的习惯是钱勇告诉我的,于是我就花心思找寻这方面的犯罪资料。三天后,我真就设计出了一套方案,利用心灵学的原理,以恐怖作为手段,可以慢慢地把钱世长折磨致死。 把自己的仇人折磨死,那将是一件非常快乐和享受的事情。 由于太过兴奋,这一次我草率了,因为我低估了钱勇,钱勇不是牛大姐,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我和钱勇也没有达到一种相互信任的桥梁。我说过,只有达到高度的相互信任,才可以做到那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心灵控制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不过钱勇也没有完全否定我设计出来的方法,比如那四扇屏风的诡计,就是我首先提出来的。遇酒变红是个古老的秘术,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随着空气里酒精含量的减弱,屏风上的尖刀便会逐渐恢复原色。 要知道,钱世长是个做过很多亏心事的人,这种人年轻的时候可以不瞻前顾后,但到了一定的年龄,他必然会从内心之中生出恐惧来。他的成就和事业越高,恐惧也就越大。就像古代帝王一样,他不只是担心别人篡夺了自己的权利与地位,心里还会产生出报应轮回这种超自然的想法,因为这是人性。 钱世长虽然坏,但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格,这就是社会上很多成功人士到最后都开始信佛信教的原因。结合钱世长的这种特殊心理,我告诉钱勇,只是单一的惊吓恐怕不够,要想成功杀人,他还得继续煽动恐怖气氛,比如,用遥控录音机播放微弱的声音制造恐惧幻觉就是很好的方法。 我始终反复地强调,心理战术不可以急于求成,要慢慢深入一点点推进,这就像是某种化学反应,当化学成分达到一定温度、密度或质量时,才可以产生致命效果。 在施展心理杀人术之前,为了让钱世长心虚,我写了一封有威胁口吻的匿名信交给钱勇,让他把信偷偷放在钱世长可以发现的地方,然后骗钱勇说,那封信上面盖着的暗红色印章绝非普通的图案,而是某地域的一种暗示性很强的、可以蛊惑人心的秘符,经常看这个秘符会让人产生错觉,做过亏心事的人更容易心生恐惧。 钱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那封信用他自己的方法交给钱世长的,当钱世长得到那封信,尤其是看见封皮上那个图案之后,果然被吓得不轻。站在一旁的钱勇全部看在眼里,这下子,钱勇更加相信那个图案具备蛊惑人心的作用,同时钱勇也进一步认可了我的能力。 那枚小小的印章怎么会令钱世长如此不安呢?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秘符,而是20年前,钱世长与我父亲一起开办的那家中药公司的商标。钱世长是骗了很多人的钱,但真正出人命的也许只有我们一家人,所以当钱世长看见昔日的公司商标时,可想而知心里会产生一种多么复杂的滋味。 还记得那一段视频吗?我与周寅生玩纸牌魔术时手上戴着的那一枚戒指,没错,我用那个商标做成了一枚戒指,戒指沾上印泥就可以当印章用,戴着这枚戒指,不但每天可以提醒我要报仇,而且在外人眼里看来,那还是一个非常时尚的首饰。 这么多年过去了,钱世长以为那个秘密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包括他自己。没想到,那商标在A市如此混乱的时刻凭空出现了,钱世长不傻,他肯定明白制造混乱的人正是来找他钱世长索命的那个仇人。 就这样,钱世长真的害怕了,登得越高的人越担心自己摔下来粉身碎骨,他必须采取一些手段用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名声。假如之前他就有了这种想法,那么当钱世长收到这封信后,他必须把当初的想法全面提速。要想摆平这件事,他需要一个替罪羊,这个人选会是谁?我想,除了钱勇,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钱勇与钱世长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顶天集团的平静只是表面现象,但聪明的钱世长不可能把这种心态过多透露给钱勇知道。也许,钱世长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弟弟,也把钱勇当成了毫无心机的傀儡和自己的影子,所以,钱世长的死,很大程度是自己的轻敌犯下的错误。 抛开钱世长再说钱勇,钱勇嗅出了危险味道之后当然不能等闲视之,以他的性格更不可能坐以待毙,这才是钱勇对我产生信任并且言听计从的原因。接下来,我告诉钱勇一个出售屏风的指定地点,当然这是我事先打听出来的结果,然后把特质的、可以变色的药水寄给了钱勇,并让钱勇把屏风可以“捉鬼”的故事转告给钱世长。 由于钱世长熟睡时可以听见类似于“叫魂”的古怪声音,他就轻易相信了钱勇,把屏风摆在床头。