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原子打印机》 第一章氦3的竞争 2045年夏天,第一个具有商业价值的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原型在法国建成,其连续工作时间超过10小时,温度1.2亿度,可以以20MW功率持续输出,此后不到6个月的时间,美国中国分别宣布也在这方面的原型堆取得了成功,而且时间跟功率都有大幅度进步,其中中国的反应堆,已累计工作长达10天,功率也可以稳定在100MW级别,两国宣布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商业化可在未来10年内完成,这些新闻无疑给世界注入了一针强心针,它代表能源可以以极低的成本挥霍的时代即将到来,碳排放的忧虑将成为历史,也同样是在这一年,中美两国拉开了登月竞赛的大幕,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氦3。这种资源在地球上太少了,当然,可聚变反应堆也可以使用氘氚作为燃料,但是氚的制取无疑不具备商业价值,能耗高成本极为昂贵,而且会有中子辐射,安全性也不好,而最理想的燃料是氘跟氦3的结合。月球上富含氦3,如果能够在那里以相对可控的成本开采氦3并运回地球,那么这场商业革命就算成功了一大半。为此美中两国各显神通,想要在月球上划定矿区的势力范围,以抢夺下一代能源竞争的关键性资源。 2046年底,中美两国几乎同时公布了自己的月球开采计划,美国的计划代号为太空巴士,其核心就是充分利用自己手中的两大法宝对中国进行压制,其一就是美国有丰富的登月经验,因此可以直接跳过第一步,在时间上取得领先,其二,就是充分利用SPACEX公司独步世界的火箭回收技术跟高比冲发动机技术,在绕月轨道上建立大型空间站,控制无人挖局设备跟短程往返飞船,采集氦3,再定期运回地球,为此美国**通过NASA加大了对SPACEX公司的渗透与控制,把它变成了**垄断的承包公司,其十年内的目标是达到每年开采并输送20吨含有氦3的月壤,回到地球后再进行同位素分离,其成本控制在每公斤700万美元以内,这个价格虽然高昂,但是相对于氚的制取,还是经济多了,而且随着计划的推进,中期成本预计可控制在400万美元以内,将于第二个十年完成。 中国航天局也制定了为期10年的月球开采准备计划,代号为吴刚,含义不言而喻。但是中国在航天技术上,跟美国的差距依旧比较大,短期难以跟上脚步,所以中科院集中攻关论证后,找到了一个弯道超车的办法,即不在航天技术本身跟美国较量,而在开采环节出奇招,中科院认为有能力在5年以内制造出原子打印机原型机,它的核心就是一台可以做原子级别扫描,并将特定元素以原子或者分子的形式等离子化收集出来,在按特定的排布组成新的物体,这就好像是3d打印一样,不过墨盒里是特定的元素,只是一项十分诡异而复杂的技术,但基本原理其实就是一个低功率微缩版的托克马克,当然在在里面磁场束缚的不再是氘或者氚,而是其他高温等离子体,再通过精确磁控,将射流堆积到打印坐标上。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纳米材料能够用来制作打印头,因为无法长时间承受射流承射流的高能量,受如果得以实现,它将可以在原子级别对材料进行分离、重组,当然这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以拆解原子间的电磁力。中科院将制造一台功率为400kW的原型机,把它发射到月球上,利用月球地壳中的各种元素,打印制造各种工程机械和发射器,考虑到月壤中含有铜、铁、钛等各种金属元素而且储量丰富,可以制成机械的主结构,硅可以制成集成电路,月球上有固态水可以分解出氢跟氧,可以作为机械还有飞行器的动力来源,至于原型机能量的来源主要是太阳能,初始要带一块太阳能电池板为其提供电力,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原型机第一件事儿就是用月球上的硅,制造大量的太阳能电池板及铺设电池板的小型机器人,随着电池板的增加,它的输入功率也将越来越大,分离制造速度也会随之提升,直到铺设出上百平方米的电池板,它就可以满负荷工作了,这个时长大约是5天左右,这是一个令人神往的计划,因为如果成功,只需要在开始通过人将打印机安装调试完成,打印机就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完整的、可持续发展的世界,所有东西都取自月球,不用往复运输,理论开采成本为零。这套系统可以在月球表面完成氦3的分离,而不必运回地球再进行,这样就可以大大减轻运输压力,极大缩减运输成本。这套系统不但可以让人类获得氦3,几乎月壤里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就地分离,装载,等待运输。原子打印机计划不但可以在月球争霸竞赛中取得极大的优势,而且还将深刻改变材料技术,比如石墨烯的制取将易如反掌,随手做个1公斤的钻石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2047年中国成功完成载人登月,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在月球上留下国旗的国家,同年底,原子打印机原型机研制成功,2041年12月,一艘飞船载着这台原型机跟3名宇航员飞向月球,他们的任务,是去建立一个新世界。这三个人分别是指挥官张立贤上校,系统工程师吴军中校跟驾驶员刘刈少校。这其中,刘刈是三名宇航员里年纪最小的,今年只有28岁,其他两位都是40来岁的年纪,可谓是宇航员的黄金年龄。不过刘刈的经历很特别,他大学本科学的是材料科学,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加喜欢物理,于是又读了理论物理物理的博士,按说博士毕业了,想找个什么工作都不难了,如果想搞科研的话,找个研究所或者学校也是分分钟的事儿,但是这个刘刈却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他喜欢寻求体验,而且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名牌院校博士学位拿到手以后,他通过军队特招,进了空军,以他的学历背景,军队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很快就受以校级军衔,随后他被调往飞行学院,进行飞行培训,这很符合刘刈的口味,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知识底子又很深厚,尤其是物理这部分,让他在飞行理解上很占便宜。 就在刘刈以全班最优成绩毕业,正在等待部队分配通知的时候,一纸神秘的通知将他带到了四川成都西郊的一个神秘的基地。如果不是通知上写得清清楚楚,还画了地图,刘刈很容易错过自己的目的地,倒不是因为围墙不够高大,主要是因为门口没有任何的标示,诺大的门墙只有一个小得几乎不起眼的门牌号,两扇漆成灰色的大铁门跟水泥墙的颜色很接近,一切都很难引起路人的注意。左手边的铁门上,还开有一扇一米宽两米高可以过人的窄门,不过跟主门一洋,都是紧闭的,铁门刘刈上前叫门的时候,铁门哗啦一响,那扇窄门上出现了一个窗口,一个人目无表情地询问他来做什么,刘刈递上了通知。很快他就听到了里面有通过电话请示的声音,紧接着窄门被打开了,刘刈看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站在门里,示意他进来并指给他去哪里报道。 走进大门,刘刈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院落,一眼看不到全貌,粗粗感觉可以跟一所高等院校的占地相仿,不过建筑却十分迥异,里面盖着很多大型的单层高挑顶的建筑,既不像军营,也不像院校,倒是很像是大型的企业厂房。在一间类似教室的屋子里,一位挂着大校肩章的人为他,还有同一天来报到的其他十一个人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内容主要是三点:第一,这里是一个航天训练基地;第二,他们将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筛选练,只有3个人会进入后期训练;第三,什么都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说,手机都要上交,对外联系只能用专线电话。 刘刈跟一众学员互相了解以后,发现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受过专业的飞行训练,大部分都是现役的飞行员,大家都隐约意识到,他们可能进入到了一项航天任务的备选名单里了,这让他们都兴奋不已,作为和平年代的高技术军人,谁不想成为航天工程里的一颗螺丝钉呢?这些人的年纪基本都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最大的也不到四十,刘刈是最年轻的一个。所有人都有着过人的特长,要么驾驶技术娴熟,要么参加过特殊的深造,刘刈的特长大概就是他的高学历。 此后的一个月里,进行了一些封闭的特别训练及考核,训练的科目主要是围绕对失重跟低重力环境的适应,还有就是在翻滚中迅速辨明方位速度等信息,另外还有一些心理抗压测试。除了这些主要科目,他们还经常被问到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含盖物理、化学、数学、天文、地质等很多方面,其中也包括材料学跟结构力学还有Linux的编程,甚至各种单片机,硬件接口的也都考到了,这方面恰好都刘刈最专长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九个人离开了基地,刘刈跟看另外两个人留了下来,到此,答案终于揭晓了,他们被带到一间办公室,一位军官坐在里面等他,他的肩章上有一颗闪亮的将星,这个人做了自我介绍,他姓张,是吴刚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张将军正式通知他们从12个种子选手中被选出来,取得了了一年后,也就是2037年吴刚行动飞船驾驶员的备选资格,他们将在后期的训练跟考核中进行顺位排名,最终的任务是配合另外两名技术专家,建立月球基地。吴刚计划的主要任务跟一些关键细节在这次谈话中进行了披露。刘刈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心跳加速,接着就被计划的离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除了对自己的经历感到幸运以外,对于原子打印机这种有如梦幻一般的设备,他很想马上就见识到,对于一个物理学博士,他很了解这种机器的神奇跟不可思议性,拆散每一个原子只见的电磁力,然后重新进行排列组合,这将赋予人类把原子当做积木把玩的能力,人类将直接跳过纳米时代,进入到原子时代,这东西真的已经有了么?那一晚他整宿都没能睡着。 一年以后的发射日,当刘刈坐在飞船里的时候,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当时的兴奋,刘刈仰面朝天地坐在飞船的座椅上,他在等待着点火发射的一刻,他不时回头望向固定在船舱另一侧的一个大箱子,那里就是自己此行要运载的核心设备,原子打印机的原型机,他已经对这台机器相当熟悉了,作为一个团队,吴中校是设备的主要操作负责人,但是其他人也需要有一定的操作能力,以应付意外情况的出现。随着自己对这台机器越来越熟悉,他就越来越绝的奇妙而不可思议。这将是一台改变人类科技进程的机器,这将是一座里程碑,以往人类所有想象中存在,工业中无法实现的材料都可以开这个宝贝直接创造出来。研究材料学的刘刈深知,有了它,一切存在于梦幻中的大神级材料没有不能实现的。当然,这东西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打印毕竟只是一种小批量制造的手段,大批量制造还是需要另辟蹊径想办法,这东西更适合做材料验证使用。不过这也已经十分惊人了,目前,世界上知道这台设备的人怕是还不到两百人,而且这些人都处于高度保密的管理模式下,而等到他创造出月球基地的那一天,整个世界都会为之癫狂。 12月7日晚上11点,随着一声轰鸣,重达4200吨的长征九号乙型飞船点火成功缓慢地离开了地面,巨大的舰体长度达到了97米,将推动48吨的绕月船体进入月球轨道,要想让如此庞大的质量获得足够的加速度,火箭的尾焰横扫出接近400米的半径,震动使一百公里以内的人都有地震感。核心地带的噪音远超200分贝,也超过了绝大多数测量仪器能承受的上限,如果有人不幸出现在发射原点一公里以内的区域,这个倒霉蛋即便不会被热浪烤死也会被巨大的震动能量伤及五脏六腑,非死即伤。由于是夜里发射,巨大的火光刺得数十公里以内的人都无法睁眼直视,火焰映亮了天空中的云彩,两百公里以内都能看到。 应该说这一系列数字虽然看上去相当可观,但真是的水平也仅仅是达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土星五号的水平而已。这一点中国还是有比较大的不足的,其推质比跟比冲等关键数据起美国当前正在使用的猎鹰3型火箭,差距还是很可观的,如果用后者推动同样的重量进入月球轨道,整个发射质量可以下降到3000吨以内,而且美国**计划每两个月就打造一部飞船。正是因如此,所以整个世界都不太看好中国跟美国的这场资源争夺战的较量,火箭的水平不如美国,这是在全世界意料之中的,而真正的杀手锏,正是船舱内那不为人知的打印机。 12月8日凌晨,在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飞船在地球轨道上绕行了将近两圈后,第三级火箭点火将登月舱及指挥舱推进了地月转移轨道,飞向了月球。两天后,飞船穿过了地月系的拉格朗日点,成功地被月球引力所俘获,12月10下午成功地进入了绕月飞行轨道,此时飞船姿态相当完美,轨道相当完美,一切都很完美。作为主驾驶员的刘刈,心中紧张的情绪逐渐消散开来,只要在月球轨道上在运行两圈,登月舱就会跟指挥舱分离,他将留在轨道上等待3天,直到其他两位成员在月球表面完成任务。 当印有中国国旗的飞船略过月球的正面的边缘,即将转入阴暗背面的时候,刘刈看着飞行电脑上的数字说道:“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我是吴刚1号,飞船将于1分钟后进入无线电屏蔽区,预计67分钟后恢复通讯,当前飞船月表速度为2500米每秒,高度83000米,报告完毕。” “吴刚1号,吴刚1号,这里是指挥中心,注意速度跟高度,祝你们顺利。” 刘刈放开按钮探头看向月球,黑暗已经蔓延到他的正下方,地球的一个边角已经被月球的轮廓遮蔽了。再过两个小时,飞船就要降落在月球的正面,这将是在月球轨道最后一圈了,他不喜欢月球的背面,这里没有任何光线,漆黑得什么也看不到,那是死寂的世界。观察了一会后,他回头向张上校道:“指挥官,目前飞船的每分钟速度下降100米,高度下降450米。姿态正常。” “忙了一路,就差最后这一段了,大家都提高精神。” “是。”刘刈话音刚落,整个飞船就完全进入到了月球的阴影里。下面要做的,就是盯着屏幕上的飞行数据,等待,等待再见到阳光的时候,带那个时候飞船的速度就已经接近民航客机了,他们将进入最后的降落阶段,目标是静海。 突然,船身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刘刈顿时紧张起来,飞船振动大都不是什么好现象,所谓的震动就是突然受力导致的,一般来说,要么就是撞到什么东西了,要么就是发射了爆炸,要知道在茫茫的太空里,除了引力,正常情况下,飞船几乎不会遇到其他方向突然施加的力。当年阿波罗13号就是在绕月轨道上发生了氧气管爆炸事故,当时飞船也是震动了一下,在几乎相同的位置,自己的船身也遭遇了震动,这不能不让刘刈跟所有的宇航员感到害怕,难不成是阿波罗13的阴影在这里复现了?不过要说仅仅是氧气罐爆炸,那还不算是最糟的,只要操作得当,飞船还是有可能成功返回的,阿波罗13就是个好例子。最怕的是飞船被宇宙中高速穿行的小型天体击中了,对于动辄就以远远高于第三宇宙速度的飞行物来说,哪怕就是葡萄那么大的一块,也可以像子弹穿透纸张一样轻易给密封的船体来个对穿。甚至是打破燃料罐或者是发动机,那样一来,这艘飞船就难逃厄运了。自己死了到还是小事儿,打印机的原型机的损失将会给国家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那才是更要命的。 张上校沉着地声音在刘刈的背后响起:“刘少校,迅速检查指挥舱数据,吴中校去登月舱检查一下!” 刘刈的视线迅速地在各种仪表和屏幕上扫视着,嘴里不断报告着:“船舱压力正常,氧气含量正常,空气含碳量正常,氮氧化物正常,船身姿态正常,燃料舱压力正常……”一连串报告显示着指挥舱没有任何异样。张上校微微舒了口气,指挥舱安然无恙就意味着即便不能完成任务,他们也能把打印机安然带回地球。很快登月舱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一切正常!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虚惊了一场。就在刘刈想说句笑话缓解一下紧张气氛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在舱室中响了起来。 第二章月球背面 几乎在一瞬间,刘刈面前的驾驶计算机的屏幕上出现了大片红色闪烁的字块。 “发生什么事?” “报告指挥官,飞船正在加速下降,对月表平行速度正常,但纵向速度异常加快!”刘刈看着屏幕大声说道。 “我们正在坠落?”吴中校说问道。 刘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是的,指挥官,我们将在10分钟以内坠落在月球背面,由于没有大气减速,届时垂直速度将超过1000米每秒。准确地说,指向月心的引力突然增强了,从目前的加速程度来看,这股引力比我们应该承受的月球重力大将近一倍。” “赶快启动发动机提升升力!”吴中校急道。 张上校断然摆手道:“不行!发动机的燃料只够燃烧20秒,带来的升力不足以平衡这股吸引力,我们坠毁是小问题,这台原子打印机如果损毁或者被其他势力得到,那对国家的损失是无可挽回的。” 所有人听了都心里一紧,对死亡的恐惧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都看向那台原型机,责任感涌上每个人的心头,这是500多年以来,中国最好的崛起超车利器,毁了就太可惜了,再多想一步的话,就更加可怕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引力会不会是其他政治势力一直隐藏的高科技武器呢?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的飞船就可能被敌对势力所控制,打印机也就会落入敌手,在这无线电屏蔽的月球背面下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跟把柄,这实在是太阴毒了。必须保住这台机器,哪怕全体牺牲也在所不惜。 “现在飞船的横向速度是多少?”张上校突然问道。 “2350米每秒,低于逃逸速度50米每秒,还在下降中。”刘刈报告道,顿了一下刘刈继续说道:“指挥官,我们可以转移到登月舱,它的质量轻,推重比大,也许可以将我们推出这股引力的范围。” “不行,月球已经极不安全,我们不能冒险把打印机送到这里,我们应该想办法脱离月球轨道,返回地球,登月舱无法穿过大气层。”张上校快速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全体听我指令,你们两个人迅速跟打印机一起转移到返回舱,进去后关闭舱门,准备返回地球。” “可是返回舱也在坠落中,没有足够的速度啊。”吴中校道。 “我将尽量给指挥舱增压,随后利用舱内的气压推动返回舱,你们同时点火,燃烧掉一半燃料,估计就可以获得足够的速度重新计入地月转移轨道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张上校是想不闭合减压仓,直接分离飞船跟着陆仓,这会产生类似爆炸的效果,获得很大的冲力,而飞船主体的质量是返回舱的20倍以上,根据动量守恒,这次分离会产生很大的加速度,使得登陆舱有机会获得脱离引力的速度。 刘刈点点头:“这应该行得通,不过指挥官为什么不一起跟过来?” “你们应该知道,这一连串的程序只能手动完成,所以我必须留下!” 刘刈跟吴中校已然明白,张上校是想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他们生的机会。 “指挥官,你跟吴中校走吧,我留下来分离返回舱。”刘刈喊道。 “你操作飞行器的技术比我好,要想最大可能保证打印机能回到祖国,这是最好的选择,执行命令!”张上校瞪圆眼睛喊道。 一旁的吴中校也说到:“小刘,不要耽误时间了,每晚一点,成功几率都会减小,生死事小,责任是大,不能耽误时间了,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再过一会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了,快!”说完他推起装着打印机的箱子开始往返回舱移动。 刘刈知道吴中校说的是对的,这个时候,稍一犹豫就会造成难以计量的损失,他牙关一咬,抢到吴中校的前面进入返回舱开始做启动准备,返回舱里一共有三个座位,刚好可以固定打印机跟两名宇航员,吴中校一进来就开始把箱子往一个其中一个座椅上固定,刘刈则忙着手里的活,他一一检查所有的度数,随时准备手动启动点火装置,就在他忙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哐的一声响,他回头一看,吴中校已经退到了指挥里,从外面关上了登陆舱的门。刘刈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冲过去想要从里面把舱门打开,返回舱的门是向外开的,而且从外面是无法锁死的。刘刈用尽全身力气,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而另一面吴中校一边死命地压住门,他吃力地说道:“两个人的质量太大了,不保险,你比我瘦,驾驶技术也比我好,保住打印机是最重要的,你我的生命都不重要,快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为了国家,你要服从命令,我的军衔比你高!” 刘刈向站在吴中校身后的指挥官张上校望了一眼,后者也向他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的鼻腔酸胀起来,理智告诉他,吴中校说的没错,而且他一开始就没想回去。刘刈抹了一把眼泪,刘刈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战友用生命换来的是自己完成任务的机会,他不能辜负了这一切,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迅速控制住情绪,锁死返回舱的气门,迅速回到座位上,绑好安全带。就在这个时候,指挥舱的主体已经开始旋转角度,以便发挥最大的冲力效能,把登陆舱发射到更高的轨道上,并获得足够的速度,在这一时间里,指挥舱的气压在迅速地上升着,高压气罐迅速地向舱内充气,使得气温有了急速的下降。 通过无线电,张上校用平静的语气进行着倒计时,随着报数结束,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整个返回舱弹了出去,这种力量,把刘刈紧紧压在座位上,他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大约过了10多秒的时间,刘刈的视力才恢复正常,他不断调整着返回舱的飞行姿态,直到完全正常了,才按下了点火开关,整个返回舱再一次被快速地推动起来,五秒后,刘刈才关掉了发动机,此时控制台的显示屏,登陆舱已经获得了2600米每秒的速度,更重要的是,那股奇怪的引力已经消失了,可能是返回舱已经脱离了它的作用范畴。刘刈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指挥舱,已经离他很远了,舱内的物体喷溅得到处都是。他不忍再看,但他心里至少可以告慰自己,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两位战友没有白白牺牲,自己一定会将打印机带回去的。 40分钟后,登陆舱走出了月球的阴影,地球的边缘已经出现在了那里,那是刘刈的希望所在。一分钟后,蓝色星球已经全部展现在刘刈的眼前,多么美丽,刘刈打开通讯按钮开始呼叫指挥中心,他急切地要把发生的一切汇报上去,可是呼叫了几次,他并没有得到回应。刘刈检测一遍设备,没有任何问题,他又试着呼叫了两遍,信号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正当他想再继续常识的时候,他的眼光定格在了舷窗上,随后他张大了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此时他看到了一幕诡异的景象,眼前的地球正在自东向西反向旋转着,其实以地球正常自转的速度,刘刈是不会在短时间判断出旋转方向的,因为太慢,刘刈之所以能迅速确定这一点,是因为,他现在旋转得很快,大约也就是七八秒的时间,澳大利亚整片大陆就已经滑出了地球的中心位置。刘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能是刚才的加速使自己的感官或者头脑产生了问题。他看转过头看了一眼生命监控仪,自己的一切体征都显示很正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确认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后,才慢慢睁开双眼,再去看向舷窗,那幕诡异的画面依然在那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球,很快他就发现,地球的旋转速度还在不断地加快中,在此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地球的旋转速度已经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了,刘刈几遍全神贯注也无法分辨大陆的边缘,他甚至产生了晕眩感,开始恶心想吐,他马上闭上了双眼,开始克制这种恶心,因为他现在是穿着宇航服的,一旦呕吐,就会堵死供氧系统。 眼前的这一切是幻觉吗?还是什么新的非致命性武器的效果?这跟刚才突如其来的引力有关系吗?一大堆问号连同这近乎绝望的无力感从他心底生成,刘刈没办法在一大堆未知中找到合理的线索,一大堆碎片让他倍感折磨,距离回家的路还有距离,也许自己睡一觉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累。刘刈闭上了眼睛,克制住强烈的晕眩感以后,他进入了睡梦中。 在一阵剧烈地抖动中,刘刈醒了过来,舷窗外已经是一片光明,这种光明中夹杂着浅黄色的游丝,而震动则来自于身下的座椅。刘刈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大气层,那些游丝是炽热的火焰,那往两侧更远的方向看去,他已经在地球的怀抱里了,江河湖泊细节的地貌,都已经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了,刘刈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一切都应该是噩梦吧,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不过刘刈很快又觉得问题没这么简单,依照常识,从月球轨道到进入地球的大气层,这段路程返回舱至少要走两天的时间,自己可能睡了这么久吗?在这个过程中,谁在引导并调整返回舱的飞行姿态?作为唯一的驾驶员,自己如果一直在睡觉的话,这艘无主之船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进入大气层的,难道是指挥中心遥控的吗?刘刈觉得自己的脑子备受煎熬,睡觉之前就是一大堆问号,醒过来又是一大堆问号。他很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可惜那是不能的,眼下自己正在穿越大气层,无线电是无法使用的,这一段过程成为黑障,自己只有等待,这种等待让刘刈心里很没底,会不会度过黑障以后,自己的无线电还是联系不上指挥中心呢?自己看到的那些异的现象会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刘刈越想心里就越不安,他不断探头向舷窗外张望,想透过那丝丝火焰看到地表上的关键特征,这是作为驾驶员最基本的职业习惯。很快,刘刈就识别出了一些重要的地貌特征,在他的下方出现了一条宽大的河流,一侧点缀着一连串的湖泊。长时间的训练使他在十几秒之后,就十分有把握地意识到,那条河应该是长江,而他应该就在湖北的上空靠近武汉的地方,他不由长长出了一口其,真是万幸,自己落到了祖国的境内,打印机安全了,他没有辜负战友们的重托,就要完成任务了!他转头看了眼控制台,登陆舱的姿态很完美,喜悦的眼泪很快就冲出了眼眶。 1分钟过后,返回舱度过了黑障,随后减速伞自动打开,刘刈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打开无线电呼叫指挥中心,可是依然没有回应,这使他兴奋的心情上又重新蒙上了一层暗尘。 “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要在祖国降落了,回了国,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知有多少雷达在跟踪着自己呢。”刘刈安慰着自己。 最终,登陆舱落在了一片湖水中,由于是密封的空心,所以落下后就飘在水面上,一部分降落伞盖在舱体上,随着咚的一声响,刘刈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他要做的就是,脱掉宇航服,等待救援。他抬头看了眼太阳的高度,估计在下午两三点的样子,他突然感到很饿,想想上次吃饭还是在月球轨道的指挥舱里,这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登陆舱里有半流质食品,他拿了一包,开始吸,平时不觉得这东西好吃,现在觉得真是一种享受,更准确地说,从太空中死里逃生回到地球的怀抱,吃什么都是一种重获人生的享受。 吃完东西,又歇了一会,刘刈已然没有看到搜救队的影子,此时太阳都已经偏西了,刘刈的心更加沉重了,正常来说,搜救队应该在计算出返回舱落点以后就会赶来等着自己,就算是在偏远地区,这个时间也不会等多久,计算机可以提前十个小时以上计算出落点,十个小时,只要在国境线以内,哪有到不了的地方呢?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别说搜救队,他连一个人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依照常理,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湖北那可是有着七千万人口呢,三分之一都集中在武汉及其周边地区,这种人口密度,怎么可能有几里地看不见一个人的事儿!但是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遭遇太多不可能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不过有一点他已经不再怀疑了,那就是肯定出事儿了。所以刘刈决定不等了,他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舱门,瞬间,一股久违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太舒服了。但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眼下应该是十二月中旬,虽然湖北地处南方水面不会结冰,但也应该是颇为寒冷才是,而他分明感到空气中是带着湿热的,一股浓浓的盛夏的气息。这让陡然间从登陆舱暴露出来的他身上结了一层水汽。 难道自己已经在天上睡了大半年了不成?刘刈愣了一会,随后开始观望自己离岸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大约就是百十来米的样子,水面上有些浪,返回舱在水面上是具有一定时间漂浮能力的,能够坚持的时间跟水面的平稳程度有关,如果是静态的水面,理论上返回舱是不会沉没的,但如果有风浪的话,返回舱就会随着进入舱门的浪花越来越多而加速沉没掉。就在刘刈打开舱门的一瞬间,水就已经开始缓慢地涌入进来了,刘刈知道自己不能傻站着,他要尽快把设备运到岸上。不过他也不用过分担心,因为打印机的包装是防水的,而且里面填充着发泡,这些发泡刚好会使打印机可以浮在水面上,既不会沉下去,也不会浮得很高。刘刈把打印机推到了湖水里,然后脱去外衣跟鞋子,只剩下背心短裤,然后把脱下的衣服绑在了箱子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就跃入水中,推着打印机向岸边游去。要说以刘刈的体格来说,游个100米那是很轻松的,全力以赴的话,也就是一分多钟的事儿。但是要想推着重量接近一百公斤的漂浮物游泳的话,那就是另一码事儿了。首先,推动西的上肢不能完全发力滑水,这就等于是少了一半的动力,刘刈的自重是70公斤,根据牛顿师傅的知识体系,质量凭空多了一倍半,会使受力的效果只剩下四成左右,里外综合一下,这一百米游下来就差不多要相当于五百米的距离,而且期间还要不断修整箱子的运动方向,是它不至产生偏转,好在刘刈吃了东西,否则还真不一定坚持的下来。 这一百米,刘刈花了十几分钟才游完,期间还歇了两次,他趴在打印机的包装上,那设备当了临时漂浮物,借着浮力喘粗气恢复体力。当他最终拖着箱子走上湖岸的时候,累的躺在地上半天都动不了窝。不过虽然如此,刘刈还是不断警觉地向四面张望,自己身边的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对于这种高度机密的国宝级设备,不能有丝毫闪失,不过刘刈的作为注定是徒劳的,因为实在没什么可疑的人靠近,准确地说,就没有人!缓过劲的刘刈站起身来,他先回望了一下湖里的返回舱,已然沉了一小半了。随后他扫视了一下湖岸,附近有丘陵跟树林,视线距离只有一里地下左右,视线所及一片萧瑟跟荒凉,没有看到农田,只有一条土路通向远方,在两百米外似乎有一道土墙,刘刈决定先去看看,毕竟天已近黄昏了,要为过夜做好准备。 他小步快跑赶了过去由于没穿鞋,有点扎脚。随着走近,他发现,这是一个荒废了的院落,院墙是土坯的,已经残破不堪,破破烂烂的院子里面有两间没了半个顶的破屋子,房子也是土坯的,顶子是茅草搭成的,窗子什么的都没了,墙也塌了半面,一眼看去,除了一扇土炕里面空空如也,若不是看到了这扇土炕,留意还以为这屋子是搭来养牲口的。这种房子刘刈也就是很小的时候才见过,而且也是极为少见的,连牲口都不住,而这间竟然是给人住的,依照刘刈在天上看到的情景来估量,这里离武汉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公里,这样的地区怎么可能有这种房子呢?刘刈看着越来越不可思议的世界,不由愣住了,不过他也只楞了一下而已,毕竟湖边还放着打印机,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不过也许今晚确实是要在这里讲究一夜了。他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看到一间屋子的门口还有半扇破旧的木门,木门上贴着残破的红纸,看上去是一副对联的局部,他转身走到门边,看了一下,木门跟门框只见没有合页,只是一个木轴插入的结构,刘刈轻轻一提就把这半扇门拆了下来,扛着门板往回走去。 第三章时光倒流 刘刈快步回到了岸边,把门板放进水里,然后推着它返回了尚未完全沉没的返回舱,既然面临着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过夜的问题,他就要尽量多地从船舱里抢出一些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就是食物,还有饮水过滤装置,刘刈用舱里备用的小刀割下了几截安全带,用这些把要运走的东西固定在门板上,然后重新往岸上游去,当他把门板拖上岸的时候,登陆舱只剩下一个尖顶还浮在水面上,紧接着,泛起一片水泡,全部沉了下去。 刘刈不能拖着设备走远路,既不现实也不安全,这些毕竟是高度机密的东西,他只能先把东西拖到土坯房那边去,然后再想办法。他用门板托着所有的东西,然后跟拉车一样回到了荒废的院子里,天气太热了,动一动就要出汗,更不要说干活了。他先把湿衣服搭在土坯墙上,然后把食品搬进屋里,最后就要处理打印机了,这东西有接近一个立方米大小,不太好藏,只好拿些茅草连同门板凑合盖了盖,先堆在屋子里。自己这么守着打印机也不是个办法,他必须先出去探探路,搞清楚情况再说,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去,能见度还好,这件事儿要抓紧,虽然放心不下打印机,但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不过眼下自己身上只穿着短裤背心,就这么出去实在是不太像话,他取过还湿漉漉的棉质保暖内衬衣裤,咬着牙套上,又穿好同样是能踩出水的鞋,走出了土屋,来到院子外面,他又环视了一下房子周围的景物,把所有参照物都牢牢记住以后,大概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西北方向走了下去,在他的印象里,那边不远就应该是武汉,恰好有一条土路就是往这个方向延伸下去的。刘刈知道,依据常识只要沿着土路走下去,就会看见大路的。大武汉地区的半径大约是30公里左右,如果自己的估算没错的话,自己就在城市带的边缘,随时都会看见公路跟建筑物。 刘刈快步走了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依照他的感觉,最少也有两公里半了,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土路似乎永远都没有接到大路的路口,两侧杂草丛生,坑洼不平,刘刈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了,不过既然出来了,那不搞清楚情况,就不能回去。刘刈硬着头皮又走了不到一里地,顺着路翻过一个小土丘,终于,十几户人家出现在了眼前,不但有房子而且还有人影晃动。这是刘刈回到地球以后第一次见到其他人,这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相当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像是地球但是渺无人烟的地方,虽然只是寥寥几个人影,让他又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不过这种好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阴云就重新笼罩了心头。随着刘刈越走越近,他就发现这些房子都很破旧,而且全是土坯茅草屋,而且似乎有一半左右都是废弃的,至于人,刘刈也只看到了一两个,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房子里,不过想来也多不了,走得稍微近一些,就能看到,这些人穿得也很奇怪,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补丁都补不齐,刘刈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是中国吗,这是地球吗?就算是非洲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免费的T恤人权组织到处都在发,也不至于像这样衣不蔽体啊。 刘刈满腹疑惑地向着这个像是村子的地方走去,这时估计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几缕炊烟飘了起来,这就让刘刈更纳闷了,怎么还有人烧柴,村委会也不管,环保局来了怎么办?很快,他就来到一个挑着水桶的农夫面前,这件这个人用的是一副毛竹扁担,两头用麻绳各担着一个破木桶,说实话,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实物,怕是博物馆里都没有这么破的东西。这个人大约30来岁,全身穿着灰色的粗布短衫,黑瘦黑瘦的,表情甚是委顿迷茫,刘刈眼下离他很近,只觉得那衣服料子线头很粗,到处都是跳线,说实话,能织出这种布实在是很难的事儿,这东西,配上眼前这个人,简直是行为艺术。这个人也早已看到了刘刈一直愣愣地站在路上看着他,动也不动。刘刈毕竟是有求于人,他挤出一丝笑容主动走上前去打了招呼:“老哥,你好。” “好,好。”对方似乎无心听刘刈在说什么,而是好奇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 “请问这里离武汉有多远?” “武汉,我咋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对方一脸茫然地回答道,他的口音有点奇怪,不过不妨碍交流。 刘刈心里猛然一翻个,眼前这个人明显不像是在骗自己,那么自己这是在哪?应该是中国,因为退一万步讲,就算其他大洲有类似的地貌,可眼前这个人明明说的就是中文,虽说口音奇怪吧,像是湖北话,又不太像,似乎还有一点江浙一带的口音。 “那,老哥,这里是哪啊。”刘刈迟疑了一下问道。 “这是刘家掌。”一个跟没有差不多的回答。 “大一点的地方呢,附近有没有大城市?” “大城啊,有啊,往北二十里就是武昌府。” 武昌,府?刘刈听到这个十分古怪的回答脑袋白了一下,武昌府这个地理名词他是在历史课本里见过的,那已经是距离他出生前一个世纪的事儿了,武昌府这个名字早就就没有了,刘刈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感觉,不过他还想再试一试,他舔了舔下嘴唇又问了一个问题:“老哥,你有电话吗,想借用一下,我有急事。” “你说的什么电话,那是什么?”这个回答让刘刈所有的疑惑到达了顶点。他克制住怦然心跳,问了一个有点傻,但是又必须要问的问题:“今年是哪一年?” 那个人瞪着眼睛看着刘刈,好想看疯子一样,然后嘟囔道:“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别是个失心疯吧。” “老哥,我刚刚好像是从高处摔下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别是遇到贼人了吧,这年头也真是难免,看来你也是个可怜人,衣服都丢了吧,这穿的都是啥呀。”那人更加凑近了,仔细学么着刘刈的衣服。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刘刈心里越发焦急:“老哥,你赶快告诉我,今年到底是哪一年?” “今年是崇祯十七年啊。” 一瞬间,刘刈就像五雷轰顶一样,呆住了,瞬时间过去的奇怪经历就跟过电影一样,串在了一起,地球的反转看来是真实的,不是他眼花,那代表着时间的倒流,刘刈毕竟是物理专业的博士生,他马上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十小时里,他跨越了一个六维时空的桥接点,这种遭遇在量子尺度上有物理依据,但又同时违背宏观物理原理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灰色地带,眼下依照他自己的经历,如果加以研究,没准就能获得诺贝尔奖,当然搞不好也可能要在精神病院呆下半辈子。不过他可能没有机会了,诺贝尔还要小两百年以后才能出生呢,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能活到那一天。现实就是如此,自己已经回到了四百年前,不过刘刈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未必就代表着时间回转,也许是一脚踏入了另一根时间线上了,而这跟时间线也许跟自己原来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交点!刘刈坚信宏观世界是遵循因果律的,所以一旦他进入了这个时间线,那么怕是就再难回去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即便时间加速流转,自己也是回不去的了。 “喂,我说小哥,你莫不是中暑了吧。”对面的农夫看着他一动不动,表情不断变化的样子,追问道。 刘刈如同从梦中醒来:“崇祯十七年?这不是大明最后一年吗,崇祯死了?” 对面的农夫吓得赶忙连连摆手:“轻声,轻声些。”说完退后两步,看了看四周,颤声道:“小哥,你可真是伤的不轻,开始说胡话了,皇帝老子岂是随便叫的?先帝爷在3个月前殉国了。” “当前是谁在位?” “咱也不是很清楚,听过路的商人说,福王在南京监国了。” “现在是几月了。” “六月。” 刘刈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思绪很乱,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也许这需要很长的一会,他该何去何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如何走出第一步,他能不能逃避,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在那个农夫那儿,该问的他都问了,更多的那农夫也回答不出来了,李自成在三个月前攻破了北京,崇祯自缢了。一个月前,李自成战败离开北京退守山西,清军占领北京及其及近畿地区,几乎与此同时,马世英连同江北四镇拥立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监国,占据荆襄一带的张献忠向西进入四川,这块地盘被左良玉李自成势力所瓜分。这些情况跟黑五所说完全吻合,看来到目前为止历史的走向跟书上写的是一致的,那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朱由崧很快就会称帝,改元弘光,年底,清军就将开始分兵两路进行西政跟南征,明年,弘光政权李自成的大顺政权还有张献忠的大西政权都将覆灭,南明将退守西南,跟清军做最后的顽抗,结果地球人都知道了。 夜色已经开始降临了,他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着,他想躺下,最好是能睡一觉,也许睡醒了,自己的思路能够清晰起来。好在自己还有能坚持几天的食物,饮水也不成问题,夏天也没有御寒的麻烦,生存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儿。那农夫告诉他,自己发现的那片破房子附近没有什么人会去,所以也不用考虑安全问题,持久的战乱让这个地区失去了价值,所以坏人也不会到这里去打主意。这一晚除了蚊子,大概也没什么可以烦到自己的事儿了,湿漉漉的衣服眼下让他不舒服,到了破房子,第一时间要脱下来,自己的皮肤都被水泡发了。 没有电的世界,黑夜就是一片无聊的死寂,刘刈虽然有引火工具,但是却没什么东西可烧,他也不需要火光,他现在喜欢黑暗,黑暗会让他觉得宁静踏实。他不需要看见任何东西,只需要安静,在安静中他可以醒着想困了睡。躺在土坯炕上,刘刈想到了他离开的那个世界,自从自己上大学开始,整整十年时间,他回家的时间都很少,算在一块,跟父母在一起怕也没就是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少了,自己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呢,国家总要给个交代吧,估计是殉职了。他的父母可能会得到荣誉,股价还有勋章,不过这对他们还有意义吗?想要这,刘刈不禁有些伤感。好在自己还有个妹妹,自己是出生在计划生育年代的,本来这个妹妹是不该有的,但后来国家又开始开放了生育政策,鼓励生二胎,自己才有了这个妹妹,现在想想,幸亏有她在,要不,父母怕是很难接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这个现实,老来丧子本就是最惨痛的经历。自己的妹妹性格很好,比自己孝顺,有她在,自己大可以放心了,她今年已经大二了,听说已经有了对象,如果顺利的话,毕了业结婚生了孩子,自己的父母的生活就会重新有焦点了,这事儿说快也快。 想到稍微顺心一点的方向,刘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消失,也许自己只是踏入了一个平行的时间线上,原来的时间线上还是有一个自己完成了任务,顺利回去了,这种情况也说不定是真的,那样一来自己也许就真的是多虑了。想到这,他的心情更好了一些。刘刈于是想,与其没来由地担心父母,还不如先花时间想想自己眼下该怎么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自己现在是一穷二白举目无亲,再过一年清军就要杀过江来了,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往南跑呢?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儿是活过眼前这段日子,随身带的视频吃完了怎么办,另外,自己也总不能老穿着奇怪的服装在街上晃来晃去的吧,自己总的有个像点样得地方住吧。而这一切都需要钱,最重要而又紧急的,就是搞到钱,有了钱再想其他的也不迟。 第二天,刘刈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前一天他足足想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其实他的生物钟还停留在另一个时空里,本来他应该睡得更久一点的,但是他所处的环境很难睡得香, 首先就是炕太硬了,又没有褥子铺垫,而且自己的衣服都湿着,他是全身脱光了睡在土坯上的,硌得很不舒服,枕头就是两块泥砖,只能用枕骨这个位置支撑头部重量,也就是说只能仰面朝天地睡,不能翻身,一旦翻身就会把柔软的面颊压在坚硬的土坯上,用不了多久就硌得生疼。这还不是唯一的麻烦,蚊子在他身上叮了很多包,这让他陷入了两难:穿上湿衣服可以遮盖大部分皮肤,不穿蚊子哪里都能叮,哪个更会稍微好一点呢?他想着想着后悔了,早知道如此难受,下午真应该珍惜时光,趁着天亮的时候把打印机运转起来,哪怕做一顶蚊帐也是好的。他暗暗决定,明天天亮以后,决不能浪费时间,一定要好好利用手中的法宝,再也不能重蹈到眼前尴尬的覆辙了。 一晚的尴尬遭罪让刘刈不敢浪费时间,他做了很多的计划要在太阳落山前要完成,当太阳还没出来,仅仅是朝霞能映出光亮的时候,他就动起来了,他也不知道准确时间,这倒不是他手上没有表,而是那上面的时间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他估么着应该是不到五点的样子,毕竟接近夏至,天亮的很早。刘刈没心思洗脸,只是用过滤水输了漱口,乡野间的溪水还是挺多的,毕竟这里是水网密集的武汉地区,刘刈只觉得没有完全睡醒,很想在睡个回笼觉,不过看了看身上被叮咬的一身包,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匆匆吃了一包营养餐以后,他就开始拆打印机的箱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分别掏出来都摆在院子里。 整个打印机其实是由三部分组成的,分别是程序输入端、打印机本体跟电源,程序输入部分实际上就是一台一体化计算机,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一套打印机的驱动跟容量为2PB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由于太大了,所以实际上是由一个微型存储阵列完成的,这个数据库是一套人工制造品跟材料模型的大全。这是目前科学院、装备部能够搜集到的所有有代表性跟高技术含量的人类制成品大全,当然,所谓的大全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有,首先,像是牙签拖鞋这类没有任何价值的小商品是不包含的,另外各个领域也只是选择了核心的,或者说是重要的有代表性的产品或者型号进行收录,就以机床为例,常规产品跟数控,主流厂商,可以得到授权的主流型号大都收录了,至于多如牛毛的小厂商或者衍生边缘型号就不一定有了,另外二战前的老型号大都也不收录。最核心的还是驱动部分,它包含了完整的编程系统,这可是中科院软件所花了三年多搞出来,它的底层十分类似PRO-E,界面也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也只是看着像而已,它的复杂程度可不是一个商用软件可以比拟的,这是由工作设备的原理决定的。软件不仅对打印成品的宏观轮廓有定义,更重要的是在原子、分子层面有约束。它除了可以自由创造和修改任何的实体的宏观外形,也可以任意拆解数据库里的模型重新组件拼接新产品,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在任意尺度的微观层面上对成品进行定义。这东西功能十分强大,但是界面不是很友好,毕竟不是做给普罗大众的,而且三年时间也没法把一套如此复杂的软件打磨成熟,光是调试底层驱动,就耗费了一半以上的时间跟人力。 打印机的主体部分是最大的机密所在,外壳是做过保密处理的,不得拆解,一旦拆解就会遭到不可逆的损毁,里面的结构没人知道,工作原理的细节也是高度机密,据说光是专用芯片的程序就有超过一百万行之多。而且见过内部样子的人不超过十个,他们是这个工程最核心的人员。 电源部分相对来说是最简单的,由一个电源管理模块跟一块展开为两平方米的太阳能电池板组成,一旦有其他的电源输入也可以不用太阳能,不过这东西的输出电压很高,是1KV,这样一来对于输入端的要求就比较高了,输入电压越高那么效率就会越好,如果想要打印机全功率输出的话,输入电压的底限是380V,当然更低也不是不可以工作,但是功率损失就会很大,这主要是转化率的问题导致的,电压低转高的时候,压差越大,效率就越低,发热量也很大,这个模块虽说比起其他两部分来说是简单一些,但是也比民用产品高级得多,它适用的输入电压范围很大,从100V到1000V都适用,直流交流也都通吃,能在负70度到正160度之间正常工作,之所以要这么设计是为了满足在月表特殊环境工作,打印机跟电脑可以放在登月舱或者建筑物内,但是太阳能供电系统则要暴露在月表,在有阳光照射的一面,温度范围就是它要能够承受的范围,就这俩指标所代表的技术含量就已经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了,当然代价也是不菲的,那就是成本高得离谱。 第四章打印镜子 刘刈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的部件都整理好连接起来,太阳能电池板也打开了,不过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光依旧是蒙蒙亮,电池板还不能正常工作。不过刘刈已经不打算再等了,他急迫地想完成能使他摆脱困境的工作,所以他无法忍受等待。刘刈先把电脑打开,利用里面的电池,先把前期的编程工作做完,等到太阳出来了,就可以直接打印了。今天看上去应该是个晴天,这是个好兆头,要是下雨自己就要多忍一天了,不过这些设备都是防雨的,倒是淋不坏。 刘刈首先要做的就是检索数据库,数据库的体量很大,而且需要根据具体需要编程定义,比如说,数据库有钢珠的组成,那么首先你要定义,钢的组分,这就包含碳量,合金比例,晶体结构,比如说是奥氏体还是马氏体,这里面每一种元素还面临着同位素的问题,就拿钢里面所含的碳来说,可以按自然界比例组成,也可以全都是碳12或者碳13或者碳14,当然,如果你选择后两个,那么你用来电离并筛选原料的时候,不论是时间还是能耗,都会大幅增加,这些都完成后,还要确认钢球的直径,内部是否有空心结构,及空心部分的形状尺寸等等,毕竟数据库只是一些标准模板,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定义,这一切完成后,打印机就会扫描原料堆积空间原料的构成比例,是否可以满足需求,随后才开始工作。这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设备可能有几百上千乃至数万个零件组成,构建起来工作量是极其巨大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现成的模板,你可以什么都不改变直接打印出来就可以,就好像刘刈今天就准备打印一把手枪来防身,他就可以直接选一把数据库里现成的手枪什么都不改,直接打印就可以了,这是最简单最快的。刘刈最喜欢的手枪就是西格绍尔P266,这枪是他用过的手感最棒的武器之一,刘刈只要在数据库里检索并找到它就可以了,这个模板还包括**,装弹器等配件可以选择。当然,刘刈也可以为自己量身定做一把,比如说把枪身外壳换成碳纤维的,那就要费一番功夫了,碳纤的粗细、纯度、编织方式,每一个细节都要填充上数据,不论是少了东西还是数据有冲突,都不能通过程序的自检,不要说换材质,哪怕说要改变枪身上的一点点防滑纹路,也是比较麻烦的事儿 。当然,眼下刘刈没有这个闲工夫给自己找麻烦,对于防身的这个问题,他只想短平快地解决就可以了,最关键的还是要拿去换钱的东西,一件后世习以为常:镜子。 之所以要选镜子这东西,首先是这东西设计起来相当简单,就是一个几何图形相当简单的平板而已,制造起来材料也很好找,玻璃的硅酸盐成分遍地的石头里都是,不过刘刈为了卖出更好的价钱,打算直接打印纯二氧化硅玻璃,也就是所谓的石英玻璃,这样可以达到极佳的透光跟视觉效果,而且这种玻璃的分子结构特别简单,排列起来也省事儿。至于背面的反光材料可以用铝,没有氧化的单质铝是很亮的,而且只用一点点就可以,这东西在土壤中俯拾皆是。第二个原因就是打印起来省事儿,毕竟现在打印机只能靠有限的一点太阳能供电,工作的效率极低,最好不打印质量太大的东西,那样消耗的时间会比较长,自己这次的镜子只做约么一尺半见方的样子,所以不会太重,消耗不了太多的时间跟能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那就是这个时代还无法造出平整且大尺寸的玻璃镜,日常见的还主要是铜镜,而且这东西也只有富人家用得起,虽然也有一些意大利进口的巴掌大的玻璃镜,但是价格很昂贵,而且玻璃的平整度也不是太好还泛着浓郁的绿色,这都是因为熔制工艺还很原始导致的,玻璃无法做薄,冷却收缩的时候就会因为不均匀产生形变,这种形变随着玻璃厚度的增加而加剧,而且还会有气泡,玻璃厚杂质多,颜色就会更加难看,刘刈是在博物馆里见过这时候的镜子的,拿现代工业制造品来对比的话,那简直就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刘刈相信简简单单的一面镜子就可以使自己获得满意的收益。 不过话说起来简单,想的也挺好,但是实现起来刘刈还是花了两个个多钟头的时间,才把程序调试好,这其中主要还是手生,这项工作本来是吴中校的特长,刘刈只是作为备份跟助手,虽然接受了培训跟,但是这套东西实在是有点复杂,所以熟练程度就不是那么流畅。另外还是前面所说的,使用这个打印机,除了要考虑形状还有微观部分的晶状结构要定义,比如说,按说刘刈采用的石英玻璃已经是晶提结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了,但还是要有一些细节问题要定义清除。随便举个例子,比如说晶体的排列方向,你是要正的还是斜的,如果是要斜的,那么在几个维度上要有倾斜,倾斜的角度是多少,你不要以为这是个无聊的事儿,你不说清楚,打印机就会罢工,而且在微观层面的晶状排列方向,会对宏观的产品产生重要的物理性质影响。而且镜子虽然简单,但是至少也由三部分组成,那就是玻璃、反光层跟保护层,少了一个也不能用,就拿保护层来说,没有它极薄的单质铝随手一模就会脱落,他不但要保护铝膜,而且还要隔绝光线,增加反射效果。理论上应该涂一层含有胶质且有硬度的东西才好。但是胶液一般都是极为复杂的高分子材料混合体,如果再去跟耐磨粉剂混合,这一层的结构会极为复杂,这一点也是当刘刈颇费了了一番脑筋的。 其实胶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增加分子间作用力,也就是电磁力的物质,刘刈意识到其实只要物之间接触面积足够大,就会产生跟涂胶一样的效果,举个简单的例子,两张塑料膜如果没有胶水作用,是很容易分开的,但是如果塑料薄膜的厚度缩小到微米级别以下,而且保证它们之间是密合没有空隙跟杂质的,那么你要想将它们分开就会很困难,一百张这样的薄膜贴在一起,看上去就会跟一张塑料膜没什么区别,如果它们的厚度是纳米级别的,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刘刈就是用这种方法,先把耐磨的材料纤维化,然后编成网,再一层层叠加,最后就会会成为摸不掉的保护层。简单地镜子成型在电脑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正值酷暑,太阳稍一升高,气温也就更这上来了,刘刈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看屏幕上的的太阳能电池状态图标,眼下将将可以生成200W的电量,要说这个功率启动打印机也只能说是凑合,太阳能电池板的发电能力主要是看板端电压,半导体的电压跟光照强度是成正比的,眼下太阳虽然已经升起来了,但距离正午的直射日光的强度还相去甚远,所以电压不是很高,这就需要电源快里模块对电压进行逆变,逆变差越大,功率损失也就越大。其实要说刘刈设计的镜子算是比较薄的了,通共也就是三毫米的样子,之所以要设计成这样就是要跟传统玻璃镜形成巨大的视觉反差,在这个时代,这种厚度的玻璃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镜子其实不算很大,厚度又薄,所以总质量也就是一公斤多的样子,如果打印机是满负荷运作,这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现在打印机能够发挥的功率比例实在是太低了,这点质量怕是五六个小时也打不出来,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等待了。刘刈叹口气,从院子里搬了几块石头到打印机的边上,这部打印机的一侧是物质输入部分,另一侧是输出部分,输入端主要依靠一组离子体吸入探头,这个歌探头组由一个小型机械臂控制,可以自定义扫描一个体积不大于2米的立方体空间。只要带分解物质处在这个空间之内,就会自动被扫描分解。刘刈吸了口气,点下了启动键,打印机的机体内发出了持续的嗡嗡声,那是袖珍托克马克体在预热启动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需要大量的能量瞬间释放,所以有一个对大电容体充能的过程,这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尤其是电能不足的时候,过了差不多有一顿饭的时间,打印机内的噪音才停了下来,但是很快一种类似马达旋转的声音替代了嗡嗡声持续响了起来。到了这一步也就完成了充能,压缩能量体开始持续输出功率的过程,等离子体开始在磁场的作用下旋转了,换句话说,机器的启动已经完成了,可以开始工作了。 机械手开始动了起来,一束几不可见的射流指向了他堆砌的石头,随着它扫过石头表层,那里的一部分石头就跟升华了一样,一点点消失在了空气里,也有一部分变成了细细的粉末,飘落到地上,那些都是被分解后用不上的元素。而打印机的另一边,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凭空出现了。刘刈激动地跳了起来,一切都顺利,机器能够正常工作,自己的未来就要靠它完成了!刘刈盯着镜子生成的区域,眼都不眨,过了一会他开始失望了,他发现镜子生成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慢,照这样下去,还能不能顺利打完镜子,自己还能不能把它换了钱,脱离这个鬼地方都不一定了。这让刘刈很着急,他一边盘算着自己的估量哪里出了错,一边继续睁大眼睛看着打印机。很快他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原来是自己用了一早晨的电脑,电池用了很多,眼下太阳能电池除了要维持打印机的运转还要分出一部分给电脑充电,所以有效功率进一步降低了。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刘刈反倒踏实了,电脑的充电过一会就会结束的,眼下已经约么着接近九点了,阳光的强度正在稳步提升着,估计再过一个多小时,太阳能电池的功率最少会提高50%左右,那个时候电脑充电也就结束了,打印的速度会得到成倍的提升,到正午左右的时候,只要没有云彩捣乱,这个速度还能再翻一番。这样算起来,午前是差不多能把镜子打出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产生了,刘刈本来是想打印了防身用的手枪跟弹药后再走的,但照现在这个架势来看,那也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这里离武昌城有二十多里路程,自己腿脚块也得小两个钟头才能走到,找买家讨价还价拿了钱回来都需要时间,这年头城市应该是要关城门的,自己要是等着手枪打出来再去,怕是不一定能在关城门之前完事儿啊。可要是不做手枪,自己就这么上了路,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乱世,会不会出事儿呢,尤其是拿着钱走路,别再招来事端。刘刈越想越纠结,昨晚遭罪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但未知风险也让他心存顾虑,问题的关键是,他不能在城里过夜,这会使他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设备过久,如果打印机出现了闪失,他的命运就会变得十分脆弱,所以他必须速去速回,最大程度地减小离开打印机的时间,就这样在纠结的境地里,他迎来了中午的到来,一面漂亮的镜子出现在了眼前,应该说,这面镜子不但是这个时代能见到的最好的镜子,对于刘刈来说,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镜子,对原子打印机来说,它的作品的瑕疵也是原子级别的,完美地几何体,完美无暇的透射效率,美极了。 刘刈看到镜子的一瞬间,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等了,这就去武昌!他不想夜里后悔,对于未知的风险,刘刈也得到了自我安慰,他有着一双不错的鞋,他的体力状况也很好,万一遇到危险,他有自信没人追的上他,当然,贼人如果有马,他就只能认了!刘刈用自己柔软有弹性的保暖衫把镜子套好保护起来,然后把打印机重新收到包装里,锁好上面的密码锁,把它丢到了塌了半边的破屋子里,用门板跟土坯进行了一定的遮掩,随后就走出院门,直奔武昌城的放下大步走了下去。刘刈要去迎接他的未来了,这是他到这个世界以后最重要的第一步,他兴奋得甚至小步快跑起来,他只想更快一点迎接他的未来。 骄阳似火的烈日下,刘刈夹着包好的镜子,来到了武昌城下,二十多里路,他约么着只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样子,主要是都是平路,基本没有起伏,所以跑起来也不算累。由远及近,不住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武昌府的城墙还算是比较高,刘刈凭感觉估计少说也有10米,走过城门的时候,刘刈用步伐粗粗量了一下宽度,底部将近20米,想来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气势非凡了。刘刈是从东面的宾阳门进了城,他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对这座此时中国大陆上,甚至是整个世界上得上号的核心城市赶到了无比的新奇,大街上商号林立,虽然是战乱年代,但是这里依旧算得上繁华,左良玉的兵虽然匪性很重,但在城里却不敢太造次,毕竟像这样的大城得到一个相当不易,所以当做眼珠子一样爱惜,这既是他安家立命的重要资本,也是自己的脸面,所以哪都能乱,武昌不能乱。 刘刈走在大街上,他奇怪的装束引来了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不过他倒是不太在乎,他关心的只有自己腋下夹着的东西,他自打一进城就开始打听了城里哪有比较大的卖铜镜的商铺,几乎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汇珍坊!那是全城最大的铜镜铺子,只要拐过一道街就能看到,那间铺子很扎眼,只要不瞎都不会注意不到。刘刈依言走了也就是不到5分钟,就看到了一间有六间铺面宽的门脸,这间店铺的屋檐都要比左邻右舍高处一大截。而且装潢的相当考究,露在外面的砖木,大都雕了花,正当中门匾上写着“汇珍坊”三个大字。还未进门,一股脂粉香就扑面人来,走到门前,铺子最外面是一条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胭脂水粉,个个都盛在描金画银的锦匣里,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奢侈品,刘刈对胭脂水粉当然不懂,别说古代的玩意儿,就算是现代的化妆品,也是一样,一窍不通,但是刘刈仔细看了下那张长桌,桌面竟然是一张独板的黄花梨木做成,长两米多,宽有多半米,厚度足足一尺,刘刈暗自吸口气,这的是一棵多大的树啊,不知长了几百年才能成材,就这块板放到自己来的时代,就足够换一架私人客机了,自己十辈子也攒不出来这么多钱换来这款木板。 踏进铺子,里面的进深很大,两侧都有宽大的红木架子,那架子是由很多大小不一但设计得很典雅的格子组成的,里面摆着很多看着就很名贵的盒子,里面盛放的东西有一些是珠宝首饰,有很多他也叫不出来,但他知道,任何一样,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买得起的。看到这里,刘刈的心中就已经升起了很多的疑问:这家店的东家是什么人,有钱先放在一边,这种乱世,把这么多之前的货色放到明面上,门口也没见有护院打手一类的武师,如此张扬,看来背景绝对不一般。尤其是左良玉名声之坏,耍起混来天王老子都敢抢一把,这家也忒硬气了一些。 再往店铺深处看,在铺子最里墙有一个稍矮一些的货架,虽然个头稍小一些,但是形制却更加古朴,木质的颜色也更加黑亮,刘刈对红木不是特别熟悉,但依据最基础的常识,他也能判断出,做这个架子的木头应该是整个店里最好的,很可能是紫檀木做的。这个架子上摆着二十几块镜子,其中大多数都是铜镜,小的巴掌大小,大的好像中号餐盘。在这些镜子的最当中,竟然还有两面圆形的玻璃镜子,一个稍微大一点,大约海碗口样子,小一点的比一个火烧大不了多少。这两面镜子用银子包了边,安放在红色底座上。刘刈顿时来了兴趣,他凑上去仔细端详,这块镜子按后世最低的标准来看,也只能算是垃圾类别,平整度不是很好,甚至应该说是很不好,自己的脸都略微有些变形了,整个颜色偏绿,里面还有一些小气泡,越靠近边缘越多,虽然有着这些毛病,但是比起两遍的铜镜来说,清晰跟明亮程度依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看来这两面镜子应该是整个店铺里最贵重的商品了。 刘刈正在端详,身后有人咳了一声:“这位客官,您可是想给家中女眷添置些物事么?”刘刈回头一看,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了他的身后,这个人又白又瘦,一脸精明的样子,一身崭新的褂子浆洗得甚是干净,刘刈虽然对这个时代的纺织品没什么概念,但也能一眼看出,他身上衣服的料子,比时才城里见到的大多数人身上穿的都要细致些,可见东家不缺钱。那伙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话说的虽然客气周至,但语气却不冷不不热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些许鄙夷甚至是戒备。刘刈当然明白,自己这身打扮,稍微古怪了些,而且也没蓄发,这年头贩夫走卒才留短发,八成是被人家当成盲流了。也许在对方看来,自己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商人嘛,那都是看人下菜的好手,刘刈想到此处,心里颇为不痛快,但是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问道:“我想请问,这面可是玻璃镜?” 伙计闻言,脸上生出了些许傲然之色,语气里更是增添了三分怪气:“客官倒是识货的,这种镜子,全武昌城,也只有我们一家有。” “请问这面大的多少钱?” 那伙计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又上上下下把刘刈打量了一下,才慢慢地说:“客官可是有意买么?” 刘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那伙计笑了:“客官,不好意思,这面大镜的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不卖的。” 没来由的被伙计消遣了一番,刘刈心中不由生出了三分气恼,以貌取人刘刈还能理解,但是耍人玩就是另一码事儿了。不过刘刈觉得自己犯不上跟眼前这个人较真,他哼了一声,继续问道:“这面小一些的镜子,可卖么?” “这面是可以卖的。” “作价几何呢?” “好说,只要300两银子。” 刘刈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可还是吃了一惊,刘刈虽说是个理科生,但是爱好还是很广泛的,各种书都有所涉猎,历史知识也算颇有基础。他对银子的购买力是有大概的了解的。在明朝的官方结算体系里,大多数时间都是用稻米计量,明末由于粮食危机,稻米价格比较贵,除了荒年以外,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石稻谷,这就够一家三**一个月的。一个七品县令如果只拿薪俸的话,要想攒下300两银子,怕是五六年也未必做得到,这么多钱就买这么个破烂,确实是让人无语,但是谁也不能跳出时代来思考问题,在这个时代,这种玻璃镜就算是好东西了。如果这么么一小块垃圾都能卖300两银子,拿自己手里这块,那得值多少?刘刈脑子里在不断地算计着,一时间默默无言。那伙计却错会了,他以为以为眼前这个土包子被吓呆了,他心道:这本来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镜子的价格更不是你该问的。 伙计颇带调侃地继续说道:“客观你可别嫌贵,这东西是从西洋威尼斯国运来的,这地方据说离咱们大明10万里开外,那是漂洋过海运过来的,做的可是五百料的大船,这么大的船,怕是客官也没坐过把,这就是人命不如物件贵。不说这面镜子,就是这个镜架,那是一整块红珊瑚雕成的,通体血红,雕的是八仙过海,那是名家张世才的手艺,就说这块料,加上雕工,没有50两银子你也拿不下来,当然了,如果客官买这面镜子,这架子算是白送的,客官觉得值不值?” 刘刈这才知道,那镜架之所以是红色的,原来是一整块红珊瑚雕出来的,这珊瑚约有巴掌大小,通体红亮,放到自己来的那个时代,光是这一块坯料怕每个三五百万也拿不下来,整个珊瑚用透雕的手法,做出了龙凤呈祥的图案,手艺确实很精湛,打磨得玲珑剔透,这东西如果放到佳士得的春拍上,一千万怕都只是个底,想到这他不禁摇摇头:“可惜了这块珊瑚了,配了这么个货色。” 第五章强买强卖 伙计听了刘刈的话,切了一声,他更加认定了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如假包换不识货的土包子,一旦这一点确认了,他就不在犹豫了,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前推了一把留意的肩膀道:“老哥,你就别拿我说笑了,这也晌午都过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若觉得肚饿的话,往前走到街口,五灵寺正在舍粥,先喝顿饱的去吧。” 刘刈当然知道对方摆明了看不起自己在下逐客令,关键是把自己当成要饭的了,他心中恼怒暗生,一把推开那伙计的手,脸色不渝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到店里来就是客,你也不问我来做什么,就要赶我,你家掌柜就是这么教你做生意的吗?去把你家掌柜的请出来,我有事跟他说!” 那伙计缩回手楞了一下,继而笑了:“要说这人我可见的多了,还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会也算是开了眼了,想来你也不是本地人,你也不出去扫听扫听,我们汇珍坊的掌柜那是随便就出来见人的,你算是哪一号?” 刘刈也不跟他斗嘴,只是问道:“你到底去不去请你家掌柜的出来?” “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就行了,我家掌柜的没空!” 刘刈听到这里也来气了,他冷笑道:“你不请是不是。” 那伙计一脸冷笑道:“看来你今天是来找不痛快的,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你也不问问这是谁家的营生!”说着一努嘴,店里另外两个伙计边挽袖子边走了过来。 刘刈也不答话,他把腋下包着衣服的镜子放到了旁边的一张矮几上,然后起身一把就拿起了货架上最大的那面玻璃镜,随后将手举得高高的,对着那个伙计道:“我的耐心可不多了,惹恼了我,这块镜子就保不住了。” 见刘刈如此,几个伙计都吓坏了,这种事儿他们还从没遇到过,这面镇店之宝如果被摔坏了,自己的饭碗怕都要被砸了。刘刈见面前刚才还油嘴滑舌一脸不善的伙计脸都吓白了,心里甚是觉得解气,只见他眼珠不错地盯着自己手上的镜子,生怕那东西掉下来,连同自己的未来一块摔得粉粉碎。他小心翼翼地,甚至有点哀求地说道:“客官,有话好说,你先把镜子放下,我这就给你请掌柜的去。” 刘刈揶揄道:“我劝你还是快去,你要是耽误了,说不定我就手酸举不动了,或者手一滑这镜子可能就要粉身碎骨了,这天气热得很,我这手里可都是汗。”刘刈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暗暗觉得,这镜子看似不大,没想到还真是坠手,竟似比自己带来那面大上四五倍不止的镜子还要重上一两倍的样子,刚才看上去还没什么感觉,眼下握在手里,才发觉,这东西竟然有寸许厚的样子。其实这镜子本来就相当厚实,再加上为了表示金贵,又给打了一个镶银的铜壳子,用料相当足实,当真是又厚又重,托着它就跟举着块砖头的感觉差不多,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太长时间。 那伙计现下是真的害怕了,他一边嘱咐周围的其他伙计小心看着,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往后店铺走去,那里有一道门帘,想来掌柜的就应该在里面,他刚退到门口,门帘一挑,走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那伙计光顾着看刘刈了,一个没留神正撞在迈步进来的那个人身上,只听“哎呦”一声,那个走进来的人被撞了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正在揉脸,刘刈只见那个来人约么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矮小,头发已有些花白,穿一身长衫。那个人对着伙计斥责道:“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刚想小睡一下,就听到你们这吵吵嚷嚷的,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那伙计也顾不得自己的被撞的生疼的脸,急急地道:“掌柜的,不好了,有个人要说要见你,说你不来,他就要把镜子砸了。” 刘刈一听,就知道正主来了,只见那个人听的糊里糊涂地,对那个伙计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养着你们干什么。”话说到一半,他刚好扭过头来看到了正举着玻璃镜子的刘刈,当时后半句话就被惊得咽了下去。他张着嘴楞了一下,对那伙计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那伙计哭丧着脸道:“掌柜的,我不是跟您说了吗,这个人要见您,他还说要是您不来,他就要把这镜子给砸了。” 一番话听的来人似懂非懂,不过到底姜是老的辣,他很快就稳住了神情,继续骂那伙计道:“一定是你们毛手毛脚,得罪了人家,否则谁会跟你们一般见识!”那伙计被骂的一声不敢吭,只是低着脑袋不断点头,到了这一刻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上这个无妄之灾的。骂完了伙计,这掌柜的才抬起头挤出一副笑脸,走向刘刈面前,边走边道:“这位客官,小店的伙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别往心里去,鄙人是这里的掌柜,但不知您找我有何事,还请坐下来慢慢说。”这掌柜的虽然话说的不紧不慢,可是眼睛却一直瞄着刘刈手里的镜子。 刘刈笑道:“但不知掌柜的贵姓啊?” “小老儿姓柳。” “原来是柳掌柜,我是来找您做买卖的。”刘刈此时手已经举得有点发酸了,看到正主已经来了,就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把话抛了过去。谁知这柳掌柜一听,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这年头正赶上百年不遇的乱世,中原地区流民四起,所谓的流民,其实就是土匪跟强盗。在这个年头贼人威胁对方的时候,往往不说要抢你,而是说要跟你做买卖,眼下刘刈手里举着自己店里最贵的镜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说要跟自己做生意,这很容易就把他往贼寇这个职业上联想。这柳掌柜心里不由低估上了,这个人看来来路不小,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巨匪,否则给十个胆子也不感到武昌城他这个铺子里面耍横。想到这,柳掌柜的脸上变颜变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伙计,那些人也跟自己一样,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一般的身份,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思,这些人可都是亡命徒,一个伺候不好,就可能跟自己拼命。想到这,那几个伙计不由得满心后怕,刚才自己没准已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道了,要知道对方是吃这碗饭的,就是给自己十个脑袋,也不敢得罪,想到这,这些人不由得都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那个得罪刘刈的伙计。 柳掌柜掏出一个帕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刘刈看着心里纳闷,这家伙怎么刚一进门就开始擦汗,虽说这外面很热,屋里还是蛮凉快的,再说擦汗就擦汗吧,手怎么还哆嗦上了,难不成是有帕金森症?看着柳掌柜擦了一会子汗,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刘刈不由得着急了,到不是因为别的,这镜子实在是太重了,手酸得不得了,他不由急急追了一句:“柳掌柜怎么不言语了,您倒是给个痛快话儿啊。” 此言一出,那柳掌柜身上猛地抖了一下,手上颤的更厉害了,他赶忙对身边的伙计道:“还不去给这位英雄沏杯茶来?”随后陪着笑脸对刘刈道:“但不知您是那一路上的,怎么称呼?” 柳掌柜这句在刘刈听来,简直是没头没脑的,什么叫那一路上的,为什么要叫自己英雄,哦,是了,他是怕我砸了镜子,故意说好听的吧。刘刈想到这笑道:“柳掌柜别英雄不英雄的,我姓刘,咱们还是尽快谈谈生意的事儿吧。” 柳掌柜听了刘刈的话,心里就是一翻个,看来自己叫人家英雄是把对方给得罪了,也是,这英雄两个字儿已经不是什么好词儿了,就跟直接说对方是匪人没啥两样了,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一上来就说错了话,恼得对方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等不及就要直接下手做买卖了。想到这里,柳掌柜硬着头皮道:“但不知这个刘壮士,哦,不对,刘兄,您这次想要点什么?” 柳掌柜的意思很明白,您想抢什么,是金银还是珠宝,你总得画个道吧。刘刈此时想得到不是这些,他既着急又奇怪,这个刘掌柜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一个台阶,好吧手里的镜子给放下来呢?到了这一刻,刘刈的手实在是酸的不行了,多一秒也坚持不住了,他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了,举着镜子的手直接就放下了,由于胳膊酸的厉害,刘刈的手放落的比较快,就这一个动作,柳掌柜连同三个伙计,突然就齐刷刷地抱头跪在了地上,他们都以为眼前这位好汉不知何故动了怒,这就要动手了,也不知是要抽刀还是掏攮子。刘刈一见眼前这些人的反应,自己反倒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他们是怕自己要摔镜子?那这些人也忒胆小了,伙计也就罢了,你个掌柜的也至于为了面镜子抱头求饶?这让刘刈很是过意不去,自己本来是一时气恼来个恶作剧而已,结果把人家吓成这样,也没准是这镜子实在是太贵重了,人家损失不起,没准直接就倾家荡产了。想到这,刘刈不由一脸歉然地把镜子放回到架子上,对着跪在地上的柳掌柜道:“我说柳掌柜,您这又是何苦呢,这镜子我放回去就是,你可放心了?” 谁知刘刈不说这个还好,说完这个,柳掌柜直接就扣起头来了:“我说刘兄,这个镜子我不要了,您拿去好了,喜欢什么您随手挑,买卖都由您做主还不行?” 刘刈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他讶然道:“我说柳掌柜,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不是来要你东西的,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要说刘刈这些话也是巧了,句句都踩在了点上,这贼寇找上门来所谓的做买卖,大体就是两种,第一种就是跟你不熟,也没什么过节,就是奔着钱跟财物来的;第二种就要糟糕的多了,人家以往跟你有过节,这会是来要你的命的,这种上门一般都说是给你送还报应的。刘刈这个时候说不要东西而是来送东西的,在有心人听来,那就是上门报仇要命的,柳掌柜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他颤巍巍地道:“好汉、英雄,我只是替买看吃的掌柜而已,也是替东家做事儿的,您要是跟我们东家有过节,可千万别那我们出气,我们的命都不值钱,您不如还是挑着值钱的多拿些走,我们保证不去报官。” 话说到这,刘刈就是再笨也听出眉目来了,敢情人家只把自己当成歹人了,刘刈大略回忆了一下前面双方的一段对话,这才咂么出滋味来,自己光顾着把手里的镜子放下,话说的急了点,上来就让人给误会了,到了这一步,刘刈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下不来台了。他赶忙上前搀起那个柳掌柜道:“掌柜的,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不是歹人,我真的是有买卖要跟您做呢。” 柳掌柜此时可能是有点惊吓过度了,一时也没完全反应过来,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看刘刈,似乎确实是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恶意来,不过人不可貌相,看面相又怎么能断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犹疑着问道:“但不知老兄是要做什么买卖呢?” “我说柳掌柜的,你能不正站起来说话呢,这么跪着别人看了还真以为店里出事儿了呢。” 听到这里,柳掌柜才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只听刘刈继续说道:“我听别人说,您们家是这城里最大一家买镜子的店铺。” 柳掌柜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俗话说有买就有卖,您这店铺既然是卖镜子的,那总需要进货吧。” 柳掌柜茫然地点点头,看着刘刈。 “我就是想给您的店面供应镜子,我有好镜子卖给你们。” 话说到这,屋子里的人提着的一颗心才豁然放下了,柳掌柜一屁股坐在一张矮凳上,一边揉着发软的腿,一边瞪着刘刈,眼中全是愤恨之意,从刘刈进屋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的样子,气场已然翻转了三次,第一次是伙计惹刘刈生气,就过来了个反客为主,本意是逼出掌柜的跟自己谈生意;第二次是双方都误会了对方意思,买卖谈成了江湖恩仇;第三次就是当下,在把对方吓了个半死以后,发觉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个来做生意的,你说对方还不吃了刘刈的心都有。刘刈知道,对方是不会在给自己卖关子的机会了,刘刈也不想再多生事儿了。他走到放着镜子的矮几旁,就去拆外面包着的衣服。那柳掌柜没好气地道:“我说这位客官,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跟您做买卖,你们几个过去送送客吧。” 说着他对身边的伙计一使眼色,那意思就是要轰人了,边上的俩伙计早就等着掌柜的发话呢,捋起袖子就要上去架上刘刈往外扔了,柳掌柜此时也觉得心力交瘁,就要起身回后面再睡会去,缓缓神,他眼看着两个伙计走到刘刈身边,突然就不动了,三个人背对着自己谁也不说话,仿佛就跟中了定身法一般。柳掌柜不耐烦地催道:“我说你们手脚麻利点,发什么呆呀。柳掌柜催完了两个伙计,发现他们依然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自己,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当然,刘掌柜是没见过有人能够站着也能睡着的,这回总算是见到了。他不由得心中无名火起,站起身来几步走了过去,边走边喝道:“我说你们俩是死人……”话说到一半,柳掌柜的后半句就给生生咽回去了。他也站在那里呆住了,因为他看到自己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面镜子,一面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镜子,它是那么的亮、那么的透彻、无暇、又是那么的大、那么的平整。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上下,最早跟刘刈搭话的伙计才吁出一口气: “这世上真有这般大的镜子,别是我我眼花了吧。” 说着就去伸手去摸那镜子: 柳掌柜猛地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这东西也是你能摸得的?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但那伙计伸了伸舌头:“掌柜的说的是,这么亮的玻璃,要是摸上一个手印那真是作孽啊。” 柳掌柜回过神来对刘刈问道:“客官拿来的真的是镜子吗?” 刘刈笑着把镜子拿起来送到柳掌柜的手边道:“柳掌柜可以自己摸摸,这不是镜子又是什么?” 柳掌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着镜子的边缘轻抚了一下:“这镜子怎会如此地薄,什么样的匠人能做出这样的神品来?” 沿刘刈正要答话,忽听得门口有嘈杂的喧哗声,一个伙计着急忙慌地跑进屋来,对着刘掌柜喊道:“掌柜的莫怕,东家带着人来了!”刘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伙计正是最开始在店铺内的三人之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想来是柳掌柜偷偷使的障眼法,一边稳住自己,一边派人去搬救兵了。紧接着几个挎刀持枪的军卒模样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白面公子,那领路的伙计也不待刘掌柜说话,直接用手指着刘刈对那个公子模样的人道:“少将军,这就是那个贼人!” 第六章挣了三千两 刘刈坐在汇珍坊后院里喝着今年的新茶,刘刈并不是一个茶叶的拥趸者,只能说偶尔喝喝,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他明白,这将是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唯一的高级饮料了,他需要适应。茶是好茶,明前龙井,一枪一旗初展,茶盏也很精致,刘刈细细地体会着。汇珍坊的后面大约有300来平方米的样子,有两间正房跟两间耳房,中间栽着一棵桂树,有两三搂粗,树冠甚是茂盛,树荫把院子的大半都遮了起来,树下有一个茶桌,四张圆木凳,形制都甚是考究。自从前堂的误会说明白以后,他就被邀请到了这里,院子里只有3个人,除了自己还有那个被称为少将军的年轻人,再有就是柳掌柜,几个体态彪悍的侍卫则守在院门口守候着,虽然能够监视自己的言行举动,但却并不会干扰院子里的清净。 刘刈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交谈对象,这位“少将军”是一个20来岁公子打扮的人,脸甚是白皙,比自己稍矮一分,虽然也算是结实,但不是很壮硕,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稠衫,腰里别着一个翠玉的坠子,腰里挎着一口吞金护手的宝剑,剑柄上镶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刘刈觉得这块宝石少说也有30克拉上下,俗话说得好,十红九裂,红宝石只要上了1克拉,就很难找到通透无暇的了,而少年剑柄上这颗,竟然晶莹剔透,而且还是上品的鸽血红,刘刈记得2032年,苏富比拍卖行曾经有一颗32克拉的缅甸红宝石排出了两亿六千万万美元的高价,当时这件事儿是上了新闻的。所以眼前这个人虽然装束不是很复杂,但却给人一股富贵逼人的感觉,但这种感觉里却没有不和谐的淫奢。 柳掌柜自打那个年轻人进来,就一直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他命人重新沏上了新茶,然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刘刈很随意滴把镜子放在了圆桌上,那年轻倒是显得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这个世所罕见的宝贝失了神态,刘刈心中不禁暗暗点头,这气度确实不是能够随便装出来的。那年轻人坐下后,刚要开口,柳掌柜已经抢先替他做了介绍:“这位客官,我们东家姓左,乃是宁南伯左大帅的公子。” 刘刈一听就吃了一惊,这宁南伯左大帅当然指得就是左良玉了,眼下乃是南明政权最大的军阀,手里据说有百万之众,刘刈知道这位左良玉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也离死不远了,他儿子左梦庚的口碑也不是很好,再过上一年多就要投降给清军了,真没想到自己一进城就结识了这么个大汉奸。不过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眼下有求于人,对方从进来到现在虽然还没说两句话,但是客气随和的态度还是溢于言表的,想到这他起身拱了拱手,学着古人说话的口气道:“草民刘刈,见过少将军。” 见刘刈如此,一旁的柳掌柜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家少将军那是堂堂的副将,都指挥佥事,你一个白丁见了官连个礼都不施,这么抱个拳就算了事儿了,看来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土包子啊,刚才没介绍,你大喇喇地跟我们东家平起平坐也就罢了,所谓不知者不怪,现在我都说清楚了,你还敢这么说话,当真是不可理喻,他正要出口呵斥,那青年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住了他,并未起身,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咱们坐着说话吧。” 其实刘刈心里也是有点打鼓的,因为他并不懂得明朝的礼法,这个人如果是左梦庚的话,那确实是湖广地盘上的二号人物,在整个大明也是数得上号的,自己到底该行什么礼,是不是该跪倒磕头,他完全不清楚,尤其是从几百年后过来,是没有跟别人下跪的习惯的,不过他也怕自己不入乡随俗,得罪了人家,他也看到了柳掌柜不愉的表情,估计到了自己可能做的比较过火,不过看这位少将军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而然是对自己微笑着,他心中倒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此人还是有气度的。想到这他又加了一句:“鄙人不是在中原出生长大的,而是在坐海船从远处来的,对大明的礼法不甚熟悉,如有冒犯还请海涵。”刘刈说的船指的当然是飞船。 那少将军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妨事不妨事,我见先生衣着发饰颇为不俗,正自奇怪,原来先生不是我大明之人,怪不得呢。但不知先生为何会说汉话,又怎么会在我武昌?” 刘刈咽了咽唾沫,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开始讲故事:“我家祖上本是南阳人士,很早就离开大明了,后来到了一个据此地十分偏远的地方,希望将军不要细问,我只能告诉将军那里十分奇特,有很多能人异士,只不过过于遥远,很难到这边来,我也是因为坐的船遇到了莫名的毛病,才走上了一条自己控制不了的航线,最后就到了这里,我知道将军听我所说很难相信,但我只能告诉您,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也是刚刚来到这里两天而已,到现在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偏离了航线,以后又该怎么回去。” 那少将军点点头道:“先生有难言之隐,在下自不会逼迫,只想问问,先生这镜子是哪里来的,我有此问还请莫要误会,我倒不是想知道先生进货的通路,而是想确认,我买这面镜子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刘刈当然明白,对方说的这个麻烦是指自己这面经历来路不正,自己是来销赃的,他笑了笑道:“将军有此一问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想问将军一个问题,想来您定是见多识广之人,我带来的这面镜子,普天之下可有人能做得出来么?” 话说到这,那年轻人才把视线重新放到那面镜子上,只看了几眼便摇摇头:“据我所知,这玻璃镜只有西夷番人会做,那西夷在数万里以的海外,有国百许,也只有一两个国家极少数匠人能制,不过他们的技艺断断是造不出如此精致的镜子的” 刘刈点点头:“将军好见识,我可以告诉将军,这镜子是我做的,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会做!” 那少将军听了将信将疑,若要信吧,这镜子的做工实在是匪夷所思,而面前之人不过就是二十郎当岁,如何会有着巧夺天工的手艺?可若要不信,这镜子就摆在眼前,他敢断定,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会有这么漂亮的东西,若非是亲眼见到,做梦都难以想象。刘刈见对方犹疑不已,依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如果自己换成是他,也很难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他继续说道:“将军若是不信也好办,这镜子我既会做,能做一面也就能做第二面,尺寸形状也都可任选。” 听了刘刈此言,那人赶忙道:“是左某唐突了,这镜子堪称神品,想来做一面颇费时日吧。” 刘刈心道:如果告诉他自己每天都能交出一两面,眼前这面也就卖不上价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做,搞得满大街都是,那就没意思了,可若是把时间说得很长,却也更像骗子。想到这里他说道:“这东西工序繁复,耗用极多,如果凑齐了原料,工时就要看做多大了的了,如果小的话,不出一个月也就做出来了。但如果大那就很难说了。” 听了刘刈的话,左梦龄脸上微显诧色:“难道还能做比这更大的镜子?” “当然能,再大一倍也不是问题,当然越大就越难做,关键是需要清静,不能有丝毫分心。” “但不知做这镜子都需要些什么?” “主要是铜铁媒石这类东西。” 那少将军闻言笑了:“我还当是金银珠宝呢,先生说的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实在是不算什么问题。” 话说到这一步,刘刈再傻也明白对方隐含的意思了,那就是要招募自己给他做镜子,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不过他并不去接话,原因很简单,眼前这面镜子还没卖出去呢,说那么远的做什么?看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镜子,轻轻咳了一下。对方当即就明白了刘刈的意思笑道:“我刚进来,不甚了解情况,但不知你跟我家柳掌柜有没有谈过这面镜子的价钱?” 刘刈还没说话,那柳掌柜插言道:“少将军来的快,我们还没说到这呢。” “原来如此,但不知先生打算卖多少钱呢?” 刘刈想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卖多少合适,我进来的时候见到店里有两面玻璃镜,我也问了价,小一些的那面说是卖300两银子,我估么自己这面约有20倍左右大小,我折个半价,卖3000两如何?” 那柳掌柜一听,就忙不迭地到:“阁下这价报的可有点高了吧,这东西虽说是越大越贵,但是价钱却不能随着大一倍就贵一倍,这就好像买三尺布料,每尺可能就是35个铜钱,而一匹布只要一两银子,合到每尺却只有25个铜钱了,这是其一;再者我们买这东西也是要赚钱的,300两银子只是个虚价,您要是还价,没准不到100两就卖给您了,这东西一个月也未必能卖一面,不赚个对半利,我们这么大铺面这么多伙计吃什么?”柳掌柜是个**湖,见自家主人跟对方讲话似有平起平坐的意味,也就改了口,称刘刈为阁下,以表示自己的尊崇,但是作为左家人,他还是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老本行不能手软。 刘刈笑道:“刘掌柜是欺我没做过生意吗?没吃过猪肉总见也过猪跑,这寻常物事确如您所言,买的越多,单价就越便宜,但这珠宝珍玩却刚好相反,这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就多这么一点价格就会翻翻,且不说我这面镜子比你店里那面大20余倍,论平整、论颜色、论通透,那点都远在你那面之上,就这些不论哪一条,我都敢说,这天下之大,你都找不出第二面镜子能与之媲美,再多说一条,您也是镜子的行家了,请问您见过能把玻璃压得这么薄的吗?你那镜子三寸大小,少说也有八分厚,我这两尺见方,只有一分,这高下相去多少,掌柜的心里还没数吗,这镜子莫说买上你那面的十倍价,就是百倍也不多,您若钱不够,跟我划价倒可理解,如此一说,倒显得不识货一般,所谓货卖识家,柳掌柜既然看不上这宝贝,那不买也罢。” 刘刈的话堵得柳掌柜稍微有点尴尬,但他毕竟久于买卖,不会因为对方揶揄自己就上了道说不出话来,他听了刘刈的话不但反倒笑嘻嘻地道:“个小不要着急嘛,做买卖讨价还价那都是必然的,我也没说阁下的镜子不好不是,你给了价我哪有不还的道理呢?” 刘刈正要说些什么,只见那青年摆了摆手道:“柳掌柜不必多言,这镜子3000两我要了,但不知您是要银票还是现银?” 如此快的成交让刘刈有限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痛快,他迟疑了一下道:“除了十两散碎银子,其他的我都要银票好了。” 那青年点点头,打发柳掌柜到账房准备去了,随后指着刘刈面前的茶杯做了个请势,道:“先生且品品这茶,想来远离中原,新茶不易喝到吧。” 刘刈其实确实有些口渴了,走了大半天的路,天气又热,出了不少汗,早就盯上这杯茶了,可一直都不敢喝,以前常听说古代有端茶送客的规矩,也不知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地端起茶碗来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眼下见对方礼让自己,这才踏实地端起茶杯来,深深吸了一口,顿觉这茶甚是香,口感好极了。这倒不是说刘刈喝出来眼前这碗茶跟后世比起来更好,而是确实渴了,再加上他现在心理跟以往有了变化,到了新时代,以后不会再有可乐咖啡了,这茶就是最好的饮料,所以他的期许有了巨大的降低,顿时觉出这茶的好出来了。 刘刈只吸了一口,一杯茶就喝得见底了,刘刈稍显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心道:着古人喝茶就是不大方,想来要用玻璃杯沏茶该多好,可以喝上几大口,这个茶盏,怕是一两水就满了。对方见他喝干了水,估计刘刈是口渴了,见旁边也没人,于是亲手端起水壶给刘刈把水续上了,这让刘刈甚是感激,想来这人身份遵从,还能如此待我,确实不一般,这跟传说中的左梦庚好似不太一样啊,据说左梦庚是个相当跋扈自私的人,看来史书确实不太可信,他转念一想,自己还是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比较好,省得说话心里没底,想到这里,他便道谢便问道:“敢问少将军的名讳可是梦更吗?” 那人笑了笑道:“先生说的是我兄长的名字,我是他的二弟,名梦龄。” 刘刈心想,这个名字好生啊,自己从没听说过,看来此人在历史上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没能留下名字,这也难怪,此人儒雅沉静,确实不像是能在乱世里打拼的军阀,如果是治世,也许反倒是个人物。刘刈又是抱拳道:“恕我失礼了。” 左梦龄笑笑,反问道:“我闻先生有过人的本领,但不知除了这镜子,还有没有其他非凡的技艺?” “我所学颇为繁杂,确实一时也说不清楚,这镜子并非我最擅长的,精巧机关我做得最拿手。” “据我所知,若论机关,那也是西夷最为擅长,尤其是铳炮,据说那鲁密铳最早就是他们做出来的,后来传到鲁密国,我大明火器犀利当以鲁密铳为最,不但狠辣而且也最耐用,五十步可破铁甲,发二三百弹不坏,但不知先生可会做么?” “这鲁密铳我大明已经仿制百年之久,这又有何难呢?” “先生说的是,但是眼下会做这鲁密铳的匠人死的死逃的逃,很多都被虏到满人哪里去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多少会做的了。” 刘刈点点头道:“鲁密铳已是老骥伏枥之物了,这东西射程虽说尚可,但使用需看天意,阴雨潮湿都可能难以击发,到时候就成了烧火棍,守城的时候搭个雨棚也到还能凑合用,野战实在是不可靠。” 左梦龄是经过战阵的,见刘刈有此说,觉得似乎对方并不是信口胡言,于是继续问道:“我见过西夷有一种转轮打火枪,甚为精美,阴雨天亦可击发,但不知先生可曾见过?” 作为一个军校深造过的军人,刘刈对武器发展史是有基本常识的,左梦龄问这个那自然是难不倒他的。他笑道:“少将军大可不必眼馋这种火铳,那转轮打火固然可以防雨,但是那东西用起来失误较多,也很娇贵,容易坏不说,经常打不着火,个人玩玩也还可以,上阵杀敌却不合适,西夷现在有一种更新的自生火铳,这东西没有转轮发条,结构简单可靠,用起来不娇气,将军可曾见过?” “这东西我有耳闻,传闻却如先生所言,这东西比转轮打火枪更佳,因为没见过,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东西确实是有的,眼下佛郎机人跟德意志人已经造了不少了。” “这么说先生对这个东西是很了解的?” “不错。”听到这里,左梦龄的眼中闪出了光彩,他急问道:“那先生可会做么?” 看着左梦龄热切的眼神,刘刈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道:“这东西我当然会做!不过。” 左梦龄的脸上刚有一丝喜色,听到“不过”两个字就褪了回去,他赶忙到:“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只要做某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刘刈笑了笑:“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在下并不是要跟将军讲什么条件,而是想说,这自生火铳在我看来,还是差了一些,不值得一做,我若造火铳,当在此之上,至于强多少,现下也不好妄言,以后有机会,可以造一只送给公子品鉴。” 左梦龄闻言不由得将信将疑,他心中也搞不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在夸海口呢,还是真的善做火器,他出身军旅,对于军中火器的重视远胜玻璃镜,后者只是能带来些与财富而已,而火器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这一点他不搞清楚,心里是很难放的下的,他想了一下,心里有了算计,继续问道:“左某有一事想请教先生,但不知这自生火铳有什么不尽人意之处?” “主要是四条,射程、寿命还有就是发火率。” 左梦龄眼角一扬,继续问道:“不知先生可否详细说说,当然,如果涉及秘而不传之术,也不必勉强。” 刘刈知道,如果不露两手,这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他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火铳若想及远耐用,关键有三。”说着刘刈故意停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左梦龄抱拳道:“还请先生赐教。” 第七章左良玉的公子 刘刈见架子拉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卖关子,放下茶杯继续道:“这第一就是铁质,若想射的远,打得久,就需要铳管坚固,而铁质是其中关键,铁质的优劣,重在杂质的多寡,杂质越少,铳管就越坚实;其二就是铳管的做法,眼下大多用的是熟铁卷绕钢棒打制,好处是成型容易,缺点很多,首先铁质须软,否则难以打制,这就会不耐损耗,再者就是如此打制不能太长,需要一节一节地接起来,铳管难以笔直,内孔也无法很光滑,这些都将影响射程精度,如果用一整根铁棒钻洞,就会更加耐用,当然,这需要有特殊的办法;其三,就是**配方,越是暴烈就越能打得远。” 左梦龄皱眉道:“先生说的极是,很多匠人也大都通此理,可是做起来却没什么好办法,就比如说包铳管,也不是没人想过用钻孔法,可一来铁质坚硬,极为费工;二来难以沿直线钻孔,多多少少都会偏向一边,因此往往为了钻一分的孔,就要两分甚至三分的铁杵,以致火铳过重,操作费力;其三就是钻出来的孔洞,内壁凸凹不平,极难打磨,由此三项,纵然铳管坚实,但却不可取。” 刘刈点点头,暗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心细,而且对军旅之事颇为精通,句句说的都是要点,当真不是纨绔子弟,但刘刈是很清楚这里面的奥妙的,他从容答道:“公子所言不差,但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说说种种,皆因没有趁手的工具所致,先说第一件,钻铁就需要硬钢,这种钢需要特殊的熔炉炼制,还要配其他辅料一同熔炼方可,正所谓君臣佐使,药方如此,炼钢的配方亦是如此;其二,要使使钻头跟铁杵平行于一条直线上,这靠人力是不行的,必须用特殊的夹具固定,其三,铳管内壁粗糙的光整的关键是钻头的速度,如果旋转飞快,内壁自然光滑。” 左梦龄听到这,心中对刘刈的信赖已然有了七八分,他继续问道:“那这**的爆裂性又该如何加强呢?” “简单,也是三条,首先就是原料要纯,尤其是硝跟硫磺,其次就是配方要准,眼下**的配方每个匠人都各自有一套,每家的都不太一样,这里就有了差异,各种配方比例中,必然只有一个是最好的,那就是一硝二磺三木炭,而且除了硝石、硫磺、木炭这三样,一些匠人还往里面勾兑其他东西,殊不知除了这三样,其他东西都是有害的,加的越多,威力就越差。至于则第三么就是要用一定配方的水搅拌**,压成饼状后重新破碎,以便形成颗粒,而不是齑粉状,威力便会大增。” “刚才先生还说到了发火率,难道自生火铳不易击发吗?” “将军说得是,这自生火铳的击发虽然要比寻常火绳铳简便些,不用时时调整火绳长度,也不用吹亮火头,但是他的击发会有不少哑火,做得好的话,大约也有两三成的样子,主要就是火石打火本身就会有不出火星的几率。” “这个问题可有办法解决?” “如果仍然用扭簧蓄力,扭簧的力道越大,锤击的时候就越容易成功出火花,但是眼下大力道的扭簧很难打造不说,就算能造出来,怕寻常人扳起来也会手酸费力。” “先生真的就没有办法?” “我有一种新的枪机,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说罢再次端起杯子,不再讲了。 左梦龄听了一番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感,他已经不再怀疑眼前这个人的才学本领,连忙起身对着刘刈深施一礼,正色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大才,左某此刻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万物推辞!” 刘刈知道这就掀盖头揭谜底的时候了,也赶忙站起身来作揖还礼到:“将军何必如此,折煞草民了,有什么事儿,您但说无妨,只要刘某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左梦龄脸上满是喜色道:“左某想请先生到我身边来,也好朝夕请教,先生但有想做的东西,左某一概供应所需,衣食用度也不需先生担忧,另外每月给先生三千两银子,还请先生万勿推辞。” 刘刈心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个乱世,如果每个靠山,怕是连头一个月都撑不过去,在湖广这块地盘上,哪还有比左家更大的靠山,原本担心左家人粗鲁跋扈,没想到这左家二公子倒是很有眼缘,也颇说得来,不过他还是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左梦龄见他有所犹疑,刚忙踏上一步道:“先生若有顾虑,尽管说出来,只要左某力所能及,必当答允。” 刘刈见火候抻得差不多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将军垂青,在下心中感激不尽,不过有两个担心,也不知讲不当讲。”说到这个份上,刘刈也不再称自草民了。 “先生有话尽管说来。” “这第一嘛,将军久居军旅,但是我闲居江湖已久,懒散惯了,不愿受世俗所累,也不愿被约束,而草民则是懒散惯了的人,怕将军见怪。” “先生误会了,我并非是要延揽先生为我的部属幕僚,先生到我身边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概不干涉,只是敬重先生的才学,偶尔能讨教一二,也就心满意足了,再者先生这样的才华,也需要人照料,不必花时间心思在庖厨之上。” 刘刈点点头,心道这礼贤下士的功夫,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是做到上乘境界了,他继续说道:“这第二嘛,我做东西除了物事用的多以外,最需要宁心静气,所以不能受人打搅,需要即为清净的地方才可以。”刘刈之所以要说这句话,其实就是怕别人看到自己做东西的过程,要是看到自己那台打印机凭空生产物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左梦龄当然不知道打印机这种东西,但他也猜到但凡匠人都不愿意让他人偷学本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他想了一下道:“先生打造物件确实是需要清静,而且如果打造火器一类的,也需要比较大的地方,这城里怕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不如这样,城南中和门外三里有一徐家集,我有一营兵驻防在那里,在营垒跟集镇之间有一处庄院,内外两进,有八九丈见方,原是当地第一富户徐员外的产业,去年被张献忠拷掠家财,结果死不肯让,全家都遭了毒手,所以院子就空了,也没人要,我就留下了,我有时到军营去公干,就住在那里,时常有人打扫,还算是干净,此处离城门不太远,离集镇也很近,跟营垒也有一箭之地,即安全又闹中取静,那处宅子的院墙由青砖砌成,高一丈有余,就是有人想偷看,也翻不上去,不知先生肯赏脸否?” “公子的宅院我哪里有福消受,再说我整的这些东西又脏又乱的,岂不是毁了这美景?” “些许屋宅,不算什么,只要先生肯栖身,那就是它最大的造化。” 两人正说话间,那柳掌柜已经托着一个丝绢小包走了过来,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对刘刈道:“阁下,这是;两千九百两银票跟十锭十两的银锭子,您点一下。” 刘刈拿过来粗粗翻看了一下,他感到了一丝激动,这是他到了这个时代挣到的第一桶金,从此自己的生计总算是有保证了,不过这些银票他也不认识,想来也不会是假的。正暗自高兴,只听左梦龄最柳掌柜道:“再去取三千两的银票来交给刘先生。” 刘刈道:“将军这是何意?” “先生手里拿的是我买这镜子的钱,另外三千两是我给先生第一个月的酬劳。” 刘刈笑道:“不必了,将军给我宅子住,就算是第一个月的薪酬吧。” “那怎么可以。” “再下也不是个贪财的人,我愿跟将军一起图大事,就不要在这些小事儿上纠结了。” 左梦龄闻言心中一动,点点头对着刘刈抱了抱拳:“先生果非凡夫俗子,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他一转头对着门口的一个侍卫点手道:“左贵,你过来。” 只见四人中身形最为魁伟的一个人走了上来,左梦龄对刘刈道:“此人是我的贴身侍卫,今后一段时间,就由他来替我照顾先生好了,今日与先生虽是初次见面,但却觉得甚是投缘,原本应该跟先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可是不巧得很,我有军务在身,天黑前要赶去汉阳,所以不能陪先生了,等我回来,自当上门拜望,到时一定把这顿酒给补上!” “将军不必为俗务劳神,我这两日也要做很多杂七杂八的准备,等将军忙完了,正好有时间饮酒。” “先生说的是,倒是我浅薄了。”说着左梦庚对那个叫左贵的侍卫道:“从今日起你替我好好照顾先生,你要把先生当我一般看待,帮先生搬家的事儿也由你去操办,需要什么都替先生张罗好,一日三餐也要谨慎伺候,不得有所违逆,先生忙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记住了么?” 那左贵躬身抱拳遵命。 刘刈这才道:“有左贵兄弟在,将军就不要劳神了,赶快去忙吧,过几日不就见到了?” 左梦龄抬头看看天色,叹口气,起身离坐就要告辞而去,一众人送他出了院子。左贵见自家主子走远了,这才对刘刈道:“先生今日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刘刈看了看天估么着时间尚早,最多也就是三点的样子,眼下正是一年中日落最晚的时节,估计天还能亮四五个小时的样子,按照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也就是两个多时辰的,想了想道:“左兄弟,不如今天你辛苦辛苦,我们这就把家搬了,也好尽快开始干正事儿。”刘刈可不想再睡在那个遭罪的地方了,更担心打印机的安全,所以想尽快去到可以让自己舒适踏实的地方,另外他也想尽快开始正常的工作,只有能干活了,他才踏实。 左贵闻言道:“我家少爷交代了,先生的话就是少爷的话,在下自当遵从,先生莫要叫我兄弟,折杀小人了,但不知先生住在哪里,家中东西可多么,需要多少车辆搬运?” 刘刈听左贵称左梦龄少爷而不是将军,就已经知道这是他左家的家丁,刘刈跟他家主子平辈伦教,左贵确实是不好在跟自己称兄道弟。刘刈道:“我在本地没有家,前些天刚来到这里,只找了间破房子暂时栖身,据此大约往南二十里的样子,也没有多少东西,一辆车足够了。” 左贵一抱拳道:“先生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找车叫人,去去就来。” 一刻钟以后,左贵带着一辆大车十来兵丁回来了,他还给刘刈牵了匹马来,想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私家车了,以后出远门都要靠马了,自己以前虽然也会骑马,但是也只能说是摔不下来而已。不过有了马,确实要比走路舒服多了,左贵给刘刈备的这匹马,性子很好,做起来也很稳,鞍子是牛皮的,坐上去很软,虽然要等待双脚走路的其他士兵,但二十里路,身不摇膀不晃,跟左贵聊着天,好像没多久就到了。眼下自己有了钱,有了护卫随从,自然是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天气虽然依旧炎热,却并不觉得难受,自己的人生就要重新开始了,而且第一步很顺利,他不由得希望尽快完成手里的杂事,一觉过后,就开始新的奋斗。 刘刈虽然满心欢喜,但却没有得意忘形,他充分利用一路上跟左贵聊天的机会,把眼下的大概形势了解了一下,尤其是跟湖广相关的部分。这左良玉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左梦庚,是嫡长子,左梦龄是庶子,这个左梦庚的脾气秉性跟他老爹很像,不喜欢读书,有股子豪狠劲,所以左良玉很喜欢他,而左梦龄更沉稳内敛,尤其喜欢文墨,这个左良玉最讨厌的就是文人墨客,尤其是东林党还有复社这帮人,他觉得士子就是除了会耍嘴皮子,其他一无是处的这么一帮人,关键是他们打骨子里就瞧不起武将,所以这个左良玉对小儿子很是不顺眼,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还越来越强烈。左良玉难免就会把这种厌恶感扩展到左梦龄的生母身上,再加上左良玉生性暴躁,就时常打骂左梦龄的生母,十年前,终于这个女人忍无可忍,跑了,从此音信皆无,后来就冒出了一种传言,说她跟八大王张献忠私奔了,这种话越传越盛,最后竟然有鼻子有眼,细节具足,说什么他们是同乡,从小就不清不楚的,谁知道左梦龄是不是张献忠的种等等等等,这就让左良玉不但头上有了一抹绿,以左良玉的身份地位,当然忍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就追着张献忠往死里打,要说左良玉是关宁铁骑出身,是孙承宗袁崇焕**选拔出来的猛将,跟满清军作战都不怵,张献忠当然不是对手,十战倒有九仗败。左良玉此举不但没能解决舆论问题,反倒使自己更加难看,谣言紧跟着就升级了,说你看果不其然是张献忠勾引了左良玉的女人,要不左大帅能么这么死命地大张献忠,那是报仇雪恨来了。 所谓众口铄金,左良玉怎么办都不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就使他对这个二儿子更加厌恶,每次出征或者巡游都只带大儿子去,把小儿子留着看家,或者就干脆把他晾在一边,给的人马也不多,今年年初开春的时候,左良玉出兵西征张献忠,渡江夺取汉阳,一路杀向松滋,带走了老营四万多人马,只留给了左梦龄不到八千,左家军的虽说号称百万,其实不过四十来万,大都是裹挟的流民,中坚力量就是老营的五营人马,不到五万,基本都裹在自己跟大儿子身边。即便如此,左梦庚还是不放心,想彻底把左梦龄的人马夺到自己手里,所以没事儿就挑唆他老子,左梦龄经常吃哑巴亏,但又没机会申辩。七年前,许州兵变,左良玉的家人几乎被屠戮殆尽,这对他的打击很大,此后身体越来越差,去年开始竟然时长感觉半身麻木,不能骑马,有两次大白天就倒地不起,今年的情况还不如去年,吃了很多药,都不见起色,私下里都说他可能快不行了。 本来对张献忠的战事五月初就结束了,可是左良玉回到半路上就不行了,勉强退到汉阳,一个多月了,这江就没过来,不过凡事都有还坏,前不久史可法想调左良玉到江北,以防清军南进,左良玉刚好有了个借口,不用去趟这趟浑水。这满清现在已经占据了半个北直隶跟大半个山东,有20万满八旗进了关,再加上蒙古八旗、汉八旗跟新收降的明军,已经有人马四十多万了,这些可跟左良玉虚张声势的四十万人不一样,人家一般都是精兵,那都是战场历练多年的职业军人,跟左营以次充好,胡乱充数可不一样,这其中就包括吴三桂那几万关宁铁骑,仅仅这股势力,江北四镇就未必打得过,就算加上他左良玉的老营,如果没有坚城依托,怕也只能拼个两败俱伤。眼下有传闻说清军马上就要南征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史可法镇守的两淮,谁都不看好史可法的江北四镇。刘刈心里知道,江北四镇号称百万人马,几乎没抵抗就投降了,可见满清铁骑威势有多重。 回到湖边住处的时候,那所破房子丝毫没有来过不速之客的迹象,一切都宛如刘刈离开的时候一样,东西都在,想来也不过就是离开了两个时辰而已,不过刘刈的心却一直都挂念着藏在屋中的箱子,眼下看到完好无损,也就踏实了,连忙唤人把箱子放上车,然后把几件衣服跟两包食物打了个包就跟着左贵往回走。回来的路上,刘刈边思考边把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一说给左贵,希望他尽快帮自己准备一些,刘刈主要就是要了四样东西而已,分别是:铜矿、铁矿、铅矿还有煤各一车。左贵道:“先生,这铁矿跟煤营中匠户手里就有,倒是好找,但这炼铜化铅都不在本地,这其中铜还好办一些,铜录山就有,据此二百余里,往返需要十来天,但这铅就更麻烦些,怕是要个把月了。” 刘刈奇道:“城里没有铅匠铜匠么?” “那倒是有很多,不过他们都不用矿石,而是用熟铜跟铅锭直接熔炼打制器具,不知先生能不能不用矿石而直接用铜铅呢?” 刘刈笑了,自己有时候替对方着想反而会引起误会,用打印机分解矿石得到各种元素那是一种很浪费的行为,远不如直接分解纯铜纯铅来的省事儿,这效率最少也能提高一倍,眼下自己没有充足的电量,用提炼过的技术肯定是要更好的,他笑着对左贵道:“当然可以,而且更好,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连铁也不要给我矿石了。” “但不知先生是要生铁还是熟铁?”左贵继续认真地问道。 刘刈暗赞一声,这左贵虽是个武夫,虎背熊腰的,但心思却很细密,左梦龄让此人照顾自己,当真是会挑人,他想了一下道:“用便宜的生铁就可以,熟铁就糟践了。” 所谓的生铁跟熟铁,在古时候主要是指有没有经过去杂质提纯的过程,一半第一道熔炼出来的是生铁,杂质含量大,含碳量也高,又脆又硬,不适合做韧性要求高的东西,比如说刀剑枪矛等,因为很容易折断,不好使,只有经过打制去掉其中的杂质后才能做武器用,这就是熟铁。刘刈的需要就是要得到铁元素,至于是熟是生,并不在意,相差的也就是百分之几的杂质而已,这年头打制熟铁耗时耗工,甚为不易,直接当做提炼的原材料,那真是可惜了。 第八章搬入豪宅 天还大亮的时候,一众人来到了武昌城外的一处大宅门前,这所宅子离城很近,站在门前就可以看到里许外的武昌城门。宅子的外墙用青砖砌成,高约一丈,朱红的大门漆得很新,门边是两个汉白玉的门当。门楣上四个砖雕的户对伸出尺许,表示着这家原来主人不一般的身份。 刘刈在左贵的引导走进了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外院,约有十米进深,面积粗估有两三百个平方,院里的一侧是一口水井,青砖的井台,上面架着辘轳,另一侧种着一颗槐树,看样子也颇有年头了,树下摆着一张圆石桌跟四个石墩,院子两边各有两间耳房,左贵告诉他,这两间是住下人的,右边两间是厨房跟杂物间,碗筷水缸等用品等都摆放在里面,另有一间厕所,在大门后的边上。通向内院的是一个月亮门,穿过后有一扇影壁墙,绕过影壁,内院就展现在了眼前,这个内院甚是宽敞,足有两个外院那么大,中间是一个方形的水池,约有半个羽毛球场大小,池水约有半人深,甚是清澈,四周围着青石砌成的扶手,里面生有十来支荷花,开得正盛。刘刈围着荷花池走了半圈,才发现两侧是有活水通向院墙之外的,看来两边应该是有小溪或者小河,引水渠被盖在了条石之下,看来是颇花了些心思。 左贵一边安排人把刘刈的行礼抬到内院,一边给刘刈介绍着宅子,内院里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另外还有两件倒座房,这些全部都是用青砖垫高的,跟院子有三层砖石的落差,刘刈走进正屋,但觉见雕梁画栋,甚是宽大气派,正厅摆着一张八仙桌,四个矮脚凳,均是红木制成,而且纤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擦拭,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刘刈对瓷器也不太懂,只觉得甚是精美。两侧各有一门通向两间厢房,左贵此时已经打发走了搬东西的士卒,走进正厅领他走向左手的一间道:“我家少爷每次来都住这间房,先生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刘刈点头走进屋子,只见窗上都蒙着绢纱,既朦胧又有一定的透光度,进门右手有一张长桌,一把椅子,一个盆架,一盏铜盆,还有毛巾等器物,最里面是一张实木架子床,丝质的床帐左右分开,挂在紫铜的如意勾上,床上的被褥很新,似乎还没用过,床上摆这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左贵道:“先生,这被褥床单都是新的,床上这几套衣衫裤挂是少爷的,他的身材与您相仿,您这身衣服太奇怪,不妨先凑合先穿上,都是浆洗干净的,过些日子,让我到城里找个好裁缝来,给您量身做新的,另外这院里本来有四个下人,先生说不想被人打搅,我就安排他们暂时离开了,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他们叫回来。” 刘刈心道:这左贵果然是周到心细,就是出发前这么点时间就已经把事儿安排的井井有条面面俱到了,他对左贵笑了笑道:“真是让你费心了,这已经很好了,真的不必再麻烦了。” 左贵道:“先生能得我家少爷高看,必定是有本事的,能伺候先生,也是我的福分,只是先生这里没人照顾,就要自己多劳烦一些了,我已经给您安排了门军,他们就站在大门外,什么闲杂人等,地痞流氓他们都能镇住,以保先生清净,一日三餐他们都会送来,除此他们不会打搅先生的,先生如有事儿,随时可以差遣他们,但凡有惹先生不快的,您只管告诉我,我决不轻饶。对了,但不知先生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的?” “只要能吃饱就行,我对饭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 左贵边听边边到铜盆里拧了块湿布递给刘刈:“就要到晚膳时间了,先生也忙了大半天,想来一定饿了,我这就去取餐食来,您先擦擦脸凉快凉快,我去去就来。”说罢就走出了院子。刘刈拿着湿布开始琢磨,左家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连块毛巾都不准备呢?想了一下他才意识到,毛巾这东西如果没有近代机器的话,是造不出来的,这个年头又快如此的细布做擦洗用,已经很不错了。刘刈擦了把脸果然感觉凉快多了,天气太热了,也不知真么时候才能用上空调,这打印机要完成的理想太多了,不过眼下这还只能是奢望。一想到热,他骤然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自己穿着的衣服是以保温为主的,穿了这一天不知湿透多少回了,实在是很难受,他一早就看上了床上摆的那几套薄绸裤挂,眼下见没了人忙不迭地脱光了身上的累赘,然后用湿布把周身擦试了一遍,顿时就觉得凉快极了,等到在空气中把身上的水都晾干了,他才开始穿衣服。他下意识地先去找内裤,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根本就没找到,这倒不是左贵粗心,而是这年头确实是还没有,刘刈也大概猜到了原委,他只好直接套上了裤子,不过好在裤管十分宽松,倒不会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要说这丝绸的面料贴身穿上实在是太舒服了,凉爽而且轻盈,套上褂子以后再回想刚刚自己穿的那一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不出的那么爽快。 刘刈正在享受丝滑凉爽的时候,院门外听到了叫门的声音。刘刈打开门一看,却是左贵提着食盒站在门外,不但如此,门口两边还多了两个门军,手持长枪站得还算是规矩。左贵一见刘刈就笑道:“先生换上这身衣服,看着顺眼多了,我随便给先生挑了几样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给您换。”说着就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刘刈,自己却不进门。 刘刈顿时就明白了左贵的意思,他是在表示没有自己的允许,是不会随意迈进这道门的,刘刈笑道:“我今天这还没开始干活呢,你不必这么拘谨。” 左贵笑着点点头,这才迈步进了院门,不过他并不往内院走,而是指着外院槐树下的石桌道:“天气太热,少爷最喜欢在这槐树下喝茶吃饭,您要不要也试试?” 刘刈道:“你说的必然是好的,就听你的。” 左贵这才他把盒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凉三热四盘菜,分别是一盘猪耳朵,一盘芹菜炒藕,一盘和回锅肉,还有两只卤猪脚。主食是三个馒头,另外还有还有一壶酒,左贵摆好了碗筷酒盅,给刘刈斟上了一杯,道:“这些都是专门伺候少爷的伙夫做的,也不知味道合不合您的口,您试试看,要是不喜欢面食的话,我下次给您换米饭。” 刘刈听了甚是感动:“这已经很好了,真是有心了,千万不要在麻烦了。” “伺候您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吃完把碗筷放到门前就行,门军会收拾的。”说着,左贵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所有门锁的钥匙,给您放下了,我先告退,不打搅先生了。” 刘刈道:“坐下来一起吃吧,忙了这么半天,不吃口饭,怎么好让你走?” 左贵摇头道:“先生也累了一天了,需要早点歇着,我就不打搅了,营中要派哨了,我的去看看。改日再陪先生。” 刘刈知道左贵是顾及自己,怕耽误了休息,刘怡确实是有点累了,大夏天的出来一天,再加上马骑得不是很好,很耗体力,确实有早早休息的想法,明天一早就要开始努力工作了,想到这,刘刈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既有事儿那就不便挽留了,你也不要累着自己。” 左贵嘿嘿一笑:“我身子壮实,累不着的,先生慢用。”说着就退身出门去了,临走时把院门轻轻掩好了。刘刈跟到门前,给大门上了门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回望着院子,心道:总算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像样的窝了,这一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他坐到石桌旁,看着满桌的菜肴不禁口水直流,在他印象里好久都没有吃过猪蹄子了,这两只卤得酥烂的猪脚真是勾起了他的食欲,吃了好几天的航天食品了,那东西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但吃多了就觉得很腻歪。他抓起一个猪脚狠狠咬了一口,但觉着那股香气顺着他的七窍蔓延开来,心里顿时生出了十成十的满足感。他边嚼着肉,边看着桌上的食盒,才发现,那是一个精致的四层漆盒,黑亮亮底上勾着金粉画就的龙凤呈祥,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俗物,刘刈拿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只觉口感淡了一些,有点像清酒的感觉,不过味道却也不错,吃猪脚本来就该配啤酒,高度酒反倒不合适,这酒相当合适。他不由暗道:“这有钱人的生活可真好啊!” 这一顿酒菜,刘刈整整吃了小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所有东西一点没糟践全都吃了个精光,美味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是在是饿,忙了一天只吃了一段早饭,饥肠辘辘了好久。吃饱喝足困意就袭来了,今天起的太早了,他看了看已经半黑的天,心想这年头也没有电,除了早睡也没什么可想的,他把碗筷收到了食盒里,放到了大门外,就打算回屋睡觉了,不过吃了这么多,手上嘴上都是油,很不爽利,走到睡房的铜盆变才发现没有香皂也没有洗手液,这满手的猪蹄胶质黏糊糊的,怎么洗的干净呢?看来以后吃东西一定要用筷子,至少在搞出肥皂之前,不能再这么放纵了,有这么多东西要做,以后可有的忙了,刘刈一边用湿润的细布擦着手一边告诫着自己,他反复擦了很多次,才算舒服了。他脱去上衣,钻进床上的蚊帐里,后背一触到凉丝丝的竹席,舒服得“嗯”了一声,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刘刈被一阵隐隐传来的叫门声吵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已经颇为明亮的阳光,估么着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他赶忙起身穿衣,向大门走去,下了门闩开门一看,只见门前正当中放着一个食盒,两边的门军纷纷给他施礼,其中一个道:“先生睡得可好,我们左千总来过两次了,都没等到大人起床,放下食盒要我们看着,他已经回营去了。” 刘刈拎起食盒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辰时中的样子。” 刘刈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暗自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时辰,才知道,已然是早上八点了,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天黑就睡,天亮就起,自己睡到这个点才起,已经是典型的赖床了,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关了门进去吃饭。刘刈回到正房,在八仙桌上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粥,四个大包子,还有两样小菜。刘刈感到昨晚吃的太多了,而且吃完就睡了,好像还没消化完,而且这一晚睡得太舒服,好像还没睡够,很想再去睡个回笼觉。但想到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不由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来,他到井里打了些冷水,擦了擦脸跟上身,立马就清醒了不少,随后他习惯性地就想道刷牙,继而他就想道:这年头的人刷牙吗?他走回自己的睡房,仔细地观察了一会,找到了答案,就在铜盆旁边有一个木架,上面摆着一个像是小时候的鞋刷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比鞋刷小得多。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有些白色的粉末,刘刈闻了闻,没有味道,又拿起一点尝了尝,才发现是盐。刘刈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找到的这些就应该是古代的牙刷跟牙膏了,那小刷子上面都是黑色的短毛,想来应该是动物的鬃毛做的,虽然没有尼龙牙刷坚挺,但有的用就不错了。 洗漱完毕后,刘刈喝了两口粥,咬开了包子,感觉到很香,这就是自己小时候很少才能吃到的一个肉丸的包子,这东西要不是自己不是很饿,真是能吃到咬到舌头的地步,刘刈吃了两个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这包子也忒大了,一个怕是就得有三两多的样子。想来昨晚自己胃口太好,给了左贵错觉,觉得自己饭量超大,所以故意多给自己准备这许多。刘刈不愿浪费粮食,把食盒跟两个包子带出了门交给两个门军,只说自己吃不了,怕浪费了,结果那两人如获至宝,一人一个,抓起大包子,两口就吃没了,边吃还边感谢刘刈。若不是见了这一幕,刘刈很可能都忘了自己正处在饥荒遍地的乱世,只因自己的生活太好了,以致产生了幻觉,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能吃顿饱饭就很不容易了,这些当兵的很少能吃到荤腥,这肉包子也只有军官才有福消受,眼前的景象把刘刈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中来。他叹了口气,退进门里,拴好门,他突然升起了一股豪情,在这以前他只想为自己而奋斗,而眼下,他有了更宏大的想法,他要拯救这个时代,拯救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受苦的人! 回到屋子里,刘刈打开了箱子,开始连接设备,他从屋里抬出了一张茶几放在正厅的屋檐下,把电脑放在上边,随后把打印机跟太阳能电池摆在了院子里,这样可以最大化程度地利用太阳能跟空间。眼下阳光还不算太强,刘刈打开计算机,开始建立今天的任务,眼下要想让打印机能够有效率地工作,首先就要解决电力问题,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扩大太阳能板的面积,以目前区区数百瓦的功率,很难打印大质量的东西,而太阳能电池板的质量很轻,一平方米不过就是一公斤的样子,而且如果不打印边框的话,还能更轻,关键是这东西材料满地都是,石头沙子就行,而且硅的含量很高,效率也会不错。刘刈估算了一下,如果天气好的话,九点以后机器就可以正常启动了,第一块一平方米的电池板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打出来,到时候就可以并进来一起发电,在增大发电量的同时,阳光的强度也会大大提升,十一点到下午三点钟之间的光照是最好的,第二块电池板估计半小时就能打出来,再并联起来,到晚上六点以前,打印上15平方米的电池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到明天就可以开始打印发电设备了。现代化的发电模式就那么几种,除了太阳能就是核能、水能、风能跟火能,头两个就不用想了,对于现在刘刈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于搞风力发电更不靠谱,在湖北这种风力资源匮乏的地方竖个大风车,只有脑残才会这么办。所以只有火力发电才是唯一靠谱的,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汽油跟柴油,关键是这些都是复杂的高分子混合物,定义起来很麻烦,所以刘刈打算直接打印燃煤发电设备,燃煤的火力发电在21世纪仍然是重要的电力来源,有了左家的支持,煤应该要多少就有多少,至于水,院子里的荷花池就是最好的水源,都不用跑去打井水。完成这一步以后,批量打印的大门就算是打开了,不过水力发电机体积重量都比较大,即便有了十几平方米的太阳能电池组,也会很费力。不过它的诱惑力也是很大的,一旦发电机造好,那自己就有了昼夜不停的电力,不但打印能力可以有数量级的提升,自己也可以打印一些电器,逐步过上现代化的生活了,到那时候,自己一定要先打一台空调,那睡起来才叫完美。 想到这里,刘刈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想得太远了走,还是要收收心,从第一步做起:调出电池板的数据,尽量修掉不必要的质量!然后尽全力打上他一个白天! 中午的时候,左贵亲自送来了午饭,同时他还带来了一辆大车,上面摆着几十个大竹筐,里面分别装着刘刈要的各种物资,根据左贵报的数字看,有生铁四百斤,铜铅各二百斤,还有八百斤煤。这些物资的到来让刘刈很高兴,这个左贵办事实在是太有效率了。刘刈让众人把东西都抬到外院里,沿着墙根码好。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把通往内院的月亮门锁上了,里面正在做的事儿实在是不宜参观。 他拍着左贵的肩膀道:“你来得正好,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左贵道:“先生要有什么吩咐就是。” 刘刈想了想道:“眼下这些已经够用一段时间了,不够我再说吧,可惜了这个院子了,对了这么多煤,黑乎乎的,如此精致的地方,也不知你家少将军花了多少心思,我实在是不忍糟蹋。” 左贵笑道:“这宅子不是先生用银子换来的么?所以糟蹋的也是您自己的东西,就是一把火烧了,那也不干我家将军的事儿了。” 刘刈笑道:“还是你会说话,中午我就不留你了,眼下忙得很,晚上你多送些酒肉来,带上两双筷子,陪我喝两杯!” 左贵喜道:“那可是我的福气,可是打搅先生了。” 左贵看看所有人都忙完了,带着一众人走了,刘刈赶忙闩大门进内院,只见一片电池板刚刚打好,刘刈把它接到电池阵列里,继续按下了打印机的工作键,随后他才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然后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大嚼特嚼,饭菜虽然很香,但是刘刈眼下顾不上品味,他心里装满了更重要的事儿。 第九章积攒能量 到了太阳西偏的时候,刘刈的眼前已经铺了一大片的电池板了,今天的日头相当毒,结果超额外成了任务,算上原来的两块电池板,刘刈已经有了20块了,发电量整整翻了十倍,也就是说,在正午的时候,眼下这个电池组满负荷可以输出大约5千瓦的电量了。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刘刈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数据库里寻找发电机组,最后发现这些东西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不少,首先,火力发电机组都是大型商用机组,就没什么兆瓦级以下的,那些都是庞然大物,随便一个就能把整个院子给塞满,质量都在数十到几百吨,更要命的是,这些设备需要的元素种类很多,就算全能找到,打印起来也是旷日持久的,而且就算能打出来自己也操作不了,流程相当复杂,需要很强的专业化程度才能玩的转。 不过刘刈还算幸运,数据库里竟然有一台老式的卧式单体发电机,输出功率是300KW,这台设备跟其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袖珍玩具,而且可以手动操作,所耗用的元素也要少很多,但刘刈觉得自己花些时间使能够改造的,很多零件跟材质都需要重新定义,这是一个极为复杂耗时的过程,小到一个螺丝钉,一个按钮,你都要定义他的材质构成方式,不仅仅包括化学组分,还要说明是否需要层状或线状结构,比如碳纤维,你就要说明纤维的粗细,经纬碳丝的编织规则;然后就是有无混合体,混合的形式是什么样的,比如钢铁中的马氏体或奥氏体那就要给出明确地晶状结构,合金去掉以后,晶状结构也会产生变化,要重新说明,而塑料则更像是一种固态的乳浊液,当然对于刘刈这样的材料跟化学专家来说,这些难度不高,只是费时间而已。但有些问题就相对考验综合能力,比如说,蒸汽轮机的扇叶用什么材质比较好,这就要全面考虑,如果有轻质合金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刘刈手上显然不具备材料多样性选择,他手上只有铜跟铁矿石,而这两种都不太合适,首先就是不耐腐蚀,其次,就是重量问题,叶轮越重,蒸汽推动过程中气体的冲量转换为角动量损耗就越大,热能转换效率也会增大,转速也不会太高,而最终决定发电能力的,就是这些数据,而且扇叶重,导致的旋转摩擦力力也会增大,磨损也会上升,因为刘刈没有足够好的材料做出高等级的轴承,也不太可能合成组分复杂的润滑油,因为润滑油所含的分子种类过多,打印这种东西不是原子打印机的特长。 最终在几个重要的部件上,刘刈做了十分简单的取舍,叶轮用铝来做,刘刈手里虽然没有铝土矿,但是岩石土壤里也含铝,虽然比例低,但还是能提炼出来的,当然也不能用纯铝,那东西太软,薄了在强大的蒸汽压力下,很容易变形,厚了还不如用铁,这就需要在铝里面加一些现有的铜,就可以大大增加材料的强度。再比如滚珠轴承用高碳钢,虽然易生锈,但是因为总在高速滚动摩擦,反而不怕。一些关键的气密材料,应该是用硫化橡胶,但是这东西目前还没有,不过这也难不住刘刈,没有硫化橡胶就直接用人造合成橡胶TPR,这东西的性能更好。他还做了一些单组份的简易润滑油,主要是碳氢氧组成的高分子团,碳可以用煤或者木头里提取,氢氧可以用水。这些改变对发电及性能几乎没什么影响,但是发电机的核心部件就是磁铁线圈,刘刈没有钕稀土资源,他只能选择铁氧永磁体,这就会使发电效率大幅度下降,反正自己也没更好的选择了,哪怕只有一半的发电功率,也很幸福了够用了。 不过即便是这么个所谓的小不点,重量也达到了六百多公斤,这还没算上配套的锅炉跟水泵,总体加到一块有一吨多!自己眼下这20块电池板会很吃力,怕是要打上一个礼拜,这还不能赶上阴天下雨,更重要的是,修改模型数据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刘刈下午已经花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工作量,也只改了一小半而已,所以,刘刈决定明天再花一天时间打印电池板,同时完成对发电机的修改。 虽然今天有喜有忧,但工作成果还是很丰硕的,刘刈心情还算不错。 黄昏时分,左贵带来了拎着两个食盒上了门,刘刈照旧还是在外院接待了他,内院的月亮门被锁着,左贵把带来的饭菜一一摆在石桌上,总共有七八个盘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半都是肉菜,肘子、羊排、烧鸡都有,还有两条熏鱼,可就是没有酒,只有两个酒杯,刘刈觉得奇怪,这左贵做事如此细致周到,难道也会因为怕食盒装不下这些好吃的,就把酒给忘了不成?但见左贵把饭菜摆满了桌面,这才从背后摘下一个革囊,打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去对酒杯的口。刘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怕就不够喝,用水囊来盛酒,但见那水囊鼓鼓的,怕是少说也有三五斤。依照刘刈的估量,这酒的度数总也有个十几度的样子,看来这左贵对自己的酒量是很有自信的,而且带来这许多饭菜,想来饭量也不一般。 刘刈见他用如此大的水囊往小酒杯力倒酒便道:“我看就不要用酒杯了吧,还不如直接用饭碗盛酒得了。” 左贵闻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怕唐突了先生。”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找了饭碗倒酒。两碗酒倒满,左贵端起一碗对着刘刈道:“我敬先生一碗。” 刘刈道:“你因何要敬我?” “先生有所不知,这满桌子酒菜都是为先生制备的,要不是托了先生的福,想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可不容易啊。” “左贵你身为千总,这些酒菜还吃不到吗?”、 左贵端着酒碗有些急迫道:“先生咱们且饮了这杯酒再说不迟。” 刘刈见他馋酒心切,笑着跟他碰了一下,自饮了一口,那左贵只一口就喝了半碗,长吁了口气,抓起半只鸡,扯下一条腿递给刘刈,自己忙不迭地大嚼起来,脸上全是满足,等了十几秒,他咽下一半肉说道:“先生看来是不了解中原啊,且不说这军中禁酒,就算不禁,也没得喝,这年头粮食都吃不上,哪有闲余拿来酿酒。我湖广虽说由大军百万,大所数人都是来混口饭吃的,根本就没银子拿,这年头能不挨饿就算是好的了,真正能拿饷银的也就是四五万的样子,军中的饭食也就只能填饱肚子,千总又怎么样,就算是游击参将,也不是说能吃上肉就能吃上的。” 刘刈心中暗自想,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看来这个左梦龄确实是待自己不薄啊。刘刈对左贵道:“以后人人都会有饱饭吃的,不会太久,到那个时候吃顿肉也不会很难。” 左贵抓着鸡骨看着刘刈道:“先生莫要骗我,我打小就没见过这样的日子。” 刘刈笑了笑,不再多说:“今天不谈这个,继续喝酒,以后馋肉了,你就到这来吃。” 左贵笑着答应一声,欢喜得眉毛飞舞,又夹了一筷子鱼,边嚼边干了一碗酒,不一会,左贵就差不多一斤酒下肚了,虽然毫无醉意,但是脸色也微红起来,额头鼻尖上沁出一些汗珠,想来已是酒意酣热。 刘刈见可不敢像喝得像他这般放肆,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他边吃变温道:“我本不是湖广人,刚到这里不久,又来到武昌,对此地局势不是很了解,老弟给我说说?” 左贵放下吮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笑道:“这天下大乱,先生跑到湖广就算对了,以前李自成到过这,张献忠也来过,后来都被咱们大帅打跑了,别管谁到了这里,来了都不想走,为什么,有饱饭吃啊,你看看这年头,长江以北,十年倒有九年荒,还有一年闹蝗虫,到处都是饿死鬼,所以到哪都是一顿抢,不抢吃不饱,可是来到咱们湖广,抢得就不那么厉害,任你来个十几万也罢,几十万人也好,都有饭吃,人啊,只要能吃饱,心肠就不那么歹毒了。”左贵说话间嘴可不闲着,总是塞得满满的,可见这桌酒肉对他来说有多难得,而且这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了。刘刈边吃,边细心听着,不时问上几句,当问及左梦龄何时从汉阳回来的时候,左贵脸色暗淡了下来,那股兴奋劲一扫而光,他把端到一半的酒碗又轻轻放下,随后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老弟有什么心事?” 左贵盯着碗里的半碗酒,呆了一会才道:“有些话也不知当不当跟先生讲。” “怎么,你还把我当外人不成?” 左贵摆摆手道:“左贵不敢,只是这里面很多事儿,确实是凶险万分,怕先生听了徒增烦恼,无济于事。” 刘刈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无济于事,小瞧我不成?” “能让我家少爷看重的,必定不是凡人。左贵怎敢小觑,只是很多事儿说了也未必有什么好办法。” 刘刈道:“就当是酒桌上的闲谈,不妨讲讲看,也许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左贵默然良久,一拍大腿道:“也罢,那我就说了。大帅这次病得尤其沉重,营中传言说,这次让少将军过去,很可能是左梦庚的主意,即便是这样,我家少爷也不能不去,这其中的原委想来先生是明白的。” “你是怕左将军如果一撒手,少将军的哥哥就会趁机害了他?” 左贵默然点头。 刘刈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左良玉现在还死不了,他至少还能活大半年,而且他临死前还要惹一次大祸,就是为了一口怒气,带兵攻打南京,白白损耗了汉人自己的实力,给清军做了嫁衣,结果病死在半路上,真可谓是死有余辜。不过这话刘刈不能说,他微微一笑道:“老弟,这回你多虑了,我料你大帅并无大碍,而且你家少将军定然会平安归来。” 左贵听了却不以为然道:“先生这是给我吃宽心药呢,不过还是要借您的吉言。” 刘刈道:“我可不是顺口胡说,这是天命,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左贵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他未必真的不怀疑刘刈的话,可是只要有好的兆头,他就愿意去相信。 刘刈笑道“你家将军虽然无碍,但是有些事儿我们还是要抓紧做,做的越快,以后你家将军才越稳如泰山。”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来。” “明天你再给我送两千斤生铁,一千斤煤,两百斤铜来,可有问题?” 左贵想了想道:“先生要的虽然多了些,但应该不成问题。” “此事很重要,这件事儿做完了,很多麻烦就会迎刃而解。” 左贵忍住了好奇没有继续问,他只是点点头。 刘刈又加了一句道:“相信我,好日子不会太远了,喝酒!” 第二天刘刈天刚亮就咬牙爬了起来,昨晚的酒劲还没完全下去,而且他的头隐隐作痛,他用凉水洗了洗头,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了,他昨天特意在院子里立了根杆子,通过光影找到了正午的时间,晚上的时候,也留意听了城里隐隐传来的鼓楼报点的声音,跟自己的表基本吻合,当然这种调表的方法并不是很精准,不过误差想来也不会太大,撑死了十分钟,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这个时候天虽然大亮了,但是光照强度还很一般,在昨天以前,这个时间段的阳光强度还不足以驱动打印机,但是现在他手里的电池板已经多了十倍,所以已经能开始干活了,而且显示的功率也有700多瓦了,刘刈打开了打印机,趁着预热,他先走到前院去拿早饭,打开大门食盒已经放在门前了,里面是几个包子,一锅白米粥,刘刈看到饭就觉得胃里翻腾,昨天实在是吃得太多喝得太猛了,他把包子直接分给了两边的门军,自己只是把粥碗端进了院子。今天最重要的工作还不是打印电池板,而是要把发电机的模型完成,所以他要从早上开始忙和,看着已经启动完毕的打印机,刘刈点下了启动打印的按键,这才开始喝粥,现在宁可自己歇着也不能让机器歇着,多打一块电池板,明天打印发电机的时候就会快一点,那毕竟是一个1吨多的大家伙,耗费的电量可不是一点半点。 中午的时候,左贵来送饭,同时带来了刘刈所要的东西,两千斤铁听着很多,但是实际堆起来也就是一筐的样子,当然如果真的堆在一个筐里,人抬不动不说,筐也承受不了,正午时分正是打印机输出的高峰时段,刘刈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他匆匆接过食盒,把卸东西的事儿交给了左贵就往内院走,走了两步又转回身对左贵道:“这两天我会比较忙,不要送太麻烦的吃食给我,每顿饭就送几个包子一碗粥就好。等忙过这阵子,再找你喝酒。”刘刈的意思左贵当然明白,就是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打搅他。 刘刈现在忙的是手忙脚乱的,到这会电池板的打印速度已经是十来分钟一块了,而且还在不断提升中。刘刈要不断在制造模型、连接电池板,启动新打印跟吃饭之间穿插。到了一两点的时候,刘刈几乎就不能正常做建模的工作了,几分钟一块电池板的速度让他应接不暇,刘刈后来干脆就放弃了这件事儿,而是专心做电池板,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明天起先打印锅炉的部分,这部分没什么可改的东西,就是一个大铁罐,关键是质量很大,需要打印很长的时间,到时候继续建模就好了。 到太阳下山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铺满了电池板,一共有146块,各种连线就跟蜘蛛网一样铺设开来,甚是壮观。刘刈没有多少心思观看自己的杰作,他要充分利用笔记本电脑里的电池再工作一会,多做一些建模的工作,晚上等时候,左贵果然送来了包子,他识趣地连外院的门都没进,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第十章碳纳米管编织体 眼下刘刈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阴天下雨,不过他的运气似乎一直都不错,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天气一直都是晴朗的,而且似乎还将晴朗下去,武昌作为最知名的火炉,其实就是因为夏季日照过于充足导致的,所以这倒不是他运气的问题,而是地理气候使然。要是他落在天无三日晴的贵州,那他的运数就完全要另当别论了。经过了半天多的工作,发电机的建模终于完成了,半个锅炉也打印出来了,一切都很顺利,刘刈的心情很好,再有两天,最多三天,他的生活就将迎来实质性的改变了。眼下刘刈在思考的事儿,已经是先打印什么后打印什么的问题了。保命的枪支护甲,改善生活的空调冰箱洗衣机电灯,他都想尽快做出来,至于答应左梦龄的镜子火铳,他想往后放放再说。这其中特别可望的就是枪支跟护甲,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直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他知道乱世之中没有长久的安乐窝,左梦龄给他的庇护只是临时的,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一年之内,左良玉就会挑起内战,接着清兵就会过江,武昌就会陷入战乱之中。而眼下,左家关于继承权的内斗也让他担心不已,左梦龄很可能自保都是问题,自己寄于危墙之下又怎么可能安全呢? 按照往常,早饭由于怕吵到自己睡觉,左贵只是放到门前,并不叫门,刘刈醒来后自己取走,而午饭跟晚饭都是左贵亲自来叫门给自己送来,而且时间比较准,都是在正午左右,而今天午饭来的时间,晚了大半个时辰,好在刘刈忙得感觉不到饿,刘刈听到叫门的声音出去拿饭的时候,发现左贵并没有来,叫门送饭的是一个张很面生的面孔,那是一个兵丁打扮的人,他只说是左千总有事儿赶不过来,让他把饭送来的。刘刈没有多想什么,一顿饭没来送,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人家也有自己的军务要忙,给什么事儿绊住了也说不定,再说刘刈满脑子都是打印建模的事儿,也想不下其他事儿。 他眼下遇到了一个麻烦,如果要在枪支跟护甲之间做一个优先级选择的话,那无疑枪的优先度要高得多,没有还击之力的,被动挨打绝对是死路一条。刘刈准备先做一把手枪而不是长枪,原因很简单,手枪已于隐藏携带,走到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在没有爆发战争的前提下,近距离的袭击跟反袭击才是重点,手枪配合上护甲才是最完美的,可是一个之前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手枪的枪身尤其是枪管,那都是合金制造的,仅仅是碳钢很难满足需求,而制作合金,镍、铬、锰是最起码的,这些东西这个时代还没有分离出来,连矿石都找不到,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水,离开这些东西,基本就绝了造枪的可能性了。 相比之下做护甲要稍微容易些,当然也没有想得那么简单,护甲大概分两种,一种是防弹的,一种是防刺的,这两种的原理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后世的战争更多的是以防弹为主,但这个世界就比较复杂了,战场上既要防御类似子弹的火铳弹丸,也要防止刀枪的刺砍,还要能抵御处在这两种伤害形式之间的弓箭。如果不想增加护甲的重量,也就是同时穿上两件护甲,那就需要一种改良的材料,同时能够满足多重需求,不过这倒难不倒刘刈,他想到了一种材料,准确地说是一种纤维,那就是碳纳米管。二维结构的石墨烯具有超级的物理力学特性,用它卷曲的碳纳米管,其特性可以说是超级纤维,远胜芳纶这类材料,但是强多少还要看制造工艺,越单纯完美的二维材料,卷曲的管材直径越细,它的特性就越优异,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不过有了打印机,多细的碳纳米管做起来都会易如反掌,根据刘刈的知识体系,20nm级别的碳纳米管,如果以同样的方式织布的话,由于密度要大很多,所以比最好的芳纶材料也要坚韧3倍以上。 另外,防护服还有一点也很关键,那就是编织方式,也曾有人考虑过用碳纳米管做防护服,但是做法却比较传统,那就是先用碳纳米管织成碳布,然后再把碳布一层层粘合起来,这种法子的系统效率比较低,碳纳米管的性能很难随着厚度增加而成比例地发挥出来,但是优点是制造难度相对低。刘刈打算想出一种三维编织算法,也就是说在三个维度都要编织出相互勾连的结构,而且理论上还不能是等密度交叉的,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柔韧度,横向编织密度必须大于纵向编织密度,这其实是一种很复杂的数学模型,而一旦实现,单位厚度的防护能力将成倍提高,结合碳纳米管的制造水准,刘刈粗估,这种衣服的防弹能力跟防刺能力,起码也会比芳纶提高半个数量,甚至是一个数量级也是可能的。在想不出来枪管材料这个问题的情况下,刘刈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解决护甲的问题。 整个下午,刘刈都在挖空心思想象着在三维空间里,碳丝的编织体系,并借助软件一一绘制出来,错误的算法会导致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结果,要么会织出一个不等厚凸凹不平的东西,这还算是好的,有些算法会导致在一个斜度上不断加成,小范围看是没问题的,但毕竟这是一个庞大的网络,即便只做一块背甲那么大的一片,厚度仅有1毫米,它所产生的编织交点,都会超过10的19次方,这是一个天文数字,结果错误的算法的一边是1毫米,另一边就会厚达20厘米,那就是一块石墨砖,在失败了很多次以后,刘刈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算法,刘刈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接近七点了。 想来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完成了一个编制算法,这已经算是快的了,往下就是确认护甲的厚度跟样式了,最难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在这个模型里,刘刈采用的是5nm的超细管,这是一种工业上几乎无法使用的奢侈规格,但是对于原子打印机来说,难度都一样,无非就是堆积碳原子而已,至于防弹跟防刺能力,需要打一块测试一下,刘刈觉得,只要能防住9mm手枪子弹的话,就已经够用了,这个年头的火铳远远赶不上手枪的侵彻力。至于防刺,也要测试一下才放心,但是这又产生了新问题,那就是不先造出手枪来的话,就没法进行测试,不测试就没办法知道合适的厚度,也就不好进行打印,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所以还是要先解决造手枪这件事儿,这个让刘刈陷入了为难的地步里,他甚至看着打印了一半的锅炉都不怎么高兴得起来。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找到所需要的那些元素,好做出合金来。 刘刈想得出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灵光一闪,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更准确地说,他想到了哪里能够找到这些元素,那就是沉在湖里的返回舱,它的主体是由钛合金、铝合金跟特种合金钢材构成的,而且还包含了多重稀土元素,登陆舱内还有一颗200千瓦时的石墨烯锂氧电池提供电能储备,这也是第一颗在太空飞行器里使用的大容量锂氧电池,这东西最大的难度就在于有机电解液的配方,人类虽然早就认识到锂氧电池的有点,但是为了克服正极固化绝缘的问题,整个返回舱的设备乃至供暖都要依靠电池,而返回舱的重量却是很难做大的,这其中除了外壳以外,电池是重量占比最大的一块,以往要提供这么多的能量,传统锂电池需要差不多八十公斤左右,而换用了锂氧电池却只要十几公斤就够了,而且储能还有不晓得提升,而为了达到这一步,光是解决电解液的问题就整整花了六十年时间! 对于刘刈来说,返回舱里都是宝贝,只要打捞出来,再用打印机把这些元素分解出来,那可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想到这里,刘刈的心情大好,精神一放松下来,突然就觉得饥肠辘辘,猛一抬头才发现天都已经快黑了,刘刈突然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晚饭都没人来送了呢?还是自己太过专心,没听到叫门的声音呢?刘刈走到大门外,他既没有看到左贵也没有看到食盒,只是在地上放着一个陶碗,里面有一个馒头跟一点煮白菜,旁边是两个目光尴尬的门军,刘刈不由奇道:“左贵呢?” 一个年长一些的门军道:“左千总晚上没来,他也没差人过来送饭,我们怕您饿,就把我们的饭给您留了一份,但是左千总交代过,不然我们打搅您,所以不敢敲门,只好等着您自己出来。” “他去哪了?” “中午时分,我们远远地看到他随少将军进城了。” “你家左少将军回来了?” “是的先生,少将军他一回来就找了左千总跟进城去了。” 刘刈见那人说话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他连忙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好像是少将军出事儿了,不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远远看到,他一身都是血,后面的马上还驮着一个人。” 刘刈心里一沉,急道:“你速速带我去看看。” 两个门军同时摇头道:“去不了了,现在城门已经关了,最早也要明早卯时才能进城了。” 刘刈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还有关城门的问题,如此一来,他多着急也都没用了,若不是出了急事儿,左贵也不会不管自己,连饭都送不过来。不过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想到这他拿起地上的碗,入手甚是粗糙,不过他还是跟门军道了谢,这毕竟是人家省出来的一番心意,缓步走进了大门。他很担心左梦龄,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照顾,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自己唯一的靠山,如果他出了事儿,自己这几天的努力很可能就会付之东流,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跟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年轻人,绑在了一根绳上,他相信,左梦龄离开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自己如果没了对方,再要找一个看得顺眼的人恐怕也不容易,靠错了人,那绝对是闹心的悲剧,完全白手起家,自己虽然不怕吃苦,但能走捷径,为什么非要曲线救国呢,那样那成目标的时间成本会大大上升,但现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等到明天,他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愿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麻烦。 刘刈回到屋中,开始吃饭,心情再乱也挡不住肚子饿,他看了看篮子里的馒头,又黑又硬,咬了一口,还有些微微发酸,白菜也没什么油水,甚至都没洗干净,这才是这个时代真实的伙食,刘刈吃着粗粝的食物感受颇深,为了这些人,自己也不能出事儿,左梦龄也不能出事儿!刘刈吃过晚饭,早早睡下了,现在他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是忙碌了一天还是困得不行,太烧脑了,疲惫得很。 卯时是一天中天亮的最早的那个时辰,太阳在这个时辰才升起来,刘刈天蒙蒙亮就醒来了,他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电池板的发电量,他要等打印机预热开始工作后才能走,只有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对他来说,每小时的日照都是很宝贵的,好在他手里的电池板够多,有点阳光就能启动打印机。在打印机预热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从外院搬来了大量的铁锭放到打印机的投料区,他必须保证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打印机不会因为缺料而停止工作,他也不知道一共搬了多少过来,粗算一下,少说也有六七百斤,虽说刘刈还算壮实,但也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想到要做这些准备工作,要不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遭罪。锅炉是由低碳钢制成的,也就是说出了铁以外还有不到1%的碳,不过这些是不用刘刈额外准备的,因为左贵给他送来的都是含碳量极高的生铁,有了这种铁锭,就什么都有了。 刘刈擦了擦头上的汗,按下了启动打印的按键,随着射流涌出,昨天打了一半的项目得以继续,他这才走出院子,把两道门都锁上,跟着门军往城里走去。他没有去过左梦龄的府邸,这是第一次上门拜会,所以必须有人给他带路。 在刘刈的催促下,门军那门军也不敢懈怠,带着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进了城穿过三四条街,转了个弯,就来到一所宅子面前,那门军隔着十几步远就停下了脚步,一指那扇朱漆大门道:“先生,这就是我家少将军的府邸。”刘刈见他不再向前走半步,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带路的门军地位太低,没资格上前叫门。刘刈想到这里对他道了谢,让他自便,自己则走上前去,守门的两个门军不认识他,但是却也不敢驱赶刘刈,因为他们作为左梦龄的亲军,认得刘刈身上穿的衣服就是自家主子的,不过也不敢放他进去,刘刈着急道:“你速速进去报与你家少将军,就说刘刈求见。” 两个门军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找我家少将军?” 刘刈有些着急了,调门稍微提高了一些道:“我是你家少将军请来的客人,你把我名字报给他就是了。” 那个搭话的门军满脸奇怪的表情道:“我家少将军这两天不方便会客,您能不能过些日子再来呢?” 到了这一刻,刘刈基本已经断定左梦龄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刘刈急得几乎是吼了起来:“你速速前去通告,我有急事,耽误不得。” 门军听了只是皱眉,却不往里走,就在这时,门开了,左贵从里面走了出来,只一天不见,左贵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两眼肿胀,他一见刘刈,惊道:“先生怎么来了?”紧接着又一脸歉意地道:“昨天有些急事儿,实在是没顾得上先生,当真是该死,先生请随我进来把。”说着,他向门军斥道:“这是少将军的贵客刘先生,以后见了速速禀报,不得耽搁!” 两个门军似乎有点委屈,不过什么也没说,只是连连称是,单后忙不迭地给刘刈作揖,刘刈也顾不得许多了,跟着左贵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左贵闻言一时间也不说话,只是连声叹气,刘刈急了,一把拉住左贵道:“休要瞒我,不论出了什么事儿,你现在跟我说了,也许我能帮上忙。” 左贵眼睛一亮,接着又犹豫了一下道:“少爷下了令,不让我们说。” “我又不是其他人,我跟你说,再不说耽误了事儿,那可就神仙都没辙了。” 左贵听刘刈如此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道:“先生随我来吧,看了就知道了。”说着就引着刘刈往内院走去,一进院门,刘刈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他心里就是一跳,跟着左贵走进正房,进屋后左贵撩开了左右正屋的竹帘,做了一个请式。刘刈也顾不得客气了,迈步走了进去,到过一扇屏风,只见屋中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左臂上缠着布条,上面渗着血,俨然是受了伤,刘刈一看那人的脸,正是左梦龄。这才三天不见,他就已经跟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全无血色,嘴唇也十分苍白,一点光彩都没有了。刘刈进来的时候,左梦龄正靠在被子上闭着眼休息,不过他人还算警醒,听到声音,马上就睁开了双眼,见到是刘刈来了,马上就要坐起身来下床。 刘刈赶紧上来虚按住他道:“左将军,在下来得鲁莽,还请恕罪,敢问您这是怎么了?” 左梦龄挤出一丝笑意道:“本该一回来就去看望先生的,无奈分身乏术,反倒让先生上门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受了些皮肉伤,不妨事的。” 刘刈道:“在下粗通医理,不放我给将军看看如何?” 左梦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刘刈知道,这个时代外科处理能力几乎为零,各种基础知识还都不具备,而中医对于这类创伤几乎是束手无策的,他若不亲眼看看,实在是难以放心。刘刈示意左贵上前帮忙扶住左梦龄,自己则去解他胳膊上缠着的布带。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缠得甚是结实。等到刘刈打开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只见左梦龄左上臂上赫然有一个麻钱大的创口,而且还是贯穿伤,那创口上翻着红肉,甚是严重,更麻烦的是整个创口都已经微微肿胀起来了,周边已经出现了米黄色的肉芽。刘刈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伤?” 一旁的左贵答道:“回先生的话,这是箭伤,而且,而且这件头上有毒,郎中已经来看过了,说要是过了今晚不发烧,就没事儿了,否则,我家少爷这条胳膊怕是就保不住了。”说着左贵眼睛一红对着刘刈作了个揖道,“还请先生可要务必要救救我家少爷啊。” 刘刈道:“你先莫着急,速速把详细情况给我说说,也许我能有办法也未可知。”左贵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却扭头对左梦龄道:“少爷,要不还是您自己说吧,我当时也没看见,您说得更细致。” 左梦龄叹口气,重新靠在被子上缓缓道:“这都怪我一时大意,先生知道,三日前我离开武昌府渡江到汉阳去,那是因为我府帅跟大哥驻军在汉阳,我父招我前去,是有军务找我要谈。”刘刈点点头,这些事儿左贵已经跟他讲过了,只听左梦龄继续说道,“昨天一早,我离开汉阳返回武昌,刚走到江边,正待登船的时候,突然横下里冲出两匹马,上面都是蒙面大汉,直奔我们而来,一看便是不怀好意之徒。当时我已经弃马登船了,那船还在解缆绳,一时动不得,我们也不能上马逃避,我等只得拔出刀来,斩断缆绳,催促船家开船,那些马来得随快,但是我等当机立断,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把船撑出了丈许。刚以为可以松口气,哪知对方来到岸边突然摘下背后的弓箭就射我,但见那弓臂甚粗,想来必是硬弓,他们的动作很快,我手里没有盾,情急之下连忙躲避,结果船就晃了起来,险些将我晃倒,要不是一名侍卫眼疾手快,舍命相报,飞身将我扑倒,我可能就凶多吉少了,虽然如此,但那两箭来的甚是凌厉,没能完全躲开,我那侍卫身中一箭,而另一箭射在了我的左臂之上。那箭的力量甚是霸道,我当时并没穿盔甲,一箭竟然洞穿过去,直接钉在了舱壁上。就在这个功夫,其他几名侍卫趁机持盾将我挡住,并张开弓准备对射,那两人见一击不中,也不停留,打马扬鞭而去。我们赶忙划船渡江,期间我把舱板上的箭取下来闻了闻,颇为腥臭,想来是浸过粪汁,我回来以后,赶忙进城,一方面封锁住消息,一方面找来军医救治,所意没能去看望先生,还望勿怪。” 第十一章少将军有难 听到这里,刘刈一颗提着的心反倒踏实了下来,刚一进屋,看见左梦龄受了伤,有听说是中了毒箭,当时就有点害怕,怕的就是不知道肩头上是什么毒,万一是一种什么奇葩的生物碱类毒药,自己还真未必对付得了,眼下听闻只是细菌污染,反倒好办了。但是刘刈还是打算再看看,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看着左梦龄的伤口,在他看来,确实是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但已经开始发炎了,这么热的天,裹了太多层的布带,就算不发炎怕是也要捂坏了,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没病也能治出病来,刘刈越看越想越是觉得糟糕失望,不禁皱眉摇头。 刘刈在心里批判军医的做法,左梦龄跟左贵误会了,他们见刘刈这副表情,还以为这伤没的治了,心情颇为沉重。左梦龄道:“我有一事,还要麻烦先生。” 刘刈道:“将军但说无妨。” “还望先生随我移步道西厢房,替我挡箭的亲兵眼下在那边疗伤,还望先生救他一命。” 刘刈点点头:“救人是大事儿,我自当尽力。” 听到刘刈如此说,左梦龄便要从床上起身,刘刈扶住他道:“让左贵兄弟引我去就好了,你且歇息吧。” 左梦龄闻言摇摇头:“救我一命的这个亲兵,随我多年了,他舍命求我,我心里十分挂记,眼下我这伤也不碍事,再说我都躺了一个晚上了,也该去看看,否则心里也放不下,我这伤口也不疼了,也该下地活动活动了。” 刘刈闻言点点头,左梦龄眼下还没有开始发烧,精神状态属于还好的时候,最多就是失血多了点,有些体虚罢了,活动活动倒也无碍,当即陪着左梦龄走向了西厢房,一进门,就见屋里到处都是血迹,一些带血的布带就堆在地上,可能是换下来还没清理走,屋中的床上躺着一个彪形大汉,还有一个医官样的人正在给他把脉。见左梦龄一行走进屋来,那医官马上起身过来施礼,左梦龄制止道:“免了这些虚礼吧,左福的伤势如何了?” 那医官闻言摇了摇头道:“昨天后半夜烧起来了,烫的厉害,眼下体温虽然稍微降下去了些,但是仍然很热,创口已经开始烂了,脉象眼下也乱了,而且快的很,人也不清醒了估计……”那医官说道这,头摇得更厉害了,却不往下讲了。左梦龄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左贵突然一步踏上来,急道:“寅时的时候我哥还跟我说热,我帮他擦过汗的,怎么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就不清醒了?” “正是,左千总离开后不久,您兄长安静了好一会,我以为他是睡着了,也就没在意,毕竟折腾了一晚上,想来也是累了,谁知一个时辰以前竟然说胡话了,怎么叫也不醒。” 一旁的左梦龄对刘刈道:“这左福乃是左贵的亲哥哥。” 刘刈闻言点点头,只见左贵眼睛红如滴血,他抢上一步到了床前,就去看左福,刘刈跟左梦龄也跟了上去,刘刈只见床上躺着的那个壮汉,的肚子上缠着白布,布上洇着碗口大的血痕,床上已是血迹斑斑,刘刈只觉得此人十分面善,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人正是前几日与左梦龄相会时,他身后亲随之一。但见他脸色青里透黄,气息粗重,眼珠在眼皮里乱滚,但就是睁不开眼。不过眼下左福俯在床边,刘刈不能靠得很近,所以伤势一时也看不清楚,左贵手足情深,自己也不好就把他拉开。那左贵凑到床前,摸了摸自己哥哥的额角,又替他擦了擦汗,看着肚子上的伤口,却也不知干怎么办。 刘刈想了想,对那医官问道:“这左福的伤势到底如何,你且给我说说。” 那医官不认识刘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知道左梦龄跟左贵对此人甚是礼遇,脸上诚惶诚恐,却不知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左梦龄道:“这位是刘先生,他是一个世外高人,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医官这才道:“刘先生,这左百总乃是左后腰中箭,箭头穿透了前腹,那箭头不干净,创口已经开始流脓了,要是冬天倒也还好些,眼下酷暑难耐,照此情况来看,怕,怕左右不过是三五天。”医官说着声音渐轻,显然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左福的内脏有没有伤到?” “这点倒是万幸,并没有伤到。” 听到这里,刘刈心中有了些希望,刚才初见左福的时候,确实是被伤情吓了一跳,关键是肚子里脏器太多,如果有所损伤,那就完全出乎自己的能力范畴了,只要是皮肉伤,那就还有救治的可能。不过刘刈还是不太放心,他又追问了一句:“你确认吗?” 那医官细想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的,这箭头箭杆都是我取下来的,伤口也是我清洗的,除了正常颜色的血以外,没有见到其他颜色的脏东西,所以脏器应该是完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那医官道:“说句实话,脏器有没有损坏已然不重要了,光是这脓水一样,就足以要人性命了。” 刘刈知道跟对方说不清楚,也就不再言语,等了一小会他才对左贵道:“左兄弟,能不能让我看看令兄的伤势?” 左贵闻言这才闪身到一旁,道:“左贵失态了,还请先生见谅。” 刘刈顾不上跟左贵客气,探身向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左福,左贵给刚刚给他他擦过的额头上已经重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刘刈摸了摸他的额头,甚是烫手,刘刈知道早上是人体温度较低的时候,眼下已然是这样,到了夜里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肚子上的伤口已然开始渗黄水了,隐隐能闻到恶臭的气味,床上铺着一张席子,刘刈掀开边看了看,下面的褥单上,渗满了脓血,不过好在布条裹得不厚,可能是因为身躯粗大的原因,缠多了很麻烦,要不然向左梦龄左臂一般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怕还会更糟。像左福这种腹腔贯穿伤,本来就极容易感染,眼下这应该是出现腹膜炎了,如果不尽快控制感染,确实是时日无多了。这种伤势,如果没有抗生素,要想痊愈,那除非是出现奇迹,抗生素这东西包含的种类很多,自己只知道名字,至于分子式,一个也不知道,哪怕知道能够分析出分子结构的化学名称也好,不过这个自己也不知道,数据库里会有这些东西吗?自己实在是难以确定,如果有那是最好了,当然,如果没有也不一定搞不出这些东西来,比如数据库里有某种霉素的发酵设备,只要自己多试验一段时间,也不是一定就造不出来,但是那样一来,绝不是个把月能够研究出来的,那左福的命跟左梦龄的膀子可能真就保不住了。想到这,他头上渗出了汗来。一旁的左梦龄跟左贵见刘刈脸色凝重,也不敢打搅。过了好一会,左梦龄才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吗?” 刘刈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左福的伤情确实很麻烦,但是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过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得下她,如果将军信得过,我愿意试一试,不过如果不行,也请不要怪罪。” 左梦龄道:“先生是高人,左某是敬服的,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尽管防守去做,人已然是这样了,救得下来那是先生的手段,救不下来,那是他的命数。无论如何,我等都铭记恩德,我这膀子怕是保不住了,倒也无妨,只是左福的命还请先生尽力。” 刘刈楞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左梦龄说他的膀子保不住了,转了一下念头,已然明白过来,自己自从见了左梦龄的伤势以后,一直想着怎么解决,没有接过话茬来说有办法,怕是对方误会了,以为他的伤势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就觉得膀子可能就保不住了。刘刈在无意中吓唬了左梦龄一道,心里颇为过意不去,赶忙道:“左将军不要胡思乱想,谁说您的膀子就保不住了,如果左福的伤能治好,将军的膀子就更是小菜一碟。不过我有句丑话要说在前面。” 左梦龄见刘刈如此说,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就好像突然被人搬开了一样,顿时又看到了希望,谁愿意被人切掉膀子,且不说会变成残废,就说这个过程在没有麻药的前提下,也是相当的恐怖,想想头皮都发麻,所以他喜道:“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将来。” “所有的人都要按我说的做,不管你是不是认为有道理。” “这个自然,我等都没什么办法,那自然是为先生马首是瞻,如能救得左福一命,我定有厚报。” 刘刈摇摇头道:“我就左福不是为钱。” 左梦龄话一出口其实就已经后悔了,所谓大恩不言谢,如果刘刈能救得下左福的命,想来自己的胳膊也就能保住了,许诺钱财报答,确实有些唐突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旁的左贵道:“不论先生救不救得下我我哥,我都感先生的大恩!”说着就要跪下磕头。刘刈赶忙拉住他道,“莫急莫急,等救下再谢也不迟,若救不下,你可千万莫要怪我。” 左梦龄闻言忙道:“先生此言真是小觑我等了,好歹都是修罗场上滚过来的人,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先生就算是治不下,我们也绝无怨言,而且先生为我等尽力,自当感激不尽。” 说着给刘刈作了个揖。 刘刈道:“既然将军这么说了,那在下就勉力一试,我要尽快回去一趟,至于多久能回来眼下很难说,你们不要多问,我不在的时候,有几件事儿你们一定要做到,尤其是医官。” 左梦龄道:“先生尽管说,我等必然照做。” 刘刈到了此时也不再客气,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他要尽量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办法,于是他点头道:“我走以后,你们把左福缠的白布解下,换一层透气的薄布裹着即可,万万不要捂着,这是其一,其二,时常用烧酒给他擦拭伤口周围,以控制浓疮扩大,其三,包裹伤口的布一定要用水洗净,再用开水煮过才能用。”刘刈说道这又补充道:“这烧酒一定要烈的,左贵前两天拿给我喝得那种不行。” 左贵道:“这年头烈酒很难寻,不过宅子里倒还有几坛,一直也舍不得动。” 左梦龄道:“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快去取来。” 刘刈道:“擦拭伤口,也用不了多少,一次一小碗也就够了。” 见几个人都点头记住了,刘刈继续道:“你们不用都守在这里,左福的伤势已然如此,劳心费力地守着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他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儿的,轮流看护就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要多给他喝水,左将军,你也一样,注意多喝水。我现在必须走了,你们耐心等待吧。” “等下。”左梦龄叫住刘刈后对左贵说道,“去牵匹马来给先生,这样也免得奔波之苦。” 左贵应了一声,领着刘刈出去了。两人来到马厩,左贵从十几匹马里牵出一匹栗色的马走了出来,刘刈虽然骑马不行,但是对于好马的分辨还是有常识的,那就是肩高,腿细,臀圆,蹄大,这匹马全都满足,刘刈暗赞一声,到底是军阀家,自然是不会有差的。刘刈接过缰绳,正要离去,左贵又从自己腰上摘下一块腰牌递给他:“这是少将军府的腰牌,先生带着,武昌城地面上,不会有官兵为难您,进出城门府门也都会如履平地。” 刘刈点头接过系在腰带上,左贵将他送出门外,刘刈劝他回去休息,从他的眼睛神情来看,昨晚肯定是一夜未睡。左贵拗不过刘刈,只好答应,刘刈着才上马往回走,他发现这匹马虽然健硕,但却十分温顺通情,刘刈虽不刻意控制缰绳,他也远离墙壁、树枝跟人群,走路留有余地,很是省心,刘刈在城里不敢快骑,信马由缰地走出了城门,轻轻一夹马腹,喊了一声:“驾。”那马就四蹄翻开,沿路奔跑起来,刘刈只觉耳边呼呼生风,不由十分紧张,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这马跑得虽快,但却异常平稳,刘刈感觉就好像是坐在一块飞毯上,两边景物飞快向后倒退,需要拐弯的时候,只要轻轻一带缰绳,那马就顺势稳稳转过,很是顺手,刘刈觉得那马也就是上趟厕所的时间他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院前,门口的军卒见他回来,急忙上前帮他牵住马,刘刈也不多言,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进去后又回身插上,就往内院小步跑过去。 此时巳时未过,院子里的锅炉还在打着,今天天气虽然没有昨天好,但阳光依然是充足的,刘刈忙不迭地翻看其电脑的数据库来,这份数据库十分庞大,类目繁多,刘刈从来也没看全过,但是重要的几个大类他是知道的,训练的时候也有相关的考试,要说完全了解所有细分列别,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差不多有五万多类,具体项目超过百万,那是一个海量的工作,也只有吴中校能勉强做到能记住绝大多数的三级分类而已。不过有一点,刘刈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里他从没见过药品这个类目,当然这不代表就一定没有,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类目的层级较低,所以自己还没有机会见过。最快的办法就是使用检索,刘刈满怀希望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了药品、青霉素、霉素、抗生素这类关键词,结果都没有找到需要的结果,只是找到了一些生产发酵设备而已,这让刘刈很失望,随后他越搜心越凉。但他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海量的目录里寻找,这确实是有点像大海捞针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开始发木了,毕竟,这种枯燥的,几乎是没有确定路径的翻找,很难集中精力,刘刈甚至感觉到了困意,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擦了把脸,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这实在也不是个事儿,他觉得需要换一个思路,有没有不用青霉素这类药物也能消炎的办法呢,他开始穷尽脑汁地发散思路去思考这个问题。刘刈不是一个医药专家,他对于治疗细菌性疾病,也仅限于常识而已。 因为有有生病看医生的经历,刘刈大概知道,常用的抗生素除了霉素以外,还有一种磺胺类的药品,刘刈想通过这两个字试着猜一猜他的分子式跟结构,他随手拿起一个煤块,开始在地上画了起来。虽然说刘刈有着深厚的化学的背景,但是仅凭着两个字儿依然是很难猜出结果的,刘刈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字儿只是一个学名的缩写,由于不知道全称是什么,结果可能有无限多个可能性,这几乎就没办法分析,全是靠猜,那是没有意义的,画了一会,刘刈就气馁了。他开始产生了一种绝望感,磺胺类抗生素的药效是比较弱的,属于抑菌类药物,连这个自己也做不出来,未来漫漫人生路,那就到处都是荆棘坎坷了,任何的小伤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抗生素几乎是自己想要超越时代存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东西,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真的是深深的无力。 颓废了一会,刘刈又渐渐缓了过来,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人命关天,刘刈知道自己需要振作起来,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振作,他再次回到电脑前,随手点开一个个陌生的目录,在以前没有研究过的目录中随机性地打开浏览,其实此时的刘刈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什么都不做,只顾着在那里垂头发呆,那会很对不起左福跟左梦龄,他们对自己现在是满怀期望。就在刘刈把这种几乎是无意义地点击浏览,再点击再浏览发挥到近乎机械化的时候,一个叫做“文献”的文件夹在他眼前闪现了一下,刘刈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就在他就要错过这个文件夹的时候,他才停住了眼神,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好奇怪,为什么要留个文献呢?好奇心驱使他点开了这个文件夹,下面出现了一大堆目录列表,其中有一个最醒目,叫做“国家数字化图书馆馆藏图书”的目录,刘刈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捡到宝了,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知识,只要有了它,那很多事儿就迎刃而解了,这就是一个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知识库,他点进了这个目录,里面是一个体积的程序,点开后,一大堆的类目挤满了屏幕,物理、化学、医药、临床,他所需要的一切都摆在这里,他甚至绝得呼吸都局促起来,他正要专心寻找自己所需资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前院叫门,刘刈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快步去开门,结果发现是左贵来给他送饭了,刘刈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吃饭,心想这家伙来的可真是时候,哪怕再晚一会也好,刚好在自己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出来捣乱。不过人家是出于好心,自己总也不好责怪,他当然也知道左贵眼下给他来送饭还有一层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进度,这一点从他满是关切的眼神里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读出来,不过眼下刘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狠心地县把左贵打发走,让他回去耐心地等待,其实这就是让他继续处在煎熬之中,但是除此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第十二章合成青霉素 刘刈提着食盒走回内院屋中,他根本就不想吃饭,放下食盒继续看电脑,刘刈想了一下,整个图书馆的书籍应该是海量的,自己需要一个快速的法子找到所需要的知识,这不光是对于这一次,对以后也有帮助,他想了想,按下了搜索键,键入了“百科”这两个关键字,一个搜索进度条迅速地划过,幸好是超高速闪存,否则这种搜索都要等很久。刘刈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百科书名都显现出来,足足有一百多页,第一页一上来就是什么生活百科,儿科百科,天文百科之类的,虽然很多,但总是把圈缩小到了足够小的程度了,而且搜到的书名越多,他成功的机会就越大,不过他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多应该把关键字再增加一些,省得像现在这样,搜完了依然是上万个选项。刘刈在搜索框的百科后面加了全书两个字,很快,新的结果就出来了,这回只剩下了两篇而已了。一眼看去,几个令他心动的名字就已经出现了:比如《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剑桥百科全书》还有《中国大百科全书》。 这些书不论哪一套对自己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当然优先还是看中文的好,没必要跟自己的外语过不去,倒不是说看不懂,关键是自己只是要一个简单的知识,当然越简单越快越好。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开了《中国大百科全书》,很快他就在目录中找到了医学,然后是子类别药品,二级子类别抗生素,三级子类别青霉素最后是四级子类别,人工合成青霉素,再往下就是一个个具体的名字了,刘刈很快就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名字:羟氨苄青霉素,他的手指都激动地颤抖起来了,这是一种最主流的半合成青霉素,它具有广谱、强效等优点。比起一般的青霉素效果要好得多。他的他吸了口气,轻轻地点到这页,就在第一段简述文字里,他就看到了完整的分子式,紧接着分子模型也出现在下面,对刘刈来说,这两行熟悉而又陌生的符号简直就像是天使送来的福音,现在对他来说无比的美好,他不由得一拍桌子,兴奋得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刘刈就好像是怕这两行信息会丢了一样,用煤块抄写在了墙上,他还是不放心,又仔细地把这两个对他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眼花了一样,他再三确认无误以后,才把打开打印建模程序,创建了一个叫青霉素的新模板,把分子结构输入了进去,不需要形状,其他定义,他要的就是一堆粉末,这种粉末的分子量并不是很复杂,所需要的元素也都比较常见,主要就是碳氮氢氧,这些在煤块跟空气里到处都是,唯一稍微有点麻烦的是硫,这东西也许在两天前刘刈还要到院子外面去找,而眼下,他的院子里已经多的是了,随着数百公斤的铁元素被从生铁里提取出来,地上出现了一堆粉尘状的废弃物,这里面主要就是三种东西:碳、硫跟磷,也就是说,刘刈甚至都不用去找煤块,只要用这些渣滓,再加上空气就已经可以合成青霉素了,眼下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只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麻烦,那就是锅炉的主体还没有打印完成,在这个阶段,如果刘刈停下打印机而是去做青霉素,那么这两天的工作就可能要泡汤白费了。 自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打印机都在进行锅炉的打印工作,夜里也只是暂停了打印而已,也就是说,所有的打印喷头都保持了原有的定位,只等有电就可以继续,而现在如果中断去打别的,那就无法重新复位喷头的位置了,前面的工作也就没办法延续了。眼下从程序显示来看,打印工作已经超过80%了,如果此时停止,那就太可惜了,刘刈大致推算了一下,只要下午能够继续保持足够的日照,不阴天下雨的话,大约在三点半左右就可以完成全部打印,到时候再打青霉素也来得及,毕竟需要的质量很少,那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想到这,纵使刘刈再心急也只能先停下来,他看了看表,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儿了,自己正好利用这点时间吃个饭,休息休息。刘刈打开食盒,端出一尾鱼一个馒头,嚼了起来,眼下心中又喜又急,虽然吃的很卖力,但就是吃不出个味来。刘刈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既然老天爷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时间,那就应该把事情做得完美些,像青霉素这种不但能救人,也能救自己的灵丹妙药,总应该有个配得上它的容器,总不能随便找张纸一包就算了吧。想到这,刘刈两口把剩下的馒头在到了嘴里,就开始着手设计一个精美的小玻璃瓶,大约也就是一个酒盅的容积,刘刈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对瓶子的雕琢上,其实要说刘刈也不是一个审美观极强的人,他最喜欢的酒是黑方,他干脆就抄袭了四方的柱状瓶身,最上面用一个磨砂的玻璃瓶塞封口。 瓶子完成的时候,锅炉也到了最后的尾声,随着进程走到100%,一个一人半高的罐体完全呈现在了院子里,这个东西连同各种管子有半吨左右,看着这个成果终于完成了,刘刈顾不上高兴,赶忙把打印机挪了个位置,眼下终于该打抗生素了,刘刈早已经算好了,他准备打印1摩尔的青霉素,这个量换算成质量大约就是30克的样子,刘刈早已经做好了打印的准备,他在打印区放了一个瓷盘子,随后按下了打印键,一堆黄色的粉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里飞快地生成着,以眼下电池板可以生成的功率,区区30克的青霉素,几乎是在转眼间就全部生成了,刘刈看着这些粉末欣喜万分,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盘子,放到了正厅的桌子上,生怕洒掉或是被风吹散。 申时末,刘刈骑着马重新回到了左梦龄的府邸,门军见到他的那一刻,几乎还没有等到他报名,就有一个飞快地跑进门报信去了,另一个也不多说,上来给刘刈牵住马,就一个劲伸手示意刘刈赶快进去。刘刈当然知道眼下阖府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新消息,这些门军估计不知道是被询问和命令了多少次了,所以见到自己就跟条件反射一样,动作起来了。话说回来,即便换作自己,在决定生死的判定出来之前,这几个时辰那得是多么的煎熬。刘刈下马后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左梦龄跟左贵二人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左贵抢上半步道:“先生,怎么样了,可有办法了吗?” 刘刈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了。” 左贵跟左梦龄的脸上都喜上眉梢,二人连忙引着刘刈往左福养伤的厢房走去,那医官也已迎到了屋门口,刘刈赶忙问起左福的伤势,那医官只是道:“没什么变化,还那样,下午醒来了一会,喝了口粥,眼下又昏睡过去了。”、 刘刈闻言心里更加踏实,他走进屋中,来到床边,往左福的身上看了看,确实是看找自己说的,只是过了一层布而已,不过早已被洇透了,他摸了摸左福的额头,也不是温度还是跟自己走的时候差不多,那医官道:“先生来的还算及时,若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要更烫了。” 刘刈点点头,他端起床前的水碗,倒掉其中一部分水,只留了一个碗底,这时才从怀中取出了那个乘着青霉素的玻璃瓶,拔掉塞子,从玻璃瓶中倒出小指尖大小的一块,刘刈估计约么半克多的样子放进碗里化开,犹豫了一下,他又多挑了一同样大的一块放进去,其实刘刈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用多少合适,但是看左福身材魁梧,体重想来也不轻,再说毕竟不能注射,药效还是会打折扣,还是多放点保险,宁可有副作用,也别起不到效果。刘刈端着碗用一根筷子将青霉素晃匀化开在水里,然后让众人帮着撬开左贵的嘴,慢慢给他灌了下去,随后又给他灌了些白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刈把玻璃瓶放到桌上,对医官道:“还要烦劳你取些干净布带还有烧酒来。”说着就去拆左福伤口上的布条,随着伤口露出来,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就在左福睡觉这段功夫,他的伤口又变黑了不少,四周翻出来更多的米黄色烂肉,一股股浓水不断涌出来,看着甚是吓人,此时左贵跟医官已然把布条烧酒都摆在了床边上,刘刈拿了块白布,占着烧酒开始擦拭左福的伤口,他特意擦了烂肉的边缘,昏睡中的左福疼得抽搐了一下,但终究是没醒过来,粗粗地清理后,重新给他包好伤口。 左梦龄拿起试管问道:“先生用的这是什么药?” 刘刈差点就脱口而出青霉素三个字儿,幸亏脑子快,生生把要出口的话给咽回去了,真要是说出这么个药名,那还就得没完没了的解释,他顿了一下,才回答道:“此药名为还魂散。” “还魂散,还魂散。”左梦龄念叨着,他从没听过这种药,但听名字觉得很是新奇,“左福的命是不是保住了?” 刘刈心想,这个药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这还要看左福的运气,首先这个感染必须是还有救的,到了菌血症这一步,那大罗金仙也没法子了,而且他还不能对青霉素过敏,否则恐怕死得还要更快一点,他边想边答道:“如果左福一两刻内没有剧烈反应,那他这条命就算捡回一大半了。” 左梦龄跟左贵似懂非懂,但不论怎样希望都大了很多,刘刈让左梦龄坐下,同样给他擦洗处理了伤口,让他也口服了一小堆青霉素。做完这些,他去回看左福,见他并没有过敏的反应症状,心里更加踏实,眼下就只有等了。他要左梦龄跟左福都好生躺下休息,他今晚也不准备回去了,就守在左府,青霉素这东西的半衰期不是很长,刘刈半夜里还要给他们再口服一次,同时还要看看他们的病情有没有好转。眼下看,前半夜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自己要充分抓紧时间睡一觉,好夜里起来,剩下的就要看天意了。刘刈提出要住下,那是左梦龄跟左贵巴不得的,就算他想回去,他们怕是也不想放走,刘刈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只要在府里,他们从心里就会踏实的多。左梦龄甚至要摆下酒菜陪着刘刈喝两盅,刘刈十分严肃地拒绝了他,看着左梦龄吊着绷带的胳膊,刘刈心说:你伤成这样还要喝酒的话,我那些青霉素就白吃了。 刘刈让所有人都赶紧休息,对于左梦龄来说,睡觉就是最好的疗养,对于与左贵来说,夜里换药还需要他帮忙,眼下只留下医官看护就行了。刘刈早上起得很早,眼下稍微有点困了,虽然还不是特别想睡,但也强迫自己躺了下来,太阳西沉下去,刘刈才渐渐睡熟了,刘刈在手表上定了一个闹钟,夜里12点的时候,手腕上的震动把他唤醒过来,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左梦龄给他安排的客房幽静且舒适,若不是闹钟,他真的舍不得起来。刘刈穿上鞋,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才走出房门去,院子里点着几盏灯,虽不是很亮,但却将将够用,能看清楚台阶跟道路,刘刈没见到左贵,他也不想去打搅他,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左福睡着的厢房里,推门一看,屋里点着一盏灯,医官正趴在床头打瞌睡。刘刈走到床前,借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左福,只见他已然不像下午那般气息局促眼珠乱滚了,细听之下,他的呼吸极为悠长平顺,绝不似昏死过去的样子,很像是睡熟了。刘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门,触手温热,虽然还是偏高,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刘刈轻轻地去掀他肚子上的白布,想看看他的伤口,结果不想那布条已经跟伤口长在了一起,他这一掀,竟然撕破了少许伤口,床上的左福眉头一皱,咦了一声,扭了一下头,不过到底是虚弱,眼睛到底还是没睁开,头侧了个方向,继续熟睡。这一声同时也把医官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看到站在眼前的是刘刈,赶忙抹了抹嘴角上的口水,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一脸喜色地轻声道:“刘先生,你可来了,您可真是神了,左百户他烧退下去了呢,脓水也少了很多呢,至于少将军那里,连烧都没烧起来,伤口也没化脓。” 刘刈闻言大喜,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开始还担心左福伤势太重,自己的药量下得不够,耽误了伤情,眼下听说药物起效,总算是没白忙活。其实刘刈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合适的用量是多少,连敷带吃,一共用了至少500多万个国际单位,所以给左福的用量已经超了不少,这要是再不见效那就是没天理了。好在青霉素没什么过量的不良反应,只要不过敏,多用些也是无毒无害的。 刘刈还是不完全放心,继续查看了一下左福的伤口,他把油灯靠近自己观看了一会,伤口已然恢复了些正常的血色,烂肉也消减了些,虽说离愈合还差得远,但是趋势还是很明显的。刚才之所以掀开白布的时候左福会醒,就是因为伤口已经开始重新结痂了,新鲜的血肉根布条长在了一起,所以才出现了撕裂疼痛的现象,撕开的新伤口鲜血淋漓的,甚是新鲜。那医官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刘刈当然顾不上去关心他的想法,他看了看,他想了一下,眼下左福的伤势已经有明显的好转迹象,青霉素起到了绝对的作用,劳师动众地翻身子给他擦洗伤口,怕是除了打搅他怕也作用不大了,不如等白天在做。想到这,他掏出了药瓶,再次倒了跟上次同样多的药,化在水里,让医官扶着左福的头,给他灌了下去。 刘刈转头对医官说:“左福今晚应无大恙了,你也去睡吧,不会有事儿,明天早上再说。” 那医官千恩万谢,陪着刘刈一起走出屋子,然后奔着院子角落里的一间偏房睡觉去了,这医官想来也是累坏了。刘刈走到正屋,刚撩帘一进去,左梦龄就醒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睡得很轻,另外一方面也是刘刈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左梦龄跟左贵不一样,他的伤势较轻,要想给他喂药,那就必须叫醒他,用不着给他灌。左梦龄见刘刈进得房来,赶忙起身就要下床,刘刈走上两步按住他,但见左梦龄神色如常,脸上血色充盈,又摸了摸他的脑门,果然很正常。左梦龄道:“先生的药真是灵验,下午的时候我还觉得伤口肿胀异常,眼下已经没有什么不适感了,我这上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刘刈边听边去查看左梦龄的伤口,果然肿胀已经消了大半了。刘刈边给他喂药,边要他注意休息,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大半夜起床,刘刈巴不得赶快回去补觉,眼下还是睡眼惺忪的,左梦龄还要跟他客套客套多聊会天。刘刈可有点扛不住的感觉,心想,这家伙比我精神头还好,看来确实是没什么事儿了,不过我可不能跟他这么耗着,好不容易生物钟给调过来了,别再紊乱了,再说明天趁着大太阳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虽然左梦龄拉着他千恩万谢不愿意放他走,但刘刈还是哈欠连天地告辞了。 早上六点,刘刈再次被自己定的闹钟震醒了,这一觉虽说中间断开了一次,但是总的来说,睡得时间还是挺长的,所以睡得很充足,醒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迷糊,只见床头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洗漱的铜盆跟青盐,想来早有人进来准备过了。刘刈匆匆整理了一下,穿好衣服,就直奔左福屋里而去,其实刘刈的客房就在左福的正对面,刘刈走过院子的时候,除了一个打扫院子的老家丁以外,并没见其他人,而当他进屋一看,左梦龄、左贵、医官都集中在了这里,这些人听到刘刈进门的脚步,回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都流露着复杂的神情,这里面有兴奋、有感激、更多的则是敬服。左贵第一个走上前去,满面喜色地道:“先生,你快来看看吧,真是神了。” 刘刈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跟着他往床边走去,随着众人让开,他才发现左福正靠坐在被垛上,由医官喂他吃着一碗粥,他一见到刘刈走过来,马上就停了嘴,边上的左贵指着刘刈道:“大哥,这位就是救了你命的刘先生。”左福忙道:“小人谢过先生救命之恩。”说着直起身来就要施礼,刘刈赶忙按住他,一旁的左梦龄道:“这家伙醒过来小半个时辰了,一睁眼就喊饿。”刘刈一边安抚着左福,一边产看他的伤情气色,只见他已经跟昨天见到的判若两人了,嘴唇已经有了血色,眼中也有了光彩,只是过于虚弱,活动还不是很方便,但是他的伤口已然不流脓水了。刘刈点头道:“你的伤已经不碍事儿了,一会吃过饭把药吃了,最多三天就能下床了。” 刘刈话刚说完,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只见左贵已然跪到了地上,刘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左贵道:“先生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兄弟俩的恩人,我们兄弟俩欠刘先生剩一条命,我大哥箭伤未愈,不能施大礼,我替他给先生磕头了。”说着纳头便拜。刘刈赶忙把他拉住,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他对左贵的感觉很好,这个人做事周到不说,情商也很高,为了区区一点青霉素让人家给自己磕个头,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 “左兄弟且起来,再说这对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若如此,就折杀我了,趁着左福刚吃了饭,咱们还是先给他吃药吧,至于左将军先不忙着吃药,这药不宜在饭前吃,且等等吃了早饭再用不迟,说到这,我这肚子可有些饿了。” 第十三章打捞返回舱 左府的正厅里,刘刈正啃着一个肉包子,说实话,他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饿,也没好意思找东西吃,又饿着睡过去了,今天早上就算没有闹钟,他也差不多要被饿醒了。他的对面是左梦龄在陪着,左贵则在桌旁伺候着。一个包子下肚,饿得发慌的心神才算稳定了点,左梦龄道:“先生于左福有救命之恩,亦保全了我的身躯,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图报,先生但有所需,只要我能做到,必当奉上,也难报万一。” 刘刈并没有接过话茬继续说,而是好奇地问道:“这次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将军?” 左梦龄犹疑了一下道:“当时对面来的都是蒙面的贼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实在是没看清。” 刘刈对左梦龄的说法颇不以为然,这明显是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他到这这许多随从,又在湖广的地面上,敢杀他的人怕数都能数出来,这明显是把自己当做外人了,不过刘刈转念又一想,也可能是对方太过强大跋扈,自己都对不了,更不好把他拖进这滩烂泥塘里。这么想来,对方倒是为了自己好。刘刈想到这点了点头,还没来及说话,一旁的左贵已经忍不住怒道:“少将军这个时候还替他们遮掩,什么蒙面贼人,这明明就是左梦庚的下的黑手,我兄弟回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身重甲,竟然还能被射透,这种强弓这种力道,可着咱们老营几万兄弟,怕也找不出几十个来,汉阳武昌乃我军重兵屯集之处,拿来这么明目张胆的贼人,怎么会如此高的本领,有此等本领,还做什么贼!” 左梦龄闻言道:“休得胡说,这岂是瞎猜得的?”说罢瞪了做鬼一眼,扭头对刘刈道:“先生勿怪,左福跟左贵手足情深,难免说些过激的话,这种惹祸上身的话不听也罢。” 刘刈听到这里,心里已然全都跟明镜一样的了,他缓缓地道:“左将军,我救你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因为觉得你适合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当然,有些事儿勉强不得,如果将军不认为刘某有资格分担这些麻烦,那就当在下失言吧。” 左梦龄闻言面露愧色,一旁的左贵忍不住道:“少爷,刘先生能人所不能,不是凡人啊,有些事儿您没办法,不代表刘先生他也束手无策啊。” 听到左贵的话,左梦龄的脸上突然变颜变色起来,似乎心中极为纠结,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左梦龄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刘刈面前,深深作了个揖道:“先生于我有大恩,保全了我的臂膀,本不该再讨饶先生了,可在下眼前有灭顶之灾,还望先生施援手救我。” 刘刈心说:有门,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他抬手拦住左梦龄道:“左将军如此,那就见外了,有什么难处全且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总会有办法的。” 左梦龄这才重新坐下道:“这次再下被人暗害,确如左贵所言,非是旁人的主意,只可能是我那兄长的意思,眼下这湖广地面上,除了他也不会有人能害我,更不会有人有这打算,我父亲虽然不喜欢我,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断难下此毒手,眼下他沉疴在身,一年不如一年,我那兄长怕是怕我他争,因此处处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这次我过江去汉阳,本以为是父亲大人病重唤我,谁知到了才知道,并非他老人家的意思,而是我兄长诓哄于我,他说父亲时时思念于我,故要我来陪他几天,以慰父怀。我当时心里就是一翻个,知道这是一个鸿门宴,吃饭饮水都心惊胆战的,呆了两日实在是害怕得不行,在我大哥的地盘上,那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就想在第三天一早来个不辞而别,随后就出了岸边遭人追杀的一幕,若不是左福舍命,我怕是已经没命了。眼下我虽回到武昌,但想来我大哥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有心算无心,我总也是躲不过去的,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良策么?” 刘刈夹起一个包子递到左梦龄面前示意他先吃点东西,自己却暗自盘算起来。他知道这左良玉身体虽然很糟糕,但还能再撑一年才回病死,所以眼下左梦庚怎么闹腾都只能是暗地里的,不能摆上台面,自己眼下还没熬到可以充分发挥打印机的作用的时候,等到打印机可以正常工作以后,那自己就完全不用有任何担心了。想到这里,他对左梦龄道:“将军不必担心,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那左梦庚虽然狠毒,但是只要有我在,他必不能得逞。” 左梦龄闻言喜道:“先生可有什么妙计?” 刘刈心想:自己这话说的确实像个神棍,无非就是随机应变而已,不过此时不演一演戏,对方怕也是不放心,只有自己成了神棍,对方才会踏实,想到这里他微笑道:“将军不必多问,只要依我所说即可。” 左梦龄忙道:“先生所说,我必然照做就是。” 刘刈道:“这几日将军好生在府中将养身体,没事儿不要出府,可多派兵士守卫,吃食饮水多留心就好,其他的事儿等我消息。” 左梦龄点头称是,刘刈见他饭吃的差不多了,从怀中掏出那个药瓶,在一个碗里倒出一小块青霉素对左梦龄道:“我这还魂散,每三个时辰吃一次,每次只吃这么多就够了,左福伤势重些,稍加适量即可,待这一瓶药吃完了,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将军的事儿我这几日会做些准备,不一定能天天来看你,切莫着急,安心休养,有事儿我会找左贵的。”说着就把玻璃瓶递给了左梦龄。 左梦龄结果瓶子,仔细端详了一会,由衷赞叹道道:“先生盛药的瓶子好精致,瓶身薄厚均匀平整,当真是巧夺天工,也不知是如何打造出来的,竟然是透亮的,可是琉璃的么?” 刘刈心道,打印机打平面容易,你让我做上些凸凹不平的花纹,那反倒是费死功夫了:“左公子甚是识货,只不过这不是一般的琉璃,乃是纯而又纯的上品。” 左梦龄边赞叹边把瓶子递给左贵,两人自顾自地交流起这瓶子的做工来了,只见两人一会频频点头,一会又长吁短叹,刘刈看着心里好笑,只听左贵道:“上次见先生做的玻璃镜子就已经知道您不是凡人了,眼下又救了我那必死无疑的大哥,再看这瓶子,左贵冒失,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刘刈点头道:“左兄弟但有问题,当然可问。” 只见左贵瞪着眼问道:“先生是仙人吧。” 刘刈本来觉得这个问题挺好笑,不过多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很好答,首先,如果自己说不是,那必然对方会有所失望,如果说是,又有欺诈之意。第二,刘刈对仙人的定义有额外的认识,他曾经看到过一本书里说,所谓神仙就是高维生物,一个三维的动物在二维世界里就是神仙,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那都不是比三维世界高出一个维度了,至少也是两个以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己确实可以算是神仙,如果自己不是神仙,这青霉素又该怎样解释,难不成自己是个妖么?不过让刘刈说:“对,我就是。”他确实也说不出口,刘刈脸上内心都是一阵尴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正是这种沉默,在左贵跟左梦龄眼中,反倒成了默认。 左梦龄举着药瓶,由衷地道:“此物只应天上有啊。”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药瓶还是瓶子里的药。刘刈尴尬地笑了笑:“将军快快把药吃了吧。” 左梦龄恭谨地端起碗,把“仙药”一饮而尽,心中畅快异常,几日来的憋闷烦恼不由一扫而净。他看着刘刈的眼神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让刘刈都不好意思在坐下去了,看到逐渐升起来的太阳,他也确实要去忙了,赶忙起身告辞。左梦龄理所当然地起身相送,刘刈道:“不可,这几日无事就不要迈出府门半步,这些虚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左梦龄点头称是,对着左贵道:“这几日你就不用在府中照顾我跟你大哥了,这里有医官在,又有先生的仙药,定然不会有差错的,你切多费心去照顾先生好了。” 左贵点头称是,又继续道:“我这几日就住在庄院边的营中,离得近,时时可以照应,我此去根先生一道走好了,少爷就别送了。” 左梦龄送到内院门口不再向前,对着刘刈的身影拜了一拜,以示敬意。刘刈眼下只想快点回去,这大太阳可不能浪费了,嘴炮打得再好,也不如发电机有用。左贵骑着马陪着刘刈往回走,若说以往他对刘刈的态度是毕恭毕敬的话,眼下这里有增加了三分虔诚。走了一会,刘一转身对左贵道:“今日如果不忙的话,有些事儿还要你帮我准备一下。” “先生说的哪里话来,我家少爷说了,我就专门伺候先生,那有什么其他事儿能耽误的?但凭先生安排,只是不知道先生要我们追备些什么。” 刘刈点头道:“我需要一张竹筏,两条五十丈长的粗绳子,至少要有儿臂粗细,还要准备40条两丈长的杯口粗细的短绳,这些都要务必结实,不要草绳,另外还要一条两丈长的木头,也要结实的,不要松木,最少也要海碗粗细。再备上10头牯牛,一辆牛车,两匹苫布,这车越大越好,最少要能拉得动五千斤的重物,我还要十个身强力壮水性好的军士。”刘刈停了一下继续道,“这些军士务必要可靠,如果不行也可以少一些,但有一点,一旦帮我做事,以后就不能去外面胡说八道。” 左贵楞了一下道:“先生这是要摆祭台做法么?” 刘刈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笑道:“莫要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左贵想了一下道:“这人么,先生大可放心,我回去就从营中的族人里挑选,我选的人都由我作保,谁敢坏了先生的事,我就亲手砍下他的脑袋。不过先生要的这些东西,一时不好凑齐,且给我一天时间,我去准备准备看。” 回到家,刘刈迅速打开了打印机,今天开始就要开始打印发电机的本体了,估计到明天晚上,自己就能用上电了,不过要想基本电气化,那还要再多等两天。晚饭的时候,左贵除了饭菜。还带来了准确的消息,刘刈要的东西他明早之前都能准备好,主要费时的是那两条长绳,一时没有那么粗的,正在用较细的麻绳重新编,太长,大半天也只编了一小半成而已,太阳下山前应该可以完成,大不了点上火把再干一会也能弄完,要说刘刈要的这些东西里,最难找的还要数那辆牛车,一般牛车都不一定承的住那么大的重量,炮车倒是很结实,可是拉不了东西。最后还是求助左梦龄想出了个办法,到中军的车营里要了辆指挥车出来,这东西又大又结实,实木的轮子就有五对,宽半丈,可以在普通道路上通行,长有一丈上下,光拉动这辆车就需要六头牛。刘刈听了很高兴,明天就可以去打捞返回舱了。有了它就有了变魔术的道具,到时候就可以想有啥就能打印啥了,不过,这也有一个些担心,那就是返回舱暴露以后,自己这个神棍怕是想不当都不行了。不过刘刈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上午,刘刈领着左贵一行人来到了他最早降落的湖边,刘刈再次见到那片湖水的时候,不由感慨万分,他降落的那一幕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刘刈把二十多条短绳一头绑在牛肩上,一头绑在长木上,让军士把两条长绳的一头绑在长木中间,另一头绑在筏子上,然后带着两个人上了筏子,往坠落点撑去。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左贵,派人远远地拦住通往湖边的小路,不让任何闲杂人等接近这里,其他岸上的人,只要听他的号令,就开始赶牛拽绳子。 刘刈凭着记忆,引着筏子向湖中里撑了100米上下,这里的湖水并不很深,刘刈估么着应该就是三四米的样子,返回舱的高度就有将近三米,这个时代的水质都很不错,很容易就看到了水下那团醒目的黑影,它上端的边缘顶端似乎就在眼前,他率先潜入水中确认了一下,登陆舱斜侧卧在水底,由于时间不长,还没有盖上淤泥跟水草。正午的阳光很强,水又不太深,水下的光线还是够用的,刘刈甚至可以透过登陆舱敞开的门,看到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刘刈观察了一下,登陆舱的内壁上有几个结实的扶手,刚好可以用来固定绳子,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完成绑定舱体的工作,也省了跟其他人说明,这件事儿本来就不是很容易说得清楚。此时他的肺活量已经用到了尽头,赶忙浮上来,爬到筏子上,竹筏子上的两个人,早已对水下那朦朦胧胧的大家伙吓得有点傻了。出来之前,好在左贵对他们就有过交代,今天要伺候的是一位世外高人,要他们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都不可大惊小怪,只需按令行事,但他们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要不是多少算是有了些心理准备,可能就会腿软倒在筏子上了。 刘刈潜了十几次,才算是把绳子跟登陆舱固定牢固了,每条绳子都穿过了不止一个扶手,且把座椅等承重结构也绕了进去,开始两三次还算好,到后来他每憋一次气都要缓一段时间才能进行下一次,而且每一次的间隔都在增加。等到绳子都固定完了,足足花了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对着岸上做了拉的手势,让后让几个军卒高声喊“开拉。”,自己则累得他坐在筏子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岸上,十头雄壮的牯牛排成一行,在驱赶下用力向前拉着木桩,几十条绳索很快就被拉得嘎嘎作响,伸直起来,在吆喝声中,牯牛向后用力蹬着蹄子,吃力地低向前走着,刘刈低头向水中看去,那团黑影已经在缓缓移动了,水面荡漾起一片波纹。应该说,拉动返回舱的第一下确实是有点吃力的,但是一旦拖动起来就好多了,舱底只要从淤泥中拔起来开始进行滑动摩擦,就会越来越顺,湖底没有大块的岩石,阻力还是很均匀的。拉到一半的时候,返回舱就已经冒出了一角,刘刈心情很高兴,而其他人则越拉越心惊,他们实在不知道自己会拉出一个什么怪物来,尤其是到接近岸边的时候,一个金属的庞然大物,就这么硬生生地基本显现在他们面前,一些人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大半个时辰以后,整个登陆舱终于全部上了岸,随后被翻了个身,把里面的湖水全部放了个干净,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岸边,虽然体积不菲,但是由于大量使用轻质合金,也不过就两顿左右,这对于一个可坐四个人的返回舱来说,是在是不能算重,刘刈抚摸着返回舱,欣喜不已,他命人用苫布把整个返回舱包裹起来,然后用木板做引桥,把它拉上了牛车,返回舱虽然不轻,但是十来个壮汉再加上牛的助力,也不是拉不动,等到了东西终于上了车,天已过午了,一众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不停地坐在地上擦汗喘粗气。忙了大半天,人们也都饿了,围坐在湖边开始吃东西,这时候返回舱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了,所以也不怕被人看到,总算可以松半口气了,不过虽然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东西,但是很明显,所有人都很拘谨,这种拘谨不仅仅是下级对上级那种感觉,刘刈明显从众人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畏惧,看来人家是把自己当成异类了。到了这一步,也就是左贵还敢跟刘刈说话,不过也比以前拘谨多了,他上来第一句就悄悄地问道:“先生,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里面还有软垫子?” “这是一艘船,我就是座它来到这里的。” 刘刈这个回答其实忽略了很多关键信息,好比如这东西为什么没有船桨船帆,为什么看上去是铁的,为什么根本就不像船,抑或说,坐船总要从江海上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大的湖里等等等等。不过,对于左贵来说,这些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这艘船的出现已经说明了所有的一切,这绝不是属于凡人的东西,如果说一面镜子一瓶药还能够勉强理解的话,那这个大铁疙瘩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识范畴,那么刘刈是神仙这件事儿也就坐实了,神仙的东西岂是凡人能明白的,神仙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这没有什么好疑惑的。自己跟自家的主子靠上了神仙,那是十辈子都修不来福分,天下还有什么事儿能是办不到的?昨天刘先生说自家少爷必然会平安无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想到这里,左贵笑了。看到左贵笑得虽然拘谨但是很开心,刘刈反倒开始纳闷了:自己说这东西是艘船,按说左贵该有一肚子问题才对,为什么左贵不问,反倒傻笑,自己的回答有这么可笑么? 左贵突然想到件事儿,他问道:“先生,这船如此之大,你要拉到哪里去,如果要拉回庄院,那可进不去门啊。” 这件事刘刈也是昨晚才想到的,他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点疏忽了,他点点头道:“是大了点,先堆在院子后墙外面,这样不挡路,还麻烦你找人用幔帐围起来,再让人看好。” 左贵点头道:“这么大的帐篷确实不好找,也只能是用篷布围上一圈遮挡一下耳目,不如这样,我在先胜院子后墙外同时搭上几个帐篷,让这十个人住下,一来可以帮先生看仙船,二来也可以不跟别的兵卒接触,省的人多口杂,四处乱讲,先蹲蹲他们的性子,过些日子见怪不怪了再放回去才好。” 刘刈觉得左贵想得很周到,同意了他的想法,等到众人吃了饭,左贵先是派了两个人回去准备支帷幕用的竹竿篷布,一面指挥着人开始用绳子把返回舱帮扎好,固定在车上,省得摇晃下来,随后才赶车往回走,大车在小路上重载难行,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竟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刘刈此时倒是优哉游哉,眼下家里的打印机正在打印发电机,反正也没闲着,这边就算是慢点也无所谓,反正回去也是等。下午三点钟,东西总算是运到了庄院,依着刘刈的指挥,返回舱被放到了后院墙外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偏门通向后院,刘刈让左贵指挥兵丁们在这里立上竹竿,扎起帷幕,把返回舱遮挡住,帷幕只开一个口,通向庄院的偏门,刘刈一开门就能看见返回舱,而别人却进不来,当然,这个帷幕需要兵丁站岗看护着。 左贵在院外忙着,刘刈不用操心,他回到院子里继续忙他自己的活,只见发电机的已经打印得接近完成了,一早在扫描区堆积的铁锭也消耗得所剩无几了,只剩下了一堆粉末状的渣滓,如果抓紧的话,明天就能用上发电机发的电了,之所以要等到明天,是因为还有一个关键的东西需要打印,那就是变压器,这台发电机的输出电压是6KV的,只有变压后,才能使用,变压器这个东西要说也是个大件,那也是一天的打印量的东西,所以刘刈准备,今天趁着太阳还有的时候,先打一部分再说。有了合适电压的电,也不是就能用上的,还需要大量的电线输电,插线板也要打印,到了这一步,也不能说电器就都能用了,就拿刘刈魂牵梦绕的空调来说吧,有了充足的电力后,打出来也许容易,但装起来却很麻烦,这需要很多的工具,像螺丝刀、钳子、膨胀螺栓、电钻、等等等等,少了哪个都不行,制冷剂的灌输也很麻烦,自己没有灌装好的压力制冷剂,只能先把气体打印出来,装在罐子里,然后再打一个空气压缩机压到管道里,就这些活足够他忙上一整天的,再说像空调这样的东西,就需要一些特殊元素了,不把返回舱分解了,材料也凑不齐,所以有了电力,第一件事儿就是分解返回舱,只有原材料拿齐了才好做其他东西,再说一天不分解它,自己一天也不能完全放心。 第十四章元素的盛宴 第二天夜里,刘刈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发电机已经可以正常运转输出电力了,刘刈先做了几个LED灯条,钉在了贴在了房梁根柱子上,他之所以不做灯泡灯管,因为那样反倒更麻烦,不仅需要抽真空,还需要各种稀有元素,比如说钨还有稀土,这些东西他还没有分解出来,也不想去浪费,LED灯条反倒简单很多,只要硅、铝、碳等少数常规元素就可以了,打印机生成的LED一致性极高,都不需要并联限流电阻,直接就可以串联起来使用,只要将交流电做简单的滤波处理即可,这样做不但效率高,而且亮度也很好,偏门外的院门开着,刘刈把打印机放到了帷幕里,正在全力分解着返回舱,所有可用的元素都将被单独收集成块,不稳定的元素将被组合成氧化物或者金属盐收集起来。 发电机已然全功率地运行起来了,这是刘刈一整天连轴转的成果,烧煤生火,在锅炉里灌水加热,很多都是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就说这一吨多水,在没有水泵的情况下,都是他用桶打上来以后,再爬上梯子从高处灌进去里的,眼下院子里没人,他干脆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干活,打印机打了多半天的变压器,他就生了多半天的炉子,大夏天烧炉子,那个罪可实在是不好受。不过眼下发电量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发挥出打印机的威力了,一条电线就把打印机拉到了帷幕里面,刘刈看着返回舱以颇为解气的速度消失着,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功率大了就是好,不过返回舱也实在是大了点,分解起来需要不断变换打印机的位置,不过两吨多也就是半个晚上的事儿。 夜晚对刘刈来说也可以充分利用了,他可以在安静的夜里来思考设计模型,不用局促在白天完成,宁静而凉爽的夜晚更适合思考,当然,他也可以在睡觉的时候继续打印东西,做到人歇机器不歇,只要加够了煤就行,眼下他有的是煤,不够还可以随时要。刘刈正在学习做衣服,这倒不是说他要学习做裁缝,而是要设计一套贴身的护甲,自从找到图书库以后,他关于人体版型的问题就找到了解决的钥匙,不过这对于刘刈来说还是一门新学问,他要把书里依据人的标准身材模型建立的版型数据,转化成打印程序可以使用的模型,这还是要花一番心思的,刘刈自从发电机正常发点以后,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儿。刘刈是依照自己的身高体重做的模型,他做这东西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左梦龄,眼下对方的安全收到了严重的威胁,这一次是命大,有人舍命相救,又遇到了自己,算是捡了一条命,但凡是幸运值差一点,被一箭射中要害,那神仙也就不了了,左梦龄不能死,他现在跟左梦龄已经绑在一起了,所以他也要为左梦龄做一件护甲,而且是贴身的那种,这样在很多不宜穿盔甲的场合,也能保护他,再说盔甲这东西穿着太不舒服,也不可能时时都穿着,做一身贴身轻便的护甲,才是更实用靠谱的事儿。从目测看,左梦龄的身材跟自己相差不多,两个人的衣服都可以互通尺码,所以自己能穿的护甲,对方应该也能穿,所以照着合适自己的版型做就可以了。不过护甲的最终定型还在于厚度问题,今晚把返回舱分解完了以后,材料就齐了,分分钟都能打印出枪械来验证护甲的防御度,枪械的模型都是现成的,刘刈已经选好了了,随时都可以调出来打印。 刘刈打过的手枪不是很多,但是总也有十来种的样子,他最喜欢的还是西格绍尔的P266手枪,大面积使用聚合物材料,重量轻手感好,精度也不错,9mm标准型可装弹20发,这东西几乎没什么改进余地了,刘刈已经决定未来要用这种手枪做进展防身使用了,有了这东西,自己就踏实多了,9点的样子,打印机的分解工作已经完成了,地上除了一堆粉末残渣,就是一块块标准方块状的各种材料,这其中钛跟铝是最多的,两项加在一起就有一吨左右,另外还有60公斤的镍,40公斤铜,铬跟锰各30多公斤,15公斤的钨,6公斤的锂,镁、锌各5公斤,还有各类稀土合计近1公斤,金、银、铂,铱各有几克到几十克不等,其余的都是铁。刘刈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宝贝,心花怒放,他把东西一一搬进自己睡觉的屋子里,就像对待花朵一样,准备闲暇时欣赏,刘刈清空了帷幕里的东西,把打印机搬到屋前,打开电脑,调出了自己早已选好的手**型,看了看所需的材料,从屋子里挑了几块元素块出来,随后按下了打印键,几乎就在一盏茶的功夫里,一把崭新的手枪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刘刈就像小孩子看到玩具一样,高兴地一把抓在手里,摩挲不止,拉一拉套筒,扣一扣扳机,感觉好极了。 刘刈的精神头被激发出来了,按说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摸着手枪,困意全消了,他继续打印了100发子弹,一个鱼鹰***,然后在院子里找了块砖头就打起靶子来。只有装上***,他才不会惊动了周围的人,玩枪最好还是要动静小点,尤其是大半夜的,扰民可不好,打了七八发子弹以后,刘刈就重新找回了射击的手感,二十米的距离,基本上都可以做到指哪打哪。刘刈又打了两梭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枪回到屋里,准备搂着这个护身符睡觉,才要上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出了屋给锅炉清理炉灰又加了几十公斤煤,他可不想夜里火灭了明天再重新点一次。夜里刘刈没有关灯,他在枕边放着手枪,对面摆着一块块的各种元素,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这一觉刘刈睡得心满意足,起得依然格外早,倒不是说他一点不困,而是他觉得生活又来越有希望,精神的力量促使他一早就兴奋起来,昨晚的煤烧了一半,他先加了一些,然后打开打印机,打了几片碳纤维甲片,他早就做好了几块待测试的样本模型,厚度从2mm到6mm都有,更厚的刘刈没有做,因为他觉得意义不大了,他只是想做一身日常可以穿在长衫里面的衬甲,厚了就不方便了。这些碳纤甲片跟一般刘刈印象里的碳纤维产品不太一样,碳纤维制品如果不喷漆的话,大都是哑光的,而且能够看到清晰的编织图案。而刘刈打出来的这几片全都呈现出镜面一般的光泽,而且也看不到任何图案,如果不说的话,你绝对认不出来这是碳纤制品,主要还是因为编织方式不一样,传统的碳纤维大都比较粗,而且往往还要按照纺线织布的方法,先将多股纤维拧成线,然后再编织成碳布,所以看上去条纹就会很明显。而碳纳米管的远比普通碳纤维单丝细得多,在刘刈的编织模型里,不需要先纺成线,而是直接用来编织,这一点机器制造是做不到的,所以它的表面平整度极高,而且十分的紧密,这就呈现出了高亮的镜面效果。 刘刈在近距离打了几枪,发现碳纳米管这东西确实防弹力非凡,尤其是打印机做出来的超细编织体,9mm的子弹,竟然连连最薄的2mm甲片都不能穿透,不过结构破坏得很厉害,出现了破损。这个世界主要的威胁不是手枪,而是弓箭跟刀矛,尤其是弓箭,甚至比枪弹还可怕,因为箭矢的速度虽然不如枪弹,但是质量大得多,满清铁骑用的弓大都在100磅以上,重箭有的甚至能在四五两的样子,初速超过30米每秒,这样的数据虽然在动能上比起手枪子弹颇有不如,但是动量却要大很多,而动量才是决定穿深的核心要素,所以用防弹衣阻挡弓箭可能要比挡子弹还要难些,刘刈为了保险,决定将护甲做到4mm,这个厚度如果做一个贴身穿的板甲,应该是很轻便的,整个甲做成前后两片,上面由两个肩带连接,两侧则使用带松紧的尼龙魔术贴,尼龙的分子式他知道,松紧材料可以用TPR橡胶,这对他不难,只是花功夫的问题,眼下左梦龄在府中养伤,安全不是问题,自己的时间很充裕,不过他也不打算浪费,一边打印着空调机,一边在电脑上完善他的护甲。 