每当钱世长午夜醒来的时候,由于酒精的作用,他总是朦朦胧胧看见屏风上的匕首出现了血光,在思维健全的人眼中会不以为意,但钱世长心虚,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样一来,他更相信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也许自己的敌人不是那么简单,而是运用了更可怕的超自然手段来对付自己。 钱世长与钱勇两人相比,心更狠的还要说钱勇。钱勇杀死了钱世长,用了最直接的方法割断了钱世长的脖子。这种死法虽说残忍,但并不是我想要的,怪只怪钱勇没有足够的耐心,假如他完全相信我,没准钱世长活不到半年就会被我精心布下的另一部分“恐惧陷阱”丢掉性命,真是可惜了我费劲脑汁设计的计划,都没能真正派上用场。 但事后我又一想,那些假设都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去思考的,如若换作钱勇的角度,那么就是另一番情况了。大概钱勇是因为实在没了退路才当机立断杀死钱世长的,或许他已经看出,钱世长就要出卖他了。 顶天集团的这起凶杀案,警方有了之前的疏忽,细节与过程都做到了高度保密,媒体上也鲜有报道,所以案发后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也没兴趣打听了,反正,我的仇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好了,信就写到这里吧,顾警官,有缘再会了! 故事里的孩子亲笔 读完这封长信,顾阳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摘下眼镜,靠在沙发上,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出现了齐遇那张年轻的脸。顾阳熙终于明白了,齐遇之所以潜伏到公安局,是为了自保,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为了不让警方怀疑,这个年轻人的智慧确实超越了常人。 要不要去抓齐遇?齐遇还会不会继续扰乱社会? 作为警察,知情不报是不对的,但顾阳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证明齐遇就是那个魔术师,即便齐遇也懂得心灵魔术。 顾阳熙是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入睡的。第二天的阳光很灿烂,顾阳熙睡到自然醒,他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一下背部,感到自己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 这时,他想到昨天晚上看过的那封信,他要把信好好保留起来,虽然信不能够作为直接证据,但万一齐遇再次犯案,那封信也是一个很有力的佐证。 想到这里,顾阳熙朝沙发走过去,拿起信封,把里面的信纸倒出来,令他万万没有想到是,原来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沓白纸! 顾阳熙快速地翻看着手里的白纸,没有一个字,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了,他立刻数了数,一张不多一张不少,顾阳熙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迅速朝门口走去,检查了门锁,并没有发现被撬过的痕迹。他转过身打量房间中的每一件摆设,丝毫没有改变,他又走回沙发,戴上眼镜仔细盯着那些纸,纸面洁白平滑,并不像是用可消失的墨水写过的样子,他拿过杯子,把水倒在一张纸上,可惜没有字迹慢慢显出来。难道昨晚看信的时候出现了幻觉,还是在做梦? 不错,写信的人是一个魔术师,并且是一个优秀并且聪明的、可以熟练运用心灵学的魔术师,也许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表演,一场魔术。 想到这里,顾阳熙笑了,虽然笑得疲惫,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有一点点敬佩的笑容。 后记 这部小说的创作灵感得益于一位与我偶然相识的魔术师,或者说,是他职业的神秘带给了我灵感。 2011年的岁末,一个大学时代的同学邀请我在其工作的某文化会所举办一场绘画作品展览,为了给商业浓郁的地方带来一丝儒雅的文化气息。在会所里,我认识了那个令我难忘的魔术师。 年轻的魔术师在文化会所教授近景魔术,当第一眼看见这位仁兄时,我绝没有把他与魔术这个职业画上等号。因为那一天,他脸上涂着红药水,好像不久之前被人痛扁过一样憔悴,魔术师又不是古惑仔,怎么还有被打的危险?后来坐下谈起话来,我才知道,魔术师脸上的伤痕是由于最近一次魔术表演出现意外所致。