中午的时候,刘刈见到了送饭的左贵,刘刈告诉他,院墙外的帷幕可以拆了,左贵一时还没明白一丝,他问了一句:“那里面的仙船该怎么办?”刘刈笑了:“已经没了。” “没了?”左贵对这个回答颇为不信,一个大铁疙瘩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他赶紧跑到帷幕哪里,拔起一根竹竿,掀开了个口子一看,果然,帷幕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原来包裹船体的苫布根绳子,其他都一无所有了。不过左贵眼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既然认定刘刈是神仙,那当然就没他办不到的,既然能变出一艘仙船,当然也能把它变没,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估计是刘刈夜里做法搬来了巨灵神把它给扛走了吧。刘刈并不关心左贵怎么想,他继续关上门忙自己的事儿:装空调。他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晚上睡个凉快觉了,在屋里凉凉快快地,构建模型那也是很享受的事儿嘛。 有了空调,有了电,刘刈逐渐地找回了夜生活,刘刈这个下午不仅安上了空调,而且还造了一块肥皂跟一斤多的洗衣粉,几天都没有洗澡,也没洗衣服,倒不是没人愿意帮他,关键是他不让人进院子,所以也不好意思把脏衣拿出院子交给别人洗,下午的时候他给了一个门军二十个铜钱,让他出去买了四斤猪板油回来。他把板油放到柴锅里同时放进了一些打印出来的火碱,从锅炉里铲了两铲子通红的煤在厨房的灶台里,然后把猪油跟昨晚做出来的火碱放到一起熬,不一会一锅液态肥皂就熬好了。做肥皂这件事儿的关键是知道油脂的皂化值,刘刈是特意查出来以后才让门军去买的猪油,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不多不少刚好四斤。 刘刈把一小半肥皂装在一个碗里,等待冷却成型后就是固体肥皂了,剩余的大半他加上了碳酸钠搅拌均匀,冷却以后,就成了洗衣粉,他挖了一勺在一个盛满了脏衣服的木盆里,有了这些,洗衣服就容易多了,自己总算是不用一身酸臭地满街跑了,不过还少不了一个热水澡,眼下锅炉里有的是开水,刘刈从井里打了些清水上来,混了热水,用肥皂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再一走进空调房,瞬间就找回了文明社会的感觉,刘刈舒服地在房间里洗这衣服,新生活终于上了一个台阶。 刘刈眼下把笔记本放到了屋里,控制院子里的打印机,其实刘刈本想今天去看看左梦龄的,顺便把护甲给他送去,不过一想到自己满身汗馊味,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要做神仙了,那就要做的像一点,不能这么邋遢,自己现在的形象会直接影响到对方的信心,反正他现在在院子里养伤,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也不急于一时。眼下基础条件已经初步具备了,他要稍微享受一下再去也不迟,刘刈打开了9mm子弹的模型,他要为自己设计一种弹药,眼下在乱世里,手枪可是贴身保命的东西,他要尽量强化这种武器,而子弹绝对是对杀伤效果影响最大的东西。手枪作为近距离杀伤武器,最重要的性能,就是要尽量一枪就使对手最大化地失去行动的能力,全被甲式子弹显然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不足,刘刈想要的是裸铅弹,但这东西早就被禁用了,理由是不够人道,但是这东西的停止作用还有伤害力是无以伦比的,这个世界没有国际法,武器就是要把杀伤力作为第一要务。试想一下,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士兵骤然发难,结果三五枪都不能阻止对方近身拼命,那后果将是多么严重,既然是保命的东西,那就要做到一发入魂,面对乱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在刘刈看来,裸铅弹的威力绝对是不二之选,铅的密度比铜高27%,这就意味着可以携带更大的动能,铅很软,击中人体的瞬间,在冲击力跟后半部子弹压迫的共同作用下,弹头就会出现变形破裂的现象,这会加大进入人体后的受力面积,阻力会成几何级上升,这样一来子弹就不会轻易地透体而过,而是会充分地把动能完全释放在体内,最大化地震损破坏躯体跟内脏。但是P266手枪的膛压比较高,完全用铅做弹头也不行,铅太软,很容易出现膛线挂铅的现象,最终使膛线失效,所以在子弹的下半部还是要做一层铜皮包裹起来,只是把弹头暴露出来,这些都要重新设计,刘刈在子弹的后半部分做了一个半包围结构的铜皮,厚度大约有0.6mm,底面也用铜封闭起来,以防止**爆燃时破坏子弹底面的形状,从而影响飞行姿态,虽然这种影响很小,不过既然是举手之劳,就可以做到尽量完美。 刘刈还特意把子弹的直径减小了0.05mm,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要尽量减小子弹出膛时的阻力,尽量增大初速度,子弹为了能够被膛线挤压生成旋转,一般都要做得比枪管阳线的直径略大一些,这样可以产生通过挤压变形产生足够的摩擦力生成旋转动力,这对于子弹的飞行姿态至关重要,但同时,这也会把相当一部分能量浪费在子弹跟枪管的摩擦上。理论上,这个负公差只要适度就好,但是,因为加工精度的问题,一般都保留0.2mm左右,刘刈眼下可以通过打印机精确控制误差,也就是说,他不用留太多的公差,只要够用就行,这样就可以使子弹获得旋转动力的同时,有效增加子弹的初速度,降低对膛线的磨损,还可以有效延长枪管达到过热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刘刈觉得还差了一点东西,眼下只要在裸露的铅质弹头上刻上几条凹槽,就是臭名昭著的达姆弹了,也就是说,铅弹打中人体时产生的变形就会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爆裂开来,把杀伤力提升到极度残忍的地步,这东西打到躯干上,就会伤及一大片内脏,几乎是没救的,即便打到四肢上,也会掏空大量的肌肉组织,使人残疾。不过直接在弹头上划线,总觉得不够完美,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子弹的风阻,刘刈想了一个办法,它在子弹头部下面0.5mm的地方做了一个米字型的隐含凹槽,这种设计就完美地平衡了外观完整跟预留应力集中线的两难问题,不过这东西要靠机器生产,难度真是太大了,也只有打印机才可以无视这种困难。刘刈光着身子在屋里兴致勃勃地搞到了夜里十点钟,他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临睡前,他按下了打印500发子弹的指令。 空调房睡觉真是太舒服了,虽然说这间房子门窗都不够严实,空调的冷气浪费很严重,但是刘刈早已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直接打印了功率足够富裕的立式空调,他甚至撤去了凉席,直接睡在了棉质的褥单上,爽快的感觉让他沉迷不已。 晌午时分,刘刈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又跟左贵借了把剪刀把胡子剪了剪,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空调房,出门上马,由左贵陪着进城去看左梦龄,四天过去了,想来他的伤也好了大半了,不去看看也不太合适,于情于理,都不太好继续缩在院子里了,走之前他打印了一个P266的快拔枪套,又打了一个插弹匣的腰带,这才穿上碳纤甲,挂好枪套手枪、系好腰带又插了6个装满子弹的**。当这一切做完,他感到了一种无比满足的安全感,这让他的自信有了爆棚式的增长。他陶醉地站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用布包了另一副碳纤甲走出院子。虽然依旧很热,但是新衣服上散发的简易洗衣粉的味道让他感觉很好,他跟左贵并马并行,说笑着一顿饭的时间就来到了左府,左梦龄闻讯已经迎到门里了。 几天不见,左梦龄挂在脖子上的布带已经不见了,胳膊上也看不到明显的绷带,想来是裹在袖子里了,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受过伤的样,见到刘刈的时候也能正常地抱拳拱手,看来伤养得很顺利,左梦龄陪刘刈走到内院,只见左福正坐在院中慢步行走,晒着太阳,动作虽然迟缓,但是精神状态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左福见到刘刈,稍稍躬身施礼,满嘴都是感激之言,刘刈给他察看了伤口,已然结痂长了新肉。刘刈笑道:“你身子甚为壮实,这一关算是熬过来了,阎王爷可是收不走你喽。” 左福笑道:“有您这位大神在,阎王爷哪敢收我的命。” 刘刈哈哈大笑道:“就你这一身横肉,没有我,阎王爷也不敢要啊。” 左福知趣地不再接话,人家是来看自家少爷的,自己总不好喧宾夺主。 左梦龄道:“这几日见不到先生,甚是想念,先生今日来的正好,中午咱们好好喝两杯,前些日子听先生的劝,从不饮酒,天天稀饭小菜,嘴里淡的很,眼下伤势已然无碍,怎么也要喝上几杯解解馋了。” 刘刈笑道:“那咱们就喝两杯,多了可不行。” 左梦龄点头称是命下人准备去了,然后把刘刈请到正屋,正要请他坐下,看到刘刈背上背着个布包就问道:“先生背上背的是何物,赶快解下来歇歇吧。” 刘刈解下布囊放到桌上道:“我是给公子送礼来了。” 左梦龄道:“先生救我等性命,又给我送礼物,这我可如何敢当?” 刘刈笑道:“我没把公子当外人,公子却把我当了外人不成?” 左梦龄洒然一笑道:“先生说的是,倒是我小器了,先生带来的东西定是好的,也让我们开开眼。” 不等左梦龄动手,一旁的左贵已经把包袱拆开了,两人一见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愣,但见一大块黑亮黑亮怪模怪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伸手摸来,触感像是两片刷了漆的薄木板,捧在手里轻飘飘的,两人打量了半天摸不着个头脑,左贵道:“这东西亮晶晶的,好像个刷了漆的龟壳一样,到底是个什么物事?” 刘刈笑道:“什么乌龟壳,这乃是一副甲胄。” 左贵摇头道:“先生莫说笑,哪有这般怪模怪样轻飘飘的甲胄。” 刘刈笑道:“休得胡说,仙家宝贝,岂是寻常人识得的,你且消停会,先让你家少爷穿上看看。” 左梦龄依言把甲起来,看了看,却不知道怎么穿,刘刈上前帮他套过脖子,挂在肩膀上,然后勒上两侧宽大的弹力魔术贴,碳纤甲顿时就贴服在了他的身上,左梦龄扭了扭身子,走了两步道:“这甲好轻啊,就跟没穿一样,而且别的甲穿上怕要都两刻钟的时间,这甲竟然一转眼就能罩好,而且异常贴身舒适,当真神奇无比,只是。” “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对吧。”刘刈接过话头道。 左梦龄尴尬地笑笑:“左某不敢疑心,先生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刘刈笑道:“将军这话说得言不由衷,还是跟我客套,拿我当外人啊。” 眼见被戳破心事,左梦龄尴尬地笑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刘刈把胸甲的魔术贴撕开,帮他他脱下道:“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既然有人要对你下毒手,那我们就不能不防,对方一击不中,怕不会善罢甘休,这兵器中,就数弓弩难防,尤其是射中左福那支,透体而过,可见对方力道惊人,幸好是没伤到脏器,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命都不保,那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特地给你带来了这身软甲,将军心中存疑,那是再自然不过的,这个简单,验证一下就好了。” 左梦龄还没说话,一旁的左贵兴冲冲地到:“先生要如何验证?” 刘刈道:“你可让营中最好的弓箭手过来一试。” 左梦龄笑道:“要说营中最善射的人,那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非左贵莫属,他能开一石七斗的硬弓,当年在关外跟建虏对射,从不落下风。” 刘刈暗自心惊,这么大的力道,这都可以参加大力士比赛了,不过看着左贵那虎背熊腰的身段,也确实像是有这个实力的,想到这他道:“如此甚好,那我就来见识见识老弟的本领。” 左贵咧嘴到:“先生稍候,我去取弓来,咱们院中一试!” 第十五章碳纤甲与仙舟 刘刈在院墙边一株一人来高的铁树上,套上了碳纤甲,绑好魔术贴,左贵已然持弓在手,随时张弓待射了。刘刈对射箭虽不精通,但好歹也玩过,他知道明代的弓都是小梢弓,这种弓梢短,弦也短,一般弓长不到成年人的胸部,可左贵这张弓虽然形制上也是小梢弓,却足有一人来高,而且是筋角复合弓,想来是左贵嫌弓还不够硬,特意把弓臂做厚加长,以满足远超常人的拉力,这一石七斗,已是一般射手两三倍的力道,确实难为这张弓了,不做这么大,也确实提供不了这么大的拉力,刘刈虽然在常人里,膂力也算不错的,但毕竟没有长期接受过射箭训练,他只能拉开6斗的弓,在后世,这也算是硬弓了,可跟左贵这张比起来,连个零头都没有,刘刈再看左贵手里拿的箭,竟然有拇指粗细,一米来长,光箭头就有三寸,刘刈时才掂了掂,这支箭约么着有六七两重。刘刈暗自心惊道: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箭,分明就是一支小号的标枪,怕是连大象也架不住左贵这一箭!这让他感觉有点没底,早知左贵有这两下子,应该再做厚一点才保险,他拿的哪里是张弓,分明就是大号的踏张弩。 刘刈心虚归心虚,表面装得还是很镇定,他对着左贵一指树上绑好的碳纤甲道:“那就看老弟你的了。” 左贵嘿嘿一笑,把几只箭插到地上,提起一只搭在弦上,犹豫了一下,却不拉弓,刘刈奇道:“老弟因何不射呢?” 左贵放下弓道:“先生,我说了你可莫要生气啊。” 刘刈道:“我有这么小心眼,连句话都受不得?” 左贵讪笑道:“不是不是,我是觉得,先生对我有恩,我万一把先生的宝甲再给射坏了,我怎么对得起您。” 刘刈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看不起我的手艺啊,那不如这样,我跟你打一个赌,我赌一百两银子,你射不穿这身甲。”刘刈这话说得其实很保守,他要是有底的话,就直接赌一千两了。 左贵虽然不信这跟薄木板一样的甲能挡住自己的硬弓重箭,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先生,一千两银子我可赌不起,没那么多钱,输不起啊。” 刘刈正待说他输了自己分文不要,一旁的左梦龄却答言道:“不如我给你们做个中人,要是刘先生输了,就给左贵一百两银子,要是左贵输了,就给刘先生去当上三年的护卫,如何?” 刘刈道:“这恐怕不合适吧,我哪能受得起?” 左梦龄道:“左贵一年的饷银不过三十两,三年还不到一百两,左贵已是赚了。” 刘刈知道这是左梦龄的好意,而且他也很喜欢左贵,也就不再拒绝了,左贵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输。想来以自己的膂力箭法,50步都能射透两层重甲,眼下从他到目标,也就五六步的样子,这么近的距离,左贵相信,就算三层重甲也挡不住自己这一击,三层重甲,那就是接近一百斤的重量,足有两三寸厚,眼前这像鹅毛一样轻,麻布一样薄的甲,怎么可能射不穿? 左贵大喝一声:“好!”,他生怕刘刈反悔不赌了,抬手就拉开了弓,为了保险,他多留了个心眼,平时射箭,弓弦只拉到耳侧就停了,再往后拉,虽然可以提升力道,但是准头就没了,左贵的一石七斗,是在实际作战中能够控制准头的力道,如果拉力弓,左贵至少还能多两斗,不过那已经是浑身颤抖,只能摆个架子而已,不过现在距离很短,左贵一时贪钱心切,不由得动了作弊的心思,弓弦拉到耳畔的时候,他并不松弦,而是继续咬牙加力,生生把弓弦向耳后多带了一寸半,就这一寸半,已经是这张弓的极限拉力了,左贵估计至少也能多出一斗的力道。但左贵见弓开如满月,那弓身被扯得吱嘎直响,他也变得跟关二哥相仿,满脸通红,左贵猛然间一松扣住扳指的食指,重箭砰然离弦。几乎在同一时间,只听“当”的一声爆响,就好像是在铁桶里点燃了一颗炮仗一般,那箭已然射中碳纤甲,左贵不由欣然得意,就这一声响,铁树怕是都要射断了。他放下弓抬眼看去,下一刻他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只见他的箭竟然弹回了脚边不远的地方,那箭头已经扭得跟麻花一般,他赶忙跑上前去细细看那黑甲,之间在正中心,有一个豆大的白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刘刈跟左梦龄也走到了近前,他们二人一都吃了一惊,左梦龄惊的是,天下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宝甲,如果不是亲眼的见,打死也难相信,刘刈惊的是,这左贵果然神力,这件碳纤甲还是被射破了一定深度,要是力气再大些,没准箭头就能留在甲上了,这甲虽然没被左贵射透,不过要是自己是这颗树也绝对不会好受,估计五脏六腑都能被震翻了个。乖乖,按照动量守恒来说,自己就算穿着甲,也能被这支箭生生撞落马背,过毕竟自己是赢了,当真是捏了把冷汗啊。 刘刈笑道:“老弟如果感兴趣,可以再射几箭。” 左贵此时脑子还没转过味来,愣在那里好一会才道:“天下当真有如此神器,我输了。” 刘刈笑着把甲摘下来,递给左梦龄,后者接甲在手,心中起伏不定,他激动之余,不由得暗自惊异:眼前这个刘刈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世界上真有神仙?他再三拜谢后,才把甲收下了,刘刈特地交代道:“将军如要出行,还需小心谨慎,切记要将此甲穿在身上,可保性命无忧,至于胳膊腿挨一下,有还魂散在,都不是麻烦事儿。” 左梦龄陪着刘刈重新回到正厅,一桌酒席已经摆好了,刘刈特意让左贵也坐过来一同饮酒,左贵咧嘴笑笑却不敢动,左梦龄笑道:“我说左贵,你现在已经是刘先生的人了,你家主子叫你坐,你怎么不听话呢,以后人家还指不定在背后说我家怎么没规矩呢。” 左贵这才不好意思地做到了下手座位上,左梦龄端起一杯酒道:“这杯酒我敬先生,得遇先生乃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跟福分,请!”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刘刈也陪着饮了一杯,这才重新坐下吃饭,刘刈最几天心思都不在吃喝上,天天就想着怎么打印好玩的东西,眼下终于过上了初步现代化的生活,又有了枪支弹药,这心气儿就没那么迫切了,今天来看左梦龄也有给自己放松放松的想法,这人一松下来,嘴就馋了,刘刈吃什么都很香,话说前几天都是吃饭为了活着,眼下可是活着为了吃饭。 两杯酒下肚以后,左梦龄的脸上也有了红润的光彩,他对刘刈道:“我听左贵说,先生有一个铁做的仙舟,据说有丈许高,五千斤上下?” 刘刈点头道:“左贵都跟你说了,那还能有假么?” “左贵还说,这艘船拉回来第二天就不见了?” 刘刈愣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大坨东西凭空消失这件事儿,想了一下道:“这东西又大又碍事儿,我只是把它给收起来了,以后用的时候再放出来就好了。” “可惜我没看到,真是令人神往,也不知那仙舟是什么样子的。” 一旁的左贵道:“就是一个大铁壳子,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 刘刈在一旁道:“左贵说得很对。” “我有件事儿想不通,很想问问先生。” “将军可不必这么客气,怎么都是一家人了。” “这船都是在水上航行的,先生这船竟然是铁的,还不能浮在水面上,先生怎么用这东西航行呢?” 刘刈看着左梦龄道:“我可以告诉将军,但是最好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了。” “如果先生实在为难,也可以不说,不妨事的。” 刘刈摇摇头道:“倒没有什么为难的,主要是说了怕人不信。” “如果在十日之前,先生所做的一切我如果听他人讲来,大都是不信的,眼下先生的话我已无可疑虑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下面这句将军乍一听来,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了。” “先生但说无妨,左某洗耳恭听。” 刘刈故意停住话头不说,而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才重新看着左梦龄的眼睛道:“我那艘船不是用来在水面上航行的,而是用来在天上飞的。” 左梦龄纵然是又准备,听了刘刈的话,还是楞了一下,刘刈笑了笑,看着他又扫了眼左贵,他什么都没说,加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品着。左梦龄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贵却说道:“先生的话我信,那艘仙舟我是见过的,里面也看得仔细,定然是用来遨游宇内的,我做梦都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说着他转头对左梦龄道,“少爷你是没见到那艘仙舟,你要是见了,你也一样不会犹豫的。” 左梦龄点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信,但不知先生是从什么地方坐着仙舟飞来的?” 刘刈闻言吁了口气,仰望着天空道:“我从七十六万里以外而来。” 左梦龄闻言无限向往道:“我听闻海外西夷离我大明甚远,不过数万里之遥,航船往往年许才能到,先生这七十六万里,这要走多久啊。” 刘刈闻言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似很短,也许长的不能再长了。”说到这,刘刈的脸上显出了闷闷不乐之色。 左梦龄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却觉得仙人大概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是高深莫测语焉不详的样子,但是眼下自己勾起了刘刈心中的愁闷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赶忙劝了一杯酒,把话题引开了:“先生今日若不来,其实我也要差人去寻先生了。”刘刈这才回过神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左梦龄点点头道:“不瞒先生说,昨日黄昏时分,收到我父帅传来的一封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刘刈面前,刘刈也不矫情,接过来便看,只见里面有两页纸,字写得倒是还挺好看,刘刈对书法也不是很懂,但眼前的字儿写得有模有样,相当顺眼,他心道:都说这左良玉是个丘八大老粗,原来也能写的一手整肃的字儿来,再一想,左良玉好歹是一方诸侯,手下当然是有捉刀代笔的师爷了,写信什么的也未必要亲自动手,交代了意思,自然会有人帮他润色完成的。说实话,在接过信来的一刹那,刘刈还是蛮有压力的,自己看古文不是太多,尤其是线装书就更少,这种满篇的繁体字自己很担心看不下来。不过看了两行心里就踏实多了,首先这字写的很规矩,都是楷书,另外写得基本都是大白话,修饰很少,也没用什么典故,想来是这位侯说话也就是这种水平了,另外又是给儿子的信,用不着写得那么花心思,所以读起来也就省了很多麻烦。 左良玉这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一件事儿,他将于七月初二回兵武昌,要左梦龄准备交接城防,待交接完毕后,命左梦龄带两千人马移驻荆州。不过刘刈看完了却很发蒙,左良玉要回武昌,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要左梦龄去荆州又有什么其他意思吗?为什么对方左梦龄把信交给自己的时候,神色如此凝重呢呢?刘刈不好意思只说自己看不明白,他脑筋一转,对这一旁的左贵道:“这信上的内容你也知道了吧。” 左贵点点头:“少爷跟我说了。” 刘刈趁势追问道:“那你怎么看呢?” 左贵一脸激愤道:“这还用问吗,我看大帅他是病得脑子糊涂了,都说虎毒不食子,让少爷带这么点人移防到荆州去,这不是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嘛,他前脚把人家张献忠打毛了,转眼让把我们摆到他家门口,那不是送死去么?” 听完左贵一番话,刘刈心中已然明镜一般了,看来这荆州是左家跟张献忠势力的交界线,双方线下还没有完全停火,把左梦龄支到荆州,就是明着害对方,不过左贵说得也是,好歹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这样吧。刘刈正想着,只听左梦龄道:“我觉得这未必是父帅的意思,也许是兄长搬弄了什么是非,撺掇了其他人趁我父病体不安心烦意乱的时候出的馊主意,想来父亲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左贵继续愤愤然道:“少爷说的是,大爷这心思真是太歹毒了,我听说眼下献贼派张可望屯兵数万,布防夷陵隘口,咱们这一去,怕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还了。” 刘刈此时到不急着说话了,他陷入了思索之中,目前来看,左良玉是铁了心要把家业传给左梦庚了,这也跟事实相一致,不过这个左梦庚确实是有点怕夜长梦多,有点耐不住了。如果听从左良玉的命令,自己跟左梦庚移防荆州,他倒是不担心打不过张献忠的大顺军,跟着左梦龄一起遇害。有打印机在,守城还是不在话下的,关键是刘刈眼下有点不甘心,如果自己跟左梦龄能以武昌为大本营,发展空间明显是要好多了,只是要想呆在这里,早晚是要跟左梦庚发生正面对抗的,不过刘刈现在想的倒是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能不能接受左良玉回来,他盘算了一下,答案是不能!左良玉回来会有两个严重的问题,首先,左梦龄的权力就会受到压制,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日子也就跟着到头了。其次,左良玉此次回来以后就要着手发动针对南京的叛乱了,这场叛乱祸国殃民不说,关键是会加速南明的灭亡,如果没有他捣乱,清军也不会进军得那么顺利,左良玉的存在那就是汉人的噩梦,自己要想稳居湖广发展,首先就是要维持南明的安全,在这个问题上,左良玉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左梦庚要除、左良玉也要除、南明不能受损,利益还要让自己跟左梦龄完全能接住,这确实是个难题。 刘刈沉思了一会,问题虽然没有完全想清楚,但是有一条他已经想通了,自己不能放弃武昌,那么就必须要先除掉左良玉,不过这事儿绝对不能跟左梦龄说,虽然这父子俩都互相不喜欢对方,但是弑父总是难以承受的恶名,自己如果说了,左梦龄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那样的话,自己如果硬要去做,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成功了,一个阴影也在左梦龄的心里生根发芽了,所以这件事儿只能自己悄悄干,而且绝不能让眼前这俩人有所察觉。想到这他才缓缓说道:“将军不要为此事忧心,有一点请将军牢记在心,你必定是要成大事的,这是命中注定的,所以对你来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退一万步讲,就算去守荆州,我也能保你安如泰山,所以对于将军来说,大可放心地顺势而为,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别让你父亲失望,七月二日从今天算也只有三天了,将军还要把伤养好,其他的也就不用多想了。” 听了刘刈的话,左梦龄从心底里生出了无限的信心,他点头道:“先生说的定然是对的,我安心照做就是。” 刘刈补充了一句道:“这几日将军还是要注意安全,能不出府尽量不出,当然到日子那天,你还是要大张旗鼓地去迎接你左侯爷入城,静观其变就好。这于这三日武昌城内要忙的事儿很多,左贵还是先不要去我那里了,留下给你帮忙吧,等这几天忙过去,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事儿。吃饭什么的我自己能解决,就不要转成来送了,想吃什么我会派门军去买,说实在的,我也挺想尝尝市井的美味,左贵天天给我送吃食,我反倒没机会去品尝了,也许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跟离开武昌了,还是给我几日自在吧,凡事以大局为重,不要婆婆妈妈的,再说我也要忙自己的事儿,很多东西也要张罗或者收拾了。” 刘刈话说到这个份上,左梦龄也只有点头称是,他不敢多饮,劝刘刈又喝了几杯,刘刈大吃一顿,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左贵不再跟着他回来,这正是刘刈想要的结果,因为他要做的事儿,第一个要摆脱的就是左贵。 第十六章刺杀左良玉 刘刈反复地思考者刺杀左良玉的方案,如果仅仅是要了他的命,这事儿简单的很,要么远远给他来上一枪,要么在他必经之路上放个**,手段多得是,但是,这样一来动静太大,左梦龄很可能会怀疑到自己,而且刘刈还有一层打算,那就是希望把杀死左良玉的屎盆子扣到左梦庚的头上,这样就能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搞臭了左梦庚,左梦龄才能最大程度上地获得左良玉的政治遗产,所以这场刺杀的要设计得巧妙,最好不让人看出左良玉是遇刺身亡,而且还能把屎抹在左梦庚身上。刘刈思考良久,最后他想到了用毒,而且最好是在他离开汉阳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死。当然这样的计划是有很大难度的,首先就是自己不认识左良玉,也很难有机会混进左良玉的居所去下毒。至于用毒气也不行,那东西一杀就是一大片,容易伤及无辜不说,这也确实不像是正常的投毒,到时候左梦庚要是也死了,那背黑锅的只能是左梦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毒镖弹射杀。刘刈知道有一个机会自己是肯定能认出左良玉的,那就是在七月初二他离开汉阳的时候,必然会有公开而且热闹的大场面,平南侯得胜回军,这绝不能是偷偷摸摸的,到时候傻瓜都能认出他来。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毒镖不能太大,针头要极细,而且还要无声,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中目标,在最小程度上不引起受害者警觉。这就需要几个条件,首先,就是镖弹要尽量小,针头要细,这样才能尽可能伤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如果用打动物的麻药镖去打左良玉,傻子都知道那是遇刺了;第一个问题的衍生问题跟着就来了,那就是毒镖里的毒药毒性要足够强,只要很小的一点就能致命,这也是最重要的关键点;第三个问题就是,枪械最好是气压式的,这样声音小,而且初速度也小,这也跟关键,过大的初速度会造成明显的打击感,这也是要不得的。麻药枪跟镖弹可以到数据库力去找,想来书库里也会有相关的信息,这倒不是问题,刘刈首先要解决的是毒药的选择问题。 对此刘刈并不是太外行,毕竟是学化学的,上学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这类东西知名度虽高,但是毒性还是弱了一些,对于左良玉这样的成年人来说,肌肉注射的致死量,最少要几十毫升,主要是因为毒镖弹用的是***溶液,而不是固体,这会大大增加体积跟重量,如果真的要搞这样一颗毒镖弹,怕是要跟小口径炮弹一样大了,在剧毒排行榜上,***确实是小儿科的东西。刘刈更中意蓖麻毒素这种真正的毫升级致死量毒药。这种毒药大概分两类,一类是单元素毒药,主要是一些重金属物质,比如钚、铊,但这东西刘刈手里没有,打印机只能组合元素,不能创造元素,所以刘刈只能在第二类毒药里想办法,那就是有机类毒药,这些都是刘刈能够制造出来的狠角色,在这类毒药里,最令人色变的就要数河豚毒素跟蓖麻毒素了,他们虽然都叫毒素,却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别,河豚毒素属于生物碱类毒药,而蓖麻毒素属于蛋白类,这两种毒药在各自的类别里都属于一枝独秀称王称霸那一类的,所以刘刈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这两种毒药上了。 基于两种毒药的类别不同,毒理区别也很大蓖麻毒素属于神经类毒药,见效快,不折腾,死的痛苦小,只要药量够,一个小时以内就会死去,而蓖麻毒素的作用机理是破坏细胞,从而让器官一个个坏死枯竭,这就比较折腾了,往往要两三天才会死。要说左良玉这家伙作恶多端,让他吃些苦头也算是为他害死的那些人讨回公道,不过顾忌着他是左梦龄的爹,刘刈还是想人道一些,不让他遭过多的罪,其实再过多半年,他就要病死了,到时候死的更痛苦,刘刈这也算是提前给他安乐死了,反倒是便宜了这个老贼。 刘刈在展开具体工作之前,先设计了一套完整的保密计划,毕竟这件事儿谁都要瞒住,这是前提条件,做东西自己还有两天时间,但是有些事儿要做在更前面。傍晚时分,刘刈出了院门,找院外驻扎的那十个帮着刘刈打捞返回舱的军兵开了个会,眼下刘刈宅院的守卫工作都是由他们来轮流执行的,依照刘刈的话,他们暂时被隔离开来,单独扎帐篷居住,不跟军营混在一块了。刘刈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干点什么事儿,首先就不能让他们有所觉察。刘刈把这些人叫到门前,简要地交代了一下,直接把左良玉这几天就要回武昌的事儿说了,所以可能要重新检查城防,他们脱离军营单独扎帐篷就不太合适了,要他们搬回军营去,但是不要乱说话,小心有报应。刘刈知道自己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神的化身,所以自己吓唬的话是很有威慑力的,这就够了,再说,没有永久的秘密,早晚这些人还是要回到人群里去的。刘刈宣布的第二条指令就是,从明天开始,左贵不再负责送饭了,每天由他们当值站岗的人送饭就好了,至于饭菜他自己出钱,到附近去买,但是由于自己有事要做,不想被人打搅,每天只送两次饭就好了,早上卯时四刻一次,晚上差两刻戌时送一次,每次送一斤面饼,一大盘炒菜即可,最好是荤菜,炒鸡蛋也可以。饭菜放到门前,不得叫门打搅,不论谁求见都一律挡驾,务必要给自己留下清净。 几个人一听大概就明白了,看来刘先生这是要修炼仙术,听说这是要闭关清修的,这可万万不能打搅,那可是正事儿。刘刈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交给管事的队官,就说这是几日的饭钱,多余的分给兄弟们做赏钱,等自己完了事儿以后还会再给。那队官本不好意思收,但是架不住刘刈沉脸,这才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伺候神仙还有银子拿,这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就刘先生的要求,十天也花不了一两银子,不过自己可要多尽心,找些手艺好的铺子给先生做饭。 关上门以后,刘刈舒了口气,下面自己要做的,就是技术攻关问题了,首先就是河豚毒素的制造,打印河豚毒素当然不难,可是作为有机生物碱,河豚毒素有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难溶于水,毒镖其实就是一个袖珍的注射器,融不进水里,就没法做成注射液,所以直接查到河豚毒素的分子式还是不够的,还要给它增加硫酸根或者盐酸根,使它易被离子化,这一点至关重要,只有能形成浓度极高的溶液,毒镖的的尺寸才可以尽可能减小。这对于刘刈来说也不太难,往下就是器械的设计,刘刈查了一下数据库,在武器类别里,还真有几种***,其中口径最小的是一种手枪大小的压杆活塞式气动射镖枪,这东西很接近刘刈的设想,这就省了很多的事儿了,但是这个东西并不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还是需要修改的,不过总好过从头设计。 这支枪的口径大约在.22左右,虽然不大,但是由于设计为***,而且只针对人的,药镖的容量为16ml,所以镖的体型就显得比较长,毕竟毒杀跟麻醉是不同的,河豚毒素一半的量就足够了,镖还是越小越好,省得一眼别人家看到,毒镖长度的缩减,可以让枪械的长度也同时得到缩减,但这还是不够的,刘刈打了一个样品试了一下,这东西声音确实不大,但是初速度有点快了,打击力度有点大,刘刈还需要减小压缩空气的体积,以降低做功的能力。但是这是要有个度的,太慢了,射程就会不够用,但是刘刈也摸不准什么是最合适的。他只好选择最笨的法子,打印了七八种不同力道的枪反复做试验,他还特意买了半条猪腿回来,不断以它为靶子进行实验性射击,要求毒镖能扎上,还要不出撞击的声音,然后一米一米地向后退,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要保持安全,也不能引起对反的警惕,还要能从容击发。刘刈最后认定五到十米是一个合适的距离,考虑到自己只能在欢送的人群中近距离射击,所以不可能从容瞄准,只能是大概其的盲射,所以再远就很那射中目标了。经过一些列的实验,刘刈终于可以认定最后的规格了,最终的成品压缩空气的行程减小了一半,压杆活塞也都相应减小了,枪管长度也有了一定的缩短,整个枪的尺寸缩小了将近一半,大概其跟一个袖珍手枪差不多大了,这样一来就可以通过宽大的衣袖进行掩护了,当然这也需要自己穿一身书生文人的长衫。 七月二日,左良玉吃过午饭,在左梦庚的护送下,出了汉阳城,前往渡口过江,左良玉已经年过五十,他腰粗肩宽,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多年征战沙场的武夫,只是岁月在他的头发跟胡须上留下了斑白的痕迹。 虽然看上去依然壮实,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从内部垮掉了,眼下为了撑门面,只是勉力跨在马上而已,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面子,他将养了很久,只为了能够风光地回到武昌城。说到门面,大明朝可能没有几个人比左良玉更爱面子了,他这一生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一年前,为了一个伯爵的名头,他不惜以武力威胁南明朝廷,就是要力压江北四镇为首的一众武将,为此得罪朝廷也无所谓,几个月前,他再次重演了这一幕,换回了一个侯爵,这次,他想打压的是那些朝廷里的文臣,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即便有了超品的爵位,但是那帮读书人仍然会打骨子里瞧不起自己,但是毕竟有了这个光环,你见到我的时候,就要点头哈腰,就要低三下四,你要是敢无理,不需自己动手,你自己的那套纲常伦理体系也会苛责你。 左良玉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帅的心事,也就刻意逢迎,今日从汉阳动身,就驱赶了上万民众,从府邸大门,夹道欢送直到码头,左良玉也很明白这套游戏的规则,并且享受其中,他坐在马上,虽然身体倍感疲乏,但是心中却洋洋得意,他穿过一众欢呼的人群,不时抬起手向众人拜一拜,露出一个亲民和善的笑容,如果稍微点头示意一下,就可以得到更热热的欢呼声,随从里不断有人向两侧人群里抛洒铜钱,并不断喊着:“左侯爷赏下了。”人群里一阵混乱,伴以一波波欢呼的**,左良玉心情放浮在天上的云彩里飘着一样,从你们手里抢来一两银子,再施舍回一文钱,就能买来无上的快乐同时还邀买了人心积下了阴德,还有比这更值的吗? 就在他穿过城门大约十多丈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腿上微微一麻,就好像被虫子咬了一下,此时的左良玉,注意力都在人群身上,这种轻微的不适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夏天虫子本来就多,咬一下也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随手做了一个扇拍驱赶的动作,不过手到之处,似乎真的打到了一个甲虫似的东西,他并没有为此分心,因为他正在享受人们的拥戴,这就跟吸毒一样,正嗨的时候,哪能注意什么烦心事儿?不过这也只能是他最后的好时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左良玉突然觉得一阵晕眩,他在马上晃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子,他刚想深吸口气,稳住这种不好的感觉,但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困难,恶心,一股浑浊的液体从他的嘴里喷出,接着一阵更大的晕眩把他结结实实地掀下了马背。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左良玉坠落在了尘埃中,身后的左梦龄大吃一惊,跟亲兵们抢上前来把他扶住,只见左良玉嘴里不断吐着东西,过了一分钟不到,估计是肚子里的饭食都吐光了,开始吐白沫,两眼上翻,紧接着,浑身就开始跟触电一样剧烈颤抖起来,到了这一步,毒药对植物神经的侵害已经开始显现了,左良玉的随从顿时就乱了起来,众人纷纷向出事儿的主子涌了去,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一份乱纷纷的场景,就在这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左侯爷中毒了!” 当左良玉被人抬回汉阳府邸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当地的名医被请来了十几位,对此都束手无策,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左良玉终于在床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只可惜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此时的刘刈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中,他出入都是走的侧门,现在正在给自己的空调房里压惊呢,毕竟当了一次杀手,惊险紧张劲虽然过去了,但是对于亲手剥夺他人生命的心理阴影,却依旧然浓郁,按说除了神以外,人类是不应该有权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的,法律往往也是以神的名义代劳的,不过身在乱世,这种权力已经被充分下放了,不是你剥夺他人的生命,就是他人剥夺你的,过不了这道坎,怕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刘刈知道自己做的没错,但即便如此,心里也相当的不舒服。 他站在院子里打了一会靶子,抒发了下心中的郁结,他决定做点有意思的事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为了迎接乱世,他很有很多准备工作没做呢,这其中最让吸引他的就是武器,武器是男人最好的玩具,武器也是男人欲望的延伸,一把手枪仅仅是个开始,刘刈该设计主战武器了,今天的刺杀活动,很可能会带来激烈的后续反应,就算是未雨绸缪也该动手了。打印机的武器质料库是比较全的,早在20世纪末期,以大型军工企业就开始大规模仿制西方武器,并贩卖到全球,越到后来,这种现象就越激烈,不但仿制的数量大,型号也全,一方面是为军火生意的竞争力考虑,一方面也想通过仿制不断了解竞争对手的变化。这个数据库里,主流大厂商的东北西基本都有,轻武器尤其丰富,眼下刘刈最需要的也是轻武器,坦克大炮这东西他一个人操纵不了不说,他也没法随身带走,保障体系也都是零蛋,大家伙的使用最起码也要由石油工业作为基础,这点刘刈几乎想都不用想,打印机是用来打印关键工具的,去打印整个石化厂那简直就是浪费,再说就算有提炼设备,也没有足够多的人才去服务他,所以也只能想想轻武器了。 随着到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以后,全世界都在经历着武器系统的换装大潮,这里面最根本的就是弹药系统的升级,6.5mm ****弹成为了世界的主流,不论是NATO还是中国、俄罗斯,都在围绕这个口径做文章,就以6.5mm NATO为例,这东西是5.56mmNATO弹的升级品,由于5.56mm子弹有效距射击距离短,弹头携带动能低,对很多升级后的防弹衣已经无效,所以北约在二十年代中期以后,开始升级弹药,这一行为耗资巨大,因为所有自动步枪的口径都面临升级换代,耗时10年才基本完成,新的6.5mm口径子弹,弹头重量是5.56版本的1.6倍,为了维持远距离的精准度不过快下降,同时也为了弹道更加稳定,新弹药的枪械的缠距普遍都小于25厘米,这样一来弹药击中目标后很难产生翻滚效应,为此新弹药的弹经比进行了放大,来弥补这个不足,这种弹头的外形受到了.408精确弹药的影响,有着优异的空气动力学外形,再加上口径的扩大,除了可以有效减小因距离带来的速度衰减,还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小风偏,这种弹药将超音速飞行的距离从5.56mm的700米左右提升到了1200米,当然进入人体后有保留翻滚特性那也是必须的。新型***的使用也是重大的革命,用量大幅减小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提供更多的动能,这样一来弹壳也随之减小,而且弹头局部沉入弹壳中,使得6.5mm子弹的尺寸重量几乎跟5.56mm的一样,动能却增加了60%左右。 由于采用了新的空气动力学原理还有***,其弹道特征甚至超越了7.62mm NATO弹,在同等枪支条件下,其有效射击距离是7.62mm NATO弹的1.2倍,是原有5.56mm NATO弹的两倍左右,这是一次质的提升,当然提升也不是没有代价的,首先就是子弹的造价有所提高,而且新的弹药对膛压提升得很高,比5.56mm NATO的高膛压弹还要高30%,这大大提高了枪械制造的难度跟成本,虽然这种弹药优点很多,但是麻烦也很多,首先就是那就是它对枪管的磨损很严重。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它的口径上去了,弹头质量也上去了,但是高膛压却没下来。 20世纪60年代的产物M16系列的枪管寿命是8000发左右,这个数字不算高,主要就是因为膛压过高的问题,这一直是北约的心病,到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时候,冶金技术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著名的XM系列步枪将使用5.56mm NATO弹的寿命提升到了30000发的地步,这已经是质的飞跃了,但是当换用6.5mm弹药的时候,这个数字直接下降到了5000发以内,还不如M16,其实在那个时候,美国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换用6.5mm弹药了,以解决武器威力不足的问题,这个问题早在海湾战争中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但是考虑到使用寿命跟可靠性的问题,美国又不得不等待,至少也要把武器的身管寿命提高到M16以上,否则就可能会再次头疼半个世纪。结果这一等就是20年过去了,美国才研制出了寿命超过13000发且成本可以接受的枪管。中国在这方面的技术稍微落后一些,主要是冶金跟化工工业还有着差距,再有就是专利壁垒的为题。 再一个问题就是随着动能的大幅提升,会带来枪械在快速射击中控制的难度,这对枪械设计有很高的要求,当时北约的要求是使用新弹药的枪械,其后坐力跟枪口跳动要达到跟M16A4同样的水平,这需要解决很多的工程力学问题,只是这一条就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而且世界上能达标的公司也不超过五个。弹药的更换可以说是掀起了一场烧钱的新军事竞赛。但是其进步也是革命性的,一般来说,使用5.56mm NATO弹的步枪其有效射击距离在400左右,最大压制射程为1000米,7.62mm NATO弹步枪有效射击距离约为700米,最大压制射程1200米,而新的6.5mm NATO弹的对应指标是800米跟1400米,而且要求在600米的距离上还能够射穿3级防弹衣,这也引发了防弹衣的升级。 换句话说,60年代小口径化是在牺牲射程跟杀伤力的前提下,提升了枪械的易用性跟载弹量,这是一次重要的革命,但是时隔60多年后的这一次,则在保留了上一次革命所有优点的前提下,弥补了缺失的短板。当然,还是那句话:No monry,No everything。 不过眼下这一切对于刘刈来说,都不是问题,有了打印机,别说工业造不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实验室里都很难合成的自己也能造得易如反掌。只要材料齐,没什么不可能完成的。 第十七章毒子弹 不管是造机枪还是步枪,子弹都是首先想清楚的,对此心里已然有了规划,继续沿用9mm子弹的思路,做半包铜半裸铅弹,自己需要的弹药特征刘刈有着清晰的认识,不过刘刈并没有原封不动地沿用标准弹药,首先就是他还是在子弹上动了更多脑筋,这个时代没有防弹衣,这点跟后世完全不同的,在减少挂铅的同时,尽量增大子弹的杀伤力。当然,刘刈也很想保留子弹头部的米字型刻槽,这就是做6.5mm的达姆弹。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思路,因为步枪弹跟手枪弹造型是不同的,手枪弹是圆头弹,而步枪弹是尖头弹,这就从几何造型上对刻槽的效果不是很友好。尖头弹如果想要呈现爆裂效果往往采用空尖弹的办法,也就是在子弹的头部做一个凹坑,但是这样做是有代价的,它破坏了子弹完美地流线形体,射程跟弹道精度都会受到影响,刘刈需要这种子弹可以给狙击武器使用,所以这个代价他是无法接受的。刘刈现在已经养成了一种思维方法,那就是遇到技术问题不再沿着寻常路径思索,而是改用跳跃性的思维,因为打印机就是可以实现不走寻常路制造东西的设备,一切想法,只要原理上可以实现,那十有八九就是没问题的。 经过反复琢磨,刘刈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子弹的尖端部分用铜来制造,这里所说的尖端只说的是最前面那2mm的一段,也就是说一个小小的锥形铜块,不过这只是它露在外面的一段而已,而它的另一端是一个米字型的支架结构,深深插入到软铅的内部,也就是说,当子弹击中目标的时候,坚硬的铜就会被压进铅芯里,从而硬生生把铅从中间破开,压成八个延展开的花瓣。这种方案子弹变形的能力不但没有减弱,而且还被增强了,空气动力学上也是完美无暇的,刘刈自己都觉得这个设计相当巧妙而且恶毒,不但极大程度地增加了弹丸的破坏力,而且中间的铜芯对于坚硬表面有着很强的贯穿力,但是由于它很细长径比过大,一旦跟软铅脱离,稍微受力就会翻滚起来,而这种翻滚可比5.56NATO弹要快多了,因为两者的长径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迅速的翻滚会使整个支架结构破裂,形成向深处崩裂的多个空腔。 子弹的事儿搞定了,往下的事儿就是要选枪了。对于枪支来说,刘刈选一个就好了,不必要做大改,细节改动还是需要的,比如说修改一下膛线的高度,提高一下子弹初速。刘刈并不想一次打印出一个军火库来,他想先打印一支最可能用的上的。在机枪跟自动步枪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在刘刈看来,精准、突然、四两拨千斤才是现在自己最该做的事儿,一挺机枪并不能击败成千上万扑过来的敌军,尤其是在对方有骑兵的情况下,在没有多挺机枪相互配合的前提下,孤零零一挺机枪的火力延续性是很有限的。首先弹链的长度是有限的,换弹也很费时间,就算你可以做出一个超大的供弹系统,重得不能移动不说,枪管也受不了,连续射击一两分钟就必须要停下来,要么等待冷却,要么就得更换枪管,总之是没办法保持持续的火力压制,眼下效率最高的办法,就是利用先进武器给敌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力。江南的明军眼下基本都是墙头草,几十个满清的骑兵就能赶着上千人溃退,自己可以把这一点发挥得更淋漓尽致。尤其是有了***这种大杀器,更可以把敌人的恐惧撩拨到极点。 恐惧这东西的根源来自于未知,而未知不仅限于对武器的不了解,最好是连看都看不到才好,那就会产生无限的遐想,鬼、神、诅咒等等超现实的东西都会成为理解的通路,所以,远距离无声无息的狙杀才是最好的方式。为此,刘刈早就想好了最合适的武器,那就是HK 公司的 451精确射手步枪,这是这东西是HK 417升级6.5口径子弹的后的版本,它保留了前者的所有优点,但是更轻,人机功效更好,也更结实,精确射手步枪是出于狙击步枪跟自动步枪之间的过度产物,它既有较远的有效射击距离,又有较高的射速,一般都是半自动射击。这种步枪子弹口径都在7.62mm以上,为了增加枪械的易用性,**不能超出枪身过多,所以弹匣容量一般都不超过20发,但是由于6.5mm新弹药的使用,它也别引入到精确射手步枪体系中,子弹的体积得以大大减小而效能反倒有所超出,所以**容量上升到了30发。在精度方面,这东西已经把AR步枪推到极限了,除了比较贵,它没有什么其他缺点。刘刈之所以选择它而不是选一把狙击步枪,因为它的精度已经足够用了,而且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他可可以提供高密度的火力,为自己解围。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长枪管,精度上是有质的飞跃,顶级的竞技级枪管跟它比起来,精度也差着好几个数量级。 另外一个决定枪械精确度的重要因素就是子弹,每一颗子弹都有尺寸偏差、质量偏差、装药量偏差,同轴度偏差等等公差,这些东西哪怕只有0.5%,放到三四百米以外,都会是可观的,所以竞技级弹药昂贵是有道理的,那是精工细作的产物,但是只要是工业产品,就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因为效率跟成本永远是重要的限制要素,刘刈打印出来的子弹,所有的偏差都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了。刘刈有理由相信,自己打出来的步枪可以超越使用浮动枪管的栓动狙击步枪。所以,这就是一支披着自动步枪外衣的***。 虽说步枪在主结构上不用大改,但是刘刈还是做了一些调整,除了膛线以外,最关键的部分就在机匣,自动步枪一般都是以追求轻便为第一要务的,为了减轻整枪的重量,一般都不会选择铸造机匣的方案,铸造的好处是一体化成型的,结实耐用,他的耐用度相对于冲压结构来说,至少可以得到成倍的增加。但是由于液态金属都相当的粘稠,再加上进入模腔以后会迅速冷却凝固,所以很难通过比较狭窄的空间,这就叫流动性不好,所以铸造件的壁厚都有最小要求,关键是造型还不能特别复杂,再加上铸造的生产效率远不及冲压高,就造成了又重又贵的后果。所以除了机枪以外,很少有轻武器会考虑用这种方式制造。对于打印机来说,它的原理决定了设计一体化部件要远比设计冲压部件结构来得简单。因为冲压件需要多个片型材料再通过铆接,拧螺丝或者叠加包边的方式组成一个整体,做模型程序会很复杂,而且对于打印机来说,这些额外的东西都是增加重量的累赘,所以改成一体部件不仅容易,而且提升性能的同时,重量还能进一步下降,还没有铸造应力的问题。在打印机的帮助下,刘刈可以做出跟冲压件一样薄的铸造件来,而且刘刈可以在模型里定义金属的晶状结构,这样一来就可以起到普通淬火达不到的效果跟硬度,所谓淬火,其实就是生成马氏体晶状结构的过程,但是普通的淬火是宏观层面的行为,不能精确地保证马氏体的转换率,另外一点,也无法定义淬火部分的深度跟厚度,淬火固然可以增加硬度,但是会使材料变脆,所以,表面一定深度内的淬火是最好的,这样该硬的地方硬,该有弹性的地方有弹性,这样的枪管才能发挥寿命跟精度的最佳状态,这在工业制成里是很难做到完美的,而打印机可以。 不过这东西说起来简单,细活还是有不少的,比如说所有拐角的地方都要处理成有一定弧度的圆倒角,不然的话,很容易在经受冲击的时候造成应力集中的现象,那样一来,不但寿命上不去,还会随时出故障。刘刈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设计得足够细心,不犯低级错误,这把枪机匣部分的结实程度,可以打到自己老死都没问题。 好枪好弹,还离不开先进的瞄准镜跟***,不过这两个东西就真的真的不用做任的改了,直接打出来就好了,不过还是有些小麻烦的,这麻烦来自于瞄准镜。刘刈选了一款S&B的尖端产品,这是一款4-16×50的全天候瞄准镜,而且带测距跟弹道计算器,所以它的前端有三个开口,分别对应物镜、激光发射跟接收三组功能不同的镜片。这是刘刈打印的第一个带处理器的部件,这就面临了一个烧录程序的问题,打印机打的只是硬体,没有软体的支持,这个瞄准镜就成了一个平凡的东西了。模型库里但凡是有程序支持才能使用的产品,都会给出烧录器跟封装好的程序,不少甚至还给了源代码,其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工程师就地解决问题。烧录过程倒是不难就是有点麻烦,不过足不出户也就能解决问题了,而另一个麻烦在家里就解决不了了,这个问题就来源于这个瞄准镜全天候这个特点,所谓全天候,就是指这个设备,不论雨雪晴天,也不管酷暑严寒它都能用,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指夜间也能用,说白了就是集成了被动夜视仪。但凡是这种产品,核心部件都需要砷化镓,这是一种对红外线高度敏感的化合物,没有它,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刘刈上次分解返回舱的时候,得到了一点点镓,但是他眼下没有砷,大夜里这东西没地方去找,刘刈本来是想睡觉的时候开始打印全套东西,明天睡醒了开始安装的,这个事儿看来也只能作罢了,明天等到天亮了,他要去趟药铺,这个时代能卖到的砷基本都是以化合物的形式存在在药店里,比如说雄黄、雌黄或者是砒霜,这些里面都是富含砷的。不过今晚还是要把程序都调整好,这样才能睡得踏实,明天左梦龄就该知道他爹的死讯了,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儿跟自己联系起来,而且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 此时的左梦庚正在筹划着封锁消息的事儿,左梦庚在内心深处一直盼着他爹早死为上,但是事到临头,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左良玉的死来得过于突然跟意外,关键是让他很被动,从出事儿到咽气儿,他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来,虽说明眼人都知道左良玉是想把家当传给自己的,关键是他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立过类似的遗嘱,这回又死的太快,关键的话没来得及说,这就不能不让左梦庚懊恼了,这种飞来横祸很可能会给左梦龄带来机会,因为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东西,能证明自己是左良玉心仪的继承人,而且现在营中有一种传闻,说是自己毒死了亲爹,这会给竞争对手以极为重要的口实,所以在自己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不想让自己弟弟得到消息。左梦庚为此下令暂时封锁了汉阳渡口,这等于就切断了汉阳跟武昌之间的消息通道,他要充分利用这宝贵的几天拉拢将领,稳定军心,获得老营的支持。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刘刈出门去买东西,结果竟然看见左贵在门口给他站岗,刘刈奇道:“你不陪着你家少爷伺候大帅,跑我这做什么来了?” 左贵当然不知道刘刈这是明知故问,他也不说话,拉着刘刈奔了背静的地方才说道:“是少爷让我来的,昨天我跟少爷带人在渡口等了大半天,结果大帅没等回来,却等来一个传令的,他说大帅临时身体不适,要改日再回武昌,所以少爷让我告诉您一声,结果到了这里门军说您有命令,不许叫门打扰,所以我只好在这站个岗,等您出来。” 刘刈故作惊讶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呢,病得厉害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大帅跟左梦庚不回来,咱们还能自在呢不是?” “你家少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可不,不过他也有点担心,怕出什么意外,不过少爷说了,他会听您的话,不会轻易离开武昌城的。” 刘刈点点道:“告诉你家少爷,让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找我。” 左贵嘟着嘴道:“这两日见不到先生,少爷可很想念呢,大帅一时半会不回来,您还不去府上坐坐,少爷可一直念叨着呢。” 刘刈听了左贵的话,才发现自己竟顾着忙家里这一摊事儿,都没有去想别人的感受,左贵提醒的很好,自己跟左梦龄的关系就应该保持亲密,省得生分了,他一拍脑袋道:“你看我,最近事儿太多,脑袋累得都发蒙了,你说得对,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少将军。” 左贵一脸喜色地道:“我去给先生牵马来。” 刘刈点点头,转身先进了院子,他先是给锅炉添了煤,然后锁上了两道门,这才重新出门跟着左贵向城里走去。 刘刈刚刚踏进左府,就见左梦龄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他先跟刘刈见了礼,然后就训斥左贵道:“让你去传个消息,怎么花了这么久。” 刘刈见左梦龄脸色不善,赶忙给左贵打圆场:“将军勿要埋怨左贵,是我有事儿把他耽搁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左梦龄满脸焦急之色,对刘刈道:“先生猜得不错,我刚刚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正要去寻先生来,也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先生先莫问,快随我来。” 刘刈跟着左梦龄来到内院,进到正厅,只见屋里有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少女,这个人初看上去比左梦龄小着四五岁的样子,生的颇为端正,个子矮着自己半头,作为女人来说,也算是颇为挺拔了,不过刘刈不好意思盯着对方看,也只是粗粗有个感觉罢了,都到近前,左梦龄一指那个少女,对刘刈道:“容我为先生介绍,这是在下的义妹瑾儿。”说完反身指着刘刈介绍给对方,“这位是刘先生,跟为兄亦师亦友,乃是一位高人。” 出于礼貌,刘刈赶忙对着那个叫瑾儿的姑娘施了一礼,可对方却盯着他毫无反应,自己给个小姑娘施了一礼,人家却好像不领情,这让刘刈颇为不自在,一旁的左梦龄道:“瑾儿不得无礼,为兄对刘先生是很敬重的。” 只听那少女道:“兄长莫要骗我,父帅营中的高人我见过多了,学富五车的人哪个不是白了头或者秃了发,哪有这般年轻的,你定是恭维人家来哄我玩。” 左梦龄咳了一声,脸上颇为尴尬敌对刘刈道:“我父亲把她给惯坏了,先生不要怪罪才好。” 刘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刘刈这句明明是场面上的话,按说说完了也就掀过去了。可那少女却似没懂得其中的关键一般,道:“你说不往心里去就说明已经进到皮囊肚腹里了,这是口不应心呢?还是不愿与我一般见识呢?” 说句实话,刘刈还从没见过上来着就这般咄咄逼人的女子,尤其是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这让他越发尴尬,左梦龄轻喝了一声:“瑾儿不得无礼。” 听左梦龄此言,那少女丝毫没有害怕收敛的意思,他对左梦龄道:“二哥为了个外人如此呵斥我,当真是辜负了小妹的一番苦心呢,看来我这次是不该来啊。” 这开场才几句话的功夫,刘刈就已经越发不舒服了,按说左梦龄好歹也是堂堂少将军,场面上混大的,这人也只是一个义妹而已,也就是说没有他家的血脉,如此咄咄逼人,怎么也该沉下脸训斥一二了。结果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左梦龄竟然对她道歉起来,这就让刘刈颇为好奇起来,这唱的是哪一出呢?不过刘刈现在不敢搭话了,左梦龄显然是不敢得罪这个女子,再多说,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更尴尬的场面,他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左贵,只见这家伙已然悄悄滴退到墙角去了,显然也是觉得惹不起这个少女。 左梦龄显然有要在夹缝里解除尴尬的意思,他对刘刈道:“舍妹刚刚从汉阳赶过来,她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我父亲昨晚过世了。” 刘刈虽然已经猜到了左梦龄要说什么,但还得要装出吃惊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我刚才听左贵跟我说左大帅昨天只是感到不适而已,怎么就突然去了呢?” “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还是瑾儿说说吧,他当时是在场的?” “这事儿出在义父出城之后,当时我不在场,他是要去渡口坐船回武昌,我当天并没打算跟义父一起回来,我想玩两天再走,据说义父出城不太远,突然就跌下马背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吐个不停,很快就昏过去了,我当时在府里,就见好几个人抬着义父慌张张地进来了,军中的医官也跟进来了,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义父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浑身一下一下地抽抽着,医官把了脉又翻开眼睛看了看,也说不准是什么毛病,只说像是中毒了,当时大哥的脸色铁青铁青的,他的心思我明白,义父最后一吨饭是跟他一起吃的,医官说义父中了毒,在他听来那就是指桑骂槐,那医官也是没脑子的,当时我大哥就拿眼瞪他,按说但凡是明白事理的也就不说了,可是这个医官八成是个书呆子,看见我大哥瞪他,不明原委,还问我大哥什么事儿,大哥气不过,就问他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什么毛病,那医官一本正经地又看了看我爹的面向,然后摇摇头说不像,当时把大哥都给气坏了,这医官还不依不饶,说什么他开的方子也是按驱邪除毒的路子来的,还一直给在场的人解释,我大哥气不过,又不好发作,就把其他人都轰走了,只说围着不宜养病,不过他是不会赶我的,人走了我看的就更清楚了,那医官跟亲兵一起帮义父除了盔甲外衣,当时我就发现,义父的裤子都湿透了。” 刘刈心里明白,这是植物神经紊乱的结果,大小便失禁是很正常反应。只要出了这种症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左良玉了。这少女虽然性格有些跋扈,但是思路跟口齿却是相当清晰流利的,但见她脸色一暗,继续说道:“义父他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从头到尾也没醒过来。”说着眼圈就红了。刘刈撇了一眼左梦龄,只见他神色虽然暗淡,但是却一丝伤感也看不出来。刘刈心里就跟明镜一样,这姑娘对于左良玉是有感情的,而左梦龄对他爹的字典里,怕早就没有爱这个字儿了,只不过应个景,场面上过得去而已,左梦龄等到瑾儿哭了两鼻子,才劝道:“爹死了,大家都难过,不过你切先别哭了,还是跟我们继续说说后面的事儿吧。” 瑾儿似乎很听左梦龄的话,见他这么一说,点点头忍住了悲声,拭了拭眼角哽咽了两下继续道,“大哥他见爹死了,刚哭了几声,然后院子里就涌进来了一众人来,都是爹的部下,人人见了都开始哭,大哥的副将马进忠突然道:大家且止住悲声,眼下大帅去的太突然,亦没有立下遗嘱,眼下还不宜痛哭,否则恐怕湖广难安。不过陈可立马上就骂马进忠阴险,自家主帅死了,自己哭不出来,还不让别人哭,这就是居心叵测,你也知道陈叔叔他是爹的把兄弟,谁也不敢惹他,马进忠当时被骂得脸都白了,但却不敢还嘴。大哥这个时候已经不哭了,不过他脸色可难看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眼下局势很乱,内忧外患都要谨慎,悲痛是人之常情,情难自制,但是父亲死因不明,为防止有人趁乱生事,火中取栗,还是先不发丧为好,暂时封锁住消息,过几天查清楚了原由再行决定。大哥发了话,其他人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我就觉得大哥他心思不正,这内忧外患的内忧是什么意思,说谁谁听的?谁要生事?再说爹死了你不跟别人说也就罢了,总也要告诉二哥你吧,我问大哥的时候他竟然说对你也不能讲,我回了两句嘴,大哥他竟然骂我,爹活着的时候,他从不会这样,我气不过,今天一早就跑出城来见你,结果到了渡头发现已然封锁了,不准渡船进出。我就想,大哥这要防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二哥你啊,他这是要对你不利,我可不能眼看着有人要害你不管,当时我骑着马就沿江跑到上游渡口想要过江,结果跑去三十里,两个渡头都被封锁了,我只好找了条渔船,让他载我过江,结果那渔夫不肯,当时我身上就带了十两银子,都给了他,他还是不肯,只说一早就有军卒来过了,严令三日内不许出船。我急了,抽出宝剑吓唬他,结果他也不当回事儿,我抬手就把他家的一只鸡斩成了两半,还怕他不以为然,又在他腿上划了个口子,最后把剑架到他儿子的脖子上,他这才怕了,渡我过了江,要不是耽搁了这许多,我早就到了。” 第十八章超精度步枪 瑾儿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只要给了她机会,一个时辰你都可以一句话不说,光听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你表现出心不在焉,她马上就会攻击你,她的性格跟左梦龄是正相反的一类,随着时间长了,刘刈可以更好地打量这少女,说实话长得还算可以,跟弱不禁风这个词儿完全没有关系,她说自己拿宝剑能唬住一个成年男性还真不是吹牛,想来也是军旅之家独有的气质吧。通过她的言语,可以得到这么几个信息,首先就是左良玉很宠爱她,她也很喜欢左良玉,其次她喜欢左梦龄要远远超过左梦庚,再加上他敢作敢当的性格,才会不惜冒着风险来给左梦龄送信,从这一点上,刘刈是感激她的,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好感了。想来正是因为这少女有恩于左梦龄,所以后者才不好发作吧。 时值正午,一起吃饭是免不了的,以前跟左梦龄在一起,刘刈都是主角,而眼下他已经成了多余的人,瑾儿说话的时候基本上就不看他,两眼只是盯着左梦龄,刘刈虽然不舒服,但对他来说,这也不是坏事儿,因为他丝毫没有跟对方交流的愿望,在刘刈看来,那就是自找没趣,好在左梦龄已经把该问的问题都问了,瑾儿话说得也很全面,她很善于讲故事,所有细节都不放过,某人说了一句话,在场所有人听后的表情她都会挨个叙述一番。刘刈在一旁几乎是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听着,整顿饭他几乎都是在自斟自饮,有两次左梦龄想要给他敬酒以打破尴尬,结果都被瑾儿举杯给劫走了。不过作为一个有将近四百年代差的人,刘刈的脸皮要比这时代的都要厚些,一个人吃东西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不过他也不能走,因为左梦龄肯定是要找自己商量这件事儿的,而且就刘刈看来,左梦龄也不太可能当着瑾儿的面讨论计划,瑾儿政治敏感性太差,嘴巴又大,如果两个人商量着怎么干掉左梦庚,保不齐这家伙又会跑回去告密。这顿饭吃的时间挺长,在瑾儿看来,只要有左梦龄陪着,她就高兴。不过左梦龄心里是越来越急,不把这个小丫头打发开,怕是这家伙能说到天黑去。聊着聊着天,左梦龄突然道:“瑾儿这次来,二哥很高兴,我送你件礼物如何?” “二哥才想起送东西给我啊,离开武昌这么久了,天天都过苦日子,就想着二哥的好东西呢。” “汇珍坊里进了一批新的胭脂水粉,你喜欢什么就拿好了,我让左贵陪你到街上转转,听说城东‘云裳绸庄’进了一批新的苏绣帕子很好看的,你也去挑几块。” 瑾儿闻言噘嘴到:“二哥为什么不陪我去呢?” “二哥早就该去寻营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更要小心才是,不然的话,你给我送信可就白费心思了。” 瑾儿这才点头道:“那二哥你可早去早回,我这就跟左贵转街去了。”说罢起身离席,也不告辞,招呼上左贵就往外跑,刘刈看见左贵被吆喝得一头黑线,不由替他可怜。支走了瑾儿,左梦龄跟刘刈才算是恢复了正常,左梦龄端起茶壶给刘刈沏了一杯,满脸谦然道:“舍妹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先生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海涵。” 刘刈喝了一口茶问道:“这瑾儿既然是令尊的义女,身世可否说说呢?” “这瑾儿的生父叫刘宝,是我父帅的老部下,早在辽东的时候,两个人拜过把子,当时结拜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我爹跟刘宝,还有一个就是刚才瑾儿说到的陈可立。崇祯八年,我爹跟张献忠鏖战陕州,结果寡不敌众,刘宝为了保住我爹跟大军的归路,自己带着两千人殿后,结果全军覆没,连个尸身也没收回来,刘宝只有瑾儿这一个女儿,老婆也死的早,他一死,瑾儿就成了孤儿,我爹就收养了她,关键是我爹很喜欢瑾儿,两年后许州兵变,我家人也大都蒙难,瑾儿跟我当时不在城中,才逃过一劫,我们两个还小,在野外每天躲了十多天,才盼回了援军,当时都是靠偷左近农人的庄稼才熬了过来。所以瑾儿跟我更亲一些,此后我爹对瑾儿倍加娇惯,家里营中没有人不怕她的。” 刘刈点点头,心道,果然是娇惯大的,性格要是能讨人喜欢那就见鬼了,他继续问左梦龄道:“你觉得左梦庚封锁消息是要做什么?” 左梦龄想了想道:“我觉得大概就是为了跟我抢时间,我爹没了,很多老人都未必对我大哥服气,他们大都自成山头,我大哥若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这胡广王就很难做得稳,这些人里面数陈可立的势力最大,虽说掌控的人马不及我大哥多,但是也少不到哪去,更重要的是他辈分大,打仗也有一套,我大哥对他那是万万不敢来硬的,所以他需要取得陈可立的支持才行,这可能会比较花心思。” “这陈可立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争取吗?” “这个人除了我爹谁都看不上,自恃辈分高,势力大,眼睛从来都是往天上看,争取的代价会很大,先生是让我去试试吗?” “既如此,那就不必了,眼下你大哥近水楼台,你也很难插得上手,再说这样的人就算争取过来,也不会忠心,到时候尾大不掉后患无穷。” “那先生的意思我该做些什么呢?” 刘刈知道依照史实,左良玉死后,左梦庚做接班人这件事儿,是没有出现节外生枝的事儿的,所以这个陈可立应该会被左梦庚搞定,这点应该是大概率的,他想了想道:“我猜你大哥应该很快就会得到陈可立的支持,下一步就是来吞并咱们了,我等当以不变应万变,还是那句话,将军成大事那是命中注定的,这次不如让所有矛盾一并爆发了,这样才能一了百了地解决问题。”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等着?” 刘刈笑了:“什么都不做倒也不至于,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油锅下面添把柴火,让左梦庚的屁股烫得难受些。” 刘刈在左梦龄家呆了没多长时间就离开了,他路过药房的时候买了些雄黄,然后就直接回家了,刘刈已经嗅到了战争的气息,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他要尽快做好准备,迎接这场风暴的洗礼。 第二天一早,刘刈带着两个卫兵赶着一辆装满砖石的牛车离开了家,牛车是头一天就准备好的,两头牛拉着一千多斤青砖,最上面还放着几个带着木架子的箭靶。刘刈出门的时候,又往上放了两个布包。他带着两个兵丁信马由缰地奔着远离武昌的方向,刘刈并没有固定的目的地要去,他只想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个年头只要离城足够远,僻静的地方到处都是。走了两刻钟的样子,刘刈引着车拐上一条杂草丛生颇为荒凉的岔路,又走了一会,视线豁然开阔起来,只见一大片平川一直连到远处的丘陵,除了荒草,眼前一无所有,看来是连年的战乱让这里撂了荒。刘刈命两个军兵停下牛车,把车辕正对着丘陵的方向,让他们从车上卸下几十块青砖,垫起车辕让整个车保持水平,同时固定住车轮。做完这些,刘刈让两人牵着牛远远地走到路口方向,一边放牛,一边守住路口,不让闲杂人等往里走。 刘刈见两个人走远了,这才解开自己带来的两个布包,一个里面装的是两幅铁质的夹具,还有螺丝刀等工具,另一个包里装的正是昨天花了一个下午打印并组装好的步枪,瞄准镜跟***都已经装上了,刘刈今天要做的,就是测试弹道。一来是可以了解这套枪械弹药系统的性能,更重要的是为瞄准镜输入弹道数据,否则内含的智能化很高的辅助瞄准系统自己就没办法使用。校正这套瞄具,建立弹道数据的原理很简单,只要让枪械保持水平不动,在无风的条件下,测试不同距离的纵向落差就可以了,但是要求最少测试三个不同距离,间隔不少于50米,计算机就可以自动生成全套的数据,当然,测试的距离越多,每个距离测试的次数越多,数据就越精确,至于横向偏差那属于误差的类别,可以在校准后归零。刘刈刚才边走边观察着环境,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做测试,夏日的武昌连一丝风都找不到。 刘刈先是把步枪用夹具固定在车辕上,眼下整个车都已经很难撼动动了,连车带砖本来就重,眼下还被固定得死死的,这些都可以最大程度抵消枪弹发射时的反冲。刘刈拿出一个水平气泡仪放在导轨的上平面上,微调到居中之后,用力锁死,随后他把一个箭靶抬到100米以外的地方立好,然后回到步枪旁边,通过测距仪观察距离,他必须让靶子精准地处在100米的位置上,而且还要让瞄具的中心点处在靶心的位置上。因为只有一个人,没办法边观察边调整,刘刈只能反复在牛车跟靶子之间走来走去,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算摆好了位置,刘刈给步枪装上子弹,打开保险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才扣动扳机打出了三颗,每一次射击他都尽量保证除了食指其他地方都不碰枪身,而且扣动的力道也很轻,把外力的干扰减小到最大程度,两次射击最少间隔四五秒以上,让整个质量系统有充分的复原的时间。先不说弹道如何,第一感觉就是枪机运行很顺畅,***也很给力的,只是发出了“嚓嚓”的声音,虽然近处听还是很明显,但如果不是刻意留心或者是在宁静的夜晚,这种声音很难在一百米外被察觉。刘刈拿出一把直尺走到靶子前面去测量,刘刈第一眼看到的射击结果的时候,就让他欣喜不已,三颗子弹几乎是不偏不倚地从一个弹孔穿了过去,只有边缘能看出三个不太同心的圆弧,而且弹着点处在靶心的正下方,左右也没有偏差,打印机打的东西就是不一般啊。 刘刈逐渐把靶子以50米为间隔向后退去,过程中测量了150米、200米、250米跟300米这几个点,刘刈没有再测试更远的距离,因为到300米的地方,弹着点已经接近靶子的下边缘了,刘刈射击的地方略高于平地,要不然300都测不到就出靶子了。不过弹道计算器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参数,生成了弹道曲线。而刘刈在酷热的阳光下已经走来走去地忙了一个时辰了,不过这些辛苦都没有白费。刘刈在300米的距离上射击了十发弹药,子弹的离散只有不到1cm多一点,换算成MOA只有不到0.2,这是一个破纪录的成绩,不过有打印机这类变态的精度,再加上无风的的天气,破纪录也是理所当然的,想来这些偏差应该是环境造成的,毕竟这里不是真空,大地也会有极轻微的震颤。 得到了弹道数据,刘刈就开始了第二项工作,他拆下了固定在车辕上的夹具,开始做射击训练,作为军人,刘刈参加过一定强度的射击训练,但是没有经过强化的精确射击训练,眼下有了这么好的步枪,不掌握精确射击的能力,确实是有点浪费了。虽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但是对于精确射击的原理,刘刈还是了解的,往简单了说就是三条:呼吸、直线力跟无意识击发。这三条是对瞄准镜类枪械的基本要求,说得简单,练起来还是要花不少功夫的,刘刈静静地卧在地上,把步枪的两脚架打开,支撑在地上,随后把右肩撑在**上,眼睛紧紧盯着瞄准镜,他锁定了一个将近四百米外的半块砖头,那是他特意放在那里的。这块10厘米见方的目标,即便在倍数放到最大16倍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点而已,即便是十分轻微的呼吸也会使准星围绕它产生巨大的晃动,即便憋住气,肌肉的轻微震颤也很难锁死目标。这款瞄准镜的辅助面准功能首先就需要锁定并测量被射击目标的准确距离,刘刈没办法,只能取了砖头旁边的一棵树作为参照物,锁定了距离,很快一个光点就出现在了瞄准镜里,刘刈要做的,就是把光点放到砖头上面,然后扣动扳机就可以了。看似简单的程序对于刘刈来说,眼下还属于高难度动作,他既要劲量控制枪口的晃动程度,又要在晃动中寻找规律,只要人是活的,就不能使枪口完全一动不动,所以精确射击就是要在晃动的过程中在最合适的点击发,而且这个击发不能是猛然扣动扳机,那样会使枪口的晃动骤然增大,正确的方式是在晃动中不断缓缓地增加扣动扳机的力量,直到无意识击发出现未知,所谓的无意识击发,原则上就是你也不知道具体的击发时间,但实际上这是很难做到的,只能尽量去接近,在整个射击过程中,除了肩膀跟扣动扳机的手,其他身体部位尽量都不要接触枪支,他的左手扶在右肩上,而不是扶住护木,就是要尽量减小枪支在射击轴线之外的受力,这些力都是多余的,会干扰射击,精确射击跟普通射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它对小肌肉群的控制有着更高的要求。 测试完弹道以后,一个弹匣的子弹还剩5发,刘刈并不着急击发,他在努力寻找控制肌肉的感觉,肌肉群还是太紧张了,不能放松下来,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这东西急不来,没有时间的打磨,是很难做好,刘刈像是磐石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凝视着目标,就这样保持了半个多时辰,其间只喝过一次水,整个过程,准心一直晃的比较厉害,刘刈第十分钟才击发了第一次,这次单就就发的感觉来说,确实属于无意识击发,但是由于击发时间过长,呼吸变得剧烈起来,等到击发的时候晃动反倒加剧了,这一发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五分钟后,刘刈再次击发,这一次虽然是在呼吸控制的比较好的那个窗口期内击发的,但是扣动扳机有些刻意了,所以造成了额外的扰动,子弹打在了砖头前面一尺多的地方,溅起了一个土星。这种协调需要心得才能体会出来,刘刈此后半小时内一发都没有打出去,而是努力尝试着调整呼吸,慢慢扣紧扳机,随后松开,然后再扣紧再扣紧再松开,直到刘刈感觉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刘刈才以五分钟一发的间隔,把剩下的子弹全都打出去了,这个时候刘刈的肌肉已经处于疲惫期了,很难控制了,到最后也没有一发击中砖头。刘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一边守着枪,一边扭着脖子,上半身酸的厉害。 大约中午过后,刘刈回到了家,他把院子收拾了一下,把那些铺得到处都是的太阳能电池整理到一块,收到了厢房里,院子被整理出大片的空间,他决定要开始做素质训练了,好久都没有锻炼了,体能是一个射手最重要的基础条件,精确射击对体能的消耗是很严重的,疲倦是精度最大的敌人,而眼下他感到自己的体力跟控制力都下滑的厉害,刘刈下午基本上都在院子里训练自己的体能,休息的时候就翻看野外作战跟狙击技术的资料,充实自己。打印机在他出去的这个上午,已经打印出了大量的子弹,其实前两天的打印已经把库存的铜都耗得差不多了,发电机也罢,电线电缆变压器也罢,只要沾电的东西,都要消耗铜。上午本来设定了3000发子弹的打印,其实只打出了2100发子弹,铜就耗尽了,刘刈特意留了一小块,以防万一。、 眼下刘刈的弹药已经够用了,他又打了十来个空**,眼下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是打印机了,而是自己的作战能力。这东西说来也简单,训练一天就是一天的境界,现在对刘刈来说,跑鞋反倒是更重要的,还别说系统里还真有版型模型,当然,能够打印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真皮的,而是尼龙跟PU的制品。刘刈打了一双,床上这东西做跑跳训练,才叫舒服。不过程序库里没有内裤的模型,自己只能穿着这个时代宽松没有弹性的内裤训练,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刘刈也想得明白,舒服的纺织品大都是多种材料混纺出来的,这几乎是没办法打印的,就拿棉花来说,这东西哪有什么分子排布可言呢? 晚上,筋疲力尽的刘刈早早就上床休息了,他太累了,睡觉连个梦都没有,第二天刘刈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觉得酸疼,这就是长期放纵自己的恶果吧。在刘刈看来,湖广的巨变迫在眉睫,随时都会陷入恶化的局面里,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每一天都很重要,不过有一点他倒是不是很担心,那就是战争储备他已经完成了,一长一短两只枪跟足够的弹药是他信心的来源,看着这些,自己就有的是锻炼的力量。 第十九章狙击手的修炼 刘刈过得很累,同样过得很累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左梦庚,不过他跟刘刈的累大有不同,刘刈是累在身上,而左梦庚是累在心里,做昨天开始,他最担心的事儿出现了,汉阳城里突然流言四起,到处都在盛传着左良玉已死,而且是被自己下毒给害死的,具体的过程跟手段,不同的版本有着不同的描述,有的说是他在吃饭的时候给父亲下了砒霜,还有的说是在饮酒里下了鸩毒,还有说是左良玉死前一晚,是他趁他爹睡觉的时候往耳朵里灌了水银。左梦庚反应还算迅速,他马上派人找寻流言的出处,想把根子给掐了,可已然是晚了,城里的各个角落都已经铺满了流言,这些流言侵蚀着左梦庚的人物形象,让他从一个无良军阀变成了一个天良丧尽的恶贼。 这场言论的风暴,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就席卷了半个湖广,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所有政治势力的耳朵里,左梦庚一下子就成了邪恶形象的代言人,这个时代,没有比弑父杀母更恶劣的罪名了,别说弄死,就是打一巴掌,都是千夫所指的头等大罪,你说你要是弑君,如果能成功,新君即位还能把你洗白,最简单就说昏君当道,人人得而诛之,可是父母就算是昏聩,你也没有一丁点理由去伤害,儒家的思想就是这样,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打死活该,儿子打老子,想都别想!左梦庚这两天度日如年,舆论这种东西,只要是负面的,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你想堵那是堵不住的,搞不好还会授人以柄,你看,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洗地,还不是心虚?对付谣言,皇帝老子都无能为力,更何况一个左梦庚?更要命的是,这件事儿发生在众目睽睽的公众场合,想掩盖都没机会,他现在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左梦庚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感觉,这让他万分恼怒,就在三天前,他还志得意满,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一瞬间,他就由天堂坠入了地狱,他感觉到自己几乎是要走到走到绝境里了,他虽然已经向朝廷报丧,并委婉地提出,要代父守湖广,为天子戍边,以便能够堂而皇之地继承父亲的政治跟军事遗产,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种打算很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南京的首辅马世英也罢,重臣云集的东林党也罢,虽然他们天天打成一团,没事儿都要找茬对着干,但是对于自己的事情,怕是谁也不敢公开支持,笑话,推荐一个不孝的人上位,那就是在那自己的名誉开玩笑,而名誉要是出了问题,政治生命也就走到头了,儒家的清流政治,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的形象工程,管你有才无才,只要名声好就有机会,名声要是臭了,那就彻底玩完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马世英跟东林党都肯保自己,怕是弘光帝也不一定敢同意! 外患很令人头疼,内忧就更可怕,很多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自己听着都像是真的。这种流言虽然有些听着过程荒诞不羁,但是细细品味动机心态,却是很难辩驳的。军队中很多人也相信了,军心开始有所动摇了,左良玉毕竟在军中有着很强的威望,所以凶手很难得到军队的忠诚。自从左良玉死后,左梦庚就开始跟诸将一个一个地谈心,游说他们支持自己继承他爹的权力跟地位。本来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谁知留言一出,很多人就开始退缩了,再上门去找,人家就开始给自己吃起了闭门羹,而且这还算是好的。到了第三天,陈可立甚至伙同方国安等一众老家伙闹上门来了,非要自己给个说法,看那架势,如果认定传言是真的话,当时就能拉出宝剑跟自己拼命。这些人都是悍将,有时候跟左良玉都敢对着干,更不用说左梦庚了,在他们眼里,左梦庚既是少主子,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就算要辅佐他,自己也是吕尚周公的地位跟角色,那是要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你半头的。左梦庚当时被吓得冷汗直冒,赌咒发誓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这伙人才将将退了一步,要左梦庚把未来的事情讲讲清楚,到了这一步,左梦庚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都是在借题发挥,都是在演戏,打上门来无非是想多分得一杯羹而已,而且他们已经明显地结成了一个新的集团,这决不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在随后来来的利益博弈中,他们竟然互相帮衬,同气连枝,俨然是商量好的。 湖广军事集团的核心是五万多老营兵,这些人大都是辽东带出来的底子,这其中陈可立一伙大约掌控着三成左右,其余的都直接或间接被左梦庚控制了,但是眼下陈可立直接抬出了条件,要左梦庚划拨两营八千多人到他们的麾下,这就等于是要走了老营的一半人马,左梦庚此时有心发作,但又怕内讧一起,就会伤筋动骨,陈可立一党手里还有二十多万二线军卒,这可是很大的一坨力量,如果真干起来,自己也未必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胜了又能如何,惨胜如败,渔翁得利的没准就会是左梦龄,自己跟陈可立左梦龄都打上一架的话,还能剩多少人马多少军粮器械?西边的张献忠能闲着么?东边的弘光帝能坐等么?左梦庚简直都不敢想下去了,好好的一手牌,怎么就会打成了这个样子呢? 在万般无奈之下,左梦庚选择了破财免灾,咬着牙交出了手里的一营人马, 到了这一步,一个利益集团就算是建立起来了,暂时可以不用再分神了,他就只剩下一个明面上的对手了,那就是左梦龄,只要他投靠自己,那湖广的问题就算暂时解决了,至于朝廷那边,再想办法解决吧,有人有地盘,什么问题都是好商量的。眼下自己巨大的优势在手,左梦龄又不傻,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湖广王终究还是自己的,至于陈可立这帮老混蛋,以后再想办法收拾吧,自己好歹还有一半多的人马,只要能拆散陈可立的同盟,各个击破就不难了,耐心一点,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自己还年轻,怕什么。想到这里,左梦庚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刘刈眼下每天早上要起来跑一个十公里,然后才吃早饭,练过上肢的肌肉后,休息一会就自己骑着马去没人的地方练射击,中午回来吃饭学习,傍晚再做下肢的力量训练,然后睡觉,每天只能用冷水洗澡,因为热水会消退肌肉记忆的速度,对小肌肉群尤其明显,这是射手最不希望出现的事儿。第一天训练造成的肌肉酸痛,过了三天才算消失,这股子疲劳揭过去之后,狙击镜的晃动就明显减轻了,刘刈知道这是小肌肉群的训练已经有了初步的效果,刘刈每天要在地上至少趴一个时辰,但是射出的子弹很少,最多也就是十发的样子,在没有训练处基本感觉之前,多做射击就是浪费子弹。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他感觉已经可以在正常呼吸下,保持晃动中,大约有两三成的时间不会超出砖头的边缘,如果强行屏住呼吸,准心可以在砖内连续停住半秒左右,但是刘刈还不能保证无意识击发一定会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发生,即便如此,刘刈也几乎可以做到差不多50%的命中率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在400米的距离上,可以两枪就能打中一次对手的脑袋。不过打靶子跟实战是有区别的,首先敌人不会一动不动地等你瞄好了爆头的,他们又不是植物人,所以留给自己的窗口期会更短,真正的狙杀很难做到完全的无意识击发,再加上风雨等问题,自己练习成绩能发挥出一半也就算了走运的了。他必须要练到十拿九稳,才具备实战的意义。不过刘刈现在进步很快,对此他充满了信心,狙击这东西,除了苦练,慧根也很重要,照这样下去,一两个月以后,他就可以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了,不过他还有没有这么长时间呢? 练到接近正午,刘刈回到家,只见左贵已然等在那里了,他是来请刘刈的,说是左梦庚派人给少爷来信了,请他过去商量商量,顺便一起吃个饭,刘刈很警觉地问道:“那位瑾儿小姐可在么?” “怎么能不在呢?这个姑奶奶可能折腾了,整天缠着少爷,少爷一没法子就往我身上推,我现在见到她脑仁都疼。” 刘刈心道:何止你脑袋疼,我都不想去趟这摊浑水,不过眼下左梦龄确实是有事儿,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他进门放下步枪,换了件干净衣服就跟着左贵走了。刘刈走到左梦龄住处的时候,午时已经过了两三刻的样子,正厅上摆着一桌没动的酒菜,左梦龄跟瑾儿都在等他。左梦龄依旧是迎到门口,见了刘刈第一句话就是:“先生你可来了。”以往左梦龄也常说这句话,但今天,刘刈听出了很多其它的味道,热切中带着四五分无奈跟求助。刘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叹道:“几日不见,将军好像瘦了。”左梦龄也是轻叹一声。 两人正在共鸣着,背后正厅上,瑾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跟二哥守着一桌子饭等了你半个时辰了,饿着肚子能不瘦吗?我劝二哥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可他偏不肯,我也只能忍着饿陪着,也不知道你这位刘先生有什么神通,值得人家这么等你。”瑾儿的话带着几丝讽刺,刘刈只当是没听出来,毕竟这是左梦龄的家人,再说人家这也算是有恩于自己这边,也只能忍了,他走上两步笑道:“我这几日是忙了些,劳姑娘久等了。” 瑾儿冷笑道:“先生好忙,我二哥统领一方军马也比不得先生忙啊。” 刘刈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怎么说也是斗不过对方的,自己也不想惹来烦恼,心道好男不跟女斗,也就不再说话,抱了抱拳忍住了,权当你说的我都认了的样子,左梦龄赶快上前拉刘刈入席,倒上酒敬了一杯,这才算是缓和了尴尬的场面。刘刈眼下确实也是饿了,训练了一个上午,进门后水也没喝就跑出来了,他连喝了了几碗汤,又吃了一条鸡腿,这才算是稳住了心神,瞟了眼斜对面瑾儿鄙夷的神色,他也觉得有些鲁莽了,不过也只能当没看见,对着左梦龄道:“将军找我来听说是你大哥来信了?” 左梦龄闻言递上一封信道:“巳时收到的,看来是一早就送出汉阳了。” 刘刈接过信,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边嚼边看,信只有一页,说了两件事儿,首先就是通告了左良玉去世的消息,自己受部下们推举掌管军务,已然向朝廷上表了;其次就是要求左梦龄收到信后两日内赶到汉阳报丧。看完信刘刈笑了,把信还给左梦龄道:“将军怎么想呢?” “事情都是按照先生的预料进行着,我当然都听先生的,不过一想到我大哥已经稳住了众将,而且汉阳周边就驻扎着十几万兵马,心里还是颇为担忧的。”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照着计划做就好了,将军何必烦忧?” 左梦龄还没答话,一旁的瑾儿就插言道:“何必烦忧?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大哥那边眼下频频出手,咄咄逼人,那可不是吓唬别人的,二哥要是就这么拒绝了他,他马上就是带人进攻咱们的。我冒着风险把消息偷偷传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跟他对着干的,是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要么和谈,在湖广地盘上分一杯羹,如果谈不拢,那就赶快跑吧,可不能硬碰硬。” “跑?往哪跑?” “当然是往南京跑了。” 刘刈笑了,这个少女果然在政治上无比幼稚,眼下到了这一步,刘刈觉得已经没什么隐瞒瑾儿的必要了,这都图穷匕见了,同室操戈已是必然了,刘刈道:“恕我直言,对于你二哥来说,只有三条路可选,要么站着做人,要么躺下做鬼,在么就是跪下来做狗,至于做左梦庚的狗还是做钱谦益或者马世英的狗,又能有多大差别?再说即便他想做钱谦益、马世英的狗,怕是他们也不敢收留你二哥,还是要交回到你大哥手里,最后躺下来做鬼。将军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像老百姓一般可以躲避命中注定的抉择,如果此时还是心猿意马,那最好的结果就会离你而去,而且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个机会确实是稍纵即逝的。” 刘刈的话敲击着左梦龄跟瑾儿的心,瑾儿的眼里咄咄逼人的神情消退了七八成,换来的一半是思索,一半是认同。左梦龄眼中多了坚毅之色,他站起身来对刘刈道:“先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信先生的,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认了,绝不埋怨先生。” 刘刈笑道:“那就给他回个信吧,别让他做美梦了。” 瑾儿突然问道:“如果我大哥派兵进攻武昌,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孤立无援,多寡悬殊,岂不是跟等死没什么两样?” “姑娘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儿的,如果不信,你也可以即刻逃命去。” 瑾儿撇了撇嘴道:“我若怕,就不跑出来了,不过,你真的认为武昌区区几千人马,能击败十几万大军,就不怕我大哥他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吗?” 刘刈点头道:“我现在倒不怕左梦庚狗急跳墙,反倒怕他做缩头乌龟。” 左梦龄道:“我大哥为人刚愎自用,气盛少谋,他断然是不会忍的。” “那就好,我就提前给将军贺喜了。” 瑾儿道:“这兵祸将至,我们又有什么可喜的呢?” 刘刈道:“这一仗迟早要打,早打比晚打好,速胜比拖延好,一旦战事结束,很多问题可以从根上彻底解决,否则以后即便赢了,也是陈疾难去,若要再除,难免伤筋动骨。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常言说不破不立,为了长治久安,就必须下定决心。” “我大哥带着人来了,谁去上阵退敌,难道是你吗?”瑾儿不解地道。 刘刈想了一下道:“我自有退敌之策,但此刻尚不能说。” 瑾儿正要再说什么,左梦龄已然拦住了她:“妹妹不要再说了,我信刘先生的话,我意已决,一会我就写回信去。” 刘刈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估计你大哥多久会派兵进攻咱们呢?” “我大哥暴躁性急,短则三五日,长也不会超出十天,他必然会携大军前来。” “看来我城外那个家是不能住了,这几日我就收拾收拾,搬进城到将军府上叨扰了。” 左梦龄喜道:“能向先生朝夕求教,当真是人生幸事。” “晚上陪将军秉烛夜谈倒是美事一桩,不过这白天怕是有很多事儿要做,大战在即,你我都要勤于准备啊。” “先生提醒的是,但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除了修缮城防,囤积粮草这些循规蹈矩的事儿以外,最关键的就是排查生人,不要让细作混进来,守门的将官也要找最可靠的,如果仗还没打起来,就有人献城投降,那可就输得太冤枉了,只要这些事儿将军都做得滴水不漏,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不过这几日左贵可要跟着我忙了。” 左梦龄笑道:“左贵早就是先生的人了,先生要用他何必跟我说。” 刘刈也不客套,端起饭碗吃了几口,想了想又道:“公子一会写完信,还想烦劳跟我转一转城防,有些事儿还要请教。” 第二十章左梦庚之怒 刘刈在左梦龄跟左贵的陪同下带着他,在武昌城的城墙上转了一大圈,刘刈走得很慢,时常停下来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跟景物,或者跟左贵询问一些问题,这一圈走下来,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刘刈对武昌的防御圈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最后一行人来到城南的主门中和门,躲在门楼的阴凉里,刘刈对左梦龄跟左贵问道:“如果你们是左梦庚,要打武昌城,会如何用兵?” 左梦龄想了一下道:“我大哥兵多船多,他如要打武昌城,必然会围城而后快,武昌城西北两面环水无法用兵,东有南湖,大坨人马也很难展开,可用兵之处只有南面跟东南面,如我是他必然以舟船封锁长江,以少量兵力封锁南湖两岸险要,此时只要在南面或东南面选一座城门主攻即可,也可围三缺一,将南湖两侧通道让开,故意放我军逃命,而从后面兜杀,武昌城东河网湖泊纵横,大军很难迅捷,因此一出城就会凶多吉少。” 刘刈看了看左贵:“你看呢?” 左贵看了眼刘刈跟左梦龄,道:“您二位说话,哪有我插话的份。” 刘刈道:“讨论军情,没有什么谁大谁小的事儿,生死攸关,但说无妨。” 左贵想了想道:“这武昌城献贼夺了去,我们又夺回来,基本都是这个打法,武昌城长得就是这个样,确实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刘刈点头道:“也就是说,我们眼前这一片必然会成为主战场,对吧。”见左梦龄跟左贵都在点头,他继续问道,“如果左梦更来攻,将军出城约战,他会答应吗?” 左梦龄苦笑道:“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怎能不应?” 刘刈默然点头,环望四周他突然指向武昌城东南角的一片湖水道:“这是什么湖?” 左贵看了看道:“回先生,这是晒湖,是离城最近的湖,湖岸离中和门只有二里多的样子。” 刘刈道:“走,咱们去湖边看看。” 两人也不知刘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引刘刈下了城墙,纵马出了中和门,那晒湖甚近,几乎是打马便到,刘刈纵马绕湖跑了一圈,粗粗估算了一下,这晒湖接近正方,约有1平方公里的样子,湖的西南角斜斜对着中和门,湖中有两座小岛,其中通湘门最近的一个,离岸边只有200米不到,这岛很小,也就是七八丈见方的样子,高有一丈,上面郁郁葱葱都是灌木,很不起眼,刘刈此时已然成竹在胸,他对左梦龄道:“我计已成,将军必无忧矣!此刻尚不能明言,且请将军耐心等几日,我再说给你听。”说着扭过头对左贵道,“明日一早你带着你那十来个兄弟到我那里,要多带写木箱来,咱们开始往城里搬家。” 黄昏时分,左梦庚派出去送信的人回来了,带回了左梦龄的回信,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左梦庚当时正在吃饭,看到这封回信,当时就把酒壶给摔了。与此同时,刘刈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另外还有最后的几样东西要打印出来,到了左梦龄家以后,就不能再用打印机了,眼下,所需要的东西都要想好了打出来,否则就在战前怕是再没机会了。这一晚,刘刈过的很珍惜,从明天起他就没有空调房可睡了。再过些日子,怕是连床都要没有了。搬家时间很麻烦的事儿,不过刘刈帮手多,倒是感觉不到,要不然光是拆搬发电机跟锅炉,就能把他累死。 第二天午后,刘刈就已经在左家吃着饭喝着茶享受起了有丫头佣人的生活了。不过刘刈也仅仅就歇了一个时辰而已,当他看着所有的东西都进了仓库锁起来以后,就跟左贵出门了,他特意要左贵换上便装,出门尽量低调,两个人各拿着一把铁锹,就好像是要出门干活一般。他们步行出了中和门,走到晒湖边转了老半天,寻到一条打渔的小船,这个湖实在是不算大,鱼获又不丰盈,所以打鱼的甚少,似乎只有他一家而已。左贵给了渔夫十两银子,把那船买了下来。这船又破又小,这些银子按说已经购买两三条的了,那渔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左贵在跟他说笑,真见到银子的时候,一时还没反应过味来,直到左贵把钱塞到他手里,他才跳起老高,千恩万谢地走了。这渔夫看来是个以舟船为家的光棍,十两银子把家卖给了别人,也就不用守在这里了,反正也打不出几条鱼来,有了这些钱,大可以重新谋个生计了,船上的碗筷家伙事儿也都不要了,现在有了钱,那些破烂货也就看不上了,更重要的是。他生怕收拾碗筷这会功夫,对方再反悔了把钱要回去,那可就麻烦了,给自己钱的那个家伙长得膀大腰圆的,争执起来还真打不过,刘刈巴不得他赶快走呢,往下的事儿,他可不希望其他人看见。 左贵撑着船载着刘刈往小岛上划去,两人环顾湖面,再也看不到第二条船,整个湖里只有他们两个,上到岛上,两个人走到岛的最高处,在一块牛车大小的巨石下面开始挖洞,刘刈的目的是在这里掏一个可以容身的隐蔽工事,石头刚好可以做洞顶,既可以更好地隐蔽自己,也可以遮阳挡雨。两个人挖了一下午,在石头下面挖出了一个宽四尺多,进深五尺,下沉三尺的洞,洞口刚好面对着中和门前的位置,又高出地面两三米的样子,视线几乎没什么遮挡。不过岛上的泥土过于潮湿,这洞挖出来里面都是烂泥,也进不去人,明天还要处理地面,下面垫上石灰干土,上面再铺上木板,就会舒服多了。 两个人在关城门之前回到城里,刘刈特地到绸布店买了半匹土黄色的布,其中一小半裁下来道旁边的成衣铺定做了一件斗篷,刘刈特意多加了一倍的钱,只要求明天就能做好。剩下的布还有十尺多的样子,刘刈带回了家,他另有用处。 第二天两个人继续忙着在晒湖岛上完善工事,一车一车的石灰跟干沙子被送到岛上,最后还送上去有两扇门板。 晚饭后,刘刈把左梦龄家中的仆妇借了一个来,然后开始做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儿,他把手里剩下的土黄色的布都裁成了手指宽的布条,然后再一尺一尺地裁开,让那仆妇把这些布条密密匝匝地缝在他刚做好的斗篷上,仆妇很是不解,好好的一件斗篷非要搞得乱七八糟的,活脱脱像个墩布,关键缝在斗篷上的布条竟然比做斗篷用的布还多,这是何苦呢。不过她也不敢多问,足足缝了半个晚上,愣是没干完,只好明天继续。 第二天,探马传来消息,左梦庚的大军已经初步完成集结,前军已经开始做渡江的准备了,一两天内,战事就要起来了。夜里,刘刈跟左梦龄谈了很久,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第二天晌午,刘刈跟左贵牵着牛车出了城,中午时分,只有左贵一个人回来了,刘刈没有跟回来,此时,左梦庚搜罗来的近千艘舟船已经铺满了江面,从武昌城的西面一直延伸到东北,武昌城的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起来,所有的外围防御据点,包括码头全部弃守了,全部的军队都收到了城里,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没有慌乱,一切都很平静,所以当左梦庚的军队开始渡江的时候,武昌城外早就成了一片无人区。未时三刻,左梦庚的第一支登陆部队顺利地靠岸了,没有遭到任何反抗,他们甚至发现自己很傻,因为他们担心码头设防或者被破坏,大都是涉水上岸的,但先头部队占领码头以后,才发现完全是想多了的节奏。 由于没有任何的抵抗跟阻碍,左梦龄后续大军摆渡得很快,舟船虽然大部分都不大,但是架不住多,而且船小吃水浅,可以不依靠码头而是在任意江滩都可以登船,这样一来,一个时辰就能运送上万人,天擦黑的时候,左梦更也上岸了,此时已经有将近五万人到达了武昌一侧,整个城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了,汉阳岸边还有一半多的人马在等待渡江。要说这十万人马的军队,三天就能集结完毕,并且做好所有渡江准备,这绝对算是神速了,不过这倒不是说左梦庚军队管理效率奇高,刻意用兵神速,主要是因为耽误不起。虽然他暂时平衡住了内部的派系,但是这种平衡是极不稳定的,只要武昌跟左梦龄还在,自己就会如坐针毡,再加上自己弑父的流言还在加速传播中,军中的士气每天都在低落下去,甚至有兵变的可能,此时如果稍一迟疑,就可能祸起萧墙,所以他这两天几乎不眠不睡地催动着整个体系进行战争筹备,每一刻他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累的都要吐血了。 左梦庚必须要尽快拿下武昌,取得全胜,如果顿兵城下旷日持久的话,对自己也是十分危险的,只有速战速决才是唯一的出路。一旦有什么闪失,自己这个临时统帅的位子也就做到头了,就算是没有意外出现,时间久了,陈可立、方国安的条件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自己就算赢了,还能不能称为湖广之主都要两说了。其实要说,左梦庚挑选的渡江时间是很不适宜的,午后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江上没有一丝水汽,所以整个渡江行为没有丝毫的隐秘性可言。不过左梦庚也顾不上这些了,他不想再多等一晚了,他以重金,买下了两千敢死队,头一批渡江,只要能撑住一个时辰,大部队就能跟上来,他甚至做好了这些人全部牺牲的心理准备,可是事实是,他的钱白花了。当先头部队顺利登岸,没有看到一个敌人,当这个消息报道左梦庚面前的时候,他不由大吃一惊,继而哈哈大笑,他对着身边的马进忠道:“都说我这个二弟难对付,谁知道也是个怂包,他见我军人多势众,吓得连面都不敢照,就躲回城里去了。如此武昌已成死城一座,我心安矣!” 一旁的营中参将马进忠却皱眉道:“二公子是个聪明人,少帅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个马进忠是左良玉特意安排在左梦庚军中的,就是来辅佐自己儿子的,此人不但带兵打仗有一套,而且足智多谋,实际上就是左梦庚的军师。 “他能有什么法子,我军十倍于他,他若分兵在外,岂不是白白送与我一般?” 马进忠又道:“别是他看破了我们内忧深重,特意避我军锋芒,好让我军顿兵坚城之下,等待士卒疲惫,锐气丧尽,作鸟兽散,再行出击?” 左梦庚沉吟一下道:“也不是没这可能,但是他缩头不出,我军兵不血刃围住武昌,这可大增我军士气,一时间倒是帮了我的忙,不过你说的对,我们这次贵速不贵久,还是要尽快攻城,就是十个换一个,也要在7天之内拿下此城,我就不信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马进忠一想也无他法,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对方要是坚守不出,也只能硬攻了,十几倍的兵力优势,己方确实是享有绝对优势,像武昌这么大的城,莫说是八千人,就是一万八千人守着也费尽,这城太大了,八千人往四面城墙上一分就会漏洞百出。 随着天渐渐黑下来,武昌城外左梦庚大军都在忙着安营扎寨,只留了很少的军队监视着武昌城。但见篝火绵延十数里,左梦庚在自己帐前四下望去,不由志得意满,在他身后的大帐中,人头攒动,甚是热闹,却是各营将官聚在一起饮酒。按说这军中是不许饮酒的,可是左梦庚为了拉拢父亲留下来的旧部,也就顾不得这些规矩了。此时一众将官喝得已有五六分颜色,左梦庚回头对众人说:“今日我等十万大军围城,这武昌已是死城一座,左梦龄怕是已经吓破了胆,要是肯开城纳降,也算他识时务!否则明日,诸位齐心协力,一战便可攻破此城!”说罢,他从身边的桌上抄起一碗酒,对众人遥遥示意,与众人一饮而尽。但听一人道:“杀鸡焉用牛刀,明日少帅且看我部先杀他一个下马威!” 左梦庚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油光满面的敦实胖子正拍着自己的胸脯,此人姓王是年初从张献忠所部叛降过来的,带了两千多流民军,左梦庚平时不怎么看得上他,主要是战斗力一般,不过现在这般表忠心,却也不好当众拒绝,不过也担心这家伙没什么战斗力,上来一仗败了,死些降卒倒没什么,白白折损士气可是大忌。于是他高声道:“好!王将军毛遂自荐,忠勇可嘉,俗话说得好,孤掌难鸣,明日不如各门同时派先登抢城,以壮军威!” 这时众人中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将军怎么说也是少帅麾下猛将,我等怎好抢了风头,不若王将军先杀一阵,立个榜样,我等也好教导教导自家营中那些不长进的东西。” 左梦庚头都不用转,就知道说话的人正是总兵陈可立,左梦庚心中虽然恼怒,但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怠慢,他满脸陪笑道:“陈叔叔这说的是哪里话来,家父在时总是教导侄儿,要多多向叔父讨教,这行伍之事,小侄还要仰仗叔叔呢。” 陈可立端起一碗酒,也不让左梦庚,一口饮下,把酒碗一敦道:“好说好说,有什么好处,别忘了叔叔就行,要不老做赔本买卖,你陈叔叔可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左梦庚心中怒极,脸上毫不变色,只是讪笑。就在此时,一个军卒跑进大帐,匆匆施礼道:“启禀大帅,营门外有武昌城派来的下书之人!” 话音刚落,帐中顿时就安静下来,左梦庚奇道:“此时他们派人过来作甚?” 一旁的马进忠想帮左梦庚摆脱尴尬的气氛,笑道:“想来必是那左梦龄惧怕咱家少帅的威势,派人来乞降了。”帐篷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左梦庚心情大悦笑道:“带他进来。” 不一会只见一人走进大帐,此人一身普通士卒打扮,身份看来甚是低微,进得帐来,傲然站立,只是抱了抱拳,也不是施礼,左梦庚不由无名火起,这左梦龄派这么个不懂规矩的人来下书,人都死光了不成,还是这葫芦里有什么其它药。左梦龄不屑与此人对话,就向身边的马进忠使了个眼色,马进忠会意,上前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道:“在下是我家少将军麾下伍长王忠。”此人说完,帐中就是一阵哗然,那伍长乃是最低阶的芝麻小官,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一个大头兵。左梦龄派这么个人来下书,真是不给面子。 马进忠闻言就是一皱眉,自觉跟这种人说话,自己也很掉身价,但还是硬着头皮喝道:“大胆,来到我家少帅帐中为何不跪?” 那人笑道:“他是你们的少帅,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跪?” 马进忠喝道:“来人,把这没规矩的东西拉出去砍了!” 马进忠这招叫先声夺人,本想吓唬一下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卒,再来问话,结果来人一点都不吃这套,依然昂首站立,道:“拍桌子只能吓唬耗子比嗓门大么?早知你们不想接我家少帅的信,何必白白跑这一趟。” 左梦庚哼了一声,道:“罢了,我念你无知,不与你计较,你所来何事?” 那人闻言,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上来,左梦庚不愿亲自去接,对马金忠道:“你念念吧。” 马进忠接信在手,但见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一母看完,心里就死一翻个,但左梦庚有令也只能硬着头皮念:“明日辰时,中和门外,决一雌雄,不胜不归。” 帐中诸将闻言,一个个愤然站起,哄然大乱起来。那姓王的将官为了表忠心,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襟道:“你可是来消遣我家少帅的,信不信我把你下水掏出来喂猪?” 那人面无惧色,道:“我家少帅就说你们只会喝酒打架耍横,有本事明天战场上见,现在逞威风也不嫌丢人。”但听一声怒吼,一把腰刀已然出鞘,架在了那伍长的脖子上。 左梦庚怒道:“就凭你武昌城区区8000人马,还想跟我出城对决,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拿我这十几万大军当泥捏的不成?” 那伍长坦然道:“我家少将军还说了,我们只出三千人马就够了,而且我家少将军亲自出战,誓言要取你首级,为侯爷雪恨。” 左梦庚闻言,怒极反笑,他一摆手道:“让他走,回去告诉左梦龄,说我明日一定准时赴约,到时他可别做缩头乌龟!” 等到信使退出大帐,马进忠道:“少帅,这信别是有诈吧。” 左梦庚道:“有什么诈,左右就是那么八千人而已,就算全带出来,也不够给咱们塞牙缝的,如果想虚晃一枪,从其他城门逃跑,你觉得有可能吗?退一万步说,我大军主力主要驻扎在武昌的城南跟城东南,而中和门刚好就在这个方向上,难道他还能从这个方向突围?武昌西面是长江,他要想跑,只有从东北方向, 水网纵横,道路狭窄,就算跑也跑不快,咱们正好兜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全宰了,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对我们有利,再说,他出城也省得咱们爬城墙了,哪怕只出来一千人,也不能让他回去,那也是块肉不是?” 账内一片轰然称是的声音,等声音渐稀,陈可立看了一眼身旁的方国安,朗声笑道:“那我等就祝少帅明日旗开得胜,马达其成功,到时我跟方老弟俩人亲自给少帅擂鼓助阵!” 左梦庚心理一阵怒骂,到表面上还是拱了拱手。 第二十一章兵临城下 十七世纪的夜晚是黑暗的,尤其是在城外的旷野里,刘刈在湖心岛的暗堡内,安静地躺着,正在努力睡去,虽然天气依旧闷热,但是他却长衣长裤,不敢露皮肤来,蚊虫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湖水环绕的地方。刘刈特意让人买了些香茅煎了水带上了岛,在衣服跟身上洒了不少,身下的席子也用香茅水抹过,这东西蚊子最讨厌了,所以刘刈倒也安生,他身边摆着一支步枪还有两个包,一个装着吃喝斗篷还有生活物资,另一个里面装的基本都是子弹,这次上岛他带了一千多发子弹,这是他所有子弹的一半以上,他并不想用这么多弹药解决问题,他的目标是在这里狙杀关键目标,利用恐惧压垮敌军的士气,顺利的话,几颗子弹就够了,但是自己现在身处几万大军的环绕之中,万一出现意外,比如说暴露的问题,这些子弹就是他的护身符。 这个策略对于刘刈来说是略显冒险的,他当然可以留在武昌城上完成类似的工作,但是这会产生两个问题,首先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刈还不想过让世人对自己手中的杀手锏过于了解,越是未知,威慑力就越大,这不仅是敌人,对自己人也是如此,换句话说,乱世里敌我是容易转变的,在自己的实力足够壮大之前,他不想让太多人对自己的手段有所了解。还有一点也是刘刈在城上没办法做到的,那就是距离为题,敌军主将一般都不会轻易犯险,攻城的时候,他们不会脱离本阵过远,即便是冒险上前也只是某一个人而已,眼下左梦更军中山头林立,仅仅打掉左梦庚一个人,整个军队也未必就会溃散,再说溃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让所有人恐惧得绝望,这是一场心理战,所以就要有足够的打击力道跟打击层次。对于数万人以上的攻城搏杀,本阵一般都在三四里以上的距离,就算双方对阵,走到中间怕也要一公里上下,这对于刘刈来说,狙杀难度太大了,甚至都分不清射击目标,而湖心岛的位置位于整个战场的侧翼,对手很难产生警觉,所以自己反倒是潜伏到对方的身边了。 当然自己眼下离岸边很近,只有200来米,这既给了自己机会,也会产生暴露的可能性,不过刘刈已经反复确认了,晒湖里除了自己买下的这一条破船以外,再没有其他船只了,他上岛的时候,把船停到了岛的后面,而且拉上岸用树枝遮蔽起来了,敌人即便发现了自己,也很难对自己产生太多的威胁,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弓箭的射程,而且自己有工事的保护,不怕箭雨的吊射。敌军泅渡过来也罢,扎筏子也罢,只要自己手里的子弹足够,那都是来送死的,只要坚持到天黑,自己就可以凭借夜视仪跟步枪突围到城下,左梦龄会用吊篮接应自己进城的,那是他给自己留好了的退路。不过眼下他还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左梦庚扎营的地方离自己很远,营盘一般都在远离敌军防线的地方,中间是预留的战场,如果过近,那就失去了缓冲的余地,眼下左梦庚的中军大营离武昌城足足七八里开外,别说裸眼,就是用望远镜也未必能看得到刘刈。 在岛上的大半天刘刈也过得并不无聊空虚,他在充分利用这最后的时间训练自己的射击能力,眼下在他眼前有大片的空地,他可以任选一块石头或者是一只鸟来做假象的目标,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自己狙击的训练刚开始不久,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所以多练一天是一天,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刘刈练得格外卖力,几乎在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这还是刘刈第一次露天睡觉,这是真正的露天,连个屋檐长椅马路牙子都没有,四周都是杂草,不过好歹头顶有一块大石,但是天空一伸扭头就能看到,远处敌营的篝火彻地连天,比电影里的场景真实且震撼多了。通过瞄准镜他能看到蝼蚁一般的的军卒们忙忙碌碌地走来都去,很新鲜很刺激,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感觉渐渐淡漠了,面对几乎一成不变的画面,没一会他就乏味了。天黑后,他不想再练了,过度疲劳不利于明天的发挥,他躺在席子上,想要睡去,但一时还不能,他除了发呆,没什么其它事儿可做,关键是暗堡里湿热难耐,自己又不能裸露皮肤,衣服都湿透了,相当难受。他突然想到,要是有个游戏机就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东西硬件也许他能造出来,软件跟内容他可没地方找去,看来这个社会的娱乐,也只能是听戏、打猎、喝酒跟玩女人了。 左梦庚夜里喝多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头有点疼,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爬起来,丝毫不留恋被窝,因为他知道,今天将是他的大日子,如果今天顺利,他就将是湖广的主人,至少是名义上的,至于那些想在自己碗里分一杯羹的老家伙们,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这湖广跟几十万人马是我左家的,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他人?不过为了大事能成,忍耐一时又何妨,当年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人家后来不也被封为楚王了吗,自己未来也是要当楚王的,想到这,这点委屈就不算什么了。亲兵早早就给他端来早饭,还有一块湿布,左梦庚是北方人,不习惯吃米,他抓起馒头就着腌肉,三两口就下了肚,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他只想快点填饱肚子,去迎接他的新时代,过完今天,什么锦衣玉食没有,什么美女**找不到,皇帝还要被一大堆规矩束缚着,当上土霸王那才叫神仙的日子,他想着想着,不由得痴痴地笑了起来。 左梦庚率领着两万多大军在武昌城南结下了大阵,这一侧的人马总共也只有三万,可以说是是倾巢而出了,他们在城墙外三里左右的地方横向展开,盔明甲亮的老营精兵当然是放在头几排。左梦更的大军卯时三刻就已经结阵已毕,数万人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武昌城的中和门,等待着辰时的到来,与此同时刘刈也在边吃饭边观察左梦庚的本阵。刘刈虽然不认识左梦庚,但是在瞄准镜里,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本镇中心旌旗集中的地方,有几个周身甲胄,骑在马背上的将军,想来这些人里应该就有一个是左梦庚了。测距仪显示,那里有八百多米,即便刘刈把瞄具的倍数放到最大,人也小得跟芝麻一样,也很难分辨那些人的五官,关键是这些人都带着盔,眉毛以上都遮蔽起来了,就算走近了怕也很难一下对五官有个清晰的认识。 左梦庚的大军分为左中右三段,其中半数人马都集中在中军,左右两翼的后面,布置着大量的骑兵,刘刈的位置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阵型的剖面,他知道左梦庚是绝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更不想放左梦龄回城去,一旦打起来,骑兵就会以最快速度包抄上去,到时候就算退也退不了了。刘刈一边观察,一边做着各种准备工作,首先就是把那件缀满了布条的斗篷披在了身上,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他上半身趴在掩体外面的时候,能够跟环境中的草木融为一体。昨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把洞口前面两尺见方的草拔除了,两侧的草木都没有动,这里是枪口的方向,射击的时候,草木会被**气体猛然吹动,可能会暴露自己,虽然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涉及性命问题,刘刈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刘刈在枪身上也缠满了布条,跟环境也能不错地融合,就连瞄准镜的反光问题他也考虑到了,眼下自己处在战场的东面,中午到来之前,自己都处在顺光方向,不会产生反光。随着接近辰时的到来,刘刈开始往枪口前面的地上洒水,以防止开枪的时候出现烟尘。 当太阳已经由金色逐渐变为亮白色的时候,武昌城的鼓楼发出了隆隆的声音,辰时到了,鼓声扫过了每一个人军卒的耳边,使战场上所有人不由精神一振。紧接着,中和门缓缓地打开了,同时吊桥缓缓放下,左梦庚不由心头大喜,他很担心自己的弟弟临时变卦或者根本就是在消遣自己,此刻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队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护城河,在各自队官的指挥下,排列在城下,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三千人马已经列阵完毕,战场中央是两千枪盾兵,排成五排,两侧各有五百骑兵,最后出城的是左梦龄。 左梦庚看了一眼身后众将,笑道:“我这个兄弟还真是傻,真的带着三千人就来送死了,你们看,这些人盔甲精良,都是他营中精锐,可惜了,也不知还有多少能活下来,这可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精兵啊。”方国安、陈可立虽然不太看得起左梦庚,但是他们也是知兵之人,这样的精兵,那都是修罗场里拼杀出来的,白白牺牲确实可惜,他们默默地点点头。 马进忠低声道:“少帅,要不要先派些新营的人上去摸摸虚实?”马进忠所说的新营,是相对老五营而言的,就是那些二流队伍,他们主要由流民跟降卒构成,装备差待遇差,就是当劳力跟炮灰用的。 左梦庚想了一下,轻声道:“还是不要了吧,对面人虽少,但都是精锐,人去少了,打不下来,白白折损士气,人去多了,万一粘不住,对方怯战而退,大好的机会就浪费了,这次不能犹豫,直接把家底儿压上去,中间放六千老营的精兵,上去一定要把对方缠住,然后左右各出两千骑兵,务必要毕全功于一役,也好震慑震慑那些看热闹的老家伙们。”说着,左梦庚向后瞟了一眼方国安、陈可立二人,他们正在身后不远处指指点点地聊着天。 马进忠点点头道:“少帅所言极是,咱们不能多损人马,必须要在城外解决战斗,最好直接把左梦龄生擒到手,那就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武昌。” 左梦庚摇摇头道:“左梦龄不能生擒,否则今后有麻烦。” 马进忠会意一笑:“一切交给卑职,少帅放心。” 马进忠毕竟是左良玉从辽东带出来的旧将,戎马半生,那确实是一把打仗的好手,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已经把进攻阵型布置好了,当中的六千步兵,都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而且前几排都是穿有札甲的刀盾兵,可以轻松突破箭雨,两侧是四千骑兵,其中一半有甲,左良玉人马虽多,但是盔甲却是不多,除了将校骑兵以外,能分到步兵身上的已经很少了,这次冲锋,马进忠本上是把左梦庚的家底儿都用上了。他还特意下令:“今日一战,不收降卒,不留活口,务必全歼。” 左梦庚在一旁满意地看着马进忠下去布置,一旁的陈可立带马缓步上前,摇头叹气道:“贤侄今天这是要杀鸡用牛刀啊,毕竟是同根兄弟,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 左梦庚心中一阵冷笑,侧身道:“叔叔您是知道的,我这兄弟打仗可是一把好手,我这做哥哥的未必是对手啊,叔叔要是觉得我手轻手重不好掌握分寸,不如您来主持大局,我在一旁受教便是。” 陈可立知道左梦庚是用言语挤兑自己,好让自己出兵当冤大头,他微微一笑道:“啊呀,二公子毕竟也是大帅的苗裔,这主仆有别,我们怎么好兵戎相向,一切都随大公子意愿也就是了。” 左梦庚暗骂一声老狐狸,不过他也没奢望自己一番话就能让对方着道,这个老家伙巴不得他在武昌城下跟左梦龄拼得两败俱伤呢,而今天这种局面,肯定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可能觉得老天爷太便宜自己了,左梦庚心中得意,脸上闪过了一丝倨傲之色。 正言语之间,只见对面阵上的左梦龄已然跨马提枪,穿过军阵缓缓走向两军中间的空地上,左梦庚见对面弟弟已经一个人走到了战场中央,他也不再犹豫,缓缓迎了上去,他在里左梦龄四五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笑道:“二弟别来无恙啊?” 左梦龄一脸冷漠地道:“我可没有弑父的兄长!” 左梦庚听罢,脸上一寒:“我没杀爹,是不是你派人传播谣言,中伤于我?” “可笑,我倒是听说爹死以后你派人封锁了消息,我知道的那么晚,你反倒诬陷我,不可笑么?” 左梦庚闻言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左梦龄问道:“你弑父在先,兵围我武昌在后,忠孝节义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左梦庚撇撇嘴道:“我是嫡长子,爹爹的家业自当由我继承,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左梦龄冷笑道:“你杀爹的时候,可想过资格二字?” 左梦庚大怒道:“我说过,爹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念你我是至亲手足,只要你献城投降,我依旧以手足待你,保你荣华富贵,如何?” 左梦龄道:“笑话,我堂堂男儿怎能与蛇蝎为伍,今日我定要手刃你这贼子,以雪杀父之仇。” 左梦庚哈哈大笑,一指对面道:“就凭你这区区三千人马,就想杀我,你是疯了不成,你疯了到不打紧,可惜了这些兵马,都要跟你陪葬了。” 左梦庚向前一带马,绕过左梦龄对着武昌城下的军阵喊道:“弟兄们,你们都是我左家的栋梁,我今日提数十万大军来取武昌,乃是天命所归,我不想白白害了你们的性命,只要你们献城投降,我左梦庚保证与你们共享富贵!”说完,只见对面毫无反应,左梦庚正想再说两句,但听得身后的左梦龄也在对自己的人马开始喊话了:“左营的各位兄弟,我父亲待诸位不薄,而他老人家被左梦庚这逆贼所害。十日前,他趁我过江去看父帅的时机,派人在江边设伏暗算于我,辛亏侍卫用命,我才逃得一难。他弑父在先,欲杀我于后,丧尽天良,此皆人神共愤十恶不赦之罪,诸位岂可助纣为虐?我左梦龄虽兵微将寡,但天理昭昭,不可欺灭,今日,与我左梦龄为敌者,天诛之,地灭之,愿诸位把良心摆正,与我共灭此贼,以安我父在天之灵!。” 左梦庚在一旁听得脸上变颜变色,他圈回马头走回左梦龄的对面,指着他怒道:“我本念你我兄弟一场,欲宽厚待你,没想到你自绝生路,那就不要怪我了,只是可惜了你手下这些将士,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要被天诛!” 左梦龄不理他,继续对着左梦庚镇上大声道:“昨晚我爹托梦于我,跟我说左梦庚天良丧尽,害他性命,他老人家告诉我今日只要我银枪所指,必然替我诛灭逆子,凡有助纣为虐者,一并诛之。”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阵上的陈可立、方国安道,“陈叔叔、方叔叔,你们就真的愿意帮着左梦庚来打我么?” 陈方二人尴尬地互望一眼,陈可立向前一带马,向前走了二百来步的样子,离着左梦龄还有不远停下道:“贤侄不要误会,我也曾问过你大哥类似的话,他可是赌咒发誓这事儿不是他干的。你看,你大哥都这样了,我总不好不信,如果这事儿确实不是他干的,而是你父亲天年已尽,驾鹤西归,那我们辅佐你大哥接班,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左梦龄闻言不置可否,扭头又看了看还停在本阵上的着方国安道:“方叔叔你的意思呢?” 方国安见点了自己的将,总不好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也走上来停到陈可立旁边道:“贤侄,你们兄弟俩可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要说你大哥抢了谁家婆娘,杀了谁家的汉子,这我都信,可要说他害了你爹,这可有点那个,不太像。” 左梦龄心道:两个老狐狸这是怕我暗箭伤人,故意停马在左梦庚的侧后,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道:“二位叔叔叔说的有理,可我爹确实是托梦给我,说就是左梦庚害了他。” 方国安道:“托梦什么的乃是虚无之说,贤侄不要太当真,你说要真是冤枉了你大哥,这也不好不是?” “那我该怎么信叔叔的话呢?” 方国安尴尬地咳了一声,他对着左梦庚道:“我说大侄子,要不您把给我们发的誓再跟你兄弟说说,我们也好替你说话,这一家人自己跟自己打总不是个事儿啊。” 方国安是有名的大嗓门,他说话就跟寻常人扯着嗓子喊差不多。左梦庚不禁心中愤恨不已,他心想:这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是诚心跟我过不去,要我难堪,还是老糊涂了。不过眼下他这么一喊,成千上万的人都听到了,自己如果真的发了誓,那就跟示弱认栽没什么两样,但如果不发,那就是心虚,这屎盆子那就算是扣瓷实了,更要命的是,这就等于是当众跟方国安过不去,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本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儿,冲上去把对方一杀就算是完事儿了,结果横出了这么一杠子,自己无论怎么处理,面子跟里子都不能两全了。左梦庚权衡了一下,眼下要想过这一关,绝对不能得罪了方国安之流,暂且忍他一忍,等到自己位子坐稳了,在跟他们算总账。想到这,他咬了咬牙高声道:“诸位听好了,苍天在上,我左梦庚如有弑父恶行,天诛之地灭之,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他不去看左梦龄,而是对着方国安道:“方叔叔,这下您总满意了吧?” 方国安当然没傻到听不出弦外之音的地步,左梦庚这是向自己表达不满,不过方国安道是不怎么在乎,自古主君就是不容强臣的,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出头鸟,就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缩回去那就是死。眼下他就是要利用左梦龄给左梦庚下套使绊子,光是分得有形的权力还是不够的,最大化程度瓦解对方的名声,削弱未来抢夺胜利果实的能力也同样重要。方国安看着傻,其实心里比谁都精,他听了左梦庚的文化笑着道:“你看大侄子这话问的,他又不是我想要你发誓,这不是你兄弟心里有疙瘩吗?”说到这,他转头对左梦龄道:“我说二公子,您看这事儿行不行啊?” 第二十二章枪下亡魂 左梦龄听了方国安的问话不住冷笑道:“弑父夺权,这么大的事儿,那可是有天大的好处,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岂能相信?” 左梦庚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毒誓我也发了,你还要如何?休要觉得我怕了你,眼下可是我强你弱,我本来点点手,你就会化为齑粉,我忍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那我且问你,爹是那天过世的?” “七月二日夜里。” “呸,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爹爹他去了还不到五日,尸骨未寒你就领兵同室操戈,欲除我而后快,以你此等行径,简直与禽兽无异,你让我如何相信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左梦庚被骂得怒火中烧,他恨恨道:“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吧。”说着就要打马回阵。 左梦龄不去理他,却对方国安跟陈可立道:“二位叔叔,此等灭绝人伦之徒,如何可以相助?” 方国安看了一眼陈可立,两个人都是十分尴尬,陈可立咳了一声道:“二公子,大公子虽然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但是我们确实不觉得他会杀大帅,所以虽然有其他不是,但好歹是嫡长子,我们也不能逆着规矩做事儿不是?” 左梦龄点点头道:“二位叔叔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如果我能证明我爹就是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害死的,那又该怎么说?” 陈、方二人楞了一下,陈可立道:“如果当真如此,我们当然不能助纣为虐,自当弃暗投明,可这又怎么能证明呢?” 左梦龄朗声道:“好,既然二位叔叔表了态,那证明的事儿就交给小侄好了。”说到这,他对着已经走出十来丈的左梦庚道:“我把你这弑父的贼子,你可敢站住?” 左梦庚闻言勒住坐骑,转过马头不屑道:“怎么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左梦龄大声道:“诸位叔叔,弟兄们,你们可能都听说了,我父亲被左梦庚这个贼子给暗害了,不过你们可能都不清楚这件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昨天夜里,我父托梦于我,他命我不要畏惧,只要依言以枪指恶贼逆子,他自会去其性命,以安在天之灵,我随愚钝,但不敢不遵父命,纵然粉身碎骨,亦不与之同流合污,愿父亲在天之灵有我诛灭此贼。” 左梦庚回身笑道:“原来你是想约我单打独斗,就算你赢了,能证明我就是恶徒逆子么?我又何苦被你言语所激,给你行险的机会呢,不过营中的老兄弟都知道,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恕我不还是不能奉陪,眼下强弱已定,何必逞匹夫之勇?” 左梦龄道:“不错,轮弓马武艺,我都不如你,就算侥幸杀了你,也不能证明什么,父亲已经亲口告诉我诛杀你的办法,定然叫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哦,你要如何呢?” “父亲命我传几句话给你,他老人家说,等话说完了,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左氏兄弟隔着十多丈大声对答,阵上很多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夹在他们俩之间的陈、方二人,更是成了直接见证人。众人听了左梦龄的话,都不禁安静下来,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托梦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左梦龄冷笑了一声道:“左梦庚,我奉劝你一句,识时务的,赶快下马跪倒,否则一会追悔莫及。” 左梦庚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可没功夫陪你装神弄鬼的,要是没什么正经话说,我可回阵了,中午我可还想进城吃饭呢。” 左梦龄点点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那就别怪我无情了。”说着他提起银枪,远远隔空虚指着左梦庚道:“左梦庚,你上弑尊父,中攻昆弟,下害黎民,虽然狡辩,但天道昭昭,难以抵赖,须臾之内,必遭天诛,来世当为犬马,终身任人打骂驱役,方得赎罪。”说罢,他仍是用枪尖指着左梦庚,两眼直视对方。整个战场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陈方二人觉得左梦龄是不是发烧了,妄图用一番话就说死左梦庚,这是傻了就是疯了,二人相视摇头,脸上都颇为鄙夷,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句没头没脑不疼不痒的话,当真是浪费时间跟感情。他们晃晃脑袋,拨转马头,准备随着左梦庚回转本阵展开进攻,在他们看来,这场仗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结束了。 就在他们转过身去,奔着左梦庚走了不到两步,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只见左梦庚面满脸,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左梦龄,关键是他的身躯微微佝偻了起来,双手按在马鞍上,似乎身上压着千斤重物一般。陈可立等了一下见他一动不动,不由道:“大公子,大公子?”却见做梦更就跟没听见一般,一个字儿也不说,而且这半天他竟然连眼也不眨一下,这就显得诡异了,陈可立不由得勒住了坐骑,他跟方国安对视了一眼,后者继续试探地道:“大侄子,咱们回去吧。”不过这一会他的声音比陈可立大了很多,就好像要把一个梦中人惊醒一般。 可左梦庚竟然也不理他,方国安看看陈可立,又回头看了看左梦龄,但见他的枪尖依然指着左梦庚,两人不由心中打鼓,难不成这二公子真的得到了他爹鬼魂的力量了?此时左梦龄的胳膊已然酸得不行了,他很想就此放下,掌中的铁枪实在是太重了,这平时都是双手舞动的,眼下一只胳膊端着简直就是遭罪。不过,见到这一幕,陈方二人两个人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他们再次看向左梦庚,只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但是一丝殷红已经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慢慢地滴到了他胸前的甲叶上。左梦庚的甲叶漆成了乌亮的黑色,鲜血滴在那里,甚是扎眼。 陈方二人见到这一幕,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向前赶了两步,喊了声少帅,结果话音未落,只见左梦龄身子一歪,就慢慢地从马上滑落了下去,直到摔在地上,他的上半身都是一动不动的,穿着厚重盔甲的身体跌落尘埃的时候,发出了仓然的响声,陈可立都不用靠到近前就知道,左梦庚已然是死了,否则这种摔发断断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一声也不吭。几乎与此同时,本阵上冲出了一匹马,马上的正是左梦庚的心腹马进忠,他看到自家主子落马,心中甚是焦急,一匹马催动得如冲锋一般,须臾就到了近前,他甩凳下马,抱起左梦庚一看,只见他两眼圆睁,已然断气了。 晒湖岛上,刘刈通过瞄准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一都是他跟左梦龄商量好的,由于自己不认识目标,需要左梦龄为他指示,只要见到左梦龄提枪指向的就是他要狙杀的目标。左梦龄这个动作其实还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会出乎目标的意料,使他呆住,这也会为狙杀带来有利的条件,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也是刘刈给他策划好的,那就是左梦龄拍马出阵的时候,有意偏向湖边一些,这样左梦庚跟他汇合的时候,就会大大拉近他跟刘刈的直线距离。当左梦庚脱离本阵来会左梦龄的时候,刘刈步枪瞄准镜里显示的距离是322米,刘刈锁定了距离,紧接着一个橙色的亮点出现在了十字准星的下面,那就是子弹的落点,此时瞄准镜的放大倍率是8倍,按说在这个距离上,只目标不动,刘刈射中他的脑袋还是有八成把握的,但是刘刈没有这么做,他将黄点落在了左梦庚的胸部。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首先还是把握问题,他必须保证绝对命中,将近300多米的距离,子弹要飞行半秒的时间,他没办法保证左梦庚不转头、不晃悠脑袋、不扭脖子,甚至是仰头哈哈一笑。就算他不做这些小动作,马也可能会缓慢移动一下。半秒的时间,也只有躯干是不会有大动作的。另外一点就是,刘刈不想让人感觉到左梦庚是被什么东西打死的,而是真的像是中了诅咒死掉的。以现在刘刈枪中的***,只要射中左梦庚的脑袋,那就是血腥的爆头效果,毕竟这个人是左梦龄的亲哥哥,总不好让他做个无头鬼。 一开始的时候,刘刈并不确定谁是左梦庚,因为不到最后左梦龄用枪指出目标,一切都只是猜测,紧接着方国安、陈可立也来到了阵前,三个人出现在目标区域,就更需要指示清楚了。在左梦龄说话的当口,刘刈一直在暗示自己放松,调整呼吸,让心跳更慢一些,人生第一次当了狙击手,还是很紧张的,尤其是他狙杀的目标是十几万大军的头目,这也是他第一次用枪射杀活人,这种压力还是很可观的,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左良玉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但是这种亲眼看着目标被射杀跟下毒还是有区别的,刘刈毕竟没经过这方面的心里训练,有阴影是必然的,更要命的是杀完老爸杀儿子,这就跟让他有压力。 刘刈尽量放空自己的头脑,静静地在心里数着数,他越数越慢,心情渐渐地安定了下来。他这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身上,他在等待对方的指示,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他终于看见左梦龄举起了长枪,指向了目标。刘刈很快就把准星套在了左梦庚的胸部,这个距离射击如此之大的目标几乎都不用犹豫,他略略顿了一下呼吸,就扣动了早已预压住扳机的手指,他的手指以最小的扰动击发了子弹,与此同时刘刈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了子弹撕裂空气形成的弹道,那是一个极为模糊的痕迹,也只有在自己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几乎是一瞬间,那条痕迹就准确地没入了左梦庚的胸膛之中。 子弹毫无悬念地击穿了左梦庚的甲胄,进入了他的身体,在击中甲叶的一瞬间,铜制的弹尖先受力减速,后面的软铅因为惯性继续高速向前,使铜芯被压入了铅制的弹头里,软软的铅弹顺着弹尖下面米字型的支架结构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呈辐射状射进了左梦庚的胸膛,子弹是从左梦庚胸部的右前方钻进身体的,死亡之花瞬间就把他的右肺击成了碎片,一束花瓣向下击穿了隔膜后在他的肝脏上掏了一个洞,而坚硬的铜头继续旋转着沿直线向前,穿过整个肺叶以后斜斜地擦过了左梦庚的心包房,在那里划了一个口子,最后嵌在了心肌跟包房之间,这是最致命的一击,它造成了心包房出血。左梦庚被子弹击中的瞬间,只觉得右肋被人狠狠捣了一拳的感觉,一阵疼痛夹杂着麻木让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他很差异,难道这感觉就是来自左梦龄手中长枪那遥遥的一指吗?自己明明没有弑父,怎么可能招来报应?他不服,他想忍一下,等这口气缓过来再回阵要了左梦龄的命。不过他那破碎了的肺叶再无法再给他提供充足的氧气了,在他呼吸的时候,含血的泡沫已经涌出了胸部的伤口,只不过厚重的甲叶遮蔽着谁也看不到而已。十秒钟后,受创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左梦庚的意识随着瞳孔的散开,迅速地离开了他的躯体,左梦庚还没有反应过味来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左梦庚的死对于在场的所有人在内都是一个谜,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安着***的枪口把声音隐藏得无影无踪,子弹击中左梦庚的一瞬间,由于沉重的盔甲具有限制作用,中弹的布娃娃效应也没有体现出来,甲胄遮蔽了伤口,这一切都让左梦庚的死显得诡异万分,就连左梦龄也不能理解,刘刈只是告诉他只要指向谁谁就会死,但是名没有说明对方将会怎么死,他对此有着很多设想,但没有一个是这般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样式。左梦庚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继而对左梦龄产生了畏惧之心,就这么远远用枪一指,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这其中尤其感到震撼的是陈可立、方国安两个人,因为他们离得最近,出事儿的时候刚好就处在左氏兄弟的正中间,他们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左梦龄绝对没有使什么暗器或者有人在暗中放冷箭,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对于两个久经沙场的宿将来说,这是无法逃过他们耳目的。更关键的是,左梦庚身上跟本就看不到箭杆一类的东西,刚才出事儿的时候,如果说左梦龄的枪身有一条延长线指向左梦庚的话,他们两个就在这延长线旁边丈许远的地方,这让他们越想越后怕,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们见过很多残酷的场面,对于尸山血海已经不会畏惧也不再动容,但是未知永远是最好的恐怖药,他们终于尝到了久违的畏惧感。 左梦龄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最先缓过神来,他赶忙放下了酸胀不止的胳膊,他凝视着陈方二人道:“两位叔叔,左梦庚已然遭了天谴,害死我父帅的事儿也算是水落石出了吧,你们二位怎么说?”左梦龄的声音很大,他就是要让尽量多的人听到他的声音。 此时陈方二人惊魂未定,他们既畏惧于时才的一幕,又不想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利益。左良玉这次暴毙使他们有了跟左梦庚讨价还价的本钱,这使得他们今后将成为独立的军阀,可以无法无天的成为一方诸侯,这种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左良玉在的时候,他们只能像狗一样俯首听命,这种好日子才来了三四天而已,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得难以放弃,眼下如果被逼臣服于左梦龄,那就失去了议价的本钱,这让他们左右为难。沉默了一会,陈可立的畏惧渐渐淡去,他忽然意识到,眼下也许是他最好的翻身时机,左梦庚死了,湖广地盘上他最大的敌人也就没了,左梦龄的实力跟左梦庚比起来,那要逊色得多,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碾碎左梦龄的势力,让自己臣服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实在是不甘心,但是他一个人也不敢直接犯险,他想了想,扭头对依然搂着左梦庚尸身的马进忠道:“我说马将军,少帅已然死了,二少爷这是让我们表态呢,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要说陈可立这话说得表面上看好像中规中矩的,其实暗含着险恶,这马进忠跟自己完全不同,他在左营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就是仰仗左氏父子活着的狗,眼下左梦庚死了,对他来说就跟塌了天没什么两样,关键是这家伙对左梦庚十分忠诚,眼下肯定是恨左梦龄到了极点,陈可立这就是要挑动马进忠给自己当挡箭牌,让他去对付左梦龄,自己好从中取利。马进忠果然被陈可立一句话就点醒了,他放下左梦庚的尸身,怒目圆睁地盯着左梦龄道:“要表态,老子这就表态给你看。”马进忠边说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上抽出弓箭,搭弓就向左梦龄射了一只,马进忠弓马娴熟,从反手摘弓开始到箭离弦,就在一眨眼的时间,左梦龄见势不好,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二两人只隔了十来丈的距离,对于马进忠来说,这个距离简直是易如反掌,为了一击必中也防止左梦龄低头闪身,他的箭直奔左梦龄肚腹而去,这里是人上半身动作的跟轴所在,除非左梦龄摘蹬离鞍,否则是万难躲过的。但说时迟那时快,马进忠的箭如闪电一般就到了近前,根本就没有闪避的余地。马进忠对自己这一箭是很有把握的,这么近的距离,自己用的又是重箭,绝对可以透入重甲。他特意观察了左梦龄今日的装束,只穿了一身细鳞薄甲而已,里面也看不出有第二层架的样子,因为他的腰身丝毫不见臃肿,显然是怕重,想要舒服一些,这甲挡一挡流矢活远处射来的轻箭也还凑合,但是对付自己射出的重箭,那简直就跟纸糊的一样中看不中用。 应该说马进忠这一手很漂亮,陈可立、方国安都不禁暗挑大指,左梦龄下意识地举起枪指向了马进忠,他希望刘刈能够在这一瞬间创造奇迹,解决掉马进忠跟飞过来的这一箭,但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嗅到了绝望的气息。刘刈此时也吓得后背发凉,他不等去看左梦龄的银枪,以最快速度去瞄准马进忠,但远距离狙杀的瞄准绝对不是须臾之间可以完成的,从转移视角到稳定地套中目标,随后再调整呼吸,逐渐在扳机上加力,这一切没有五六秒钟是很难完成的,刘刈刚刚在瞄准镜里看见马进忠的时候,那支重箭已经不在弓弦上了,刘刈心中一沉,他也不顾上再看马进忠了,快速转向了左梦龄那里观察,只见左梦龄正拿着那支箭发呆呢。 第二十三章真凶现身 当马进忠那一箭射中左梦龄肚腹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左梦龄五脏六腑都要搬家一样,他心中一凉,紧接着又是一松,凉是因为那箭还是射中了他,刘刈没有让它消失,松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穿了刘刈松给他的碳纤甲,瞬间他就有了重获新生的感动。他原来虽然看过左贵用重箭射这宝甲,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真可地体会到了这甲的神奇之处。从腹部传来的震动,那就知道这一箭,没有一百五十斤往上的硬弓是射不出这种感觉的,他觉得气都喘不匀了,脑子也震得发空。但是当他低头看自己腹部的时候,却见那支箭正挂在那里,原来箭头已经有一部分穿过了外层的鳞甲,卡在了甲叶的边缘上,左梦龄下意识地抓住那支箭拔下来托在手上,只觉得那箭颇有分量,不过除此以外,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此时他的思维还没有恢复正常,不过这一幕,却让在场的数万人惊叹不已,尤其是近在眼前的陈方二将,这一箭无论是手法还是准头力道,都是无可挑剔的。不过箭头射在左梦龄身上竟然没有听到转入肉中的“噗嗤”轻响,代之而来的却是“砰”的一声巨响,就好像是两块巨石相撞的声音。在毫无准备之下,两个人都被这巨响吓了一跳,紧接着看到左梦龄从身上拔下箭来竟然毫发无损地端详着凶器,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小子是有了金刚不坏之身么?难道大帅真的显灵了? 左梦龄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正常,他越端详这之箭越觉得眼熟,这支箭跟其他的有些不同,一般羽箭在箭尾上都切出十字花镶嵌四羽,以保持平衡,但眼下这支箭却只有扁平对称的两羽,这在中原是十分少见的,不过在满人跟蒙古兵倒是常用。羽越少箭速就越快,而且利于拉弓手夹持多支羽箭,鞑子善于连珠射法的往往都用两羽。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对手法跟准头的要求要更高,这马进忠乃是辽东本地人士,年幼时跟满人学的骑射,因此惯用两羽,在他看来,四羽就是一种拖累。左梦龄盯着这支箭愣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正是十来日前,射中自己跟左福的那种箭,顿时他就明白了一切。他把箭举起来对着马进忠高声道:“马将军,这两羽箭怕是满营诸将中也就是你在用吧。” 马进忠一击不成,面如死灰,在他看来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机会,主子死了,敌手有无懈可击,他默然冷笑了一声道:“不错,想来你已经看出来了,十日前偷袭你的人正是我!”马进忠此言一出,四下尽皆哗然。众人都已然明白,左梦龄所说被人偷袭之事,是确凿无疑的,马进忠是左梦庚的人,他偷袭左梦龄,这显然是左梦庚的命令,左梦龄对他的指责看来并不是恶意中伤,这样看来,他毒害亲生父亲也就可能性极大了。凡事儿就怕联系,串起来一看,这左梦庚确实越来越像弑父杀弟的人渣,左梦庚大营的很多将士不由得心生悔意,觉得跟错了人,而左梦龄这边看到少帅神威无敌而且对手卑鄙无耻,士气不由大为振奋。只听左梦龄道:“马进忠,我乃父帅亲生骨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我非是仇视与你,各为其主罢了。” “我今日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降?” 马进忠闻言低头看了看旁边左梦庚的尸体,随后抛下手里的弓慢慢地摇了摇头:“大帅活着的时候,要我尽心辅弼大公子,我也知他天资有限,而且跋扈好事,但是他对我恩遇颇丰,信赖有加。想来我投靠二公子你,也只不过是一个降将罢了,我一妻二子七年前亡于辽东,而今孑然一身,侯爷跟大公子都死了,我已是了无牵挂之人,二公子就不必相劝了。”说着他猛然从箭壶里抽出一支利箭,一转手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左梦龄见到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禁恻然,这马进忠虽然屡次害自己,但却是当之无愧的忠臣,自己大哥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以死相报也算是全了这份礼遇。不过他也知道眼下群狼环伺,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陈可立、方国安道:“二位叔叔,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此时陈方二人脸色苍白地互相对视了一下,显然是很难下定决心,左梦龄厉声喝道:“左梦庚已遭天诛,我父冤情已然大白天下,我敬你们二位是长辈,叫你们一声叔叔,但你二人明知如此尚且不知悔悟,可有一丝礼义廉耻么?若再迟疑,灭顶之灾转眼将至,到时后悔莫及!”听了左梦龄的话,方国安脸色更加难看,陈可立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对着左梦龄冷冷地道:“二公子何必在这里装神弄鬼,妖言惑众,不就是想收我们的兵权么?我陈可立戎马半生什么惨事没见过,岂是吓大的,我就不信你能同时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定叫你化为齑粉!” 左梦龄冷笑道:“陈叔叔,看来你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左梦龄话音刚落,陈可立就已经拔剑在手高高擎起,回身厉声呼喊道:“今日我家少帅被眼前贼人左梦龄暗害于阵前,所谓主辱臣死,我等誓要为少帅报仇雪恨,今日不破武昌誓不罢兵,众军听我号令,与我。”陈可立正言语间,只见左梦龄已然把银枪指向了自己,陈可立此时虽然畏惧,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只要挥剑传下军令,他就不信左梦龄能逆转乾坤,但是他的号令注定是说不出口了,一发子弹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钻入了他的肚腹,瞬间就损伤了他大部分的脏器,陈可立顿时就说不下去了,随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了下去,坠落在尘埃之中。一旁的方国安再也撑不住了,在他的左右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他不由吓得亡魂皆冒,拨转马头就往本阵上跑去,转身前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左梦龄已然把那可怕的枪尖指向了自己。 三百多米外,趴在掩体中的刘刈暗自有些心急,方国安这么一跑就成了移动靶了,关键是这个移动靶是相对自己做横向位移的,这个提前量相当不好把握。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安慰自己的情况,那就是目标在横向位移的过程中,短时间内跟自己的距离关系变化是不大的,因此不需要花时间重新测距锁定,刘刈知道绝不能让方国安跑掉,那样自己的计划就会毁于一旦,不过眼下狙杀的难度已然出现了翻倍的提升,方国安跑回本阵,可能也就是二三十秒的事儿,更重要的是,要想利用现在的橙色准心瞄准的话,不能在距离上有比较大的变化,这个窗口期,恐怕也就是三五秒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恐怕连一次像样的狙击都不能完成,而且一发中目标的几率实在是不敢想象,刘刈在瞬间就放弃了狙击的念头,开启了速射模式,他快速地扣动着扳机,把子弹一发一发地射向方国安身前不同距离的位置,他的**里还有28发子弹,他有足够的尝试次数。 方国安在调转马头的第一时间,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带着一道冷风“嘶”地在他面前不远处划过,方国安心里一紧:难道这就是左良玉的鬼魂索命的声音么?他下意识地猛然夹击马腹,抱头打马狂奔起来,他连头也不敢抬,只听得“嘶嘶”声不断在自己身前身后响起,他恐惧极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他不断抽着马臀,那马最多也就是跑出二十来步的样子,刘刈已经射出了七发子弹,此时刘刈也是急火攻心,扣动扳机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一发子弹射在了方国安的腰胯上,方国安甚至还没感觉到疼,下半身就已经失去了控制,他突然间就脱离了马背,随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子弹已经射入了他的脊椎末端,在那里射断了脊髓,方国安大声吼叫着,可就是站不起来,他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在他看来,自己这就是中了邪,不过终于停下来的方国安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刘刈终于可以从容地瞄准了,三个呼吸以后,一发子弹射断了他的脖子,方国安的头几乎从腔子上断落下来一般,向后一仰,只剩下些许皮肉还连在躯干之上。 此刻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数万大军看得肝胆俱裂,他们已经成了无主的羔羊,战场上就跟凝固住一样,所有人都呆住了,这其中也包括左梦龄,他虽然已经被刘刈做了心理准备,但依然没有料到胜利会是这样到来的,这太像做梦了,甚至说不上是美梦还是噩梦,如果刘刈是自己的敌人,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恐怖。不过左梦龄只晕眩了两三秒就反应了过来,他马上高举银枪带头喊道:“跪降免诛!”他背后的三千士卒连同城头上的守军都不由自主地瞠目怒吼起来,声势甚是惊人,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证了神力的存在。 左梦龄在众人的呼喊声中,松开缰绳向敌阵走去,他胯下的战马走得虽不很快,但是给敌军的压力就如同泰山一般强大,眼下他们群龙无首,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不但众人没了前进战斗的勇气,就连逃跑也跑不成了,他们都是渡江而来,整个背后都是长江,根本就没有退路,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还不曾想过失败的可能,十个打一个,怎么可能败呢?不过这种转变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左梦龄战马的步伐声就像是一连串的催命符。不过说实在的,眼下的情形反倒是一种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格局,左梦庚的大军心中彷徨不说,左梦龄跟刘刈心里也有点打鼓,一旦对面有个中低级军官就是悍不畏死地犯横,纠集部下展开冲锋的话,那还真的很麻烦,左梦龄一旦逃跑,那就前功尽弃了,如果不逃跑,那就有生命危险,毕竟他武功不是很出众,一条胳膊的伤还没完全好,另一条胳膊今天举枪的时间太长了,涨得不得了,所以摆摆架子还可以,真打起来,很快就会露馅。再说这么远的距离,刘刈也没办法进行快速的精准射击,不过这一点左梦龄是不知道的。远处岛上的刘刈也很紧张,他换上了一个新**,以便尽最大可能应对突发事件。 左梦龄不断逼近敌阵,他眼下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那就是如果对面的敌军失控逃窜怎么办,虽说背后没有退路,但是几万人马要是乱窜起来,会留下很多隐患,这一次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毕全功于一役,所以他不敢催动人马跟他一起上前威逼。 左梦龄看似胸有成竹地向前压迫着敌军,随着离敌军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走到了距离敌军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了,这里已经进入了敌军弓箭手的射程了,只要对方一个齐射,左梦龄连人带马就会被射成筛子,一件碳纤甲也未必就能救得了他的命,从刘刈的瞄准镜里看去,这里已经离他大约有700米了,虽然他已经把瞄准镜放到了最大倍数,但是晃动已经比较厉害了,以他的能力,这个距离已经相当力不从心了。 左梦龄突然勒住了坐骑,他扫视了一下敌军,冷然喝道:“我非是嗜杀之人,苍天有好生之德,汝等勿要逼我出手,再不跪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他再次端起了手中的银枪,作势就要指向前方,就在这时,他面对的第一排的敌军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有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放下了刀枪几乎同时跪倒了,有了第一跪,就好像是一个气球被戳了一个口子一样,整个大军的气势瞬间就崩塌了,数万大军以那几个跪下乞降的兵卒为中心,演绎了一场壮观而宏大的多米诺骨牌游戏,开始是几个人几个人地跪下了,接着就是几十人几百人地跪下了,最后就是上千人的倒下。到了这一步,左梦龄跟刘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腔子里,他们赢了,彻底地赢了。整场战斗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死了四个人,耗费了13发子弹而已,刘刈放下枪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一刻,自己才算是真正滴为这段新的人生打下了一个基础,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舞台,而且呼风唤雨了。 不过刘刈眼下还不能起身回城,他必须在岛上继续等待一段时间,等到降卒都被带离战场,他才能离开,日头已然毒起来了,自己还是缩回岩石下面躺一会纳纳凉吧,自己有很多事儿需要想,以前都是想怎么保命活下去,这以后所要想的就完全不同了,一切都由简单变得复杂了,千头万绪,需要好好理一下。旧世界已经被李自成、张献忠跟满人打破了,一个新世界还没有建立起来,这个新世界不可能靠一两件新式武器建立起来,即便是***也不行,亿万之众的向心力,认同感还有社会上中下三层架构的和谐都不能靠武力来解决,那只能把旧世界打得更烂更破而已。而理想主义真跟武夫只能造就法国大革命还有**那样的乱象,这也不是刘刈想要的,他知道这世界上虽然没有完美的社会,但是可以有更加健康的样式,那是一个政治、经济综合手段的产物,这些是很难靠群体性的***促成的,打印机只能在某些方面加速进程,但是很多事儿还是要一步一脚印的去做,比如说管理架构,文化认同等等,这些人文层面的东西,怕是一代人都未必能够搞定。自己跟打印机可以带来先进的技术,这些可以带来巨大的生产力的提升,但如果继续沿用旧制度旧观念,显然是不能匹配的,就算自己想偷懒,客观上也做不到,新技术必然会催生大量的社会财富跟新的富裕阶层,旧制度不改变,他们就会成为旧制度的掘墓人,自己就将亲手把社会推向革命跟暴动的边缘,那样一来自己就是好心办坏事。 建立新观念,新制度,就必然会走到旧社会惯性跟传统权贵的对立面,他们的力量十分强大,将近一千八百年内儒外法家国同构的伪儒家势力正如日中天,他们是如此之强大,强大到他们所镇压奴役的对象,都十分认同,自己操之过急处理不当的话,也会在改革的过程中把社会推向革命跟动荡的洪流中去。孟德斯鸠、伏尔泰这些启蒙运动的先贤们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死后,他们所唤醒的民众会掀起一场愚蠢透顶的腥风血雨。刘刈想了一会,就觉得头晕脑胀,也许这些东西应该在吃顿好的,睡两个好觉之后再去想,搞技术永远要比搞政治简单得多,技术的优劣是显而易见的,而社会的优劣却很难评估,商鞅这样泯灭人性的改革者造就了大一统的集权强国,这本身就是很讽刺很有黑色辩证精神的事件,刘刈本来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极致的专家,政客可不是他的菜,如果自己的目标只是成为一个强大的军阀,那还好办,如果要想创造一个社会,那技术最多只能占到三成,更多的还是要在政治哲学上挖掘思考,政治生来就是不纯洁的东西,没有妥协没有牺牲就没有整治成果,技术背景出身的刘刈更喜欢纯粹的东西,但是造物弄人,他恐怕再也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社会角色了。 第二十四章隆中对 傍晚时分,刘刈在左梦龄的陪同下进了左府,一进内堂,左梦龄就屏蔽了左右,随后关上门,刘刈以为他是要跟自己商议什么机密的事儿,也没有在意,谁知一扭头,就见左梦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口称:“梦龄谢先生再造之恩,此生愿与先生共富贵,以报大恩!” 刘刈一点精神准备也没有,被吓了一跳,古人这种说跪就跪的作风,他一时半会还很难适应,他赶紧拉住左梦龄的胳膊道:“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起来。” 左梦龄纳头道:“在下敢求先生一事,如不答应,唯愿跪死在此!” 刘刈奇道:“将军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何必如此?” “恕在下冒昧,愿与先生结为异姓手足,不知先生肯否?” 刘刈闻言大笑道:“如果只有这么点事儿,那将军大可以放心起来了。” 左梦龄抬头喜道:“这么说先生是答应喽?” 刘刈含笑点头,左梦龄却并不起身,一转向对刘刈道:“我已备下诸般用度,还请先生随我跪拜。” 刘刈一台头,才发现正厅几案上早就摆好了三牲祭品,关二爷的神像也给请来了,案前摆着两碗酒,一口短刀,还有香烛用品,金兰谱等等,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啊。 刘刈颇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既然着了道,那就只好跟左梦龄并排跪下,他却不知这结拜该如何进行,只好愣愣地看着左梦龄。好在左梦龄早有准备,他拿起金兰谱道:“再下天启六年七月丙寅午时生人,今年一十九岁,但不知先生贵庚。” 刘刈眉头微皱,按说自己之前是28岁,可那应该是小四百年以后的事儿了,难道自己的年龄还是个负数不成?而且自己对明朝的历法也不熟,至于四柱八字儿就更说不清楚了,楞了一下,才讪讪道:“我今年二十八岁,生辰一时也记不得了。” 左梦龄先是一愣,随后摆手道:“今后先生就是我兄长,些许俗事也不必计较。”说着拿起笔在金兰谱上记下了双方的生辰年纪,当然刘刈名下,基本都是留白。两个人歃血为盟,斩鸡头为誓,焚香祷告,整整一刻钟,才算是把仪式搞完,左梦龄一身轻松地站起来,脸上满是兴奋,刘刈则是第一次遭这种罪,膝盖疼的要命,这可是第一次下跪,而且一上来就跪了这么久,看来古人的膝盖上怕都有厚厚的茧子,要不怎么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呢?膝盖疼不说,腿也麻了,好不容易咬牙站起来,只能扶着桌子尴尬地一动不动。 左梦龄却丝毫没注意到刘刈的狼狈,上前深施一礼道:“大哥,从此小弟为您马首是瞻,侍奉兄长,共享富贵!” 刘刈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想贤弟只有富贵。” 左梦龄怔了一下道:“那大哥的希望是什么?” “一千四百年前,有个人曾说过,荆襄乃帝王之资,当时天下群雄并起,而听到这话的人,后来真的当上了皇帝,而今贤弟已然得此资本,难道这不是巧合吗?” 左梦龄愕然道:“难不成大哥是想取天下而代之?” “有何不可?今天河北的满清就好像是曹操,四川的张献忠就好像是刘璋,江南的弘光帝就好像是孙权,而西北的李自成就好像是马腾张鲁,而我们正好占据荆襄大半,历史怎么就不能重演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辅佐明廷,做一代名臣楷模呢?” 刘刈笑道:“贤弟此话言不由衷啊,且不说天下大乱,人人都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就算是贤弟清心寡欲,但这天下终究是不能再归于朱家了,这棵老树以已然朽烂,无药可救了。” “大哥何出此言呢?” “贤弟你可知这大明为何有此一劫?” 左梦龄想了想道:“无非天灾加外患而已,所谓天灾就是蝗旱之灾,以致流民四起,所谓外患,就是女真建虏。” 刘刈摇头道:“贤弟此言差矣,西汉武帝元鼎年间,天下大灾,郡国四十余皆有饥荒,人相食,此灾不小于先帝在位之时,当时,北有匈奴,其势大于建虏甚矣,当时西汉无论人口、耕地、疆域均不及先帝时,可却能安然无恙,创立盛世;唐贞观时,天下蝗灾四起,太宗寝食难安,当时突厥虎视眈眈,犯长安以索金银,但太宗以一世而挽狂澜,终成大治,你说这是为何?” 左梦龄想了一下,道:“小弟鲁钝,还请大哥教诲。” 刘刈伸出两个指头道:“关键就是两个字,包袱。” “包袱?” “对,大明国力不在汉唐之下,而满人也远逊匈奴突厥,只要我大明举倾国之力,一切皆是癣疥之疾,之所以还会丢了天下,恰恰是背了包袱,力有不逮。这天下半数土地在皇族跟士绅手中,他们拿着最好的地,却不纳税,不但如此,朝廷还要给皇族俸禄,大明二百余年,朱姓子孙动辄十余万,再加上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用交田赋,天下的良田都挂在他们身上,这些就足以耗尽国力,那还能抽得出力量赈济灾荒抵御建虏呢?先帝在时,每每殚精竭虑,苛待自身,亿万子民耕于天下,可能收上来的赋税却只有区区四百万两,这还不及偏安南宋岁入的半成。那些敲骨吸髓的寄生虫,恰恰有太祖遗训的庇佑,只要是朱姓子孙,都无法改变,所以只要大明在一天,这些就是死结。要想改变现状,只有打破这套旧体制,重新建立新的制度,才有重生的希望,这就叫不破不立!” 左梦龄闻言脸上豁然开朗,慨然道:“闻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不破不立四字,当为警世名言!” 刘刈心里暗叫一声惭愧,他原以为这四个字是古语,看来这话年头并不长,至少明末还没有出现,也不知剽窃了哪位大神的语录。正欲谦让两句,偏又说不出口。正自觉尴尬,眼前的左梦龄已然纳头拜倒:“大哥是半仙之体,没有大哥办不到的事情,我愿辅佐大哥以成帝业!” 刘刈赶忙伸手将他拉起:“贤弟差矣,帝业是要成,但登基的可不是我。” 左梦龄闻言心中一跳,诧道:“那是什么人?” 刘刈看着他笑而不语,左梦龄心里直发毛,半晌才听刘刈缓缓道:“当然是贤弟你了。” 左梦龄闻言慌忙摆手道:“大哥此言可要折煞小弟了,不论才德,大哥均胜我十倍,小弟的命也是大哥给的,大哥对我来说就如重生父母一般,小弟怎敢僭越?” 刘刈道:“贤弟莫要客气,大哥并不是跟你谦让说笑,而是真心之言,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许终究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我心里总是觉得,也许有一天我还有可能要走的,只不过猜不透老天爷的心思罢了,而且大哥的性子也做不来皇帝,做一个好皇帝需要足够的耐心勤勉,这点大哥受不了,我只是一个贪图逍遥的人而已,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眼下关着门屋里就你我二人,我也没必要哄你。” 左梦龄见刘刈说得真诚,也就不再劝了,他激动地道:“大哥真是上天赐给我的贵人,如有一天我能成事,愿以天下供养大哥。”左梦龄此话说的也甚是真诚。刘刈心中不由一动,紧紧抓住了左梦龄的双手。良久才道:“大哥并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我见过很多这个世界没有的好东西,就是有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大哥之所以要扶你上位,既有私心也有公心,论私,你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而且我也亏欠你的。”刘刈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指的自己暗杀左良玉这件事儿,虽然左良玉跟这个小儿子感情一般,但毕竟有骨肉之情,自己杀了他,虽然给了左梦龄更大的政治前途,但毕竟还是有亏欠在先,左梦龄当然不知刘刈心中所想,正要插言询问,却被刘刈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说到公心,天下大乱已久,生灵涂炭,百姓都思有明主救危难于水火,我也希望贤弟能够成为一代明君,造福四海,而且哥哥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扶你上位。” 左梦龄闻言,急忙重新跪下道:“小弟定当牢记兄长教诲!” 刘刈赶忙把左梦龄拉起来,道:“大哥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心思缜密,以礼待人的君子,大哥不帮你那才是没天理呢。” 左梦龄暗叫了一声惭愧,这是他第一次见刘刈板着脸教导他,这使得他对眼前这身世神秘本领惊人的大哥那真是七分敬三分怕,眼前这个人说他能够扶他上位,也能够制裁于他的话都令左梦龄深信不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拘谨之色。刘刈见他颇不自然,也不由得产生了三分歉意,毕竟自己也欠对方的情,他笑笑道:“该说的大哥都说了,言归正传,咱们毕竟是手足兄弟,不必拘谨。” 左梦龄闻言虽然暗舒一口气,但仍然不敢放肆,他一拱手道:“小弟全都仰赖大哥成全,但不知我们往下该做些什么?” 刘刈点头道:“贤弟所问极是,愚兄认为,当有三急三缓。所谓三急,首先应当上表朝廷,报父丧与左梦庚之乱,明言湖广已尽在掌握,以期承袭宁南侯位;其二,整饬军务,湖广兵多但杂乱不精,还要兼着耕田的活计,当沙汰大部,专职屯田或制造军械,所留士卒应转为专职军人,不再有其他旁骛,这样才能练出精兵。” 左梦龄闻言插话道:“目前我湖广有兵五十万众,但不知沙汰多少为宜,又如何沙汰?” “贤弟问得好,愚兄以为,兵不必多,五万足矣。” 左梦龄讶道:“十去其九,大哥不怕内乱外患吗?” 刘刈道:“此时我们刚以霹雳手段击败了左梦庚,湖广士卒正是震怖之时,我料此时无人敢反,正当趁机变革,至于外患,别说还有五万精兵在手,就算一个没有,我也能令敌人有来无回,肝胆俱寒!” 左梦龄释然点头道:“小弟愚鲁,忘了大哥非凡的本领。” 对于左梦龄这既是马匹又是由衷之言的夸赞刘刈还是很生受的,他继续说道:“至于沙汰的方法,就是一条,负重跑,明日开始所有士卒军需背负二十斤沙包,绕武昌城奔跑,老营人马取前三分之一,新营人马取前十五分之一,当可录得五万人精兵。” 左梦龄赞道:“大哥的主意真妙,这样一来剩下的人马必然在力量跟气力上都远胜常人。” 刘刈点头道:“贤弟聪慧,一点就透。” 左梦龄道:“大哥说有三急,但不知这第三样指的是什么?” “第三急就是屯田!” 左梦龄闻言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应和道:“大哥所言极是!” 刘刈看了看左梦龄的表情,笑道:“贤弟此话可是言不由衷啊,你我兄弟,说话何必绕弯子?”不等左梦龄解释,刘刈继续说道,“贤弟心里可是想我湖广乃天下粮仓,粮食从来都可自给自足,所以算不上是头等急事对吧?” 左梦龄下意识地点点头。 “贤弟这回小器了,我们既是奔着天下去的,那就要有养育天下的雄心,天下之乱始于粮食不足,只要有吃的有活路,谁愿造反?所以安定天下最终还是要靠粮食,湖广虽然可自给自足,但是距离喂饱天下还差得远呢。” 左梦龄闻言一揖到地,心悦诚服地道:“大哥所言极是,小弟时才确如井底之蛙了。” 刘刈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气,私下聊天也不必拘束。这屯田说起来容易,但要想以湖广之地养育天下,还是需要花一番心思的,除了沙汰军卒屯田以外,还需要一些其他手段,愚兄这里画下了两张草图,这是两种作物,贤弟可遍示营中军卒,但有识得画中为何物者赏银五十两。” 说着刘刈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纸,上面用碳条画着两个块状的东西,原来正是地瓜跟土豆,这两种东西都是后世有名的高产作物,就拿地瓜来说,长江流域可一年两熟,亩产五六千斤也不是难事,而且抗虫、抗旱、不挑地,这比起小麦水稻难伺候又只有几百斤的产量,那真的不知道甩出几条街去了,这两样东西加上玉米,支撑了清朝人口突破四亿的历史大关,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哥伦布从美洲发现的新物种,明朝是否已经栽种,他心里是没底的,而且玉米主要产在高纬度地区,湖广并不适合,所以刘刈特意没有画出来,刘刈小时候花过心思学素描,碳条上的功夫还是有点自信的,这些都是在岛上闲着的时候画的。 左梦龄接过两张纸看了看,一时也摸不到头脑,只是先接下了,继续问道:“大哥说的三急我已经知道了,下面该说说三缓了吧。” 刘刈道:“贤弟先不急问,等着三急有找落了再谈这三缓不迟,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啃面饼咸菜,这肚子可馋得紧呢。”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又匆匆地脚步声由远而近,那脚步本来很快,可到了门口却慢了下来,随后顿了一下,门被换换地推开了,站在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瑾儿。今天的瑾儿与往日不太相同,短衫裤褂换成了淡青色的长衣罗裙,脸上那股肆意张狂的表情也不见了,走路的步伐都小了许多。他走进屋来看了一眼左梦龄,叫着了一声二哥,紧接着就低头走到刘刈面前,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就微微颔首叫了一声:“先生。”一旁的左梦龄赶紧走上前来道:“我说小妹,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一般,不吆五喝六的了?” 今儿脸色竟然红了一下,连忙反驳道:“哪有。” 左梦龄笑道:“而今湖广初定,小妹骤然贤淑,真可谓是双喜临门,不过这里还有第三喜。那就是我跟刘先生已经结义成了兄弟,先生长我九岁,乃是我大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瑾儿听了脸色先是更红了一些,随后上前屈身施礼道:“小妹给大哥见礼。” 说实话瑾儿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刘刈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他赶忙回了个礼,左梦龄心中半是疑惑半是喜悦,他隐隐感到瑾儿的变化是针对刘刈的,以往他对刘刈颇为尖刻,今天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显然是超乎想象的大。一旁的左梦龄心里跟明镜一样,刚才瑾儿一直站在城头之上,她全程目睹了发生的一切,绝对是被刘刈的本领震惊得心悦诚服了。说实在的,自己虽然自认为对刘刈无所不能的本领已然习以为常了,但今天战场上的情景还是让他惊愕不已,他一开始只是抱着拼死一试的心思出城迎敌的,结果就跟做梦一般,眼见着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对手都诡异地死去了,他自己都不由觉得恐惧,好歹他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战场上那些敌军兵将们估计都能下尿了裤子。经此一役,刘刈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较以前又大大高了一截,对于知道一切都是刘刈出手造成的结果,瑾儿肯定会有深刻的感受。当然,左梦龄甚至看出瑾儿可能是对刘刈有了其他的感觉,少女都爱英雄,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真是这样,机会得当的时候,自己可要推一把,用婚姻进一步巩固跟刘刈的关系自己也会更有安全感,一个刘刈比百万雄师更有价值。想到这,他笑道:“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大哥肚子都饿了。” 到了这个时候瑾儿才恢复了一些本色,她笑道:“好啊好啊,一会我敬大哥几杯,你可一定给我讲讲,今天是怎么收拾掉那几个大坏蛋的。” 第二十五章瑾儿的心思 刘刈在岛上的闷热的洞里睡了一晚上的硬地,身子颇为疲乏,由被左家兄妹两个灌了一顿酒,很快就撑不住了,不过这顿饭还是吃了一个时辰,期间刘刈也感觉到了来自瑾儿不一般的眼神,刘刈不迟钝,如此长时间的近距离交流,他不会没有感觉,说实话,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不怎么好看,这可能跟营养,化妆品的缺乏,还有审美的不同有关系,女性普遍羸弱黑瘦,即便是富家千金也大都如此。瑾儿可以说是相当另类的一个,她有着相对结实的躯体,身材也仅比自己矮了半头而已,短衣箭袖打扮的时候,曲线也都是饱满的,可以说这是一个青春有活力的肉体,对男人是具有诱惑力的,瑾儿的长相也算是顺眼,可关键问题是,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实在是比较糟糕,瑾儿的性格是让他深为抵触的,说实在刘刈其实并不喜欢闷葫芦型的女人,到了这个时代,女人三从四德,大都极为内敛,刘刈这很不合刘刈的情趣,这根现代社会的普世价值相去甚远,自己的终身伴侣,如果是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人,那可就太乏味了,但是外向到瑾儿这种富有攻击性的程度也不是刘刈所能接受的。虽然瑾儿今天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刘刈心里还是阴影满满。如果说找个床伴,那刘刈是不会在意这些问题的,关键是,这个时代,除了妓女以外,只要跟你上了床,不谈婚论嫁,那是不可能跟你上床的,即便出现了意外,那也会对你死缠烂打,决不放弃,这个刘刈就受不了了。 除了含情脉脉的眼神,瑾儿也不断地问着刘刈的身世、经历、见闻,当然,尤其是追问刘刈诛杀敌酋的手段。刘刈含含糊糊地给与了作答,至于***,更是笼统地说是一种可以杀人于数百步外的利器,且不可示人。瑾儿噘着嘴,不过她忍住了没有再追问。 刘刈第二天起得比较晚,醒来的时候,左梦龄已经在忙和了,太多的事儿需要他去做了,十数万降卒需要安顿,湖广还有几十万人马需要招安,这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儿,作为一个军人,左家没有开府建牙的权力,眼下又不在城外营中,所有事儿都要在外院处理,简直是忙乱得不可开交。而瑾儿早就在院子里等他了,这让刘刈一出屋门就有了巨大的压力。 “大哥真是贪睡。” 刘刈尴尬地笑笑:“你大哥我不胜酒力,被你们俩灌醉了。”说句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刘刈听到瑾儿叫大哥都很不适应,因为昨天以前,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还专属于左梦庚,眼下这个本该属于死鬼的称呼归了自己,还真觉得有点晦气,至于左梦龄以前是从不叫左梦庚大哥的,只直呼其名,所以他叫起来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瑾儿叫得却很勤:“大哥神通广大,可就这酒量还不如小妹我,不过放心,我以后会多教你的。” 刘刈心想:我就是不放心你说的这点,孤男寡女没事儿老喝什么酒,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着了道,那可就麻烦大了。他可不敢接这个话茬,打岔道:“小妹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还不是在等大哥你?” “等我做什么?” “等大哥一起吃早饭啊,我们来要二哥一起等的,可他才等了半个多时辰就饿得撑不住了,看在他军务繁忙的份上,就饶了他了,我可以一直等到现在呢。” 刘刈拨开袖子看了眼手表,已然九点多了,这个时代的人基本都六点起床,看来对方已然等了自己一个半时辰了,刘刈刚想说句歉意的话,瑾儿一把就拉住了刘刈的袖子,指着他腕子上的手表道:“这个是什么宝贝?” “这叫手表,是看时辰用的?” “这上面怎么都是奇怪的东西,就跟鬼画符一样,欸,还在变呢。” 刘刈的手表是液晶的,没有指针,上面显示的当然都是阿拉伯数字,刘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一头黑线地糊弄道:“这确实是些画符,你是看不懂的。” 说实在的,瑾儿忍着饿等他吃早饭,他心中还是颇有感念之意,不过他眼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好意,总之是不能以怨报德,只好在瑾儿的陪同下一起吃早饭,瑾儿甚是高兴,亲自到厨房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盖着纱布的碗和一盘包子,刘刈拿起一个咬了一下,觉得味道很是特别,有一股浓浓的鲜香味。刘刈不是第一次在左家吃饭了,可以说他府上厨子的手艺他是很清楚的,这包子馅料跟以往吃到的相差很远,让人颇有惊喜之感,刘刈边嚼边赞道:“想不到今天厨子的手艺出奇地好。” 瑾儿听了撇撇嘴道:“他们哪里做得好吃的,都是些随军的伙头兵罢了。” “这包子难不成是酒楼里买来的?” “大哥今天怎么说起胡话来了,酒楼哪有早上开门的?” 刘刈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确实是没有买早餐的,酒楼大都只经营两餐而已,甚至有不少只做一顿。刘刈继续咬了一口道:“那这包子是谁做的?” 瑾儿道:“当然是我了,大哥你猜猜,这是什么馅的?” 刘刈细细嚼了嚼道:“说不好,好像是猪肉,又好像是,嗯,我也说不出,就是感觉很滑的,又有猪肉没有的鲜味,还有浓浓的香味,到底是什么做的,我真猜不出来。” “这可是我独门的手艺,大哥本领再大也怕是猜不出呢,这馅料是用三分的猪肉,两分的河虾,一分的蚌肉再加一分的泥鳅混出来的,先要把这些都打成酱,不过不能用刀,而是用杵捣,再加上一分的水混好,不过还不能直接做馅,那样会很柴,但若用菜油或猪油调都不会很香,用羊油又会膻气,而且不紧致。” 刘刈好奇地问道:“那你是用什么呢?” 瑾儿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旁人问我是肯定不会说的,大哥要问,我就告诉你,为了让这馅料香且有口感,我是用猪脚猪腿上的皮肉炖烂了以后切成碎丁,再混猪油调和,为了防止腻,再加一点点的荸荠跟姜沫,就做好了。” 刘刈点点头,这猪脚的胶原蛋白确实有凝水保弹性的作用,肉糜加了这个再添猪油确实是绝配,这个包子馅做起来简直是太费劲了,他心中一动,看了眼瑾儿的眼白,发现其中颇多血丝,心中已然明白,她为了做这一盘包子,怕是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准备了,他心中颇为感动,拿起一个包子递到瑾儿的手上道:“小妹,你的手真巧,早上辛苦你了,还要忍饥等我,为兄当真是过意不去,你也快写吃吧。” 瑾儿笑着接过包子,刚想吃,又放回了盘子,刘刈奇怪道:“你怎么不吃?” 瑾儿笑道:“我看着大哥先吃,我还有,这些都是给你的。” 刘刈心中疑惑,他放下手里的包子道:“那你把剩下的包子都拿来,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瑾儿眉头一皱,却不动弹,刘刈道:“你大哥我可能掐会算,刚才是不愿意施法探究包子馅料,但你若欺我,可难比登天。” 刘刈这么说,瑾儿才跺脚道:“都怪二哥家的捣药罐太小了,小妹我只能做这么多,大哥是要做大事的,要多吃些,小妹我一会还有别的吃食。” 瑾儿的一番话把刘刈说的一愣一愣的,捣药罐跟包子有什么关系呢?再一转念,他已然明白了。这馅料中所有的肉、虾、鱼都是用药杵药罐捣的,这东西除非有定制的大号的物件,否则一次能捣二两就到头了,馅料少包子自然就做不多,所以瑾儿是怕自己不够吃,就舍不得自己吃。刘刈心中既感激又沉重,他拿起一个包子塞到瑾儿手中道:“你若不吃,我也就不吃了。” 刘刈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他觉得如果天天面对着这个女子,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躲无可躲且难以承受的,这可是个麻烦事儿。饭后他到前院去见左梦龄,瑾儿很知趣地没有再缠着他,从天亮到现在,左梦龄一直都在忙着落实刘刈交代的三件急事。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交代幕僚起草一份奏折,而且要把此次战功都记在刘刈的名下,希望朝廷能够给刘刈一个像样的封赏,不过这件事儿他是不会跟刘刈说的。 刘刈跟他聊了几句,觉得很多事儿自己也插不上手,就不打搅他了,看到左梦龄勤勉务实地作风不由得暗暗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做主君的好材料。刘刈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他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规划湖广的发展线路了,他找来十几张纸,回到屋里,关上门,就开始思考记录了。眼下没有电,笔记本不能用,前些日子有电的时候,他曾经想打印一根圆珠笔,可惜翻遍资料库也没找到模型,这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做起来并不容易,关键就在于油墨这类东西,自己没工夫去研究配方,这东西要想琢磨清楚,估计要啃不少书,想来还是算了吧。他打了一些小指粗细的石墨条,在地上磨个尖当铅笔用也不错,总好过用毛笔,刘刈倒不是不会用毛笔,关键是这东西不方便边想边写,想的久了墨会白白干掉,等想明白了又要重新磨。 刘刈眼下在左府里已经有了绝对的权威跟地位,他关起门来想事情,是没人敢来随意打搅的,就连瑾儿这种有疯丫头潜质的也一样,这让他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这种宁静给了刘刈充分的空间去深入思考,他连写带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有人在轻轻扣门,刘刈放下笔开门一看,正是左梦龄,只见他满脸歉意地道:“大哥,小弟是来请您吃午饭的,下人们见您一直关门忙着,也不敢催促,这上午早过了,可别光顾着忙,饿坏了身子。” 刘刈一看表,已经是一点多了,古人起得早,这个时候还不吃午饭,肯定饿得有点难受了不行了,左梦龄这是特意在等自己吃饭,实在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歉然道:“贤弟可吃了么?” 左梦龄苦笑道:“我就是想吃也吃不成,瑾儿说了,一定要等大哥你一起吃,你说这丫头,跟个母老虎一样,但偏偏自己不敢来叫你,非要推我过来。” 刘刈点点头,小女孩的心思倒也不难理解,以前是左梦龄怕这个妹妹,眼下自己也开始怕了,这倒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吧。一顿饭吃得很是尴尬,刘刈左梦龄跟瑾儿都不太愿意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结束得到也快,瑾儿这次头也不抬了,只是低着头,胃口不太好的样子,半天一小碗饭也没吃完就干脆说吃饱了,叫着左贵陪他逛街去了。瑾儿一走,两个男人都跟摘了紧箍咒一般,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左梦龄道:“大哥让我问的两样东西,有找落了。” “你是说我画的那两张画,有人识得?” “正是,小人下午派人先问了武昌城内老营的兄弟,恰巧就有一个人认得其中一张!” 刘刈满脸惊喜,道:“此人在哪?速速带我去见他。” “大哥莫急,我早已让他在外院候着了,只等您吃完,就把他叫进来。” 刘刈放下筷子道:“吃饱了,快叫他进来吧。” 左梦龄走到内院门前,叫了一声,很快就见一个兵卒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进屋就给左梦龄刘刈施礼,看来是早有交代的。 刘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赵权。” “你可识得我所画的东西?” “小人只识得一样。”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了刘刈的一张炭笔画。刘刈一看,正是他寄予希望最深的红薯,他喜道:“你见过红薯?!” 没想到赵权听了他的话,脸上反倒流露出犹疑之色:“回大人的话,这东西我虽见过,但却不叫红薯,我们那里都管这东西叫番薯。” 刘刈一听更是喜上眉梢:“不错不错,这东西确实也叫番薯,你是如何见到它的?” “回大人的话,我们那里很多人都种过这东西,小人家里也种过几亩。” 刘刈感觉自己的真是猜到狗屎运了,不但身边有人见过红薯,竟然还会种,他一把把赵权拉在身边坐下,要他详细说说关于红薯的事情。 那赵权,受宠若惊,屁股不敢坐稳,只沾着半扇椅面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福建福州人,小人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东西,据说是巨贾陈氏从南洋移种过来的,到现在已有两代人了,这东西福州左近很多农人都种,但是都不多种,只是在坡地不能种水稻的地方撒些,因为这东西吃起来味道很一般,容易腻味,也没法配菜,没人愿意多种。” “这东西亩产如何?” “少说也有个三五千斤吧。” 刘刈喜道:“我若派你回福州,能收到种子么?” “肯定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这东西不敢多说,福州左近万八千亩的总是有的。” 刘刈一拍大腿道:“我给你二百两银子,其中五十两是赏你的,我再派一条快船给你,搭上三四个使船的伙计,你悄悄回趟福州,多多收集番薯种子,回来我还有重赏!” 赵汉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儿,只是因为识得一张画,自己就领了五十两银子,这么多钱若是自己慢慢积攒,怕是一辈子也未必拿得到,他不由又惊又喜,跪倒就开始叩头,刘刈不太适应跪拜礼,赶忙把他拉起:“莫要如此,好好做事,才是最重要的。”、 赵权用力点头,随后想了想道:“回大人的话,番薯的种子并不值钱,您赏给我的五十两银子怕已经能把福州左近能买到的种子全买下来了,实在是用不了这许多!这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实在是用不上,大人若要赏赐,且等我回来不迟。” 刘刈点点头:“你很不错,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还要带着几个弟兄,吃好喝好住好很重要,不要苛待了自己跟他人,这钱你还是拿上,切记,多多收购,快去快回。” 赵权躬身答谢后继续道:“从此到福州水路四千五百里,顺风顺水六日可达,福州地方不大,我们几个人分头跑一圈也用不了三五日,只是回来会慢些,想来一个月上下就差不多了。” 正说着,左梦龄已然命人托着二百两银子走进屋来,刘刈递到赵权手嘱咐道中:“不要饮酒,以防误事,事成之后,一定要速速归来,我另有赏赐,还有,要打扮成客商模样,不要惹事。” 赵权接过银子俯身叩谢道:“大人放心,小人定不辱命,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上路,定当尽快赶回,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刘刈也不挽留,剩下的事儿左梦龄会安排好,他做事儿自己还是放心的。其实这个时期三大高产作物,也就是玉米、土豆、番薯,中国已经有了两样了,也就是除了土豆,都有了。最常见的就要数玉米了,刘刈在集市上甚至都见过,但是那东西跟他印象中的玉米相差甚远,就跟胡萝卜差不多大,味道也不咋地,贼硬,煮不烂,听说都是喂鸡用的,人除非饿极了基本都不吃,这东西亩产量还不如小麦呢,只不过抗旱能力强而已,关键是湖广就没有干旱的事儿。所以说常识往往跟现实是有着巨大差异的,玉米是指望不上了,只剩下一个番薯了,他以前就听说这东西生来亩产量就高,不像玉米那样,需要漫长的杂交改良过程,刚才赵权的话也做了最好的证明,这让他很高兴。 刘刈继续躲回屋里做他的冥想,左梦龄百忙之中还没忘亲自去验看左梦庚、陈可立几人的尸身,对于他们的死因,刘刈不愿意说的很明白,但这却引起了左梦龄巨大的好奇心,战场上那一幕对他的刺激依然还很巨大,不探个究竟,总是觉得心痒,不过这事儿不好在刘刈面前干,他特地让人把尸体抬到了城墙下的藏兵洞里,另外找来了两个仵作动手。验看的结果让左梦龄相当不可理解,仵作告诉他,左梦庚、陈可立两人五脏六腑半数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而伤口只有小指粗细的一个小孔而已,由于没有解剖的技术,只能是在伤口边上割开一些摸索,内脏的碎片倒是不难看到,左梦龄粗看之下,觉得伤口很像是火铳打的,而且被火铳打中的人,往往也有内脏损伤的现象,但是火铳的伤口都比较大,火铳用的铅子儿大都有鸟卵大小,打中人体后,表面上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而且这东西即便打中人体,内脏的损伤也就是一个局部而已,绝不会像眼前看到的这般,恨不得心肝脾肺肾都被捣了个稀烂,倒好似是被好几杆火铳同时打中了一样,可身体上偏偏只有一个不大的创口而已,脑洞要是大一些的话,更像是在死者腔子上开了个口子,把一个炮仗塞进去点燃爆炸的后果。这一点在方国安几乎被打断的脖子上,看得更加清楚,一侧是一个小小的弹孔,另一侧被打出了一个只连着一点皮的大洞,整个伤口呈喇叭状,甚是吓人。 左梦龄是知道刘刈当时就在湖心岛上的,那可是距离战场百丈开外的地方,莫说火铳绝射不了这么远,就算是能打到,哪怕是也早歪道十万八千里以外了,再说了,这么远的地方人小得就跟个芝麻差不多,别说打,连看都看不清楚,再说火铳击发,那东西声音大不说,还烟尘火燎的,刘刈要是用火铳,自己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可你要说这不是火铳打的吧,仵作却从尸体里找到了一些铅块,这些铅都不大,最大的一块也不过半个黑豆大小,做打鸟的铁砂用都嫌小,再说,铅丸越小,射程就越短,伤害力也就越弱。所有这些矛盾的情形,让左梦龄最后只能相信,这确实是一种法器造成的伤害,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器的理解范畴。 第二十六章大裁军 湖广的的招安工作开展的很顺利,毕竟大势已定,谁也不敢拿胳膊去拧大腿,大多数将领都不用上门去威胁,自己主动就上门来效忠了,也有些不太识时务的,想跟左梦龄讲讲条件,结果无一例外遭到了拒绝,要么无条件归顺,要么就等着讨伐,有些人依照原来的脾气秉性是不想就这么没面子地就范的,但是武昌之役的很多流言传开来之后,他们都害怕了,左梦龄已经被严重地妖魔化了,所谓三人成虎,欲待不信也不行,而且看着亲历战场的同僚们一个个恨不得都要跪地乞降了,这就不能不让人更加心惊,群体示范效应严重地打击了他们的自信,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湖广的旧部就已经归降了八九成,其他的大都比较偏远一点,那也是时间的问题了。 眼下的武昌城越来越热闹了,整个白天都有很多的士卒背着沙袋绕城狂奔,几乎每日不绝。考核官在终点按照比例点数,凡是合格的,就在胳膊上绑一条红绳,傻子都知道,没给绳子前景不会太好,所以这种考核没有人会不尽全力。绕武昌城跑一圈也就是十多里的样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要想扛着20斤的沙袋跑下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这扛东西不比背东西,背东西重量大都落在骨架上,对上肢的力量要求并不高,而扛东西就不一样了,跑起来要紧抓沙袋,时时用力控制重心,对肩、背、臂肌肉都是巨大的考验,只有上肢力量足够的人才能最大化发挥下肢速度的优势,否则就算你脚程再快,也架不住腰酸臂痛,沙袋落地的局面。每天能跑下来的人大约只有不到一半的样子。而且,即便是最强壮的军士,完成这个项目也颇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自从大淘汰开始以后,左梦龄大半的时间都盯在城外,主要是怕出乱子,毕竟每天都有几万人马围在城外,吃喝拉撒还有心理不满,那件事儿处理不好都会形成群体性事件,左家军军纪本来就不怎么好,什么人都有,没人镇着还真不好说会出什么事儿。像这种全军性的大淘汰,其实是很危险的,啸营随时都可能发生,但是一想到刘刈就在自己身后,左梦龄就有了重分的信心,在他看来,刘刈就是一个无敌跟无所不能的角色。其实左梦龄眼下自身的光环就已经很大了,武昌一役,他在军中已经有了崇高的威望,那就是一个楚霸王加张天师的合体,他每天都在城头上盯着,还真没人敢闹事儿。 左梦龄每天晚上都要去找刘刈汇报数据,并商议队伍的去处跟分配方式,夜深以后还要核查名单,草拟军令,虽说有幕僚的协助,可也累得连囫囵觉都没睡过一个,而今正值盛夏,几天下来便黑瘦了一圈。刘刈看了既心疼又欣慰,自己这个兄弟做起事儿来,确实是不遗余力,是个做主君的材料。到了十来天的头上,很多事情都已经明朗化了,首先就是按照刘刈划定的考核方式已经越来越顺了,估计一个月以内就能全部完成。另外,湖广的家底儿也清理出来了,为此左梦龄特地跑了趟汉阳,连同迎回左良玉的棺椁一起办了,大约还有二百万两银子跟三十多万石的粮食,刘刈对这些事儿很满意,他在夜里聊天的时候特意加了一壶酒慰劳左梦龄,刘刈看着都快脱相的左梦龄叹道:“贤弟今日受累了,愚兄甚是过意不去。” “兄长哪里话来,都是自家的事儿,自己若不上心,那下面的人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大哥想要成就小弟,我哪有自己不成就自己的道理,那岂不辜负兄长抬爱之意么?” 刘刈点点头,知道这位兄弟心里有知恩图报的想法,心里甚是慰藉。他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道:“眼下三件急事已有了起色,我现下就要跟贤弟讲讲这三缓之策了。” 左梦龄精神一振道:“愿听大哥教诲。” “这三缓之策说起来也甚简单,就是练兵、开工、驱虎吞狼。”刘刈夹了一块肉,继续道:“先说这练兵,要想制霸天下,首要的就是练出精兵,兄弟可将筛选出来的五万精兵,分成十营,每营五千,我湖广本辖十六府,但长江以北荆州以西均不在掌控,实际握有十府之地,其中四府为腹地,六府与其他势力接壤,刨除汉阳府外可派五营驻守外五府,其他府由屯田军维持治安即可,其余五营集中于武昌心腹之地,以作机动之用,我还需一个千人队,由我亲自训练,这一千人我只要这次考核中最优者,这些人他日即可作为征战四方的先锋,亦可用于对内练兵的榜样,我有一套练兵之法,但难以同时训练数万之众,因此可先练这一千模范军,我将以新式练兵法传授他们,依照新法练兵,三月当有小成。此后我再配以新式兵器,当可纵横天下,以一当十;再说这开工,这汉阳乃形胜之地,旱路水路四通八达,但却疏于开发,应扩建此城,此次沙汰的兵卒中大都是流民出身,这其中就不乏有匠户出身之人,这些人都要甄别出来,可用于扩建汉阳,另外有一技之长着也可自行报名,待遇从优;最后再说这驱虎吞狼,此乃权宜之计,我军一切要务均需时日方能自强,在此期间,我们必须善用合纵之术,东尊北和西进,徐图天下,所谓东尊就是要对弘光朝保持尊皇之意,使其势不过安庆,北和就是要拉拢江北的李自成牵制满清建虏,以确保我确保湖广不受侵扰。如此一来,此消彼长,短则三年长则五载,天下形势就会发生对我极为有利的逆转,届时我强敌疲,天下可图。” 左梦龄闻言喜上眉梢,端起一杯酒站起身一饮而尽,缓缓坐下后,脸上又露出了疑虑之色,他不由问道:“以兄长之能,可以在须臾间击败十万大军,想来这天下也没人是咱们的对手,为什么不长驱直入,直接兼并天下,而非要等呢?” “贤弟问得好,我之所以不愿这么做,因为所缺者有四,若不满足,则取天下易坐江山难。” 左梦龄奇道:“但不知是那四样东西?” 刘刈笑笑:“贤弟不要光顾着说话,这酒菜可要凉了。” 左梦龄闻言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也嚼不出味道,只是看着刘刈,等着他的下文。 刘刈端起一杯酒跟左梦龄碰了下,喝了半杯,见左梦龄端杯皱眉饮了一口,才道:“贤弟说说,这大明天下为什么会乱?” 左梦龄想也不想道:“饥荒。” 刘刈道:“贤弟所言不错,饥荒使流民四起,因有这心腹之患才使建虏这癣疥之疾成为了膏肓之疚,如果大明年年五谷丰登,虽然朝局老迈,却也不惧些许外患。” 左梦龄点头称是,心里却想,大哥今天是不是喝多了,这些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也翻出来絮叨,他心里虽这么想,但脸上却不流露出来。刘刈又接着问:“贤弟再说说,这大元朝为什么会乱?” 左梦龄迟疑了一下,道:“太祖家贫,兄弟多有饿死,因此他才铤而走险,所以也是因为饥荒。” 刘刈摇头道:“太祖的家世确如贤弟所言,但其他群雄诸如张士诚、徐寿辉、韩山童、刘福通、郭子兴等等却大都是衣食无忧之辈,其中诸多豪富,就连辅佐太祖成事的开国元勋们也多出自豪门,这可跟李自成、张献忠之辈大有不同,你可知为何?” 左梦龄这才听出了刘刈的深意,他心中似乎已有所感,但依然谦虚地说道:“还请大哥指教。” 刘刈知道左梦龄是个聪明人,自己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他继续说道:“其实我不说,贤弟也知道,灭掉元朝的正是人心二字,元人把天下分成三六九等,汉人纵然有钱也没有权势地位,那么这种财富就会变成毁灭朝廷的利器,所以说这大明亡于民穷,而元却亡于民富,我们要警醒这前车之鉴,要想守住江山,那必须要得到百姓的心,还要然他们足食,但仅有这两样还是不够的。贤弟可以想想,如果李闯或者张献忠打下了天下,会是一种什么情况?” 左梦龄端酒敬道:“大哥就别卖关子了,还是一股脑倒给小弟好了。” 刘刈微笑道:“这两个人里李自成目前是得民心的,至少是得穷人的心,但是他如果登基坐殿,那是做不了太平天子的,天下会乱上很长时间,他会疲于奔命,即便老天赏脸,年年风调雨顺也不行,原因是他没有足够的合格官员可用,官员不够就无法做到上传下行,朝廷就无法扎根于亿兆民众,而只能是无根之草,很容易被邪风吹倒。要想治天下,没有几百人的核心官员数以万计的中层官员,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贤弟是军旅出身,朝廷历来以文制武,所以是不可能有文人班底的,给了你江山,你靠什么去治?以上我说了三条,分别是民心、足食、足官,由此三样可保天下安宁,但难以长治,因为人心尚有不足,再加上一条足用即可圆满了,那就是足用,只是足食民心早晚还会不满,只有四条具在,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左梦龄道:“所以大哥一面注重屯粮足食,一面想要开工足用,这个小弟豁然开朗,但不知这民心跟官员又该如何抓牢?” “贤弟聪慧,大哥很高兴,现在民心其实还在弘光朝跟李自成的大顺朝之间徘徊,李自成得穷人的心,弘光朝得天下士子的心,穷人的心好得,谁给吃的谁给钱,他们就跟着谁,给谁唱赞歌,关键是这帮士子,他们不缺吃穿,还自命不凡,千年以来有个一脉相承的思想根深蒂固,那就是两个字:正朔,在这个问题上,咱们无论如何都占不了便宜,所以要想天下稳定,就必须要分化铲除这股势力,至少要把他们削弱到无足轻重这个地步,你才能安然上位,至于官员嘛,那就是一个“抢”字,跟弘光帝抢,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强悍,地盘上的民政官员早晚是能抢过来的,腐儒可直接驱逐,留下开明的官僚为我所用,自己再培养一些,以此来看,三五年怕还是不够,恐怕再还需要第二个三五年,如果我们能达成目标,贤弟登基之时也才未到壮年,太平天下,可慢慢享用。” 左梦龄拍案道:“大哥高见,但不知下面具体要做些什么?” 刘刈叹了口气道:“贤弟,你我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左梦龄惊道:“大哥何出此言,小弟怎么能离开兄长呢?” 刘刈摇摇手道:“贤弟莫要误会,大哥这也是不得已,营建汉阳将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最重要的事儿,汉阳如果建好了,不但能生产各种各样的军械设备,世上诸般物件乃至稀有珍宝都能产出,用不了几年,我们就可集天下之财于一身,我愈强则敌俞弱,以致天下诸般势力皆仰我鼻息,一旦做到了这两样,我们就是无冕之王,这件事儿非我亲力亲为不可,而且越快越好,我也不想跟兄弟你分开,但是今日的分别正是为了今后的重聚,好在汉阳只是一水相隔,你我想见面也不是很难。” 左梦龄闻言亦喜亦忧,喜的是前途无量,忧的是一想到离开刘刈他就有着深深的不安,这让他眉头紧蹙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大哥为什么一定要扩建汉阳,难道就不能扩建武昌么?退一万步讲,就算去汉阳,难道不能派别人去吗?” 刘刈摇头道:“我营建新城的法子正是不破不立,汉阳城小且破,重建损失不大,武昌繁华之地,如果拆掉武昌城,劳民伤财不说,见效也慢,汉阳建好之前还要从此取利,再者汉阳地控两江,壮大后利于西进。至于人选,关键是我要建造的不是一座普通的城,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工匠之城,所以此事无人可替,兄弟你要着眼天下,断不可如此婆婆妈妈的。” 听得刘刈语气严厉起来左梦龄才正色遵从道:“大哥教训的是,但不知兄长准备哪天走?” 刘刈想了一下道:“还清贤弟为我准备一下,我想后天就先带着部分精兵工匠移驻汉阳,随后的人员物资还要贤弟为我不断输送过来,另外还请贤弟代为筹措银两给养!”” 左梦龄点头道:“这湖广是我的也是大哥的,我明日便传令幕府,兄长一切需求可自行支取。” 刘刈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家底都搬空了?” 左梦龄笑道:“我的命都是大哥给的,我的就是大哥的,你我兄弟一体,这话兄长见外了,再说,大哥此次精兵简政,我们手头会宽裕很多,眼下朝廷每年拨付湖广的军费是一百万两,五万精兵,每年按每人饷银按足额二十两发放,刚好够,其他屯田的士卒,当可自给自足还会有富裕,养活三五万匠户不是问题,咱们现在不用打老百姓的秋风,也能活的不错,更何况我们手上还有不少积蓄,大哥尽管放开手脚用就是了。” 刘刈点点头,他紧握住左梦龄的手道:“我不在的日子,兄弟你身上的担子会更重,几十万人都要靠你来安置,钱粮防务一样都不能掉以轻心,眼下是我们最难的时候,务必要事事小心,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们的日子就会有所变化,汉阳的建设不是三五年可以完成的,但是两年即可有小成,五年之后它将成为天下的中心!” 左梦龄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仍然被刘刈的描述所深深打动了,刘刈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有这种感觉了,这感觉每次来的时候,都如同身处梦幻之中一般。不过刘刈快速地把他拉回了现实,眼下共处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很多具体的分工跟一些叮嘱要跟左梦龄交代,他这两天已经写了不少东西,其中很多是留给左梦龄的,当刘刈拿出了几页纸交给他让他读的时候,左梦龄不由愣住了。这满篇跟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让他看得一头雾水,这也倒不是说刘刈故意写左梦龄看不懂的东西,而是刘刈写的都是简体字,对于一个从没见过简体字的人来说,至少有八成左右的文字需要琢磨跟猜测,这就很难懂了,再加上刘刈是用铅笔写的,硬笔字看着就更加古怪了,每行开头还用阿拉伯数字做了标注,左梦龄不晕那就奇怪了。刘刈耐心地逐条给他讲解,左梦龄还生怕遗忘,干脆找来笔墨,边听边重新做记录。 第二十七章党争 两天后,刘刈带着五百精兵两千名匠人,满载着一百多条船的物资在汉阳靠了岸,左贵当仁不让地成了刘刈的副官,协助他处理日常事务。左梦龄还特意给刘刈配了几个师爷,毕竟他这一动身不光人数多,各种物资更多,钱、粮、船、灶、帐篷、器具繁复得紧,这些具体事儿当然的有人做,左梦龄光是操办就两晚没合眼了。随着刘刈一同过江的还有他存放在左梦龄府里的所有设备外加五十万两银子,左梦龄可谓是不遗余力,只要是刘刈想做的事儿,他都尽全力支持。他还保证一个月内最少再向汉阳提供另外的五百精兵跟至少上万名匠人,这一点刘刈说的很清楚,兵不用多,但是匠人却多多益善,眼下劳动力才是第一重要的,湖广的粮食储备粮还是不错的,可以说随要随有,不会扯刘刈的后腿,这正是刘刈花了一个月时间所要争取的效果:一个很高的起点,这会省很多事儿,左家一代人经营出来的根基都可为自己所用,还有左梦龄这么个搭档帮自己处理诸般杂务,这是一件随时想来都很惬意的事儿。 两个人在汉阳码头分别的时候,双手紧紧握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刘刈心中也生出了很多不舍,瑾儿在整个送别过程中一言未发,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知道刘刈这一去,很长一段时间见面都不会太容易了,对于瑾儿,刘刈眼下的感觉比较复杂,瑾儿这几日对自己一直很不错,他能感觉到瑾儿刻意压制住本性中的娇蛮来讨好自己,甚至可以用委曲求全来形容了,这让他对瑾儿的好感一直处于持续提升的状态,但是他心中一直有一种隐忧,那就是眼前的瑾儿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一种刻意伪装的状态,而一旦生活在一起,她的本性早晚还是要暴露出来的,那种感觉只要一生出来,瞬间就把他所有的好感打消得无隐无踪,理智还是让刘刈想要疏远对方,留下空间才能冲淡感觉,最好来个什么翩翩公子趁虚而入,取得了瑾儿的芳心,自己也就一了百了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儿想来容易做起来难,眼下刘刈急于去汉阳,也有一种逃避的愿望。 刘刈带着浩浩荡荡的船队走了,武昌城下依旧热闹,军事考核依旧如火如荼最,不过这种热闹很快就会告一段落了,汉阳即将成为天下最热闹的地方,大片的营帐在码头边竖立起来,这里将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工业基地,成千上万人要在这里拼搏奋斗,为打造一个新世界而努力,与此同时,热闹起来的还有千里之外的南京城。 南京,弘光帝的朝堂的案头上摆着一份奏章,就是那份左梦龄上的关于报父丧跟扫平左梦庚叛乱的奏章,要说这东西递到南京已经十天有余了,但一直没人愿意讨论这个问题,眼下弘光朝正处在是两党火拼的尴尬局面下,火并的一方是以首辅马世英,兵部尚书阮大铖为首的新党,他们在朝堂里本没有什么根基,只是在崇祯朝灭亡后,在拥立诸王登基斗争中,作风果断,拔得了头筹,从而爬上了大明的首辅宝座,也开启了自己的政治巅峰时代,与他们对立的是以东林党为首的旧党联盟,这其中包括复社、齐党等背景深厚历史悠久的传统派系,他们主要是以旧文人为主,眼高手低,喜欢清谈,往往高谈阔轮一番之后,却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动手,生怕授人以柄,他们爱惜羽毛已经到了畏惧不前的境界,因此在拥立的关键问题上比马世英这样的后起之秀慢了不止一步,好好的一副牌被生生打烂了,要不以他们的影响力,哪容得马世英爬到头上?别说名满天下根深蒂固的东林党,就是齐党、楚党之流以前也不会拿正眼看一下马世英,可现在人家得势了,他们只能屈居末席,所以一个个心里酸溜溜的,也只好捏着鼻子凑到一起,以抵抗这股政坛的新势力。不过即便如此,他们打心眼里也看不到上马世英,这家伙算是哪根葱,要不是投机钻营,给老子提鞋怕都不配。 旧党确实也有他们骄傲的资本,首先毕竟树大根深,门多故吏,新党虽然得势,也有些人前来投靠,但毕竟时日尚短,他们掌握的官僚体系还远不能跟旧党比,更关键的是,旧党是以清流为自居,多是江南学子的楷模,深得儒家弟子的推崇,视他们为儒门正朔,这是一种很强大的无形资产,使他们的腰杆很硬。当然,马世英这种实干派,也不会束手待毙,毕竟自己拥立有功,皇帝很多时候还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他也在积极培植自己的班底,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跟旧党全力一搏,站在新旧党之间的还有一股骑墙势力,他们的精神领袖是督师江北的史可法,作为内阁阁员,他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史可法本来是旧党体系的人,但他实在是看不上这帮清谈误国的书生,但也看不上马世英这种所谓偏门上来的人,所以干脆就来个两不得罪,自己也懒得管朝堂的事儿,一心只想戍边报国。关键是两党也乐得让他靠边站,结果拱手让出了江北四镇一百多万人马的指挥权,他们都太了解史可法这个人了,那就是一个榆木脑袋,谁也说不通的,他既不会帮着谁,也不会去祸害谁,给他兵权是最安全的,再说江北孤悬长江天险之外,谁也不想去送死。而且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这四镇总兵哪个都不是好相处的,除了史可法,怕也没人能镇得住他们。所以本来是针锋相对的两党,在这个问题上到时罕见地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他们都清楚,只有把史可法支走了,才可以给南京撑起一个保护伞,也可以让自己安心地内斗,毕竟这才是决定生死的主战场。 内阁得到湖广的奏报后,阁员门转着圈看了一遍,谁也没发表意见,这事儿太突然,太意外,谁都不了解这个左梦龄的脾气秉性,谁也不敢贸然说话,结果只能传呈皇帝,看他什么意见。弘光并不是一个脑子特别灵光的人,但是好在此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懒人而已,皮球提到他脚下,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为此在朝堂上已经召集群臣议过两次了,但是谁都不知声,弘光帝被逼得没法子,只好挨个点名,上来他就点到了钱谦益,毕竟是一党魁首,他这么点既是给钱谦益面子,也是给马世英面子,所谓给钱谦益面子,那意思就是说,你看我谁都不问,先请教你,这可算是一种尊重了吧,对于马世英而言,你看,你是首辅,不好上来先发言,总要先听听别人意见,才好做总结。弘光虽不聪明,但官场上这些弯弯绕还是懂的,紫禁城里也没有太傻的人。 钱谦益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法子,憋了半天,冲着马世英施了一礼,道:“要不还是请首辅大人给扬州的史阁部修书一封,问问他的意见?再参详一下阮尚书的高见,我觉得会更稳妥一些,毕竟二位主事我朝军备,我等文人不好越俎代庖吧。” 马世英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逼着自己先出招啊,你作为一个入阁的重臣,什么主意都不肯说,然后见别人出主意就扣帽子,天天就知道往你那个小妾柳如是房里钻,真是令人不齿,但马世英毕竟不像东林党人那么没担当,他想了一下道:“就依钱阁老所言,我这就修书询问史阁部,此去扬州两日可来回,想来最多三四天后也就有回信了,我也跟阮尚书商议一下,等史阁部回信后,再做朝议吧。” 要说史可法本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可是马世英的信递到扬州后,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回音,足足等了七天,才回了信,马世英拆开一看,除了寒暄的废话以外,核心意思就一句:眼下江北军务繁忙,实在无心考虑湖广变故,还请首辅大人跟钱阁老多多费心! 就这样十多天等待后,球又踢回来了。眼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弘光帝再次组织朝议,一定要在朝堂上得到结论,又是一阵沉默后,弘光帝这次点了马世英的将,逼他先发言,马世英知道,皇帝是失去耐心了,要是再糊弄,那就要得罪这位盟友兼领导了,他思考了一下,道:“臣跟兵部阮尚书商议了一下,觉得陛下还是对左梦龄以怀柔安抚为上,可下旨表彰其平叛之功,对有功将士予以赏赐,可放一两个游击和三五个守备官职以资鼓励,对于左梦龄本人,可令其代父之职,镇守湖广,其父的宁南侯本为流爵,不可破例袭其子,但若不封爵,左梦龄作为封疆之臣,怕是要矮江北四镇一头,他估计很难没有怨意,可降一等封为宁南伯,以安其心。” 弘光帝听完,微微颔首但并未置可否,上位者贵言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其实他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在等待其他大臣说话,如果都没什么意见,自己再来个成人之美就可以了。在他看来,马世英有主意就比其他人没注意强,憋了十几天,总算是要有结论了,自己也好会后宫听戏去了,这全本的《牡丹亭》今晚就要唱到柳梦梅观画了,那唱戏的小生长得颇为俊秀,风姿绰约,这不在梅边在柳边的风情着实让人着迷,估计今天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要是能说出来,早就说了,自己只要数上七八个数,没人搭话,就算是过了。 弘光想得很美,可是他一个数还没数完,就听下面一人高声说道:“陛下,臣以为马首辅此言不妥。” 弘光不用抬眼,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正是钱谦益,这不由使他颇不耐烦,自己这着急去听戏,非要来这么一出,耽误自己,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爱卿有话请讲当面。” 钱谦益清清嗓子道:“这左梦龄年不过十八,未及弱冠,只因一战就高居伯爵,此事我大明从未有先例,此其一,其二,以如此少年统带数十万虎狼之势,镇收湖广要地,恐非朝廷之福,还请陛下三思。” 弘光一听,也觉得十分恼火,心想,你这老家伙,让你说话你没主意,别人说了,你又唱反调,这不是诚心让我为难吗?好好地一天八成又要被你给耽误了。 钱谦益之所以要反对,主要有两层考虑,首先就是习惯性需要反对,自己作为旧党的首领,如果对马世英的建议毫无意见,那自己的党羽就会对自己有意见了,另外,他对左良玉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因为这个武夫不服文人节制不说,对自己还十分倨傲,左家在大明与流民之间首鼠两端,从中渔利,最后竟然得已封侯,自己反倒要向他施礼,据说背后还跟马世英、阮大铖一伙勾勾搭搭的,图谋对自己不利,他的儿子本来自己是不了解的,但是现在看马世英极力推他上位,似有扶植示好之意,莫不是两边私下有了什么勾结,此时不反对,那岂不是我要吃个哑巴亏? 马世英对钱谦益心里这点小九九洞若观火,他心中虽不爽,但却并不发作,他轻哼一声对钱谦益道:“那依阁老之意该当如何呢? 这钱谦益作为文人领袖,填词作赋那是一把好手,可要论处理政治,说他志大才疏都已经是夸奖他了,他沉吟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只是硬着头皮道:“这军务之事非我所长,这还要请首辅跟阮尚书再行斟酌考虑才好。” 御座上的弘光再傻听得也是一皱眉,这钱谦益说话竟似市井泼赖一般,不过这事儿在朝堂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都习惯了。 马世英尚未答言,一旁的阮大铖已经站了出来:“钱阁老好一个再行斟酌考虑,我跟首辅大人斟酌良久,就被阁老一句话给否了,阁老说自己不长于军务,可却一口咬定左梦龄掌湖广兵权对朝廷不利,看来还是阁老太谦虚了嘛,您如此高瞻远瞩,还请不吝赐教,给晚辈们答疑解惑指点迷津,我等自当静待耳提面命,无不遵从!” 阮大铖这话夹枪带棒,尽显讽刺之能,句句暗讽钱谦益才德不足,要说这钱谦益在朝堂上年齿最长,大多数朝臣都跟他的学生是平辈之交,所以阮大铖称他一声长辈也不为过,钱谦益平时也总是倚老卖老,以天下士子之师自居,他今天能有此身份,也全赖他活得长,辈分大,他这辈子几乎没有什么骄人的政绩,这事儿朝堂上无人不知,所以阮大铖此言一出,钱谦益觉得无比刺耳,老脸不由涨得微红,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尴尬,一个人接话道:“阮大人此言差矣,天下士子皆有匡正社稷只责,更何况是我等身居庙堂之人,自当闻疏而谏言,否则我等有何面目恬食俸禄?” 阮大铖抬眼一看,说话的是礼部员外郎张采,此人正是复社骨干,这是给钱谦益递台阶来了。阮大铖也不理他,自觉没必要跟这种人废话,他进一步逼问钱谦益:“这湖广乃江南要地,疆域三分有其一,朝廷可用之兵亦三分有其一,乃天下诸镇之首,西控巫峡以据献贼,北锁大江以当闯逆,其粮米更是占天下大半,如果依钱阁老所言,因惜一爵位而使之生有怨意,其后果我大明是否可以承受?现下朝廷强敌环伺,危机四伏,江北有累卵之势,如再逼左梦龄走入歧途,阁老难不成是忘了吴三桂之于李闯的前车之鉴吗!” 阮大铖说的这个前车之鉴,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就是因李自成不当之为,硬生生把已经归降大顺的吴三桂推向了满清的怀抱,才使本来到手的江山成为了泡影。这个道理弘光是明白的,他知道阮大铖虽然为人小肚鸡肠贪得无厌,但大事能从大局出发,也算果断,比起对面的清流之辈,还是更靠谱一些,至少能提出可行性的建议,不是光会骂人的主儿,眼见旧党中又有人愤愤然要出班继续骂战,弘光帝有点坐不住了,在这么下去,就是吵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这清流误国当真不是闹着玩的。他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爱卿,今日朝议之事乃当务之急,请勿空言妄议,所奏当有建树,不宜相互指摘。” 弘光此言一出,实际上就是在封旧党的嘴,那意思就是你们要是提不出靠谱的建议就别乱讲话了。钱谦益听了老脸更加发烫,一时也就闭嘴了,可是他的党羽中还真有不识时务的搅屎棍,御使大夫刘朝宗咳了一声道:“陛下,臣以为,首辅大人之意不可不取亦不可全取,这恩遇爵位尽可以给他,但左梦龄终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对内难以服众,对外也未必是李闯献贼的对手,且不说他居心如何,就算他忠于朝廷,毕竟资历尚欠,徒掌大权,万一不能胜任,使湖广有失,那我大明危在旦夕啊,臣请陛下派一能臣督师湖广,以控左梦龄,节制其军权,防患于未然。” 众人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话,那是越听越不像话,这左梦龄年纪虽小,但是此次内斗体现出的狠辣与超长的军事才能,任谁见了,都不敢说他手段幼稚,实力堪忧。以幼克长,以庶克嫡,以寡克众,哪一条不麻烦?而且那左梦庚也是本朝数得着的悍将,几乎所有的不利都在他一方,而最终能在须臾间翻盘,你翻遍史册,这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设想一下,如果左梦庚带着湖广十数万大军进攻南京,满朝文武,又有谁敢说自己能一战克敌?再退一步,谁有必胜的把握?怕是连守得住守不住都不敢担保。就凭此,满朝文武也没怕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你给这么个人找个干老子,孤身跑到湖广去节制军权,那不是大虫头上捋虎须,找死吗?弘光都不由得邹起了眉头,心想这旧党中怎么都是如此奇葩的草包? 马世英微笑道:“陛下,刘大人此论甚为高明,在下佩服之至,老臣复议,举荐刘大人任此督师之职,还请陛下准奏。” 刘宗周本来就是出来打圆场的,听到马世英此言,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道:“这可万万不行,督师理应出自兵部,老臣怎敢越俎代庖。” 阮大铖笑道:“刘大人何必客气,都是为朝廷办事,在下对您的才学那也是佩服的,在下愿将这尚书一职让与大人,以成就朝廷跟天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弘光帝也受不了了,他瞪了刘宗周一眼:“爱卿慎言,且归班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旧党一时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了,弘光帝此刻心里满是那个俊俏的小生,抻了一下道:“我看此事就交由首辅定夺吧,无事的话,就先退朝吧。” 弘光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征求朝臣是否要继续讨论的意思,话没说完,屁股就已经离开了龙椅,边摆手边向后宫走去。 第二十八章加官进爵 七月二十三日,朝廷派了一个太监来到武昌,向左梦龄颁布圣旨,得到消息的左梦龄提前一天把刘刈请回了武昌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提前告诉了自己的兄长,并希望他第二天跟自己一起接旨,刘刈对此事是胸有成竹的,并不觉得如何惊喜,而且也不喜欢这种需要三跪九叩的仪式,他更关心汉阳的事情,不过左梦龄特地拉上自己,那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欣然答应了。两个人也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晚上总算欢聚一回,互相诉说最近的成果。这一段时间无疑是两个人此生最充实最忙碌的时刻。 左梦龄已基本完成了二线部队的淘选工作,共计筛选出三万名有工匠经验的人员,并且全部输送到了汉阳交给了刘刈。剩下的四十多万人,其中二十万已经分批分散到各地军屯土地上,由于都基本上是适龄壮劳力,此后将以军垦为主,适度减少训练,也基本不优先参加战斗,因此每个人比原来负责的土地可以比原来多不少,目前左梦龄实际控制区域内,已有的耕地面积大约在一亿三千五百万亩左右,得益于张献忠前几年占据湖广期间瞎折腾,皇庄跟大户免税田已经跑了一半了,但是人口流失也不小,目前有大约六千万亩在农户手中,他们的赋税交给朝廷,剩下的有两千多万亩属军垦,收益是左梦龄的,其余部分为为皇田等免税田,这些田刘刈跟左梦龄算计着,现有的军田有二十万人去耕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半人,抽调一半垦荒。另一半组成工程兵团待用,左梦龄对垦荒并不太感冒,他不认为刘刈看上的那些坡地荒地有什么价值,要是好种早就有人去耕了,但刘刈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他也不敢违拗,依照刘刈的意思,现有的良田除留小部分种菜以外,能种水稻的都要尽快种上水稻,其余开荒的二十万人,必须要在两个月内,犁出五百万亩旱田,并挖出一定量的水渠以供灌溉,这些田短期种麦子,未来逐渐转为种番薯。到年底这个数量要再扩大一倍,即便是这股庞大的准军事力量,这依然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对于四万多一线军队,左梦龄也基本完成了分组划地的工作,基本也都开赴各自的防区开始整训了。这些事儿光是说起来就已经很麻烦了,做起来就更难,要不是左梦龄还年轻,真就怕是撑不住了。 左梦龄忙,刘刈也好不到哪去,他要在一块全新的图纸上凭空创造出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基地,而且他知道,历史留给他的和平时期最多也只有半年了,对于如此一项复杂而庞大的工程,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好歹他也年轻,还有打印机在手。过去这半个月,他已经把汉阳变成了这个星球上最热闹的建筑工地。他依汉江跟龟山的走势,拉得出了一个长七里宽一里的工业区,这个区域的北面是汉江,东面是长江,南面是龟山,只有西边有一个狭窄的出口,因此十分容易控制,他未来只要在龟山跟西侧出口修建防御工事跟墙体,就可以把这一区域彻底封闭起来,在他的草图上,已经把这一区域划分出了十几个类目不同的区域,有包括冶炼、铸造、机械加工、焦化、组装、军需补给、成品仓储等关键模块,当然最开始要建造的是发电厂跟以水泥为核心的建筑工业区。 他白天不仅要要指挥数万人劳动,还要盯着一千多人进行新式军训,晚上还要组织劳动人员的中基层指挥人员做基本的技术讲解培训,后半夜还要躲在屋里,查资料,打印相关工程设备,半个月下来,刘刈感觉就是一个字儿:困! 但时间跟精力没有白费,在刘刈到汉阳的第三天,一台功率为1兆瓦的火力发电机的核心机组连同变电设备就被打印了出来,当然这个过程依赖的电力,还是刘刈最早打印出来的那台小发电机的功劳,又过了三天,整台发电机组就已经组装完毕,可以正常发电了,1兆瓦看似不小,但对于整个工业区的未来来说,那还只是远远不够的,刘刈的目标是要把汉阳三角区,建设成为一个拥有至少十万技术工人的超级工业城市,这就意味着至少要提供五十万人以上的生活生产用电,也就意味着至少需要几十台这样的发电机组,不过眼前这台发电机跟原有发电机并网工作后,半年内这几万人的用电,应该是不愁了,因为还没有太多的耗电设备。就在五天前,第一个水泥车间已经开始开工生产了,当然所有的关键设备都是刘刈的打印机制造出来的,窑炉也是根据刘刈提供的图纸搭建的,生产流程是半自动化的,以便最大程度减小对人的依赖,以这个时代人员的普遍缺乏知识跟素质,刘刈还不能妄想马上获得足够的技术工人,因此只能尽量傻瓜化操作,再说自己手里的人力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主要投入到基建上,根本就不够用。 第一条水泥生产线,每天可以生产一千吨熟料,这个产能在后世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但是对这个时代来说,足以掀起一场革命。看着一筐筐水泥披着油布堆积起来,刘刈仿佛看到了城市的未来,他一边储备水泥,一边积极开工焦化跟冶炼厂,等钢筋生产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当然仅有技术跟匠人还是不够的,工业区的启动还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输入,刘刈调用了大量的人力资金用来收集储备原料,包括煤炭、石灰跟各种矿石,也向汉阳汉阳武汉周边张贴的大量的告示,让百姓都知道自己在收集这些材料,而且开出了不错的价格,这充分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很多人自发地参与了贩运的大军中,到刘刈离开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或挑担子或推着车,或摇着船,或赶着牲口,向汉阳工地输送原料,只要有利可图,人永远是精明而又勤奋的。当然,更多的还要靠刘刈自己派出的运输大军,他派出了一半的人力,用来储备物资。因为他知道,一旦工业怪兽开始启动,人力所能储备的资料消耗起来是很快的。这使他很渴望拥有蒸汽机车这类高级货,但是他知道,那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是不现实的,人力畜力才是他最现实最可靠的依托。 对于军训,刘刈也很重视,他给他手下的士兵,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跟作息计划,并公布了近乎苛刻的纪律要求,而且要求左贵跟左福要无条件监督执行,诸如每天一早卯时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围绕龟山做十公里越野跑,时间限制在三刻以内完成,跑完后用冷水洗澡后吃饭,当然,不达标的就只能饿着。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刘刈让人到河滩上捡来了很多大小近似的鹅卵石,每个大约都有一斤多的样子,然后要求每个士兵跑步的时候,要背一个竹筐,每天要往竹筐里加一块石头,一直加三十天为止,跑步的时间不能变,也就是说,最终刘刈是要每个士兵都可以做到负重二十公斤完成高速的十公里越野跑,这对士兵的体力要求是很高的,能做到这点,就有资格参加后世的半程马拉松赛了。 左家的士卒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严苛的训练,每天似乎都要在地狱里走一遭的感觉,好在刘刈提供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一日三餐都能见到肉,虽然不多,但是饭管够,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不易的了。银子也发得及时,所以士兵觉得很苦,但也能咬牙忍受,更重要的是,刘刈要求他们在劳累的时候高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口号,喊多了,也就产生了潜移默化的认同作用,他们也觉得自己的长官虽然严厉,但目的是为自己好,所以心里慢慢也就认同了。早饭后是站军姿时间,要求浑身纹丝不动,一共三小时,每一小时休息五分钟,可以喝水撒尿,但是站军姿时间只要动一下,轻则被骂,重则挨鞭子。此时正值盛夏,汗水流过额头脸庞,那是痒不可耐,但谁都不敢动,有时虫子甚至是老鼠爬进了裤管,也只能强行忍住,不时有人在烈日下晕倒,他会马上被拉到一旁灌水休息。 午饭后是队列训练,主要就是各种转向跟齐步正步走,要求士兵对口令要整齐划一地执行到位。