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产生兴趣,以前我总认为魔术只是骗人的伎俩,绝不曾想到从事这种工作还会有受伤的危险。 年轻的魔术师听我这么一说笑了,然后他告诉我,魔术师其实是一种相当危险的职业,比如他脸上的伤就是因为排演一场空中逃生的魔术,由于绳索没有固定好而从高处下落,然而他的双手还被反绑,就那么脸朝地落下去,那种样子不用描述也能想象出来会有多惨…… 熟悉之后,我发现他是一个表演欲望很强烈的人,也许这是他特殊职业的关系。坐在一起,他总是给我变幻各种小魔术,甚至连外出吃饭的时候,他都在口袋里放一副扑克牌。 他给我表演过一个纸牌魔术令我惊叹不已,大致的过程是:他拿出一副牌让我从中抽出一张,记住内容之后背着他插进整副牌里,而后他开始洗牌。洗牌的过程中,他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这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我依旧盯着他手里的牌。洗好牌后,他把那副牌递给我,让我看看我插进去的那张纸牌还在不在里面。 我开始笨拙地翻找起来,而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去点叼在嘴里的那根香烟,没想到,点燃香烟的时候他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接着,我就闻到一股子不是烟草味道的焦煳味儿,我被咳嗽声惊动,抬头去看他,只见他嘴里叼着的根本不再是香烟,而是卷成一卷的一张扑克牌,然而更让我不可理解的是,那张被烧掉一半的扑克牌,居然就是我曾经抽出的那一张牌。 我反复看着那张牌,无疑就是我记住的那一张,他看见我吃惊的样子笑了起来,虽然我很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变的,但我清楚地知道,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因为这都是魔术师的秘密。.. 我总是容易对身怀绝技的人产生敬佩,他告诉我,这种魔术其实都很简单,最高深、最神奇的还得说是心灵魔术。 “心灵魔术”这个词我这是头一次听说,接着他给我略作解释,所谓心灵魔术就是把心灵学的某些理论融进到魔术之中。心灵学我是有所了解的,心灵学是对人类心灵的研究,比心理学更超前,所以心灵学又称超心理学。 之前我也写过关于心灵学方面的悬疑小说,比如催眠术、心理暗示术等等,或许正是因为我对心灵学稍有了解,才能立刻理解什么叫作心灵魔术,从而产生写作冲动。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给我施展了一次很简单的心灵魔术,这段魔术过程我已经十分详尽地记述在了这部小说之中,也就.是齐遇给宁晨表演的那一场根据眼神移动的方向猜牌的关于读心术的小把戏。 据我所知,心灵魔术这个题材几乎还没有作家涉及,当然还是因为魔术这个领域很神秘很复杂,普通人是很难窥见什么真相的,正是因为这个题材新颖,所以我才会产生更加强烈的创作冲动。 有了心灵魔术这一主题,那么接下来就要编织一个精彩的故事和创造一些有趣的人。故事是关于复仇的,主人公靠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对人类意识思维活动的深刻把握,加上其他诸多技巧,从而最终实现目的。 我认为,一部推理小说,纯粹的解谜不是唯一的重点,动机只是杀人的触媒,真正需要经营的是凶手背后的个人历史背景、环境因素,还有包括这些因素杂糅在一起之后所形成的更复杂的心理层面,说来说去又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人性是复杂的,世间既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世间万物中,又有哪种生物会如此审视内心,如此剖析本能,以至于讨论本身都已成为人性的一部分,这大概是人类藏书网能成为万物之灵的原因吧。 故事的最后,我想对那些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说一句:或许你不是那种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下的人,就算你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厚厚的幕布,只要你坚持并且不懈地努力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聚光灯下面的那个明日之星。就像故事的主人公齐遇,他的舞台上也没有灯光、没有道具、没有掌声,但他仍旧成为了一名出类拔萃的魔术师。 马若水 2012年10月31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