晚饭前还要预留半个时辰的上肢力量训练时间,每个人要完成一百个俯卧撑跟五十个引体向上,谁先完成谁先吃饭,而且每天都要比昨天多完成一成的次数。 回到武昌的那一晚,刘刈跟左梦龄聊了很多,大多数时间是刘刈在指导左梦龄要做什么,比如在刘刈完成他手下一千多士兵的基础训练以前,左梦龄也不能让分配到各地的士兵闲着,精兵日常旧科目可以不练了,但每天要做十公里越野跑,时间暂定为半个时辰内完成,但是每天要早晚两次,另外俯卧撑每天要完成200个,但不限时间。对于二线屯田的士兵,要求每天要完成一个十公里跑时间不能长于半个时辰,每天要完成100个俯卧撑,不限时间。另外,每月各府要举办一次面向民众跟二线士兵的十公里越野赛,第一名赏银十两,第二名六两,第三名四两,前十名二两,前五十名一两,前一百名有资格从军。 刘刈给了左梦龄一份湖广地区重要矿场地图,这里面除了极少数矿点,大多数都没被开发,刘刈给出的地点是经过他删选过的,都是一些矿脉不深开发难度较低的选址,左梦龄见到图之后,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就恢复了正常,自己这个大哥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力,能看透大地也算不得奇怪了。 这年头大多数矿本来就是法定要求**垄断的,这点对刘刈来说反倒是好事,过要求左梦龄组织二线部队组成的工程兵团跟民众对这些矿点进行开采运输。而且还要在各府到汉阳之间开辟川流不息的运输通道,这点主要以工程兵团为核心。所有这一切都要积极吸引民间劳动力参与,并给于优厚的劳务价格,例如矿工,可以设定基础工作量,开出每日五十文的工钱,超额完成任务还可拿到提成,而且包吃包住,运输工也可依照此例,带牲口骡马的,工作期间草料由**提供,并牲口的实际运输量计价。 左梦龄听完以后,伸了伸舌头,道:“照大哥这么干,要是湖广农闲的时候,怕是都要来咱们这讨工要钱花了,要是这上百万劳力一起出动,我怕是咱们这点家底,撑不了三个月就垮了。” 刘刈笑道:“贤弟休要小家子气,要是真如贤弟所言,能带动百万劳力,不出三个月,咱们的银子就多得花不完了。” 左梦龄将信将疑道:“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在左梦龄带着一众将领跪迎了圣旨并叩谢天恩,刘刈就这么无奈而又糊里糊涂地给眼前的一个老太监献了一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圣旨的内容基本不出自己的所料,弘光朝廷答应了左梦龄的一切潜在要求,并且还封了自己一个守备还赏了千户。刘刈知道这是自己贤弟的一番好意,不过他对这个官职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穿上古里古怪的官袍,浑身不自在,随着众人象征性敬了天使上差几倍酒,左梦龄有孝在身,只能以茶代酒,好歹是把天使灌了一番,又塞了一千两银子,还算是让人满意。宴席一结束,刘刈就脱了袍服,打算当天下午就想跟左梦龄告别过江回汉阳去了,他的时间太宝贵了,一分钟都不想浪费。就在这时,一个门军走进来,向他跟左梦龄禀报说赵权在门外求见。刘刈满脑子都是汉阳那摊子事儿,一时也没回过神来,他下意识问了一句:“赵权是谁?” 左梦龄笑道:“看来大哥是贵人多忘事啊,赵权不就是你排到福建去买什么番薯种子的那个人吗?” 刘刈闻言,心中怦然一跳,叫道:“你看我这脑子,快快把他带进来,不不,你速速带我去接他!” 左梦龄看了好笑,自己这个大哥遇到大事处乱不惊,为了个番薯种子却如此不顾身份,自己也只好跟了上去。 刘刈来到院中,见到赵权,还没等对方施礼,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俗礼就免了吧,种子搞到了吗?” 赵权见刘刈如此急切,也就不啰嗦了,说道:“回大人的话,幸不辱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过来。 刘刈一把抢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豆子样的果实,刘刈没有种过地,他也不认得番薯种子,就又问了一句:“这确实是番薯种?” 赵权又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留意道:“如果大人说的番薯是这个东西,那就绝对没错。” 刘刈定睛一看,赵权手上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番薯,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拿过来,又闻又看,最后还掰了开来,见里面黄橙橙的,竟然还是一块红薯,他不由大笑道:“没错,没错,就是它,就是它。”言罢再次抓住赵权的手道:“你搞来多少?” “回大人,一共一万斤出头,福州方圆百里能买来或者抢来的种子我都带回来了,堆了半个船舱,花了四十两银子,舟船饮食住宿,花了二十两银子,主要是雇纤夫跟雇车马花得多了些,我怕大人心急,自己雇了马车带了一包回来,其他的要等拉纤的拖回来,估计还要二十来日才能到。” 刘刈对花了多少钱一点都不关心,他直接问:“大约能种多少亩地?” 赵权想了一下道:“八九千亩不是问题。”不等刘刈反应,他继续说道:“这东西一年可种两季,春薯五个月一熟,夏薯四个月一熟,现在种夏薯还来得及,这东西不但种子可再种,秧子切成一段段插在地上也能活,几千亩到明年春播的时候就可以变成差不多一百万亩,不出一年,就算把湖广全部的地都种上也够用了。” 刘刈一听喜出望外,他对赵权道:“你立下了大功一件,这次剩下来的银子都赏给你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道:“这些你也拿着,给一同忙活的弟兄们分分,一路上风餐露宿也不能喝酒,好好补补。” 赵权接过来一看,吐了吐舌头道:“五十两银子,小人们可生受不起,请弟兄们吃饭是我分内的事儿,小的手里的银子也够分了。” 刘刈心里一动,问道:“你识字?” 赵权点头道:“小人本是书香门第,也曾考中过秀才。” “那你为什么要来当兵?” “小人家受倭寇袭扰,早已家破人亡,因此流落到内地,为了糊口,无以谋生,只能依靠八大王吃饭,做一个小卒,后来被左老将军俘虏,才有了这新饭碗,见到了大人您。” 刘刈叹口气,心道:所谓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这话果然不错。他看着赵权道:“这银票你拿着吧,从今以后,你不要当兵了,只管负责给我种这番薯,伯爷已命十万人在湖广垦荒就是为了迎种这个宝贝,你要什么伯爷就会给你什么,只要你能做到一样:明年此时,在湖广之地种下千万亩番薯,到时还有赏赐!” 赵权一听,顿时就愣住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步升天么?手里突然手里就有了一百多两银子,未来还有十万人可以听命,这可是十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福分,他一时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可不敢问什么,或者说他都忘了要提问,一旁的左梦龄笑道:“你小子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谢刘大人的恩?” 左梦龄这句话点醒了赵权,这就等于是给刘刈的话做了背书,赵权在不怀疑自己听到的一切,顿时鼻腔发酸,连忙跪倒哽咽道:“伯爷跟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必当以死相报,如明年此时我不能种下千万亩番薯,自当提头来见!” 赵权退下去了,左梦龄又想起了一事,对刘刈道:“兄长,我父已亡故近月了,再过十来天就要出殡了,朝廷的邸报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遍天下了,天下名门望族都回来吊唁参与,到时候还请大哥前来,届时我给大哥引荐引荐。” 刘刈心道:这左良玉是我杀的,自己还要给他出殡,那真是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这左梦龄这些日子也看不出有什么伤悲之意,看起来父子之情早已淡薄得不像样了,左良玉这么偏爱长子,也是必然,不过这年头以孝治天下,没人敢不重视这种面子工程,人家孝子贤演一场,挤挤眼泪是应该的,自己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这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过头刚摇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住了,他突然大笑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贤弟放心,我一定会来的,到时候贤弟一定要好好请这些人吃个饭,找个大饭庄子,这排场还是要的!” 第二十九章宁南伯的宴席 左梦龄以少胜多,击败左梦庚成为左家新一代家主,而且破例袭爵,成为宁南伯,以不到弱冠执掌湖广的事儿像一颗**一样,迅速传到了各个势力的耳朵里,震动了整个天下。这件事儿毕竟是太传奇,他不可思议了,令所有人都对左梦龄刮目相看。武昌一役就算是戚少保复生,要想八千对十万且一战成功,那也是不太可能的,左梦龄已经成了一个迅速窜红的新星,很多人原本就没怎么听说过他,可眼下都开始把他跟项羽关公当做一类人了。这左家本来就是很多人想巴结的对象,左梦龄的蹿红更是让众人不敢轻忽,所以左良玉的葬礼,只要是有点头面的家族跟势力,都想亲自或者派家中重要成员参与,只有政治对手跟傻瓜才回袖手旁观,当然,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战场上的死敌除外。巴结或刺探左家新掌门人的政治动向,对上层社会来说,是当务之急的要点。来自各地的贵客们早的七月底就到了武昌,晚的八月初也来了,武昌城内的馆驿客栈早早就爆满了,左梦龄甚至不得已借了一些富户的宅子来招待贵客。这些人在武昌相互交换着情报,互相或拉拢或排斥,武昌城眼下已经成了他们舞弄长袖的舞台,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在纷纷热议这他们关心的话题,这里俨然已经成了江南的政治中心,南京城怕也要逊色三分了。 八月初六,轰轰烈烈的出殡大典在武昌郊上演了,上千各地赶来的宾客到了现场,这当然不算维持秩序的兵丁以及围观的民众,左良玉本是个孤儿,年幼穷苦无依,为了混饭吃不得已跑到辽东从军,而今身后事如此轰轰烈烈,也算是可以九泉下安息了。刘刈尴尬地参加了活动,本来左梦龄想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但是刘刈不愿意离左良玉的棺椁灵位太近,所以一再地往后让,倒不是怕鬼,主要是自己太尴尬,自己毕竟是凶手,而且还亲手杀了左良玉的嫡长子,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猫哭耗子假慈悲。而且他也觉得略微有些愧疚,既愧疚于死去的左良玉,也愧疚于自己的把兄弟左梦龄,自己这几乎就算是个灭门的祸首了,刘刈心道自己也只有还左梦龄一场富贵才能无愧于心了。当然,他从没有因为杀了左氏父子而后悔过,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湖广亦或是为了江南半壁,甚至是整个天下,他们都不能留,左家军在他们的带领下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祸害,所谓平贼将军,私下里大家直接就叫贼将军,实在是死有余辜。 左梦龄并不知道刘刈心里的弯弯绕,他请刘刈上前本是一番好意,无非是想礼遇自己的兄长,不过见刘刈总是往后面躲,他反倒是误会了,以为刘刈是不愿抢自己的风头,所以心里反倒是生出了感激。刘刈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众人表演,几乎没什么人是真正伤心的,包括左营的将领也大都如此,装模作样地抹抹眼角,真流泪假流泪也只有老天爷知道,但是也有例外,有一个人哭得甚是伤心,眼睛都肿起来了,那就是瑾儿。刘刈心道:左良玉对这个义女肯定是疼爱有加的,否则也不会宠成这样离谱的脾气,他的两个哥哥也不会如此忌惮她,没有左良玉撑腰她本来什么也不是,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左良玉对瑾儿一定是尽足了做一个慈父的义务,今天瑾儿为他哭泣也算是一种回报。 这一场白事一直办到午后才算结束,众人纷纷回去休息,身份次要一些的就准备打道回府了,这其中也有百十来名“重要”一些的宾客提前收到了来自左府的请柬,说今晚有精心准备的答谢晚宴。有这种拉近关系的好事儿,收到请柬的人当然都不愿失之交臂,这才是关系更上一层楼的关键! 城门落锁以后,城市的喧哗就会告一段落,随着夜色到来,在没有电的时代里,一切都将归于沉寂,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而今天,这些都不能阻止武昌城继续热闹下去。城里最好的饭庄松鹤楼周围早早就有军士把关键路口封闭了起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门前两侧十数丈之内,都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这松鹤楼一共上下两层,每层可摆十桌,每一个位子都有了对应的宾客,有资格参加今晚宴会的人,都觉得很有面子,今天这个座位可不是找门路就能得来的,那都是地位跟实力的象征。不过这倒并不是说没有被请的就都差劲,相反有不少人甚至比得到邀请的还要更强些,他们之所以不被邀请主要是从一条来衡量的,那就是有没有让左家获利的可能,当然,除此之外,亲疏关系也是要考虑在内的,就比如东林党跟复社的人几乎都不在名单之上,要说左良玉、左梦庚跟这帮人的关系本来还说得过去,但正因如此,左梦龄在上位的过程中遭到了他们的非议,朝堂上发生的事儿没能瞒过左梦龄,给传旨太监的银子也不是白花的,拿了钱当然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如数都说出来了。左梦龄当然不能咽下这口气,至于刘刈,在他的历史观里,东林党也好,复社也罢,都不是什么好鸟,没他们折腾,汉家江山也不会亡得这么快,那就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搅屎棍,自己以后发展的路上是不能跟他们合流的,决裂跟对立那是迟早的事儿。几位王公勋贵家虽然也都派了使者,不过基本都没有留下来,毕竟结交军阀权贵还是比较犯忌讳的,总不好在台面上明着来,再说这个时代的王爷也没什么势力了,结交过深有害无益。 宴会开始的时间定在丑时,但客人们提前一刻钟,就早已经坐齐了,这种场合,谁也不敢让比左梦龄来得晚,那就算把人给得罪了。左府派来了几名知客招呼着众人,众人喝着茶寒暄着,互相交换着信息,随着客人们相互看了一圈,这些人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了,光是商人就占了一半,为官的人家也有一些,但以军阀居多,朝廷大员反倒是寥寥无几,这种组合让大多数人都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有人替大家找到了答案:左家很有可能是按照送钱送礼的价值来决定要答谢谁。这个说法听着倒挺有道理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商人呢?在座的都是有钱人,最少的也送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财物,庙堂上的重臣反倒出不了这么多的东西。众人既然都存了这个心思,也就心安理得起来,自以为这会钱都没白花,总算是买了一个左家的重视,那也算值了。笑纹在所有人脸上渐渐地展开了,他们喝着茶,说这话,但都留了一只眼都盯着楼梯口,他们来的久的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有些人已经等得心急了起来。不过官场上这种事儿他都是有规矩的,作为主家的左梦龄是不可能早到的,他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一刻才出现在门口。 终于,楼下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喧哗,众人不禁都竖起了耳朵,楼下只听一声高呼:“平贼将军宁南伯到。”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站起身来面向楼梯方向,但听得腾腾腾脚步声响,一众人走上楼来,当前第一个正是俊秀的左梦龄,他到了楼梯口,并不忙着跟众人打招呼,也没有着急直奔主位而去,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直立注目,等待下文,却见左梦龄一侧身,把身后跟随的一个人让上了楼,这一侧一让,让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心想,在湖广的地面上,真不知还有什么人能受得左梦龄的礼让,他已然是伯爵,就算是封疆大吏来了也要让他三分。再说左家的家世,那不是什么秘密,他老子哥哥都死了,嫡母早在兵乱中死了,生母也已不知下落,直系亲族里就数他最大了。难不成是朝廷派了什么钦差来不成?想到这里,在座的有个别满清的使者不由得有尴尬起来,毕竟是敌对之国,以自己的身份怕是不好跟对方的天使见礼啊。 正待一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比左梦龄稍显年长,但依然很年轻的人走上了楼梯,此人的身材跟左梦龄相仿,但面色稍黑一些,样貌也算端正,但却十分面生,要说在座的众人,那都是参加了上午葬礼的嘉宾,所以没有不认识左梦龄的,但是刘刈白天一直都躲在角落里,所以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在座的众人大都是见过世面的,朝堂上的大员也都熟悉,可眼前这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哪个位高权重的人联系在一起。众人一时间都不禁有些发呆,而随后发生的事儿,更是让人越看越心惊,但见这个人对左梦龄的礼遇似乎并不当回事儿,倒似习以为常一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大喇喇地就向主桌走去。让过了此人之后,左梦龄这才一边向众人点头示意,一边跟着往正桌前走。等二人来早两人走到正桌主位前,更令人掉眼镜的一幕出现了,这位少伯爷竟然亲手扶住椅背,请那个陌生人坐在主位上!不过只见那人笑道:“今天可是你作为主家答谢宾客,就不要跟我谦让了。”说完,他一侧身坐在了主位左手旁第一个位子上,左梦龄楞了一下,还是没敢直接坐下,而是把自己的作为往右移了移,到了跟那人对称的位置上才慢慢坐下,这么一来,等于两个人分享了主位,关键是左梦龄坐的是右垂手方向,左贵右贱,似乎要故意矮对方半头。 见到这一幕,一时间楼上厅堂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肚子地问号,不过所有人都对这个陌生人有了十成的敬意,但又不敢乱说乱问,这大明半壁要论实力,这左梦龄怕已经是都快可以跟朝廷平起平坐了,他都礼让的人会是什么来头呢? 左梦龄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端起一杯茶重新站起身,团团对众人道:“各为贵客,诸位不远千里,甘冒风尘参加我父的入殓大典,身为人子感激不尽!在下重孝在身,不便饮酒,且以茶敬代酒,先敬诸位一倍,还请随意。”说完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众人纷纷端杯站立陪饮,左梦龄一抱拳道:“诸位请坐,今日各位赏脸,在下甚是高兴,诸位仁兄里,有些小弟认识,有些不认识,毕竟在下以前很少随家父出门,有照顾不周的,还请海涵。”说到这里他一侧身,指着左手位的刘刈道:“诸位贵客,容在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义兄,刘刈。”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甚是陌生。不过也有少数人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朝廷此次封赏平定湖广功臣的诏书里提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印象跟感觉,但碍于左梦龄的面子跟身份,大家还是齐刷刷站起来给刘刈敬酒,都口称久仰。刘刈笑着起身陪大家饮了一杯,心里却暗想:老子到这个世上总共也不过就是两个月的光景,也不知你们是从哪里久仰到我的。 刘刈一时还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自己也不会说这个时代场面上的话,生怕贻笑大方,所以只是微笑,却不开口,见众人都饮尽了杯中酒,自己才堪堪坐下,左梦龄适时地给了知客的幕僚一个眼神,那人赶忙上前来给众人分别介绍来客的身份信息。介绍这种事儿那是有规矩的,那就是按着身份座次来,介绍到谁,谁自然会起身给众人施礼,说上一两句客气话,楼上百十口人一番介绍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光,这些人的名单刘刈是看过的,现场再一介绍就更有直观感觉了,这些人的身份大部分是明确的,但也有几个比较含糊,比如这其中就有一个坐在边角桌上的客人,穿戴也不很扎眼,知客只说是豪客范先生,众人也都是听得一头雾水,直到这个人站起身来回礼,大家才听出了他带着醋味的山西口音,瞬时就明白了,这个人乃是晋商的代表,随着满清入关占据中原,范家已经由过去通敌卖国的隐形富豪,升格为了明面上的巨富豪族,据说范家的财富不下四五百万两,甚至有人说千万两都打不住。已经隐隐已经可以跟东南方向的海上旺族郑家相提并论了。当然今天郑家也派了人来,这个人就是郑芝龙的长子郑森,也就是未来的郑成功,此人年已弱冠,眼下郑芝龙已经不怎么管郑家的事儿了,全都托付给了长子,大家都知道如无意外,郑森就是郑氏家族的接班人了。 待众人重新坐定之后,右手桌上站起一个人来,对着刘刈抱拳拱手道:“敢问刘兄可是左帅旗下旧将,但不知身居何职?”刘刈转头一看,说话的人叫翁之琪,乃是江北四镇之一靖南伯刘良佐的账下的总兵官,此人不但是刘良佐臂膀,而且还是他的大舅哥,堪称是他的心腹。这翁之琪跟刘良佐都是开原卫人,跟左良玉同是辽东出身,在眼下南明各个军事集团里,他们算是对左家最了解的,好歹都曾经在一口锅里吃过饭,辽东系将领在北方逐渐失陷的过程中,死的死降的降,基本已经不剩多少了,翁之琪自认为对左家上下都很熟悉,就连左福左贵也都熟识,可偏偏不认识左梦龄这个把兄,当真是觉得很奇怪。有此一问也是很正常的,武夫问话就是直白,不像文人弯弯绕多,连级别待遇这类问题也直接问了,刘刈道:“我跟左老侯爷缘铿一面并不相识,在下现居守备,也是前几天朝廷刚赐的。” 刘刈的回答虽然直白,却令在场的所有人更加迷惑,这家伙一没功名,二来在军中没有资历,当了个守备还是刚封的,这整个就是一个白丁啊,在座的众人非富即贵,武官中一二品的也有不少,可偏偏让这么个人做了主位,心里大都不是滋味,这左梦龄为什么这样尊重他,没道理啊,难不成是骗我们的?屋子里不由得一片嘁嘁喳喳交头接耳的声音。 左梦龄当然知道众人的心思,但也不点破,他再次起身招呼大家饮酒,热菜一个接一个地流水般端了上来,无非也就是些大鱼大肉的东西,在这个荒年,能吃上这样一餐饭,已是很丰盛的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场面逐渐热闹起来,一些人纷纷走到桌前给刘刈敬酒,喝了十来杯之后,刘刈的面色开始微红,他自知再喝下去早晚就要醉倒,正事要紧,他赶忙给喝茶看热闹的左梦龄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起身对众人道:“今日诸位高朋前来,以厚礼相赠,在下不胜感激,为表达左某的一番心意,在下特地给各位备了一些小物件作为回礼,不成敬意,还请各位笑纳。”说着一拍手,几十名士卒鱼贯从楼下走了上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几个朱漆盒子,开始给来宾分发,每人一个。 要说主家办白事,一般的规矩也就是客人送礼,主家请客而已,主家一般是不回礼的,当然,如果主家身份低,客人身份高,为了巴结来人,也可破例,但是而今以左梦龄伯爵之位,一方霸主之名,这礼回得可就显得稀罕了,盒子摆到众人面前,大家都不好意思打开,只是楞楞地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细心的人仔细打量了一会,见这盒子做得虽然精致,但也不是什么名贵货色,大小也就是一尺半见方的样子,看士兵拿起放下甚是轻便,心想就是码满了金银也值不了多少钱,这左梦龄不回礼也还罢了,要是回礼不够排场,反跌了身份,也不知对方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 正在所以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刘刈站起身笑道:“我家贤弟一番心意,不成敬意,大家可以随便看看,不必拘礼。” 众人闻言,也不好拒绝,纷纷打开了盒子,但见里面锦缎包裹,揭开一看,最上面是一个一尺见方明晃晃的东西,来人都是识货的,众人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是一面镜子,一面平整、明亮、大得有点出奇的玻璃镜子,他们看到这面镜子时的感觉,就跟左梦龄第一次见到镜子的心情是一样的,先是激动,随后就是诧异。精明一点的已经知道,这面镜子难以估价,市面上拿出一面就可以傲视同僚,要命的是,这左梦龄一出手就是一百多面,当真是不可思议,难道这东西是天下掉下来的不成?也有人已经意识到,左梦龄这儿可能有能人,这东西他家自己能造! 惊叹多,疑问就更多,在一片哗然中,总会有人出头替大家提问的,坐在刘刈身边的马光斗借着距离近的优势,手捧着镜子,第一个问道:“这可是玻璃镜么?” 刘刈笑道:“玻璃镜怎会有如此平滑光亮?这乃是一面水晶镜。”这一套说辞都是刘刈早已想好的话术,这种名字很容易就会给人以误导,让人认为整片镜子是用水晶磨制出来的,自然就会跟普通玻璃区隔开来,不过刘刈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人,因为普通玻璃是硅酸盐的,而他打印出来的玻璃跟水晶是一样的,是纯二氧化硅,这东西的学名叫石英玻璃,绰号就是人造水晶。 在更大的哗然声中,马光斗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如此不凡。”说完不住地盯着镜子看里面自己的样貌,“这可是我见过最亮的镜子了,连汗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的。” 底下一片唏嘘声中,人人都不由想:亏自己没有嘴快说出玻璃镜来,原来人家这就不是玻璃的,而是水晶的,要不能如此通透,照人一点都不走形?这东西看来不是能工巧匠,是绝对打磨不出来的,这得多大的功夫,看来这价格贵得要没边了。既有人这么想,就有人忍不住说了出来:“水晶多有裂隙,打磨更加不易,这得是多大的一块无暇的水晶才能打出一面来?怕是这坯料就已经是稀世珍宝了,而且这得是什么样的巧匠才能磨得如此平整不破?” 刘刈道:“确如这位兄台所言,这东西纵然是能工巧匠,做起来也颇为不易,各位可拿去送给自家的女眷,本来想送给大家更大一些的,但是怕路途颠簸,容易碎裂,也只好委屈大家了。” 众人一听,更是惊叹不已:对方竟然说这东西还不算大,看来人家手里还有更好的货色不愿拿出来示人,这也合乎人之常情,既然是送礼,当然不能倾家荡产,自己当然要把最好的留下,二流货色才舍得给人不是!不过就算是这二流货色,也已经足够惊人了。 第三十章唇枪舌剑 就在楼上沉浸在一片低沉的嗡嗡声里的时候,末席上站起了一个人,向刘刈拱手道:“草民孟钟,斗胆请问大人一事,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由于知客刚刚做了介绍,因此说话的人有些人还是有印象的,此人乃是天和号的东家,名唤孟钟,天和号原来是在长沙做绸缎庄子起家的,后来店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遍布湖广,也开始做一些珍玩,在本地富商之中,是首屈一指的翘楚人物。当然,此人虽富,但政治地位却不高,这也不光是在明朝,哪怕到了后世,商人见了官也是要低头装孙子的,一句草民也就说明了问题。 刘刈抬手道:“孟掌柜不必客气,有话请讲当面。” 孟钟咳了一声道:“草民活了大半辈子,宝贝也见的多了,像少伯爷今天相赠的这面水晶镜,却也是头一遭见到,当真是神品天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但不知这东西,可否赏匀一些给小老儿的商号,一来可以光大伯爷的名声,二来也可让江南乡绅能沾一些贵人的光,当然,这价钱都是好商量的。” 孟钟的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就是想做这镜子的买卖,孟钟的话把在座很多人的心都说活了,这东西怕是几千两银子也有人肯掏钱来买,配个好的镜架还能卖得更贵些,但不知多少钱能买到手,如果价钱合适,获利可观不说,就算是送礼居奇,也是难得的上选,众人各怀心思,都不由自主地向刘刈望去。 刘刈笑道:“孟掌柜乃我湖广名流,既然宁南伯代天镇守湖广,咱们就是一家人,孟掌柜既然想做这生意,那都好说,些许小事儿待送走了八方来宾,过几日咱们再谈也不迟嘛。” 众人听了刘刈的话,就知道这生意是有门的,不过要是等自己走了,左家单独跟孟钟谈的话,那吃亏的可是自己,这可断断不能等,尤其见到孟钟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酒,敬了刘刈一杯,满脸都是笑纹,众人就更心急了,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钱赚的事儿,那谁能坐得住,就在这时,孟钟旁边桌上站起一个人来,对着刘刈作了个揖道:“大人,这水晶镜草民也想要,请大人示下个时日,草民也一并登府,可否?” 刘刈见此人一身细布长袍,一时忘了是什么来头,毕竟客人太多了,只介绍一遍,能记住一半都算是好的了,他连忙以目示意知客的师爷,那师爷颇为灵通,赶忙上前附在刘刈耳旁道:“大人,此人是淮阳巨富王之桢,他家那是两淮盐商出身。”刘刈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孟钟猛地站起身来,对着王之桢叫道:“刘大人已经答应了跟我一家交易,你莫来捣乱。”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孟钟这是在护食,而且看他那出言不逊的样子,八成是以前跟王之桢在生意上有什么过节。王之桢斜眼瞥了他一下冷冷道:“我只听刘大人说过几日约你去谈,既没说只约你一个,也没说要把东西卖给你,我为什么就不能问问呢?” 孟钟急道:“宁南伯乃是我湖广柱石,鄙人是湖广子弟,刘大人跟我们做生意一来可以惠及乡众,二来若有所需,我们也能就近扶住,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孟钟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王之桢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左梦龄跟刘刈的,那意思很明白,我赚了钱可对你守卫湖广有利,殊不知他这一番话已经得罪了一大票人。王之桢冷笑了一声道:“据我所知宁南伯是朝廷封的我大明的宁南伯,可没听说是尊号前面有湖广两个字儿,既如此,天下人都可仰仗宁南伯,亦都可以为宁南伯效力,可不独独你一个人有这番善意,我们在座的很多人都想表达一下,难道不可以么?若有力不出,岂不是会被人小觑了?再说了,孤木不成林,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之桢此言一出,下面就引起了一众人的呼应:“王先生说得对,我们也想为宁南伯出一份力啊。”王之桢笑吟吟地看了看孟钟,刘刈在一旁暗暗点头,王之桢这借力打力鼓动人心的功夫着实不错啊。 孟钟一瞬间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上,他不禁有些心急,他意识到这众怒是不能犯的,所以他适可而止地停下了跟王之桢的斗嘴,转而开始向刘刈表忠,他作了个揖道:“大人,小民随时都愿尽身家之所能报效宁南伯。”孟钟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人可就在湖广本地,随时随地都可以掏出大把的钱财来,其他人可都未必带着银子,远水不解近渴啊。刘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还不急于踏进泥潭终止这场辩论,他还想再多看一会,众人挣得越是激烈,自己才越有利。 那王之桢听孟钟如此说话,心中当然跟明镜一样透亮,他冷哼道:“怎么锰老兄这是要跟我们比身家么?莫要说在场这么多人一起跟你比欺负你,单就我王家一个也不怕你。”王之桢说这话,那是有底气的,王家世代为两淮盐商,其家本就巨富,万历年间,王家与另两家豪富张氏、沈氏联姻,从此就基本垄断了以扬州为中心的运河盐务,累计已有三世,几年前,北方王族豪富的庄园封地逐渐被起义军侵夺,都不约而同地将家产移到扬州左近,使扬州成了北方乃至天下资本最集中的地方,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外来财富在扬州难以伸展,逐渐与王氏的生意相结合,此时运河已被截断,向北方贩卖的盐务生意大不如前,王氏便在巨额财富的支撑下,大肆扩张其他商贾生意,数年之间,在两淮到嘉定之间,已是商号密布,在店铺的数量上,江浙一带已经冠绝群雄,更关键的是,他家的财力也比孟钟雄厚,跟他叫板还是毫无压力的。 到了此刻,孟钟已经被王之桢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王之桢见目的已然达成了,便不再跟孟钟废话,扭头对刘刈施礼道:“刘大人,草民斗胆请您拨冗见陈,给我们王家一个机会。” 到了这一刻,刘刈总不好不说话了,他笑着点了点头道:“王掌柜客气了,好说好说。” 人群间站起一个人来年轻人道:“刚才王掌柜明明是要替所有人讨一个公平,怎么斗赢了嘴又改口说是要单独登门求见了,那我们这些人若想跟宁南伯府做生意,那该当如何是好呢?”此人这话是冲着王之桢说的,王之桢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有一种蓦然间被旁人扯掉遮羞布的感觉。心想在座的生意人里怕是没有比自己再有钱的了,这是谁说话这么口无遮拦?而且直呼要跟宁南伯府做生意,而不是孝敬这类词儿,当真是口气大。他扭头一看,当时就不由得气短了三分,站起来揭他短的不是旁人,正是福建郑家的郑森,这郑家确实不是传统的商人,他既是官军又是海盗还是走私犯,若论财力,在座的怕是没人能跟他们相提并论,王之桢跟郑家比起来,那实在是不够看的,关键是郑森本身也有副总兵的官身,人家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郑家的家主郑芝龙,这两年不怎么主事儿了,大小事务基本都交给了长子郑森打理,自己图的个逍遥快乐,郑森已然成了郑家实际的家主,不过这郑家虽富,势力也大,但眼下还只是一个总兵,并没有封爵,所以在今天这个场合,还做不到头两桌去,不过作为一方土霸王,倒也谁都不惧。郑森这一冒头,王之桢当真是不好发作,当下客客气气地道:“郑公子,我这不是替您趟趟路么,具体怎么做,不还得刘大人发话?” 郑森点点头,这王之桢当真猾头,一句话就把冲着自己的矛盾转移到刘刈那边去了,而且还两不得罪。刘刈一早就对郑森留上心了,郑家这可是他心中早就惦记好了的获利来源,只见郑森对自己抱了抱拳道:“刘大人,郑某及在座的众人里有不少想跟您买这镜子,但不知能不能公平地卖给大家呢?”这刘刈虽然是左梦龄的把兄,但毕竟只是个守备,郑森也是官宦子弟,而且是嫡长子,对他拱手相交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对于王之桢、孟钟这类商人来说,刘刈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跟他们对话那是没有问题的,自己毕竟是官身,双方不属于一个阶层,但是对于郑森,他在这么做就不合适了,刘刈好歹是跟左梦龄混了一段时间,官场上的常识算是有一些了,他赶忙起身抱拳还礼道:“郑公子既然发了话,那都好说,我随时都恭候诸位大驾光临宁南伯府,到时候咱们好好详谈。” 郑森闻言就是一皱眉:“刘大人,在下已经在武昌盘桓数日了,有急事要回福建,眼下很多人可能都不方便在这里久留了,我们这许多人,若要一一谈起来,岂不是旷日持久么?” 刘刈道:“那不妨这样,凡是着急回去的我可以安排先谈,不急的咱们可以多等几日,我武昌毗邻大江,风物别样,正好可以多玩一玩。” 刘刈此话说完,却见有人叫好有人皱眉,也有人毫无反应,没反应的大都没心思做买卖,这种人倒是不多,毕竟刘刈跟左梦龄是筛选过名单的,但是碍于面子,有些有头有脸的也不能不请,那样会得罪人,就好像马光斗跟钱谦益这两家,这马世英出任首辅时间不长,家底不够厚实,没有做买卖的本钱。至于钱谦益,在朝堂上打拼了多年,本钱倒是有些,但是碍于自己天下士子楷模的人身份,实在是不能碰经商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往哪里放呢。叫好的人都是不着急回去的,至于像郑森这类着急走的,反倒眉头紧皱起来。刘刈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一样,他故意问郑森道:“郑公子以为如何呢?” 郑森只是皱着眉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刘刈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继续道:“郑公子是不是怕先谈的人条件的条件,后来者会打听到,就可以探出更好的价格,或者说即便后来者没有这层便利,准备的时间越多,对前面的人也就越不利?” 郑森显然是被说破了心事,不过他倒也爽利,点头道:“正是,所谓生意,还是求个公平。” 刘刈点点头:“好一个公平,那我今日就给公子一个公平,给诸位一个公平,如何?” 郑森闻言回答道:“还请刘大人具体说说,怎么样叫做公平?” 刘刈笑道:“生意嘛大家可以当众敞开了谈,所有的条件都可以透明,” 孟钟闻言道:“大人,那是怎么个谈法,我报个价,别人要是都听到了,那他们岂不是会以此为基础,再出价,那谁先出价,谁不就成了垫背的了?” 刘刈摇头道:“我能卖给大家的,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货色,所以也就不必有讨价还价的过程了,只要跟我合作,肯定是会有钱赚的,至于赚多赚少那是诸位的本事,所以我的意思是,跟我做买卖很简单,就是四个字‘明码实价’,但凡是有觉得自己钱包鼓想划价的,也就大可不必费这个力气了。” 所有人闻言都楞住了,你说要是开个小店小铺,明码实价也就罢了,这样的大宗买卖,当然应该依照各家的实力不同来定价才好,否则谁愿意多买呢?不过虽然都这么想,但是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敢说话的却不多,最终还是郑森打破了沉默,他再次抱拳对刘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刘大人。” 对于刘刈而言,无论是郑森的财力还是他后世的名望,都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三分敬意,他赶忙道:“我跟郑公子一见如故,不必如此客气,有话请讲。” 郑森对于刘刈的话倒并没有多想,在他看来,一见如故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没有更多的意思,不过人家表示善意,自己至少也要微笑一下,回敬一个善意:“刘大人客气了,在下是这么想的,眼下各家的财力各有不同,如果买多买少都是一个价,那大户岂不是吃亏了,他怎能愿意多买呢?”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刘刈闻言点点头,却并不急着回答,他扭头向着众人道:“郑公子所说的,想来也是诸位的心声,那我就一并解释了吧。” “我之所以要这么做,是有两个原因,首先,当今天下,生意能覆盖一府之地的,既为豪强,能覆盖一省之地的,即可称霸一方。诸位当中坐贾从商的,又有几人敢说能霸绝三省?如果都不能,那么大家就要精诚合作共赢天下,有人在广西生意做的好,那就让他经营广西之地就好了,有人广东生意做的好,那就让他专心做好广东的事儿,可能有人说,广东的生意比广西大,销量可能两倍不止,那就应该给广东便宜些,商品这东西,自然而然就会从低价的地方往高价的地方卖,广西的商号很快就会被搞得没法做生意,到时候广西的货卖不出去了,轻则不会再跟我做生意了,重则被挤垮了,但是广东的商号到头来也只是破坏了广西的正常生意而已,他短时间也没能力建立起自家的商号,这种买卖就叫损人不利己,如果我价钱区别对待,跟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最终大多数人连同我自己利益都会受损。再者,我的货天下无双,喜欢的人没地方找相似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买卖被别人抢掉,只要你好好待客,不要太黑心,生意应该是不难做的。所以我的货虽然都卖一个价,但却以省为限,一个省只卖给一个商号,多者得之,至于有人想居奇贵卖,那他自然是不能得逞的。” 众人一开始听刘刈说不论买多买少都一视同仁,还以为刘刈不会做生意,是个愣头青,到这一刻才知道,人家是有高明的见解的,这番话让很多人都深以为然,说白了,这就是电商发展起来之前传统渠道时代的做法,区域总代制,为了防止窜货,搞的一种价格体系。刘刈对这一套虽然没玩过,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都属于常识了。郑森也不住点头:“既如此,我等都同意先生的话,这等公平确实要守住。” 刘刈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虽说是一口价,但是不代表我们做生意就要霸道,这价水晶镜到底多少钱,在座的诸位可以一起参详,不过我首先想问问,你们觉得这东西能卖多少银子呢?” 孟钟起身道:“大人,恕我直言,这东西很难作价,因为实在是不好找可以相提并论的物件,若不是今日我等见了如此多的水晶镜,单就一面而言,就算卖个万八千两也不是没可能,但如果想要卖得多些,那价格就不能太离谱,这主要还是要看您有多少面镜子可以卖,如果说您有成千上万的货能拿的出来,那说实在的,市面上十两的价怕是都贵了。”孟钟这话说的很多人暗暗点头,稀有程度决定售价,售价决定销量,这个道理是最基本的。 水晶镜这东西目前只能由打印机制造,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靠工业化批量制造的,这需要等到电解电镀等设备都有的时候才能考虑,即便如此,工业品的档次也无法跟打印机产出来的相比,且不说精度平整度都有差距,单就一个硅酸盐玻璃跟二氧化硅玻璃,就有明显的感官差异。刘刈眼下只是想靠打印机为自己工业化挖一桶金而已,这不是长久之计,浪费打印机资源做这个要适可而止,因此,做多一两年,这生意也就不能做了,买一面赚上万两银子属于一杆子买卖,获利太少,要是卖到白菜萝卜价,到时可能人手一面,但是综合效益高不上去不说,对打印机来说也是一种浪费,所以适当的高价跟控制流通数量还是必须的,这点刘刈是有考量的。他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缓缓道:“孟掌柜说的在理,不过有一点,诸位也应该明白,这水晶镜有多难做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也不可能有很多,不若这样,这一面镜子我出价1200两,孟掌柜以及诸位意下如何呀?” 要说刘刈报出来的价格还是很让人心动的,孟钟还是那句话,这水晶镜很难估价,上至三五万都可能封不了顶,这就在众人心里划下了一个数量级空间,也就是说,这东西的价格应该是万为单位计量的,而最终刘刈说出来的价格比众人预想的低了一个数量级,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众人有了一种极便宜的感觉,但这也只是一种错觉而已,一千多两银子,那绝对算是高端奢侈品了,不过意外的价格还是在酒楼上引起了一片嗡嗡的低语之声。镜孟满面喜色,连忙道:“只要大人肯割爱,小号就算是不赚钱也愿意帮大人扬名四海,就算,就算赔一些也无所谓。” 刘刈道:“我有好货,孟掌柜有好路子,这生意都要赔钱做,那还有天理么?” 孟钟笑道:“大人说的是,草民若能赚个三分利,就心满意足了,必当铭感五内。” 孟钟正在一门心思地表忠心,一旁的王之桢撇嘴道:“我说孟老板,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我这两天可在你门面里逛了好几次了,就说玻璃盏吧,那可都是郑公子卖给咱们的,四十两银子的底,你老哥可卖的是小二百两的价,那可是打着滚的利,比我卖的都高了两三倍,我可是佩服之至啊。” 孟钟被人揭了底,脸色不由一红,怯懦道:“买这东西的,客人都巴不得照着对半砍,你老哥是有钱人,不着力划价,那可怨不得我,再说,这东西也不是每天都能卖得出去的。店里的挑费也大,不多挣些岂不亏了?” 第三十一章拍卖大会 见孟钟跟王之桢这对冤家又要做起无谓争辩,刘刈赶忙拦住,刘刈摆手道:“诸位莫要误会我的意思,商人牟利,就好像文人谋官,武将谋功一般,那是天经地义的,只要能卖动东西,利润当然越高越好,反正我只出这个价,诸位卖多少就看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有件事儿我得说清楚,我这镜子只出镜面,不带镜架,所谓好马配好鞍,这等货色,配上个精致的镜架才会好买,这镜架还要你们自己定做配上,紫檀也罢,珊瑚也罢,包铜镶金也罢,嵌宝装珠也罢,可自行决定,价格也自定,那就要看你们各家的心思了。”刘刈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只想以最简单的方式取得利益最大化的部分,除此之外,也可以给商家们一定的差异化空间。对于商家来说,他们也不想刘刈做好架子卖给他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部分的利润还要留给自己赚才好,所以刘刈的说法也正中对方下怀,众人无不点头称善。 刘刈见状继续道:“既然各位都满意了,那我就说说这具体的交易手段,今日交易,以省为限,这天下无非两京一十三省,北方沦陷,四川也落于献贼只手,尚余一京八省,一省之内可以由一家独揽,也可多家组合,但只能由一家出面交易,眼下是八月,一个月后开始交货,自九月至明年年底共计十六个月,我只跟报数多的一家交易,就比如说孟老板想要独揽湖广的镜子生意,十六个月你报出了五十面镜子的交易量,而另外一家报出了一百面,我就会把独销权给另外一家,而不会给你孟老板,当然,你孟老板也可以找一两个同伴共同经营湖广,再报出一百五十面,那生意最终还是你的。但是不论谁拿下了一省的独销权,第一个月必须提走一成的货,而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剩下的货可平分十五个月交齐,也可提前交齐,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够提前做出来。每月底前提货,也是一手钱一手货,概不赊欠,如有违规,独销权当即取消,各位可听清楚了么?” 孟钟性子急,当即道:“明白了大人,这就开始吧。” 一旁的王之桢却道:“莫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搞清楚了再开始也不迟吧。” 刘刈点点头:“王掌柜有话请讲当面。” 王之桢继续道:“要是有人而已把货拉到别人的地盘上卖又当怎样?就比如说,有人拿下了湖广独销权,却把货偷偷运到我江南其他地方来卖,不让此地的承销商赚钱,该如何是好,我只是举个例子,各位不要多心。”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孟钟一眼。所有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这王之桢是跟孟钟较上劲了,不过王之桢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刘刈道:“孟掌柜问得好,依常理,垄断的生意就要有凭据,就好像朝廷不许别人卖盐,那就要有盐引为凭,拿不出的就可以没收。我们的镜架都是各家自己来做,想来样式也不会相同,而且我们出货的时候,会在镜子背面印上各家的字号,如果你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跟自家镜架样式不一样的货色,可直接买下,拿回给我,花了多少银子连同运费,我都照价补偿,但是这笔钱我要从这镜子的实际买家身上扣,如果有觉得冤枉的,以镜面背后的字迹为证!”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这法子确实合理,自己的货也难免被下面的买家卖到外地,赔些银子能了事也好过胡乱纠纷。 王之桢道:“大人思虑周全,我没问题了。” 郑森问道:“敢问刘大人,一家可否垄断多省呢?” “可以。” 刘刈又问其他商家有没有问题,众人都摇摇头,刘刈一挥手,只见两个师爷抬着张小桌送楼梯走了上来,坐在了刘刈身后。刘刈说道“一会各家可自由报数,这两位会做记录。”沉吟了一下,刘刈继续道,“那我们就从湖广开始吧。” 孟钟听到这,地环视了四下一圈,今天来的本地商号,基本都是自己行会里的人,没什么人敢跟自己叫板,这些人未来都是自己的下家,没竞争就没压力,他想了一下得意地道:“大人,这水晶镜我每月承销10面,共计160面,这湖广您就交给我吧,保证为大人分忧。”说完洋洋得意地看了一下在场众人。 孟钟话音刚落,王之桢冷笑一声道:“孟掌柜刚才一番慷慨陈词,我还以为能卖多少,唉,原来只有10面,想来湖广十府之地,一府才能卖一面,这个牛皮吹的,我都替你脸红。” 孟钟怒道:“怎么,小心行得万年船,我先买这么多买着,如果销路好,再多进就是,我湖广的家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说完,孟钟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抱了抱拳,道:“各位承让,那小弟先下一城了。” “孟掌柜急什么,你这自说自话的好不热闹,不过这湖广的水晶镜的生意,也未必你就能拿走啊。”众人都不用抬眼就知道这是王之桢在跟他抬杠。 孟钟道:“王掌柜,不知何人要跟我争这承销权呢,难不成是阁下?” 王之桢道:“为何就不能是在下呢?” 孟钟奇道:“阁下在湖广又没有开店,你和我争这承销权作甚?” 王之桢笑道:“孟掌柜说的不错,要是比店铺数量,在这湖广地面上,我确实不如您,但是刘大人可没说谁的店多谁赢不是?我大可以把镜子先买下来,再卖给你呀,当然,如果天和号不愿意做我的下家,想来也有别人愿意做这个生意,我过个手赚两成利不算过分吧,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实在不行,我就自己来开店也未尝不可呀,谁让我银子多呢?再说这南直隶的地盘我是要定了,就算湖广卖不完,我也可以拉到那边去卖,也没说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众人一听,心中都是一动,这王之桢虽然尖刻,但道理却是不错的。 孟钟脸色一变,道:“你待怎样?” 王之桢不再理他,转头对着计数的师爷道:“劳您大驾帮我记上一笔,这水晶镜我每月额承销20面。”说着瞟了一眼孟钟,只见他脸色通红,张了张嘴,一时却没说出话来。王之桢这一下可真是厉害,在湖广的地盘上给了自己一记闷棍,且不说这利益二字,如果自己不还击,面子也就丢光了,以后这行会怕也不会再认自己这个老大了。但是对方一下子就加了一倍的量,你让他猛然间再加,可就有点为难了,不过孟钟看了看身边的同党,最后一咬牙道:“30面!” 王之桢想了一下没再跟,他是比孟钟有钱,但是如果过多在湖广消耗,一会怕是自己的老窝南直隶不报,毕竟这个楼里卧虎藏龙,那郑家的家底就深不可测,还是留一手的好。 孟钟看看王之桢不再说话,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道:“还有哪位朋友赐教?”众人都纷纷不语,孟钟这才暗松一口气,抱了抱拳。刘刈适时说道:“这一局天和号赢了,记下。” 对于一上来就有这么浓的**味,刘刈是很满意的,他暗暗佩服马克思的那句话:商人为了50%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为了300%的利润就敢冒着上绞架的危险。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证。 孟钟虽然赢了一阵,但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报出30面这个数,自己心里可没多少底,无非是在面子的压力下,想先声夺人,给自己的字号长个脸,当然,也是为了讨好这个新任的宁南伯,以后好做其他生意,谁知被王之桢这个搅屎棍把自己架在了火上,这生意自己可是不敢毁约的,那样一来,可就前功尽弃了。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行就往其他下家多压一些货,如果实在是剩下卖不动的,大不了放家里存着,以后当礼物送! 镜子的生意整整抢了半个时辰,才告一段落,王之桢以60面的代价,取得了南直隶跟浙江的承销权他所在的地区,他所在的地区,那是权贵富人最多的,郑森以50面拿走了福建广东,其他几个省贡献一个比一个小,但就连最少的云南,也贡献了5面。 仅这一轮下来,就价值350万两白银,左梦龄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肉跳,就这么短短的两炷香的功夫,比他爹三年划拉来的钱还要多,这简直是比抢还快啊,真相是做梦一样。不过他的梦还远没有做完呢,众人满以为镜子的事儿已经结束了,郑森却又说话了:“刘大人,但不知这海外能不能卖呢?” 刘刈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这郑家的生意大都不在大陆上,北面的日本,南面的南洋,才是他们真正的藏金屋,尤其是他们可以通过南洋把大量的商品卖到西亚跟欧洲,哪里才是真正的富庶之地,大航海时代把大量的财富集中到了这些地方,他们远比大明要富庶,不赚他们的钱那才是亏了。 刘刈笑道:“当然可以。” 郑森道:“我家愿每月加定15面水晶镜,帮大人把生意做到万里之外。” 刘刈摇摇头,郑森道:“难道大人嫌少不成,那20面如何?” 刘刈仍是摇头,一旁的左梦龄心中大为不解,这外洋蛮荒之地,能收到这么多生意,已然不错了,怎么大哥就是不答应呢? 郑森反问道:“那大人觉得多少合适呢?” 刘刈伸出一个指头道:“最少80面。” 郑森笑道:“大人的胃口好大呀,怕是我郑家吃不下反倒撑着。” 刘刈道:“天下之大,你郑家是最清楚的。不说远的,就说眼前的东瀛,百年战乱早已结束,德川家建立幕府也已承三代,天下前所未有的安定富足,而且以大明产物为尊,日本盛产白银,仅本州的石见银山一座银矿,一年出产的白银就有百万两之巨,我大明极盛时一年也开采不出如此多的白银。而这仅占日本银产量的不到四成,再说这南洋,番商遍布,可将货物直通欧罗巴洲,那里富国林立,就以西班牙国为例,他一年的白银收入又比日本多三倍不止。这样的强国在欧罗巴洲少说也有七八个,你说我以80面水晶镜就把如此富庶之地交给你郑家,难道还不是白送一般?。”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虽然也有人听说过远洋之外有红毛番,舍得花钱卖大明的陶瓷锦缎,却一直把人家当蛮夷对待,想来对方富庶也必远不如我天朝上国,今日听闻刘刈一席话,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世界之大,实在是远超自己想像,也有人以为刘刈实在信口开河,并不以为然,但这些人看到郑森的反应却心里都是一翻个,只见郑森此时正直愣愣地看着刘刈,过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对着刘刈施了一个礼,道:“我郑家以远航为傲,本以为对四海之外最为了解,谁知今日闻君一席话,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人对洋夷竟然了如指掌,远胜于我,在下佩服之至,但愿有生之年能常得大人教诲,大人所要的数量,我郑家答应了。”想了一下,郑森继续道,“不过大人时才说您还有比这更大的镜子,但不知能有多大?” 刘刈笑了,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啊呀,具体尺寸么,我也说不太清楚,大概其有眼前这面水晶镜十来倍大吧,怎么说吧,立在地上的话,可以照下一个人的全身。”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那郑森急道:“大人可是取笑么,天下哪有如此大的镜子?” “怎么公子不信我的话?” “那倒不是,敢问大人,可否给我们开开眼见识一番?” 刘刈点点头也不多说,对着楼梯口的左贵道:“把东西拿上来吧。” 片刻之后只见两个军兵抬着一块锦缎遮盖的庞然大物走了上来,直走到刘刈身边,才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立在地上,刘刈撤去蒙布,却见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幅面之巨,比刘刈所说只大不小。 一众人无不惊得掉了下巴,也顾不得身份,纷纷围上来细细端详,楼上顿时就乱了起来,一百多人虽然不多,但能挤到镜子前面的也就是五六人的样子,大家不由你争我夺,甚至吵嚷起来,刘刈笑着旁观,也不制止,偶尔还给众人介绍两句。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样子,众人才在知客的支应下回到座位,但眼睛却不愿离开那面大镜。 刘刈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也不说话,此时还是孟钟最性急,打破了话匣子:“大人真乃神人,但不知此镜肯割爱否?” 刘刈皱了皱眉:“这东西做起来难得紧,诸位也知道,但凡是要精工巧匠做的东西,大一倍可能难十倍不止,这东西我本没想拿出来卖,主要是怕太贵了,不好找主顾。”刘刈之所以这么说,除了有欲擒故纵的意思以外,也是一种定价思路,他可不想把穿衣镜的市场一下子就给做烂了,这东西价格定低了,就会抢小尺寸镜子的市场,穿衣镜必须要抬高身价,买的就是一个身份脸面,所以不求多,但求贵! 孟钟殷切道:“大人说的是,不过生意这东西只要有人买,我们也想多推推,贵不怕,什么价都可能有主顾,您说呢?” 刘刈要的就是这个台阶,他点点头道:“们掌柜说的也有理,诸位也是这个心思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刘刈只不过是要众人配合走个过场,不过这个姿态还是要拿的,为的就是抬价。果然孟钟急火火地道:“大人就别犹豫了,您快给个价吧,大伙这心气儿都高着呢。” 刘刈故作为难地皱眉思考起来,半晌都没报出个价来,众人心急火燎地看着他在那里扒拉着手指头,最后停了下来,还是不说话,眉头也不见松下来,郑森见众人不敢开口,于是主动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说出来大家也可以帮您参详参详。” 刘刈摇摇头:“我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主要还是觉得太贵了,怕为难了你们。” 郑森道:“大人且说来听听,没准我们觉得不是问题呢,就算是买不起,我们直接说就好了,也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刘刈这才像是放下了包袱一般,点点头:“我算了一下,这大镜子怕是没两万两买不了啊。” 郑森闻言倒是松了口气,他还道刘刈会爆出什么离谱的价来,这镜子在他看来,二十倍于小镜子,一点都不算过分,这就跟人参一般道理,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大一号贵上几倍都是合理的,更何况是大了这么多,这就是稀世奇珍,卖到红毛番那里,赚一倍也很轻松。想到这,他一挺胸脯道:“大人莫要担心,这镜子我一年要20面,越早交货越好。” 刘刈故作为难到:“这镜子做起来废品很多,成功不易,我也不知做20面要多久,可能不会很快。” 郑森道:“不妨事,大人随时做好我随时提货。” 边上的王之桢一听,感到了话音不对劲,他忙道:“郑公子这是抢生意么,大人做多少你都先要了,那我们怎么办,我要是也要20面,是不是也应该公平提货呢?” 刘刈道:“二位莫急,公平肯定是要的,我也不知能做多少,但是不放先报个数,到时候我按照比例一批一批地出货就是。” 第三十二章金山银海 穿衣镜最后报了80多面的样子,买的最多的是王之桢,在他看来,天下的富豪权贵大都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这些人来说,送礼事件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儿,这镜子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们的最佳选择,当然也是赐给自己的,忙到这个时候,楼上虽然热闹,但是也仅限于商人们,那些军阀的代表虽然看到这些宝贝,也觉得挺有趣儿,但总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乏味了,好不容易挨到镜子分完了,夜已经很深了,有些人都开始打哈欠了,可商人们眼下兴奋劲儿还没过呢。 刘刈这才一脸歉意地道:“也一不小心,天色就这么晚了,各位将军可吃好和好了?” 一众武将连连称谢,刘刈笑吟吟地指着盒子里的一个小瓶子道:“今日我等备下的礼盒中,有两样礼物,除了这镜子还有一样,可是专门为诸位袍泽准备的。” 其实不需刘刈说,在座的所有人都早就看见盒子里除了一面镜子,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那瓶子做得规整透亮,难得的是只有一个拇指大小,当真是个稀罕物,要不是提前见过水晶镜,那当真也能当人唏嘘不已,不过即便如此,这小瓶子的精致程度还是让很多人叹为观止。瓶子里面是一些黄色的粉末,显然这东西肯定比瓶子金贵,左家肯定是不能做买椟还珠的生意,但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此时刘刈也不打算卖关子了,他已经有点累了。他指着盒子里的那个小玻璃瓶道:“各位请上眼,这个瓶子里放的,乃是咱们武人最重要的东西。” 翁之琪捏着那个小瓶忍不住问道:“大人是说,这东西比水晶镜还要金贵?” 刘刈点头道:“金贵不金贵倒不是最重要的,请问将军,您说一个人的命值多少钱?” 翁之琪一愣,紧接着就明白刘刈的意思了:“难不成这东西可以救命?” 刘刈笑道:“不错,这瓶中所装的正是救命良药,名叫还魂散。” 药这东西,名字往往起得都有点夸张,就比如说十全大补丸,你说真的全吗,也不好说,但人家都这么叫的。众人听了刘刈的话,又看看手中的小瓶,心道:这瓶子甚小,里面的粉末怕是连一钱都不一定够,不论是什么良药,就这么一点点又能管多大用,就算是你用九两一棵的百年山参磨成面晒成粉,这么点下去,怕是连一盏茶的气都吊不住,还能还什么魂呢?不过这颜色看着倒也确实像是山参粉,即便如此,这么点你有能卖多少钱?不过转念又一想,今晚看到的怪事已经很多了,也没准这药有什么邪门之处,不妨听听看好了。 刘刈看了看众人的目光,说道:“一个月前,我贤弟宁南伯在外出时,遭歹人偷袭,此人是谁我就不说了,想来大家都能猜到,当时贼人在近处以硬弓重箭突袭,幸好有护卫舍身相救,替我贤弟挡下了一箭,但此人肚腹不幸被射穿,时值暑热,当天伤口就已溃烂,紧接着夜里就烧得不省人事了,诸位都是久经战阵的,依你们说,这人还能有救吗?” 一旁的郑森摇头道:“如大人所言的话,那十成十地死定了。” 刘刈道:“可这人现在还活着,而且正是此药救了他的命。” 众人闻言,就像听狐仙鬼怪一样,大眼瞪小眼,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一个武将甚至直言不讳道:“大人莫不是看着天色已晚,怕我等困倦,讲故事消遣我们呢吧。” 此人话应刚落,就听腾腾腾脚步声响,一个人从楼梯口走到了刘刈身边,对那人喝道:“休得多疑,我家大人所说句句是实。”说话的人正是左福,此时的左福的伤势已经好了九成了,行动坐卧都不成问题了,只等伤口落痂就算是痊愈了。近日刘刈特地安排他来到酒楼,就是为了应对嘴上说不清楚的事儿。 那人“切”了一声,颇不以为意,那意思很明白,你当然要向着你家主子说话,但那又管什么用呢?左福见那人不信,颇为着急,他也顾不得许多,三两下就脱了自己的上衣,众人初始还不明其意,等到左福把上身裸露出来,才大吃一惊地发现,他肚子上有一处可怕的伤疤,呈三棱状辐射,赫然就是箭伤,从三棱伤口边长约有一寸,显然射中他的那支箭,箭头尺寸颇为可观,当是重箭无疑,伤疤的中心还结着黑褐色的痂,边缘已经长出了粉嫩的新肉,显然是受创不久,刚刚长好,左福转过身去,众人看到他背后对应的位置也同样是一个刚刚愈合的三棱创口。那个鄙夷的将官见了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细细察看,不看则以,看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伤口确实是新的,也就是个把月的事儿,这暑热难耐,又伤得如此重伤,就是一头牛也死定了,你怎还会活着,难道你是鬼不成?” 左福怒道:“你才是鬼!”说完又转念一想,武夫大都直言快语,说话不过脑子,此人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换做是一个月前的自己,怕也是这般模样。想到这,他收起怒意,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经历,左福读书虽然不多,但是讲故事还是颇有一手,抑扬顿挫,悬念横生,不时还添油加醋,故事讲得甚是离奇,若不是见到了伤疤又有镜子做铺垫,估计也没人能信,但是恰恰是这些实证,最后又让人心服口服,不得不信。 那武将听完呆立半晌,蓦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问他这是为何,却见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非是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运气不好,我本来还有一个亲兄弟,当年一同投军,前年他在济南府守城时,不幸中箭,那位置情形整合眼前这位兄弟一样,也正是暑热时节,他先是伤口流黑血,接着就烂了,流出黄水,当晚就烧糊涂了,我守了他三天,找尽了城中的名医,他们见了只是摇头,连个方子都不肯开,到了第三天夜里,我兄弟终于熬不下去了,他狠命地吸着气,生怕憋死一样,最后紧紧抓着我的手,死在了我的怀里。”说到这那人不由泪流满面,嚎啕痛哭,听得上百号人都不禁心中恻然,尤其是那些行伍出身的人,又有几个没有过失去同袍手足的经历,一些不由暗自点头,心里各自想着伤心事。 那人嚎了一阵,才哽咽道:“如果我能早认识刘大人两年,想来我那兄弟也可逃过一劫,将来手足俱全,也可在爹娘膝下承欢尽孝。” 众人心想,这人虽然粗鲁,却是一个孝子。左福也不再恼恨眼前这个汉子,安慰了他几句,扶他坐下。 翁之琪插言问道:“但不知这还魂散都有些什么功效?” 刘刈道:“不论多重的外伤,只要不伤及要害脏器,立时不死,都可挽回,瘟热疫症,也能回天。”刘刈说的这几样,都是感染症,在抗生素诞生之前,都是十有八九要死人的,他这句话虽然不长,但几乎是把八九成会死人的急症都含进去了。 郑森不禁动容道:“如此说来,这药确实是保命神物,如果有他,岂不是人人都可尽享天年?” 刘刈道:“公子所言不错。” 郑森继续问道:“此药确实无比宝贵,一瓶又可以救所少人?” 刘刈道:“若是温热疫症,这一瓶大概可以治两次,若是外伤溃烂,最多只能够一次之用。”众人一听,依然明白,对于刀枪剑伤来说这一瓶药就只能救一次命。 翁之琪道:“我江北四镇,眼下首当其冲,直面清军,大战一触即发,不知多少人要死于伤病,这神药既然有回天之术,可否卖一些到军中,也可安定将士们的心。” 刘刈就等这句话呢,他叹口气道:“翁将军说的是,只不过此药制成不易,材料世上难寻,所以么,这价钱可不菲。” 翁之琪急道:“多少银子,大人说个数。” 刘刈不说话,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 郑森道:“一两银子?” 刘刈摇摇头。 “十两?” 刘刈仍然摇摇头,然后道:“非一百两不可呀!” 翁之琪闻言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这个价格也不是绝对买不起,至少自己跟亲故们是可以保证用得上的,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忧的是士卒们是不太可能用得上了。不过自己的命总是最重要的,所以总的来说,翁之琪还是喜大于忧的。他咬了咬牙道:“这东西,我们要两千瓶,不知有货么?” 刘刈故技重施,凝眉缓缓道:“眼下我手上没多少,这东西制作不易,不过既然翁将军要,我尽全力做就是,做多少我就先交多少。” 刘刈话音刚落,其他几镇人马的代表就不干了,这个要一千瓶,那个要五百,都催着刘刈优先出货,刘刈当然是来者不拒,都先记了账再说。不过要说买得最多的,却不是这些将官,而是郑森,他一个人就要了五千瓶,在他看来,这不但是保命的东西更是换钱的好货。在他的带动下,商人们也都进了些,他们大都不是买药的,不过尝试一下也是可以的,再说囤一些保命也很重要。 天到亥时,刘刈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酒宴,差不多640万两银子的生意被定下来了,一个月以后,最少能收到60万两,仅这一项,刘刈建设汉阳的的费用就全收回来了。不过他知道还有其他的钱也能赚到,那就是山西范家的,酒席眼上,刘刈一直在瞟着他呢,众人买镜子的时候他们虽然也好奇,但是明显没有出手的愿望,而当青霉素登场以后,他们的欲望明显被勾起来了,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跟一帮明军将领争夺而已,搞不好会挨打的。刘刈估摸着他们会私下来谈,清军的需求也会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只要有钱,刘刈都想赚。 生意谈完,酒宴散去,刘刈还有一件事儿要做,他顾不得疲倦,派人把郑森请到左府,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郑森本来已经躺下了,但听说刘刈来请,马上就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就跟着来人走了。 他一进左府,就看见刘刈笑眯眯地站在庭院里等他,郑森赶忙上前施礼,态度甚是谦恭。刘刈满意地点点头,对郑森道:“冒昧请公子前来,如有打扰,还请海涵。” 郑森最这刘刈走进屋中坐下,但见刘刈从身旁的几案上又拿起一个盒子放到郑森面前,说道:“我与公子神交已久,今日一见如故,特意给公子备了一份薄利,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郑森见对方对自己另眼有加,心中甚是欢喜,今晚眼前这个人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异,不过这盒子看着跟酒席宴间送出来的也没什么两样,难不成多送了一份不成? 刘刈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这礼物可刚才的不同,公子不妨打开看看。” 郑森等的就是这句话,人家不说话,自己怎么好意思当着对方的免拆礼物?他表面虽然矜持,但刘刈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盒盖,但见里面满满地塞满了酒盅大小的小玻璃瓶子,粗粗看去有五六十个之多,他拿起一个看了看,但见里面装着很多白色的像米粒一样大小的东西,每个瓶子里约么有百十来颗的样子。郑森看得一头雾水,抬头看向刘刈道:“请问大人,这瓶子里装的是何物?” “药。” “何病需要此药?” 刘刈并不答他,反问道:“请问公子,你家以远洋为生,长期居于海上,会不会有水手齿松牙脱,体肿生疮,不治而亡?” 郑森点头道:“先生这也知道,这海上行船,最怕的就是这种病,只要得了,几乎就有半数要死,都说这是对妈祖娘娘心不诚,以致不受庇佑,被海里的妖魔吸了魂,我家军卒伙计数万,每年都会有百十口死在这种怪病手里,因此每次出海都要虔诚斋戒,供奉妈祖,福建广东沿海,也有不少做海上生意的人,每年死在这病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顿了一下,他继续道,“难不成先生这药就是治这病的?” 刘刈点头道:“不错,此药叫做定海丸,有了它,出海的时候,只要隔三差五吃下一粒,不管妈祖娘娘管不管,我都保你的人安然无恙!” 郑森喜道:“如此真实太谢谢大人了。”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问道,“这么多药,都是送给我的?” 刘刈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郑森施礼道:“多谢大人,这箱药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呢。” 刘刈心想,这一箱虽有几千颗之多,但是福建水师要是人人出海都服用的话,恐怕十天都撑不下来,到时候,你还得向我买,这不过是试用装罢了,你发得大手大脚,用惯了,买起来也只能大手大脚,到时候羊毛还得出在羊身上。 夺走郑家水手的疾病正是败血症,这是中世纪前水手的常见疾病,经常致人死命,而刘刈送给郑森的就是维生素C而已,这一箱,也不过就是打印机几分钟的产量罢了。 郑森犹豫了一下问道:“但不知这药多少钱一瓶?” 刘刈道:“既然是送的何必问价?” 郑森笑道:“我是想再多买些回去。” 刘刈心想:我可不能告诉你,要不你回去就舍不得给下面的水手吃了,他笑道:“你想买我暂时也也没有了,我一共就做了这么多,都给你了,以后要是不够,再找我商量价格吧。” 郑森不好多问,只好道:“那就多谢大人了,我郑家感念您的恩德。” 刘刈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心想,你既然把杆子递过来,我要是不爬可就亏了,他摆摆手道:“我跟公子是一家人,不要见外,以后没准还要麻烦你们呢。” 郑森一听,赶忙道:“大人如有差遣,我定当全力以赴。” 刘刈忙道:“好,公子快人快语,真是同道中人!”停了一下,他又继续道,“我最近想要一些人,不知公子有没有门路。” 郑森心想,我家又不是捕快,怎么找人的事儿也来问我,虽这么想,但却露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道:“但不知先生要找什么人?” “我听说在广东的壕镜、新安,还有更远的南洋,有大量的红毛番,这些人大都会讲汉话,可是这样?” 郑森抱拳道:“大人胸有四海,当真让人钦佩,这些地方,却如大人所言,有很多红毛番都会说流利的汉语。” “我想在这些通汉语的红毛番里,招募一些读过教会学校的人,到我武昌府来。” 郑森想了一下道:“这样的人倒是不难找,尤其是传教士,他们都在教会学校读过书,但不知我怎样劝说他们到武昌来?” “钱!这些人大都是来东方淘金的,也有些是来避祸的,眼下欧洲正值战乱,很多人都在远离,这些人里混得好的毕竟是少数,你对他们说,凡是愿到我武昌府来做事的,我一年给一百两银子,外加一套宅子,本事大的另有奖赏,另外,你帮我找到合适的人,我另有答谢,你每帮我找到十个这样的人,我就送你一箱这治水手恶疾的药,如何?”刘刈所说的战乱是指三十年战争,这场欧洲历史上的第一次大混战已经延续了二十多年了,几乎进入尾声了,整个欧洲几乎没有一片净土,数百个城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大量的人口跑了出来,东方正是他们避祸的天堂。 郑森心想:这生意对我郑家倒是易如反掌,这药可比金子重要多了,毕竟人命关天,这样的红毛番,多了不敢说,几百个还是能找来的,换来这药,不但可保郑家水手性命无忧,还能跟洋人换大钱,何乐而不为?想到这,他心里一动,对刘刈道:“大人有恩于我郑家,帮大人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帮大人找些许人还要跟大人要好处,那人也忒小看我郑家了。” 刘刈心想:难不成你要白帮忙吗?正想着,却听郑森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大人要的人我一定帮您找,这药我们也不白要大人的,我们照价付钱,只是只要我们帮大人找一个月,那么这个月,您这定海丸您就只买给我一家如何?” 刘刈这才明白郑森的想法,看似大气,实际上所图更多,想要这维生素C的独家销售权,想来这东西也就你家想要,别人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远洋船队,我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好了,刘刈想了一下道:“也好,不过我着急找人,就不跟公子按月算账了,你我做个约定好了,你每找30个人,我就给你郑家一个月的独销权,招满300个,500我就给你两年的如何?不但如此,我也不要你的银子,这样可好,一瓶定海丸我只要你一两银子即可,你看如何?” 第三十三章人贩子郑森 刘刈说出来的价在郑森的心里,那这可是今晚他听到的最良心的报价了,为了这个价格,他也要尽快把这五百个人找齐,省的夜长梦多,眼前这个财迷再反悔了。郑森点头道:“就依大人所言!” 要说来,这绝对是一个双赢的买卖,首先对郑家来说,少死人不说,眼下正是欧洲大航海时代的**期,所有国家都面临着坏血症的威胁,有了这种药,那就意味着大把的银子,刘刈买给自己1两银子1瓶,自己转手就可以买五倍甚至十倍的价,到时候银子数得只怕都要手抽了。而对于刘刈来说,这一段在汉阳搞的大建设让他颇有心力交瘁的感觉,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带去的这些人的知识水平太差,甚至可以说就跟没有一样,半数以上都是文盲,更不要说数理化常识了,自己又要规划,又要制造机械,还要负责安装调试,调试完了匠人们使用起来都很困难,要知道,刘刈搞得那些机械,都已经属于很傻瓜化的东西了,他实在是没辙,也能天天去做基础培训,关键是,时时刻刻都在出问题,搞得自己疲于奔命,关键还要负责练兵,他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非垮了不可,现在想到人才二字眼睛都红。要论这个时代最好的科技人才,可能就要数西方的传教士了,因为他们基本都是教会学校毕业的,而教会学校是当前最好的科技学院,就相当于后世的常青藤跟剑桥牛津,要知道剑桥就是一所教会学校,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再过二十年,牛顿就要从那里毕业了,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除了天分,还多亏了教会学校,在那里,他打下了坚实的数学、几何学还有物理的基础。今晚刘刈最想要的还不是那些银子,银子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当务之急,只要人才足够,银子早晚都是自己的,而郑森才是他今晚最重要的客人,他将是自己未来核心的猎头代理人。郑森为了讨好刘刈,这些维生素C基本就算是半卖半送,当人情豁出去了。 郑森只睡了两个时辰,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往回走,不过并不是去福建,而是直接开船去了壕镜,也就是后世的澳门,那里是最近,而且会将汉语的红毛番最密的地方,因为此时澳门实际上被葡萄牙租借已经有快一个世纪的时间了,说来着也是一件很狗血的事情,本来是葡萄牙商人为了方便对华贸易,私下贿赂当地官员,以求能租个安身存货的地方,结果那贪官东窗事发,怕被追求责任,就把这笔贿银交了公,结果私人许诺就成了**行为,葡萄牙人就这样名正言顺地拿下了这块殖民地。一百年来,这里已经成了他们跟明朝贸易交流的桥头堡,精通汉语的大有人在。 郑森催动快船,昼夜不停地跑到了壕镜,五千里水路,他只用了二十天就赶到了,这里也是郑家的势力范围,他一上岸,就调动当地的自家人马,四处张贴告示,同时沿街拉人头,只要是合格的红毛番,马上就给你做思想工作,告诉他们武昌是多么繁华,那里的钱是多么好挣,而且许诺只要肯去,马上就给十两银子,而且如果到了地方不喜欢,还免费给你送回来,十两银子也不往回要了,就这么连哄带骗地,郑森一个月以内就给刘刈送来了二百多人,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传教士,郑森一起送到武昌的还有十万两白银,刘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交了十万瓶维生素C给了郑家。这东西对航海者来说乃是至金至贵的,趁着眼下刘刈开价低,那是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只怕刘刈交不出来那么多货而已。 对于郑森送来的人,刘刈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们全都满足自己的要求,看来郑森是花了心思甄别的。一番交流之后,刘刈惊喜地发现,这其中竟然还有五个人是笛卡尔的门生,他们在基础科学的造诣上,令刘刈这个理工科的博士生都赞叹不已,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科学家,教会学校毕业的高材生都属于能力十分全面的人才,都是万金油。刘刈对几个学识尤其高超的人,就跟捡到宝一样,当天就带着他们来到了武昌城去见左梦龄,这几个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都市,都很高兴。这一晚,刘刈跟左梦龄深谈到了很久,他给左梦龄讲了很多知识的重要性,左梦龄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他知道,凡是这位大哥重视的,就一定是重要的。 刘刈见左梦龄有些开窍了,才把那五位学者叫进来,公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在武昌城内建立一个高等学府,定名为湖广学院,初期规模有限,湖广学院每年招生一次,学制两年,主要学习内容照搬西方大学的科目,主要有数学、几何学、逻辑学、地理等等,但是要去掉神学跟历史这两部分。这个时代鼎鼎大名的剑桥三一学院,学制是三年,其中一年主要是专攻神学,修辞学这一类文科知识,剩下的两年就是硬知识体系了,刘刈等于是抄了个捷径。由于牛顿才一岁多,力学体系也没有成型,所以还谈不上物理学,但这恰恰是最重要的,刘刈决定学制的最后一学期,自己亲自参与这门课的教学,教材也由他自己编辑,反正他的书库里有的是这类东西。不过这至少是一年多以后的事儿了,现在他太忙,可没回时间。他要求左梦龄在武昌城内拨出最好的府邸来作为校址,并要有配套的住宅跟生活设施,这几位学者还有未来将要调拨过来的其他讲师都要给与最好的生活条件,切不可怠慢,要有专人伺候。另外这些人每人每月发十两银子的基本生活费,另外根据排课多少,教材的编纂翻译量,学生考试的状况,另行追加所得,那五个科学家开始的时候听说不让宣传神学,心里老大不愿意,但是听到吃住佣人都有,而且还都是最好的,而且还有颇为不菲额外奖金,心里的不满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刈接着又提出了由五个人做轮值校长的想法,周期是一年,往下,他们又商量了具体的招生方案,前期工作计划,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刘刈回到汉阳,他对剩余的洋人进行了一番考试,主要是针对数学跟几何学的,这些人基本对此都不陌生,但也分高下,刘刈选拔了一半相对优秀的,给出了六两银子的基本生活费、生活条件从优,课时费单算的许诺,把他们派到了武昌,作为讲师资源使用,他们第一阶段的工作就是协助五位学者编译教材。另外抽掉了三十人在汉阳跟武昌府城里了技术学校,目的是短平快地培训技术工人,只要年龄不超过三十岁,且识字就可参加培训,学制三个月,主要教授简单的算数跟几何基础。经过培训的人有资格到汉阳工作,薪水二两银子起步。其他人大多都分到各个个工业区做主管,待遇也都有五两银子,而且吃住全免,绩效另算,这些人本来对内地之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实在不行,还可以替教会免费趟趟路,谁知到了这里,不但经济上得到了满足,也就断了回去的念头。 刘刈两次回到武昌,时间一直安排得很满,一方面他确实要做的事儿很多,不得不抓紧时间,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瑾儿觉得有时间可以单独相处。每次远远地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自己也很不好受。可是如果给了她机会,恐怕更麻烦,这种事儿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所以只能躲。 两天后,自武昌府开始直到湖广的各个州府,都贴出了招生的布告,宣布湖广学院跟湖广技术学校成立,向各地招募学子,条件很简单,湖广学院不需要任何功名的背书,只要能解《周髀算经》里的题目就可以入学,但年龄上限不得超过30岁,只要通过考试,就可到武昌府进行为期两年的学习,包吃包住,一切费用都由学院出,而且每月还给一两半银子的津贴,每年考核两次学问,成绩达标的,每月增发五钱银子,学满之后,只要能通过最终考试,学校负责提供就业机会,薪金不低于五两每月,不能通过的,可免费再学一年。第一次入学考试将在11月1日在武昌进行,凡是参考人员,考试期间的吃住全免,还可以依据远近领取半程路费。至于湖广技术学校,只要识字就可以,年龄上限35岁,培训期间管吃管住,一切费用全免,每月还有五钱银子的生活补助,三个月学满之后,学校负责提供就业机会,薪金不低于二两每月。这些简直都是前所未有的消息,读书不掏钱还给钱,而且完成学业就有活干,保底的心境就相当可观,尤其是那个“湖广学院”,毕业后的待遇直接就高于朝廷的正六品官员,这种事儿怎么能不让人打破头去争一下呢?但是《周髀算经》多年来都被视为杂学,科举士子们并不重视,精通的人,很有限,你要是考《论语》,湖广怕是会来十几万人也打不住,但是考《周髀算经》就不好说了,不过为了前程,哪怕就是为了那单程的旅费,也要抱一抱佛脚。一时间《周髀算经》洛阳纸贵,一书难求,原来没人买的东西,涨到了200钱一本都抢不到,很多铺子都在加班加点地雕版加印,读这种杂书能不能赚钱两说着,卖书到实现让不少人赚到了。 教育的重要性,刘刈是很清楚的,那是一个政治势力最重要的,只要不遗余力的培养人才,五年就能上一个台阶,要不是现在师资力量太弱,他都想直接搞义务教育了,不过这也只能想想了,那需要太多的专业人才,五年之内能开始搞就算不容易了,眼下力量有限,只能优先搞精英教育跟实用教育。 两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等到湖广学院开考的时候,总共就来了两千五百多人,这其中也有一些就是想占便宜的,不过刘刈倒是并不在乎,打广告还要钱呢,花不了俩钱就能请来人捧场,不亏!最终考试的结果,只有六百多人通过。至于技术学校,则一下子就招到了5000多人,这年头读过私塾的人很多,这里面大多数都穷困潦倒着,这个情况让刘刈有些措手不及,主要是没那么多房子跟教室,不得已临时搭建了很多帐篷,好歹不冷了,也能勉强应付。 汉阳在如火如荼地搞着大建设运动,千里之外的北京也正酝酿着一股新的躁动,多尔衮坐在紫禁城武英殿的皇位上,眉头微皱地看着对面的一众大臣。过去的一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的遭遇,先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大汗皇太极突然去世,这突然的变故,给了在政治上被压抑多年的他一个翻身的机会,皇太极盛年暴毙,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儿子豪格立储的事铺平道路。但多尔衮很快就发现,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缕缥缈的曙光罢了,豪格虽然没有被正式立储,但八旗之中,两黄旗跟两蓝旗坚定地站在他一边,剩下的四旗里,除了自己同母胞弟多铎跟阿济格掌控的两白旗忠于自己以外,两红旗属于中立的骑墙派,不但如此,豪格英勇善战,论勇武自己也不占优势,这就使得豪格在军事上有着很大的优势,如果火拼,多尔衮难以讨到便宜不说,还可能自毁长城,使女真人半个多世纪以来取得的优势化为泡影,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尔衮只能继续隐忍,放弃了争夺皇位,拱手把继承大统的权力让给了皇太极未成年的幼子福临,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此举得到了害怕内乱的满清贵族的支持,使得使豪格被迫退出了皇位竞争,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其实多尔衮暗中胜了一招,原因很简单,首先就是取得了贵族们的好感,在人脉竞争上,进一步缩小了与豪格的差距,另外,也是更关键的一点,他是福临的叔叔,而豪格是福临的哥哥,福临的登基,就使得自己的身份明显跟豪格拉开了距离,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长辈的身份取得摄政王的称号,这是他在权力的争夺上占据了先手,皇帝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傀儡,自己有了权力,再慢慢收拾豪格也不晚,到时候还是有曲线救国,亲身登基的机会。 豪格在这次斗争中,吃了大亏,这不禁使他恼怒万分,甚至后悔没能当机立断,直接动武铲除多尔衮,如果选择了这条路,自己的赢面是很大的,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憋屈。而多尔衮虽然占了便宜,但在实力上仍然无法跟豪格正面对抗。这也让他在欣喜了没多久以后,依然是愁容满面。 时间到了1644年春天,豪格集团内部,出现了一个叛徒,正黄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突然当众告发豪格暗中图谋不轨,辱骂摄政王多尔衮,这件事儿给了多尔衮一个天大的把柄,他马上就借机发挥,想置豪格于死地。但是,豪格的影响力依然庞大,很多贵族反对多尔衮的意见,在万般无奈之下,仅仅以削爵了事。这件虎头蛇尾的事儿,再一次激化了满清两大阵营之间的矛盾,多尔衮颇有一种打蛇不死,反怕遭蛇咬的感觉。正在踌躇间,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到了盛京,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崇祯自杀了,他的儿子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大明突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这个消息使整个满清的贵族们欣喜万分,以至于忘了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内斗,一门心思地思考如何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好从中渔利。 多尔衮在这个时候,为了大局,不得不暂时化解跟豪格的矛盾,因为如果豪格作对,满清就无法凝聚所有力量,在这次变故里,取得最大化的利益,他不得已伸出了橄榄枝:只要豪格放弃前嫌,积极配合,就答应恢复他的爵位。 四月,满清决定向山海关方向集结主力,随时准备趁虚而入,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留意保护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留在北京的家人,以至于手下对吴家进行了拷掠跟迫害,吴三桂的父亲吴襄遭了大罪不说,他的小妾陈圆圆也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霸占,这就使得吴三桂不论从情感上还是面子上都失去了投靠李自成集团的可能性,在颜面与生存压力的共同作用下,他只能反过身来去抱满清的大腿,在接受满清册封的前提下,多尔衮出兵协助吴三桂击败了李自成主力。 在瞬息万变的1644年4月,满清不但拿下了梦寐以求的山海关,而且还得到了可以跟满清八旗相媲美的3万关宁铁骑,捎带手把中原实力最强的李自成政权的主力打垮了,通向北京的大门以外地打开了,通向中原的的道路似乎也没什么障碍了,夺取天下这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也就冒出来了。 五月,满清占领北京,多尔衮的功勋与威望大增,至此,彻底压过了豪格。豪格虽然被恢复了和硕亲王的爵位,但是他知道,自己通向皇位的道路彻底断绝了,他已经死心了,但是多尔衮对他还是不放心。 满清占据北京,意外之喜也带来了一堆幸福的麻烦。首先就是大搬家,有了北京城,贵族们就看不上盛京那一亩三分地了,马上就做出了迁都的决定。几十万满族人开始拉家带口地往花花世界里迁居,然后就是抢房子、争地盘、找女人,忙的不亦乐乎,忙完私事儿再忙公事儿,收编投降的明军还有起义军,扩充汉八旗。再往下就是对于下一步的计划展开了讨论,这个时候,对于满清来说,传统的敌人大明突然消失了,满眼都是形形**的势力,也不知道应该先打哪个好,还是说应该先找个同盟分化一下各个势力,再或者说,先不要树敌,先让他们互相掐,自己先守着,然后在伺机夺取渔翁之利。在这个问题上,满清贵族的思路是高度不统一的,他们各持己见,开始还能就事论事,后来急了,就开始人身攻击,讨论很快就变成了争论,最后就变成了骂战。 说句实话开始的时候,多尔衮对这件事儿也是十分犹豫的,他一时也难以看清各个选择的利弊,但是随着几个月过去,他逐渐看情况了端倪,一个严重的问题,逼得他已经没有选项了,那就是粮食! 中原两年灾荒,不论是地方府库还是百姓家,都没有余粮了,以往大明是从南方转运粮食接济北方,现在明朝已经缩到南边去了,这样一来,对于新成立的弘光朝来说,北方的包袱算是甩给满清了,粮食也不用再往北运了,可对于满清来说,突然多了十来万汉军降卒,再加上几百万直隶跟山东嗷嗷待哺的百姓,本来就不宽裕的粮食储备,立马就捉襟见肘了,如果等到粮食耗尽了,降服的明军跟百姓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势就会丧失殆尽,所以守是绝对不行的,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方案,成了就可以进取天下,败了,大不了退守山海关,把门一关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总好过坐在这里等死。 多尔衮看明白了的时候,大多数满清贵族也渐渐看明白了,他们知道,现在已经没时间吵嘴了,残酷的现实再一次使他们团结起来,必须得出击了,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先打谁,派谁去打?天下除了满清自己,主要就是三股势力,也就是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张献忠的大西政权,还有南明政权。这三家里只有大顺跟南明是跟满清接壤的,所以也只能在这两家里选,要论实力,这两家都号称拥兵百万,那是旗鼓相当,都比张献忠的大西国强多了。但是具体先打谁,就又出现了两难,因为各有各的利处。首先说这个大顺,他的战斗力原本是要强于大明的,这是一个劲敌,但是刚刚在山海关大战中被满清击败,正是士气低落对八旗军闻风丧胆的时候,此时如果不乘胜追击,以后等李自成缓过劲儿来,那就不好打了,山海关大战,清军的胜利来之不易,要不是大顺军跟关宁铁骑缠斗了大半天,力气都耗尽了,八旗铁骑也不一定就能击败对方,虽说捡了个便宜,但当时都打得依然很吃力,损失也不小。所以,站在满清的角度想,既然要进攻,就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还有一点,就是李自成撤离北京的时候,卷走了这座百年都城的所有财产,大约七千万两白银,这让晚一步进城的满清贵族们眼红得紧,恨得牙根都痒痒,这笔钱比满清三代人扣关劫掠的财富总和还要多!如果能够歼灭大顺得到这笔银子,那相当一段时间,都不用为钱发愁了。但是打大顺,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所盘踞的山西、陕西、河南西部地区都是重灾区,打下来也找不到几颗粮食,光有钱也不好使。 反观南明,钱虽然不如大顺多,但是占据着产粮区,这对满清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最终贵族们一致决定:两个都打,而且是同时打! 第三十四章李自成的窘境 战略方针定下来了,下面就是派谁去的问题了。 在这个问题上,多尔衮用尽了心机,他力排众议,把自己的两个同母兄弟,也是他阵营里最核心的铁杆,阿济格跟多铎派了出去,让他们各掌一路,多尔衮这么做,主要是出于两个目的,其一,给自己的两个左膀右臂增加军功跟威望,第二,通过战争掌控更多的军队,增加对将领们的实际控制力。豪格阵营不是看不透多尔衮那点小九九,但是豪格在政治上正处于低谷期,既没有反抗的力量,也没有那个心思,所以,多尔衮的计划被顺利通过了。 阿济格带领三万满清精兵,外加吴三桂的三万关宁铁骑,尚可喜所部的几万汉八旗,共计十万大军,沿长城向西进攻山西,直捣李自成的关中老巢。另一路由多铎带领,跟随他出征的有孔有德、耿仲明所部的汉八旗,也是十万人马,这一路向南,进攻南明的弘光朝。 这两路人马,其实都暗藏玄机,首先看阿济格这路,就很反常,从历史来看,但凡从中原方向进攻陕西,基本都要取道洛阳,再转向西进攻函谷关或者潼关,但是走条路线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山西要在自己手上,因为从洛阳到潼关是一个狭长型的天然通道,南面是黄河,北面是以太行山脉为界的山西上党高原,如果山西在敌人手上,那么对方就可以随时随地,居高临下,顺风顺水地对自己的侧翼展开突袭,或者是将自己的归路截断,那样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上党号称天下之脊,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帝王在这里吃了亏,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在鼎盛时期曾派名将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带兵从关中进攻河南的郑国,路过这条通道的时候,遭到了来自山西晋国的侧击,结果全军覆没,三名主帅全都成了俘虏。所以争天下必先争上党就成了历史经验。秦统一六国,第一场赌国运的血战就是进攻上党,为此与韩赵联军爆发了著名的长平之战,最终赵军全军覆没,被坑杀40万,主将赵括也死了,秦军自己伤亡也超过半数,整个战役共计死者超过60万之巨,这种惨烈的死伤不仅使天下震动,也是空前绝后的,秦国之所以要不惜血本拿下这里,就是因为非此不能安全地进取中原。往近了说,解放战争的序幕,也是由上党战役拉开序幕的,纵观历史,得上党者的天下,所以,阿济格在山西没有拿下的情况下,没有选择这条道路,而是把长城当做一条军事高速公里,沿着它直扑大同、太原,再继续沿长城向西,最后从榆林转向南,杀奔西安,要说这是一着很高明的设计,简直有纳粹发动闪击战绕过马奇诺防线的神韵,三百年后,胡宗南攻陷延安也走的是这条路,算是异曲同工之妙。走这条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塞外之地不能有敌对势力,眼下漠南蒙古已经从属于满清,所以阿济格这么走一点问题都没有。 反观多铎这一路,看似简单一些,但实际上承担的任务更为复杂,因为他进攻的方向实际是夹在大顺与南明之间,他既要保证拿下南明的产粮区,又要时时注意阿济格的动态,因为阿济格是一路奇兵,随时都有遇险的可能,自己要时时留意这个方向,一旦情况有变,要做到随时能够对阿济格进行接应。多铎出京时,他也被授予了高度的自主权,可以自行判定进攻方向。 十月,两路大军先后离开了北京,战争一开始,他们打得都十分顺利,多铎连克保定衡水,把盘踞在这里的大顺军打得落花流水,基本占领了北直隶地区,随后一路向南。而阿济格占领了大同太原,半个山西都已经拿下了,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大顺军开始了自西向东的进攻,数万人马沿黄河一路向东,杀到了开封附近,搞得清军措手不及,其实这次进攻还真不是李自成针对阿济格进攻而做出的有计划的反击,而是在阿济格出发之前就定好的一次大规模进攻计划,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加强在潼关方向上的防御纵深,以增加清军进攻的难度,为自己固守关中争取更好的态势。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清军在北面打大顺,而大顺在南边打清军的尴尬局面,说白了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自往对方胸口捣了一拳。 在这种情况下,多铎就不能再继续南征了,因为敌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空虚的侧后方,如果任由其发展,自己生命线跟归路可能被截断不说,辛辛苦苦打下的直隶连同北京城都有得而复失的危险,而且看来这大顺军的军事实力比自己预估的还是要强不少,阿济格一个人未必搞得定。多铎当机立断,先放弃进攻南明,改道向西消灭出击的大顺军,进而扑向潼关。此时阿济格在山西进攻得很顺利,自己进攻潼关的侧面威胁也已解除,可以后顾无忧地向前推进了。 十一月,阿济格的主力军出现在陕北榆林,负责防守关中的刘宗敏急忙带主力北上,刚走到一半,多铎的大军从孟津渡过黄河,杀奔潼关而来,李自成这才意识到,满清对自己的夹击之势已成,关中的刘宗敏孤掌难鸣,他马上带兵自商洛赶到潼关,协助刘宗敏防守关中,十二月二十二日,多铎来到潼关城下,他仰望着高大的潼关,并没有发动进攻,这潼关号称百二雄关,自己一路奔袭,重装备都没有跟上,贸然进攻,不一定打的下来不说,伤亡也必然很大,退一万步讲,就算拿下潼关,自己把实力都消耗在这儿,进攻南明的计划也就基本泡汤了,所以他决定等,等红夷大炮跟上来,这就给了李自成一个喘息之机,不过,也只是一丝喘息而已,一个月以后,多铎的红夷大炮终于到了。当这些巨炮成排摆在潼关城下的时候,李自成就知道潼关守不住了,不但潼关守不住了,就连西安也完了,因为一旦没有坚城可以依托,在短兵相接的肉搏战里,自己的农民军绝对不是满清铁骑的对手。他不想留下等死,就带领主力撤回了西安,只留下七千人守关,1645年正月十二日,多铎以红夷大炮轰破潼关,守将马世尧在大势已去万般无奈的情形下,率众投降,李自成得到消息后,没有做停留,连夜放弃西安,经蓝田关、武关道退向荆襄。 拿下西安的多铎这个时候面临多个选项,其一就是跟阿济格合兵一处,沿商洛武关道追击李自成部,先彻底消灭他再说,但武关道天险密布,易守难攻,打起来很费时日;其二就是回兵洛阳,再向南攻占南阳,配合阿济格从背后夹击李自成部,使他两面受敌,加速其灭亡速度;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把消灭李自成的任务完全交给阿济格,自己继续扑向扬州南京方向,专心进攻南明。再三审视后,多铎选择了第三条路,他觉得李自成的覆灭之时时间问题了,有阿济格在足够了,没有必要在他身上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1645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对于刘刈来说,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重要节日,他并没有给自己放假的心思,不过碍于情分,他大年初一还是回到武昌跟左梦龄团聚了一下,弟兄两个加上瑾儿一家人吃了顿团员,刘刈特地打印了两个玻璃杯送给兄妹二人。左梦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瑾儿显得很高兴,她从始至终都握着杯子,吃饭的时候也没撒手。整个晚饭三个人吃的都很高兴,他们都各自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对于左梦龄来说,未来就是天下的霸主,对于刘刈来说,未来就是改变这个世界,而对于瑾儿来说,未来就是眼前的刘刈。过节就是让人开心的时候,刘刈并没有刻意不理瑾儿,也给他讲了不少好玩的事儿,这让瑾儿尤其感到开心,她不断给刘刈劝酒,喝得刘刈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都要裂开了,不过刘刈还是咬牙爬起来回汉阳去了。 对于整个新兴的汉阳工业区,刘刈只给众人放了三天假而已,实在是太忙了,只能委屈一下大家了,不过他给每个人发了一两银子的过节费,当然管理层会更高一些,就当是给大家的一个补偿。拿了钱的工匠们丝毫没有怨言,反倒喜上眉梢,活了半辈子,大家谁也没有最近几个月手头这么宽裕而且衣食无忧。眼看最冷的日子已经要过去了,温暖即将到来,在过去的近半年时间里,在众人没日没夜的努力下,汉阳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各大厂区以及职能部门已经初步成型。随着一个个工厂开始正式生产,工匠们除了每月一两银子的底薪以外,还能根据贡献程度拿到一定的奖励,平均薪水已经涨到了接近翻翻的水平,这种待遇吸引了更多人前来报名,每天汉阳工业区的门口都排着长长的大队,等待考核录用,武昌城方面也不断运来筛选过的匠人,目前工匠的数量已经有最开始的三万人扩展到了六万左右,旧有的汉阳城城墙被拆除,居民区及商业区得到了快速的扩展,一个原本只有不到二十万人下等府城,已经扩展了五成左右,而且还在迅速增加中,刘刈计划在1645年年底之前,把现有住宅数量扩展到可以容纳十万户四十万人的级别,他的自信来自充足的就业岗位以及砖石、水泥跟钢筋的大量产出。现在的住宅虽然还是用砖砌为主,但是结合料已经改用水泥,这样可以更结实,湖广不属于地震带,所以对于面积不大的民宅,砖混结构已经足够了,而厂房跟基本都使用钢筋混凝土浇灌建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以低廉的成本造出大型单体建筑,而且还能保证结构结实可靠。 当然盖这样的房子就需要有把预制板这样的大型材料提升高度的能力,搞吊车这种大块头的机械设备显然是不现实的,打印机打着费劲不说,组装使用的难度都太大了。刘刈给出的方案是在脚手架上强化出一个承重架,用手葫芦这种滑轮组来解决问题,如果用三个点同时拉起一块预制板的话,三个手葫芦共同作用下,提升十来吨还是不费劲的,十几个人就能完成,对于更大的重量,也可以通过增加固定点跟人力来实现,至于水平方向的移动,那就简单多了,手葫芦这东西,打印起来就很省事儿了,半天就能打上百个。当然这种施工方案就要求预制板的面积不能太大,这倒也简单,可以按照积木一样拼接就是了。刘刈还培训出了两百多个电焊工,打印出了一百多台电焊机以及配套的焊条,这个数量每个月都在增加,制造焊条的机器跟车间也已经在焦化厂开始投入使用了,以后就可以批量化制造了,当然,制造电焊机很不现实,好在这东西打印起来也不是很费时间,这一切都依靠电力。 对于现在的汉阳来说,电力根本不是问题,自己的机械制造局已经可以自行成产蒸汽轮机跟锅炉跟外围设备,核心部件还是由打印机制造,比如转子、叶轮、轴承还有密封圈等等,主要是加工难度跟精度都很高,没办法量产,加工厂的各种车床也都是打印机打出来的,虽然打印机对各元素的打印效率有所不同,但是对于使用量最大的金属部分,尤其是铁铜铅这些中、重金属元素来说,在电量充足的满负荷工作状态下,一昼夜的平均理想打印质量,可以达到10到20吨,当然,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数字,大多数时间,由于各种思考、设计、尝试、其实际打印量连一半也达不到,但是对于刘刈来说已经够用了,有了这个保证,他就可以打印各种生产工具跟机械,而且他还把常用的机床也打印了几台,有了这些机床,就可以生产中低难度的机械制品、生产工具还有复制机床自身,当然这一切都需要高等级的技术人员,至少他们要能看懂图纸跟数字标识,而这一点,刘刈也已经不用操太多心了,他手下的外国知识分子已经有500多人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不过前些日子郑森捎信来说,他郑家势力范围内,能骗的人基本骗得差不多了,以后筛选会越来越难,找人的事儿速度会降下来。虽然人才是永远不够的,不过刘刈倒是不担心,首先眼下已经能支撑系统的运作了。 由于没有合适大小的闲置民宅,刘刈也不想强占,更重要的是,他想时时都处在工业区的中心位置,这样省得跑来跑去,效率高,所以他现在只是在工业区的中心搭了帐篷居住,帐篷后面连着一片二十步见方的帷幕,用来偷偷摸摸地打印那些划时代的东西,帷幕跟帐篷之间有一条通道,也就是说,除了自己,谁都不能走进去。帷幕的四周全天都有人站岗守卫,凡是擅自闯入的人,警告无效的话,都将就地格杀。眼下有大批自己训练的精兵在周围,安全绝不是问题,就是有点艰苦,这年头没有炉子,只能生炭火盆,结果靠近炭火的一面烤得很热,而另一面却很冷,炭火能坚持的时间比较短,一个时辰就要换一次,很麻烦不说,屋里总是重复由冷到暖的过程,一凉一热的很难受,他也尝试着在炭火盆里加上几块煤,因为煤的燃烧时间要长很多。结果呛得受不了,没有炉子、烟囱,用煤还是很危险的,所以只好作罢,有时候写字手都冻得发麻,睡觉也冷得直流鼻涕,不过刘刈并不以为苦,他知道,自己创造的未来就在眼前。 刘刈把自己创立的部门都统一称为“局”,比如电力局、冶金局、焦化局、铸造局、机加工局、机械制造局等等,这些都是生产型单位,另外还有一些基础设施型的,比如矿业局、路桥局、建筑施工局、运输局、教育局等等,未来还将设立的局还有不少,比如设计局、航运局还有商贸局等等,这些局的领导和核心人员一般都是洋人,这倒不是因为崇洋媚外,实在是没办法的选择。 现在的工业区目前最值得欣慰的就是冶金跟焦化这两块,也是他前期最重视的,目前已建成的有400立方米炼铁高炉一座,260立方米炼钢平炉一座,在有足够的焦炭跟矿石的支撑下,每炉每天可出钢水或铁水6到7炉,如果仅仅以炼铁数量计算,每年可产40多万吨,这个数字在后世看来,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厂,但是这已经是大明极盛时期的官产量的40倍都不止,如果用两班倒生产,数量还能再翻翻,不过现在还没有开始生产电灯,夜间生产最早也要夏天才能开始。而且更关键是,这毕竟是工业时代的产物,比起手工作坊式的制造,杂质少,质量高。依照刘刈的计划,铁水产量的一半用于平炉炼钢,也就是至少可以年产20万吨钢材,当然,刘刈也可以通过增加炉子来加大钢铁产量,但是他现在并没有这种想法,因为原料供应是目前最大的瓶颈。首先是矿产量,毕竟很多矿都是按照刘刈给出的矿脉图新开的,还没有进入量产,旧矿也在扩建,一时也不能见效,就算进入量产阶段,光靠人力,产能也不会很乐观,还有更大的难点就是运输,目前湖广车、马、牛、船都很匮乏,光靠人推肩扛可不行,目前运输部已经征调了两百多艘货船,六千多辆畜力车,30000多辆手推车,还有四万多民夫,看似已经不少了,可是面对散布在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一百多个矿点来说,实在是力有不逮。 冶金局目前只生产五种标准产品,分别是生铁、熟铁、低碳钢、中碳钢跟特种钢,所谓的特种钢其实是含有锰、铬、镍的锰钢合金,也就是后世的弹簧钢,这三种矿产相对铜铁要少很多,尤其是铬,中原地区十分匮乏,但幸运的是武昌府刚好有,虽然储量不高,但是对于原始工业来说已经足够用了。当然这种东西是绝不能卖给其他人的。锰钢也刚刚开始小量生产,主要限制原因也是矿石产量不足,煤、铁、铜、锡、铅的获得已经不易了,但是锰、铬、镍就更不是急的来的了,直到1645年年初,才有了小批量矿石的供应,要想量产锰钢,至少还要等半年。 刘刈另一项重点工作就是扩大机械制造局的生产能力,他最近正准备再打印几十台机床设备,准备扩大蒸汽轮机的产量,他给蒸汽轮机设定了三个型号,分别是一百千瓦、四百千瓦跟一兆瓦,最后一种暂时只用于火力发电机组使用,体积稍大,需求量也小,四百千瓦蒸汽轮机可以用于发电机组,也可以用于未来规划的轮船,不过暂时没什么需求,一百千瓦才是问题的关键,它是矿业局的核心法宝,如果每个矿场都能安上一台这种小型轮机,那么采矿效率就会有数量级的提高,尤其是对那些特种矿产,那简直就是一场美梦!当然蒸汽轮机的生产还能有效增加运力,虽然制造蒸汽机车还需要一些时间,主要是铺路架桥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看,但是制造蒸汽船,却靠谱得多,刘刈估计,不出一年,水运的能力就会有数量级地提升,这将会使沿江的矿产更快速,更廉价地运抵汉阳港。 蒸汽机也罢,各种机床设备也罢,除了有钢铁电力煤炭以外,还有一样东西也很重要,那就是润滑剂,对于高速运转的轴承或者传动机构来说,没有润滑油,那寿命就会短得可怜,刘刈最开始打印的发电机是用了猪油做了替代品,虽说不太好使,但也聊胜于无,那东西温度一高就容易氧化,发出阵阵肉香,所以总要续上些新的,但是对于批量化大规模尤其是高功率的设备,动物脂肪就显得很不够用了,刘刈眼下没有什么其他选择,蓖麻油几乎是唯一可用的,蓖麻油的化学性质相当稳定,粘度也不错,是矿物油出现以前,最好的润滑油。刘刈在机械制造局单独开了一个小作坊,提炼蓖麻油并尝试着做聚合加工,提炼出四聚甚至是八聚油脂,对蓖麻油来说,聚合度越高,粘度也就越高,这样的润滑油可以适应更加复杂苛刻的机械。 机加工局的活比较杂,东西看着都比较简单,但是也都很重要,比如说铁钉、螺丝钉、螺丝刀、这些都是工业制造乃至建筑等方方面面最基本的东西,它们看着不起眼,但是工业化的成果都在这些小东西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弹药局也昨天进入试产了,只展开了一条产线,不过刘刈要求他们生产的东西,却令人似懂非懂,尤其对那些没接触过火枪的工匠,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不过有明确的岗位要求,只需要照着规矩来就行了,他们只知道,得好做得多就有赏,做的少就挣的少,做的不合规矩还会挨罚。这些人先是按一定的比例制造**,这个过程是在有一定水含量的条件下,把原材料粉碎并搅拌均匀,粉碎跟搅拌都是用机器完成,在搅拌过程中还要混入一定比例的药水,这种药水很粘稠,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完事之后,这一大坨跟面团一样的东西就被放进一个被称为烘干破碎机的东西,这东西工作起来震动很大,然后在出口就会出现一堆跟粗砂砾一样大小的**团,这些**团被工匠收集起来进入包装线,一大群工人会把这些**用特殊的称量勺挖出来,通过小漏斗,灌进一个油纸包里,再封上口就行了,在包装线的尾端,另一群人会把这些油纸包一百枚为单位装在一个纸箱里,纸箱的另一边装着100颗研磨得锃光瓦亮的铅弹。弹丸的直径是13.5mm。刘刈中午才去看了下,生产的虽然不太快,但是还算顺利,虽说不快,但是也看跟谁比,这条线一共只有三十个工人,在刘刈的指导下,第二小时的产量就已经达到了1000枚,熟能生巧,刘刈有信心,很快,这条线可以达到20000枚以上的单日产量。火铳生产线目前还没有开始启动,原因是因为机床数量不够,目前还要在等待至少10天。 第三十五章甲型火铳 刘刈其实一早就把新式火铳的图纸交到机加工局的负责人的手里了,图纸上标示的名称为甲型火铳,它的口径为13.5mm,身管长99厘米,全长1.35米,是前装滑膛枪,枪管使用低碳钢制造,卧式机床深孔镗床钻孔并抛光。 甲型火铳使用的是弹药局正在生产的分离型弹药,***是纸包装黑**,铅弹为压铸机制造,一版模子就可以压出上百枚,一分钟就可以压铸两次,一台机器一天就可以制造出差不多十万发,刘刈估计,这已经足够两三场大型战役的用量了。 这种枪的原型,刘刈已经通过打印机打出来了,而且进行了充分的测试,甲型火铳的弹丸初速度接近250米每秒,动能接近500焦耳,在这个时代,这种数据已经是其他火铳遥不可及的了,即便对于鲁密铳这种高档货,也有着三四倍的威力。这得益于很多新技术的加成,首先就是颗粒**,它在填装密度基本持平的情况下,燃速可以得到接近数量级的加成,而燃速决定了单位时间**的膨胀做功效率;第二就是加工精度,刘刈设计的火铳身管使用机床加工出来的,而且用镗床抛过光,而且弹丸本身也是经过抛光处理的,这就保证了优秀的气密性,当然,为了方便填装,刘刈留了0.2毫米的间隙,这个间隙也可以有效保障在**残渣污染枪管的情况下,也能正常工作,刘刈对比过传统的火铳,经过他的计算在弹丸出膛方向上,甲型火铳总的漏气面积要小一个数量级,这在大大减少无用功的同时,还能有效增加火铳精度;还有一个关键要素就是刘刈取消了药池设计,不论是这个时代的火绳枪还是下个世纪的燧发枪,都需要在铳管上开口,留一个**池,以方便点火装置在铳管外部将**点燃,这个装置会浪分很大一部分**气体的能量,而且还会熏射击者的眼睛,直到回转枪栓的发明,才彻底封闭了枪膛后部,使得子弹速度跟对人体的干扰度有了质的飞越。 当然,刘刈还不想把撞针跟底火安装到这种低端的火铳上,这会加大铳管跟弹药的加工难度,他选择的方法很简单,直接把打火机的压电打火线圈放到了铳管底部,这东西很小,含引线每个重量也就一克左右,以打印机动辄以10吨为单位的日产出效率,刘刈睡个午觉,就能打出上百万个来,这个关键部件会带来很多好处,除了前面提到的提高初速度以外,最明显的还有五点:首先就是可以大大降低哑火几率,火绳枪每十次击发就可能有两次打不着,这就跟用香头点爆竹一样,经常会出现点不着的情况,而换用点火线圈后,哑火的降到了百分之一以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第二,这个设计也简化了弹药装填的步骤,因为不需要在药池里单独填加**,而且也不需要调整火绳,也没有燧发枪拉动簧片的程序,所以它的射速可以比火绳枪提高将近一倍;第三,由于**填装后不用暴露在外面,因此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恶劣的天气,比如说在小雨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正常射击,而且多大的风都不是问题;第四,就是扣动扳机后不再有点火延迟,火绳枪也罢,燧发枪也罢,**枪管里的**都要从外面的药室里引燃,这就需要一定的时间,一般来说从扣动扳机,到药室的**点燃再到引燃铳管里的**,大于有将近一秒钟的时间,这对于射击固定靶当然问题不大,但是战场上哪有一动不动的目标?射击活动的物体这一秒几乎是灾难性的,而利用铳管内电打火,几乎是无延迟射击,效果显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除了这些优点以外,还有额外的一点,那就是这个模块可以有效防止抄袭,对手拆开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甲型火铳的有效射程是80步左右,也就是100米出头的样子,这个成绩比同时期的火铳提高了30多步,并不是说超过这个距离就没有杀伤力了,相反,即便在远一倍的情况下,也能轻易致人死伤,根据刘刈的估算,即便在150步,也就是200米的距离,甲型火铳弹丸剩余的动能仍然超过200焦耳,这个能量比普通火铳出膛的威力还要大,足以击穿铁甲,而这个时代的火铳,能够穿单层铁甲的距离不会超过50步。但是,由于铅弹是圆形,又没有膛线,基于伯努利效应,长距离飞行姿态难以保证,所以在80步的距离上,子弹的离散度就已经到了半米左右,再远就没法有效击中人体这么大的目标了,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精度了,因为这个时代的火铳,射击精度最大的短板还不来自于伯努利效应,而是弹丸跟枪管的公差,由于还无法有效控制得足够小,所以弹丸在枪管里使一直有横向弹跳的动作,这种动作往往使得弹丸在出膛的一刻,就已经产生了比较可观的偏差,所以40步以外就很难击中人形目标了。 在有效距离之内,甲型火铳跟弓箭的对射下,是有相当大的优势的,首先,一般步弓手所用的弓都不超过一石,如用重箭,到这个距离就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重箭的有效射程一般不超过50步,刚好跟传统火铳相当,这就使得传统火铳对于弓箭的优势不大,而到了70步这个距离,重箭只有吊射才有可能勉强达到,但是伤害力跟精确度都没有保证,如果用轻箭,在这个距离上,精确度虽然好不少,但是也远没有火铳来得好,而且即便射中人体,也只能对无甲或者轻甲单位起作用。还有一点,那就是铅弹的杀伤效果要好远好于轻箭,这主要好还是来自铅弹的变形破碎效应,一颗13.5毫米的铅弹打中人体,那是灾难性的后果,而轻箭射中人体,只要不是中了要害,甚至可能不影响中箭者的战斗力。而且火铳对使用者的体力损耗很小,训练也容易,刘刈有把握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训练出一个合格的火铳手,但是要想训练弓箭手,所需要的时间要长至少二十倍以上,而且还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当然,虽然甲型火铳的射速有了长足的提高,但是对于弓箭来说,仍然慢很多,对于瞄准射击来说,甲型火铳可以做到一分钟两发半的样子,弓箭手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四五倍!不过甲型火铳凭借更远的射程跟杀伤效果,可以做到在人数比对方少一倍的情况下,两列轮流射击就可以轻松压制对手,如果是三列轮流射击也就是所谓的三段击,则可以压制两倍数量的弓骑兵!如果是居高临下的守城战,甲型火铳的有效防御距离可以延长一倍以上,因为此时往往是面覆盖设计,不需要高精度,对于这个时代惯用的密集冲锋队形来说,向着黑压压一大片扣动扳机就行了,200米还是有机会蒙中的,而且重甲兵也受不了。相对于传统火铳几百发弹药的寿命来说,甲型火铳的寿命可以达到2000发左右,其实甲型火铳的性能还可以更好一些的,目前弹丸的初速度已经接近音速了,只要增加***的填装量,加长铳管,射速就可以突破音速,杀伤力还能上一个台阶,但是由于精度无法上升,有效射程不会有多大变化,而且装药量的增加会使膛压上升,为了防止炸膛,就需要增大铳管的壁厚,这就会是甲型火铳的重量明显上升,而且膛压的上升对内壁的破坏也会增加,虽然汉阳生产的中碳钢对于这个时代手工冶炼的熟铁性能要好得太多,但是对于高膛压枪械来说,硬度并不出众,而且更多的**会带来更多的**残渣,也会进一步加速内壁的磨损,所以火铳的寿命会大大下降。甲型火铳的性能对于眼下来说,已经足够了,再提高不经济不说,对自己的威胁也会增大,这东西还要卖给其他势力使用的,性能稳定够用就好。 刘刈也为甲型火铳设计了可拆卸的刺刀,刺刀这东西直到二战时期依然相当有用,直到自动或者半自动火器流行起来,它才会逐步退出历史舞台。火铳兵最好是在开阔地带使用,而且是三段击,但是地形是多样的,如果在复杂地形作战或者行军,遭遇近距离袭扰的话,如果没有刺刀,那火铳兵就很难有活路了,所以增加刺刀是很有必要的。当然优先于材料工艺,刘刈还是选择了生产***,纤薄的刺刀在突刺的时候要想不折断,对冶金工艺的要求还是有点高了,***制造难度低,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其实刘刈也考虑过无烟**,但是目前他还没法量产,最简单的就是硝化火棉加减速剂的单基***,制造这种东西,需要三种基本原材料:棉花、火碱跟硝酸,棉花很好办,至于硝酸的制造,目前只是具备了基本条件,制造硝酸,首先需要硫酸,而这东西恰恰是炼铁过程中脱硫的副产品,冶金局跟焦化局已经搞出来了,有了硫酸,再跟钠硝石反应就可以造出硝酸,这种矿石也已经在储备中了。同理,硫酸也是制造火碱的前提条件,有了它再加上食盐跟生石灰,就能造出火碱,不过说着简单,真的能够做出纯度高品相好的原材料来,来最快也要三个月以后了,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 去年种下的番薯已经获得了丰收,九千亩地一共打了一万八千吨的番薯,这个产量着实把屯田的军卒吓了一跳,也让周边的老百姓有点眼红了,红薯的含水量大约在70%,如果换算成20%含水量的干粮计算,这些红薯够湖广五十万一二线军队的总和吃差不多一个月的!这个数字让左梦龄看了好几遍都以为是写错了。第二茬一百万亩番薯即将种下了,不过刘刈也留了一部分适合种棉花的土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吃饱穿暖,吃饱马上就不是问题了,但是穿暖却要麻烦的多,过程也慢得多,总要一步一步来。 一千多名驻守汉阳的模范营士兵去年年底就已经训练完毕了,在经过一个月的军姿及队列训练以后,他们在第二个月开始就以素质训练跟技能训练为主了,所谓素质训练主要围绕在耐力跟力量这两项上,负重跑、游泳、引体向上都是重点项目,每天至少保证两小时,剩下的所谓技能训练在这些士兵看来很奇葩,既不要求舞刀弄枪,也不要求开工射箭,除了练习刺刀突刺的动作外,就只有一样,就是要求长时间平端着一根木头做的假火铳,火铳的一头放着一小块石子儿,以一刻钟为单位,在规定时间内,石子儿不能落地,否则就要挨罚。这项练习每天上下午各做十组,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练习,他几乎调用了人体上半身的所有肌肉,不但需要考验着一个人的力量跟耐力,在整个过程中还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这加速了疲劳,一天下来,胳膊、肩膀跟腰背,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四五天以后,士兵们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强度的训练,刘刈又提出了新的幺蛾子,他给士兵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到江边去捡石头,每个人十块,大小重量刘刈都给除了要求,大约半斤一块的样子。这些士兵都很高兴,毕竟这半天不用遭罪了,高高兴兴地到江边玩了半天。回来以后,刘刈对他们说,从明天开始,端火铳的时候,枪口上要开始加重物,就是他们捡来的石块,第一天加一块,此后每三天加一块,直到十块加满为止,这项练习就算结束了。 刘刈的这1000多士兵,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算是结束了刘刈的新兵改造训练,随后他派出一多半的人到湖广各地去训练其他部队,这其中也包括屯田的几十万人,但是标准是不一样的,对于专职部队,完全按照刘刈亲自训练给出的标准,对于屯田的部队,训练频次跟强度都减半。 春天的湖广已经有了回暖的气息,不过湿气也随着重了起来,这天午饭后,左梦龄匆匆渡江来到了汉阳,跟刘刈分开后,他手里的活也很多,所以也分身乏术,这是他跟刘刈分工后第一次来汉阳,若不是有紧急的军务要商量,他也不会这么贸然跑过来,一下船,他就愣住了,原有的汉阳城在龟山南侧,只不过里许大的一个小城而已,城墙外到江边是大片空地,现在空地上凭空出现了几十幢奇怪的大房子,这些房子说不上好看,墙体都是灰色的,但是胜在个头大,单体建筑大都超过一亩见方,也就是说,一间屋子往往比一个两三进的庄院还大,更奇怪的是,从外面看,这些房子既不是砖瓦所建,也没有木质的梁柱,让人看了甚是不解。 除了这些已经盖好的房子,更多的更大的建筑已经在动工之中了,左梦龄一时间如在梦中,他放眼向里许外的汉阳旧城望去,却惊奇地发现,两丈多高的城墙已经不见了,一大堆灰色的小房子以老城为中心,向四面扩展开来,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左梦龄这次来也带着瑾儿同行,自从她听说二哥要过江去看刘刈,就死死缠着要一起来,瑾儿眼下已经成了一个两面派,在刘刈面前很克制也很拘谨,但是对于左梦龄这个二哥那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左梦龄对这个妹妹畏惧已久,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就把她一同带来了,瑾儿对眼前看到的一切也很新奇, 恍惚中,他跨马随着领路的军卒,来到龟山脚下一片帐篷区帐前,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十几步见方的帷幕,他的四周岗哨很多,帷帐向着江边港口方向开了一个口,一顶两丈见方的帐篷立在那里,门口有两个守军。这些站岗的军卒,腰背挺的很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就跟塑像一般。随着刘刈向湖广所有军队派遣教官以来,左梦龄已经见识过刘刈训练新军的手段了,确实可令军旅气息焕然一新,但看到刘刈亲手**的这些军卒,才知尚有差距。得知消息的左福早早就到帐篷门口迎候了,若不是看到卫兵跟左福,左梦龄很难想象自己的大哥竟然会住在帐篷里。左福一边接过左梦龄的马缰绳,一边向帐篷里喊道:“大人,少侯爷来了。” 刘刈走出帐门对了左梦龄道:“贤弟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也不派人提前通告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左梦龄道:“兄长勿怪,小弟其实早就该来探望兄长了,说来都惭愧啊,这次是事出有急,等不了了。” 刘刈笑道:“咱们兄弟还讲这个虚礼,左家几十万号人马的事儿都在你的肩上,刚接过担子来,不忙那都是怪的,还不赶快进来!” 刘刈一边让左梦龄,一边笑着对瑾儿道:“大哥最近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看你,这都是我的不是,还要你来看我。” 瑾儿看到刘刈对自己笑,心里就很甜美,她笑了笑说道:“大哥是做大事的人,世间的俗事自然不该多挂怀,小妹来看大哥,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春寒料峭,瑾儿吹了一路的江风,脸跟耳朵都冻红了,很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刘刈颇有些心动,更多的是怜惜:“冷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帐篷里面暖和。” 瑾儿点点头,跟着刘刈往里走,前面的左梦龄回头道:“我可跟她说了天冷不要出来了,可她非不干。” 瑾儿道:“二哥小看我,我以前跟着义父冬天也进山打过猎的,似乎二哥你比我更怕冷些。” 左梦龄一进帐,就觉得里偌大的一个帐篷,里面竟然拥挤简陋不堪,到处堆砌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纸卷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物件,帐篷内部很简陋,没有任何像样的装饰品,在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床头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个碗,左梦龄走上前一看,里面有半个馒头还有些许剩菜。 左梦龄不禁叹道:“咱们兄弟好歹也是富甲一方,何必如此苛待自己,汉阳城怎么说也是一座府城,一间好房子总是能找出来的,大哥不上心倒也罢了,左福左贵难道都瞎了不成?”左梦龄开始的时候话音尚且压的住,可是他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竟然隐隐有喝骂之意。左贵此时正在门外拴马,左福刚好端着热水走进帐篷,一听左梦龄的话,吓了一跳,放下水壶正要跪倒,却被刘刈拦住了,刘刈听了左梦龄的话,其实心里是很感动的,他这个兄弟平时温文尔雅,交往这么久,就没见他生过气发过火,天大的事儿他都能耐下心来,可眼下他明显是动怒了,兄弟之情溢于言表,刘刈他拉住左梦龄的手,拍着他的手背道:“兄弟莫要迁怒于他们,这都是我的意思,眼下我要以在龟山以东为中心建新城,这里距离老城有些距离,我住在这里才能时时关注,住到城里虽然舒服些,但是心里不踏实,哥哥不在乎一时的享受,心里面指向尽快把事儿做好做完,贤弟务必要体谅我,我的心里有一个新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渴望,让我根本就顾不上这些。” 刘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不在乎物质享受的人,这是所有人的共性,也许有些人不在乎奢侈,但谁都倾向于舒适,人在有欲望驱动的时候,这一些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者说在一段时间内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未来会更好,刘刈目前就出在这种憧憬动力之中,他说的都是心里话,所以也就很真挚,但是在对面两个人听来,却出现了不同的理解偏差,在左梦龄看来,大哥这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他的的霸业不辞辛劳,而在瑾儿看来,刘刈离超凡脱俗的完人更迈进了一大步,也就进一步拉开了跟凡夫俗子的差距,因此就更加坚定了要跟定刘刈的想法。 第三十六章身上挂个人 左福走上来一边给三个人沏茶,一边嘟囔道:“少帅劝劝您这位大哥吧,他忙了两天一夜了,睡下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天天这么熬着,天气又冷,吃的也少,少爷您是知道的,常年征战在外,苦不怕,但是吃饱睡足是必须的,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子怕是也熬不住不是。” 左梦龄道:“大哥他每天都这么忙么?” 左福点点头:“大人自从来到汉阳,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事情太多了,人都要累死了,昨晚到现在就刚才吃了不到一个馒头,吃到一半一忙就给撂下了。” 左梦龄正想说什么,只见瑾儿站起身来,把乘着剩菜还有半个馒头的饭碗拿了过来,放在炭火边烤着,然后什么也没说,开始给刘刈铺床,刘刈平时穿剩下的衣服都塞在床底下,总是攒得快装不下了,才放到洗衣机里集中洗,结果也被今儿给翻出来了,搞得刘刈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赶忙起身去阻止瑾儿,结果瑾儿并不停手,只是道:“大哥胸怀天下,为苍生忙碌,难道我就不能为大哥分忧么?” 瑾儿这话说得似乎另有深意,刘刈愣了一下,一时没接下去,左梦龄插言道:“你就让小妹帮你做点什么吧,不然她也不会好受的。”顿了一下,左梦龄又道,“大哥也该有个女人照顾了,不能齐家何以安天下啊。” 这兄妹俩的举动让刘刈颇为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人家是一番好意,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就好像头顶有炸裂一般,震得人心神乱颤,左梦龄跟瑾儿毫无戒备,都吓了一跳,瑾儿下意识地抛下脏衣服,一头扎进了刘刈的怀里,刘刈一愣,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瑾儿恐惧的正常反应,不由得心生怜意,赶忙半搂住她的肩膀,边拍边道:“不怕不怕。”话音未落,一声更大的爆炸响起,似乎要比前一声大了两三倍不止,大地颤了颤起来了。本来就有些受到惊吓的瑾儿,就跟火上浇油一般,两臂一围紧紧地就箍住了刘刈的腰,浑身颤抖起来。这让刘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觉得瑾儿整副身躯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只凭触觉,他就有些心猿意马,更要命的是,瑾儿把头埋在自己的胸膛上,要知道,女性荷尔蒙的气息80%都是通过发根散发出来的,这是一种对男人来说极好闻,也极容易沉迷的味道,它就像昆虫传播的信息素一样,让人难以抗拒。对于刘刈来说,要不是那一小块挥之不去的阴影依然在作祟的话,刘刈几乎就要投降了。 左梦龄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这爆炸声也让他心中震颤不已,就好像成百上千的红夷大炮同时打响一般,难道是在测试火炮吗,不像啊,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声响?很快,左梦龄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红衣大炮的声音远不及这爆炸声震撼,再说也会整齐得只有一声,他不由得跑到跑出帐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西面里许开外,一大一小两股黑烟腾空而起,左梦龄不由大惊,原以为这声音离自己也就在一两百步的样子,没想到如此之远还能如此剧烈,帐内的左福也跟了出来,他向左梦龄解释道:“少爷勿惊,那腾起烟雾的地方是大人建造的火器试验场,正在进行大人安排下的**对比试验。” 左梦龄问道:“试验,什么是试验?” “少爷问我,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大概其就是试一试的意思吧。” “看你习以为常的样子,难道这测试经常有么?” 左福笑道:“最近一段日子是勤了些,不过也没有过这么大动静。” 两个人正言语间,只见火器试验场的方向亮起一个颇为刺眼的火球,一股能被肉眼看到的气浪,以火球为中心迅速扩张开来,大约1秒多以后,一声巨响连同大地的震动同时传到左梦龄身体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血液都已经流出了大脑,心脏都被压迫得停顿了一下,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猛烈地爆炸,甚至想都不敢想,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左福,见他也是一脸苍白,两个人半晌无语,呆呆地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刘刈此时已经带着还挂在他身上的瑾儿走了出来,他的双手紧紧地堵着瑾儿的耳朵,左梦龄脸色有些苍白,都顾不得对方身上挂着个女人的尴尬了,他指着那个火球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动静。” 刘刈点点头道:“这是他们在试验新**的威力。” 左梦龄道:“如此威力,这岂不是要把**堆成山么?” 刘刈笑道:“如果那样的话,新**不搞也罢,新**几十斤也就差不不多了。” 左梦龄讶道:“竟有如此霸道的**,兄长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刘刈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罢对着左福道:“你先跑去跟他们说,先别放炮了,我们这就过去,别吓到了贵客。” 左贵得令,上马疾驰而去,刘刈松开了捂在瑾儿耳朵上的手道:“你也不用怕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放炮了,如果看见火光再堵耳朵而来得及。” 瑾儿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她见自己很八爪鱼一样缠着刘刈,颇觉难为情,松开手臂,脸上红扑扑的,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刘刈的肚腹胸膛上全都是瑾儿暖暖的体温,在这寒冷的时间,尤为刻骨铭心,他不由得定了定神,才不至于想入非非,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不走神。 三人上马,片刻见就到了左福所说的火器试验场,但见这里有一片百丈见方的巨大空地,远处立着一些类似箭靶的东西,距离近的也有五十步开外,最远的竟然有二百来步,左梦龄不禁想,世上哪有弓箭射中这么远的靶子?空场的一侧立着一些大石板样的东西,上面似乎被火熏的黑乎乎的,也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刘刈指着那些石板说道:“那里就是测试爆破的地方,你刚才听到的巨响,就是那里发出来的。” 正说话间,就看见一个人快步走来,那人走进左梦龄才发现,竟然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自从跟郑森做生意以来,武昌府的洋人是越来越多,左梦龄早已见怪不怪了,那人走到近前向刘刈鞠躬,用比较怪异的口音说道:“大人来了?” 刘刈下马点头回礼道:“刚萨雷斯,今天的实验成果如何?” 但见那洋人闻言满脸兴奋,道:“报告大人,按您的指示,我三种**各取了10公斤,装入陶罐里,然后在周围各立了三面墙,一面泥砖墙,一面青砖墙,还有一面水泥墙,厚度一米,高两米,结果如下,在距离一米的情况下,粉状**可破坏泥砖墙部分表面,但不能摧毁;颗粒状**摧毁了泥砖墙的上半部分,但其他两面墙完好无损;您给的那些叫火棉的东西,把泥砖墙跟青砖墙尽数摧毁,混凝土预制板上半部分炸飞,其余部分有通体裂痕,这东西太神奇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刘刈还没答话,一旁的左梦龄问道:“这洋人说的什么公斤啊,米啊面啊的都是什么?” 刘刈闻言大笑道:“贤弟,他说的可不是吃的米面,那是西洋人丈量长度的单位,这一米就相当于咱们的三尺,至于公斤则是称重单位,一公斤差不多是咱们的两斤。” 左梦龄心思敏捷,他脑筋略微转了转,惊道:“他是说你给了他一种**,只要二十斤,就能把三尺外的大石板都给炸塌了?” 刘刈点头道:“不错。” 左梦龄道:“那岂不是随便扔一坛到城下,就能把城门炸开?” 刘刈道:“贤弟聪慧异常,马上就明白了为兄的想法。”说完他转头对刚萨雷斯道,“你就是着急,这东西你是做不出来的,但是过些日子你就会有更多的火棉来做实验了,不过以后不能在这里搞爆破了,动静太大了,容易惊动老百姓。” 刚萨雷斯点头道:“大人说的对,很多人刚刚都喊着要打我呢,我还是再往外挪两公里吧。” 刘刈笑道:“那可要赶快了。” 左梦龄指着那些靶子道:“这些可是靶子为什么立的如此之远,什么人能射中?” 刘刈道:“这可不是给弓箭用的,而是用来测试火铳的。” 左梦龄喜道:“怎么,新火铳造出来了?” 刘刈笑着点点头。 “要说火铳我也用过不少,但这东西准头很一般,装弹麻烦不说,还难以及远,大哥这里立的靶子最近怕也有50步,火铳打十次也未必能中两三发,岂能打中更远的靶子?” 刘刈笑道:“贤弟说的已经是旧黄历了,大哥这里有把新的火铳,你可以试试。” 说着刘刈一努嘴对刚萨雷斯道:“去把新的火铳的测试品拿来,给我这宁南伯品鉴品鉴。” 半个时辰以后,左梦龄跟瑾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刘刈的帐篷,他们在火器试验场过足了打靶的瘾,甲型火铳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枪身精致,铳管内壁光滑无比不说,弹丸表面也加工得很规整,填装又容易,五十步的人形靶子,稍微上手一会,就可以做到十发九中。要不是因为**熏得眼睛受不了,他们还想一直打下去,刘刈送了他们每人一只火铳,一箱弹药,兄妹俩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了手。瑾儿的脸上都被**熏得有些发黑了,眼睛里眼泪汪汪的,这年头的火铳都这样,打久了就是一种摧残。 三个人回到帐篷后,刘刈跟左梦龄重新落座说话,瑾儿继续忙着收拾卫生,左梦龄喝了口热茶,外面待久了还是有些冷,刘刈的剩饭早就热好了,出去转了一圈,他也觉得又冷又饿的,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吃,而是要左贵取来饭食好跟两个人一起吃,他也只喝了口热茶,对左梦龄道:“贤弟突然跑到我这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儿,还没说呢。” 左梦龄这才道:“实不相瞒,小弟我这次急着来见大哥,是因为军务上有了很急迫的事儿。” 刘刈手捧着热乎乎的饭碗道:“贤弟此来可是为了李闯的事儿?” 左梦龄点头道:“原来大哥已经知道了,但不知探子都说了些什么?”说着转头看了眼左福。 刘刈还没说话,左福道:“少爷你别看我啊,咱们模范营可没有探马。” 左梦龄惊异道:“那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刘刈心道,我总不能跟你说我这里有一套百科全书吧,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天机不可泄露。” 左梦龄早已对刘刈处于一种迷信状态了,他点头道:“大哥神机妙算,小弟怎么就给忘了。” 刘刈对于眼前这段历史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他只知道李自成被清军逼迫,马上就要侵占湖广了,如果没有意外,一个月以后,武昌就会陷落,但是具体细节他也不是很清楚,历史百科时间都是有的,但是过程却很笼统,自己再装,就要露馅了,他赶忙说道:“贤弟可把你了解的情况说说看,也让左福了解了解。” 左梦龄点点头,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刘刈这才知道,李自成已经近在三百里外的随州了,在哪里已经有十几万大军枕戈待旦,而且更多的部队还在集结中。 左梦龄本来是心急火燎地来找刘刈的,但一看刘刈似乎已经知道情况了,所以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大半,再加上刚才在火器试验场的所见所闻,他说起话来也就四平八稳,不慌不忙了,他把情况说完以后,问了句:“大哥以为李闯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他是被清兵打怕了,老窝也丢了,这是想来抢咱们地盘的。” 左梦龄闻言点点头:“我本来还有所怀疑,现下听大哥这么一说,也就不犹豫了。不过大哥,我湖广兵卒刚刚进行了大裁撤,现下十不存一,大哥推广的新式训练也刚刚起步,若李闯拉开战线,多头并进,兄长虽勇但却分身乏术,我等该当如何?” 刘刈点点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先提前恭喜兄弟了。” 左梦龄奇道:“贼兵已至前庭,何喜之有?” 刘刈笑道:“贤弟不必担心,我当亲往李闯大营一趟,你且放心,我定能让贼兵不敢踏入湖广半步,而且我还要把李闯口袋里的银子装进咱们的兜里!” 左梦龄喜道:“看来大哥早已成竹在胸了,倒是小弟井底之蛙,杞人忧天了。”顿了一下,左梦龄继续道,“不过大哥何苦亲身犯险,小弟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派一说客前往,如何?” 刘刈摇头道:“此事非我不可,贤弟放心,我进闯营,安如泰山,没有半分凶险。” 左梦龄知道刘刈有非凡之能,听了他的话也就不太担心了,战场上刘刈都能创造奇迹,更不要说做使节了,毕竟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这点他对李自成还是放心的。左梦龄的心情陡然变得很好,此时左福端了饭菜进来,有两碗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一小碗猪肉熬菜,虽然不很丰盛,但三人却吃得很有胃口,吃饭间,左梦龄了解到刘刈并没有给自己开小灶,他跟士兵将人们都在一口灶里盛饭吃,不过这个伙食虽然对一个富豪来说低了些,但是对于普通人家,也算是不错的了,兄妹三人一起吃了顿午饭,颇为愉悦,饭后瑾儿又给刘刈收拾了一会,就跟左梦龄告辞回去了,虽然她心有不舍,但知道自己大哥诸事繁忙,不敢过多打搅,只盼不久以后能再来探望。至于左梦龄,来的时候忧心忡忡,返程之时已无疑虑。最近几个月武昌已经进账三百多万两银子了,眼下自己的手头越来越宽松,甚至就快有钱多的不知道往哪花的感觉了,这一切都是托他这位大哥的福,说实话,看到他这般不求享受,他多多少少都有对不住刘刈的感觉。 送走了左梦龄,刘刈陷入了思考,虽然在左梦龄面前说的很轻松,但是他自己心里却知道,此去随州还是要冒些风险的,为此他还是要做些准备。不过他也知道,只有去,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跟利益,尤其是时间,对刘刈来说才是最宝贵的,现在湖广出于至关重要的起步阶段,很多技术还没有转化为生产力跟战斗力,这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李自成手里还有令天下眼红的几千万两银子呢,自己要是不出手,早晚会落到多尔衮手里,所以自己必须去!这一点刘刈早就已经想好了,所以他一直在昼夜努力,等待这一天的来临,他觉得已经有很大的把握了,关键是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的湖广是军事上最脆弱的时期,短短难以对抗强敌。而且这个危机也不是狙杀一两个人能解决的,就算你打死李自成,大顺的乱兵流民还是会在八旗铁骑的压迫下冲进湖广的。 第三十七章单刀赴会 李自成在随州已经呆了三天了,从他年初逃离西安,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很闹心的,西安是他的老家也是他的发祥地,每次他失败都是在那里重新爬起来,丢了北京,他虽然心疼,但是在他心里,那只不过是抢来的别人家罢了,只要西安还在,他心里还是踏实的,他这一辈子不知失败过多少次,有几次他已经到了孤家寡人穷途末路的地部,但他依然能够重新爬起来,对他来说,只要能个割据西北,就随时能够卷土重来,再进中原,但西安的丢失,让他这一次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以往跟明军交战,自己胜多败少,即便遇到诸如曹文昭这样的猛人,自己也能设计把他消灭,他熟知对付明军的战法,就像熟悉自己的女人,他虽然也被明军打败过,但是他从来没有畏惧过这个对手,但是对于接触了不到一年的清军,他却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畏惧,而且他的部下们,也基本都被打出了心理阴影。在正面的交锋中,他的军队几乎找不到对手的弱点,即便在以多打少,甚至在关门打狗的情况下,依然很难取胜,从山海关到北京再到大同、太原、潼关,一路守一路丢一路逃,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对手的战力、意志甚至是装备都超过明军,也超过自己,他们的骑兵都装备着铁甲,他们的马弓比自己的步弓还要强,他们的红夷大炮根本就不用来守城,而是用来进攻,在潼关上,他亲眼看到,自己城头上的火炮还不及对手一个零头。 以往李自成丢了陕西往往会跑到商洛的群山里打游击,伺机东山再起,可是这次,他出了他从西安逃出来,就没敢留在商洛防御,而是留下了十万杂牌军拖延阿济格,自己则一路跑过了武关道,他不是不想守,而是不敢,从那时起他每天收到的的都是前线战败的消息,自己的手下虽然怕,但还是忠于自己的,他们还是很玩命的,但即便如此,武关道上首当其冲的蓝田关已经在三天前陷落了,也是被红夷大炮轰开的,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武关道另一头的邓州修整,消息传来,他马上就撤出了邓州,一直往长江方向奔逃。其实李自成很清楚,清军离自己还远,武关道雄关重重,道路崎岖狭窄,红夷大炮行进的速度会大大降低,自己在邓州一段时间内还是安全的,但他还是决定要跑,他想离清军再远一点,特甚至想渡过长江去,再死守这道天险,任你满清铁骑再厉害,在水上也就没什么优势了。长江的对面就是老对手左家军,左良玉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就跟看到老虎一样畏惧,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张献忠,现在左良玉死了,左家军经过一番内斗,名不见经传的左梦龄意外上台了,这让李自成对于渡江抢占湖广信心满满,自己虽然一路被满清追着打,但是好歹还有三四十万人马,老营的兄弟也还有三万多,靠着这些资本,就算打清军不行,打你湖广应该跟捏死臭虫没什么两样,眼下老家没了,也只好打起鸠占鹊巢的注意了。李自成一边往随州跑,一便传令各地人马向自己集结,就连武关道方向都抽掉了一半人马,剩下的人马退守武关,必须要死保这千年雄关争取时间,自己才能有充分的时间调集兵马粮草跟船只渡江,为此他对守将下了死命令,就算人死绝了,也不能退一步。对他来说,只要打过长江,占据湖广,江北的地盘就不重要了,都可以放弃了。 在李自成的严令下,30多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开始向随州集结,大军跟粮草辎重车辆铺满了鄂北的道路。保守估计,最多十天大军跟给养就能集结完毕,半个月后就可以发起渡江战役,李自成总算是心里踏实了一些。 就在今天晌午,自己的股肱大将李过跟高一功带着所部人马前来会合,这让李自成很高兴,这支部队在潼关之战后,因为后路被截断,就失散了,他们被隔在了整个阿济格大军的北面,李自成一度认为这支军队应该已经被消灭了,这让他万分心痛,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人是难得的将领,也不仅仅是因为李过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有五千多老营的精兵。这五千人马远比十万杂牌军重要,他们是李自成发家的核心资本,损失一个他都心疼。李过跟高一功在两个月里,带着所部人马走过了一条艰辛的求生之路,他们在西安丢失的情况下,取道汉中,川北,荆州,最后奇迹般地回到了李自成身边,当李自成看到一个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旧部的时候,激动地放声大哭,哭过以后又是一阵豪迈地放声大笑。 他叫来刘宗敏牛金星等一众人,摆了一大桌,欢聚了一场,毕竟一路狼狈逃难,粮食虽然还有,但山珍海味却一时找不到,随州连年战乱,名厨也早就跑光了,此时桌上盘碗虽多,大都不过是一些青菜豆腐,肉也不是很多,但是能吃到这样一餐饭,众人也是很满足了,更何况酒足够多,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大难不死后,这些人狠狠痛饮,以求消除心理的阴影,酒一下肚,也就忘了此时的李自成已然登基称帝,似乎又回到了一个锅里吃肉的时候,君臣名分也扔到了一边,互相拍拍打打,称兄道弟起来,再到后来,喝得都有些醉意了,一起憧憬着打下武昌后的好日子,似乎金银美女,美酒佳肴就在眼前了。 一屋子人正在高呼乱喊的时候,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施礼道:“启禀陛下,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从武昌来的。” 此言刚落,屋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酒都醒了一半,牛金星道:“这真是奇怪呀,我们还没有去打他,他的人反倒打上门来了,难不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宗敏哼了一声道:“老子还怕了他不成,我这就出去会会他们!” 那个亲兵闻言忙道:“这些人不是来攻城的,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赶着四辆马车,自称是宁南伯府派来的使者。” 一旁的高一功道:“难不成这小侯爷是来试探我们的动向的,亦或是已经猜到我们要对他动手,派人来乞和的?” 李自成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多猜无益,还是把来人请上来吧。” 那亲兵说了一声遵旨,就退了出去。李自成马上派人进来把残羹剩饭都收掉,又端上茶水,一众人忙不迭地海饮几杯,好醒醒酒,这茶叶甚是一般,远不及在北京喝道的皇家贡品,但也好在有些许苦涩,更利于退去醉意。 随州城不算太大,半柱香的功夫,亲兵就领着来人到了门外,领头的正是刘刈,跟他一起来的有左贵、左福弟兄带领的十名亲随,为了安全起见,刘刈特地让他们穿上了全套的钢制板甲,这东西是机加工局生产的,是用锰钢热压成型的,锰钢哪里都好,就是有一样,因为极具弹性,很难成型,必须做加热处理,否则任你怎么冲压,他都会恢复板材的原型,当然,这也正是它不易变形或者说是被破坏的优点,。 刘刈当然穿的是碳纤甲,干别人不同的是,他把甲穿在了里面。碳纤甲纤薄轻巧,容易隐藏,再加上眼下正是冬天,衣服厚实,除了盔甲,就更不是问题了,刘刈腰里还别着着他最喜欢的西格绍尔手枪跟十个**,这是他保命的最后屏障,这几天他没少演练射击跟抓人质的技巧。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可以凭着这一百多发子弹,先发制人,镇住屋里的众人,跑到院门外,那里的十几匹马背上,还储备着一千多发子弹,凭借这些,他就可以杀出生天,快马扬鞭赶回长江边,那里有几艘快船在等待着接应他。 刘刈走进院子,不由端详了一下李自成这所暂时的行宫,这里一看就是原来的府衙,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排场。正端详间,随着一声:“陛下有旨,传来使觐见。”亲兵领着刘刈带着左贵左福两人,进了正屋府堂。 刘刈忍住笑跟着那个亲兵走进屋中,但见眼前站着十来个人,正当中只有一人坐着,刘刈知道,这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闯王李自成了,刘刈仔细端详了一阵,颇觉失望,这个后世妇孺皆知的起义军领袖,长得实在是不怎么顺眼,高颧骨,深眼窝,个头虽然不算矮,骨架也算大,但是并不显得十分魁梧,这跟他在金庸小说里读到的闯王简直判若两人,看来名声也有使人想入非非的功能,不过按照传统历史,再过三个月了,他就要变成死人了,这屋子里估计有一半都活不过今年。 刘刈正在感慨的时候,对面站着的大将李过喝道:“来者何人?见到陛下因何不跪?” 刘刈道:“在下刘刈,为湖广左营的守备,受我家宁南伯所遣,有要事与闯王及诸位相商。” 李过继续喝道:“既如此,还不跪下!” 刘刈笑了,对李过问道:“敢问阁下我因何要跪?” “明知故问,见到我家天子,当然要跪!” 刘刈闻言,不答反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李过得意道:“我乃大顺制将军李过。” 刘刈一背手,昂然道:“那你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李过闻言怒道:“你是又不是我大顺官员,我凭什么要跪你?” 刘刈道:“着啊,我不是你大顺的官员,你不必跪我,我当然也不必跪大顺的皇帝,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竟然还腆居高位,嘿嘿。” 听到刘刈的嘲笑,他身后的左氏兄弟不禁暗挑大指,心道:我家大人不但本领过人,就连胆色也如此出众,我们兄弟能跟随此人,当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而对面的李过则恼羞成怒,扯出腰间佩刀就要上千动手,李自成一摆手道:“罢了,休得无礼。”说着转头看向刘刈道:“不知刘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刘刈闻言,长出一口气,暗暗松开了摸向腰间的右手,抱拳道:“我家伯爷托在下给闯王带两句话。” 李自成面无表情,做了个手势,淡淡地说道:“请讲。” 刘刈吸了口气道:“其一,宁南伯愿为闯王指一条生路,其二,我家伯爷想与闯王结为盟友。” 刘刈说完,屋中沉寂了两三息的时间,随后闯营众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儿一般,李自成自重身份,不好仰天大笑,但笑容也绽放在每一条皱纹里。一众人足足笑了半盏茶的时间,刘刈也不恼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一个中年文士一样的人止住笑声,冷冷对他道:“你家左将军好大口气,他自己的生路都要不保了,还要教我们,再说了,婚嫁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大顺有精兵百万,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们结盟,我们跟你门结盟又有什么好处?” 刘刈不慌不忙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乃大顺丞相牛金星。” 刘刈冷笑道:“我久闻先生大名,却不想先生见识如此浅薄。”牛金星闻言勃然变色,正欲发作,却听刘刈继续说道,“古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牛先生开口好处闭口资格,实在是令人齿冷。” 牛金星听了刘刈后半句话,不由得怒极反笑:“我活了大半辈子,今日看来还要向年轻后辈讨教,也好,我倒要洗耳恭听,看看阁下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刘刈也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道:“牛先生说闯王旗下有精兵百万,这话哄别人可以,咱们都是带兵之人,就不要再说这种自己都不信的假话了,且不说真的是否有百万之众,即便有也已经被清军打得风声鹤唳,如丧家之犬一般,纵然再多,又能吓倒谁?如果闯王以为可以鸠占鹊巢侵我湖广,那我且问,如果一战不下,呈胶着之势,清军从背后杀来,岂不是陷大军于腹背受敌之中,到时候,不是死得更快?所以我家伯爷特地让我跟闯王说,你我两家和则双赢,战则双损,到时清军坐收渔人之利,岂不被人耻笑?” 李自成尚未答言,紧挨他身边站立的一人怒道:“左家乃是我们手下败将,就凭你们还想打败我大顺雄师?痴人说梦吧你。” 刘刈见此人于牛金星一左一右离李自成最近,而且体态魁梧、络腮胡须,面目甚是凶悍,心中已然猜出他的身份,不慌不忙地问道:“这位可是刘宗敏将军?” 那人道:“不错,正是在下。” 刘刈点头道:“刘将军问我凭什么,我就凭这个。”说着他伸手入怀,掏出一片杯口大小的物事来,递向刘宗敏。 刘宗敏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接过来不住端详,周围一众人禁不住好奇,也都围拢过来,却发现刘宗敏手上拿的是一块寸许见方的铁片,厚度接近两毫米,边缘甚是整齐,铁片的一边打着一个小孔,众人几乎同时认出来,这是一块盔甲上的叶片。刘宗敏不解地问道:“你给我一块甲叶子作甚?” “敢问刘将军,你们手中的百万大军,有多少人能穿上铁甲?” 刘宗敏一怔,犹豫了一下道:“总有七八万人吧。” 刘刈大笑不语。刘宗敏等了好一会,见刘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涨红脸问道:“你笑什么。” “我听说刘将军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武人,没想到竟然也满口谎言,撒谎也就罢了,还说得这么拙劣!” 刘宗敏闻言脸色更红了几分,转而怒道:“你何以认为我在扯谎。” 刘宗敏声音虽大,但却毫无底气,就跟招供了一般。刘刈不急不忙地道:“据我所知,满清铁骑,有铁甲护身的尚不足五万,而且多有破损,如果刘将军旗下真有七八万铁甲军,我想就算不能取胜,断不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若果真如刘将军所言,这么多铁甲军被人家撵着跑,那还自夸什么精兵?” 刘宗敏一时被驳得哑口无言,正在尴尬间,另一个人说道:“刘将军,在下高一功,但不知将军说凭这个甲叶子就能打败我军,是什么意思?” 刘刈拱了拱手道:“请问将军,这铁叶做工如何?” 高一功道:“此叶片薄厚均匀,铁质纯正,边缘整齐,而且微微弧起,乃是做鳞甲上好的材料。” 刘刈又问:“敢问闯王军中,可有此等叶片做就的铠甲?” 高一功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军铁甲均为大叶札甲,只有少数将领才能用上鳞甲,但甲叶均不及将军这片精致结实,厚度也颇有不如。” 刘刈见他话语诚实,点点头问道:“将军可否实言相告,现下大顺军中,有多少人能穿上铁甲。” 高一功楞了一下,转眼看了看李自成,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对刘刈道:“我军中有铁甲者约有万人。” 刘刈又问:“有鳞甲者多少人?” 高一功咬了咬牙道:“不足千人。” 刘刈对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将军实言相告,我再问将军,为何不多做铁甲,以增加士卒士气,减少将士伤亡?” 高一功道:“先生何必明知故问。以这札甲为例,每身最少需要四五百个叶片,一个熟练工匠一个月也做不完一件,很多时间还要用在修补上,而且这种甲防剑劈刀砍还可以,却防不住铳矛箭矢,而清兵以弓马见长,多用重箭伤人,这正是札甲的短处,而要想防住箭矢,就得用鳞甲,鳞甲最少要八九百片以上的甲叶才能制成,像动辄就要上千,而且因为叶片相互需要叠加,需要留有弧度,做工甚是繁杂,半年也未必做得出一件。且这种匠人,本就稀少,以大明亿兆子民百余年经营,到崇祯初年的时候,札甲带也不过只有十万副上下,鳞甲不足一万而已,而今连年征战,半数残破朽烂,想我大顺能有如此家底,已是相当不易。” 刘刈点头称是,他又问:“如果说,我武昌府存有可以装备十万精兵的甲叶,你觉得,打下湖广会那么容易吗?” 刘刈话音刚落,屋中已是一片嘲笑之声,高一功尚未答言,刘宗敏插言道:“刚刚刘将军还说我大言欺人,不过以在下跟将军比起来,那真甘拜下风望尘莫及啊,哈哈哈哈。” 李过也笑道:“刘将军这块甲叶子固然漂亮,八成是花重金找了哪位能工巧匠做了这么一两片来唬咱们,爷们们打了半辈子仗,还真没见过你这号江湖骗子!” 刘刈等众人笑声停了,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此次带来了一些东西放在账外,可否容我的亲随拿到屋中?” 李自成笑着点点头道:“来使尽可随意。” 刘刈对着左福道:“让他们把东西抬进来吧。” 第三十八章推销军火 刘刈带来的十来个军士抬着五口木箱走进屋里,这些箱子大小不一,除了一口以外,其他的似乎都很沉重,尤其是其中最小的一口似乎最重,两个人都抬不起来,需要四个人一起才能搬动。这些军卒把手里的箱子放下后,又走出去搬其他箱子,前前后后搬了十来个木箱才退了出去,刘刈指着其中一箱对左贵左福道:“把这箱东西抬给闯王看看。” 但见二人领命就把刘刈所指的箱子往闯王近前抬过去,只见这个木箱并不是很大,也就是一尺多见方的样子,在这十来个箱子里,是最小的一个,但也是最令人注意的一个,因为这个箱子足足花了四个人才抬进来,看来是所有箱子里最重的一个,刘刈带来的这十来个人,个个都健硕异常,以四人之力才能抬动的箱子,怕是得有几百斤了,这么小的箱子里装着如此沉重的东西,难道满是金锭银锭不成?看来是想用金银贿赂我们,以求免战,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交出来不好么,非要大言欺人一番,被我等揭穿才万般无奈才掏钱,这又是何必呢?话说回来了,刘刈身边这两个亲随倒真是膂力过甚人,两个人就能抬起四个人搬进来的箱子,当真不可小觑。 左氏兄弟二人把箱子放在李自成面前,把箱盖打开,众人只见箱内银光闪闪,开始都以为是银子,不由暗笑,定睛仔细一看,却不由都大吃一惊,原来里面装的并非银两,而是满满一箱甲叶。众人纷纷上前察看,却见每个甲叶都跟刘刈先前拿出来的一般漂亮,这一箱中密密麻麻,也不知装了多少片,刘宗敏留了个心眼,他伸出两手抓住箱子两边的铁环,想试试这些甲叶的重量,结果两臂一叫劲,那箱子竟然只微微抬起寸许,就再也不动了。刘宗敏向来自持膂力过人,他这一抬就已经估量出这箱子少说也有四百斤重,如果确实都是甲叶的话,怕不得有一两万片,约么可以做20来件鳞甲,这等甲,就是再有钱,怕是也买不到!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对面抬箱子的这两人,力气并不比自己小多少。想到这些,他不由气馁起来:看来这来人未必真的就是大言欺人,就算说的有水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武昌真的不一定好打呢。 一众人看了刘宗敏搬箱子的姿态表情,心里面都明白了八九分,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不禁都打起鼓来。 李过道:“这铠甲固然是好,但趁手的家伙不足,也只能挨打罢了。” 刘刈笑道:“我一进大帐,将军就对我说,闯王的部下如何精锐,似乎消灭湖广数十万军卒就跟碾死臭虫一样,原来不光盔甲不够,这军械也不足。” 闯王账下众人闻言脸上都是一红,刘宗敏不由瞪了李过一眼,众人正在尴尬间。刘刈继续说道:“李将军开诚布公,这才是精诚合作的前提,没军械好办,我们可以为贵军提供。”说着回身指向一个箱子,左氏兄弟赶忙把那箱子也抬到李自成面前打开,众人上前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箱箭头,约么有七八千枚之多,几个人到箱子里各取了几枚细细观看,但见都是三棱箭头,每个都几乎一模一样,周身光滑,没有气泡跟杂质,刃口锋利,泛着森森白光,品相甚佳。这些人都是识货的,心想,这么好的箭头,怕是皇帝老子也不一定用的上吧,这得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才能打造出来,这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做一枚,难得的是每一枚都一样,当真邪门。 刘宗敏不由叹道:“真是好手艺,也不知得多少银子一枚!” 刘刈笑道:“贵军自造一枚箭头大概多少钱?” 刘宗敏想了一下道:“算上生铁、损耗、煤火、匠人跟家眷的口粮,一枚总也要三十个钱吧,关键不是钱的问题,主要还是生铁跟匠人不足,有钱也买不到啊。” 刘刈点头道:“刘将军快人快语,这才是英雄本色。”奉承了一句后,他继续说道:“满人以弓箭见长,尤其重视箭头的制造,但不知道我这箭头比起他们的如何?” 刘宗敏被赞了一句,心中对刘刈的好感顿生,言语间也就客气了许多:“将军带来的箭头,远胜他们的。” 刘刈道:“我这箭头也买你们30文,如何?” 刘宗敏踏上半步,瞪眼道:“此话当真?” 刘刈见他跟饿鬼见了馒头一样,心道:我这箭头都是金属模具压铸出来的,一模子就可产百枚,脱模后精度已是很高,几乎不需要抛光,只是在砂轮机上开个刃而已,产线上手快的工人,一分钟就能打磨五枚,一条40人的产线,一天就能造出五万个,按一个人一个月二两银子酬劳,五钱银子伙食费,五钱银子房屋住宿费计算,20个箭头的人工费还不到一个铜钱,再加上生铁跟各种损耗还有电费,每个铜钱至少能做2枚箭头,卖你30文,这简直跟抢钱没啥区别,想到这,他笑道:“当真!” 刘宗敏大喜,道:“但不知可以卖给我们多少?” 刘刈道:“咱们双方结盟之后,这箭头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刘宗敏道:“将军可不是消遣我们吧。” 刘刈道:“今日是两军洽谈会盟之事,我堂堂宁南伯府,岂能乱打诳语!再说,骗你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刘宗敏看了一眼李自成,后者点点头,对着刘刈道:“我们如果买二百万枚箭头,不知多少时间可以交货?”李自成这句话是藏了三层心眼的,首先,就是想用天文数字,故意难为你,好借机压迫谈判对手,使自己可以适度提高姿态,现在的谈判已经明显进入了一边倒的被动境地了;第二,就是想试探对方的实力,他知道自己即便把所有匠人集中起来,只做箭头,一个月怕也做不出20万个,就算你厉害,我也不信你能有我十倍的人力物力;第三,即便刘刈吹牛,但自己也可以能买多少卖多少,哪怕只买个十万二十万的,也够总好过没有,万一刘刈过段时间反悔了,或者出了什么变故造不出来了,自己怕是连这点也买不来了。 李自成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打算对方能痛快地照单答应。而刘刈其实对这个数字并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200万个箭头也不过就是六万两银子的小生意罢了,要不是为了想给李自成快速输血,怕他挺不住这两个月,导致自己过早失去跟满清的缓冲区,他还真不愿意挣这个小钱,劳心费力还占用设备劳动力,也耽误自己提升产业技术结构。 不过既然是生意,那还是要算计的,刘刈的脑子快速转动着:自己出发前已经把模具调试好了,这两天应该已经生产了10万枚左右,而且他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产线不能停,自己这一来一回大约是8天时间,也就是说回去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50万枚箭头了,现在是已经近二月中旬了,回去如果马上再加一组模具,产能就可以翻倍,这种压铸模具造起来很难,打起来很简单,这么看不到二月底就能做完这个订单。 刘刈脑子虽快,但也毕竟要耗些时间,他怕自己出错,算完一遍又复算了一遍确认,这么一来,就耗掉了半盏茶的时间,李自成见刘刈似乎呆住了,心理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对方总算要露出马脚了,忧的是自己能买到大量箭头的美梦怕是要破灭了,众人在刘刈沉默的时候也逐渐露出了鄙夷之色。正在一众人胡思乱想的当口,刘刈已经算计完了。他抬头对李自成道:“闯王可派人跟我一起回去,我武昌府现在就可以交货50万枚,剩余的箭头,在第一笔交货后,二十日内交清。” 刘刈话音刚落,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的前半段也还合理,湖广数十万大军过去的半年多里只打了一场内战,箭头应该有所积蓄,武昌府攒个百八十万枚,到也说得过去。但是后半句的意思就匪夷所思了,明显是说,武昌府只要不用一个月就能造150万枚箭头,依照李自成的估算,即便把全国的工匠都召集起来,也未必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这种品质的高档货!李自成等人虽然相信刘刈欺骗自己没什么利益,但仍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屋子里静了足有两三息的时间,李自成挤出了一丝笑意:“刘将军的话甚慰人心,但不知除了这箭头,刚才所说的铁甲是否也可以卖一些给我们呢?” 刘刈知道李自成话里暗含着些许不信,但也不点破,毕竟自己不是来找茬吵架的,他笑道:“我们可不可以只卖甲叶给你们,毕竟穿绳为甲并不困难,普通匠人甚至是老兵自己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完成,而且长短胖瘦都可自行调节,如果我们来穿绳,对闯王来说并不划算,也不一定好用,您看如何?” 刘刈这番话是留了心眼的,自己的长处在于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干纯粹人力密集型的工作对自己来说溢价性太低,既不经济也浪费人力。李自成当然想不到这些,对他来说,甲叶跟铠甲区别不大,能穿绳子的人他有的是。于是他点通道:“可以。” 刘刈问道:“但不知闯王想要多少?” 李自成道:“既然你湖广有可做十万副铠甲的叶片,反正你们也不急用,先周济给我如何?” 李自成这话说的看似客气,骨子里其实是很霸道的,如果你没有这么多甲叶,只是唬我,那我就给你下不来台看,如果你有,那对不起,我都要了,你给是不给?给,你自己就没了,不给,不给我还是会考虑打你。李自成说完,就盯着刘刈,却见刘刈就跟没听懂一样,接过话茬就开了腔:“武昌府现存的甲叶都是鳞甲小片,按五尺半身高计量,一身甲需要1200片甲叶,十万付铠甲就是一万万两千万片,闯王放心,我们可以交货。” 如果在一刻钟前,刘刈的话,绝对会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不过现在,屋里的在刚才就已经被震麻了,一时间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李自成紧盯着刘刈,不过一点异常也没看出来,他目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但不知你想要什么价?” 刘刈笑道:“我此来是为了帮助闯王抵御清军,两家今后如果成了一家人,就不用把利益放在第一位,这价么,闯王可以提,我等信得过闯王。” 李自成听了刘刈的话,楞了一下,心想,这人是不是心智有什么问题?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有这么做生意的?难不成左梦龄真的是诚意助我,以成联盟?看来这小儿虽富,但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这么败家,左良玉要是还活着,岂不是要气死?想到这里,他缓缓地说道:“一斤甲叶六钱银,自前朝万历年间就是如此,我也不让你们吃亏,就这个价如何?” 要说李自成此言倒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最近十几年以来,随着天下越来越乱,匠户流离失所,甲叶有价无市的局面早已形成,现在的铠甲大都是拆旧补新,越来越少。再说刘刈手里的甲叶,以其精巧程度,如果手工打造,远不止这个价钱。不过这个价对刘刈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目前汉阳冶金局一吨铁的成本是12两银子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开采跟运输的人力畜力成本,最大的瓶颈也来自于这两方面,尤其是运输,一座高炉正常一天可产铁1300吨左右,铁矿石含铁量一般在一半左右,再加上炼焦的消耗,这样算来,想要支撑一座高炉,一天的原材料就需要3700吨以上,在目前来看,运输局只有在停止其他项目的供应,全力保障钢铁生产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满足这个数字,当然去年这是不可能的,说以最终妥协的结果就是目前高炉的开工率仅能维持在两成以内,对刘刈来说,这是不够的,因为大头消耗使用在基础建设上的,而不是兵器,但对李自成来说,这已经是不可想象的数字了。一吨十二两银子,折合一斤是六文钱,生铁变成甲叶还需要热轧跟冲压两个程序,但是这两个程序对人力需求很小,所以成本提升不多,含上边角料的损耗还有包装,也就再加三文就可以了,九文钱换六钱银子,对刘刈来说生意真是好得很呢。 刘刈想了一下,缓缓道:“就依闯王之言,我武昌府所造甲叶较厚,一副甲总也要45斤甲叶,10万副就是450万斤,总价270万两。” 李自成笑道:“没问题,何时可以交货呢?” 刘刈想了一下,450万斤也不过就是两千多吨,自己现在生铁就算产量不尽人意,这点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两千吨生铁热轧成板材也很快。关键就是冲压,目前刘刈只布置了一台冲压机跟一副甲叶模具,一天大概可以产出约30万片照此算来,这活一年也干不完。看来回去还是要调整模具跟冲压机,好在生铁比较软,不行的话可以考虑200片两层一次冲压的模具,这样一来产量就可以提升到4倍,这样算来最多4个月也就可以做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搞加班。想到这里,他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么短时间李自成就有了这么多铠甲,很有可能阿济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彻底打垮了,到时候只剩多铎一路人马,怕是孤掌难鸣,满清这么快就被打出关外,对自己可不是好事。刘刈顿了一下,才回答道:“由于甲叶目前分散在湖广各处,要想集中起来也不是三两个月能办到的,我看这样,所有甲叶我分十个月交齐如何?” 李自成道:“那就一言为定!” 刘刈笑道:“闯王的一言为定指的是什么?” 李自成明白刘刈话中的含义:“只要你们说话算数,我们的盟友关系就固若金汤!”李自成的潜台词就是:只要你能按期交货,我就不打你。 刘刈道:“闯王一诺千金,我等也不是反复小人。” 李自成道:“那就好,我也相信宁南伯是诚信君子!” 刘刈道:“相信不出一个月,闯王大军就可以脱胎换骨,不惧满清铁骑了,等我武昌府全部交完货,夺回关中当会易如反掌。” 李自成道:“借先生吉言,我等拭目以待。”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的刘宗敏耐不住性子插了一句:“敢问刘将军,光有铠甲没有盔怕是不合适吧。” 刘刈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就给将军备下了。”说着打开一口箱子,取出一顶铁盔递给刘宗敏道,“将军看看这盔合不合用? 刘宗敏结果头盔一看,就觉得颇为奇怪,这盔顶部接近半球,通体都是流线型,既没有盔樱也没有盔翅,更没有花纹装饰,甚至没有一点突起或者棱角,你要说它寒酸吧,确实是不够美观,可你要说他简陋吧,这东西打造得光滑无比,竟然连一丝锤印都找不到,要说这头盔,要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反复锤打才能同一块铁边城这个复杂的样子,所以必然会留有很多加工痕迹,可是这顶盔竟然亮得跟镜子一样,当真是鬼斧神工。而且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刘宗敏洗洗看了看边缘,这盔足差不多有一分厚。刘宗敏看完把盔递给了李自成,然后一一传看。 过了好一会,李过才说道:“我当你武昌府的盔有多高明,竟然连个盔樱都没有,光不留求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过是行家,他故意把盔说的不堪,也是想给己方找回些许面子。 刘刈反问道:“请问李将军,这盔是用来看的,还是保命的?” 李过下意识地说道:“当然是保命的。” “既如此,那些繁复的花样有意义吗?” 李过楞了一下,刘刈继续说道:“我武昌府所造的头盔,造型佩戴舒适,外部光滑,刀茅箭矢不易着力,容易弹开,此乃精铁打造,甚是纯净,没有沙眼,不易开裂,再加上用料实在,这么好用的东西,如果李将军看不上,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没带来好了。” 李自成当然知道刘刈说的都是实情,仗打到这个份上,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好盔,他瞪了一眼李过,转头对刘刈笑道:“我这侄儿爱开玩笑,将军不要见怪,这盔我要了,也是十万个,可能有这么多么?” 刘刈心想,这盔就是铁板冲压出来的,要说造起来可比1200片甲快多了,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前面很多活都有点紧,这回还是留点富裕吧,想到此处,他说:“这盔跟甲都是要四处调集的,我看就跟甲叶一样分十个月交齐吧,这样你们收到的也是配套的,省得缺这少那,徒增烦恼。” 李自成点头答应,又问道:“这盔什么价?” 刘刈道:“一两银子一顶,如何?” 李自成笑道:“如此我可就要占便宜喽。” 刘刈道:“未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不过在下有几句话要讲在前。” 李自成道:“将军请讲。” “第一,两家结盟之后,以汉水长江秦岭南线为界;其二,闯王所需一切,我宁南伯府不负责送货,请闯王派人到汉阳渡口取货;其三,凡是现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凡预定货物需交三成定金,由于两家第一次合作,首批货就不收定金了,此后交上一笔货的时候同时付下一笔的定金。” 李自成想了想道:“刘将军说的后两条甚是合理,但这第一条,恕我愚钝,还请赐教,今宁南伯所控地域西不过夷陵,未至秦岭,为何画界之时要特意说道更西之处?” 刘刈笑道:“我军今日不到秦岭,未必将来不到秦岭,为防两军误会,还是提前说明白好。” 刘刈话音刚落,牛金星惊道:“难不成你们要去打八大王?” 第三十九章闯王的钱最好赚 刘刈看着一脸诧异的牛金星道:“有何不可吗?” 牛金星尚未答言,一旁的李过道:“好啊,让我们在前面给你们挡着满清鞑子,你们却要在后面摘桃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刈奇道:“天下哪有许你们打就不许我们打的道理,再说我们去收拾张献忠也是对你们有利的事情,半年以来,张献忠不断在川北一代集结人马,自剑阁方向对你们不断袭扰,妄图趁你们和满清交兵之时,进取汉中,得渔翁之利,那张献忠跟你们已经势同水火,今满清阿济格与多铎两路即将对闯王形成东北两路合围之势,到时候,张献忠必从西路进兵,闯王以为我说的可是笑话?所以张献忠如不剪除,后患无穷!” 众人都知道刘刈说得有理,但牛金星心中还是颇有不快,天下人都是如此,我得便宜可以,你赚外快我就难受,他想了一下说道:“满清随分兵两路,但是多铎一路是奔着南京去的,说什么三路合击,我看是刘将军耸人听闻了吧。” “今日闯王势弱,多铎当然会放心去打南京,如果贵军逐渐强大,你觉得多铎还会放心过长江吗?再说,即便他想,宁南伯毕竟是大明朝臣,能袖手旁观吗?” 牛金星听后默然不语,一众人心里虽然都不太乐意,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李自成点点头道:“就依将军之言。” 一旁的李过突然阴阴地说了一句:“你湖广大军把盔甲箭头都给了我们,就不怕自身难保吗?” 其实这话李国是不该说的,对于李自成来说,先虚与委蛇,即可麻痹左梦龄,也可趁机囤积物资,等盔甲到手之后,要是能够趁虚而入湖广,也不是不能做此打算。李过这么一说,就等于是给对方敲了警钟,这条路也就很难走通了,李自成不由心中恼怒,这个侄子有时候真是个搅屎棍,不过好在此人忠勇,又是自己至亲,否则怕是早就受不了了。李过虽然脑子不是特别快,但是这点道理他也是懂的,只不过总是被刘刈的气场压着,实在是憋不住,才多此一举。 刘刈其实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对他来说,李过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送银子一样。他笑道:“我既敢把盔甲买于你们,自然就不怕你们拿着这些家伙对付自己。”说着他回身对左贵使了个眼色道,“把你身上的铠甲给李将军看看。” 左贵闻言答应一声,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却他里面穿着一件十分奇怪的铠甲,没有鳞片,而是一整块金属板盖在身上一样,肩膀大腿都有所覆盖,小臂跟小腿单有一块金属围裹着。 李过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奇怪。” 刘刈道:“这是板甲,不需要鳞片叠加保护,所以同等厚度,会更轻便,而且此甲不是铁制,而是百炼精钢所造,寻常刀剑都伤不得。”刘刈打造的板甲用的是中碳钢。这个时代的钢刀硬度强度不会比这种材料更好了,除非有巨大的动量跟压强,就比如钢矛或者重箭抵近射击,否则难以伤及穿甲之人。 众人看了啧啧称奇,先不说刘刈说的是不是真的,单就说这板甲的样式,工匠打造起来就颇为费力,这东西紧贴身子,就好像一个高明的裁缝量体定做一般,这得是多高明的手艺才能打制出来! 李过端详了一会,将信将疑地道:“这东西真有这么厉害?” 刘刈道:“将军不信的话,可以一试。” 李过点点头对左贵道:“你把甲脱下来吧。” 左贵道:“这是为何?” 李过摸着刀把瞪眼道:“你脱下来我好砍上几刀试试,难道要我砍你不成?” 左贵笑了:“何必如此麻烦,将军但砍无妨。” 李过闻言,心中微怒,他不由拔刀在手对着左贵道:“我这刀乃是攻入北京时在禁宫大内找出来的御用宝刀,乃是名匠传世之作,你如要命的话,还是乖乖脱下来为好。” 左贵尚未答话,刘刈插言道:“李将军即有此神品,赐在下品鉴品鉴如何?” 李过闻言甚是得意,倒转刀柄把刀递给了过去,刘刈接刀在手细细抚摸端详,却见这刀做工甚是精美,吞口镶金,尖兵上海镶着团龙美玉,刀脊上还有一条凹陷的龙身,张牙舞爪甚是传神,但正是这道凹陷,使刘刈断定刀身的含碳量必然不会太高,否则根本就凿不出来,这种皇室用品,更多注重的是观赏性。他用手指轻弹几下,嗡嗡声倒也悦耳,刘刈通过手感,也能断定这刀的材料不会比左贵身上板甲来的更好。他又细细看了刀口,似有淬火的痕迹,心想,你会热处理,难道我就不会?幸好自己留了一手,左贵这身甲我也做了表面热处理,基本已成马氏体结构,你这土法子那是没法比的。不过古人能把刀做成这样,确实不易。他不由得赞了一句“好刀”,随后递还给李过,继而问道:“这确实是一把宝刀啊。” 李国闻言洋洋得意道:“我得此刀后,在西安特意找人打听过,有人开价到一万两银子,我也舍不得卖。” 刘刈点点头,转头对左贵道:“你就别脱了,穿着请李将军试甲吧。” 李过闻言楞了一下,随即问道:“刘将军什么意思,是小瞧的我宝刀呢,还是小瞧我的膂力?” 刘刈淡然道:“我不敢小瞧将军,只是这寻常物件确实没法伤到我左营的铠甲。” 李过怒极反笑,一连喊了三声“好”随后提刀在手恶狠狠地盯着左贵,看得左贵心中不由发毛。 李过恶狠狠地道:“这位兄弟可不要怪我手重。” 左贵勉强挤出一丝笑:“李将军千万要看准,别砍到没甲的地方。” 李过狞笑一声:“你大可放心你家李将军的武艺!”说着把刀抡圆就往左贵肚腹上砍去,众人惊呼一声,都觉得左贵凶多吉少了,那李过在李自成营中也是数得上号的勇将,他整日在众人面前炫耀手中的宝刀,各人也都直到那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一片石大战的时候,李过凭此刀不知劈开了多少清兵的铁甲,才孤身突出重围。今日他在盛怒之下,出手毫不留情,这一刀下去,怕是一头牛都要砍成两段了,李自成本来想要提醒李过手下留情的,但话到嘴边又不好公开说出来,那样一来双方都会觉得没面子。犹豫见李过已经下了狠手,他不由心里一寒:看来到手的东西这就要打水漂了。 反观左贵,他虽然对刘刈十分笃信,但眼见刀光袭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但听得噹地一声巨响,同时身上一震,只觉被人推了一下,不由得退了一步。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只是感到肚皮震得发麻。 反观李过,一刀砍下,竟然跟泥雕一般,愣在了当场,众人一看,但见他手中的宝刀有寸许长的一段已然微微卷刃了,而左贵肚子左近的钢甲上,只有一道白色的痕迹,众人忙凑上前细看,之见这道刀痕有半尺来长,最深处也不过如发丝一般,其他部分完好无损,以李过的膂力,竟然一个凹坑都没砸出来。 李过自觉颜面无光,愤然将宝刀掷于地上,愤愤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屋内场面甚是尴尬,刘刈笑对左贵道:“还不多谢李将军手下留情?” 左贵脑子也很灵光,赶忙上前施礼道谢,总算是给了李过一个台阶下。 刘宗敏道:“这宝甲可否匀一些给我们,价钱好商量。” 刘刈摇头道:“这可不行,我家左将军特意交代过,这金刚板甲乃是镇军之宝,切不可外流。” 刘宗敏闻言,急的抓耳挠腮,对于武将来说,这兵器甲胄还有马匹就跟自己的命根子一样,见了好东西又得不到,简直比见了美女又要失之交臂一般,他不由得口气又矮了三分:“我说刘兄弟,你这话说的可见外啊,咱们已然结盟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你给我,这也不能算外流吧,我穿着这宝甲上阵御敌,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屋里一众人都是跟刘宗敏熟悉的,这家伙目空一切,经常连李自成的面子都不给,如今为了一副甲竟然跟一个明军的年轻守备攀兄论弟起来,看来是真的动心了。可是看到这东西,谁又能不动心呢? 刘刈闻言面露难色,半晌不语,刘宗敏一看有门,继续央求道:“只要兄弟你肯把这甲匀些给我们,我们保证清兵不会打到长江边上,保证对你们一心一意,绝不背叛!” 刘刈虽然见他赌咒发誓,但依然不肯改口,只是摇头不语。刘宗敏瞟了一眼李自成,后者会意,对刘刈道:“刘将军如有为难,我可亲笔写下书信给你加左将军,他定然不会怪罪于你的。” 看到练李自成都说下软话,刘刈这才迟疑道:“我不肯卖其实还有一层原因,这精钢板甲我军也也只换了不到五千件而已,其制成极为不易,我军今年最多也只能换装一万多件而已,恐怕也难以制造更多了,所以这东西对我们来说不但金贵,而且一时间也实在是匀不出来,还请闯王海涵。” 刘刈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关键是数字拿捏得要合适,你要是为了衬托金贵,只说换了千八百件,李自成难免就会动打湖广的心思,而你若说换了三五万件,那这东西就不值钱了,眼下虽说只有五千件,但是对于李自成来说,这东西一旦穿在身上,当真是刀枪不入,以一当十都是往少了说,自己这鳞甲还没搞到手,更是不堪一击,所以基本也就绝了吞并湖广的念头了。 李自成道:“我们也不要多,先匀给我们百十件就好,让我这一众兄弟能保全性命,也是两家的福分么,至于价钱,都好商量。” 刘刈又想了一下,才道:“既然闯王开了金口,我也不好拒绝,但有一点,这东西我确实是不能多卖,一个月最多只能卖十件。” 李自成大喜,心道:哪怕只有一件,我先穿上,就可保乱军中不死。他喜道:“但不知这精钢板甲价钱几何?” 刘刈闻言伸出五根个手指。刘宗敏道:“五十两?” 刘刈摇摇头。 “五百两?” 只见刘刈依旧摇头。 “难不成是五千两?” 刘刈点头道:“正是。” 众人闻言都是瞠目结舌,刘刈等了一下,见没人说话,叹了口气道:“一万两银子的一把刀你们舍得用,这么好的甲,五千两却不舍的,一个是要命的,一个是保命的,不过也好,也省了我的麻烦。” 李自成马上就醒过味来,心想,眼下满清铁骑凶悍无比,自己连同一众弟兄的性命前所未有地危险,钱没了还可以再去抢,什么还有命重要呢?想到这,他咬了咬牙道:“我们要了!” 刘刈心中暗喜,表面却无表情,一百多公斤钢,一个人半天的加工成本,就能换一百万两银子,核算下来,等于是用一份重量的铁换了十几倍重量的银子,这利润,放在后世,怕是都够枪毙的罪过了。 李自成到了现在,开始有点肉疼了,但更多的是畏惧,他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相当不靠谱,这湖广绝不是自己现在可以打得下来的,幸亏自己没有过早动手,否则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时就听高一功道:“刘将军,你这五口箱子才打开了三口,剩下的都装着什么宝贝?” 刘刈闻言,一拍脑门道:“你看,光顾着说板甲了,把正事儿差点忘了。”说着把一口长条形的箱子打开,拿出了一杆火铳来,正是刚刚定型的甲型火铳。 众人本以为刘刈又要变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却见他拿出这么个东西,不仅都有些泄气,高一功道:“刘将军手上拿的可是火铳?” 刘刈点点头:“正是,我家左将军担心满清精于骑射,对闯王大军不利,特地命我带此物以镇敌军弓矢。” 高一功皱皱眉道:“刘将军有所不知,以火铳对弓箭,颇为吃亏,首先这火铳射程有限,一般四五十步就难以射中对手了,而满人的弓箭在这个距离上准头并不弱于火铳,再者火铳装填不易,射速比踏张弩还要慢,十息发一弹,但弓箭手却可以做到一息一箭甚至是一息两箭,前朝万历年间,武库中尚有火铳不下二十万只,但是丝毫没有能够挡住满清铁骑,到了崇祯朝,十不存一,基本已经成了摆设,当然,也有五十步可破甲的鲁密铳,但是造价不菲不说,而且铳管寿命也很低,射个两三百次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这火铳嘛,实在是不好用啊。” 刘刈知道高一功说的都是实情,他所说的鲁密铳虽说已经算是先进了,但是加工工艺也粗糙,膛压又比较高,先进性能的代价就是短寿。他不慌不忙地道:“我先不说这火铳有什么好处,不如先让儿郎们给诸位演示一番如何?” 李自成点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不知这府衙的院子可够用?” 刘刈走到门前看了看,摇了摇头道:“小了。” 李自成思索了一下,叫过一个亲兵道:“把府门外的街道清空,不得有闲杂人等走动。”那人点头称是,急忙推出屋外。 李自成又问向刘刈:“将军用什么做靶子?” 刘刈想了一下道:“可立三面门板。” 李自成点点头,吩咐了另一个亲兵去准备。说完引着一众人走到外面的街上,他特意邀刘刈并肩而行,以示尊重之意,对一个守备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儿。刘刈带来的亲兵抬着装火铳的箱子跟在后面。 随州府衙在城中间最宽的一条街上,由于战乱,这条街两侧的店铺早已没人经营了,所以清场到也不费力,刘刈走出府门,等了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这条主街已经变成无人区了,城里空房很多,很快就找来了三扇七八分厚的门板,李自成文刘刈道:“将军看立在多远处合适?” 刘刈转头看向高一功问道:“高将军,这鲁密铳多远能击穿这样的门板?” 高一功敲了敲门板,犹豫了一下道:“这门板甚是坚固,似乎是是榆木的,以鲁密铳之利,若要击穿,怕也不能超过四十步。” 刘刈点点头,又问道:“以这门板大小,鲁密铳多远不会脱靶?” 高一功道:“鲁密铳以精准见长,这门板高有六尺宽三尺,想来五十步应该十中八九中。” 刘刈对甲型火铳的力道是有信心的,至于精度,却要好好盘算,这几日,他让这十名军卒终日训练射击,这些人都是日常训练的尖子,尤其是端枪训练都十分过硬,二三十发实弹后,成绩就已经相当不多了,这也有赖于平时苦练扎下了坚实的基本功,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打了五六百发实弹,从五十步到百步的距离都很熟悉了,在七十步的距离,打胸环靶,都可以轻松做到十拿九稳落在靶子上。他盘算了一下,这门板的尺寸横宽大约是胸环靶的两倍大小,可以远一些还能射中,但是这并不等于可以增加一倍的距离,首先就是弹丸的的偏转是一个加速的过程,越来越快,尤其是六七十步以后,一拐就不知道哪去了,一百步打胸环靶,就要靠运气了。不过眼前这条街也不过就是八九十步的样子,这样算来这条街的长度还是够发挥的,不过条件就是这样,也只能将就了。想到这里,他转头对李自成道:“这三块门板能摆多远就摆多远吧。” 李自成道:“这街全长将近百步,将军可想好了?” 刘刈道:“闯王不必担心。” 李自成一摆手对亲兵道:“就按刘将军说的办。” 不多会三个门板就在街道尽头立好了,每扇门板下面两侧都用城砖或者大石夹牢,一动不动的。刘刈带着自己的军卒向相反方向又退了十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才问李自成道:“敢问闯王,这里可有百步?” 李自成点头道:“就算不到也差不多了。” 刘刈转身对自家军卒道:“好,就是这里了!” 第四十章卖火铳 正说着,十个人已经按个头高矮,整齐地排成了一行,而且列队后,双手紧紧并拢,贴在腿侧,一动不动,李自成等人心中暗想,这左家练兵果然有些邪门,有一年多不跟对方打仗了,这变化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众人正想着心事,刘刈继续说道:“左数九人取火铳与十发弹药,回到此处呈三列纵队排列,队尾一人做发令官!” 十名军卒闻言齐声喊了声“遵命”,随后九人离队,小步跑到装火铳的箱子前,但见每人先是把一个粗布制成的腰带系在身上,那腰带上有很多圆柱形的小口袋,尾端还坠着一个小皮囊,九个军卒每人从箱子里取了十个圆柱形的纸包,插进了小袋里,每个小袋只放一个纸包,然后又取了十颗铅丸,放进那个小皮囊里,最后才拿起火铳回到发令官身边,随后自动排成三列,每列三人。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一个人走错位置,所有人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半,简单的一件事儿,在李自成等一众将领来看,却绝不简单,众人不由看得啧啧称奇。 只听发令官向着刘刈喊道:“报告大人,火铳队准备完毕,是否开始射击?” 刘刈一挥手,命令道:“开始!” 那发令官答了一声“是”,便转身对九人发领道:“所有人,装弹!”九个人闻言,将火铳垂直立在地上,铳口垂直向上,随后从要带上取出一个油纸包,从一边撕破后,把其中的**尽数倒进铳管里,随后从皮囊里摸出一颗铅弹,装进铳管,最后从铳管下收出一根通条将铅弹捣实,随后双手将火铳端在胸前,整个过程也就是四五息的样子,更让他们觉得难能可贵的是,里九个人不但快,而且动作整齐划一,竟无半拍差异,各人心中都不由得暗挑大指。 发令官见所有人都已填装完毕,抬起右臂道:“第一排举铳,瞄准,放!”随着一声令下,他的胳臂猛然落下,紧接着叠在一起的三声火铳响起,一众人转头向百步外的们班看去,只见碎屑飞舞,似是全都打中了,还没等三个人反应过来,那发令官几乎间不容发地继续喊道:“第一排退后装填,第二排举铳,瞄准,放!” 随着那传令官有条不紊地喊着口令,那九人三排,与行云流水一般把铅弹射向远处的三扇门板,每两次之间间隔也就在两三息的样子,每一次发射,远处的门板都会喷溅出些许木屑,这说明弹丸没有脱靶,这场面令旁观的李自成君臣心惊不已,这九个人虽然不多,但打出来的气势却隐隐有千军万马的感觉,众人均想,以这种射程跟射速,怕是纵然有三五倍的骑兵也近不了身。 三队人打完90发子弹,总共也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对面的门板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其中一扇已经从中间断掉了,上半扇门板已经掉在地上,一众人看到舌头都要伸出来了,正在发愣,只听那个发令官对着刘刈喊道:“报告大人,射击结束,请示下!” 刘刈满意地点点头回道:“任务完成的不错,收枪!” 那人回了声“是”,随后转身对那九人道:“所有人清理铳管后将火铳放回原位!” 九人齐声称是,然后从铳管下抽出通条,开始清理铳管里的**残渣。刘刈一伸手对李自成等人道:“请各位随我前去验靶。”,说完引着众人向远处的门板走去。 虽然还不到二月中,正是江北寒气逼人的时节,但是站在靶子旁边的大顺君臣头上都已经渗出了汗珠,经过细数,90发铅弹全部中靶,而且半数都射在门板的中央区域,不但如此,所有弹丸无一例外地都射穿了门板,在门板上留下了90个浑圆的弹孔,高一功楞楞地看着地上打断的半扇门板,又看看刘刈手里拿的那支火铳,他终于不再小觑这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家伙了,他指着刘刈手里的火铳对他说道:“敢问将军,可否将此铳借我看看?” 刘刈递过火铳,笑道:“高将军请便。” 高一功接铳在手,迫不及待地抚摸端详起来。李自成等人也赶忙凑过来,一同察看。高一功早年曾潜心研究过火铳,并且有一段时间专心训练火器营,论起对火器的熟悉程度,在闯营里无出其右,他看了没两眼就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又细细观察了一会才向刘刈问道:“刘将军,你的这杆火铳,我有几处不太明白,还请赐教。” 刘刈点头道:“请讲。” “首先,我所见过的铳管,一般都是先用铁棒打成六角或八角状,再在中间钻出通孔,之所以道打出棱角就是为了钻孔时便于夹紧,而将军这杆火铳的铳管外壁竟然是圆的,再者,铳管的制成,以钻孔最难,因为窄细深长,一不小心就会偏心,而且内壁也很难打磨光滑,往往都留有钻孔时留下的痕迹,而大人这支铳的铳管,内外壁都打磨得无比光滑,当真是不知如何做出来的,我也听说一种火铳,内壁倒也算光滑,不过那是用铁皮烧红后卷绕在一根铁棒上再箍好的,所以虽然内壁光滑,但却能看出卷绕的痕迹,而且也不耐用,可这把铳的铳管却分明是一整根铁管做出来的;其三,火铳发火0乃是用火绳跟药池,可这把铳从头到尾既没有药池开口,也没有夹火绳的夹子,也不知是如何点火击发的;其四,普通火铳,为了增大威力,弹丸没有小于六分的,而这把铳的铳口也就在四分左右,却不知如此小的铳口,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威力?还有最后一点,不论是鸟铳还是鲁密铳,最轻的也要八斤,将军这杆入手甚轻,怕是最多也不到六斤,不知何以做得如此之轻。” 刘刈点头道:“高将军观察细致入微,见识高明,在下佩服之至。”刘刈这话确实是由衷所感,这个高一功沉稳耿直,说话做事也有条理,确实是个人才,他问的这些问题全都在点上,不过大都不太好回答,刘刈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火铳要想又狠又准就要尽量保证铳管不漏气,这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首先就是要减少铳管上的开口,所以药池就要取消,要换一种内发火装置,这样一来还有一个额外好处,那就是可以在雨中射击,另外就是要用特殊的方法打磨铳管内壁,使它光滑如镜,但仅仅做到这两点,还是不够的,这还需要铅弹的配合。” 刘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铅弹递给高一功:“这是湖广制造的铅弹,还请将军过目。” 高一功点点头,接过铅弹,初一上手第一感觉就是小,第二个感觉就是精致,通体浑圆不说,竟然没有凸起的毛刺,要知道,铅弹一般都是用两块铁范或者石范浇筑而成,所以必然有一圈明显的合模线,就算经过打磨,也能很容易看见,但是刘刈递过来这颗铅弹,竟然找不到合模线的痕迹,而且是明显经过打磨的,虽不敢说光可鉴人,但肉眼几乎找不到凸凹瑕疵。高一功点点头,把铅弹递给了李自成,随后叹口气道:“想不到一个铅丸也能做的如此精细,怪不得打得如此精准,就是轻了些,怕是连其他火铳弹丸的一半重都没有。” 刘刈继续道:“做到以上三点,火铳开火时,**漏气就会大大减少,弹丸精准不说,力道也会加大,莫要看此弹丸小,但是速度极快,反倒比大弹丸更加凶狠,关键是弹丸速度加快以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打中对手的时间会变短,这就使得瞄准更加容易,躲避也更加困难,但是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容易炸膛,炸膛这个问题的关键有三,首先是铳管材料杂质过多,其次是钻孔偏心,还有就是士卒装药过多,第一个问题需要我们的解决方法是不用熟铁,而用百炼精钢,第二个问题,我们有特殊的工具,保证不会偏心,至于第三,我们将定量的**用油纸包预先包好,这样及解决了装药不准的问题,又可以防潮。” 高一功点头道:“将军这火铳,想得确实周到,但是精钢固然是好,却哪有钻头能钻动,将军是怎么做到的?” 刘刈点头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实现起来需要大量特殊的工具跟手段,不便细讲,精钢跟这些工具是使用,可以在提高性能的同时,大大减少铳管的厚度,从而减少重量,这火铳重量仅为五斤半,最轻的鸟铳都要少七斤,在行军的过程中,每一斤重量都很宝贵,减下来大可以换成同等重量的弹药,此铳弹丸小,**重量也轻,而且是纸皮包装,不用牛角,合算起来,我们火铳三发弹药的重量仅和普通鸟铳一发弹药的重量相当,再加上这火铳省下来的两斤,即便全身重甲的士兵一次出行,也可以轻松携带两三百枚弹药,如果是守城,这铳在城墙上,一对一的跟满清弓手对射,大占便宜,如果再穿上我们的盔甲,那几乎是稳赢不输,即便在平地上如果配合上三段击,也能克住数量不是很多的重甲铁骑。” 高一功知道对方不会把核心秘密告诉自己,这个他能理解,他也相信刘刈说的都是真的,毕竟是眼见为实,他想了一下,继续问道:“这火铳寿命几何?” 刘刈道:“高将军不必担心,由于铳管为精钢打造,可保两千发力道准头不变,三千发不炸膛,而且这铳管打废之后,枪身可以继续使用,只要将旧管拆下,换一根新的铳管即可,铳管的价格只要火铳的一半,所以打得越多就约划算。”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过总算稍微缓过些心神来,此时他的傲气已经完全被没了。他只是想就事说事地了解问题,所以态度也就谦逊了很多,他插言道:“刘将军这火铳确实犀利,但是目前我们最大的难题是很难对付,满清的红衣大炮,这东西可以压制城墙上的火铳,而且一旦把城墙轰塌,对方就会冲上来形成肉搏,火铳怕是难以发挥呀。” 刘刈笑道:“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对方用红衣大炮轰,你就让他轰好了,城上放几个人放哨瞭望就好,其他人大可以先躲到城墙下面躲着,等炮击停了再上来就好了。” “如此一来,清兵很可能就会趁此机会快步冲到城下,该当如何?” “贵军再过十来天,多了不敢说,几千副盔甲总是的有的,甲士配上火铳手,居高临下,你说谁的死伤会更惨重?” “那如果城墙被轰塌,敌人骑兵冲进来又当如何应对?”李过现在颇有些锲而不舍的追问精神,他确实是很想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学到高明的本事。 “那也好办,红衣大炮这东西,威力虽大但对付城墙也颇为吃力,装填时间长不说,轰上几炮就要歇歇,否则会因过热自燃,所以就算集中数门火炮,想在轰塌一个缺口怕也要两三天的功夫,每个弹丸要少则六七斤,多则十来斤生铁,那都是钱啊,砸开一个缺口代价相当高昂,就算清兵再有钱,再靡费,也不会尝试着把一段城墙砸得千疮百孔,所以,将军只要在缺口后面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布下最多一百名火铳手就可以把缺口封死,想来炮弹轰出的缺口能有多宽,最多只能容两马并行通过,那可是来多少死多少,有了这火铳,我还巴不得他们来轰城墙呢,那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投罗网,以此火铳之利,稍经训练,五十步射人就可做到不费吹灰之力,而满清铁骑就算拼死射出一箭,到了五十步外也就伤不了什么人了,更何况敌军冲锋的时候,大炮不能发射,将军可令其他兵卒上城助射,千把个火铳手就能让敌人全军覆没!” 听到刘刈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种火铳的重要性,这东西很可能成为彻底颠覆在与对满清铁骑对抗中战术上的优劣对比。 李过大喜过望,他一拍大腿怒吼一声:“不知多少兄弟都死在这红衣大炮之下,这下我一定要好好出一口恶气!”他转头对李自成道:“叔父,这火铳一定要买,要多多地买,我要把这些鞑子全都崩死!” 李自成点点头,李过虽然鲁莽,但这话说的在理,他正要开口问价,李过已经憋不住了,只见他对刘刈一抱拳,恭敬地说道:“将军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多谢教诲。” 众人听完李过的话都是一愣,真没想到这家伙还能说出这么谦逊诚恳的话,而且还是对一个外人! 李自成笑着对刘刈道:“我这侄儿向来都是神鬼不服的,没想到今日终于找到了能降服他的人,刘将军真是有非常人之能啊。” 刘刈道了声“过奖”,李自成继续说道:“但不知这火铳怎么个卖法,不会又是上万两银子吧。” 刘刈道:“我离开武昌的时候,左将军特意交代,这火铳虽然也是我湖广镇军之宝,但非此不能破满清骑射之能事,所以事关闯王大军生死及破满清骑射的要务,因此是可以卖的,这价格也就好商量,各位也能看出来,这火铳制造相当繁复,尤其是这精钢钻孔打磨更是耗时费力,眼下我湖广每月可分两百杆火铳给闯王,余下自用,总数么,可以给闯王凑个整,五个月交1000杆好了,将军说了,只收闯王50两银子一杆,每只还带20发弹药,弹药袋一副,这弹药袋一次可以装25发铅弹。” 李自成听了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东西不贵,忧的是东西不多,要是有上万杆这种火铳,他绝对有信心年内就把满清大军撵出关去。他略显失望地问道:“再以后每个月还能多卖给我一些么?” 刘刈道:“眼下我们自己还没有大量装备,每月产量又小,估计年内很难再供应贵军了,不过这一千只火铳如果用得好,既可以断掉他们炮袭攻城的念头,也可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训练出上万名熟练的火铳手,为以后大批量装备做好准备。” 李自成的失望感虽然并未完全打消,但也只能点点头,刘刈继续说道:“不过我家左将军特别交代了,虽然一时不能卖更多的火铳给闯王,但是闯王这1000支火铳如有铳管损坏或者寿命用尽的情况,我们会优先拿出铳管给你们更换。” 李自成一听,心道,看来也只有物尽其用,拿在手里最好一刻不闲着,一杆当三杆使才划算!刘刈要的就是李自成的这种想法,他不能多卖火铳给李自成,那样会过早打破战略平衡,所以虽然火铳也很暴利,但却不能在这上面多赚钱,他更关心的是弹药的使用量,因为这才是长线可以赚钱的来路,自己就是要养成闯王士兵大手大脚放枪的习惯,第一步就是不要在闯王军营里展开轰轰烈烈的大练兵运动,这样做可以不让火铳过多投入前线,只在军营内部消耗。 刘刈不等李自成多想,又继续说道:“我们武昌府会派教官帮你们训练火铳手,他们会在荆州建立一个训练场,最快二十天可以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火铳手。” 李自成继续问道:“如果这铅弹用完了怎么办,我们自己能造么?” 刘刈摇头道:“这铳管虽然结实,但内壁打磨得甚是娇贵,如果铅弹打磨不光滑,不但会影响精度力度,而且轻则毁伤铳管,重则炸膛,不过闯王放心,目前火铳弹药的制造还算顺利,而且左将军也交代了,优先供应闯王这边。” 李自成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道:“但不知这弹药多少钱一发?” 刘刈道:“40文一发。” 第四十一章清仓大甩卖 刘刈报完价,众人都是一阵肝颤,刘宗敏不由自主地摇头道:“这可真是不便宜啊。” 刘刈道:“好马配好鞍,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这弹丸制成繁琐,但比起的箭头,威力可大了不止一倍,刘将军若嫌贵,那这火枪可就成了烧火棍了。” 李自成问道:“训练这种火铳手,耗费如何?” 刘刈道:“那要看练到什么程度了。” 李自成道:“就练到你带来的这几个军卒这样就可以。” 刘刈对着那几个刚刚演练过三段击的军卒道:“你们每个人都报一下训练中各打了多少发弹药吧。” 几个军卒闻言都下意识先是一个立正,然后自左至右依次开始报数,只听第一个人说道:“报告大人,我一共打了552发。” 话音刚落,第二个人紧接着道:“报告大人,共计打了603发。” 十个人报数完毕后,最少的一个也打了521发,最多的一个竟然差3发就到700了。就按最少的一个人算,训练到这个程度,最少也要画上13两银子,如果训练10000名火铳手,弹药要打上500万发,铳管要打废2500根,大约是二十七万两的样子,虽然肉疼倒也勉强能接受。 李自成想了想道:“那我们先买上两百万发弹药,一切训练就拜托刘将军你了。” 刘刈点头道:“闯王放心,我定会尽心竭力。” 对于刘刈来说,他带来的这些火铳样品,都是不带刺刀的,今后,他也不打算把刺刀卖给其他势力,这个道理很简单,有刺刀的话,火铳兵就有了防近距离突袭的能力,虽说刺刀未必比其他冷兵器好使,但是配合上板甲,就足以弥补这些微的劣势,这样一来,火铳兵就可以单独成军,不需要其他兵力的掩护。而没有刺刀的火铳兵,就必须有其他冷兵器兵种的配合才能使用,这样一来,作战效能就会大打折扣。 李自成当然想不到刘刈心里的弯弯绕,他只想着这钱花的虽然有些多,但是只要能夺回西安,甚至是北京,那一切都算是值得的。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大好,这火铳也许一时因为数量跟训练的原因,还顶不上太大用场,但是一个月以后,我就可以在武装一万左右老营的精兵,到时重甲强弓,就算没有火铳,也未必不能与阿济格一战,你虽有火炮,但打下缺口还是要拿人命来填的,我老营兵马本来未必强于你,但有了这就铁甲利箭,恐怕你就未必打得过我了,算不能胜也可凭借坚城打个平手,等再过上一个月,嘿嘿。 李自成越想越美,似乎北京城又在向他招手了。转念间他又突然皱起了眉头,未来虽然是美好的,但是眼前这一个月要怎么才能保住武关平安度过呢?这个月要是过不去,自己的未来也就没有了,想到这,他转头对高一功道:“高兄弟,你一路风尘劳苦,本来该留你在随州好好休养几天才是,可是现下满清就要开始进攻武关。武关乃是荆襄门户,一旦丢失就再无险可守,清军顷刻间就会长驱直入,进取我腹地,我等今天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咱们务必要利用武关天险把清军拖住一个月,到时候我们就有跟清军周旋的能力了。在所有老弟兄里,你是最老成持重的,除了你,谁去武关我都不放心,还请兄弟辛苦一趟,即刻赶往武关,指挥那里以及武关道上的十万人马,尽量与敌周旋,只要能拖住一个月,哪怕十万人都耗光了也是值得的。” 高一功施礼道:“陛下放心,我这就启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让清军踏过武关半步。”说罢就要离去,李自成一把拉住他道:“兄弟先等等,我还有话要讲,守住武关的关键是一个拖字,就是要拖住敌人的红夷大炮,武关天险形胜,只要清军大炮未到,就不会轻易发起进攻,那红衣大炮沉重不堪,进入武关道后,道路狭窄且起伏不定,再过些日子,雨水就会渐多,炮车必然跟大军脱节,所以你到武关之后,要多多组织人马渗入商洛群山之中,绕道清军主力侧后,多伐树木阻挡道路,在路上掘出深沟以截断车辙,遇有陡坡可撬动巨石塞住狭路。这样不但可以延缓炮车的行进,也能令其粮道不通,也可伺机袭扰运炮车队,但想来清军必然会派精兵护送,恐难的手,会有伤亡,但还是要昼夜不停地安排攻击,这样就能让他们疲惫且不敢快进。也可同时袭击粮车,让整条武关道草木皆兵,人人提心吊胆。” 高一功边听边不住点头,刘刈也不由暗想,这李自成虽然貌不出众,但确实头脑清晰,见识过人,如非我占有技术优势,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劲敌! 李自成说完,高一功又要施礼退去,刘刈再次叫住了他,刘刈转身要左贵把身上的钢甲脱下,递给高一功:“将军穿上此甲再走,可保你平安归来,另外我带来的箭头甲叶虽然不是太多,你也可尽数带走,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高一功闻言一把抓住刘刈的手,再三致谢,言语甚至激动挚诚。刘刈之所以要这么做,心里有两重打算,其一就是希望高一功能够守住武关,只有这样才能坚定李自成留在江北的决心,第二就是他真的不希望高一功死了,虽然此人未来可能是自己的重要对手,但是此人忠厚待人亲善,自己怎么也不忍心见他死于非命。 看着高一功带着亲随抬着几口箱子远去的背影,李自成道:“刘将军这次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想来过不了多久,有了盔甲箭矢火铳,定然能够让鞑子们喝一壶的,不过这火铳数量不多,我军弓箭手也远不如寻常军士多,眼下有了这么多盔甲,却找不到趁手的家伙,难当精兵二字啊。”李自成此言是发自肺腑的,自从山海关一片石大战后,他接连损兵折将,从河北退到山西,从山西退到陕西,眼下又退到了河南,这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溃退中,军械物资损失很大,虽然一路上还是不断地收拢流民,但是很多都没有像样的武器,手里有个锄头都算是粘铁的武器,半数以上的人,只能拿着木棒,有刀有枪的,也就是十万上下的样子,可以说,眼下大顺军是各大政治势力中,武装度最差的一支力量了,穷的可以说除了钱什么都没了,这主要是因为大顺政权不是一个建设型的组织,而是流寇,就跟蝗虫一样走到哪吃到哪,吃光了一个地方再去下一个,长时间没有根据地,也就谈不上什么稳定的补充,战争对武器的消耗是巨大的,一把刀在战场上劈砍个把时辰以后也就基本报废了。大顺军的补充主要来自于战利品,以前仗打得顺倒还好说,最近一年以来战事每况愈下,得不到任何补充,只有不断地消耗,武器极度不足,十来万有兵器的士卒里,有不少人的武器也接近报废的边缘了,只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 刘刈心中一动,说道:“闯王莫急,如果兵器不足的话,我们愿意帮您补充。” 李自成眼眉一挑道:“但不知能给我们多少?” 刘刈想了想道:“多了不敢说,每月五千件左右还是可以的。” “能持续几个月?” “少则一年,多则两载。” 李自成心中大喜,这样一来足够自己毫不心疼地打上几场恶仗了。一旁的刘宗敏道:“刘将军,这我就不太懂了,你把箭头卖给我们,又把甲叶卖给我们,这我勉强能想得通,你把这刀把子卖给我们,你们就不怕没的使?” 刘刈当然不能把淘汰军队跟正规军全部换装火器的计划说给对方听,他点点头道:“刘将军说的是,天底下没有人愿意把兵刃卖给其他人,但是眼下我们需要闯王能够立住脚,所以支持你们就是支持我们自己,这是其一,其二,湖广眼下收集了不少的匠户,朝廷也不断发放武器并输送铁锭给我们,所以我们的兵器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当然,如果直接转卖兵器给你们,这让朝廷知道了,还是很麻烦的,我们可以把武库中用过的兵器转卖给你们,价钱好商量,可以按六折给你们。” 刘宗敏撇撇嘴道:“刘将军是把我们当收破烂的了,旧的卖给我们,你们好换新的。” 刘刈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双方共同的利益着想,兵器虽然旧,但是用起来确是一样的。价钱也实惠,岂不是两全其美么?将军若是觉得亏了,就当我没说,可以不买。” 刘刈将了对手一道,刘宗敏脸色很不自然,也没办法反对,湖广能把兵器卖给自己那已经是破天荒的大好事儿了,要饭吃还嫌饭馊,那确实是会招骂的。 天近黄昏的时候,刘刈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随州,纵马赶往汉阳,李自成再三留他歇息一晚并一同痛饮一番,但还是被刘刈拒绝了,他的时间太宝贵了,实在是耽误不起,尤其是这最近一段时间,一来是百废待兴,很多事情离开他根本就没法推进;二来是要急着回去给李自成赶货;更重要的是,多铎现在正在南下的路上,从现在起到他打过长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他还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阿济格这一路现在算是搞定了,李自成会去对付他,只有把多铎这路的威胁也搞定,在转嫁到李自成头上,为湖广争取发展时间的计划才算是功德圆满。而到现在他只搞定了一半而已,为此,他已经忙了三个月,下面三个月想来也不会轻松,想想就头疼,不过刘刈也不是一点高兴事儿都没有,今天这一趟就算没白来,粗略算了算,从李自成手里敲来了600多万两银子,当然这个生意要拉到一年才能昨完,但是李自成是没办法中断或者拒绝的,所以,这些钱不会有什么意外,不但如此,自家的破烂也都清理出去了,算是离首富又迈进了一步。 从随州到长江北岸,骑马要三天时间,中间要睡两觉,刘刈不想浪费这段时间,任何时间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他要趁着没人打搅的这两天好好屡一下思路,前些日子太忙太乱了,以至于都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一个人只知道埋头奔跑,而不抬头看路,很容易走弯路。 对于现下武汉阳正在初见成效的工业升级运动,最大的短板既不是技术也不是人才,而是运输,按照刘刈的目前最最基础的工业1.0规划,这其中最核心的是一座高炉,一座平炉、铅、铜熔炼炉各一座,一个炼焦炉,一条水泥熟料生产线,两台1兆瓦跟一台200千瓦火力发电机,只是要想保证这部分可以正常工作,就需要每天保证9500吨的原材料输入,以目前运输局掌控的运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而汉阳城的民居建设所需的砖瓦也来需要从左近村镇运输过来,这也对运力有着巨大的需求,这还不算养活几万人每天的粮食给养也都要从武昌运来。刘刈计算过,以目前汉阳,二十万总人口要养活,工业1.0单班运转,水泥建筑每天增加200平方米,砖混建筑每天增加500平方米的要求来看,每天的物资输入量至少20000吨,如果改为两班倒生产,则还需增加7000吨!而目前运输局就算累吐了血,连这个增加的零头也凑不够!而且人口每个月都还在增加。要想彻底改变运输瓶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修铁路,湖广重要的资源产地链接到汉阳,铁路的技术储备对刘刈来说,努努里勉强能够支撑,但是这需要大量的钢铁跟水泥的堆砌,而本来这两样东西受运输局限产量就很有限,这就成了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局里。 所以不单是铁路,就连水泥路在工业1.0没有完成之前,都是无法考虑的,武昌府现在暂时还不缺人力,但是运输这东西,仅有人力是不够的,人能搬运的重量跟距离都是很有限的,对于他的消耗来说也是很不经济的。关键是运输工具,目前运输局主要是征调民间的独轮手推车,也仅仅只有30000多辆,这东西运力差不说,数量也颇为不足。如果能给运输局增加一些双轮人力板车,再把从民间再征调一些人手,想来就会有很大的改善,一辆板车,可以拉300公斤的货,百十斤竹木就可制成,湖广盛产竹木,这都不是问题,目前汉阳优先开采购买的都是周边的矿产,平均运输半径是50公里,步行拉车一天最多只能走30公里,这样一来,一个往返就需要4天,每增加10000辆车,平均一天可以输入2500车的物资,就是750吨,增加10万辆就可以使运力翻倍,这已经很可观了,因为以往的运输里,水运是占了一半以上的,而如果再打造300艘50吨的木船,那么一年之内,应该就勉强够用了。目前自己手里有的是银子,要想完成这个计划,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十万两银子就够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刘刈想到这里心情好了很多。 三天后的未时,刘刈回到了汉阳大帐,一进门大帐的门军就禀报说昨日武昌那边派人来通报说大人方便的时候希望过去一下。刘刈问道:“来人说什么事儿了么?” “报大人,据说是福建郑家的大公子郑森来了,想见见您。” 刘刈闻言楞了一下,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太好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那门军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刘刈道:“速去把各局的管事还有师爷叫来,我要开会,要快,开完会我还要赶在武昌关门之前进城!” 刘刈快速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一下,一一写在纸上,一炷香的时间,十来个洋人管理者走进了他的大帐,刘刈看着自己的笔记开始交代工作,主要是三个方面:第一是此次要给李自成大军交货的问题;第二是向湖广各地张贴告示,就说因为即将来临的夏天,给参加运输物资的民夫每月增加五钱银子额外补贴,其三,遴选并征召有木匠手艺的工匠,准备制造两轮板车,图纸跟样车还有所需要的设备,五天内由刘刈给出,要求技术人员迅速拆解生产流程,这是一个临时项目,工期暂定为半年,在此期间,薪水加倍!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要利用经济杠杆,达成短期效率的高涨!各人做完记录后,刘刈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这些人都很了解刘刈,在工作时间里,废话很少,效率第一。 刘刈见众人都走了,匆匆进入大帐后面的帷幕里,这里是绝对的禁地,除了刘刈,任何人都不许进入,刘刈在军中就是神一样的角色,他的话比皇帝老子的还好使,而且经过新式训练后,军队对命令的执行相当彻底,那是绝对的无条件执行贯彻。即便如此,刘刈对安全问题依然不是很放心,他一直盘算着,等这段忙完之后,一定要建立一个安全的房子,把这些秘密永远封存在里面。 酉时,刘刈带着左贵出现在了左梦龄府邸门外,早有人报进府内,刘刈刚走到前院,左梦龄带着郑森已经迎了上来。双方寒暄过后,左梦龄早已按耐不住急迫的心情,他对李自成进攻武昌的担心已经压在心里好几天了,虽然知道刘刈本领非凡,但还是止不住地忧虑,他此刻见到风尘仆仆的刘刈,忙上前使个眼色问道:“大哥这次事儿办得还顺利吗?” 刘刈知道郑森在旁边左梦龄不好明问,也知道他的心情,笑道:“当然顺利,还有你大哥搞不定的事儿吗?”左梦龄闻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由得笑逐颜开。 刘刈这才转头对左梦龄身旁的郑森道:“这几日忙外出忙于公务,怠慢郑公子了,咱们屋中饮酒叙话如何?” 刘刈话音刚落,只见内院里一个人影跑出,正是瑾儿,自从刘刈单刀赴会,瑾儿的心就一直悬着,她总是夜不能寐或者没来由地心悸。刚刚她听人说刘刈来了,她想都没想,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按说家里有生客,这位没出阁的大小姐就不应该抛头露面,依着瑾儿以往的性格,那是不管不顾的,反正自己是武家之女,没什么抛头露面的心理压力,但自从见到刘刈之后,她慢慢地出现了变化,她开始以一个淑女的标准要求自己,虽然野丫头的惯性依然很强,一时做得的不够好,但也明显能看出她在努力压制自己不羁的野性。昨天郑森到府做客,并且住了下来,她就谨守礼仪,愣是一天多没出院门,以免跟陌生男子会面,所以郑森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到瑾儿,而此刻瑾儿不由自主冲出来的时候,郑森一时没有准备,显得有点尴尬,瑾儿目不斜视,眼里只看着刘刈,喜道:“大哥,你来了。” 刘刈点点头道:“大哥这次出门太急,没给你带礼物。” 瑾儿低头道:“大哥平安回来就好,礼物什么的没什么用。” 说到这,左梦龄也只好出来给郑森引荐,他指着瑾儿道:“与郑公子介绍一下,这是舍妹。” 依例,初次见面,左梦龄是不会把瑾儿的名字告诉郑森的,郑森也不会问,女孩家的闺名那是至关要紧的东西,生人是不能知道的。郑森赶忙施礼道:“大小姐好。” 到了此刻,瑾儿才觉察到了尴尬,自己这一跑出来,以往精心伪装的淑女形象可就全白费了,她心中不由恼怒,正要退回去,人家给自己施了礼,她楞了一下,左梦龄继续道:“小妹,这位是安南伯的大公子郑森。” 按理说听完介绍,瑾儿就应该福上一福,郑森正等着,却见瑾儿咬了嘴唇一跺脚,跑回去了,前后进来就是跟他大哥打了个招呼而已。瑾儿这一跑,院子里的三个人就更尴尬了,刘刈赶忙打圆场道:“我这个小妹就是这样的,武家儿女性情直烈一些,还请郑公子不要见怪。” 郑森嘴上说着无妨,但眼睛却跟着瑾儿的背影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门后。 第四十二章郑家的危难 内堂里,一桌酒席已经摆好了,看来二人正要吃饭,刘刈就赶来了,到也真是时候,左梦龄跟郑森招呼刘刈坐在了正位上,按说以身份之尊,这个位子应该是左梦龄的,毕竟他是朝廷钦封的宁南伯,不过关上门排座次,刘刈要是在,左梦龄可不敢做这个位子,他不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心,对这个大哥都保有绝对的敬畏。 三人各自落座后,郑森亲自给刘刈满了一杯酒,并敬了他一杯,刘刈笑着喝下,说了没两句话,郑森就再次敬酒,而且此后不断地给刘刈劝酒,这让刘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有心事,以往的郑森十分持重,很少难想象他会主动要跟一个人开怀畅饮,今日他此言,颇有迎合我的意思,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怕是他今天是要有求于我。刘刈虽这么想,但脸上毫不露声色,只是笑吟吟地跟着他道:“我与郑公子上次匆匆一别,已然半年有余,其间虽有通信,无奈山高水远,一直无缘再见,不知今日是什么风,又把公子吹到了武昌呢? 郑森道:“几日前是史阁部寿诞之日,我特地赶去扬州贺寿,离开之时觉得屡受大人教诲,甚是思念,就顺路探望探望,以谢先生对我郑家提携之恩。” 刘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公子对我这般惦念,我也敬公子一杯。”说着端起酒回敬了郑森,重新坐下后,对郑森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颇为倾心,公子可知为何?” 郑森摇头称不知,刘刈却不马上作答,只是盯着郑森,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就听说郑公子胸有锦绣,心藏抱负,为人坦诚直率,不苛下媚上,上次见面觉得果如传闻所言,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但时隔半年,你我再次相见,公子为刻意逢迎,顾左右而言他呢?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 郑森闻言脸上一红,自饮了一杯,缓了缓尴尬,才黯然道:“大人果然知我,我确实是有事来请教大人的,去给史阁部贺寿反倒是顺路的事儿,自从初次见面后,我就在内心就以师长视大人,本不该如此绕弯,但事关我两家的关系,我毕竟代表郑家,如果上来就挑明,怕我郑家低人一头啊。” 刘刈点点头:“公子此言才算是推心置腹,你我非小人之交,不必有这么多讲究,有什么事儿,但讲无妨,你我之间也不必见外,这大人二字,也就免了吧。” 郑森放下酒杯,恭敬地道:“那我以后便都以先生相称,您意下如何?” 刘刈道:“如此甚好,公子以后也不必客套,有什么棘手之事尽管说。” 郑森闻言点点头,这才开始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此次前来有两间棘手的事儿,这两件事儿关乎着我郑家的兴衰生死,我父亲犹疑不定,特地让我来向先生讨教。” 刘刈道:“我跟令堂郑总兵无一面之缘,他怎么会让你来找我?”、 “先生虽然没有见过家父,但是去年秋天我们见面之后,我就把跟您的诸般言谈都跟家父说了,家父对您那是佩服之至,尤其是见到那种种天工般的物件,更是惊为天人,只恨他早年在船上饱经风雨,染上了风湿,前年在跟荷兰人海上炮战时不幸左股中了一发葡萄弹,从此后行动更加不便,否则他早就亲自前来拜望先生了。” 刘刈点点头,心道:如此看来,这郑森确实已经是郑家实际的当家人了。 郑森继续说道:“月初的时候,多铎派了一个使者到福建,劝我父子归降,来人说,多铎即将兵进南京,如果我们愿意出水师自南方呼应,事成之后,愿以王爵相授,世袭罔替,用镇福建,即便不出兵,只要两不相助,他们也愿封我父为候,但如果一心作对,他们打过长江之后,就会对我郑家进行诛灭。来使还发话说,即便我郑家给大明站脚助威,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即便江南半壁的大军都集结在南京跟江北,对他们来说也将如摧枯拉朽一般,这南京跟北京相比,还差得远呢。对方限我父月内给出回复,为此事我父日夜寝食难安,想我郑家,虽然通达四海,但根在福建,如福建有失,那我们就成了无根之草丧家之犬,纵然逃过清军诛戮,怕也是下场凄凉,还请先生指条明路。” 刘刈听到此处,心想,这郑森看来是把我当成算命先生了,他想了想道:“公子勿忧,你大可不必理会多铎的使者。” 郑森闻言,满脸疑惑地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还请明示,这毕竟是关系到我一家存亡的大事。” 刘刈明白,对方虽然看中自己,但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他们也是不能放心的,想到这,他才说道:“原因很简单,多铎他就过不了长江!” 郑森依然不死心,继续问道:“这又是为何?” 刘刈故作神秘道:“我知公子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定然是不会罢休的,但此时牵扯太过机密,我只能跟你说,我已经跟李自成商量好了,他对多铎不会袖手旁观,而且他已有安排,多铎此次只能止步长江了,公子一家知道就好,回去跟你父亲说,尽管宽心,不要跟别人多说此事,否则可能难以成功。如果令堂还不放心,也可答应来使,就说两不相帮,留条后路,不过我话放在这,这条后路,你们是永远的都不上了。” 郑森知道再多问刘刈也不会说什么细节了,但是他想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刘刈知道李自成短期是不会去找多铎的麻烦的,他也没那个能力,他之所以要这么说,就是要放一个烟幕弹,天下没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更何况今天他说的话,将由郑森传给整个郑家,今后自己暗中出手对付多铎,世人就都会认为是李自成干的,满清自然就会找他算账,而李自成这头替罪羊想分辨都没机会。多尔衮想不把力气都先用在李自成身上都不行,这样一来,自己通过李自成拖延满清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郑森端起一杯酒,敬给刘刈:“谢先生金石之言,他日我郑家得以存身,必感念先生大恩。” 刘刈端杯饮下,心说:将来谁说得清,也许你郑家恨我都来不及呢。 郑森又给刘刈夹了一块鸡肉,才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儿,说来有些惭愧,自从秋天我们开始从武昌运回镜子等物件以后,我郑家满怀热忱,想向四海贩售,既宣扬湖广威名又可以取利于四方,开始的时候我们主要是想把东西卖给西班牙跟葡萄牙人,这是以往我们最可靠的生意伙伴,葡萄牙在壕镜,西班牙在马六甲都有码头可以接货,头两个月生意都很好,利润也甚为可观。去年年底,荷兰派了一个叫卡隆的新任总督到台湾任职,此人比他的前任更加霸道,他一到任就就眼红这些新式的货物,自己又得不到,就开始加大对我郑家货船的劫掠,这荷兰本就是我郑家劲敌,最近二十年来,荷兰船队在南洋一代倾力挤除其他势力,起先占婆、大越、高棉、婆罗洲、吕宋、琉球一代,葡萄牙、西班牙跟荷兰三家势力平分秋色,也能友好通商,但是后来这荷兰就扮演起海盗的角色,四处抢占地盘跟海路,不断侵占我们的财物,到最近十年,葡萄牙只剩壕镜一处可停商船,西班牙在马六甲以东也无法立足了,这荷兰几乎是要一家独吞这万里海疆,逼我跟他一家合作,想我郑家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荷兰人的手上,有多少财货被他们夺走,就连我父亲都差点死在他们手上,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怎能罢休?”郑森说着,愤然之意溢于言表,刘刈心想: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你们不愿意跟荷兰人合作,主要还是害怕他一家垄断,就难以保证自己的利益了,货卖多家才好漫天要价,那才舒服嘛,不过刘刈也不点破,只是静静地听着。 “上月中,卡隆见对我威胁无效,便干脆连海盗也不假扮了,直接联合婆罗洲和巴达维亚总督,派舰队封锁澎湖列岛水面,断我南下通路,荷兰为此共出动了战船40艘之多,这其中就有两艘以前不常见的三桅大船,听说是印度东印度公司为了抢我家的生意特地派来的增援舰队,我郑家也不是没有大船,二十年来,我也从西班牙人手里买了三桅帆船一艘,那是我父的座舰,还有三艘两桅帆船,虽然比荷兰人少,但千料以上大船也有百来艘,而且我福建水师兵卒远比荷兰人悍勇,尤其擅长接舷战,所以也不惧他们。月初,我跟二伯带领战舰70余艘,想出海打通南下通路,出泉州后第二日,只看到荷兰零星战舰在海上巡航,见到我们掉头就跑,荷兰人乘的都是快船,我们追不上,就继续南下索敌主力决战,午后在澎湖以南见到了一直十几艘战舰组成的荷兰舰队,其中就有一艘三桅大船,我们赶紧迎了上去,敌人见我人多势众,不敢恋战,向南遁逃,但由于有大船,航速提不起来,我们就追了上去,追到夜里,到了大员以南海面,失去了对方的踪影,第二日一早,才发现我们的后路被荷兰人截断了,当时荷兰人船大人少,我军船小人多,荷兰人长于火铳铜炮,而我利于短兵相接,恰巧当时海上有轻雾细雨飘过,种种这般不利于彼而利于我,我跟二叔急忙令水师迅速贴上去接舷,开始双方火炮互殴了几轮,便已经互相勾上了,就在此时,荷兰人突然纷纷射出排枪,打得我方军卒站立不稳,按说遇到这种情形,我们也当以排枪压制,但当时细雨蒙蒙,火绳根本就点不着,但奇怪的是对方的火枪似乎毫不受影响,按往常来说,一艘两桅战舰,有兵200人,除了操炮操帆还有准备短兵相接的水手以外,最多也就留30人在侧舷放排枪,那日放枪的人多了一倍也不止,我军一时不能登上敌舰,人不断地被火铳击倒不说,接舷的舰船也白白被敌舰的火炮轰击,损失甚是惨重,只半个时辰,就沉了10多艘舰船,死了五百多人,人剩下的船大半带伤,伤者千余人,我跟二叔赶忙下令撤退,但荷兰战舰紧追不舍,到夜幕降临前,又被击沉一艘,还有五艘破损难以开快的舰船被俘,这一战之后,我福建水师元气大伤,仅修理船只一项,就需要半年之久,更不要说重造了,就算恢复原样,也怕是难以击败对手,眼看着洋人的生意就要做不成了,货物积压不说,这么多弟兄需要养活,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刘刈闻言,才知道自己给郑家一条发财之路,却引荷兰人的贪婪引来了大祸,他虽然同情郑森,但是他也知道以郑家之富,就算几万人坐吃山空,怕也能坚持一两年。不过现下他要把大量银子用来囤自己的货,光吃不拉,这会提前要了他的命。 刘刈皱了皱眉道:“南下的路走不通,可以先到扶桑消化一二,我会给你慢慢想办法。” 郑森苦笑一声:“不瞒大人说,扶桑的生意我到现在都没做成。” 刘刈奇道:“有钱不挣,这又是为何?” 郑森道:“非是我等疏懒,扶桑国的大将军德川家光,已于3年前颁布了锁国令,我们北上的商路早就断绝了,本来这次是想通过武昌府的这些旷世珍品重新打开扶桑的国门,但试了几次效果甚微,只有一些走私船肯接货,数量也十分有限。” 刘刈道:“德川家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森道:“大人有所不知,就在几年前,九州岛西面的岛原发生了严重的叛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扶桑对外通商最发达的口岸,结果西洋人的基督教在此地渐渐盛行起来,后来由于德川幕府对百姓征掠过重,大失民心,有人就在岛原借助基督教蛊惑民心,与幕府对抗,最终就引发了数万人的叛乱,德川家光事后认为这是西洋毒流作祟才导致的,所以就颁布了锁国令,以求平安。” 刘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这个是岛原之乱吧,领头的是不是一个叫天草四郎的少年?” 郑森奇道:“先生怎么什么都知道,那领头的正是此人,您可真是奇人,这天草时贞起势造反的时候年仅16岁,德川幕府对此人是既恨又怕,派了十二万大军围攻岛原,天草带着三万多农民无力抵抗,最后全军覆没,幕府要求当地人交出时贞,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卖他,为此幕府不得已,杀了他的全家跟城里所有跟时贞年龄近似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时贞死了,其实他到现在还活着。” 刘刈大吃一惊,这岛原天草之乱,乃是日本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起义,天草兵败身亡是历史常识,怎么会还活着呢,他不由问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呢?” 郑森道:“我的母亲是扶桑国人平户岛人,此地紧邻岛原,天草围城之时就已经逃出了岛原,此时九州腹地已经不能去了,向南的天草岛也已经失陷,他出逃之时,之时坐着一条小渔船,走不了很远,除天草岛以外,离岛原最近的海岛就是平户岛,平户岛上的人也大都信基督教,因此就把天草时贞给藏起来了,这平户岛地方狭小,人口不太多,我母亲家又是这里的大户,所以天草时贞实际上就是受我母亲家的庇佑,才得以逃脱此劫,不过这时贞终日担心自己藏身平户的消息会走漏,德川家的武士会找上门来,因此苦苦哀求我母亲的家人,我舅舅看了实在不忍心,也没有办法,就用一条船把他送到了漳州,这里是大明的地界,自然是安全的,不过为了不惹麻烦,这天草时贞已经隐姓埋名在我手下当了一个普通的管事,说来已经有三年了。可惜这德川家康做梦都想不到,时贞还活着。” 刘刈听了天草时贞离奇的经历,并没有马上说话,他陷入了沉思之中,郑家的状况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如果自己袖手不管,郑家很可能就此走下历史舞台,或者是被迫倒向满清的怀抱,这些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目前湖广还没有能力把触角伸向大洋,要想获得海外,尤其是西洋的利益,就必须找到一个代理人,而没有人比郑家更合适了,他们有船有钱有水手,更关键的是,在刘刈的计划里,西洋贡献的利益将远大于华夏旧地,为了湖广的利益,这郑家不能不救。在得知荷兰人封锁台湾海峡之前,他只打算用缓药滋补郑家,在得知东瀛锁国的消息之前,他已经知道缓药已经无效了,必须下猛药了,但是他也有很大的担心,因为过快地输送大量的高技术武器可能会使郑家迅速坐大,从而打破现有的势力格局带来难以预料的新变数,但听到时贞的事情以后,他突然意识到,这猛药不下是不行了。 约么有一盏茶的时间,刘刈都在低头沉思一语不发,郑森跟左梦龄都没敢打搅他的思路,直到刘刈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对郑森道:“郑公子,你莫要害怕,你郑家的事儿就是我湖广的事儿,有我在,荷兰人的问题不难解决。” 这话要是别人说,郑森只会当一句笑话,或者直接认为对方大概是失心疯了,但是刘刈说出来,有一种由不得他怀疑的气势。他静静地等待着刘刈的下文。 “郑公子跟荷兰的海战中看到的那种不怕阴雨的火铳乃是燧发火枪火枪,这东西是弗朗机人发明的,不需火绳而是靠弹簧加火石打火,因此有一定抵御小雨的能力,眼下欧洲的三十年战争还没结束,这场战争对火枪的形态改变很大,火绳枪将逐渐地成为昔日黄花了,燧发枪正在成为制式武器,不过这个过程需要两三代人才能完成,而且此枪也有个弱点,那就是点火率略低于火绳枪,不过这点倒是问题不大,可以考增加人数来解决,此枪在欧罗巴洲已经少量装备了,只不过在咱们这边还没人用到,这东西并不可怕。” 郑森听罢频频点头道:“先生此言让学生顿开茅塞,我以前也曾听说过他们有什么转轮打火枪,可是从没见过,今日先生一说,我已然对此物了然于胸,先生之能当真是深不可测,这东西如此厉害,但不知我们该如何对付?” 刘刈道:“这燧发枪比转轮打火枪可以说更进一步,结构简单一些,我武昌府就有能克制此物的法宝,不但如此,荷兰人最引以为傲的短膛滑膛铜炮,在我看来也不值一提,这样,郑公子明日一早可随我去汉阳走一趟,我给你看两样东西,到时候公子自然就会安心的,今晚咱们不聊公事了,这菜要凉了,咱们还是先吃吧。” 第四十三章秘密武器 第二天的上午,郑森过得很充实、很兴奋、也有很多的悬念,他一早就跟刘刈离开武昌,渡江来到汉阳,他跟十天前的左梦龄一样,一下就被眼前钢筋混凝土建筑吸引了,刘刈给他简要地介绍了汉阳的规划跟发展,并带他近距离地参观了一圈,不过没有让他进到厂房里面,那里的秘密还不能让外人看到。郑森虽然很好奇,但还是很识趣地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工业区跟新兴城区面积还是比较可观的,转了一圈就花了约么一个时辰,最后刘刈把他带到了火器试验场,在哪里跟刘刈一起去李自成大营的十名军士早已准备就位,他们以颇为娴熟的配合,演练了三段击,射击的对象是70步开外的三个胸环靶,快速的十轮射击,打得对面贴靶纸的木板碎屑乱舞,几乎粉碎,靶纸拿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弹孔让郑森心驰不已,随后,刘刈又让他们演示了一下100步打门板的老把戏,还让左福左贵在设计的过程中不断往火铳上淋水,整个过程中没有一次打不着的情形,又是十轮射击,当郑森看到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门板时,他彻底被这把火铳征服了。他毫不掩饰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而激动,当场就要订货,刘刈看看天,笑着说:“这火铳的事儿先不着急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下午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刘刈带郑森回到了自己有点寒酸的帐篷,早有军卒托着两碗饭跟两盘菜走进来,放在帐篷一角的小矮几上,刘刈扯过两把椅子,邀郑森坐下一起开饭,郑森一看盘子,一盘是青菜炒腊肉,另一盘是白菜豆腐,刘刈对郑森说:“我汉阳城还在建设中,条件十分有限,委屈公子了,还望勿怪。”郑森哈哈一笑道:“此等饭菜正合我的口味。”说罢端起饭碗就大口吃起来,今天他的心情大好,别说是大米青菜,就是糙米咸菜也甘之如饴。 刘刈见他并不做做,心里很是满意,而郑森见刘刈如此清苦,也暗暗增加了几分佩服之意。 午饭后,两个人又喝了一盏茶,刘刈重又把郑森带回试验场,郑森的精神异常兴奋,他觉得刘刈在每时每刻都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不知下午他又能让自己看到些什么新鲜物件,他的心情热烈,但又不能过分流于言表,他毕竟是郑家未来的家主,泰山崩于前都不应轻易变色。 试验场离刘刈的大帐有一里地的样子,刘刈一路跟郑森边走边聊,郑森有一嘴没一嘴地应和着,但是心早已飞到远处去了,刘刈知道他心急,却故意压住脚步,不慌不忙地领着路,作为变戏法的魔术师,最重要的就是在最后撤去障眼物之前,重分吊高观众的胃口,只有在最**的时候奉献出精彩才是最完美的,而一会他将要给郑森看到东西,对他来说本应该是压箱底的,甚至往少说半年内都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只是因为现在火烧眉毛,才不得不让它提前登场,在刘刈的计划里,武器规划分为三类,第一就是可以卖给其他势力的,第二就是原则上只有自己势力可以使用的,第三就是只有他本人可以使用的,这最后一项基本不会交给生产部门制造,完全由打印机输出。刘刈对这三类武器的作战效能有一个基本的思路,称作111原则,就是第一类武器要比现有武器的效能提高一个数量级,也就是说,在人员素质相当的情况下,拿着这类武器,1个人可以击败10个人的进攻,第二类武器要比第一类武器再提高一个数量级,第三类武器要比第二类武器提高一个数量级。当然,这只是刘刈的短期规划,他的长期规划是112,也就是把第三类武器的效能再提升一个数量级,这就意味着他可以一个人阻击一个中等规模军团的进攻,这是一个终极愿望,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实现,因为难度还是很大的,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武器基本是不存在的,需要全新的设计,他所知道的数据库里的,可移动单兵武器,目前还只能满足111原则。就比如他上次在武昌城外击败左梦庚使用的自动步枪,当时他可以击败数万大军,那是因为有两个特殊的原因:首先就是对手对遭遇到的武器很陌生,陌生就会带来额外的恐惧;第二就是自己是暗箭伤人,这会加成对手的恐惧感。在对手熟悉了自己的武器性能,而且正面作战的时候,自己抵挡1000步兵的冲锋还是有可能的,倒不是说在冲上来之前能把敌军全部消灭,而是说在双方接近这段时间里,敌军的士气会完全被打掉,当然如果是1000个士气高昂的骑兵,那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今天下午,刘刈要让郑森看到的,就属于规划中的第二类武器,目前还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试验品,离刘刈的设计指标还有一定的差距,它的首要作战对象不是拿着轻武器的步兵,而是火炮战船盾车等重型装备。 在距离试验场还有一百步左右的时候,郑森就看到试验场上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有半人多高,似乎有很多枝杈插在地上,随着走近,这东西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这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下面是一个有着三条腿的架子,架子上固定着一根像火铳一样的管子,但是明显要比火铳大很多,从长度上看,很像佛郎机炮,足有七八尺长,但是却要细很多,也就是约么两寸左右,而且也没有佛郎机子铳的开槽,更奇怪的是,这根管子靠近支架一段上面有一根长条型的插槽,足有一尺半高。郑森走到这东西的近前看了又看,刘刈在一旁道:“公子可以随便看随便摸。” 郑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眼前的怪物,他通体似乎都是由钢铁制成,就下面的架子也一样,而且上面的管子还可以在架子上自由转动,整体的工艺十分光滑完美,却对不像是匠人能够手工打造出来的,郑森甚至试了试它的重量,虽然入手沉重,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抬起来。郑森不由回头问刘刈:“但不知这是何物?” 刘刈笑道:“这东西就是荷兰炮舰的天敌,它是一门速射炮。” 刘刈所说的这门速射炮,其实就是在火铳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它的口径是40mm,身管为标准的55倍径也就是2.2米,身管由锰钢制造,这种材料钻孔是很困难的,一般刀头,哪怕是高速钢刀头也很难承受,不过刘刈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都是金刚石刀头,纳米状态的金钢石可以由取向各异的极微小颗粒组成,这使它看上去是一个单晶整体,而实际上是一个多晶混合体,这样一来就不存在清晰的解理面,受力的时候就很难彻底碎裂分离,只会部分瓦解,把冲力释放掉。因此这种状态的精钢石比天然单晶金刚石强度要高很多,硬度也要高出一倍,用这种刀头切削锰钢就跟快刀削萝卜一样,二者硬度相差着好几个数量级,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速射炮的身管内有8条右旋膛线,这是最大的含金量所在,他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有膛线的武器,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飞跃。 这门速射炮固定在一个三脚架上,没有**,这东西的震动很大,需要用脚架卸掉大部分力道,上面插着的钢槽实际上是这门速射炮的**,通过重力向炮膛里输送弹药,**可容纳10发炮弹,并可以在射击中随时填装,保证火力的不间断输出,膛线跟**带来了另外两个关键的不同,其一就是弹药不同,这门速射炮使用的是有弹壳的一体化弹药,前端是40mm口径三倍长径比流线型弹头,材质为铅铜合金,为了解决膛线挂铅问题,含铜的比例做了提高,这样硬度有所上升,另外,弹头的初速度也作了限制,不是高超音速弹头。由于是后装有弹壳式设计,所以弹头是实心的,重500克。整个弹壳部分是由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因为这还是试验品,不值当开发一套完整的生产设备,弹壳的材质为碳纤维,底火为叠氮化铅,填充药为火棉。另一处不同就是它有类似步枪枪栓的炮栓,这也是用后装一体化弹药的必然结构,它通过回旋闭锁式枪栓排出弹壳,载入新弹,从而做到快速击发,但是考虑到后坐力过大,击发理论上应该通过炮绳,不能通过扳机。这着实难住了刘刈一段时间,以为一旦用炮绳,炮架的设计就会十分困难,因为这需要一套可以固定瞄准姿态的结构,者往往需要两套齿轮,一组负责炮口的上下摇动,另一组负责左右,这套结构精度要求很高,操作难度也会上升很多,所以用人力转动炮身瞄准还是最靠谱的。但是即便是双肩抵靠,人类正常能够承受的火炮口径就是25mm,再大就会伤人了。刘刈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做了一个比较奇葩的设计,炮身后面还是连着双肩肩托,但是这个肩托是特殊设计的,有两层结构,只见装有锰钢弹片,其作用就是抵消大部分后坐力,而且肩托做得也很宽大,从肩到胯都用上了,能最大面积贴合人体,里面还包裹着大量的棉花。这种土办法虽然笨点但是有用,但是仅靠这个还是不行的,炮架也要做的足够粗壮,固定要扎实,再加上刘刈适当地减少了***的填装,只要炮手经过训练不是豆芽菜身材,就不成问题。 刘刈把这种炮定名为甲型速射炮,它空炮不带脚架重60公斤,另外还有一个15公斤的双肩肩托,脚架设计的有两种,一种为单管型载具用,通过钢钉固定在船的甲板或者车辆上,不可以动,另一种是陆军用三角架,临时钉在地上,可以随时拔起移动,这种脚架重75公斤,只有足够的重量,才能有通过质量效应跟足够的强度去效减弱火炮的后坐力。火炮固定好以后可以由三个人操作,分别是炮长兼观测手、装弹手跟射手。这种炮由马车拖运,一辆普通马车可以拉下三门火炮外加两个基数的炮弹,可谓是相当轻巧,紧急情况下也可以由马匹直接驮运。三个人的配合下,从卸车到安装完毕填装备射,熟练的话,只要不到两分钟就可以完成。 甲型速射炮的设计指标为,弹丸初速度每秒600米,炮口动能接近90000焦耳,这个动能虽然比不过大号的红夷大炮,但是对于一般的24磅以下舰用短管滑膛炮,以及陆地上的大将军炮、佛郎机一类,还是有着明显优势的。甲型速射炮的理论射速为每分钟15发,俯仰角为-20至40度,有效射程3500米,在这个距离上,剩余动能仍然超过25000焦耳,可以轻易贯穿木质船体,就弹丸动能来说,即便在4500米距离上依然可以击穿单侧大型木质船体,只不过由于没有配备光学瞄具,3500米已经是***具能够击中中型船体的最远距离了,毕竟人眼的视力是有限的。甲型速射炮在侧面安装了最大刻度为4000米的瞄具,这已经足够用了。不过甲型速射炮的定型设计里,身管内部是有镀铬处理的,因为目前焦化厂还没能完成所有的前期准备,因此这个计划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才能实现,到时候弹头也要做包铜处理。所以目前的版本为了炮管寿命的考量,弹药填装量仅为设计值的一小半,弹丸初速度被限制在每秒350米,炮口动能超过虽然只有30000焦耳,但射速跟有效射程跟未来的定型版本没有差异。这个动能依然可以保障在1500米距离上可以贯穿木质船体,3000米距离上可以击穿单侧船体。其实甲型速射炮的核心优势还不是动能,而是射速、精度跟灵活性。 这个时代的前装火炮,除了佛郎机以外,效率最高的就要数舰用短管滑膛炮了,可以做到一分钟发射一次,以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的两桅或三桅风帆战舰而言,一般拥有24到48门火炮,单侧舷为12到24门门,也就是说在一个方向上,以两桅战舰为例,一分钟只能打出12发炮弹,这个射速还不如一门甲型速射炮,舰用滑膛炮的有效车程一半不超过500米,大都是在400米以内才有比较好的效果,而甲型速射炮就算是以目前的低初速版,它就算一动不动,等你靠近,在3000米的距离上开始射击,可以白打你2500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以风帆战舰最快也要10分钟,这个时间足够甲型速射炮把它打沉若干次了。而且己方的船也不是死的,完全可以游弋在敌方有效射程之外吊着你打,让你从头至尾都有吐血的感觉。灵活性也是很关键的,传统前膛火炮,炮身是不能转动的,所以只能转动船体瞄准目标,这样的缺点就是射击窗口期很短,而甲型速射炮可以360度灵活转动,没有窗口期的问题,所以刘刈有信心只凭一艘船一门炮,就可以吊打整个荷兰舰队,甚至说的更狠一点,如果对方有机会进入有效射程开一炮,那都算是自己输。 郑森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大杀器的威力,他看着纤细的炮身,不由自主地问道:“先生这炮口如此之小,看似比火铳都大不了多少,用这东西如何对付荷兰人的战舰?” 刘刈笑道:“公子稍安勿躁,且看他们给你演示一番。”说着他示意早已等在一旁的左福左贵开始做试炮准备,对于这种试验性武器,刘刈一般只让左氏兄弟等少数人参与尝试,以便保密,如果都让自己来试,还真没那么多时间, 两兄弟答应一声,开始往炮架边般弹药箱。 郑森却疑惑地问刘:“靶子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刘刈笑着拿过一个望远镜递给郑森,一指试验场面对的龟山半山腰的位置,说道:“公子可往那山腰上看。” 郑森闻言接过望远镜,先是打量了一下手中这个奇怪的东西,然后问道:“这可是千里镜?” 刘刈道:“不错,这是双筒千里镜,可以两眼同时视物,送给你了。” 郑森点点头,他对于这种自己只要稍微联想丰富一点,就能理解的东西已经不觉得很惊人了,在刘刈这里,这颇有点五岳归来不看山的感觉,拿起望远镜举到眼前,但觉这东西又轻巧又清晰,也不用闭上一只眼,比自己珍爱的铜管千里镜不知要强多少,自己的千里镜虽然能看到比较远的地方,但是最少也有两尺长,个头大不说,放大倍数也远小于手里这个小东西,而且远处的景物总是模模糊糊、灰蒙蒙的,边缘有着各种各样像彩虹一样的光晕,看久了就会恶心。在光学玻璃跟曲面检测设备没有出现之前,这些都是望远镜无法克服的死症,郑森不是工程师,当然不懂这些,不过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个望远镜上,而在山腰上,他很快就看到那里有一个圆木搭成的房子,再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圆木做成的一堵模仿屋子形状的木墙而已。那些木头都横向搭建,约有20来条的样子,郑森估计,如果这木墙是正常房屋高矮的话,每条圆木都应该有碗口粗细。郑森放下望远镜再看向山腰,那堵墙就跟绿豆般大小,他转头问刘刈道:“难不成那木墙就是靶子?” 刘刈点头道:“为了防止惊扰江船,这试验场离江边稍远一些,我也不好把船抬到那么远的地方,就干脆让人建木墙试射,这墙绝对比床板结实,给公子看看效果吧。” 郑森问道:“这木屋离我们少说怕是也有一千步吧。” 刘刈道:“公子好眼力,这木屋离我们一千五百步。” 郑森又问道:“这木屋宽高如何?” “高横皆为九尺。” 郑森惊道:“如此之远,如何能打中?如此屋能打中,想来打五百料的战船,也将如探囊取物一般啊。” 刘刈笑道:“公子稍安勿躁,一会便见分晓。” 两人说话间,左氏弟兄已经撬开弹药箱,开始往**里填装炮弹,郑森不由得奇怪道:“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炮弹。” “炮弹怎么不是圆的,怎么不从炮口填装,也不先装**?” 刘刈知道言语很难解释,他拿过一枚炮弹递给郑森道:“火炮之所以射速缓慢,主要是因为填装麻烦,颇费周折,为了提高射速,就必须要解决填装的问题,这速射炮就是把**跟弹丸结合到了一起,用外壳包裹好,这样一来一次填装就可以击发,而且由于**并不直接接触炮身,所以不会被炙热的炮管引燃,也就不需要用湿布擦拭,也不用担心炸膛,更不用担心下雨,因为这炮弹的**是密封起来的,泡进水缸里都能用。” 郑森闻言,诚惶诚恐地接过炮弹,但觉这东西精细无比,心说,不成想一枚小小的炮弹也有如此多的讲究,这炮弹就算好用,怕也贵得令人肉痛。他更加奇怪的是,这炮弹的弹丸竟然不是圆的,而好像是织布机上的梭子一般,而且也不是铁做的。他不解地问道:“这炮弹的弹丸为什么用铅做成这个怪样子?” 刘刈不想跟他过多解释原理,只说是为了增加重量,这个解释在郑森看来是很合理的,这么一发弹丸虽小,但重量还说得过去。 做好了射击准备的左贵,已经手扶机匣握把,手指搭在扳机上待命了,左福对刘刈道:“报告大人,速射炮准备完毕,是否可以开始射击?” 刘刈引着左梦龄退后了两步,点头对道:“开始吧。” 第四十四章讨要妖人 左贵拉动炮栓,随后略微瞄了瞄,这炮身上的表尺他早就调好了,那房子虽然只有豆点大小,但是在觇孔里却已经达到可以轻易套住了,也就是一息之后,左贵就扣动了扳机,郑森端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标,但见木墙上处绽放出一道尘烟,显然你是打中了,而且从开炮到命中,也不过就是一息而已,真是太快太准了,郑森的心骤然跳得快了起来,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犀利的火器,关键是这速射炮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大,自己也是久经海战,就是佛郎机这类的小炮,声音也远大于这速射炮,但是这炮声却跟其他火炮区别很大,它并不沉闷,甚至有略带清脆的爆豆音,倒更像是大了几倍的火铳声。郑森心思还没转完,左贵已然再次扣动了扳机,对面再次烟尘腾起,从炮位道目标,炮弹要走4秒多的样子,这个时间已经够左贵完成退膛重新装填新炮弹了,再瞄上两三秒就可以再次击发了,而且随着首发命中,左贵心里有了底,打的就越来越快了,郑森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这炮快得太离谱了,竟似跟佛良机一般,关键是佛郎机拿东西他不用瞄准啊,而且也与子铳限制,这东西看来是可以无穷无尽地这么打下去,好快,好猛,果然不愧速射二字。他不由得更加注意左贵的动作,只见他打完一炮,右手拉住一个把手样的东西往后一拉,紧接着就又扣下了扳机,随着左贵对目标的感觉越来月熟悉,他两次间隔之间的瞄准时间也越来越短,最后竟似不用瞄准一般,随拉随发,弹壳就跟下饺子一样落在他的脚边,一旁的左福不断地向插槽里放着炮弹,炮声越响越密,郑森不由暗暗称奇,他又转头看向山腰处,那里已经腾起一片烟尘,木墙被遮盖得若隐若现,郑森端起望远镜,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但是特清楚地意识到,即便个别炮弹没有打中目标,弹着点也算是密得惊人了。大约过了一分半的样子,左贵停止了射击,他松开扳机对刘刈道:“报告大人,二十发炮弹试射完毕,请查验。” 刘刈点点头,看了一眼远处白花花一小片,对郑森做了个请势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一千五百步,两千多米,两人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近前,寒风中爬山令郑森已然微微出汗,随着两人越走越近,那烟雾也渐渐散开,走到一半的时候,郑森就已然看到,从烟雾中逐渐清晰袭来的木墙已然坍塌了半扇,再走近一些,墙后面的支撑柱也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了,墙背面是一片巨大的岩石,上面坑坑洼洼地全是碗口大的弹痕,郑森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受得清晰,他仔细抚摸着断开的木头,那果然是碗口粗细的原木,而且质地细密,看着颇有些眼熟,但又不能确定,他转头看向刘刈:“请问先生,这是什么木料?” 刘刈道:“这是杉木,荷兰战舰大多用的是这种木料,所以我特意找来,给公子演示。” 郑森不由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但见这些碗口粗细的杉木很多都被炮弹打断了,而且弹孔边缘相当光滑,再看木墙后的石壁,那些被炮弹打的凹坑有寸许深,可见力道依然很足,想来如果再有一道木墙估计也能打穿,这力道真是跟速射炮纤细的炮管形成了反差!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断的竟然比前排的还多,显然是炮弹射穿了两层,前面的木头上的弹洞较小,大约跟鸡蛋相仿,这样的单孔本来是打不断木桩的,而是连打带震造成的断裂,而后面石壁上的弹痕普遍都比较大,普遍有碗口左右,郑森知道这是铅弹的特性。郑森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这还是火炮么?这样的炮在手,哪怕只有一门,什么样的舰船能扛得住哪怕是半柱香的轰击?他不由得脑子有点发空,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刘刈很了解他现在的心境,上前给他简要地讲解了一番甲型速射炮的主要特点,郑森听完再无半分疑虑,他突然一揖到地,对刘刈道:“大人帮我郑家,我郑家必然牢记大人雪中送炭之恩!” 刘刈笑着把他扶住,抬头看了眼天,道:“这里太晒了,我们还是回到大帐中,饮茶慢慢说不迟。” 刘刈跟郑森坐在大帐的一角,就着矮几喝着茶,郑森毫无饮茶的心情,他只想尽快争取到刘刈独门武器,只要能得到今天看到的这两样东西,不但郑家眼前的危机可以消解,自己称霸南洋的日子将近在咫尺,在这种巨大的压力转化出来的诱惑下,他不怕刘刈漫天要价,他怕的反倒是对方不开价,不卖给自己,所以还没等坐下来,他就开始极力游说刘刈把装备卖给自己,并明示对方,只要肯卖,什么价自己都可以接受,这其实已经很违背他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了。 刘刈却笑眯眯地看着他,听他把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不断给他添水续茶,郑森所有的热情就像重拳打在棉花包上一样,终于他停住嘴,等待刘刈开口了。 刘刈又喝了一盏茶,看看郑森不言语了,才问道:“公子想要多少铳炮?” 郑森想了一下道:“我福建水师有两万余人,战船六百艘,就先买两万条火铳,2000门炮如何?”郑森自以为没有多要,自家手中的火绳枪就不止两万条,各类火炮有1000多门,这个数字用来换装甚为合理。 刘刈听罢,点点头道:“公子说得也算合理,嘉靖朝给神机营添置鲁密铳,一次就买了40000条之多,这区区两万,确实也不算很多。” 郑森一听,心中暗喜:看来这刘刈是肯卖给自己了。心中正想着,却听刘刈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这么多啊。” 郑森道:“大人手上有多少?” 刘刈伸出两根手指道:“火铳2000条,速射炮两门。” 郑森一听,大失所望,不由有些泄气道:“为何如此之少?” 刘刈叹道:“工艺繁复,欲速不达呀。” 郑森闻言,黯然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 刘刈看看胃口掉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公子不必懊恼,我先问问公子,这海战双方如何交兵呢?” 郑森道:“海上交战不比陆地,无车马城池,也不能穿重甲,原则火炮,中则矢铳,近则肉搏。” 刘刈道:“说得不错,请问如果有一百名我家的火铳手,如果你郑家也只能出火铳手,请问多少人才能与之匹敌?” 郑森边想边道:“大人的火铳精准无比,80步射人,十有七八能中,我家的火绳枪要想做到这个准头,最多不成超过40步,这样算来,差一倍上下,大人的火铳射速亦快五成,三段击可做到两息一发,也就是说,如果我的火铳手要想走过这40步,至少要承受四五次射击,也就是一百四五十发的样子,因为有重复击中的问题,因此可算伤亡一百人左右,一般来说即便是老兵,有一成伤亡就回败退,这样算来,我要想跟大人这一百人抗衡,至少要出一千名火绳枪兵。” 郑森自己算着,也吃了一惊,刘刈笑道:“公子错啦。” 郑森道:“我哪里算错,还请大人指教。” 刘刈摆摆手:“我不是说公子计算有误,我是说公子说错话了,咱们有言在先,你叫我先生就好了,怎么又叫回大人了?” 郑森闻言脸上一红,自己这一着急,无意间又把自己跟刘刈的关系拉远了,不过这也并非全赖自己马虎,刘刈今天的所作所为,当自己的心理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落差,这种落差隐隐形成了一丝畏惧。 刘刈继续问道:“我再请问公子,如果我出一条载有一门速射炮的舰船,请问公子需要多少艘炮舰才能与之匹敌?” 郑森初始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难,可是细细一合计,就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目前自家最大的船就是三桅战舰,可载火炮24磅滑膛铜炮24门,也就是说单面12门,每20息可齐射一次,射程500步,而刘刈的速射炮虽说只有一门,但是这个时间里,至少可以射出3倍的炮弹,这速射炮射程比自家的滑膛炮远将近两千步,而且命中率也要高很多,三桅战舰虽大,要是水线上中上几十发炮弹也就废了,以速射炮的准头,即便在两千步开外,击沉三桅战舰,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儿,这点时间,自家战舰就算扯满了帆怕连一小半也走不到,要命的是,海战之时,是不能挂满帆的,自然也走不快。再说距离越近,对方的准头就越高,击沉的速度也就更快,到了一千步以内,怕是眨眼间就能要了自家旗舰的命,再说人家得船也不是死的,完全可以边跑边打,就算我家大船再多,怕也没有丝毫胜算,想到这里,郑森不由得冷汗直冒,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绝对不能得罪的,未来也无法与之争雄,这个人远比多尔衮厉害百倍不止,以后这条大腿可要抓紧了,俯首称臣也要比别人快一步。 刘刈不知道对方有这么多心思,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然明白这些武器数量并不是最关键的,有代差就是碾压,更何况速射炮这东西已经差出两带了。他看着森半晌默然不语,继续道:“若不是公子求助,我这速射炮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示人之时怕就是在疆场上了。换句话说,这东西的价值远超万倍金银,那不是你郑家能承担的,就算你想买,我也未必肯卖,莫说这速射炮,就算这火铳也是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郑森不由面若死灰,寒风料峭的时节,后背竟然湿透了。 刘刈突然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公子毕竟不是旁人,而且公子有求于我,我也不忍拒绝,这样好了,这火铳我可以先交1000只给你,海上交战,不像陆地,船总要一艘一艘靠上来,说白了这些火铳用上一半已经足够了,不过交期要等半个月,同时我会给你五万发弹药,到时你派船来取就好。” 郑森闻言,如释重负,颇有绝处逢生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速射炮是否也能卖些与我?” 刘刈道:“我可以借你两门用用,这东西你们的人玩不转的,我不光借炮还出炮手,助你一臂之力。” 郑森闻言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事,自己有速射炮可用,失望的是,刘刈摆明了是不想卖给自己。不过有就是天大之喜了,他赶忙连声称谢。 刘刈继续说道:“这一千只火铳及两门速射炮是助你击败荷兰舰队的,由此两物,你派一大船几百名兵卒即可击败荷兰舰队,打通南下的通道,不出意外至少可以重创这支舰队,这应该可以使东印度公司伤到元气,马六甲以东别说称霸,荷兰想维持现有的地盘怕都很困难了。你郑家的生意当可无忧了。除此之外,我还会催动匠人多多劳作,争取三个月内,再交1000只火铳给你,这一千只火铳,是给你重夺台湾所用,这台湾原是你郑氏旧巢,也是我华夏故地,被荷兰人夺走已近二十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以两千只火铳,还有速射炮相助,拿下大员港,光复台湾,当不费吹灰之力。” 郑森大喜,再次拜谢刘刈,他没想到这刘刈竟对郑家如此提携,退一万步讲,只说这些利器,对方肯卖给自己就是天大的面子,比多少钱都重要,他不禁奋然道:“先生对我郑家有再造之恩,我郑家愿以身家相报!” 刘刈虽然知道郑森所说乃是出自挚诚,但现在正是激动之时,若真这么答应了,对方将来未必肯兑现。不过听了郑森的话,他还是高兴的,刘刈说道:“公子误会了,这些东西,我都不要钱。” 郑森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迟疑地重复道:“不要钱?” “是的,你没听错,不要钱,火铳弹药是送给你的,速射炮也白借给你用,消耗的炮弹都算是我的,打下台湾后,你把炮还给我就行。” 郑森突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刘刈在自己的印象里,对银子的渴求怕是天下没有哪个奸商能比得上,怎么今天这般大度?他不由得愣住了。 刘刈见他没反应,继续说道:“这些东西我可以不要钱,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郑森这才明白,正题在这儿呢,他恭恭敬敬地道:“请先生明示。” 刘刈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他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给郑森道:“首先,你重新跟葡萄牙人恢复商路跟联系以后,帮我去找一种树的种子,这种树我已经画在这张纸上了,他的特性,具体位置我也写得清清楚楚,它目前只在葡萄牙的殖民地巴西有,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也没人在意这种树,但我要得到它的种子,越多越好。” 郑森结果刘刈递过来的纸看了看,也瞧不出什么特别,他识趣地没有问刘刈找这东西的原因,大不了到时候留一点种子自己种种看,他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道:“先生放心,我踏破四海也要给先生找到!” 刘刈点点头,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儿,我想借你家的船用用,你放心,我一不借战船,二不借大船,三不多借,我湖广目前江运船只不足,想借两三百条五百料以下的货船,以便在江中送货,时间也不多用,年底前一定归还。” 郑森笑道:“先生如此大度,我郑家岂能小气,这等货船我郑家有数千条之多,我可借五百条与先生,另外不知先生又没有这么多水手,干脆我连水手一并借给先生好了,莫说用一年,再长些也无妨,只一点,先生可要管他们的饭。” 刘刈也不跟他客气,笑道:“我湖广别的不敢说,就是这稻米管够。” 郑森道:“还请先生明示这第三件事儿。” 刘刈道:“这第三件事儿嘛,我想跟公子要一个人。” 郑森道:“只要是我郑家能管的人,莫说一个,十个也不成问题。” 刘刈笑了:“我只要这一个人就够了,人多了我还得管饭,不划算。” 郑森闻言也是一笑,随后道:“但不知先生要的这个人是谁?” “就是你昨日跟我提到的那个天草时贞。” 郑森听到最后楞了一下,迟疑道:“先生所言,按说我不该置喙,不过这天草时贞乃是我母亲所崇尚之人,否则也不会去救他,大人想要此人,该不会是想伤他的性命吧,那样我怕是很那跟家母交代啊。” 刘刈笑了:“公子做事不以利盖义,我很钦佩,你大可放心,这天草时贞到了我这,那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即便对你郑家,也是有利的,当下德川幕府以锁国令治理扶桑,对你我来说全无好处,这天草时贞毕竟是一方教主,我想利用他的威望,对付德川家光,如果家光不翻然悔悟,重开海禁,那我就扶植天草彻底取代他的位置,如果他识时务,也许我可以考虑留下半个日本给他,那天草最不济也能当半个日本的王。到时候你郑家就可以重新做扶桑的生意了。” 郑森停了刘刈的话,即惊且喜,喜的是母亲跟郑家的愿望都可以实现,惊的是,这刘刈在谈笑间就已经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关键是,郑森并不觉得刘刈是在说大话。这话秦皇汉武成吉思汗说来都不令人信服,独有这刘刈说出来,让自己觉得是如此的可信,他默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身后的力量可能远大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明君大帝,委实可怕,自己可不能找不痛快,否则自己这一家子跑到天涯海角,怕都没有立锥之地了。想到此处,郑森躬身道:“先生为我郑家思虑周祥,我自当遵从,一月之内,我派船接货的时候,一道把他送到汉阳来。” 刘刈点点头:“这天草时贞会说汉语吗?” 郑森道:“原来是不会的,但是此人在福建住了已有两年之久了,汉语说得也还算过得去,聆听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公子此次回去,可准备一艘大船,备战使用,其他船慢慢修,不着急了。” “前次海战,我父座舰并没有任何损伤,该舰有三层甲板,下两层为火炮,单侧可装24门火炮,最多可载400人。” 刘刈道:“你回去后,命人把所有火炮都拆下来,这些火炮位都可以用作火铳的射击孔,海战射击,也用不到三段击,排枪随意激发即可,每个射击孔可容两人射击,上层甲板单侧可设100名火铳手,可做两段击,两门速射炮设立在上层甲板两侧,可基本做无死角覆盖。此次海战不需要准备接弦肉搏,你可回去选400名精于火铳的兵卒备用,我先给你200支火铳,两万枚弹药,回去你可让他们先做熟悉,不必吝惜弹药,优秀的射手都是铅子儿喂出来的,我会派两名教官与你同去,助你训练火铳手,15日后我会你来拿剩余的火铳火炮,只要运回福建,即可出海决战!” 郑森闻言不由心中振奋不已,他恭敬地对刘刈道:“如此,我郑家就仰仗大人了。” 刘刈笑道:“又错啦!” 第四十五章加班造火铳 郑森走了,刘刈的压力来了,火枪的产能必须要尽快得到提升。他原来的计划里只要对李自成一家供货就好,现在突然变得要供两家,交货数量也提升了两倍,这就有了短期的压力,毕竟铳管的切削、抛光甚是费功夫,一天也就能造出20根铳管,一个月只能造五六百只火铳,现在自己答应了李自成跟郑森,一共要在三个月内交出3000只火铳,这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照这么看,夏天之前,自己的湖广大军怕是拿不到多少火铳了,士兵们手里的假火铳都已经端了百十多天了,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好在产线随着熟悉度越来越高,效率也会提升。想到这他赶忙召集了机加工局生产主管参加的会议,要求加快培养机加工人才,从去年开始,湖广技术学校已经培养的第一批技术工人已经到岗了,大约有4000多人的样子,这大大解决了工人水平的问题,下个月末还会有数字相近的新学员会毕业,刘刈认为这个数字暂时够用了,该把培训工作的重点转化为内训了,也就是把原有的匠人,分批培训一番,最近以后,技术学校的学制要延长至一年,基础课程也要增加,还要有实习项目,招生人数求精不求多。不过这几个月的努力没白费,人力的缺口已经不是问题了,新工人上手很快,一点就通,这样一来,刘刈的很多想法就有了实现的基础,他决定,未来十天内要增加十台车床跟镗床,一个月内要达到单线日产150条火铳的水平,为此可以增加超额部分的奖金,同时开展岗位大比武活动,以月为单位,给予每个岗位的第一名足额的奖励,具体由内部制定计划,随时上报批准执行,近期,机加工局的所有优秀技术人才都优先集中到火铳生产线上,为此原定二月下旬开始的蒸汽机投产计划推迟一个月进行。 马上就要进入农忙季节了,农具的生产也要抓紧了,这是年初就开始张罗的事儿,主要是落在了铸造局的身上,锄头,犁、斧子、耙子的模具都开好了,一条线十来个人就够用了,以锄头为例,一个模子一次能铸十多个,经过简单的打磨去毛刺就可以装箱了,一天能生产一千多个,如果按照传统的铁匠打造的话,铁匠师徒两个忙活一天也只能打一个,至少也要卖三钱银子,主要是人工成本,所以,锄头对于农户来说,绝对算个大件,往往要传上两三代,锈烂得不行了都不肯换。而汉阳铸造局生产的锄头,成本只有十文,这还是用上了低碳钢的,要是直接用铁水铸造还能更省些。农具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刘刈不想偷工减料,对于农具刘刈不打算挣钱,加上一倍的毛利润就可以卖了,这些钱刨除掉运费仓储什么,也就没什么利润了,刘刈这么做,会使很多铁匠失业,不过他们会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是道汉阳当工人。 不过这个春天,老百姓还没办法买到又好又便宜的农具的,所有的产出都要优先给自家的屯垦军使用,大量的军人转为农夫以后,还没有家伙事儿可用,很多人还在拿刀枪挖地。生产农具看似简单,但是有些小事儿反倒比较麻烦,比如说电砂轮就是一样,电动机跟转盘都好造,轮片却比较麻烦,磨料可以用沙子,这个倒是好找,守着长江有的是,多粗多细都能筛出来,关键是粘合剂,这倒是难不倒刘刈,造出酚醛树脂就可以了,但是这东西没有专用设备可用,只能手把手地教技工,不过制造酚醛树脂有一个很危险的中间材料,那就是甲醛,这东西对人体有害,所以刘刈对酚醛树脂的制造原则是够用就行,不要多造也不扩展其他用途。 同样是二月,武昌府出兵一营占据了荆州,这块地盘本来是在李自成的手上,但是根据双方新的边界划分,现在已经是左家的地盘了,白白捡了一府之地,自然要向朝廷报功,当然不能说是白来的,而要虚构一场艰苦的战事,所有的战功都划到了刘刈的名下,朝廷的反应到也快,马上派官员进驻荆州同时升了刘刈做参将。刘刈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他高兴的是多了八十多万人口跟两千万亩农田,这荆州的农田在湖广是最多最好的,而且水田占了绝大部分,这其中七成都是有主的,还有三成成了无主之地,主要原因就是李自成部走到哪里就拷掠到哪里,所到之处大户都会跑个精光,所以就会出现这些无主之地,刘刈马上调了两万人前去军屯,先占住这里的五百万亩良田再说。这块地暂时先不种番薯,都是好地,不种水稻就浪费了。 三月的第一天,一只浩浩荡荡的船队出现在了武昌城外的江面上,那是郑森借给刘刈的五百条货船,虽然都只是几百料的中小船只,但是架不住多,在江面上迤逦拉开了二十多里的距离,所到之处,两岸的纤夫都被雇佣殆尽,场面蔚为壮观。在路过金陵外瓜州渡口的时候,引起了南京城老百姓跟宏观朝廷的恐慌,很多人生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难不成是满清要从水路偷袭国都?满清水师如果有这样的规模,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但这么大的动静总要有人上前询问,二十几个水军乘着两艘战船,战战兢兢地靠上来的时候,才发觉这些船都是空的,每船上只有一两名船夫,军士们这才恢复了神勇,大声呵斥着询问来意,当得知这是福建郑家船队的时候,刚刚升起的霸道又再次泯灭了,人的名树的影,这福建郑家把船拖到长江做什么?的难不成是不想在水面上混饭吃了。 船队到达汉阳后只有三艘装货的船驶回福建,船上拉走的是一千只火铳、两万发弹药、有两门速射炮,一千发炮弹,还有四名操炮手十名火铳射击教官,这些都是临时集中培训出来的人才,时间虽短,但是弹药量却耗费了着实不少,以四名炮手为例,十天来他们每人都打了上两三百发炮弹,这么大的训练量,除了大大增加了他们的经验跟准头以外,还带来了额外的副作用,他们每天训练结束时,耳朵几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嗡嗡声伴随着偏头疼,现在这些人一看到火炮就害怕,只想躲得远远的。他们登船的一刻,感觉到的并不是离家的乡愁,而是一种解脱,至少这一路上,是可以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当然,这一千只火铳按生产线的效率是做不出来的,刘刈为此特意用打印机协助打了600根铳管,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这十五天很多人过得都跟打仗一般,他们把效率提升到了他们能够承受的极点,吃饭喝水都不离开岗位,从太阳初升道完全落下,手脚几乎不停,很多人累倒在了生产线上,但是他们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超额部分有令人眼红的奖金,超过一半人,在这15天内挣到了平时三个月的薪水,这种利益刺激了更多人加入到机加工局做学徒。这样看来三条线一个月内并行生产的任务应该没什么悬念就可以完成了,不过刘刈还是有些遗憾,因为电力照明还没有找落,眼下确实没精力去搞这东西,而且难度也挺大,搞LED就别想了,就算半导体部分刘刈可以打印,但是配套电路跟铝基板是不太可能量产化的,要是都打印,那自己就什么都别干了。至于管灯节能灯,虽然技术落后,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依然十分困难,更何况很多基础材料也不好搞,比如说荧光粉那是含有稀土材料的。所以靠谱的只有电灯泡,就连这么个原始的玩意也不那么好弄,首先就是钨丝的问题,湖北的钨矿储量很少,不过在武昌府边上刚好有一些,但是这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钨矿的开采难度还在其次,主要是这种极耐高温材料的提取跟制成难度都很大,加工工艺难度也很高,真不一定是自己能搞得定的。如果放弃钨,那么依照常识,就只能选择竹炭丝,这东西虽然也能将就着用,但是寿命很短,也就是几百小时,刘刈又看不上,这个问题就只能等到未来有时间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最最紧要的基础问题要解决掉,刘刈估计,自己在冬天来临前都不会有时间去想灯泡这类重要却不紧急的事儿了。 福建的货船队留下来了,原材料的运力问题就解决了一半了,这让刘刈很欣慰,他特地交代要善待福建的一千名操船的兄弟。跟他们一起留下的,还有那个历史上传奇的少年人物:天草时贞,当然几年过去了,那个原本16岁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名青年。天草时贞从小就是一个聪慧异常的人,多了一次坎坷的经历后,使他更加成熟,更加有韧性,对事情看得也更加通透。 时贞在离开福建以前,已经被郑森做了大量的洗脑工作,他知道自己将要遇到的这个人能量十分庞大,也了解到这个人很可能是改变自己命运的贵人,所以当他被带进刘刈大帐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紧张,就好像是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面对法官一般,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帐篷里站立的那个人,只是低着头看到了对方的脚,便快步上前跪倒,叩首道:“小人天草四郎,见过大人。”这天草四郎是他的本名,别人都称他为时贞,刘刈自他进门就一直低着头,也见不到他的样貌,只是觉得来人还算高大,皮肤也很白皙,似乎长得还不错,只是这一嘴汉语声调颇为奇怪,不过好在还算是流利。他见时贞进来就下跪,本想上前扶住,可转念一想,这也许只是日本人的传统习惯罢了,毕竟文化有别,人家可能只是表示尊重,而不是奴颜婢膝。想到这他停下了动作,笑着说:“天草四郎,你不必拘礼,这里不是扶桑,你起来说话吧。” 刘刈说着,自己大喇喇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而时贞面前却并没有座位,他只好规规矩矩地站着,刘刈这才端详道时贞的样貌,确实是有几分俊秀,当的起被妖魔化的身后名号。 “时贞,你来之前,郑森郑公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天草时贞闻言又想跪下回话,不过转念又想起郑森刚才的话,膝盖弯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了,他尴尬地弯着腿鞠了一躬:“回大人的话,郑公子说大人想要提携小人,不过也没说得很具体。” 刘刈点点头,这郑森话说得不多不少刚刚好,既给了天草时贞来汉阳的动力,又没有抢自己的话,很得体,想到这,他才慢慢地说:“时贞,我且问你,你可恨德川家光?”、 听到刘刈的文化,天草时贞的脸突然扭曲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德川家光捉到我的家人后,向他们逼我我的下落,结果没有一人招供,于是他就问一个杀一个,直到杀光了所有人,连我最小的妹妹也没放过,当时她才四岁,我的未婚妻雅子跟我青梅竹马,围城前,我让她逃到了长与,可后来家光得知我有个未婚妻,竟然贴出悬赏捉拿与她,想要以她为诱饵,逼我出来,雅子不愿受辱,在一处荒废的破屋中悬梁自尽了,就算这样,家光的鹰犬们也没放过她,他们侮辱了雅子的尸体,把她的肚子剖开,最后把屋子点着烧化了。我从那时就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天草说着不禁失声痛哭,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听了天草时贞的身世,刘刈也不禁有些动容,但转念一想,政治就是如此残酷,如果德川家光不能对天草时贞斩草除根,那他就随时有可能死灰复燃,到时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死,自己的位子可能也不安全,所以不择手段也是必要的手段。刘刈叹了口气道:“时贞,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助你报仇的,在此之前,你可先安心住在武昌府,那里的条件可比漳州好多了。” 天草此时被勾起了伤心事,心神大乱,跟刚进帐时已然判若两人,他跑上两步,扑通跪下,对着刘刈叩了个头,随后圆睁通红的双眼抬头道:“大人,我与家光有不共戴天之仇,为此日夜寝食难安,纵然珍馐美味,雕梁画栋也无心享用,只盼大人速速助我,事成之后,当牛做马也必报此大恩。” 刘刈明白他的心思,劝慰道:“你且放心,我并非搪塞于你,眼下湖广危机四伏,等我解决了自家的难事,就助你报仇,少则一年,多则两载,你必能得偿所愿!” 天草听了刘刈此话,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一连串地谢恩磕头,地上砰砰作响,竟似发了疯一般,刘刈赶忙对一旁的左贵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天草大人起来。” 左贵会意,扶他退出了帐篷。刘刈见天草走远了,这才扭头对左福道:“你带几个人亲自跑一趟武昌,务必要把这天草时贞亲手送到左将军那里,让他好生安顿此人,切勿让他遭受风险,也不能让他离开武昌府,用美女酒肉安住他的心,万万不能有差池。左将军如要问原由,你就说此人将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财富。” 九天后,郑森在漳州码头迎接到了来自汉阳的三艘货船,盼望已久的一千条火铳终于到手了,不过他更看重的是那两门速射炮,回到漳州的这些天,他度日如年。每天都有出去探察敌情的快船回来禀报,就在上次海战之后,荷兰的联合舰队回大员港进行了整修,两天前主力已经重新出港,在澎湖以西集结待命,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的漳州母港展开新一轮的攻势,他不由得很担心自己派到汉阳接货的船可能回不来了,那样的话,自己所有的希望就破灭了,当他听说自己的船已经回来,而且正在靠港的时候,午饭刚吃了一半的他,扔下筷子就跑出了门。当他看到那两门魂牵梦绕的速射炮的时候,他不禁仰天长笑,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亲自走到船上对刘刈派来的人嘘寒问暖,一个队官对他说道:“报告少将军,我等奉命前来报到,共计带来火铳一千条,子弹五万发,另有速射炮两门,炮弹一千发,请将军带我们即刻入营,我等尽快开始帮着参战的弟兄们熟悉火铳。” 郑森笑道:“敢问这位怎么称呼?” “报告大人,我姓张,现为刘大人账下亲随营队官。”这张队官所说的亲随营就是刘刈带到汉阳亲自训练的1000人组成的队伍。 郑森道“人来是张队官,诸位一路风尘仆仆,先吃个饭休息休息,晚上我请大家在春香楼喝个酒,找些顺眼的姑娘伺候你们歇一晚,明日再进军营不迟。” 张队官道:“谢少帅好意,临走时我家大人特意交代,饭可以吃,酒不能饮,限我们两日内必须做好战斗准备,否则回去军法从事。” 郑森见那队官说得甚是认真,丝毫没有拿捏做做之意,不由暗暗点头,称赞刘刈带兵有方,他向众军士团团一礼道:“既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请诸位所我来。”说罢,亲自给众人领路。 漳州水军大营今天是热闹的,郑森特地命人杀了十来只鸡款待刘刈的兵卒,并且要伙房从今日起,每餐必须有肉,而且是大块的肉。郑森为表诚意,亲自也跟他们坐在一起吃午饭,反正自己的饭本来就没吃够,下半顿正好在这里解决了,没想到这十几个兵卒吃饭很快,从饭菜上桌到吃饱喝足,也就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郑森这下半顿饭刚吃了一半,这十几个人就已经在张队官的指挥下站成了整齐的一列,等待出发了,郑森赶忙再次放下筷子,引他们到教军场去了,所有的铳炮弹药在他们吃饭的时间都已经堆在了那里,另外还有郑森精挑细选的1000名火铳手也等在那里了。他们都是跟随郑家转战多年的老兵,本来郑森也有意展示一下自家的威风,谁知刘刈的士卒一进场,立刻就高下立判了,但见那十几人在张队官的带领下坐立行动都整齐划一,跟一个人一般,而自己那1000人虽然也可以说军纪严明,站得也算是直,可就是明显就是差着一大截。郑森知道兵要练成这样,绝非一日之功,也就绝了显摆的念头,虚心问张队官该如何训练,那人答道:“将军不必操心,交于我们便是,不过还请将军授予我们责罚之权。” 郑森点头称是:“既要各为练兵,自当授权于诸位。”说罢他扭头对场中的众军士说道:“自今日起,你们的一切行为都要听从诸位教官的命令,如有不从者,悉听教官责罚,你们可不要心存侥幸,不管你有过什么功劳,只要你犯了错,我都不会为你美言半句,你等可听明白了?” 那些兵卒听了齐声吼道:“明白。”这1000人的回答倒是整齐划一,给郑森添了些许颜面。郑森面带笑容向张队官道:“往下这1000号人就交给你们了,不管有什么事儿,尽可以放手去做。” 张队官点点头,对着四百名火铳手道:“从下载开始,我将跟你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就连拉屎撒尿都在一起,你们可要给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如果不听口令或者故意懈怠,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众人闻言其声称是,但却各有各的心思,有的把话放到了心里,更多的则把这些当成了场面话,都是老中医,谁没见过旧方子? 张队官让所有人都去领一杆火铳,一条弹药带,20发子弹,又额外留下了10000枚弹药,剩下的都让郑森收入武库中。 第四十六章杀威风 郑家的兵卒被分成了13队,每队七八十人上下,交由自己的手下分散开来训练,那校场甚大,足有三四十顷,倒也互不干扰。郑森并没有离开,他很好奇刘刈的练兵方法,也想一窥精髓。当然,刘刈是不会从队列开始操练这些人的,没那个必要,而这才是最精髓的所在,他也不想展示给别人。临出发时,他这十几个人特意交代了一番,核心意思就是就是:“速成,除了必要的一概不培训。” 郑森见教官们让所有人排成一列战好以后,叫他们平端火铳,随后只见离自己最近的教官从随身弹药袋末端装铅弹的布囊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方块,对所有人说到:“你们每个人弹药带的布囊里都有一个筛子,你们用左手把它拿出来,放到火铳的铳口上,就像这样。”说着他做了个示范,把自己手上的色子,放到了一个兵卒火铳的端口上,并要对方端稳火铳,不要让色子从火铳上掉下来。他继续说道:“就像这样,谁也不要让色子掉下来,我数100个数,掉下来的就要挨罚!” 众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服从命令就对了,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摆好色子,随后那教官就开始数数了,那些士卒刚开始端起火铳的时候,只觉得这铳比以往使过的都要轻,甚是省力,担当色子放上以后,顿时就绷起了肌肉,紧张地一动不敢动,连大气儿都憋回去了,那铳管光滑浑圆,只要微微一颤,色子就会落地,这么一来,肩膀跟胳膊很快就酸得不得了,但只听那教官连20还没数到,众人不由得心中着急起来,但好歹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手臂上也算有些力气,勉强挨到五十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受不住了,肩膀稍一卸力,枪口只微微晃了半分,色子就滑落在地上,只见那教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条皮鞭,狠狠地抽在了那人的胳膊上,疼得那人不由得嚎叫一声,火铳几乎握不住,垂了下来,那教官又是一鞭子,抽在另一条胳膊上,同时吼道:“谁让你把火铳放下了,给我端起来!”那人虽然吃痛,却不敢放松,提起气力,再次端起了火铳,但觉胳膊上火辣辣地疼,那教官捡起色子又放到了他的铳管上,随后对所有人说道:“端不稳,就打不准,胳膊没力气,我就帮你们修理胳膊。这个人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刚才都忘了数数了,现在继续,你们可不要怨我。”说罢他继续51、52地数起来,众人心中暗气却不敢分神发作,生怕一走神自己也要挨鞭子了,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强咬牙关,勉力支撑着。 当终于听到一百的时候,众人忙不迭地松开了手里的火铳,就好像那东西烫手一般,力道虽卸了,但却腰酸背痛,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每个人都揉着肩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这段时间,累不说,关键还不敢纵情呼吸,都不免觉得心胸憋闷,好似溺水一般,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很多人都弯下了腰,甚至坐在了地上,只见那教官一瞪眼,吼道:“谁让你们坐下了,火铳可以放下,人要站好!”说着大步上前,抽打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卒们。这些人哪里受过这种罪,心中不由怒火上升,但是自己少当家的站在一旁,个个都敢怒而不敢言,只好老老实实地站直身体。那教官在看着眼前龇牙咧嘴的士卒,冷笑道:“就你们这些熊包出来当兵真是丢人现眼,看看一个个都是什么样子,让人笑掉大牙,告诉你们,这才是个开始,受不了趁早滚蛋,省得连我的脸也被你们给丢尽了。”说完他扫视了每个人的脸一番,突然吼道:“都给我站直了,休息结束了,所有人,举铳,老规矩,谁的色子掉了,就等着挨鞭子吧。” 郑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思索着,他似乎摸着了一点门道,但似乎又是模糊不清的,颇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再次端起火铳的士卒酸痛感比上次来得要快了不少,很多人刚端起来就已经感到了,两次之间的间隔实在是不够恢复用的,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而已,肌肉高度紧张带来的就是心跳加快,循环加速,汗水也开始不走自主地涌出来,顺着脸庞后背流淌着,就好像是一条蚯蚓在皮肤上爬动,很痒,但却不能去擦,越是不能去擦,就越觉得痒,痒得让人心烦意乱。痒得让人感觉教官数数的速度都变慢了,第一次端火铳,只有一个人挨了鞭子,这一次,挨鞭子的人数上升到了15个之多,他们都觉得这鞭子挨得很冤,但只能保持沉默,但人多的地方总会有另类的家伙,尤其是这些老兵,他们大都是海盗出身,很多都自觉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在士兵堆里仗着自己本领高,都是横着走的,中级军官对他们都保持着一定的客气,因为打仗还要靠他们,这些人都是战斗的中坚力量,是军胆。终于,一个人忍不住了,他瓮声瓮气地低吼道:“我说这位教官,我们敬你远来是客,也给少将军面子,你耀武扬威地对我们指手画脚,也就罢了,这般刁难我们,以为老子是好惹的么?” 那教官看了一眼说话之人,见他身高约有六尺,虽然脸上胡须并不茂盛,反倒凸显出隆起的横肉,再加上甚是魁伟的体态,就知道这是个剽悍的主儿。说话的人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大家都管他叫和尚,这家伙脑袋又大又圆,头发剃得精光,又不怎么长胡子,整个一个大肉球,颇像是剃度过一般。这家伙虽然叫和尚,但酒肉女人,都比别人享用得多,而且还不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往往是一言不合,蒲扇大的巴掌就扇过去了,这家伙自持膂力过人,人高臂长,肉搏的时候经常不用兵刃,只在胳膊上带一个镔铁护臂用来格挡刀剑,拳头所到之处,往往就是骨断筋折,齿落牙脱。 和尚今天算是很忍耐了,要换了自己的长官,怕是就要骂娘了,说实话,端加了色子的火铳,他也不好受,但是和尚对自己双膀的力量信心很足,他知道就算挨鞭子,自己也是最后一个,但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开始的时候顾忌着郑森,强行忍住了,可到了后来,火气逐渐暴涨,竟然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能忍了。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指了过来,郑森也没料到会出这么个意外,他正想上前给那教官解围,却见那教官冷然道:“哦,你是嫌我没这个资格是么?” “正是,老子出生入死,什么恶仗没见过,你有什么本事,跟老子抖威风?” “我也不凭什么,就凭这杆火铳!” “老子自打会玩女人那天就会玩火铳,想来也有十多年了,死在老子铳口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你跟我比,也不掂量掂量。” 旁人说这话大家不一定知道底细,这和尚说这话,大家都知道他绝不是吹牛,众人都觉得那教官是要被挤带得下不来台了,谁知他却笑了起来:“好啊,看来你对自己火铳上的手艺很有信心嘛,那这样,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那和尚哈哈一笑:“敢跟我比,算你有种,但不知我赢了该当如何?” “你若赢了,这不尊上官之罪一笔勾销,我磕头拜你为师如何?可如果要是我赢了呢?” 和尚咬牙道:“你若赢了,我磕头拜你为师,愿打愿罚都随你!” “好!一言为定。” “但不知比什么?” 教官笑道:“只要是跟火铳相关的,你划下道,我都接着。” 那和尚心想道:眼前这个人虽然长得也算结实,但比起自己却颇有不足,这力气应该大不过自己。想到这他说道:“咱们就比这端火铳好了。” “那就如你所愿。” 教军场这么一闹,自然很多人都知道出事儿了,在一旁看着的不光有郑森,还有刘刈派来的张队官,他从头至尾看到了整个过程,见架子就要拉开了,他突然说道:“等一等。”众人一愣,继而都明白过来,看来是来调停的,给自己人一个台阶,省得出丑,不过这么一来,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示弱,作为教官的威严以后怕是要大打折扣了。郑森却心道不妙,自己好不容易请来这些人来提升自己队伍的火铳作战能力,上来就闹了这么一出,自己的目的可能跟对方的面子都要受损,这时候即便自己出手,恐怕可很难把局面挽回了,真是后悔刚才怎么不早一点制止,要是一会闹起来不好收场,我也只能重责这个和尚,给刘刈派来的教官撑腰,不管怎么样,都要让这帮老兵油子闭嘴听话。正在思索着,张队官大声对着教军场上所有教官喊道:“所有人,带着你们的手下过来列队集合。” 众人纷纷称是,不一会,1000多人就集中了过来,郑森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张队官也是,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息事宁人,都叫到一块,难道还嫌事情闹得不大么?不过自己总不能跟他们唱对台戏,他转念一想,也许这个张队官是想当众以不尊长官责罚这个和尚,给自己人下台阶的机会?如此也好,到时候我再助力一把,尽快把这乱麻解开。 有人都在列队,和尚跟他的教官也不例外,都站定以后,张队官伸手让和尚跟他的教官点名出列,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和尚可能要倒霉了,人家的头是要给自己人撑腰出气来了,不过那和尚到这时仍然面无惧色,站在队官面前,瞪着双眼盯着他,那张队官也不理他,让出列的教官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当众说一遍,那教官简要描述了一下双方矛盾发生的过程以及打赌的事儿,众人听得明明白白,张队官又对和尚道:“他说的话可属实?” 和尚大声应道:“不错,都属实。” “有没有添油加醋,故意歪曲的部分?” 和尚想了想,道:“没有。” 众人一听,都想,完了,你都认了,那就等于是在罪状上画押一般,怎么也要辩白两句才好。张队官点头道:“你倒是很老实。” 和尚怒道:“我为什么要扯谎,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不必这么婆婆妈妈的。” 张队官听了并不发怒,看着他说道:“你目无上官,自己也知道军规难容,不过我今天破例给你个机会,让你们两人公平较量,我跟你家郑将军做裁判,保你不会受委屈。” 和尚跟众人都是一愣,这剧情反转的真是太快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郑森也不例外,一时也搞不清对方要干什么,都嘁嘁喳喳轻声议论起来。张队官也不制止,反正也不是我湖广的军人,要不然岂容你们窃窃私语。 和尚听了一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军中无戏言!” 和尚狞笑了一声,对着他的教官道:“今日我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到时还要麻烦你当众给我下个跪。” 那教官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你若能赢我,那是自然。” 和尚晃了晃手里的火铳递给了自己的对手,随后自己到人群里又取过一只,然后道:“可以开始了吧。” 那教官却说道:“等一下。” 和尚纳闷道:“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咱们这样比不公平,毕竟你刚才端过两次火铳了,你若输了,怕也难以心服口服。” “那你要怎么样?” “不如这样,我先端枪,你数一百下以后再端起来,这样对你够公平了吧。” 和尚闻言怒道:“你不是个占便宜的人,难不成我就是么?” 张队官闻言暗自点头,心道:这壮汉看似有点浑,实则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不由心中喜欢上了三分,他插言对和尚道:“我既然做裁判,那就要听我的,这样,你若不好意思,我来数数。” 那和尚还要争辩,却见张队官伸手制止道:“不必多言,服从指挥。”紧接着他对自己的下属一指道:“听令!预备,举铳!” 那教官站直身体,平平端起火铳,紧接着一粒色子放到了他的铳口上。张队官松开手看了一眼和尚示意他开始数数,和尚却满脸通红闭口不言,张队官见状,只好自己数了以来,速度不紧不慢,但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里:“一、二、三……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在场的军卒全都举过火铳了,都琢磨着要是换作自己,眼下已是勉为其难了,胳膊肩膀的力气都已经消耗大半了,为了托平火铳,一般都会挺腰突胯,要给自己的手肘做个依托,腰身就跟蛇一样扭曲起来,表情即便不咬牙切齿,五官紧锁,两眼瞪圆了,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似闲庭信步一般,脸上跟一开始一样全无表情,腰身也依然挺拔,当真是有两把刷子。当张队官数到60的时候,和尚终于忍不住了,也把火铳端了起来,再等的话,自己就算赢了,脸面也丢尽了。只见那教官斜眼瞟了他一下,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但铳口却不随他的动作有些许颤动。张队官继续不急不缓地数着数,同时拿起一粒色子放到和尚的铳口上。和尚绷紧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色子,一动也不敢动。 当张队官数到160的时候,和尚的双肩已经跟灌了铅一样,但他勉励憋着一股气支撑着,左胯不由得已经前突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他很想扭头去看看身边对手的状况,但是他实在是不敢分心,他知道,别说扭头,就是喘气大一点,色子都会掉,不过他觉得自己身旁的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只要多坚持一会就是增加一丝胜算,不过他这时候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对手的膂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即便他现在就色子落地,自己虽然胜了,但也不会有任何的喜悦,人家毕竟已经支撑了一百六十下,这点自己在体力一点不损耗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到。到了一百以后,每增加二十个数,都代表着翻倍的膂力跟耐力。 和尚又坚持了20个数的时候,两个肩膀已经痛不可当了,他头上已经汗水涔涔,顺着鼻洼直往眼睛里流,他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这让他已经看不清色子了,汗水进入眼睛的刺激使他鼻子也酸的难受,鼻涕已经淌了出来,他干脆闭上了双眼,用尽最后的意志坚持着,终于在听到195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惋惜的惊呼,他什么也看不见,心想:难道是教官的色子掉了坚持不住了?看来还是是自己赢了。他忙不迭地松下肩膀,把火铳抛在了地上,他很想马上抹去脸上的眼泪跟鼻涕,但是两个胳膊已经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稍微动一动都疼痛钻心,他就那么涕泪横流地站在那里,看上去颇为滑稽,但却没人笑得出来,大家都端过这火铳了,知道和尚这个成绩有多么不易。和尚的心情很复杂,既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颓废,他感觉到的是一种淡淡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要真的是公平竞争,输的应该是自己,他在占了便宜的前提下,赢得这么狼狈,脸上哪里还有光彩,他正要叹息一声,只听身边一个声音响起:“196、197、198……” 听到这个声音,和尚瞬间面如死灰一般,这数字当然不是给自己数的,那就说明刚才众人的一声叹息是给自己的,自己竟然输了?他很想看看对手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只能无力地垂着手,又过了大约十个数,他的肩膀才能稍微活动起来,他微微抬起上臂,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里猛然抹了一把,抬头向身边看去,只见他的教官依然平端着火铳,腰身依然挺拔,表情依然如故,而那颗色子依然静静待在远处,张队官数数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畔:“210、211、212……”拿火铳就好像是长死他肩头一般,纹丝不动。将军场上四百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杆火铳上,除了队官依旧持续的数数声,听不到任何其他一丝声响。 “225、226、227……”每一次报数在和尚听来,都像一条鞭子在抽自己的脸一样,他越是无动于衷就越是惭愧,终于他双膝噗的一声跪倒,喊道:“别数了,我输了……” 张队官闻言终于停下了,数字结束在235,他对着教官点了点头,后者,铳管一挑,那色子腾跃而起,借着这个时间,他左手抓住铳管,把火铳立在地上,右手一抄把色子接到手里。所有人都不禁尖声叫好,一时教军场沸腾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勾心斗角 其实这和尚输得毫不冤枉,他固然是福建水师三万多人里选出的精英,但对方又何尝不是呢,人家是从五十万人里脱颖而出的,体力原本就不在和尚之下,再加上六个月的体能训练,虽然看上去不如和尚肥大,那是低体脂肪率的效果,他练举火铳已经一百多天了,深得要领,这还真不光是力气大小的问题,这个动作会用到很多平时根本就不怎么使用的小肌肉群,任你力气在大,不专门训练,它们的强度不够不说,也控制不好,这些小肌肉群如果使不上劲,发力的方法又不对,那就只能用蛮力做事倍功半的事儿。这就好像一个人第一次射箭,纵然是你膀大腰圆,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未必能拉开五斗的弓,但是一个体重只有一半看似精瘦的弓箭手,却能轻易拉开一石的硬弓,就是这个道理。和尚用火铳的时间虽长,但却没有经过扎实的基础训练,他的肌肉还停留在初始状态,不输也就没天理了。 待众人的欢呼声告一段落后,张队官示意和尚站起来归队,然后对众人说道:“你们的教官对你们严,是为了你们好,你在训练场上,嫌苦嫌累,我们可以让着你,甚至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你,可是如果你上了战场,敌人会让着你护着你吗?你说我累了,等会再打,人家会听你的吗?在这里你们可能会挨鞭子,但如果你错了不打你,上了战场你就可能挨铅子儿,挨鞭子疼一下,记在心里,下次做得更好就是,挨了铅子,你还有下次吗?你们的长官把你们交给我们,就是要让你们在战场上能够更多地杀敌,更好地活下来,如果这样,你们也认为是别人故意整你们,那你们趁早离开好了,这里不适合你,我们要的是一只钢铁雄狮,不是一群只会要奶吃的小羊羔!但是,要成为钢铁之师,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你不要以为教官们对你们凶狠,你可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 说着他顿了一下,提高了调门道:“所有教官出列,面向你们带的兵,把上衣都脱了给他们看看!” 十三个人齐声答应,齐刷刷走出队列,脱掉了上衣,只见他们每个人右肩的肩窝上都有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灰褐色痕迹,那似乎不是皮肤也不是伤疤更不是纹身,那个印记有着油亮的光彩。众人看着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却听那张队官继续说道:“你们都看到他们肩膀上的痕迹了吧,那是厚厚的茧子!那是不知道磨破了多少次多少层皮才换来的,他们训练的时候,经常是火铳的木托直接顶在没有皮的血肉上,很多时候血跟火铳的木托都凝固到了一块,放下火铳的时候,就会带掉一层血痂!不经过这样的苦练,你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玩火铳的精兵,那都不是吹牛,而是没脸没皮!” 张队官的话音未落,那和尚再次跪了下来,流着眼泪道:“大人我错了,以后我要是再胡说八道,您就打我的脸!” 张队官听到他的话,吼道:“起来,谁让你跪下了,这里是军队,不是你家的炕头,没有长官的命令,你就好好给我站在那,一动都不许动!”和尚闻言,慌忙擦了一把眼泪,直挺挺地站好,张队官扫视了一眼所有的兵卒,高声道:“我最后跟你们说一句,你们牢记在心,那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个下午对教军场上所有人来说,都必然会铭记终生的,他们从心里得到了脱胎换骨的升华,他们的意志更加坚强,他们不再以偷懒为乐趣,反而以刻苦为目标,他们在劳累面前已经变得无所畏惧。 这一切让一旁看在眼中的郑森对刘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样的军队纵使不依靠神奇的武器,也能战胜敌人,这样的军队,才真正可怕,只是这么两三个时辰,就能改变一群素不相识的老兵油子,很难想象,经过长时间系统训练的这些士兵,到底有多少潜能自己还不知道。 晚上,郑森邀请这十四个教官到他的府里吃饭,结果以军务在身婉言谢绝了,他们跟来时说的一样,跟1000多个士兵,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丝毫不享有特权。 第二天起来,所有参加训练的兵卒都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背臂膀,稍动一动就疼,但他们没有一个喊苦,依旧坚持训练,皮鞭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毫无怨意,只是默默咬牙坚持,巳时末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春天的雨冰冷刺骨,教官们跟士卒没有一个躲进帐篷避雨,仍然坚持训练,郑森看了,颇为动容,他特意交代火头军多烧些热汤,午饭的时候给大家驱驱寒。 下午,终于轮到了实弹射击训练,在教官们看来,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人对火铳都很熟悉,用更好的火铳当然会如虎添翼,他们欠缺的只是意志跟基础训练,虽然时间短,但也初步达到了效果,毕竟时间不等人,也该让他们熟悉一下新武器的特性了,但这个熟悉的代价,是每个人都要在70步外打悬挂的铁质胸环靶一百发,每十发为一组,设完后两队轮流交换,那靶子只要被击中就会发出噹的一声并且晃动,可以明显观察到射击效果,只要一脱靶,教官的鞭子就会落在背上。 这两天的白天郑森哪里也没去,都在教军场里度过,他也跟大家一起吃饭,晚饭后,张队官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道:“见过少将军,在下有事禀告。” 郑森客气地请他坐在身旁,才开始询问何事。张队官道:“禀告少将军,火铳手已经可以出战了。” 郑森道:“只这区区两天,够吗?” “也够,也不够,要说训练成精兵,再过100天内也嫌少,但是出发前我家大人曾经有过交代,说此次出兵以速为贵,切不可使荷兰舰队逃脱了,说实话,此次出战,火铳手的用处并不大,那两门速射炮哪怕只发挥一半的威力,荷兰人也吃不了兜着都,再练下去怕是要耽误时间了,这些兵卒的底子都是不错的,下午射击的时候,一上来就有着不错的成绩,到了三轮之后,已经很少有脱靶的现象出现,这还是在他们浑身酸痛的情况下,在下认为,明日可休息一天,后天出战,他们与荷兰人对射,即便是一对五也能轻松取胜!” 郑森点头道:“今日我都看到了,确实如你所言,我对胜利有绝对的信心,就依你所言,明日休息一天,我多派快船刺探敌人动向,后天一早出海歼敌!” 荷兰驻台湾总督卡隆站在联合舰队的旗舰复仇女神号上,朝阳笼罩着他的身躯,此时他心里波涛翻滚,在即将过去的三月里,他过得喜忧参半,喜的是对福建郑氏集团的封锁终于有了重大的阶段性胜利,在月初的海战里,己方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场胜利将为他在仕途上的飞黄腾达奠定坚实的基础,当初他被排到台湾来当总督的时候,心里是极不愿意又没有选择的。相比巴达维亚这样殖民历史悠久,面积跟人口资源更好的地方,台湾简直就是一个荒野的村落,而且这里距离东印度公司的大本营印度更远,更加深入远东,荷兰目前已经基本控制了马六甲海峡的东西两侧,来自非洲方向的竞争对手基本已经没什么威胁了,这使得南亚大陆成了荷兰人的乐土,而反观台湾,它太靠近东方的敌人郑氏集团,这股敌人要远比西班牙跟葡萄牙强大,而且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台湾本来就是郑氏的传统领地,自己在人家眼皮底下,大员的热兰遮城建设了也才十几年而已,其规模还远谈不上固若金汤,自己掌控的舰队更谈不上强大,虽然拼凑了30来条战船,但是只有一艘两桅战舰而已,而且装的还是12磅炮,如果郑家倾全力进攻台湾,随时都有失败的可能,到这个么个地方当总督,简直就是一件高危的职业,但是如果不来,自己将永远停留在印度,止步于中层公务员,怕是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为了前程,他选择了赌。但是他并不傻,他希望自己有一个更好的开局,于是他在离开印度之前,倾尽全力,上下活动,终于搞出了一个进攻福建的联合舰队计划,而且还从印度搞来了六百多火枪手,东印度总共也就三千条火枪,眼下一小半都在自己手里,这是绝对是一招杀手锏。 卡隆有着相当强的策划能力,而且计划的进程也很不错。月初的决战里,仅仅小半天时间,就打摆了郑氏舰队的主力,不敢说把他们打残了,至少也是伤了元气,虽然一大半逃回了母港,但是多少都带着伤,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郑家的旗舰没有伤到,在见势不好得情况下,调头就跑了,几艘受伤跑不快的战舰留下来拖住了自己,不过也都被消灭了。联合舰队的实力本来就强于郑家,现在优势就更明显了,现在郑家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只要再来一个窝心脚,就直接能把他们直接踹死,漳州母港外只有二十多门红夷大炮可以依赖了,虽然射程比舰用的短膛炮远一些,威力也大,但是架不住自己的火炮数量有压倒性优势,拼着沉掉一两艘战舰的代价,拔掉这些岸防炮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考虑到郑家海军还是有一些实力的,要是配合岸防炮,自己可能代价付出的会多一些,在这种考量下,荷兰的联合舰队并没有贸然追击,而是选择了先进行整修,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打掉对手一半血的同时,自己也伤了是十来艘战舰,不过好在都不是很严重,很快就能修好,不过大员港的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泊位也比较少,所以修到月底才算基本完成任务,即便如此,荷兰舰队的修复速度依然要远远快于郑家,他们的船没有三五个月想都别想修好,卡隆实在是等不及最后两条船的修复了,他提前集结了所有主力,准备直接对漳州进行包抄,毕全功于一役,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彻底消灭他的对手,使自己在台湾的生涯高枕无忧;而且还能借机掠夺郑氏的全部财富,据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可要发大财了,郑氏灭亡后,整个福建沿海都是自己掠夺的对象,细水长流,慢慢发财,自己睡觉都能笑醒;更关键的一点,他可以凭借这样的功绩,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最少也要搞个伯爵的头衔。 但是卡隆也不是没有烦恼的,这些烦恼主要来自于同行的鄙视,自己走上层关系拼凑联合舰队这件事儿,巴达维亚跟婆罗洲总督都是很反感的,他们的势力跟地位都高于自己,他们当然不愿意给别人当垫脚石,尤其是这个舰队的主力,都是人家带来的,自己现在乘坐的复仇女神好就是巴达维亚总督底律的旗舰,现在势不如人,又蜗居在人家的船上,靠人家的实力,正应了那句话,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每天自己跟两个前来帮忙的总督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对的都是人家的冷嘲热讽,这使他万分羞怒,有几次他都想拔剑决斗,但都强行忍住了,他只能暗暗安慰自己,等这一仗彻底结束的时候,就是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以后再见面的时候,谁尊谁卑那可还两说着呢。 卡隆正在想着自己的命运,背后脚步声响起,他回头一看,巴达维亚总督底律跟婆罗洲总督白福正向自己走来,虽然双方都彼此不满,但表面上的绅士风度还是要保持的,各自礼貌地互道早安后,底律道:“卡隆,你昨晚睡得好么?”、 “我很好,一个梦都没做。” “那当然,我的复仇女神号毕竟有1300吨,可不是你那不到700吨的战舰可以相比的,些许风浪,根本就不会造成什么晃动,所以你睡得肯定好嘛。” 卡隆似乎没听出讽刺的意味一样,点头笑道:“那是当然,谢谢你的好意,你睡得好么?” 底律摇摇头:“不太好,我梦见了自己的父亲,你知道我是商人世家出身,从小我父亲就对我有着严格的教育跟家训,他对我的影响很大,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但还是经常在梦里教训我。” “哦,那令尊昨晚教育你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还是在告诫我做生意的规矩,他说没有利益的生意是不道德的,要我小心,不要让别人做成了买卖,自己却买忙活一场。” 卡隆闻言脸上的肌肉不由微微抽动了一下:“令尊估计是多虑了,像您这样的精明人,怎么会给他人作嫁衣裳,成就别人就是成就自己嘛。” 底律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很多事情最好在生意开始前就谈好,否则万一后面出了误会怕是要伤感情的,商人嘛,当然希望对方是绅士,可万一是对方是既想得到肉又不肯出血的奸商又该怎么办呢?” “真的不能只要肉不出血吗?”卡隆反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人家有本事,这种生意我是不太精通,我还是不参与的好,你说呢白福?” 那白福笑道:“咱们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不了解我,咱俩是一类人,你做不来的生意,我肯定也做不来。” 卡隆脸上勃然变色,明显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来抢果子的,自己地盘上的利益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手,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此时得罪了他们,这两个人很可能会在战场上袖手旁观,虽然郑家已遭重创,可单凭自己那几条破船,还真未必能拿下漳州,眼见就要瓜熟蒂落了,人家来了这么一手,摆明了就是要宰自己一刀,可是不挨宰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卡隆咬牙道:“那你们说这生意怎么做才公平?” 底律跟白福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生意嘛,当然是要依着资本分利润了,谁出的本钱多,自然就要多分一些,你说是吗,白福。” “这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了,白痴都知道嘛。” 卡隆闻言心如刀绞,这两个人的意思很明白,谁出的军舰多谁分得多,这舰队里最核心的船绝大部分都是这两家开来的,这样一来,自己恐怕最多也就分个两成还都不一定。这让他很难答应。正在他犹豫间,白福继续说道:“不过嘛,还有一种本钱也要考虑进去,那就是除了资本,店铺的位置也很重要,有些人出的钱也许不多,但是人家是地头蛇嘛,也要给些面子的,适当照顾照顾,也适应该的。” 底律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不知卡隆总督觉得呢?” 卡隆知道两个人是在逼自己表态,他虽然心中愤恨不已,万分不舍,但他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万般无奈下,他点了点头道:“生意有了利润,我是不愧亏待投资人的,有了好处,大家均分就是。” 底律仰头大笑,拍了拍卡隆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绅士,是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的,既然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还等什么,马上起航,去拿去我们的利润!。” 卡隆虽然十分厌恶底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打仗是有一套的,比自己要强,他是军人出身,靠战功做到了这个位子上,而自己是商会出身,靠着妻子的家族背景才走上了仕途,在上一次海战中,底律在指挥上套路十分清晰,没有犯下任何错误,时机也把握得很好,让本来就拥有火力优势的己方重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平心而论,换作自己,虽然也能取胜,但绝对不会赢的这么漂亮。有他坐镇,自己还是很放心的,虽然分的少了,但胜在省事儿不操心。 第四十八章联合舰队的覆灭 从澎湖东岸道漳州航线不足100海里,此时正是仲春,东南季风正盛,舰队升起满帆,全速航行着,估计用不了黄昏就能赶到目的地,今晚吃饱喝足睡好,明天赶个早,午前就能杀进漳州,夜晚就可以数着财宝搂着女人睡觉了。虽然底律认为这一仗敌我双方势力悬殊,胜负已分,但还是十分谨慎地在舰队前方派出了两艘快船,其目的是多方面的,首先就是侦查,如果遇敌,既可以撤退引诱敌方靠近己方主力,也可以上前缠住敌人,给自己后援争取时间,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从来不拿自己的生命跟荣誉开玩笑。 正午刚过,太阳如日中天的时候,三个总督正在船长的舱室里吃午饭,腌肉火腿跟几块干面包根本谈不上什么口感,只是填饱肚子而已,海上能有这些就不错了,不过葡萄酒还算可以,将就着能把这一餐送下肚。经过早上的分赃,底律跟白福不再奚落刺激卡隆了,此时关系出现了明显的好转,三个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团结是最重要的。正在三个人憧憬着明天美好的夜晚怎么度过的时候,传令兵走进了船舱,他敬了个礼道:“总督大人,瞭望手报告说我们侦查船正在往回驶来,他们打来旗语说有敌船在后面跟着。” 三个人一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这句话传递出很多潜在的信息“首先,侦察船往回走就说明敌人比侦察船火力强大,而且见到己方的战船不肯撤退依然前进,再往下就是他们见到了自己的战舰既不撤退,也不规避,而是跟上来这就说明是来求战的,以对方的实力,即便倾巢而出也没有丝毫胜利的把我,换做是自己,守在母港依托港外水道炮台还或许有一战之力,跑出来那岂不是送死一样,郑家人都疯了吗?” 底律抄起千里镜道:“去看看。” 复仇女神号的甲板上,三个总督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自家的快船,从距离上看至少有7海里远,它身后的景物还都看不到,底律对着桅杆上的瞭望手喊道:“问问他们后面跟着多少战舰。” 瞭望手答应一声打出了旗语,底律继续通过千里镜看向自己的侦察船,很快他就看到了对面的旗语:只有一条!三个人同时看到,同时变得一头雾水:对方只有一艘船也敢咬着自己的军舰不放,他就不怕被带进包围圈?白福第一个说道:“对方只有一条船我们的快船就掉头跑回来,这说明对方来的是一艘大船,郑家能让我们的战舰掉头回来的船并不多,只有一艘三桅战船而已,那是郑家的旗舰,上次海战这条船全身而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快船掉头回来是十分正确的,确实是有诱敌深入的价值,不过,他们为什么只派一艘旗舰出来,难道是来投降的?” 卡隆见他前半段话分析得逻辑严密颇有道理,可后半段话却似没过脑子一样,他不由得没好气地道:“你见过开着旗舰来投降的么?郑家要是想投降,找艘小船带一个使者来也就是了,退一万步说,真的是来投降的,他能不打着白旗么,我们的瞭望手又怎么能看不到,他们又不瞎!” 白福被抢白得脸色暗红,正要反驳,底律制止道:“别争了,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反正只有一条船,来投降的最好,如果不是,一定要把它留下,如果真的是郑家的三桅旗舰,我们还是要认真对待的,一对一的情况下,我们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毕竟那船上有48门24磅火炮,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自己还得搭上一条船,传令,所有船拉成一条直线,迎上去,准备包围来舰!” 随着对向行驶,一刻钟后,一个黑点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侦察船背后的海面上,通过千里镜,所有人都已经可以分辨出船上的桅杆数:三条!而且没有挂白旗。这让众人大惑不解同时又惊喜万分,如果可以在这里解决这条落单的大鱼,那么明天在漳州港的战斗就会轻松很多,这条船上的24磅炮占据着郑家所有重炮的四分之一,今天必须拿下它,不能让它跑了,现在荷兰船队顺风顺水,四十条舰船里有一半的最大航速都超过对方,就算现在它调头逃跑,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被追上,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么多船围过去,怎么都能要了它的命!底律兴奋地叫道:“所有船保持队型,如果对方转向,两翼快船第一时间冲上去包围并缠住它,绝对不能让他回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面的来船越来越近,甚至连肉眼都能清晰地看到穿上飘扬的福建水师的帅旗,可就是没有调头的迹象。 卡隆盯着千里镜,不解地道:“他们疯了吗,这不是自杀吗?” 白福道:“东方人的思维确实有时候很极端,他们崇尚无意义的死亡,认为那是崇高的忠诚。” 底律点点头:“那就让我们成全他们吧。向侦察船打旗语,让它不要在往回走了,转向敌船的侧翼进行包抄,先不要接近对方火炮的射程,可以绕路切断对方的后路,等待我们先发起进攻!” 下午灿烂的阳光下,荷兰联合舰队就像一群嗅到了血腥的虎鲨一般扑向了对面的猎物,由于是相向而行,很快双方就已经近到肉眼都可以看清对方桅杆上互相侦查的观测手了。 底律早已放下了千里镜,头上观测手不断报告着双方不断缩小的距离,就在上一分钟,观测手报出的最新数据,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3000码了,照目前的速度,6分钟以内对方就会进入自己火炮的射程,底律大声喊道:“所有船降下主帆,等敌舰进入1500以后,全部右满舵,抢占T型位!” 风帆时代的战舰在对射前一般都会收起主帆,这样可以有效减少炮弹对风帆的伤害,毕竟面积太大了,对方想不打中都难,但是代价是船速会瞬间下降,荷兰水手的素质都是很棒的,得到指令后,一分钟都没用,主帆就全都落下了,整个船队的速度马上就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还不到,也几乎在与此同时,他们去发现,对方的战舰已经开始转向了。 底律满脸不解地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逃,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不嫌晚了么?”正言语间,只见对方已将船打横侧向对着自己的船队,再也不转向了。紧接着瞭望手喊道:“他们下锚了” “他们这是要抢T字横位!”白福叫到。 底律笑道:“白痴,这么早就转身,是等死么?再说抢T字横位为什么要下锚,生怕我围不住它,相当活靶子不成?瞭望手,报告距离!” “2000码缓慢接近中。” 就在这时,对方军舰侧舷的炮窗全部打开了,卡隆不由得拿起千里镜望了过去:“这么远就开炮窗,难不成真当我们是白痴,会被吓跑不成?咦,不对啊,炮窗里面怎么没有炮位?他们的水手都站在窗前向我们这边看,他们这是要看什么?” 郑森在旗舰的侧舷上看着还剩下不到1200步的敌舰,转头问道:“可以开始了么,兄弟们可都凑在窗前看着呢,就等好戏开演了。” 他身边站立的正是刘刈派来的张队官,他点点头,也差不多了,此时两门速射炮都被安置在了船的右舷也就是面向荷兰舰队的一侧,速射炮的移动很方便,只要搬动脚架,立好后再打上粗大的铁钉就好。两门速射炮相隔三丈,操炮手身旁堆满了弹药。这种一体化炮弹几乎不用担心遭到炮击,对于打来的实心弹,既不会引发爆炸,也就更没有殉爆的可能性。 张队官举起令旗对操炮手道:“目标正前方,荷兰舰队旗舰,距离1100步,射击!” 随着令旗落下,两声算不上震耳的炮声齐齐打响,对面旗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两个一闪即逝的亮点从对方侧舷亮起,大约一眨眼的时间,一声不大的爆炸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速射炮相对于海战常用的12磅或者24磅火炮来说,属于典型的小口径火炮,身管倍数又很大,发射时的噪音跟其他火炮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经过1500码距离的传播,再加上海浪固有的背景噪音,传到底律等人耳边的时候,只剩下了很模糊的一点,要不是精神高度紧张地盯着对手,又看到了开炮的火光,很可能就被忽略掉了。紧接着,咚咚两声闷响就从自己的舰艏方向传来,这两下声音的大小倒是很像中了12磅炮弹的感觉。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底律对身边的副官吼道。那人答应一声快步跑下底仓,就在这时又是两点亮光出现在对面的船舷上。咚咚声再次从舰艏方向传来,这次还夹杂着痛苦惨叫跟**声。这下所有人都已经确定无疑地明白了,自己是中炮了,对面的闪光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火炮发射带来的。 “见鬼,这是什么火炮,能打这么远!”底律咆哮道。 “我连弹道都没看到,如果是炮弹的话,这速度也太快了!”白福懊恼地说着。 “会不会是炮弹小,所以看不清,比如说是3磅炮?”卡隆小声嘀咕道。 底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见过能打这么远的3磅炮?再说你听听中炮的声音,哪像是3磅炮!” 卡隆被抢白得脸色微红,就在这时,对面火光再次亮起。 “见鬼,,他们好像只有两门炮,射速怎么会这么快?!”话音未落,舰艏再次中弹,其中一发稍微高了一点,射穿了舰艏第三层甲板的上部,三个总督都站在这里,就在他们眼前打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木屑横飞,紧接着战舰前部的第一桅杆被穿过舰艏的变形后的炮弹击中,两人合抱不过来的桅杆根部被生生打掉了小半边,半个碗口大的伤痕出现在那里,就像被怪兽啃了一口一样。底律见了倒吸了口凉气:“这种射速也便罢了,难得的是这种准确度,到目前为止6发6中,无一失手,这可是隔着1500码的距离,谁说这炮弹是3磅的来着?这么大的破坏力,没有12磅,怎么可能做到?”说着他瞟向身旁的卡隆,却见对方已经佝偻着身子坐在了地上,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一片碗口大小的木片已经深深插入了那里,他一边**一边指着那个鸡蛋大的洞口道:“你瞎了么,12磅炮弹能穿过这么小的洞吗?怕是我说的3磅都是多了。哎呦……” 底律心烦意乱,他对着身后一摆手道:“见鬼,还不快把他抬到医务室去。”就在这时,副官从底仓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行了个礼,汇报道:“总督大人,我们的前仓被打开了4个洞,都不太大,但是侧舷上有两个盘子大小的洞,估计是炮弹射出的方向,这些弹里有两个在水线左右,海水正在不断灌进来,底仓正在用木板抢修,另有两发炮弹穿过了几道下仓舱室的隔板,都是盘子大小的窟窿,四五个人受了伤,我在甲板上捡到了这个!” 正说话间,又是两枚炮弹袭来,底律闭着眼睛都知道又中弹了。他接过副官手里的东西一看,是一块碎裂的金属块,大概有拇指大小,已经高度变形完全不规则了,不过经验丰富的底律一看就知道,这是铅弹的碎片,他眉头紧皱道:“他们为什么要用铅而不是铁呢?”就在他刚一犹豫的时候,又是两炮击中了舰艏,他对白福道:“我们不能再这样挨打了,这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已经中了8炮,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两杯咖啡的时间,我们的船就会被击沉!” 白福面色苍白地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上帝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对白福怯懦的行为,底律感到十分鄙视,他对副官喊道:“传令,全体升帆,全速冲上去,不要再管阵型了,各舰进入火炮射程后自由射击,给我撕碎他们!” 很快在船舷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郑森,就看到了敌舰纷纷在拉起主帆,他对身旁的张队官笑道:“刚放下又升起来,他们也不嫌折腾,我们要不要起锚调头拉开距离?” “回大人,先不着急,敌舰刚刚升起主帆,加速也需要过程,走到他们的射击距离,我看怎么也要七八分钟,他们射击还要打横船头,这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我们最少能打出一百五六十发炮弹,而且他们凑得越近,我们炮弹的破坏力就越大,击中吃水线的概率就会越高,如果不意外,他们的旗舰恐怕走不到一半就要沉了,也许我们不一定要调头拉开距离,反倒要追上去打落水狗呢。” 郑森点点头:“你们放手射击,我今天倒要看看荷兰人怎么变成丧家犬!” 张队官对着四名炮手道:“加快射速,给我把对方的旗舰击沉!” 为了今天的决战,郑森把刘刈送给他的1000发炮弹都带出来了,所以对于荷兰舰队来说,今天炮弹管够。 随着底律下令加速逼近对手以后,很快他就后悔了,也就过了一分钟的时间,他的主帆刚刚升起,速度还没提起来,自己的旗舰就已经中了30来发炮弹,其中一半左右落在吃水线附近,不宽的船艏部分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有几发甚至在变形后打穿了船底,海水大量地涌入,水手们开始还企图修理船艏,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种尝试,因为这里是集中中弹的区域,几乎谁上谁死,两三批先冲上去的水手被粗大而且变形后的弹丸直接打成了支离破碎的烂肉,吓得其他人面如死灰,呕吐不止。这一情况很快就报给了底律,他此时怒火攻心,吼道:“给我补,死多少人都要给我补上,下去抽签,抽到不去的,就地正法!就算拼了复仇女神号不要了,我也要把对面的这艘魔鬼船给撕碎!” 底律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前半,仅仅又过了1分钟,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旗舰保不住了,就算所有人都不怕死,修理的速度也远远赶不上受创的速度,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刚刚提起来的船速又掉下去了,他知道,这是因为海水不断灌入船舱造成的,他用肉眼都能感觉到船在下沉。副官苦着脸对他说,船艏已经被打烂了,没法修了,海水正在加速从那里灌进来,沉船已不可避免了。所有人都劝底律离开旗舰,他怒吼着就是不动,最后白福道:“为了舰队的最终胜利,你,不,我们必须离开,否则复仇女神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底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一众人簇拥着他换上小船,向临近的另一艘三桅战舰靠拢过去,不过由于时间急迫,他们没有带上卡隆,此时荷兰舰队离郑森的座船还有1200码。郑森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他哈哈大笑,说“这底律到哪里,我们的炮弹就跟到哪里!” 复仇女神号的指挥旗落下了,沃尔肯号上升起了新的指挥旗,底律看着已经沉了一半的爱舰,心疼得要淌出血来,他怒吼道:“冲,给我冲上去!”话音未落,沃尔肯号的船艏就传来了令人恐怖的咚咚声,白福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他知道对方的炮弹在跟着自己追着旗舰。不但他,所有舰船都看明白了,沃尔肯号的舰艏木屑横飞,很快就被掏出了一个大洞,沃尔肯号不论重量,防护力都比复仇女神号差一些,舰艏也小一号,一分半钟以后,它也开始下沉了。底律跟白福不得不再次换船,这次所有的军舰都暗自祈求,这个扫把星可千万别来自己的船上。当底律登上一艘新旗舰以后,悲剧再次重演,在指挥旗升起来没多久以后,这艘船就在毁灭性的打几下开始下沉,底律此时心如死灰,白福说道:“我们撤退吧,晚了怕是一条船都跑不了了。” 听到这话,底律吼道:“你这个懦夫,我是不会撤退的!” 白福一指两翼的海面对他说道:“你自己看看,我们的舰队现在是什么样子。” 底律闻言一看,才发现几乎所有的船都不在向前冲了,相当一部分已经开始掉转船头,准备跑了,这种毫无希望白白送死的战争最能打击参战者的士气,荷兰水兵并不是不勇敢,只是不能接受死得毫无价值。底律见状长叹一声,他知道,这场仗自己已经输了,首先并不输在损失而是输在了士气上。士气垮了,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他黯然说道:“传令分散撤退,回大员港!” 白福赶忙对副官道:“把我们转移到最快的船上,转移的同时,多放几艘救生船道其他舰船上,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上了哪条船。”说完把自己的制服脱了下来,又去扒底律的外衣。 第四十九章突进鹿耳门 看到荷兰旗舰上撤退的旗语,郑森不禁感慨万分,这支强大到让自己寝食难安的舰队,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彻底击败了,炮弹储备只打了五分之一,舰上的400名火铳手一弹未发,都挤在侧舷跟炮窗上当了优哉游哉的看客。他郑家最强大的对手就这么被吓破了胆,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张队官建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展开追击,尽量多地歼灭他们?” 郑森猛然醒悟过来:“当然,传令,起锚追击!” 张队官也喊道:“转移炮位,固定到舰艏方向!” 炮手迅速拔起三脚架下的定位钉,同时往炮管上浇水降温,然后垫上棉布抱起炮身,当船掉好头,重新向前航行的时候,炮位已经转移完毕,荷兰舰队也刚刚完成调头。双方的距离800码上下。 张队官看了看敌人的动向,命令道:“敌舰想分散逃跑,不能让他们得逞,速射炮由远到近,依次射击它们的主帆跟桅杆,凡是减速的舰船先不要管,后面再收拾,优先扩大战果!” 逃到一艘单桅快船上的白福总算稍微安下了心。这是舰队里最快的一艘船,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他这才想起卡隆,不禁叹了口气。他转眼向远处的海面上望去,只见郑家的大船已经调头追过来了,他心道,你的炮都在侧舷,现在船艏向着我们,也只有傻傻追赶,你的船这么大,怎么可能追的上我们,大船都被你打沉了,小船的速度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正想着,突然他就看到,敌舰舰艏方向熟悉的炮焰再次亮起,紧接着舰队最后面的一艘战舰的桅杆慢慢地开始向一侧倾斜,最后倒进了海里,过了不到半分钟又是一艘船的桅杆被打断,白福的眼睛都直了,他惊呼道:“他们是要把我们都留下,这炮怎们会打得这么准!” 白福不知道,速射炮打得当然就是这么准,有55倍身管跟膛线瞄具的加持,距离又不超过800码,500克的炮弹在这个距离内几乎可以忽略风向的干扰,这使得速射炮射击粗大的桅杆的命中率几乎可以达到三成上下。白福看到舰队的桅杆就跟被砍倒的树木一样,一根接一根的倒下,转眼间就有七八艘战舰停在了海面上。不过这仅仅是拉开了一个序幕,在白福看来,只要己方的舰队离对方越远,对方的命中率就会越低,再过一会就应该不容易打中了,可是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打击了他脆弱的神经,他渐渐发现,郑家大船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黏上自家的舰队,他并不知道,郑森已经把军舰里所有的重炮跟弹药都卸下去了,这是一艘轻装后的战舰,当然不能用传统的观念去估计它的航速,不过郑森的大船虽快,但毕竟还是不如小船来的快,只是看似能黏上一段时间而已,随着荷兰船队越散越开,打断桅杆渐渐变得不太可能了,只能照着船身射击,到了天近黄昏的时候,大约有一半的船永远地留在了海峡里。而这一半基本都是航速最慢的大船,能逃跑的也基本都是吨位小的快船,如果说月初是荷兰人打伤了郑家的元气,那这一次就是郑家不折不扣地,彻底地打残了荷兰人。 在逃跑的路上,开始的时候底律还回头看看自己四处逃逸的舰队,到了后来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听着手下不断的惊呼叹息声,他恨不得死了才好。当夜幕终于降临的时候,白福才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远方大员港的灯塔已经依稀可见了,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噩梦般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单元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才好。 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底律跟白福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从热兰遮城堡垒的顶端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大员港,这个不大的海港在三天前还因为停不下来整个联合舰队而拥挤混乱不堪,而现在,已经变得稍显空荡了,副官已经下去统计战损了,底律木然站立,良久无语,时间近中午的时候,副官终于带来了初步数字:出航共计39艘战舰,其中三桅战舰3艘,两桅战舰18艘,水手4210人,目前回港船只19艘,除三艘两桅战舰外,均为单桅船,其中轻伤9艘,重伤3艘,回港水手共计1512人,其中伤员566人,另有尸体120具。底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后身体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昨天的海战中他多次被海水浸湿,逃跑中又没有及时保暖,回来后也没有睡好,他已经染上了风寒。白福上来一模就觉得他烫得很火碳一样,赶忙让人扶他进屋睡下,现在荷兰在这个远东地区,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总督还算正常了,不过被困在大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婆罗洲去,就算自己回去又能怎样呢?自己带来的主力舰船都交代着这里了,拿什么去面对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呢?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整个一天底律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夜晚的时候烧得更厉害了,白福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也只能把自己关子屋子里,当起了鸵鸟,外面的世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走到尽头了,回去述职以后能卷铺盖卷回家就是好事儿了,搞不好还要上军事法庭,毕竟一个舰队被一条船打得惨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希望底律赶快醒过来,好跟自己共同商量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底律在军方的背景很深厚,是吃香的强硬派,也许他能给自己提供一些保护,指一条明路,在此之前他只想蒙头大睡。 到了第三天中午,底律才算脱离了高烧的困扰,重新恢复了生机,这个军人又恢复了强硬的本色,他告诫忧心忡忡的白福不要胡思乱想,等自己身体好一些,他就直接赶往东印度公司总部,游说自己的同僚跟上级,调集荷兰公海舰队对郑家实施打击,只要这一仗能胜,所有人都还有翻身的机会,白福心里算是稍微踏实了点,这一踏实,食欲就跟着上来了,他吩咐让厨房给自己准备小羊排,要好好吃一顿晚餐。底律讥讽道:“这才吃完午饭,就开始想晚饭的事儿了?” 白福尴尬地笑笑:“你可不知道,这两天我愁的根本就吃不下饭,你看,裤腰都松了一圈。” 底律心中暗自嘲笑白福这种懦夫,但他心里也并不踏实,郑森下一步会做什么?东印度公司会接受自己的游说吗?就算接受了游说,又该怎样击败郑森那艘奇怪的战舰呢?不行,自己对对方的了解太少了,就像上一次海战,郑森正是输在了对自己了解得不够这件事儿上,结果不到一个月,自己又吃亏在这件事儿上,我不能把东印度公司拖进一个未知的战场,跟不确定的敌人作战,如果那样,荷兰在远东甚至在中东的脊梁都会被彻底打断,一代人的努力就可能付之东流,自己会骂名千古的,想到这,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在启程以前,拿到郑氏水军最新的情报,他要派出密探,仔细地把对方摸个透! 正在沉思间,副官匆忙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大人,港外突然出现了郑家的舰队!” 底律跟白福一听,都是大吃一惊,底律怒道:“怎么敌人到了家门口才通知我,侦察船呢?都死绝了么!” 副官看了一眼白福,犹豫道:“大人,我无权调动军队,这种事儿只有总督或舰队司令官才能派遣,这两天卡隆大人生死不明,您又病倒了,我们也干着急没办法呀。” 底律指着副官的鼻子骂道:“这不还有白福总督吗,难道你是死人,不知道向他请示?” “我,我去请示了,可白福大人总是避而不见,我也没办法啊。” 看着副官委屈的样子,底律突然明白了一切,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白福这头猪!真是要害死自己。狂怒之下,他真想拿起剑跟白福决斗,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只有团结才有生机,现下白福带来的军队还是占着相当比例的,这口气只能先忍了,以后再算这笔账吧。 白福在一旁尴尬地解释道:“你这一病,我一直替你担心,有些事情没做好。但不知对方来了几条船?” 副官忙答道:“五艘,由于还比较远,能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最前面一艘是三桅船,应该是郑家的旗舰,另外四条都是单桅的,应该不会太大。” 白福忙看向底律道:“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先避一避风头?” 底律冷笑道:“避,往哪里避?海港已经出不去了,整个台湾岛,只有热兰遮一座堡垒,放弃这里就是找死!” 白福连忙点头赞同,看着这个无能之辈,底律很像抽他一个耳光先解解气,但是他忍住了:“你们都不要着急,这热兰遮我已经仔细参观过了,城墙还是很结实的,上面有炮台6座,炮位24个,全部都是24磅炮,这些都是长管岸防炮,射程超过2000码,未必不是他们舰炮的对手,再说我们的水手跟守兵相加还有3500多人,火枪跟弹药都很充足,他们的一共才来了五条船按,最多也就能带来一千多人,他们的火绳枪比不上咱们的性能好,就算他们想趁雨进攻,我们也不怕。再说我们身后的大员城也有2000多守军,随时可以给我们补充人员跟物资,我就不信,他们在陆地上也能打过咱们!” 过去的两天,郑森是十分繁忙的,在底律逃跑以后,郑森开始对海面上那些失去了桅杆的战舰开始了逼降跟收拢,大多数船只早就失去了战斗的信念,见敌舰靠近,早早就打起了白旗,但也有少数想顽抗到底的,就是不打白旗,郑森就从他们的船尾靠过去,这里是敌舰射击的死角,在距离敌人70步左右的地方,军舰横过来,然后用火铳手对舰上的敌军开始射杀,敌人的手里也有火铳,但是射程跟精度都远不如郑家水手手里的新式火铳,再加上郑森的船大舷高,可以探头俯视射击敌人,自己等于有了掩体一样,郑森这次带出来了400名火铳手,几百只枪轮流射击,最多一轮,首层甲板上的人就会死伤殆尽,如果再不投降,就会在即将到来的接舷战中出于绝对劣势的地位,因为没有人能在甲板上立足防御了,所以剩下的人只能投降,只到夜里,才算把这些军舰都收拢到一起,派兵分别看起来,在这过程中也救起了不少落水求救的荷兰人,这其中就包括台湾总督卡隆。 第二天郑森花了大半天时间修复了几条荷兰战船,然后用缆绳牵着没修好的战船使回了漳州,路上的时候,刘刈的队官就建议,不如一鼓作气拿下大员,提前结束战斗,理由是火炮的弹药还很充足,火铳也都完好,只要战术得当,拿下大员应该不是问题,就算拿不下来,也不必硬拼,回到漳州再等待后续武器弹药就好,如果拿不下热兰遮城可以在撤退时把对方母港里的剩余战舰都击沉,省得那两条大鱼跑了,郑森认为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对刘刈派来的人已经产生了一种迷信心里。 所以他在第二天安顿好俘虏以后,就急匆匆调集了四艘战舰带着全部新训练出来的1000名火铳手,反身向大员驶去。夜里在澎湖东岸歇了一晚,一大早就驶入鹿耳门水道,他本以为荷兰人会在这里利用天险阻击一下自己,结果连一艘侦查船都没看到,这令郑森大喜,他以为荷兰人太过迷信天险了,可郑家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这荷兰人怎么就能忘了呢?他那里知道白福这个人蠢货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热兰遮城的地图,郑森跟张队官已经讨论多次了,这热兰遮就建在大员港的岸边上,6座炮台里有4座是面向南面的港口水道方向,可以覆盖整个港口水域,另外两座则面向背后的赤坎城方向,以防敌人先拿下背后的赤坎城,从北面进攻自己。要想拿下热兰遮城,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强攻热兰遮城,一旦拿下这里,赤坎城就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资本。另一个办法就是先拿下北面的赤坎城,这里不是军事堡垒,拿下相对容易,再图热兰遮城。两个方案各有利弊,先打热兰遮城,一上来就要面对三分之二的火炮射击,属于先难后易,而反过来,如果先打赤坎城,则很有可能逼迫城里的军队退向热兰遮城,后面会更难。郑森在跟张队管反复推演利弊后,选择了先强攻热兰遮城的方案,因为从北面赤坎城方向下手的话,赤坎城拿下虽然不难,但是攻打热兰遮城的时候很难发挥炮兵的优势,因为赤坎城会阻碍舰船上炮兵的射界,让然也可以把速射炮抬上岸射击,但这样一来,就进入了对方的有效射程,两座城距离太近了,整个赤坎城都被热兰遮城上的炮台居高临下地覆盖着,难免会造成进攻者的伤亡。另外混战在一起的时候,赤坎城上的炮兵也许还不敢开炮,一旦败兵逃入热兰遮城,对方的火炮就会肆无忌惮地轰击丢失的赤坎城,这是郑森所不能接受的,这1000名火铳手是自己心尖上的肉,可不能随随便便当炮灰! 郑森的舰队在接近大员港的整个过程中没有收到任何干扰,敌人既没有胆量又没时间登船,他们全部蜷缩在热兰遮城的堡垒里面,郑森命令船队停在了水道入口的地方下锚,这里距离热兰遮城大约2000米左右,刚好在对方重炮的射程之外,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对手的炮位虽然难度高了一些,也不是做不到,但张队官根本就不想找这个麻烦,他的方法是直接轰击炮台,炮台目标很大,打中的难度比较低,西式炮台是一个包砖的三面突出结构,有点像楼房的阳台,为的是减少射击死角,但弱点也就随之而来了,那就是承重基础会有一定的损失,只要下部的包砖被轰掉,再一定程度上掏空里面的夯土,炮身动辄万斤的重量就会压垮这个结构,只要一门炮滑落,就会带来连带的滑坡效应,一个4炮位的炮台也就算废了。 未时末,三桅船终于稳住了船身,两门速射炮也定位完毕,张队官对自己的炮手开始做最后的任务交代:“今天,你们的任务不是求快,而是求准,我的要求是,每个炮位配一名观测手,随时校正炮弹落点,务必打出最高的精度,如果没把握就给我继续瞄,哪怕一刻钟只打一发炮弹我也认了,要用最少的炮弹,把炮台给我轰塌,你们只给我瞄着离咱们最近的那门火炮正下方六尺的地方打,在哪里给我狠狠地掏出一个洞来,我们有的是时间跟粮食,不要怕耽误时间,务必要把刘大人交给我们的炮弹用到最精细!”说罢他叫过一个教官,让他跟自己各拿一个望远镜做炮手的观察手。 第五十章拿下热兰遮城 一分钟后第一发炮弹被击发了,张队官通过自己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打击的位置跟效果,只见目标火炮下面很近的地方绽放出一朵土色的花朵,继而,那里出现了碎裂脱落的砖块,这速射炮的口径虽小,但是动能传递很集中,一旦击中砖块会迅速变成一种类似液体的高密度变形体,这种变形体对于砖头这种密度跟硬度都比自己低的物体是致命的,它会轻易钻入目标体内,而后向深处努力地挤钻进去,直到自己的动能全部耗尽,在这之前,会形成空腔效应,在内部造成一个高压强的致密流体压力区,会进一步从内部撑裂砖块等支撑结构,而且这种胀裂速度极快,看上去更像是炸裂开来。另一部分铅再转机到砖头表面的时候,就向四周扩展开来,形成了对周围砖块的伤害,所以速射炮的高速铅弹击中墙体的时候第一瞬间只是一个小洞,随后就会变成一个大洞,直接掀掉了周围的两三块,甚至是三四块砖,并在后面的夯土上,留下一个三寸多的弹坑。 通过望远镜,张队官对火炮的伤害力还是满意的,他扭头道:”落点左右无偏差,稍微有点高,瞄点降低四尺,再射!” 在没有光学辅助的条件下,两公里外的四尺在视网膜上已经是分辨极限的临界点了,而且武器本身的发散率也差不多接近了这个数字,应该说射手的基本功是相当不错的,这一炮把城堡上的底律跟白福吓了一大跳,要不是有3天前经历的铺垫,他们都会以为这一炮是踩了狗屎运,蒙上的,但是他们现在知道,这就是对方真实实力的体现,这个精准度虽然难以理解,但确实是残酷的现实,在他们看来,两公里外的敌舰不过跟一颗豆子一样小,开炮的火光都无法辨认,竟然还是打在了离炮位如此近的地方。白福惊恐之余安慰自己跟底律道:“别怕,他们的炮打得虽准,但是想打中垛口后面的火炮应该是不可能的。”底律点点头,确实,整个跑位露出垛口的,仅有一个一尺多炮口而已 在这么远的地方,想打中这么大的目标,估计只有上帝才能做到。 炮弹不断地打过来,底律发现对方的射速明显要比上次海战慢得多,上一次两门炮交替发射,差不多每一两次呼吸就能打出一发,而这次,却十来个呼吸才能打出一发,而且除了第一枚以外,其他的炮弹的落点明显不如第一发打得准,底律跟白福虽然看不见具体的落点,但是看不到炮弹激起的砖头碎片,就知道里炮位的距离已经变远了,他们二人不由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在第一发炮弹击中城墙的时候,守城的3000多名火铳手的心都不由得一哆嗦,由于很多人没有参加过前天的海战,所以没见过打得如此远又如此精准的火炮,不由得都暗自祷告,希望上帝保佑自己,不要被这魔鬼才能设计出来的武器杀死。但是随着时间的变长,他们的感觉才好了一些,因为这火炮似乎越打越偏了。 热兰遮城上的人心里踏实下来了,战舰上的郑经心情也渐入佳境,他从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在观测手的指引修整下,炮弹的落点越来越稳定,三四发以后,就可以以炮位垛口下6尺的地方为圆心均匀分部了,一刻钟的功夫,两门火炮一共打出了大约50发炮弹,对面城墙上已经被掏出了一个直径为四五尺的大洞,粗看上去,至少也有二尺多深了,而且还在增加中。 此时站在城头的底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了他的脑海,紧接着,他身边的夯土地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就在紧挨炮位的地方,他大喊一声:“跑!”自己就回身逃去,身边的白福跟副官还没明白是什么事儿呢,只觉得脚下一空,地面突然坍塌了,两个人连同身边的火炮弹药还有炮手,一起跌落了下去,开始是一个炮位的沉降,紧接着就波及到了整个炮台,大量的泥土滑落成了一个斜坡,很多人都被活埋在了里面,也有人被坠落的重炮砸成了肉饼,底律虽然成功逃脱,但是他的脚距离断裂面就在咫尺之间,他一时惊魂未定,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一部分士兵还没有死,只是被砸断了肢体,或被压住动弹不得,白福的腿被砸断了,他不住咒骂着,但是也无能为力。底律赶快组织救人,就在这个时候,战舰上的火炮开始移转炮口进攻下一个炮台了。 一个时辰过后,能够威胁道南面海港方向的6个炮台全部被击毁了,不过此时速射炮的炮弹也消耗得只剩下不到一成了。随着6个炮台的滑坡,在城墙上出现了6条可以用来攻城的土坡,直通堡垒的最上层平台,卡隆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他命令所有的火枪兵都站在墙上,准备防御。 郑森带着5条战舰大摇大摆地驶进了大员港,明目张胆地停在了离城墙最近的地方靠港下锚停船,这里离城墙仅有200多步,视力好的人甚至都能看到对方的样貌,然后在城墙上守军的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开始下船列队,一千名火铳手排成三列,整齐地走到了距离城墙仅有100步远的地方,他们的后面跟着500名刀盾手,那架势看来随时都要发起进攻了,底律命令调集1500人到面向南侧的城墙上布防,热兰遮城的堡垒面向南侧的上下两层城墙,总长度大约是250米上下,1500人聚集在这里,排成三段击,如果可以有机会开火,其回力密度将不弱于郑森这1000人,关键是这些火枪里还有一百多杆新式的燧发枪,这可都是东印度公司压箱底儿的新玩意儿,另外己对方还占有地利优势,上打下不说,火枪手一半左右的身体还有城墙掩护,不过他们注定是没机会成建制地抵抗了,他们手中的火铳只有不到50步的有效射程,就算进行面攻击,都难以对100步的敌人有什么效果,他们必须等待敌人靠近才能开火,就在这时,200步外船上的两门速射炮再次打响了,在这个距离上,速射炮由于有瞄具跟膛线,简直就跟狙击步枪一样好使,一炮下去,就是一串人被打烂身子,如果打中墙头,炮弹也会击碎城砖,炸裂开来的铅子跟城砖会跟弹片一样产生面攻击的效果,使墙后附近的守军面部跟胸部受创,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高的精度,那就是弹无虚发,你弯腰躲避也没用,就照着城头扫射即可,两门炮几乎不用瞄准,交替按照最大的射速射击着,平均每一秒多就会击发一次,城上的守军被吓得纷纷倒伏在地上,就连底律跟白福也不例外,1000名火铳手趁机向前移动了30步,然后抬起火铳面对着城墙开始了不间断的压制射击,同时速射炮停止了射击,由于占据了先手,所以城墙上的火铳手被打得还是抬不起头,这时,火铳队伍后面的刀盾手快速跑到城墙下,沿着被火炮轰塌的坡口,爬上了城墙,然后在坡口的两侧立住盾牌,那些都是厚实的铁盾,每一面都有五六十斤重,这些人都是膂力过人的兵卒,他们扛上来的盾牌,荷兰人的火枪是射不透的,形成了一个有装甲保护的过道,城墙下的火铳手里分出了200多人,冲上了这个斜坡,然后把火铳架在了盾牌的缺口处,指向了敌人的方向,随后这个铁盾牌阵开始向城墙上移动,这个战术着实让城上的防御部队束手无策,一些胆子大的火铳手拼死向乌龟阵射击,但换来的也只能是死而已,人家躲在盾牌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想打中简直难比登天,就在这时,城底下剩下的火铳手,留下一半人继续压制射击,另一半人跑过了通道,在城墙上排出了三段击的阵型,战斗到了这一步,胜负就已经分明了,底律跟白福对视一眼后,同时喊出了:“撤退。” 在郑家火铳的欢送下,3000多人夺路而逃,躲进了北面的赤坎城里,郑森也不追他们,只是命令守住热兰遮城的四面城墙,此时天已近黄昏,忙了一天的士兵们准备吃饭休息了,郑森可不想趁夜对5000多敌军展开巷战,那对自己来说无疑是弃长就短,这1000火铳手可是他的核心资本,不能丢到绞肉机里。此时的荷兰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热兰遮城作为赤坎城的门户,挡住了通往海上跟内陆的通道,郑森占据这里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所有出路,此时的荷兰守军已经失去了地利优势,这赤坎城没有城墙,最近处离热兰遮城墙仅有60步,最远处,也不出260步,也就是说站在热兰遮城上,用火铳就可以居高临下地打到一部分赤坎城,火炮更是可以无死角覆盖,更要命的是面对赤坎城这一侧的城墙是完好无损的,赤坎城里没有火炮,荷兰守军已经把所有重装备都交给了郑森,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郑森当然不着急了,自己只要守住热兰遮城,用不了一个礼拜,对方就会开始挨饿,因为荷兰人为了安全,把大多数粮食都集中在了城堡里,这里的粮食够5000人吃三个月的。所以郑家军不用从外面运,光是战利品就足够这1000多人吃到战争结束了。 夜幕渐渐降临,热兰遮城堡上一片欢声笑语,大家吃饱喝足,谈笑风生,除了留下一百多人放哨以外,大多数人都进入了休息状态,这里有足够的房间睡觉,郑森特意让所有人纵情欢笑,就是要狠狠打击对面守军的士气,不但如此,他还让人用缴获的火炮轰击赤坎城,虽然黑咕隆咚看不见什么,但是傻子都知道对面密密麻麻都是矮房子,五千多士兵连同他们的家眷还有荷兰商人一共一万来人,就挤在巴掌大的地盘上,闭着眼随便打都不会落空,反正**炮弹有的是,不用白不用,面向赤坎城的两个炮台8门火炮都是完好无损的,郑森告诉所有士兵,这8门火炮随便玩,只要射进赤坎城里就好,这引起了所有士卒的兴趣,打仗变成了打游戏,随便欺负敌军,这谁不喜欢,这一晚,城上的火炮就没有消停过,赤坎城里的荷兰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谁也睡不着,每一声炮响都可能是自己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每一声炮响都扯着他们脆弱的神经,而热兰遮城里的守军除了放炮的人以外,睡得都很踏实,规律的炮声成了催眠曲。 这一晚郑森睡的很美,第二天一早他起来的以后,登上城头向对面的赤坎城望去,小小的城镇已经被轰得一片狼藉,大约有一半的房屋都早到了不同程度地损坏,这还是在几乎没有能见度的情况下完成的,郑森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忙问正在填炮的士卒道:“你们这一晚上是打了多少炮弹?” 那士卒楞了一下道:“少将军我是后半夜才起来玩的,不过少将军放心,我可没敢偷懒,完全按照规定打的,一刻钟射10发,然后休息一刻钟,以防炸膛,我听前面交班的兄弟说,他们也都没偷懒。” 郑森听罢粗粗心算了一下,这一晚八门炮如果都是这么满负荷工作的话,怕是至少打出了上千发炮弹,想到这自己不由得有点心疼,太烧钱了,这里不但是弹药的消耗,这种强度射击,火炮的寿命估计也消耗了一小半了,怕是小一万两银子在自己睡觉的当口就给打没了。”想到这他不由得脸色铁青。 那士卒见郑森表情不善,忙替自己解释道:“少将军,可不是我要偷懒啊,这炮确实的打会歇会,您要是嫌慢,那我豁出去了,不让它歇了,打爆了算,你别生气,我这就点火!” 郑森一把把那人手里的火钎子抢过来,扔在地上,吼道:“点点点,你都把老子的家当点没了。去,给我清点一下剩余的弹药!” 那人楞了一下,慌忙领命跑下去了,不一会他就回来上报来说库里还有炮弹5000发左右,昨晚打出了1200发,**用了40多桶。郑森皱眉骂道:“你们这帮败家子儿!”正巧张队官也走到了城上,他笑问道:“少将军这是在骂谁啊?” “还不是这帮兔崽子,说让他们玩玩,谁知道1200发炮弹没了,再加上8门火炮身管的损耗,这一晚上烧了我多少银子!” “少将军不必心疼,这热兰遮城光银币就搜出来六十多万枚,合四十多万两,别说区区万把两的弹药费,就连这两个月被荷兰人抢走的货物损失还有这次出战的所有开销都赚回来啦,还有很多货物没折算呢,我看了看,他们抢您的东西大都还在这里,没运走呢,港里还有20来艘几乎完好的战舰,商船也有30艘,大都是两千料以上的大船,光这些少将军就已经赚翻了。我家大人说了,抓住的荷兰人也都是银子,可以作为人质跟对方谈城下之盟,既可以要回台湾,还能在敲一笔赔款,荷兰人很有钱的,要个百八十万两都有可能的,我可要提前恭喜您了。至于这些火炮跟炮弹嘛,这种破烂还要他作甚,以后还不有的是好东西给您用?” 郑森闻言,心中顿时开阔了许多,他对刘刈的见识也颇为倾心,依照这队官所言,刘刈早就把自己的未来每一步都想好了,实际上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的一颗棋子。郑森正陷入沉思中,一旁站着的被自己训了一顿的军卒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子,对着炮台上其他还愣着的兄弟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别打了,浪费少将军的银子,少将军置办家业容易吗,你们以为银子都是大风刮来不成?” 郑森闻言笑骂道:“谁让你收摊了,打,给我狠狠地打,打不完炮弹谁也别想吃饭!” 那士卒不由得丈二和尚一时摸不到头,哭丧着脸问道:“少将军说的可是真心话,我们大老粗心眼少,你可别绕弯子整我们,我们要是哪里做得不对,您打骂便是,反正都是我的错!” 郑森一时哭笑不得,正要训这个糊涂虫,城墙边一人叫到:“少将军快看,有两个荷兰人打着白旗过来了!” 第五十一章漫长的武关道 同样是三月,身处武关道之中的阿济格是十分郁闷的,关中大战,即便有多铎的协助夹击,但仍然是打得十分辛苦,关中四塞之地、百二雄关那绝不是浪得虚名的,双方苦战了两个多月,才在红夷大炮的帮助下把西安城拿了下来,满清的士卒都已经是疲惫不堪,怨声四起了,所以整个二月,这两路大军都没有离开西安城,放纵自己的士兵享乐休息,同时想尽办法就近补给,连年灾祸,北方赤地千里,两人走过一路都没有得到多少补给,要不是晋商八大家想尽办法筹集粮食,怕是根本就撑不了这么久,此时的关中虽然不富,但只要肯去抢,还是有所收获的。只恨这李自成跑得太快,他手里的几千万两,一点都没截获到,不过阿济格还是想得开的,李自成已经没什么战意了,只要自己一路追着他的尾巴碾过去,那些钱早晚是自己的,那么多银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你藏都藏不住,吃也吃不下去,只不过自己要多些周折罢了。 三月一日,阿济格才带领大军离开西安,向商洛峡谷之中走去,此时的他信心十足,自己的军队吃饱喝足,女人也玩得差不多了,正是嗷嗷叫着要换个地方接着抢接着杀的好状态,自己离开北京的时候,是将近十万大军,出关中的时候已超过二十万,一路不断地收降,使他的军队跟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一天后,阿济格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已经无人防守的蓝田关,这让他更加得意,蓝田这样的地方李自成都不守了,看来即便进了武关道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潼关都被打破了,武关又能结实到哪里去? 但随着他离武关越来越近。他的烦恼就越来越大,二十万大军穿行于越来越窄的秦岭峡谷之中,由于速度不同,逐渐就被拉成了长达二百多里的长蛇,最前面是自己跟吴三桂的骑兵,最后面是尚可喜带领的红夷炮车队,中间夹杂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军队还有辎重营在期间穿梭,在阿济格路过商洛的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遭到了来自群山之中的小股部队的袭扰。好在大军当时相互靠拢的还比较近,对手人马也不多,只有几百个流民,一看没什么机会,也不恋战,调头就跑回了山里。 可随后这种袭扰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而且意志也越来越顽强,到后来甚至发展为超过5000人的自杀式冲锋,这简直就不叫袭扰,而是侧袭!辎重、火炮队是他们袭击的主要目标,尤其是到了3月7日以后,那种规模跟密度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仅仅这一天,一个400人的辎重队被全灭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阿济格对这些汉人跟降卒组成的二线部队的死伤,没有丝毫的感觉,但是一百多辆运粮车被裹挟到了群山之中,一共损失了2000石粮食,这使得他很肉疼,现在找点粮食很不容易,一眨眼2000石就没了,而且还资了敌,这帮人吃饱了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来。更要命的是,这一天还有另一股辎重队遇袭,那带队的千总一看情势不对,带着自己的人就跑了,500多人倒是大部分都逃回来了,不过粮食全都丢了,这一天的损失使得阿济格主力的6万多人马饿了两天肚子,他一气之下把运粮官跟所有的逃兵全都处决了,并且严令辎重营,凡是遇袭必须抵抗到底,否则格杀勿论,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在巨大的压力下,后面遇袭的辎重兵干脆就直接投降了,把粮食当了见面礼送给了对方,然后跟着李自成的队伍进了深山。阿济格见严令无效,只好加大了运粮队的护送规模,原来是500人一队运量,现在改成了5000人一队,等于就是自己分散了军队,这也是被逼无奈。 相比起来粮食的损失,更让阿济格心疼得是火炮,尚可喜几乎每天都在上报火炮被偷袭的损失,少的时候一天一两门,多的时候三四门,尚可喜一共带了30000人,红夷大炮20门,各种其他火炮500多门,不到5天红夷大炮就损失了4门,李自成的伏兵无法带走这些铁疙瘩,他们就把**灌满炮管,再堵上炮子儿后,把炮口顶在岩石上,后面用重物抵住,点火之后直接就把大炮炸成了开口笑。火炮的损失是一方面,这帮伏兵还很注意屠戮操炮手,每天都有十几甚至是几十名操炮手被杀,这些都是拿大量的时间跟银子堆出来的人才,损失了就很难再找到。阿济格实在是无法承受这种损失,他不得不下令尚可喜暂时停止前进,就地展开防御,切不可再损失一门火炮了,随后他派出4万多汉军部队在道路两侧30里以内展开清剿,扫干净一段再走一段,但这么一来,火炮队的速度就明显慢下来了,原来就已经很慢了,一天只能走20里,现在一天能走10里就不错了。即便这样,阿济格还是很难受,因为一下子摊子就铺大了,武关道大多地方都是两山夹一沟,数百门火炮走起来,就算是最紧凑的阵型,也会迤逦拉开二十多里,守护20里的侧翼加上前面至少探出10里,这样一来,4万大军看似不少,摊开来却十分稀疏不够用了,这就给了李自成的伏击部队新的机会,他们干脆就躲在山沟里开始伏击这些清剿部队,一天下来这些汉军苦不堪言,爬山涉水不说,损失还很惨重,他们作为清军的奴役对象,本来士气就很低落,现在又摊上这么个送死的活,干脆跑了算了,这么一来,尚可喜炮队的侧翼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炮队还是避免不了损失,尚可喜只好再次停下来,向阿济格求救,到这时,阿济格依然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好派出主力去护卫炮队,此时的阿济格跟吴三桂已经到了里武关不远的地方了,阿济格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跟吴三桂分了兵,他让吴三桂带领部下的3万关宁铁骑先到武关下扎营,能攻则攻,不能攻就先等着自己回来,随后自己印着本部的3万八旗精兵回救尚可喜,这就意味着他要走100多里的回头路,这一来一回就足足耽误了十几天。 阿济格的主力回援彻底减轻了尚可喜的压力,大山里的伏兵遭到了有效的清剿,虽然偶有漏洞,但是冲到炮兵队周围的时候,面对八旗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即便如此,伏兵的进攻频率依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这些人虽然衣冠不整,兵器破旧,但不怕死一般冲上来也令人心惊胆寒,阿济格回援后的7天里,他粗粗估计了一下,对方已经损失了超过一万人以上,自己也有一个牛录的八旗精兵非死即伤,一个牛录在阿济格眼里,比一万汉军要珍贵的多,这些伏兵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为什么隐蔽的这么好? 阿济格的问题如果孙传庭还活着,或者是洪承畴在身边都会很容易地给出答案,如果说关中是李自成的根据地,那商洛群山就是关中的根据地,李自成不止一次被官军打得惨败,甚至是全军覆没,但他只要能够逃进商洛的深山,就跟蛟龙如海一般,官军再也甭想抓住他不说,很快他又能拉起一支队伍,再次进取关中,这里的每一个山沟,每一个村落甚至是每一个山洞,李自成的老部下都万分熟悉,就跟熟悉自己家的后院一样。阿济格在对方的主场上当然是处处被动的。 二月下旬的时候,武关的守将就已经收到了闯王的严令,要求他不惜代价迟滞阿济格的大军,他马上就派出了两万大军,分成了上百个分队,渗透进商洛的群山之中。等待三月初高一功到了武关,他更是把这一行动推向了更加极致的境界,除了一万多相对精锐的部队,其他八万多人全部都放了出去,并且下了严令,每伍必须交一个敌军首级回来,每个千人队必须炸掉一门火炮,完不成的直接连坐,如果逃跑,族人也要连坐,这些人大都是商洛一代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好卖死力往前冲,截止到三月中旬,阿济格回援的时候,这八万大军就已经损失了超过万人,到三月底阿济格终于带着炮队来到武关城下的时候,这些伏兵已经损失得七七八八了,而阿济格也被搞得筋疲力尽,二十万大军,连死带逃,去了两三万之多,粮食丢了一万多石,火炮损失了一百多门,炮弹**不计其数,可谓是损失惨重,但是,好歹自己到了武关下,只要突破这里,一切损失都是可以接受的,前面就是邓州,一马平川的荆襄大地在等着他们。 当阿济格的十几万大军终于汇合到武关的时候,城墙上的高一功看着远处黑压压的营盘跟不断升起的千百道炊烟,他心中却十分坦然,该到的总是会到的,但是自己的准备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就在这个月,自己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5000多张新弓,一百万支箭还有3000副铁甲,五百张大盾,两万石粮食,他用这些武装了城内的一万多还算精锐的部队,并给了他们长时间以来都找不到的士气。就凭这,即便对方有大炮,他也有信心挡住阿济格十天,并且崩掉对方一颗门牙。更重要的是,刘宗敏已经带着1万身着重甲的生力军在路上了,这些都是最新武装起来的老营精兵,身上的重甲都是刚刚才用皮绳穿好的,一水的小叶鳞甲,这东西原本是将军都未必穿得上的奢侈品,头上是厚厚的铁盔,他们站在城上将使对方的弓箭手难以发挥威力,而自己手里的铁箭多得数不过来,那些箭头都有闪着白光的利刃,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一年多了,这仗打得太憋屈了,自己太需要一场胜利了,更让他高兴的是,刘宗敏带来的人马里有300名刚刚训练好的火铳手,这才是自己真正的杀手锏。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刘宗敏的到来,等着这场即将展开的恶战,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昂贵的板甲,更加充满自信。 第二天一早,阿济格带着吴三桂引着五万多人马列阵在武关城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武关,两侧都是陡峭的高山,城墙刚好堵住窄窄的路口,宽约百丈,城高四丈,甚是险峻。昨晚吴三桂已经跟他详细说了武关的情况,由于过于险峻,在没有足够攻城器具的情况下,他没有贸然进攻,这点阿济格表示了理解,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战斗力不在八旗之下,在他看来,那是大清重要的军事资源,不能随意消耗,他已经严令尚可喜,一天内要布置好火炮阵地。今天他先试着攻一下这座坚城,如果不行就要依靠尚可喜了。当然,阿济格不会过早的消耗核心主力,他手里至少还有一万多蒙八旗,三万多汉八旗还有六万左右的降卒。足够试一试这座雄关了。 阿济格站离城800步开外的地方,由于武关城上没有红夷大炮,只有十几门大将军炮跟一些虎蹲炮,他站在这里已经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了。红夷大炮是这个时代射程最远的火器了,古籍里对这东西射程的描述也是五花八门的,从二三里到十几里都有,至于像一炮糜烂数十里那就更不用提了,后世对于红夷大炮的射程也莫衷一是。其实通过物理计算是可以估算出它的射程的,因为这个时代用的都是黑**,这东西爆速很低,一般来说就是500多米的样子,就算是炮管足够长,气密性足够好,炮弹获得的初速度也不会超过200米每秒,火铳的初速度一般也就是在100米每秒出头,好一些的,像鲁密铳这种高档货,也只不过是能超过120米每秒,这个速度比起弓箭来说,那已经是快的不得了了,最好的弓箭也射不出60米每秒,也就是火铳一半的速度。在这个前提下,红夷大炮即便不考虑空气阻力,射程仰角固定在最佳的45度,射程也只有两公里,所以在实际使用中,能打个二里地也就算是不错了,这还不能保证有准头。阿济格端起千里镜看向城头,但见城上守军密布,光是能看到的,就有两三千人之多,这其实倒也正常,但是他马上就看到了稍微有点不正常的事情,这些军卒大都披着重甲。他转过头对吴三桂道:“城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穿着重甲的士卒?难不成是李自成的老营精兵守在这里?可是我听抓到的俘虏说,李自成的把三万老营人马都带到荆襄方向去了,一个都没留下,如果是这样,这些甲士又怎么解释呢?” 吴三桂点头道:“我也对此很纳闷,这也是我没有贸然攻城的原因。” 阿济格释然道:“既然到了这里,总也要攻一下这座雄关,对方到底是骡子是马,很快就会见分晓,不过我还是想在战前给他们个活命的机会,我要到城下喊话。” 吴三桂道:“王爷有好生之德,不过也不必冒这个险吧。” 阿济格道:“我大清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不过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总是要试试的。” 吴三桂知道这是阿济格的习惯,他刚才也只是象征性地出言相劝,顺便再拍个马匹表示一下关心之情,见他如此说,也就不再拦着了:“那我陪王爷一块去吧。” 阿济格点点头,两人纵马向前,跑到了离城不到200步的位置停下,这里已经是对方火炮射程之内了,不过阿济格到时坦然无畏,这点吴三桂倒是蛮佩服的,按照汉人的规矩,贵人不涉险地,别说以阿济格的身份,就是以一个副将参将之位都不一定会这么做。 此时的高一功正站在城楼的正中央,见两个装束华丽的将领靠近,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是一旁早有军卒对城下喊道:“来者何人,速速通报!” 阿济格朗声道:“我乃大清和硕亲王靖远大将军阿济格,我身旁的是我大清平西王吴三桂,城上的可是高一功高将军么?” 高一功笑道:“都言阿济格将军有阵前废话的习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吴三桂道:“放肆,我家王爷有好生之德,才屈尊降贵来到城下与你交涉,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何出此言?” 高一功道:“这位就是名满天下不忠不孝的吴将军吧,久仰久仰啊。” 吴三桂闻言怒容满面,脸色越发青白,阿济格接话道:“我久闻将军有仁义之心,我心仪已久,今我领雄师数十万到此,不愿与将军为敌,也不愿见城破人亡玉石俱焚之惨状,将军乃大丈夫,虽不畏死,但亦当体恤身边的士卒,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若肯开城,我定当倒履相迎,他日封王拜侯,定保将军富贵万代。” 高一功听了点点头:“你说的甚是有理,只有一件事儿比较麻烦。” 阿济格闻言喜上眉梢,忙道:“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来,本王必倾尽全力予以解决。” 高一功道:“此城中乃我家陛下受命镇守,一同委以重任的还有城中的数万士卒弟兄,我要问一问他们的意见,如果大家都肯降我自当马上开城,如不肯,我若强行开城,不但不能成功,还会被万人唾弃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王爷稍等,我且问问大家。”说着也不待阿济格回话,就高声喊道:“城上的兄弟们听着,敌将阿济格还有吴三桂要我们开城纳降,否则就要对我等斩尽杀绝,但如果归顺,则保我们荣华富贵,不知众位答不答应呢?” 话音刚落,只听城上众人齐声呐喊:“不答应,不答应!” 高一功双手一摊,对着城下的阿济格道:“王爷,你看,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所谓众怒难犯,你是可以给我荣华富贵,可惜不等我开门,小命就没了,恕我胆小,不敢从命。” 阿济格被人当众耍弄了一番,脸色铁青,也不再多言,一拨马头就跑了回去。吴三桂也自觉无趣,随着阿济格回归本镇。阿济格刚一回阵就点手叫过了降将马世尧,他说道:“马将军,数月前,这李自成置你生死于不顾,逃回关中,让你孤军守潼关,我大清有好生之德,收留了你一家老小跟手下的7000士卒,我且问你,本王这之后待你如何?” 马世尧知道阿济格这是要点自己的将,脸色苍白地道:“王爷待末将有再造之恩,我虽愚钝亦不能忘。” “好,今日我军要攻克武关,这首战之功我就交给你了,望你身先士卒待令部下冲上城头,我定当保奏摄政王,封你伯爵并诰命你身在北京的妻子,她也一定会以夫为荣的。” 阿济格的话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无非是说,你要是好好卖命你在北京的家人就可以保住性命,要是敢又什么歪心眼跑回闯王那去,那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马世尧闻言,脸上冷汗直流,却不敢怠慢,低头行礼道:“末将领命,定不负王爷厚望。” 阿济格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本想拨五千弓箭手为你助射,无奈这武关地势狭窄,人多了根本展不开,不过你且放心,我不会就让你这样前往的,我拨你盾车30辆,大盾100面,助你马到成功。” 马世尧心中暗骂:这不是跟什么都没给差不多嘛。不过他也知道阿济格说的是对的,这么窄的地方自己的7000人马都不一定摆得下,确实给再多的人也没啥用。他只好领命下去准备了。 城上的高一功知道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看了看城上装备精良的士卒,心里十分踏实,他巴不得这一刻早点到来呢,也就是等了一刻钟上下,对面的冲出了一队人马,高一功都不用千里镜,就知道那不过就是阿济格派出来当炮灰的部队,无非是想来试试自己的深浅,顺便消耗一下自己的战争资源。阿济格再聪明,怕是也想不道我城中武器储备之足,就算你全冲上来,也很难耗尽。 第五十二章武关争锋 马世尧心里虽然十分不愿意,但是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到也说不上十分害怕,他知道李自成的主力军都不在这里,武关城上的守军战斗力也许还不如自己这7000多人,虽然听说城上看到了身穿铁甲的兵卒,在他看来,那都是李自成惯用的伎俩,他哪有什么铁甲军,棉甲能凑出两万副就不容易了,这明显是障眼法。反观自己,归降以后好歹能吃饱喝足,而且军械也补充过了,刀矛箭矢都还够用,甚至还把八旗换装下来的几百副棉甲给了自己,连同自己原来就有的两三百副,好歹也能凑个一千,他把这些着甲的兵卒放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棉甲虽然寒酸,但好歹也是甲,轻箭的吊射还是勉强能防住的,最多也就伤点皮肉,射不深的,当然如果走到城根地下,遭遇直射,那就没什么用了,但是登城战的时候,还是能防住力量不太大的刀砍的。万一自己要是能成功登城,以后也就拼出了一身福贵。他想着想着,胆子也就不由得大了起来。 正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对面城上的炮声响了,十几枚三斤重的铁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进了马世尧的队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家的火炮射程之内了,距城墙已经只有500步了,麻烦的是人太密了,根本就无从躲避,春天的大地还没有经过雨水的浇灌,土地还很硬,这就给了炮弹更多的弹跳机会,十几条充满了断手断脚的血胡同瞬间就形成了,造成了四五十人的死伤,两座盾车虽然挡住了炮子儿,但是自己也散架了,推车的伤了两个,好在后面的士卒没有遭到灭顶之灾,大将军炮的动能不足以穿透盾车,只能把它击毁。马世尧喊道:“趁着他们装炮,快冲,贴上去!” 所有人都想更快一些靠上去,但是盾车的速度是一个瓶颈,没有人敢在失去盾车保护的情况下往前冲,那就只能玩命推车,试图加快一些,盾车再快,最多也就是快步走的速度,毕竟那东西太重了,十来根丈许高一人粗的圆木被困扎在一起,行车一个移动的矮墙,前面还要铺牛皮,这么一辆盾车至少有两千斤重,八个壮汉推着都很费力,不过这东西可以护住后面至少五六十个人,俗话说坚墙之后,胆气易生,这东西很能给人壮胆。 大队人马虽然加快了速度,但是在大将军炮一次填装的过程里,也只不过走了七十来步而已,400多步的距离上十几门大将军炮再次射出了炮弹,这次又有4辆盾车被毁,由于盾车阻挡炮弹的几率上升,士兵伤亡并不比上一次齐射多,不过马世尧心里在流血,这可恶的地形对自己太不利了,但凡要是宽一倍,自己的阵型就可以松很多,一炮下去的伤亡就不会如此的惨烈。照这样估计,最少还要经历三四**将军炮的炮击,自己的部队才能完全进入射击死角。 在距离城墙大约350步的时候,大将军炮再次击毁了6辆盾车,这样一来马世尧带出来的30辆盾车,已经损失了一小半了,顿时对步兵的保护就稀疏多了,280步大将军炮再次响起,这次是近百人的死伤,大约过了两三息以后,城上40多门虎蹲炮也响了,它们是故意晚于大将军炮开火的,就是想更多杀伤没有盾车保护的敌兵,这虎蹲炮的口径其实并不比大将军炮小多少,主要就是身管短,装药量小,射程少而已,但是这东西装的炮子儿可不少,每一门虎蹲炮先是装二百颗两钱重的小炮子,再在前面堵上一个两斤半的大炮子儿,一炮发出,就是一大片,而且装填也要比大将军炮快得多,说白了就是以量取胜,但是这东西也有弱点,那就是伤害力低,炮子的初速度本来就低,隔着将近两百多步,小炮子打到人身上,要是没甲倒是能砸个头破血流,只要有甲,最多就是一个淤血的肿块,大炮子儿弹不了几下就会停下,很难型成血胡同效应,它真正有杀伤力的范围其实只有100多步,不过气势倒是不弱的。几十门炮打出了漫天的炮子儿,一小半被盾车挡住了,而且一辆也没砸坏,剩下的炮子儿砸死了两三个人,伤了倒有七八十,看似不少,绝大多数都是不影响战斗力的肉伤,真正的重伤也不足10个。 280步到200步大将军炮填装的过程中,虎蹲炮又射出了一轮弹子儿,200步的时候,大将军炮射出了最后一轮炮弹,这之后盾车已经所剩无几了,不过大将军炮的使命也结束了,因为敌人基本上都已经进入了射击死角,而且虎蹲最多也只能再打两轮也就没用了,因为城墙本来就高,虎蹲炮有最小仰角的限制,马世尧看着所有人进入150步这个火炮死角后,他才抹了一把汗,这就这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死了至少150人,重伤不下300,部队的士气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但是马世尧知道,如果这么回去,怕是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不断高声叫喊,给自己的部队打着气,告诉他们,前面已经进入火炮的死角,冲上去,敌人是不堪一击的!他边喊边让盾牌手排成一列,斜举过顶走在最前列,他们的任务是紧紧互助抬云梯的士卒,只要云梯能够成功架在城墙上,任务就完成一半了,云梯后面是三千名刀盾手,他们是登城的主力,也是这场战斗最重要的主角,大多数棉甲都分给了他们,一旦云梯架好,他们就提着短刀矮盾登城,跟敌人尽快搅在一起,队伍的最后面是两千多弓箭手,他们提供火力掩护。 在离城墙一百步出头的时候,城墙上的站立的两千多弓箭手开始放箭了,由于城墙较高,他们在这个距离射箭只有很小的仰角就可以了,羽箭飞行的轨迹近乎于直射,而且随着敌军越来越近,羽箭的抛物线也越来越低,他门以最高的频率玩命抛射着箭雨,从一百步到城墙,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至少可以射出10轮箭,那可是上万的羽箭,那些都是刘刈卖过来的箭头,锋利得紧,这种箭头配上直射,铁甲防起来都有些勉强,更不用说这些棉甲都不齐的降卒们了。他们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就只有盾牌了,不过那东西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十个人都轮不到一面,所以也只能硬抗了。短短20息时间,城墙下百步之内就跟长了一片蒿草一样,到处插得都是箭杆,到处都是**的声音,死伤翻到的人到处都是,拼着巨大的伤亡,梯子终于来到的城根下,弓箭手也已到达三四十步的位置,准备助射了,高一功一挥手,两千多名弓箭手快步跑下了城墙,另外两千人跑了上来,新上来的这些人虽然也有一部分弓箭手,但是跟下去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全都是重甲兵! 城上守军短时间的消失让马世尧感到很疑惑,要说自己也是李自成阵营出身,对方的守城战法应该说是相当熟悉的,这高一功是要唱哪一出呢?虽然城上的换兵速度很快,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是这短短的一分钟使马世尧渐渐地感到了不详,但是进攻到了这个地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是没办法回头的,管你有什么诡计,反正我这一拳就这么打下去了,趁着这段时间,梯子已经立起来了,弓箭手也已经就位了,就在这时,城上几百名弓箭手探出了身子,他们面对城墙下近在咫尺的敌军开始了近距离的直射,虽然一部份士卒有盾牌的保护,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袒露在外,面对这样的又快又狠的箭雨只有撞大运的份。很快百十来个人就被射翻在地,嚎叫起来。马世尧对着自己的弓箭手大喊道:“放箭,快放箭!” 城下的弓箭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往城上射箭,企图压制对手的攻击,可是城上的弓箭手似乎毫不受影响,照样大摇大摆地探着身子射击正在爬梯子的敌人,这一轮箭雨下去,好像一个人也没射到一般,马世尧这才发现城上的弓箭手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他们身上都穿着重甲,还带着铁盔,城下仰射上去的箭撞在护甲上,马上就会弹开,半点都射不进去,自己的弓箭手距离城墙最近的也有30步,加上城墙的高度,要想准确射中对方的躯干还算有可能性,但是要想这么远射中对手的面门,这怕是只有传说中的的养叔能做到了吧。 马世尧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哪来这么多穿的跟铁螃蟹一样的弓箭手,难道是李自成把老营的主力派来了?即便是主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奢侈了,城投上满眼看上去的弓箭手竟然每一个都是如此,这东西下级军官都不一定穿的上,怎么大头兵也能有? 在丝毫不受弓箭手压制的情况下,城上的几百名弓箭手得以从容发挥,他们甚至在射箭的间隙里,都不缩回身子躲避,就那么探着身子一边观察一边重新装箭,正下方的敌人有盾牌护顶不好射,他们就射向侧面的敌人,但这需要探出更多的的身子,他们也无所谓,依据以往的经验,城上的弓箭手在防止登城战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先躲在垛口后面,把箭扣在弦上,再伺机猛地探一下身子,根据感觉把箭迅速地射向预估中敌人所在的位置,这个过程越短越好。城下的弓箭手都在预瞄着垛口,一见人影就会放箭。仰射一般都是用轻箭,初速很快,40来步也就是一秒多的样子就到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想探出头去看清楚敌人的位置,再探出身子射击最后缩回道垛口里面,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所以,大多数时间,只能做到凭感觉为主的半盲射,既不可能找到最好目标,最好的的角度下手,更别说什么精度了。所以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对侧面梯子上的敌人做太多多的进攻,因为费事又危险,他们往往只是对正下方或者正前方的敌人放箭,以提高射中的概率,同时简化射箭流程减小自己被射中的概率,这就有点像两拨在建筑物里对射的枪手,往往都不探头,凭着声音跟感觉把枪伸出去搂两下就行了,至于打不打得中,脑补一下就可以了。但是武关城上这些守军凭着坚盔利甲,可以完全无视城下的弓箭手,专心一地瞄准放箭,这就使弓箭伤害力有了数倍乃至数量级的提升,高等级装备的意义正在于此,云梯上像蝼蚁一般攀爬的士卒就像下饺子一样不断从云梯上坠落下去,而射中他们的箭基本都是来自侧面难以防御的角度。不但如此,这几百名弓箭手可以从容地把弓拉满再出手,配合上锋利的箭头,在这么近的距上,即便是穿了棉甲的士卒也难逃开膛破肚的命运,至于那些没穿甲的士卒,往往会被射个对穿。登城的速度根本就比不上中箭坠城的速度,几十架云梯上攀爬的人数甚至还不如往他们身上射箭的弓箭手多,城下扶梯子或者是正在爬上梯子的人不断被上面掉下来的人体砸中,最后都到了东倒西歪站不住脚的程度了,因为梯子下面的尸体太多了,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容易崴脚滑倒。 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部队的士气完全垮掉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自己在这里唯一的意义可能就是消耗一些对方的弓箭罢了,这么半天竟然一条人命也没换到。不知哪里喊了一句:“快跑!”城墙下的人就开始潮水般地往后逃窜,马世尧根本就弹压不住,他也知道,这场战斗已经不可能继续下去了,他叹了口气,也随着众人往回跑,城上的弓箭追着他们的背影开始送客,随后早早装满了小炮子的火炮也加入了屠戮的行列,面对没了盾车护体的败军,几十门各类火炮的一次射击,就覆盖了城下半数敌军的身影,在他们的头顶啥呼啸而过的是上万个夺命的黑点,骑在马背上的马世尧由于目标太大,身上也挨了两下,不过好歹他有铁甲护体,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已,但是他手下的的士卒可就惨多了,很多人都倒在地上狂呼乱嚎起来,来的时候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现在已经变得很稀疏了。 站在远处观战的阿济格跟吴三桂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们的心情很压抑,眼前的武关似乎要比三个月前的潼关更难对付,不过这场失败本来就在他们的预料中,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无法接受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么出乎意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城上的高一功仅仅是露出了实力的一小部分而已,进攻的方甚至连城垛后面一千多摩拳擦掌的步兵还没看见呢。 马世尧失魂落魄地来到阿济格马前复命,他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对阿济格说道:“罪将无能,辜负了王爷的重托,特来请罪。” 不料阿济格却并未恼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这场仗我都看到了,罪不在你,你且起来回话吧。” 马世尧听到此言,心头一轻,忙磕了个头谢恩,才站起来。阿济格继续说道:“你的部属损失如何?” “回王爷,末将的属下回来了五千多人,不过半数带伤。” 阿济格虽然看到了战场上的情景,但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大吃一惊,从出门到回来一共也就是不到两刻的功夫,7000人马就损失了一半,连个照面都没打上,这要是换成自己的八旗子弟,虽然损失未必有这么重,但十有八九也会以惨败收场。关键是这里不比潼关,兵放多了不行,放少了又不够用。他回了挥手对马世尧道:“你且下去休息养伤吧,待红夷大炮架好后,我自当给你报愁。” 马世尧赶忙重新跪倒谢恩,他起身正要离开,却又站住了身子施礼道:“王爷,末将尚有一言禀报。” “说吧。” “我本是闯营降将,待罪之身,蒙王爷不弃,委以重用,无以为报,我随无他长,但对闯营的装备、战法还有军力还是了如指掌的,时才城上这几百名弓箭手实在是蹊跷得很,这种甲兵莫说是高一功,就是李闯的亲随也未必有,就算是新打造了些铁甲也应该先给自己身边的精兵才对,末将很是想不通。” “你是说李自成的精锐主力在这里,或者说李自成本人在这里?” “末将不敢乱猜,但是以我的感觉,李自成不会在这里。” “将军何出此言?” “那李闯之所以被人称为闯王,就是因为此人胆量颇大,只要他在城中,必不会隐藏自己的旗号躲在城后,而让高一功顶在前面。” 阿济格点点头道:“马将军言之有理。” “另外,我在城下捡了一支羽箭,还请王爷过目。”说着,马世尧从身后亲随手里拿过一支箭递给了阿济格,后者接箭在手仔细看了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扭头看看身边的吴三桂,把手里的箭递了过去,吴三桂拿过箭第一感觉到是没什么特别的,箭杆说不上很直很硬,就是一般的苇杆子,后面的羽毛也粘得甚是粗糙,就是一邦泥腿子的手艺,很符合李自成人马的风格,但是往箭头上一看,却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这箭头做得真是太精良了,对称度相当高不说,通体光滑无比,竟然看不出脱范时留下的砂岩气孔,更要命的是刃口打磨得甚是锋利,箭头已经碎裂了,箭尖也断掉了,这是典型的生铁所做,射到敌人阵中,难以重复使用,但是生铁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品相了,这么一枚箭头得花多大的功夫打磨,他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他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会不会是高一功自己用的箭呢?” 但是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摇了摇头,以高一功的身份,他用的箭矢必然不会做得这么寒酸,可这箭杆也太不体面了,就是普通的竹棍都比这强,这恰恰说明在对方来说,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箭而已,如果箭头做成这样,那破甲力可就不能依常例估量了,只要不是抛射,即便用轻箭,寻常铁甲也会被射透。 见阿济格跟吴三桂都默然不语,马世尧继续说:“还有一点也很蹊跷,末将看城头的弓箭手所穿的似乎不是一般的甲胄。” 阿济格缓过神来道:“此话怎讲?” “先说这盔看着就很奇怪,没有盔缨盔翅不说,通体都好像一个罐子一样光溜溜的,再说这甲,似乎也不是寻常的札甲,我当时离城头不足百步,如果是札甲,应该是可以看出甲叶的,可是我当时看到的却是连成一片的鳞光,感觉那甲叶甚小,后来找了登城的伤兵问了一下,他们都说,都说……” 说到这里马世尧显得很犹豫,阿济格道:“马将军有话就直说。” 马世尧答应了一声是,但口气依然十分犹疑:“他们都说对方身上穿的是鳞甲。” 阿济格闻言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马将军下去好好休息吧。” 第五十三章尚可喜发威 目送着马世尧的背影,吴三桂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眼前这个人的部下已经被打残了,尤其核心的一千甲兵葬送了大半,他也就变的没有价值了,这个人以后怕是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没有了实力也就失去了一切,尤其在满人眼里,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异类,吴三桂不禁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觉。正想着,一旁的阿济格叹了口气道:“这个马世尧已经是个废人了,被吓破了胆不说,竟然说起了胡话,鳞甲竟然能穿在弓箭手身上,你我都未必穿的上呢。不过此人已经没用了,我都懒得跟他多飞一句话。”说罢,阿济格冷笑了几声。 吴三桂连上的肉抽动了一下,象征性地陪笑道:“王爷英明,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阿济格想了一下,道:“这武关确实不亏百二雄关之称,强攻损耗必然很大,我们暂且收兵回营去吧,等尚可喜把红夷大炮架上,轰一阵再说吧。”吴三桂点头称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午后,十二门红夷大炮已经在城下500步开外构建好了跑位,随着崇祯朝的覆灭,天下最好的火炮部队就要数满清的乌真超哈了,这跟满清对火器的重视有绝对的关系,由于明朝一代人以来都以坚城来抵御满清铁骑,所以倾心于火炮的铸造使用是他们不二的选择。尚可喜所带的士卒修筑起炮位来很有章法,而且井井有条一丝不苟,高一功虽然不精于此但是依然赞叹有加,这些炮位的选择刚好在自己大将军炮的射程之外,这说明对方对自己火炮的性能很了解,而且这些火炮设置在道路两侧,中间骑兵可以自由穿行,这就为防御跟进攻设下了基础。对高一功来说,真正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了。不过想轰塌武关的城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自己大可以好好吃两顿睡一觉了。他扭头叫过副将道:“留下一哨人盯着城下,剩下的人都下城休息,跟大家说,他们轰他们的,别耽误咱们自己的吃喝拉撒!”说罢,第一个走下了城头。 武关城墙城基厚三丈半,城上两丈半,通体包砖,清军的高级将领都知道在这样的城墙上轰出一个缺口,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谓轰塌城墙,并不是说就是在城墙上掏一个洞,而是把局部城墙的外立面打出塌方效应,这样步兵就可以不借助工具爬上城头,与敌人决战,对于同时代的西方来说,由于防御战大都是以城堡为核心发生的,城堡的的城墙一般都是石头垒成,不是很厚,所以这里说的的轰塌是真的掏一个洞,而对于东方的战争,往往只能做到轰塌一面,实心炮弹对于夯土来说,确实是费力不讨好的,除非你银子多的是,不吝惜炮管弹药跟时间。 对于有效射程在千步上下的红夷大炮来说,500步确实是不能算是一个很远的距离,甚至炮弹的轨迹都弧度不大,精度也相当不错,对于集中到两三丈见方的城墙来说,只要训练有素,较射一两发之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红夷大炮的炮子重十来斤,虽然看似不如上动辄十几二十几磅的舰炮,但实际上却要猛烈的多,这跟两种火炮的用途有着重要的联系,对于舰炮来说,他首先要考量的就是重量跟后坐力,重量不能太大,身管就不能做得又厚又长,这个时代的的舰船都是木质的,无法承受很大的后坐力,抗压性也比较弱,所以对装药量有着很大的限制,而装药量跟身管长度共同制约了膛压跟做功行程,这就使得炮弹的初速度不会很快。舰炮的主要射击对象就是敌人的战舰,对于战舰来说,穿深跟创口面积才是最重要的,而决定穿深的核心要素不是弹丸的动能而是动量,为了在较低的动能前提下获得较高的动量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弹丸的质量,说白了就是靠质量把你砸穿,而红夷大炮的作战对象往往是城墙或者是成群的敌人,对于后者来说,他需要的是高初速,只有初速高,弹丸才在能在地面上弹跳得更远,血胡同效应才能更好,对于城墙来说,砸穿就不用想了,只能希望借助更大的动能释放给墙体带来更多的的内伤,从而破坏它的结构,而动能的关键不是质量而是速度,所以,红夷大炮就必须有着更长的身管来提升做功形成,另外还要加厚炮管,以承受更多装药带来的超大膛压,如果这样的设计还要求能打出24磅炮弹的话,那炮身就会沉重得无法运输,就算是是十头牛能拉动,那木质的轮子跟车轴怕是也受不了,万一陷在坑里,那就算是彻底把路给堵死了。所以对于红夷大炮来说,虽然口径小一些,但是重量与威力反倒更大。 尚可喜的红夷大炮经过一路的损耗,只剩下12门了,但是他依然是意气风发的,原因很简单,自己的部队是别人不可替代的,这是高技术兵种,不是说什么人想干就能干的,而且自己的这个特征还让他可以既不涉险地又可以拔得头功。炮少无非就是多费点时间而已,花的又不是老子的钱,死的又不是老子的人,慢慢打呗,什么时候轰塌什么时候算,我又没责任,到了晚上我照吃照睡,优哉游哉。 尚可喜选定了靠近边角的一段城墙,开始了校射,之所以选这里,主要是为了登城方便的考量,如果过于靠近中间,步兵登城后很容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不容易守住阵脚,而靠边的好处就是容易背靠安全的一段开始推进,受敌面会有效减小,12门火炮第一轮的的校射还是另尚可喜比较满意的,一半的炮弹都落在了目标范畴之内,这是长期训练跟实战造就的经验,也是他尚可喜安身立命之本。十斤重的的炮子打到城墙上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所到之处砖屑四溅,一个个小坑连同延展的裂纹出现在了那里。尚可喜放下千里镜点点头,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轮校射结束了,所有的炮子都落在了目标区域以内。尚可喜叫道:“所有人都给我好好打,城塌了我给大家到王爷那请功,不过别打得太快了,这炮管子金贵,大废了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红夷大炮打起来很是很费事儿的一件事,首先就是装填十分麻烦,高速度就需要更好的压缩比,所以**跟炮子都要夯得很实才行,炮管长填装起来就不那么方便,而且一次发射完还不能马上填装,因为炮管里可能还有没烧完的**,必须用木棍裹着湿布擦过才可以,打两发还要将炮身复位一次,以减小震动对精度的影响,打上十发八发还要休息一下,一方面减小高温带来的自燃风险,更多的是高温会带来金属性能的下降,这个时候继续射击,既可能带来炮管破裂的风险,也会大大折损火炮的寿命,这么说吧,红夷大炮一个时辰能打个二三十发就不错了,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射击区域里所有的城砖都已经不见了,夯土也被砸得坑洼不平,城墙下满是脱落的城砖夯土已经狼藉不堪了。 第二天天一亮,尚可喜就催动手下继续轰城,自己这三万来人从西安运来的炮弹本来是堆积如山的,不过眼下消耗也是蛮快的,昨天半天就打掉了十几辆牛车的物资,这些都是大清多年来攒下的家底儿。不过好歹是有成效的,依着尚可喜的估计中午左右墙上的夯土就会有大面积的崩塌。炮声一响,阿济格就带着吴三桂来到了尚可喜身边,尚可喜把自己的估算回报给了他,阿济格点点头,勉励了几句,转头对吴三桂道:“怎么样平西王,这一仗是你上还是我上?” 阿济格的话看上去是一种商量的口吻,很给吴三桂面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姿态罢了,吴三桂还没有傻到当真的地步,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阿济格这是在送战功给自己,依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这城墙一塌,出动主力进攻基本上就跟走过场没什么区别了,自己的关宁铁骑当然是主力,阿济格是不敢把自己的部队当炮灰用的,不过昨天城头上发生的一幕还是让他心里惴惴不安,这守军确实有点邪门,想到这他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王爷这是送功劳给我,哪有不要治之理,不过这武关地形狭窄,守军强悍,我想要跟王爷多讨点人帮我扛沙袋,不知您意下如何?” 所谓扛沙袋,就是要扩大炮击塌方的效果,在坍塌面上延伸出一条更加平缓的斜坡,这样的部队,必然行动不快而且没法额外拿盾牌护身,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屠戮,说白了就是去拿命填路的,武关的条件恶劣,人少了怕是难以达成目的,所以吴三桂才有如此一言。阿济格也是沙场宿将,他明白对方的意思,点头道:“我给你4000降卒,够不够?” 吴三桂道:“如此我定当把武关先给王爷!” 阿济格笑道:“那我就提前祝平西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吴三桂道:“谢王爷,末将先下去准备了,就不陪王爷了。” 阿济格点点头,自顾自地继续看尚可喜的表演。 天到午时,一大队人马出现在武关城后,早有人报给了高一功,说是刘宗敏到了,高一功赶忙出城迎接。 在闯营将领里,大多数人都跟高一功的关系比较好,因为这个人有本事性格又随和,还不与人争功,刘宗敏老远看见高一功就咧着嘴纵马向前道:“我说高兄弟,你这可真热闹啊,老远就听见闹心的炮声,怎么样,还顶得住不?老哥哥给你带生力军来了,有我在包你这武关固若金汤!”说着他回身指着身后继续道:“你看看,这些老营的弟兄,穿着新盔新甲,多威风,我这是走一路看一路,都看不够啊。这300火枪队,也都是一水的重甲,出门前特意做了一次演练,那场面,对面那帮建虏要是看了,裤子都得吓尿了,我还带了个教官来,到时候火铳队由他指挥,你就瞧好吧。” 刘宗敏自顾自地念叨着,高一功对他的到来很是高兴,他拱了拱手道:“权将军一路风尘,先休息休息,我这帮兄弟还撑得住,昨天已经交了一回手了,我军全胜,斩杀了对手一千来人,不过不是建虏的精锐,只是探虚实的降卒而已。”说着他脸色一暗,叹了口气。 刘宗敏纳闷道:“打了胜仗叹什么气,难不成损失大了?” “那倒不是,仗着地形险要,甲胄精良,箭矢火炮充足,我军没有一人损伤。” 刘宗敏瞪大眼睛道:“干掉一千多,你竟然一个没死,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大功啊,你还叹什么气?” “你可知阿济格派什么人打的头阵?” “我哪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他派来的是马世尧,领着的7000多人,都是他的旧部。” 听高一功说完,刘宗敏也叹了口气,自残骨肉的事儿放在谁身上也不会好受。 高一功挤出一丝笑容道:“还是让各位兄弟赶快扎营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要看你们的了。” “也好,大家先进城扎营,我先跟高兄弟上城去看看!”说着纵马向前,跟高一功并轡而行。 清军火炮的落点全都集中在城墙的东面,这就使得高一功跟刘宗敏可以从容地上城观察战场,当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站在城上给人家当活靶子,两人只是倚着垛口张望着。 “我说高兄弟,这大炮轰了多久了?” “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有差不多五六个时辰了吧。” “这城墙可要垮了,你有把握守住?” “我有三千重甲兵,5000弓箭手,你看看这武关道的宽度,你觉得对方一次能投入多少兵力,我居高临下,装备远远优于敌人,你说我守得住守不住?” 刘宗敏点点头,继而笑道:“你这是怕我跟你抢功吧,也好,你再顶一阵,明日换我上。” 高一功道:“我们还是应该隐藏些实力,不到最后关头,先不要用尽力气,要不一下子就把敌人吓跑了,改成他守我攻就不那么好办了,在这里消灭的越多,以后夺回西安就越容易,不能轻易把敌人吓着,要拖住他们尽量多地消耗他们。” 刘宗敏道:“你放心吧,这个我晓得。” 正说话间,对面的炮声全都停下了。 “难不成是要开打了?”刘宗敏探头说道。 高一功拉开千里镜看了一会道:“他们还没想进攻呢,这一次他们是想回了咱们的炮,这里有些危险了,咱们先下去吧。” 武关城上的两种火炮里,虎蹲炮只有一百多斤,两个人抬着就能走,所以早早就转移到了远离垛口的地方,但是大将军炮轻的也有五六百斤,重的超过千斤,而且都是固定跑位,没有炮车,可不是人力能移动的。这些大威力的火炮对于进攻方的伤害力较大,射程也比较远,所以吴三桂提出要把这十几门火炮毁了再进攻,至于虎蹲炮,他倒不怎么在意,主要因为自己手下这三万多人都是有甲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铁甲,甚至还有一部分穿着双重重甲,对于虎蹲炮这种以小炮子为主的武器,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 高一功跟刘宗敏刚刚走下城楼,新一轮的炮击就开始了,这一回是各校射各的,不到一个时辰,城上的固定跑位都被打坏了四门,城上的哨兵已经清晰地看到,几十辆盾车已经开始从五百步的位置开始向前移动了。他们马上向城下的高一功做出了报告。 高一功对刘宗敏道:“下面可要看我的了,权将军随意,只要别跟我抢功就行。”说着就带着亲兵转身上了城,刘宗敏当然不想错过好戏,也跟了上去。此时盾车已经越过了红夷大炮的跑位,所以火炮肯定是不能再发射了,高一功刘宗敏坦然站在城上,用千里镜观察着,只见大约30辆盾车后面跟着约么4000多人,这些人身上都没穿甲,大多数都弯着腰,背上背着一个麻包。 高一功笑道:“原来是想把路铺平了再上来,人家既然送了礼,咱们不收也不合适,虽然礼轻了点吧,但是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传令,重甲的兄弟们先不要动,掉2000弓箭手上来,让虎蹲炮手也就位吧。” 随着传令兵的吆喝声,城头上骤然间热闹起来,城头上面积有限,两千多人一上来,就显得稍微有限拥挤了,虎蹲炮被迅速地抬到垛口前,并开始填装。对方由于很多人都背着沉重的麻包,所以走不快,虎蹲炮全都准备完毕的时候,敌军离射程的边界至少还有七八十步。高一功笑道:“走的跟乌龟一样慢,看来是要让咱们轰个够啊,兄弟们,可别客气,手脚都麻利点,至少要给我轰个五轮,把咱们损失的大将军炮的利钱先收回来,一会在追本钱。”众人一阵哄笑。 第五十四章关宁军受挫 要是以往,几门大将军炮损失了,高一功肯定会肉疼不已,而现在他几乎没什么感觉,怀揣利器自然就看不上这些坛坛罐罐了。这大概就是富足心态吧,穷的时候好不容易有条没布丁的褂子,珍惜得就跟眼珠子一般。现在突然间有了皮裘,而且还是好几件,布褂子就不当回事儿了。 敌军离城不足200步的时候,五十多门虎蹲炮前后脚响了,上万枚炮子飞了出去,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壮观,由于速度不是很快,肉眼看去就像是飞来了一大片蝗虫一般,不过一部分打在了盾车上,扑簌簌响成一片,剩下的炮子一半落空了,另外一半瓷瓷实实地砸在了人体上,不过受限于距离跟威力,大多都是皮肉伤,有些炮子被麻包卸去了力道,根本就没有造成伤害,但是也有不少倒霉蛋,被炮子砸中了头或者手脚,倒在了地上。阵上观敌的吴三桂看到几十个人倒在地上心里也没什么感觉,他们本来就是用来换自己主力的命的,这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他一共派出去了4000人,其中走在前面的2000人扛着麻包,里面是30斤沙土,后面的2000人就是用来做替补的,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扛起落在地上的麻包继续前行,他们如果逃跑,就会被杀或者遭到株连被杀。所以宁可倒在向前的路上也不能回身逃跑。 4000名无甲的降卒走过既短暂又漫长的火炮射程后,能继续行走的还剩下3500左右,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没死,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要是这些人都当场惨死,那这4000人的士气早就崩盘了,不过阿济格到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自己现在的后勤压力很大,主力虽然都已经到了武关城下,但是身后漫长的补给线两侧不知还潜伏着多少敌军,他也不指望短期得到补给了,自己大营里的粮草还够用十几天的,只要攻破武关,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而十几天在他看来,是绰绰有余的的,但是把粮食浪费在这些废人身上他还是舍不得的。 盾车在离城墙七八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往前它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对于弓箭的吊射跟直射它们都无能为力,停在这里是为了接应下一波冲上来的主力。而对于那些扛包的军卒来说,前面的路才更可怕,对于即将到来的箭雨,他们将毫无防护能力,只有快跑才能减少在危险区域里停留的时间,快去快回是唯一的希望。 大约有那么二三十步的距离,他们是幸福的,虽然身上背着沉重的麻包,累得眼前金星乱冒,但是这一段距离,炮打不到箭射不着,至少生命是安全的,生在乱世,能保住命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为此吃苦受罪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但是这种幸福终究一闪即逝,就像流星一般难以留住。随着铺天盖地的箭雨来袭,最惨烈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箭雨没有间歇没有休止,越近就越凶狠,每前进一步都会有人倒下,这会倒下的人要比被炮子打翻的悲惨得多,他们大都难以活下去了,春天已经来临了,利箭造成的贯穿伤就是他们的催命符,就算现在不死,也终将死在痛苦的热症下,到时候浑身腐烂一身黑血,死得是要多难堪有多难看,为了防治瘟疫的爆发,不等他们症状发作,就会被自己人活埋掉。在进入弓箭手直射距离一段时间以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大喊一声就丢下麻包掉头往回跑,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就会有样学样,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往回跑,2000个麻袋都丢在了离城墙30步以内的距离上,密密麻麻地洒在哪里。 这个结果对吴三桂来说是可以接受的,阿济格道:“今晚咱们能不能在城里扎营吃饭,就看平西王你的了。” 吴三桂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3000名重甲刀盾手走到了队伍前列不紧不慢地向着败兵迎了上去,城上的虎蹲炮早已填装完毕,不过高一功没有下令炮击那些逃兵,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弹药的意义了,4000只跑回去了一半,不过逃出了弓箭的射程不代表就能逃出生天,迎接他们的是3000名关宁军的屠戮,这些吓破了胆的降卒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从他们出发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挺着带寒光闪闪的刀剑,3000重甲兵进入了虎蹲炮的射程,他们突然加速向城墙冲去,这些人可不想给给高一功重复伤害自己的机会,而且这些人个个都有盾不说,最前面的两排都身穿两重重甲,所以两钱的炮子对他们几乎没有威胁,不过这倒不是说就一点损失都没有,毕竟还是有几十枚两斤重的大炮子对他们确实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二十来个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不过其他人对此熟视无睹,城上的刘宗敏不由赞道:“当初咱们在一片石输的不冤啊,这确实是天下精兵。” 高一功点点头:“不过我们也今非昔比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咱们厉害!”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然换上了1000重甲兵,其中一半是弓箭手,高一功之所以只调了这么点人上来,是因为所有敌人都会集中在城东边的角落里,在这有一个不到两丈的缺口,想要封住这么小的一个口子,其实50个人都嫌多。这就好像两个大力士用绣花针打架,针尖儿对在了一块儿,任你有千钧之力,也只能从一个小点突破。 当关宁军走到斜坡下面的时候,城上的弓箭手的威力已经发挥到了最大的程度,不过用处依然不大,这些人见到地上的麻包就一手拎起,扛上肩头继续前行,30来斤仿佛丝毫不能减低他们的速度,千里镜后面的阿济格也不由得点头称赞,这确实都是虎贲之士,这两层重甲加上兵刃再加上一包沙土,怕不有百十来斤,竟然还可以奔走如飞,看来这吴三桂是把压箱底儿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倒不是吴三桂大方,反而他已然看出来城上的守军并不好惹,与其逐步添油,一点一点被对方消耗,还不如雷霆一击,也许损失会更小些。 城上的高一功也看出了来者不善,他不由精神大振,抖落身上的战袍,拔出长剑亲自跑到缺口边上,指挥弓箭手都换上重箭直射,他也知道,既然对方堵上了大筹码,自己要是小气就有被翻盘的危险。城上的弓箭手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都把弓弦拉得满满的才放手,城下也相应地出现了伤亡,毕竟这都是重箭利刃,距离又很近,两层重甲也很勉强,对于只有一层铁甲的人来说,受伤就更在所难逃了,由于是札甲,甲叶之间并不是互相叠合的,所以有缝隙比较怕刺击伤害,两层甲就大大增加了叠合的机会,所以要好很多。不过精锐就是精锐,他们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意志不是那些降卒可比的,虽然很多人身上插着箭杆,但是只要伤得不深或没伤到要害,照样咬牙向前。但毕竟扛着麻包动作就要笨重一些,而且也拿不了盾牌,所以众人堆沙袋的这段时间,就成了武关上弓箭手的最佳设计窗口时间,当然,城下也分出了一部分人做压制性设计,但是,效果跟没有也差不多,并不是说这些人弓不够硬,箭不够准,但是毕竟是很多条件制约了人力的发挥,首先世界上主流的射箭手法有两种,一种是欧洲人使用的地中海式,它用食指、中指跟无名指三指勾弦。另一种就是亚洲流行的蒙古式,这种手法使用套着扳指的大拇指勾弦。两种手法从原理上就决定了较大的差异性,地中海式的优点是准,缺点是射速慢;而蒙古式刚好反过来,它是以牺牲精准度来换取射速的提升,就实战结果来说,无疑蒙古式的优势更大,虽然牺牲了一部分精准度,但是射速的提升是有等级差的,好的射手可以掌握连珠射法,在对手第二支箭没射出来之前就能射出三四支甚至四五支箭,这在战场上无疑是有压倒性的优势的。第二个限制弓箭手发挥的就是拉弓方式,亚洲这一时期使用的基本都是大拉距法,这样可使相对短小的弓发挥出更大磅数的效果,有利于骑兵使用,这就好像是短管的***一样,而欧洲由于不使用这种射法,所以弓箭手是无法爬上马背的,大拉距虽然可以有效提升弓箭的使用效率,扩展使用场景,但是它依然是以放弃精准度为代价的。第三就是弓窗的使用,弓窗是一种对精准度提升很重要的发明,但是亚洲人就是不愿使用,这是因为亚洲弓箭手考虑到在马背上使用要能够左右开弓,一旦有了弓窗就限制了只能在一侧搭箭,儿欧洲的弓箭手只考虑步弓手的感受,所以在此发生了分歧。由上可以看出,亚洲的思路就是为了效率牺牲精度的玩法,欧洲正好是反过来的。古代的传统弓的精准度远没有传说中描述的那么神妙,最善于骑射的蒙古铁骑对敌人展开直射的时候,距离往往就在二十步以内,这样的距离都不一定能保证射中人体这么大的目标,而想要在三十步以上射中人脸这么大的目标,就算对方一动不动地配合你,也跟撞大运没什么区别。 城上的弓箭手射的是躯干,城下的人则要射面门,城上的人只露半个身子,城下的人毫无遮挡,城上的人是俯射,城下的是仰攻,这就产生了至少一个数量级的效果差,城上的弓箭手依然可以无视城下的压制射击,城下的弓箭手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在给城上的人挠痒痒。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上千条沙袋才在城墙下铺好,一个像样的斜面诞生了,但是代价还是惨重的,至少有两百多人被射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吴三桂跟阿济格看得都很心疼。但是关宁铁骑毕竟是关宁铁骑,一旦道路打通,瞬间所有人就开始呐喊声着往称上冲去,旁边有一列盾牌手也同时跑上斜坡,在侧面拦挡斜射过来的箭矢,到此,人员的受弓箭的损失速度才算被有效遏制住。 城上的缺口处,早有几十只钢矛指向了冲上来的敌军,这都是高一功的安排,这都是他衡量敌我装备特征后作出的选择,敌人攻城,一般都会选择刀盾手,因为长兵器一般都需要双手握持,登城的时候很难携带,而且这个过程容易受到箭矢的威胁,也需要盾牌的保护。而敌人身上的札甲最怕钢矛,而自己士卒身上的鳞甲则要好一些,对于刀砍更是几乎可以免疫,说白了高一功就是利用信息的不对称,在武器选择上占据了大便宜。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最悍勇的甲士,他们仗着经验丰富,身高马大,力量过人,再加上盾牌厚甲,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一个壮汉,倚在盾上直接撞向了长矛阵,随着侵入了阵中,他抬手就劈出了一刀,到了这个距离,对手的的长矛就没什么用了,只能乖乖等死,谁知只听砰的一声,自己的的刀竟然撞在对方的铁甲上应声而止,愣是没砍进去,不过这一刀还是相当沉重的,对方的的兵卒就好像挨了一记重拳,向后退了两步,一时间竟然愣住了,不但被砍的人愣住了,砍人的也愣住了,但是战场上哪容得了你发愣,他刚一停下身子一支钢矛就从侧面捅进了他的左肋,这壮汉一声都没吭出来就仰面顺着斜坡滚了下去,他临死前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这真是货真价实的鳞甲,哪里来的这么多呢? 事实证明高一功的安排是很正确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守城军卒的战斗力跟关宁铁骑还是有比较明显的差距的,但是后者却被克制得束手束脚难以发挥,自己的武器砍不开对方的盔甲,而密集的矛头哪个都能要了自己的命,这仗还怎么打?进攻方高昂的士气很快就转移到了防守方身上。这使得他们的战斗力更加如虎添翼。远处观阵的吴三桂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是他激动的表现,这个留名青史的大汉奸从来不脸红,他跟一般人正相反,越是激动脸就越白,他本以为只要登城的路铺出来,就凭自己的这些骄兵悍将,斩关落锁只是一顿饭的事儿。谁知才过了没有一炷香,自己人已经要顶不住了,斜坡上被刺中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往下滚落斜坡,堆积在那里掩护射击的士卒成了城上弓箭手的活靶子,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又死伤了两百多,可城上的守军几乎就没看到几个被打倒的,这仗不能再打了,这就是送死去了,如果这三千人都交代在这里,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承受的。但是要喊撤退,一旁的阿济格又该怎么交代呢?正犹豫间,阿济格的叹息声已经传过来了:“平西王,让他们撤回来吧,这场咱们又输了。” 对于阿济格来说,关宁铁骑是珍贵的战斗资源不能白白损耗,另外如果这些精兵都死在城头上,对于整个大军的士气影响也是极坏的,阿济格不同于其他的满洲将领,他从小性格就比较柔弱,对人不是很暴烈,当然这也是相对满人将领来说的,对于汉人来说,他远算不上脾气柔弱的。吴三桂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连忙传里鸣金收兵。一众败兵在弓箭火炮的欢送下逃回了本镇。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晚饭后阿济格聚集所有将领到他的大帐议事。今天战场上发生的所有一切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们还确定地了解到,对手的士卒一水儿穿的都是鳞甲,而且还有厚实的铁盔,这让所有参会的人都眉头紧皱,一筹莫展。阿济格坐在帐中的虎皮椅上沉着脸看着众人,从他要求大家献计献策开始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纵使他耐心不差也有点受不了了。他看了看站在左手第一个的吴三桂,点将道:“平西王,今天的战斗是你指挥的,你先来说说吧。” 吴三桂答应了一声是,然后理了理思路,慢慢说道:“今日之战,我军并没有输在战力跟士气上,只是输在了地形上,虽然你们可能觉得盔甲才是对方的长处,但是我军最大的长处骑兵却因为地形而无法使用,如果是野战,敌我各自发挥优势,我军未必就会败。”众人听到这儿,心里都暗说废话,不过自己也没啥好法子,也只好继续听他说,吴三桂继续说道:“我军优势除了骑兵还有一样就是火器,我们的火炮远比敌人强,尤其是在对手的大将军炮都被打坏以后,优势就更加明显,不若听听智顺王有什么高见如何?” 阿济格点点头,吴三桂的话虽然卵用都没有,但是好歹是开了个头,总比闷着强,他扭头对战在吴三桂对面的尚可喜道:“智顺王有何高见呢?” 尚可喜瞟了一眼吴三桂,心中暗骂,不过主子把话递过来了,也不能不应,他答应了一声说道:“此次进关以来,我们的红夷大炮开城破关,屡见奇效,这次在武关城下也是如此,火炮的用处无非两样,破城或者杀敌,但对于后者来说,长于野战而不利于攻城,因为有城墙可依,一炮下去杀不了几个人,反而徒损寿命,这些火炮一路行来已走了5000多里,大战就不下十余次,寿命已快到尽头了,像昨天这种轰击的速度,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依我所见,这攻城并非上选,不如趁机示弱诱敌再以野战取胜,方为上选。” 阿济格皱眉道:“野战固然是好,但高一功又不是傻子,他凭什么会放弃武关攻我之长呢?” 尚可喜道:“卑职有个想法,只可惜要委屈一下王爷。” 阿济格道:“只要能攻破武关,些许委屈何足挂齿,你且速速讲来。” “今日平西王已遭挫败,那明日顺理成章地就要八旗铁骑出场了,王爷为了振奋军心亲赴前敌督战也颇为正常,如果王爷在阵前遭遇不测,我大军势必要向西安退却,那高一功怎能不追,我们在半路设伏,定然可以一战定乾坤,到时武关也就可以唾手而得了。” 阿济格尚未答言,吴三桂道:“智顺王的主意听着倒是不错,但是如果置王爷千金之躯于险境真的有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 尚可喜笑道:“我只需要让高一功认为倒下的是王爷就好,谁说一定要让王爷亲身犯险了?” 第五十五章螳螂捕蝉 第二天晌午时分,睡眼惺忪的刘宗敏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来到了城上,高一功早已站在那里 观察敌情了,他回身看了一眼刘宗敏,笑道:“权将军醒了?” 刘宗敏闻言满脸通红,昨天晚上自己不听高一功的劝告,多饮了几杯,后来就控制不住了,整坛的酒就跟水一样喝到肚里,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起来,天光早已大亮,他陪着笑走上前来说道:“昨晚悔不听兄弟的的,差点误事,你可千万别跟陛下说啊。” 高一功冷笑道:“末将哪敢告权将军的黑状。” 刘宗敏听了更加尴尬,讪笑道:“我昨天不是替兄弟你高兴嘛。” “我看权将军是跟陛下呆的时间太长,馋酒了,这天下除了陛下谁能管得住您喝酒呢?” “兄弟说的是,没有酒,我浑身都不对劲,不过,昨天兄弟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自我从军以来就没见过这么一边倒的交手,过瘾,太过瘾了,不喝两杯,天理难容啊。” “只怕是权将军的杯子太大了一点吧。”顿了一下,高一功继续道,“不过昨天的战斗与其说是我的功劳还不如说是那刘刈的功劳,如果没有这些盔甲羽箭,任你我有通天本领都难逃一败。” 刘宗敏点点头:“看来这个刘刈当时真的没有吹牛皮,我们要是贸然去打武昌不知会输的有多惨。” 高一功道:“这才是我越想越害怕的,以后这湖广不知对咱们是福还是祸啊。” 正说话间,对面的敌军大镇已经出现了变化,只见一队骑兵开始在500步外缓缓列阵,粗粗看去约么3000人上下。刘宗敏用千里镜看了一会惊道:“这好像是镶白旗的人马,看来阿济格是要用压箱子底儿的宝贝来赌这场了。” 高一功道:“还不止呢,你看阵后带队的是什么人?” 刘宗敏端详了一会道:“这么远我哪看得清,估么是哪个梅勒章京吧。” 高一功摇摇头:“我虽然看不见这个人的样貌,但是你注意看这个人头上的的盔是金色的,据我所知,整个阿济格大军里有这顶头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阿济格自己。” 刘宗敏又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玻璃镜片严重的色散让他对颜色的判断很吃力,他摇摇头道:“我看不清。” “不急,等他再往前走上一两百步你就看见了。” 刘宗敏道:“管他是谁来,今天这一仗你可得让给我来大了吧,看着你这么胡吃海塞的,我只能干瞪眼,这滋味可不好受。” 高一功摇摇头道:“权将军,我觉得这一阵有点怪,你说着满八旗能比关宁军强到哪去,昨天一战,我们几乎毫发无伤地给了他们迎头一击,至少干掉了一成的敌人,你说这个时候阿济格换上同样数量的八旗军来,他就不想想后果是什么吗?我觉得这一阵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您还是带着增援的兄弟隐藏起来,由我先探探虚实,万一对方真的有什么猫腻,也有个援手的。” 刘宗敏素来信服高一功,他虽然满心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兄弟你说的有理,我都听你的。” 很快,3000名满清铁骑开始缓步小跑脱离了大阵,由于没有了大将军炮的威胁,他们直跑到300步上下的的位置才开始加速,但是那个领队的人却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停在了300步的位置上。盯着千里镜的刘宗敏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他奶奶的,还真让你说中了,真的是顶金盔,看来阿济格这是要狗急跳墙啊。” 高一功道:“我看未必是狗急跳墙,也许是暗藏乾坤也未必。”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带一队兄弟冲出去直接把他干掉,那不就一了百了了?” 高一功道:“如果真是那样,你可就上了阿济格的当了,我们现在虽然盔甲坚实,但是毕竟只有一万多人,而且野战骑射的本领都不如人,野战对于阿济格来说,是巴不得的,你这么做,就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 刘宗敏气势一短道:“那你说怎么办?” 高一功道:“不管他有千宗计,我只守这座城,就是不出去,就是慢慢耗死他。” “那就这么白白饶了这个阿济格,打了这么久的仗,我可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高一功闻言心里一动,他一边叫过副将按昨天的老办法指挥作战,一边点手叫过相邻跑位的的炮手,先是让他们看了看300步外的阿济格,随后问道:“虎蹲炮能不能打到那个戴金盔的人?” 众人都摇头,其中一个队官道:“将军也是熟知火炮的,咱们的虎蹲炮也就能打个二百七八十步,而且也没什么准头。” 高一功道:“我们多放几勺**,只装一枚两斤炮子,难道也打不到么?” “能倒是可能,但是火炮的寿命怕是要大损。” 高一功喜道:“就是都废了只要能打中那个人也赚大了,而且咱们只有一发的机会,也损不了太多,你们下去告诉大家,都给我瞄准那个人,按照我说的法子准备好,等我令旗一挥,同时发炮,我就不信一发都打不中!” 众人领命一声,都下去准备了,高一功的视线视线又暂时回到了战场上,此时的清兵已经攻到了城下,开始沿着斜坡往上跑了,昨天战斗结束后,高一功特地嘱咐不要拆掉斜坡上的麻包,他就是像留住这条死亡通道来诱惑对方,只要你敢来,就让你血流成河。 很快清兵就跟守城的重甲矛兵搅在了一起,到了这一步,剧情就跟昨天一样再次重演了,高一功看了一会心就完全放下了,此时那个队官跑了回来复命道:“启禀将军,所有虎蹲炮都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发射,不过距离过远,瞄得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高一功点点头,他站直身子右手高高举起令旗随后猛然落下,只听轰隆隆一阵炮声响起,高一功马上举起千里镜看向阿济格的方向,只见很多烟尘在他的左近升腾起来,把他跟亲兵连人带马都遮蔽起来,当然也有不少炮子落在了比较远的地方,但是由于数量多打到阿济格左近的还是不少。一时间烟尘滚滚,城上城下的士卒都不由得被炮声震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炮声太奇怪了,都打到一起了,还点什么炮?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远处升腾的烟柱,所有人都愣住了,对于城上的守军来说,他们不知道自家的高将军这是在打谁,为什么要打这个人,对于攻城的人来说,他们关心的是被炮击的那个人怎么样了。与此同时,清军本阵上一大堆人纵马冲向了那个戴金盔的人。他们个个大呼小叫惊慌失措。 五六息后,尘土渐渐散去,城上的人这才都清楚地看到,带着金盔的人已经从马背上消失了,他原来立马的地方,倒着两匹生死未知的马,紧接着,一名健硕的侍卫正背起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人拼命往回跑,剩下的护卫持刀在手,骑马游走在阿济格的周围,本阵上赶来的骑兵迅速把他们保护了起来,一起往回撤。城上城下的人一时都忘了继续战斗,呆呆的看着战场中央发生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刘宗敏突然大吼了一声:“阿济格死了,天佑大顺!”几乎与此同时,清军本阵上响起了鸣金的声音,剩余的人马忙不迭地像潮水般退去,除了弓箭伺候,高一功甚至没有下令用炮火覆盖一轮。 刘宗敏一拳打在高一功的肩膀上,大笑道:“老弟可真有你的,天大的功劳可被你占下了。”说完他才发现高一功反倒似没有反应一样,只是楞楞地看着那些逃兵的背影,不住发呆。 刘宗敏回身对城上的人道:“这家伙,估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一句话引得身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刘宗敏又锤了高一功一拳道:“我说你也醒醒,咱们该出击了吧。” 高一功闻言猛然道:“不可。”他扭头看着刘宗敏,“现在阿济格状况尚且不明,贸然出击,恐有不测,不如严加监视敌军动向,再做计议不迟。” 刘宗敏楞了一下道:“我说高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高一功道:“你不觉得这里有蹊跷吗?” “什么蹊跷?” “这阿济格是一军的主帅,为什么要亲涉险地?再者你不觉得今日杀上来的八旗军似乎还也不是很凶悍,甚至比起昨日的关宁铁骑尚有不足,既然是主帅亲临战阵,为何反倒退步了呢?” 刘宗敏听了脑袋一时也转不过来,但也知道是有些蹊跷,他讪讪地道:“今日你立下大功,全且听你的便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刘宗敏尚在宿醉后的酣梦中,他就被自己的亲兵摇醒了,刘宗敏但觉头晕目涩,正欲发怒,只听那亲兵喊道:“将军大喜啊,阿济格退兵了!” 刘宗敏脑袋迷迷糊糊,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亲兵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楚,他马上让人拿过一块湿布擦了一把脸,冷水一触面孔,脑子立时就开始转起来了,他甲都没顾上穿,就跑到了城上,高一功早就等在了那里,刘宗敏一见他老远就边跑边问道:“听说阿济格撤兵了,这可是真的?” 高一功等他来到身边才道:“哨夜今晨来报说敌营昨日后半夜有马嘶声,今日天亮时已不见一兵一卒。我已派哨探远远查过了,十里内已不见敌踪,权将军自己看吧。”说着他一指城外的方向。 刘宗敏早已看到昨日阿济格扎营的地方早已渺无人迹,只留下一片狼藉,他用右拳猛击了一下自己的左掌道:“这狗日的,跑得到快,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听你的,我一路冲过去,怎么也能多留下一些人头来,我说你倒也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还有心在城楼上看景,还不快去追,去晚了了黄花菜都凉了。” 高一功道:“我觉得此事蹊跷,还是不追为妙。” 刘宗敏跺脚道:“你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人都跑了,肯定是被你的炮子儿给打到了,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权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是假的,后果是什么?” 刘宗敏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是真的,又该当何论?” 高一功闻言脸上犹疑不定,刘宗敏气道:“你不追,我去追。” 高一功叹口气拉住刘宗敏道:“还是我去吧,如果是真的,我们也许可以留住阿济格,但如果是假的,也不能让权将军你有个好歹。” 刘宗敏道:“这两日净看你出风头,我这手早就痒得不得了了,今日你莫与我争,再说什么凶险的仗我没打过,能留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高一功想了一下,道:“也好,权将军要去追,须答应我两条。” 刘宗敏道:“你说。” “第一,你只能带5000骑兵去,不能把火铳手带走。” 刘宗敏道:“只要是阿济格真有不测,5000铁骑足够了,如果是有诈,我也能掰下他一颗门牙来!” “万万不可,这就是我要嘱咐权将军的第二条,如果对方有诈,切不可恋战,我们大可将计就计,把对方引入武关城中,一举歼灭!” 刘宗敏乐了:“还是你花花肠子多,就依你,不过我觉得这次你肯定是多虑了。” 武关外二十里的一处山坡上,阿济格好整似暇地站在那里看着武关方向的道路,不过他的眼里流露出焦急的神情,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时辰了,天亮了也已经三刻多了,可就是看不到追兵的影子,在他脚下是地势收窄的天然设伏点,名叫龙洞沟,两侧是缓坡地,之所以没有选择在更凶险陡峭的地方设伏,主要是有两重考量,第一就是敌人会高度警觉,第二,火炮无法运上陡峭的山崖,这就很难发挥杀手锏的效用。不过这么一来也就不可能用落石这类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封死追兵的归路,而只能靠人力死战断掉对方的归途。不过阿济格倒并不担心,因为他有人数优势,同时他也认为自己有战力优势。 昨天在阵上倒下的那个倒霉蛋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他本是一个降卒,死了就死了,不过这家伙也不算很倒霉,只是失去了一截小腿,换取了两个女人跟200亩良田,后半生就算有指望了。在这个乱世之中,这条腿换取的价值还是很不菲的,至少他身边的人,都因为这场划算的交易,对他羡慕不已。当然昨天工程的3000人马也不是自己厢白旗的勇士,而是3000蒙八旗人马,当然阿济格更想用降卒来代替,但是那战斗力相差太远,很容易被看穿,蒙八旗的战斗力是可以跟满八旗相媲美的,所差的主要是士气跟装备。昨天这个诱饵使他损失了300多蒙八旗,也就是说一个牛录没了,这还是比较让人肉痛的,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有做得像真的,才能骗出武关的主力。 在两侧山坡的背后分一共埋伏着5万精锐骑兵,山坡上100来门佛郎机虎蹲炮早已构建好炮位,并用枯草树枝掩盖了起来,两侧的树林里还埋伏了大约10000弓箭手,其他的人马继续向前撤退10里,留下了足够多的撤退痕迹,只要听到炮声,他们会马上折返加入包夹,这其中的主力是一万多蒙八旗的骑兵,不过也有遗憾,那就是红夷大炮不能加入战团,因为那东西实在是上不了斜坡,也就只能作罢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阿济格坚信,只要敌人追过来,就必死无疑,这种诱敌野战的把戏,自己的爱新觉罗家族已经玩了三代人了,屡试不爽,已经成了他们基因里固有的本领。不过还剩只剩一个问题他没有底,那就是敌人会不会追出来,如果对方就是坚守不出,当铁乌龟,那自己这番心血可就算是白费了。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他的心里就越来越打鼓,按说天一亮敌人就会发现自己撤退了,二十里路追出来只不过是一转眼的事儿,可一早探马就来报说对方派人出来探路了,可等了半天,愣是不派兵追过来,难不成是看出了破绽?阿济格不断告诫自己,一个好猎人,除了要比猎物聪明还要比猎物有耐心。他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闭目养神,忙了一晚,他还没有合眼,此时已是困意来袭。 第五十六章黄雀在后 巳时初,终于有人来报,一股骑兵正在沿道路快速奔袭而来,阿济格猛然站起,满脸喜色继而问道:“你可看清来了多少人马,何人领军?细细报来。” “启禀王爷,约有5000人马,全都是骑兵,人人着铁甲,纛旗上是一个刘字。” “难不成是刘宗敏?”想到这里,阿济格的心里突然敞亮了,武关城之所以这么难打,出了这么多精兵,原来是刘宗敏在这里,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一些了,想到这里,阿济格心中狂喜,如果能干掉刘宗敏,自己前几日在武关城下的所有损失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刘宗敏作为大顺军二号人物,身份不菲。而且他带来的这5000很有可能是大顺全部的重甲兵,前些日子所有的损失都跟这些重甲兵的突然出现有关系,这些铁乌龟真是很麻烦,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多,我今日就要毕全功于一役,只要能留下刘宗敏跟这5000铁骑,此去武关直到长江,应该都不在会有恶仗可打了,灭大顺也就指日可待的事儿了。想到这,他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叫到:“传令给对面山上的吴三桂,一旦火炮响起,立刻分5000精兵截断敌人的归路,你跟他说,我也会出5000人配合他夹击封死归路,力保这些铁王八不能逃出去也不能让武关方向增援成功,就算全都死光了,也要把他们拖在这里,全部消灭,我就不信我这三万精兵加百门火炮在野战中还吃不下这个刘宗敏!” 武关道上,刘宗敏正催动人马狂奔不止,副将马勇带马向前赶到刘宗敏身边道:“权将军,要不要我先派哨探在前面探探路,这武关道两侧都是山,这么急追可要小心埋伏,反正他们带着火炮,也跑不快,此去蓝田关600余里,追上只是早晚的事儿。” 刘宗敏一瞪眼道:“你懂个屁,他阿济格生死未卜,肯定会引着主力跑得比兔子还快,就算留下些许断后的人马,能把我们怎么样,看看弟兄们头上戴的盔身上穿的甲,就算万箭齐发又能奈我何?咱们跑慢了就算留下了他的炮队,抓不住阿济格也不算是露脸的事儿,离开高一功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我这耳根子刚清净下来,你又出来聒噪,快给我跑快点才是正经的,丢了阿济格,我那你的脑袋顶账!” 马勇闻言伸了伸舌头,不敢再劝,刘宗敏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刻钟不到就已经进入了阿济格的伏击圈,在他两侧斜坡两百步不到的地方,火炮早已在遮盖物下做好了发射准备,每一门炮都填装的是两铅的炮子儿,所有火炮只有一次发射的机会,之后两侧山坡后的伏兵就会冲上去展开伏击,否则,在火炮的填装过程中,要么刘宗敏就会跑出火炮的射程,要么就会冲上来对炮兵展开屠杀。但是仅仅这一次,就会打出将近四万枚炮子,对于刘宗敏这5000人来说,这个密度已经是相当大了,而且尚可喜相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一轮齐射就能让半数人中招失去战斗力,这可能是他见过的规模最大的火炮伏击战了。尚可喜对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对自己的士卒也很有信心,区区一百多步,撕开铁甲应该不是问题。阿济格让尚可喜自行判断最佳的炮击时间,也就是说,整个伏击战的实际发起时间以尚可喜手中的令旗为准。 5000骑兵的队伍在山谷间的道路中绵延数里之长,尚可喜必须等最后一个人进入包围圈才回下令火炮轰击,这样才能留给骑兵重分的时间切断后路,当然这样一来队伍前端的一部分骑兵就会冲出火炮的覆盖范围,但凡事一利一弊,这样就会使火炮覆盖范围内的骑兵遭受更加密集的火力,杀伤效果也就更好,刘宗敏虽然没有跑在队伍的最前端,但是也很靠近前面,尚可喜眼看着他跑进自己的火炮射程,却因队尾尚未进入伏击圈,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跑了出去,他很想挥动令旗,但他忍住了,看来击杀刘宗敏的大功注定是跟自己无缘的,尚可喜是一个大局观很强的人,这也正是他能够在康熙时代可以善终的原因,刘宗敏当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逃过了被火炮轰击的命运。 当刘宗敏的马跑出最后一门炮的射界大约一里地以后,尚可喜蓦地挥动了手中的令旗,道路两旁的炮手以最快速度揭掉了覆盖在炮身上的树枝杂草等伪装物,山谷中行进的队伍瞬时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了,而且看到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的时候,大部分人马上就勒住坐骑,想要往回跑,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至少来的路还没有被断路,而且自己离城并不远,只要速度快,一会功夫就能跑回去。一两息以后,道路两旁的火炮几乎同时响了起来,数以万计的炮子飞向了道路中央的方向,一时间山谷里烟雾弥漫,人喊马嘶声中掺杂着悲鸣,也看不清具体战果如何,阿济格拔出长剑一挥喊了声杀,数万铁骑就从自己边冲下了缓坡。那情景甚是壮观,数十万只马蹄砸打着大地,带起滚滚烟尘的同时也使大地为之震动。当火炮轰鸣的时候,刘宗敏再傻也已经知道敌人有埋伏而且规模不小,他赶忙收拢前队调头回援,走到一半就看到漫山遍野的骑兵,其数量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他意识到,这应该是阿济格的主力,也就是说,高一功的猜测是对的,这阿济格是演了场戏给自己看,目的就是引诱自己出城追击,随后再把自己包了圆。 刘宗敏看到眼前的情况心中为之一阻,他心里粗估了一下,敌人太多了,硬拼怕是凶多吉少,他马上就想起了高一功临别时候的嘱咐:“打不过就反诱敌!”他瞬间就做出了最现实的决定:突围! 与此同时山坡上合集的骑兵已经冲破了**的烟雾,到了刘宗敏追兵的面前,依他们的感觉,这支军队应该已经被打残了,只要再推一把,就全倒了。毕竟是100多步集中式的轰击,就算是不打成筛子,怕也是千疮百孔,骨断筋折了。但事实跟预想这回的差距稍微大了点,确实有不少人落马了,但大部分人还是端坐在马上,而且似乎也不缺胳膊少腿,紧接着就看到被轰下马的人大半都好整似暇地站起来了,正在寻找左近空余的马匹试图上马再战,再一看,这些掉下马的骑兵大都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而是马被打伤了或者打死了,由于刘宗敏下定决心要一追到底,所以出门的时候是一人双马的配备,所以还是有不少空余的马匹,这一百门炮轰出去,似乎真正失去战斗力的,连半成都不到。 这确实是不能怨尚可喜,刘宗敏的士兵配的甲比一般的要坚韧,而且是没有外露缝隙的鳞甲,这就意味着如果你要想穿透这种甲,是没有缝隙或者应力集中的空当可钻的,要想破甲就需要更大的动量,但是由于火炮用的都是小弹丸,大大制约的动量值,而在不能击穿的情况下,动能发挥的余地就不多了,由于鳞甲可以瞬间把能量从一个点散开,所以虽然被射中后依然会很疼,但是却不会流血或者出现内伤,再加上火炮的射击方向是垂直于道路的,大多数人都是侧面遭遇袭击,更减少了躯干受震动的可能性,毕竟胳膊大腿骨头都比较粗壮,肉也多,要是迎面打在肋骨上或者是面门上那就个能要麻烦了,至于打中头盔的炮子,那就更不算个事儿了,最多只能在盔上打出一个小凹坑,里面留下一个血包而已。由于骑兵的马匹没有披甲所以受创死伤的程度远远大于人,但毕竟马匹皮糙肉厚,自重又大,所以耐创力比人要强很多,所以虽然倒下不少,但更多的只是皮肉伤,受痛惊厥而已,但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没事儿,也有一些倒霉蛋断了手脚,甚至是面门中弹,失去了战斗力。但即便如此,也是着实把伏兵吓了一跳。这些人心想,这些都是什么怪物,这么多炮子儿轰过来还能好整似暇地坐在马上。 瞬间后,两个方向的伏兵就撞入了刘宗敏的骑兵队伍之中,随后大量的伤亡开始持续产生了,在过去即便是李自成的老营精兵,对阵八旗铁骑,在三四倍的兵力对比下,也很难打成平手,可站在高处的阿济格却发现,两边拼杀落马的人数竟然是相仿的,马上拼杀,一般都选用单手兵器,所以用长矛的概率不高,用刀的情况是最常见的,在这种情况下,鳞甲跟札甲的区别就被拉低了,如果不砍到关键部位,反正都很难砍开对方的甲叶,刀跟棍棒的效果倒是很接近,砍到身上都有被砸了一下的感觉。所以骑兵往往是奔着对方的薄弱环节下手,这么一来鳞甲的优势就打了折扣,但即便如此,刘宗敏军卒身上的鳞甲依然发挥了可观的优势,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几个打一个,这么耗下去,早晚还是要拼光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杀出重围才是唯一的出路,各级军官纷纷招呼着自己的部下沿原路往回冲杀,刘宗敏这时也带着1000来人杀入了战团之中,主帅的出现,很快就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他们迅速收缩到一起,开始有层次地冲击对方的重兵,刘宗敏下了死命令,向两翼各派出500人拦截侧击的敌军,以保证主力突击的安全性,虽然刘宗敏人数上劣势很大,但是单兵作战效能并不弱于清军,所以只要凝成一股绳在一个点上突击,威力还是很大的,阻敌的10000人马很快就被突破了中央,吴三桂反应很快,当他看到势头不对的时候,马上把身边的500亲兵派了出去堵住还不算大的缺口,自己则亲自组织有点被打乱的部队再次向中间集中,刘宗敏功败垂成,发了狂性,抡着大刀亲自带队向前冲,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在不玩命,一会人死的差不多了,想玩命都没机会了,刘宗敏到底是一员勇将,马快刀沉,膂力过人,他的刀往往不用砍,直接就能把对手砸下马去,当面之敌没有人能挡住他三合,阵地再次有被冲破的危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济格用处了他最后的预备队,他名自己最得力的固山额真索朗带领2000亲兵裹了上来,不过阿济格的命令并不是让他们上去冲杀,而是用近距离用弓箭射击对手,索朗临出发的时候阿济格咬牙切齿地对他叮嘱道:“不要怕误射,只要能把刘宗敏跟这些人留下,就算射死1000个自己人,我也给你记大功一件,如果他们跑了,咱们所有的心血可能就都白费了!” 索朗紧咬牙关,很彻底地执行了主子的命令,他带的这两千阿济格的亲兵都是厢白旗最好的勇士,满清以弓马立国,这些人都是骑射中的高手,索朗命令他们全部换用重箭,抵近直射,宁可误伤也绝不能手软,凡开弓犹豫不决者,杀无赦。这两千弓箭手,领命后拉开松散队形就兜了上去,都抵到很近处才出手,其距离往往不出十步,在如此的距离下,想射中晃动者的面门还是不太容易的,不过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他们的马弓都是一石上下的,用的是半斤左右的重箭,三棱破甲箭头,这么近,什么甲都防不住,何必找麻烦呢?射头万一射不中,会误伤目标背后的自己人,虽然说误伤无罪,但毕竟有巨大的心理压力,能不犯险就别找不自在。随着这些弓箭手的逼近,刘宗敏身边的士卒的损伤迅速加快了,对于这种射法,鳞甲也无能为力了,刘宗敏知道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马已经不到1000了,而且大半都带伤,刘宗敏怒吼一声,招呼着剩下的弟兄,再一次拼尽全力冲了上去,很快他就成了弓箭手的重点照顾目标,但是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刘宗敏明明身中了数十箭,但竟然全都被反弹出去,竟然没有一支箭能射透他的盔甲。刘宗敏今天穿了两重甲,外面是鳞甲,里面就是重金买来的板甲,这东西近距离防重箭其实也有些吃力,但是毕竟多了一层鳞甲卸去了很多势头,所以刘宗敏幸免于难,这个场景着实惊到了包围他的人马,这些八旗铁骑纷纷把刘宗敏惊为天人,一时间竟然不太敢冲到他的身边,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厉害法术,再取了自己的小命。趁着对手犹豫的当口,刘宗敏终于再一次冲破了对方的包围圈,而且这一次阿济格跟吴三桂手里再也没有预备队了。 刘宗敏振臂一呼,所有逃出生天的人跟着他往回就跑,阿济格在山头上急得跳脚大骂起来:“你们这些猪,还不给我追,杀不了刘宗敏,我就杀了你们!” 武关道上,刘宗敏带着不到500名伤痕累累的骑兵如丧家之犬一样奔跑着,身后是两万多名潮水一般的追兵,对于大部队来说,战场到武关可以说近在咫尺,刘宗敏来的时候花了不到两刻钟,逃跑的路上人人都死命打马,竟然只用了一刻半的时间,很多马都累得直吐白沫,不过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马的性命了,一旦停下来就死定了。敌人就在自己身后紧紧咬着,回头看去,对方的面目表情都很清楚。不过好在路不太远,跑了一会,就已经看到武关城了,此时,催动人马疾行的阿济格很吴三桂也都看到了武关,此时的武关城门大开,城上竟然一个兵都没有。 阿济格大喜过望,他大声激励着自己的士卒:“武关的人都已经吓跑了,此时已经是一座空城,冲上去夺下武关,生擒刘宗敏,我有重赏!”满清铁骑闻言,都来了精神,纷纷抽打着自己的坐骑,嗷嗷叫着,紧紧撵着刘宗敏的残兵扑向武关。 很快刘宗敏连同所部的残兵冲进了武关城门,而追兵也到了城门外百步开外,到了这个时候城头依然毫无动静,这让阿济格最后一丝悬着的心放下了,他一催坐骑冲到了队伍的前面,大声叫喊道:“随我冲进去!”随后带着众人就跑进了武关城。 吴三桂这个时候离阿济格尚有两百多步的距离,他看到阿济格的身影没入了武关城门,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担忧,不过随着一千多亲随的鱼贯而入,城上依然没有动静,他这才放心下来,就在他即将接近城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城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火铳声,吴三桂心里猛然一沉,暗叫一声不好,多年来的军旅生涯告诉他,此时城内可能有埋伏,不应该再往里冲了,但是现在阿济格已经进去了,如果不救他,对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十有八九也活不了,他的命运已经跟大清的战车牢牢绑在一起了,救阿济格就是救他自己。他暗自盘算了一下,这次刘宗敏中了伏兵,从情势上看,绝对不是故意诈败引我们上当的,如果是那样,他绝对不会投进那么多赌注,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这说明刘宗敏确实是上当了,那么他带出来的就应该是城中的主力,5000铁甲军几乎全灭,那城里纵然有埋伏,又能有多少可用之兵?别是想唱空城计诈我吧。 想到这吴三桂不由反忧为喜:就算你们有诸葛亮,可我却不是司马懿,我手里有几万大军,现在城门已经洞开,我就算撑也要把你们撑死,到时候我救人夺城两不误,岂不美哉?吴三桂举起手中的宝剑对着城外尚未进城的士卒们高喊道:“弟兄们,王爷被困在城里了,我们速速冲进去夺城救王爷!” 吴三桂这句话对汉军跟蒙八旗影响还算小,但是却激起了厢白旗人马旺盛的战斗欲,因为他们的性命荣辱是跟自家的主子牢牢绑在一起的,如果主子在战场上遭遇不测,自己也就完了,所以自他们看来,阿济格的命就是自己的命,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自己死了,主子还可以照顾自己的家眷儿女,主子死了,自己的家眷儿女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上万人都拼死往城里冲,他们都以为冲进城区就能救出阿济格,同时撑死城里的守军,但其实这条已经很难达成了,至少后一点是如此的,因为高一功在这一个月里,已经对武关城进行了改造,其核心就是在武关城面向关中方向城墙内侧又修了一个瓮城,由于工期紧张,这个瓮城修得很粗糙,而且规模也比较有限,说白了就是在城墙以内十丈远的地方又修了一座夯土的城墙,由于武关城两侧都是山壁,两道城墙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瓮城,瓮城内外城墙长度一致,内城高只有一丈多,上宽六,仅能容四人并行,瓮城内部宽十丈,长百丈,可以容纳上万步兵或者挤下3000骑兵,阿济格带着1000骑兵冲进去的时候,还算松快,但当他看到城内有瓮城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了,正要勒马回头,只见矮墙上站起了上千甲士,当众是300名火铳手,两侧都是弓箭手,与此同时自己背后的城墙内侧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阿济格脑子嗡了一声,正要大喊撤退,城上的火铳就响了起来,在这么窄的城墙上无法完成三段击,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了,因为火铳手横向排开,不会出现多人打一个的现象,三百声火铳的声音盖住了一切人马的噪音,同时而来的,还有上千名弓箭手撒放弓弦的声音,这么短的距离,所有弓箭手用的都是重箭直射,当真是挡者披靡,瞬间城里的1000多骑兵就倒下了差不多一半人,要说阿济格是很招人眼的,不少火铳跟弓箭手都瞄准了他,但是阿济格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知道主子阵亡的后果是自己无法承受的,与其主子死,还不如替他去死,很多亲兵都围上来把阿济格护住了,他们就跟人肉盾牌一样承受了所有指向阿济格的火力,死伤尤其惨重。阿济格大声喊着撤退,这火铳威力很大,如果不在对方填充的功夫冲出去,再来一轮齐射的话,自己所剩不多的亲兵想要再护住自己可就难了,对于纷纷射来的弓箭,亲兵们撑起了一个盾牌组成的盖子,一时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就在自己转身要逃的时候,城门却被狂拥进来的自家人马堵住了,外面的人多,也不需要拨转马头,冲进来的速度很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有几百骑兵冲进了瓮城,而且更多的人还在往里挤,这就好像水流一样,往外去的水流无论从质量还是流速都不如涌进来的,很快瓮城里就显得拥挤了,城上的弓箭手持续而快速地放着箭,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拥挤的场景,被射的人躲都没法躲,每一秒钟都有惨叫着中箭落马的人,而一旦落马,很快就没了声音,马蹄太多太密了,掉下去,就是一个死! 第五十七章伸手不打笑脸人 城里惨,城外也不好过,上万人在城墙外堵出了里许之远,人头密密麻麻,城上的虎蹲炮肆意地抛射着死亡的种子,面向外侧城墙,上千名弓箭手也输出得自由自在,前墙边的弓箭手就直射,第二排的就抛射,忙得不亦乐乎。此时不论是城外的吴三桂还是城里的阿济格都急得如同滚油煎肠一般,己方的人马出于极高的密度,一时间又没办法对进攻者做出反击,每一次眨眼,都有很多人死去,关键是,这些都是自己的主力,阿济格想冲出去,吴三桂却催动人马往里拥,就在这个时候,瓮城城头上的火铳再次响起,阿济格猛然间就觉得天亮了,原来替自己遮盖箭雨的亲兵大半都不见了,太阳直射到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自己就暴露在了箭雨之中,成了众矢之的。 好在阿济格身份尊荣,自然护甲也是最厚最好的,两层重甲虽然无法阻挡近距离重箭的直射,可也能卸掉大部分的力量,射到阿济格身上的箭大都只能深入寸许,一时间倒也伤不到他的内脏,不过疼得阿济格连连怒吼,他眼都红了,一指城门方向怒吼道:“给我杀出去,不论谁阻挡都格杀勿论。” 在斩杀了几十个自己的精锐马甲后,阿济格终于挤到了城门口,并且看到了吴三桂,他只说了一句:“快撤。”背后再次中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感觉就跟被锤子砸中了一样,险些背过气去,生生就把后面的话给砸回去了,看到阿济格的吴三桂显然是吓了一跳,一盏茶以前还好好的阿济格,现在被射得跟刺猬一样,吴三桂瞬时间就明白过来了,城里的埋伏要远比自己想的更凶险,他马上对身后涌过来进城的兵马喊道:“撤,快撤!”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带头跑了,直到此时,城内外对立的人流方向问题,才算从根本上得到了解决,阿济格眼前的人都开始调转马头往回跑,这让阿济格长舒了一口气,他继续纵马向前,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入了城门洞里,就在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出鬼门关的时候,身后瓮城上的火铳第三次响了起来,阿济格只觉得自己抓着缰绳的左手突然就没了感觉,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臂已经从中间被打折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出现在那里,骨头的碎渣都已经翻出来了,紧接着,一股剧痛袭过全身,阿济格险些栽落马下,他紧咬牙关,边催马边用自己的战袍裹住了伤臂,落荒逃去,城外,火炮依然在欢送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人都被杀得冷汗直流,这其中有些人是吓得,有些人则是疼的,眼看就要逃离火炮的射程了,阿济格跟吴三桂终于碰头了,吴三桂看到阿济格的惨状,不由吓得脸都白了,正要上前安慰一番,却听城内一声炮响,黑压压的骑兵追了出来,领头的正是高一功,刘宗敏一共带来了一万骑兵,除了自己折损的,还有5000完好无损,刘宗敏带着这5000精兵冲了出来,这些都是生力军,从头至尾,高一功都没有把他们投入战斗,而是让他们静静地等在瓮城后面,这是他翻盘最后的赌注,高一功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一旦开始追杀,不到太阳落山绝不能停下来。 阿济格杀出武关的时候天色刚近午时,从这一刻起一直到酉时末,整整四个时辰,他的大军都在失魂落魄的逃窜中,而身后不过是5000人马而已,阿济格直到逃回了蓝田关,才算停住了脚,从这里到武关他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退回来却仅仅用了大半天的功夫,这一路他都是靠着坚强的逃生意志支撑下来的,进城的那一刻,他再也撑不住了,从马背上软软地滑落了下来,早有眼疾手快的人一把扶住了他。 阿济格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才苏醒过来,他睁眼后就要挣扎着爬起来,但正要使劲却又仰面倒下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的上半部分已经没了,所以一撑之下力道使空了又倒了下去,他心里一凉,大声嚎叫起来:“我的胳膊呢,我的胳膊呢,谁看见了,再不说我就杀了你们!”一旁伺候的包衣奴才吓得慌忙跪下,纷纷磕头不止,身上战抖不已,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喊着主子饶命,阿济格的话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危言耸听,作为和硕亲王跟主子,要他们死只是一句话的事儿,阿济格依旧恼怒不已,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去寻自己的佩剑。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对阿济格道:“还请王爷好生休息,切勿动怒。” 阿济格一看,进来的正是吴三桂,他突然神情一滞,坐倒在床上,良久不语。吴三桂挥了挥手让那些跪在地上的奴才们退了出去,又等了一会,看阿济格神情缓得差不多了才道:“王爷,您这次大难不死,下官着实为您高兴。” 阿济格脸色木然地说道:“我都已经成了废人了,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你来告诉我,我的胳膊呢?” “昨日王爷左臂受创过重,又一路颠簸,回到城里的时候,左臂创口已然很大了,仅仅就连着一小块皮肉了,如不当机立断,溃烂之后,就会伤及您的生命。” 阿济格闻言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恨恨道:“我成了一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吴三桂道:“王爷怎可如此,王爷虽失去半条臂膀,但是依然贵为和硕亲王,依然可以驰骋疆场,怎可因不能持剑杀人而懊恼颓废,那与匹夫何异,昔战国孙斌,虽失双髌,但却执掌十万齐军击庞涓于马陵,拜为军师;后汉夏侯渊,虽眇一目,但却建功西北,封侯拜帅,此二人皆不如王爷尊贵,尚且如此,何况王爷呢?” 阿济格听了吴三桂的话,心情好了一些,他点点头道:“平西王金玉良言,本王受教了。”顿了一下,他继续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王爷受创甚重,已然昏睡了一日一夜,不过全赖那还魂散奇效,现下已然无大碍了。” “战报出来了么,给我说说吧。” 吴三桂神色一暗,道:“战报尚在统计之中,王爷先好生休息,我问清楚了再向您回报。” “平西王不必遮掩了,我此时已无大碍,你还是说吧。” 吴三桂点点头道:“前日一天的鏖战,我军共计损失人马五万余人 ,其中杂兵两万四千,汉军旗一万五千,蒙军旗六千,关宁军跟满八旗各五千,另外火炮尽数被夺,马匹损失两万,粮草约三万石。” 阿济格听完两眼黯然无光,怔怔地看着屋顶,良久才道:“烦你写份奏报给摄政王,请他增派粮草火炮器械,否则这苦战得来的关中可能就保不住了。” 阿济格哀叹的时候,其实刘宗敏跟高一功也不是很好受,虽然他们是胜利的一方,但是这场仗赢得很惨,他们虽然杀敌超过万人,俘获降卒也有三万多,未受伤的马匹一万多,火炮上百门,粮草够守军吃上三个月的,但是这场仗总共损失了三千多老营的精兵,还有两千多本来已经成了俘虏,但是在高一功的反击中失而复得,不过个个都负了伤,这个损失是短时间无法弥补的,再加上前期为了迟滞尚可喜的炮营,还额外损失了超过三万人,这还不算两万多伤兵,这让两个人不由笑中含泪。但客观地讲,这是清军入关以来,李自成最大的一场胜利,而且是决定性的胜利,此战之后,连败的颓势将一扫而光,大顺反击战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西安也在向他们招手。 四月初,身处汉阳大帐的刘刈正在观看来自武昌的战报抄送,他不由得心情大好,高一功的战果将转移满清的注意力,同时也将彻底缓解大顺对江南的虎视眈眈,一天后他迎来了李自成的使者李过。 李过一进门就显得异常的热情,这与一个多月前目中无人的嘴脸判若两人,刘刈虚与委蛇地寒暄了两句,李过就拉开了话匣子:“刘将军,我今日来特受万岁的重托,特将大捷的喜报带与将军,你我两家乃是挚诚盟友,我家万岁希望能与将军同喜同贺。” 刘刈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暗道:放屁放屁,你若是来贺喜的为什么不去武昌找左梦龄,却跑到我这里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不知刘将军听说了没有,我军虽然此次大捷,但是伤亡亦是惨重,而且其中多是陛下的老营旧部,幸赖将军的神药还魂散,受伤的人中,甚少有人因热症而死,将军这药确实是神奇无比。” 刘刈这才明白对方的来意,看来是上次买少了,现下不够用,看来又是送买卖的,他笑道:“是吗?我记得上次李将军不是还说,我八成是个江湖郎中,到闯王那里去骗钱的么?” 李过心中恼怒,脸上一红继续说道:“当时我跟李将军并不相熟,因此,因此才出言冒犯。” “哦,这么说将军现在跟我已经熟识了?” 李过脸上更是尴尬,心道:看来这家伙是来报复我的。不过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只好压下一口气,讪笑道:“在下是一介武夫,才疏学浅,还请将军海涵,我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说着作了一个揖。 刘刈这才露出笑脸:“李将军这是作甚,难道我刘刈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家子气么?” 李过心道:难道不是么? 刘刈继续说道:“在下的还魂散,确实好用么?” “当真是罕有的神药!” 刘刈点点头笑道:“没有辜负闯王的厚望就好。” “闯王对将军称赞不已,只是这药有些不够,伤兵实在是太多了,所以……” “所以你还想再买些是么?我上次就跟你们说过,这东西要多备一些,谁知你们非不多买,只买了500瓶而已,想来是担心上当受骗啊。” 李过知道刘刈这话是暗指上次自己出言阻挠,不让李自成多买的事儿,脸上甚是无光“刘将军说笑了,我家闯王派我来是希望刘将军在卖些还魂散给我们。” “你们需要多少?” “最少五万瓶。” 刘刈皱眉道:“我上次就跟你们说过,这药制成不易,其他人都是先下定钱,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拿货,你现在突然要这么多我哪里给你找去?” 李过急道:“我营中两万多人生死一线之间,他们出生入死,难道不是为湖广遮蔽满人的兵锋?你我两家既为盟友,自当优先相待,其他人买来不过是为了囤积,以为后来获利所用,而我们则是为了救命,还请将军垂怜。” 刘刈点点头:“李将军说得入情入理,我确实深受感动,不过,你营中伤者不过两万人,想来重伤的也不会过半,最多两万多瓶也就够了,要这么多作甚?” 刘刈的话戳中了李过跟李自成叔侄的小九九,对于还魂散这么贵的药,他们才舍不得胡乱使用呢,但是对于老营的兄弟,那还是必须要救的,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钱可以衡量的,这次受伤的人马里,老营兵就占了两千多,按说再买个两千瓶也就够了,但是李自成有更深的考量,这药的效果太好了,如不一次囤足难免日后受制于人,手里拿的越多,日后如要对抗刘刈也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因此,这好东西必须玩命囤! 李过眼珠一转道:“刘将军说的是,不过眼下我家陛下正在调集大军,准备向盘踞在关中的阿济格十几万人马发起总攻,这一仗下来,不知还要有多少死伤,到时候现买怕是来不及了,为了少伤人命也为了湖广的安危,还请刘将军施以援手啊。” 刘刈点点头,他已经猜到对方心里的想法了,他沉吟了一下道:“李将军这可真是为难我了,我若给你,其他人知道了,必然不答应,我若不给你,却又伤了两家的和气,这可如何是好呢?” 李过一听就知道有门,他蓦然跪倒道:“刘将军,还请以大局为重,以你我两家的情义为重,救救我那些弟兄们吧。”说着就要挤眼泪。 戏做到这个份上,刘刈要是再不下台阶那就太不给面子了,他上前一把拉起了李过笑道:“李将军这是干什么,真是折煞我了,我尽量帮你筹集便是,你且起来说话。” 李过心中一喜,脸上却依然忧心忡忡道:“将军若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先起来。” 李过这才起身重新做好,刘刈沉吟了一下道:“我先下手里确实有一些该发给别家的存货,不过也仅有八千瓶左右,不如我先给你吧。” 李过闻言一喜一忧:喜的是,自己这几千老营伤兵的命是保住了,忧的是剩下的富余量也不是很大。他看着刘刈问道:“区区八千,似乎不是很够,不能再多了么?” “不能再多了,你再要我也没有了,不过你可以下定金要将来的货,但是我这药难以多做,你要走了八千瓶,我就要先补上这个亏空,今后的订期怕是三个月就不够了,至少要五个月!” 李过咬咬牙道:“好,那我就定下五万瓶好了,钱我都带来了。” 刘刈道:“那没问题。”他心里想:只要拖上五个月,我保你再也别想正视湖广,莫说五万瓶,十万瓶我都没意见! 李过道:“但不知价钱还能不能再便宜些,订金我要付多少。” “一百两一瓶,那是不能再少的了,订金三成。”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不过,你我两家关系非比寻常,眼下这八千瓶我可以不要你们的银子,可以已物易物。” “但不知我大顺能给将军些什么?” “我听说这次大捷,贵军得了一万多马匹,我想要三千匹如何?” 李过心里一翻个:好啊,这是想来抢马了,这可都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你?有心想拒绝,但是一想伤兵的命,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犹豫再三还是道:“我军正在跟清军开战,将军也知道,清人以弓马见长,我军的马本来就不多,这要是再给了你们三千匹,怕是就很难跟清军对阵了。” 刘刈笑了笑道:“闯王在没有得到这一万多匹马以前,那岂不是优势更弱,这武关人马都远少于阿济格,凭的什么可以取胜?无非就是盔甲跟火铳,如果没了这两样东西,你觉得有再多的马又有什么用呢?” 刘刈这话已经是在**裸地威胁了,李过怎能听不出来,他心里一翻个,要是得罪了眼前这位,别说老营弟兄们的命,怕是大顺刚刚有了那么一点起色也要被生生掐灭了,他咬了咬牙道:“就依将军,不过可不可以有一千的挽马?” 刘刈笑了:“这个可以商量,但是所有马都不能有伤有病,牙口不能超过十岁,而且一半要是母的。” 李过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将军的第二样东西要什么?” 第五十八章算计多铎 当刘刈说出他想要的第二样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刘刈要的这样东西,他们想破脑袋也是意料不到的,这样东西就是“碱面”,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刷碗做皮子用的东西,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战略物资,可偏偏刘刈说的就是“碱面”,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味来,刘刈继续说道:“目前你们掌控着南阳,治下的桐柏县有碱湖,我要碱面也不算难为你们,刚刚三千匹马,依照市价挽马15两银子一匹,战马30两银子一匹,总共是75000两银子,8000瓶还魂散是80万两银子,剩下725000两银子就用着碱面来抵账吧,市面上碱面是500文一石,总共是145万石,如何?” 李过心想,这南阳的碱面多得不可胜数,要是能换取这还魂散倒是笔不错的生意,但他心眼一转问道:“将军要这么多碱面做什么,就算湖广人顿顿吃馒头,十辈子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刘刈当然不会对他说这东西是发展工业最重要的基础原料,我湖广几乎不产这东西,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做这还魂散会耗用大量的碱面,你们想要更多的还魂散,我就得有更多的碱面,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候交不出来,你可别怨我。” 李过虽不是很信刘刈的话,但也不好深问,他想了一下道:“这碱面多产于桐柏,采集倒是不难,只是此地距武昌六百多里,中间隔着大别山,路途难行,就算我采得出来一时也运不过来啊。” 刘刈知他说的是实情,想了想道:“你不必运到武昌府,只需运到襄阳即可,桐柏据襄阳不过二百多里,一路坦途,到襄阳后我会派船沿汉水而上,到哪里接货,如何?” “145万石可不是个小数,从开采到运至襄阳怕也一时难以做到。” “你放心,这8000瓶还魂散你今天就可以拿走,至于这马跟碱面迟些送来也没关系,你大顺军中有民夫数十万,大车总有万余,想来置办些许碱面也不是问题,今后我每月一日,会派船到襄阳接货,你每次给我五十万石即可,三个月结清,此时万万不可轻忽,如耽误了日子,到时候后面那五万瓶还魂散我可不一定能按时交出来。至于马,你一个月内送到襄阳即可,这东西自己跑很方便,就不用坐船了吧。” 午后,李过带着八千瓶还魂散走了,他留下了一百五十万两的现银作为五个月后那五万瓶还魂散的定金,至于五万瓶还魂散,也不过就是50公斤的青霉素,刘刈现在储存的原料就有三百多公斤,这还不算已经包装好的20万瓶! 三月里,汉阳一共集中了三千多有木匠手艺的匠人,配合多一倍的杂工,造出了五千多辆人力的两轮板车,再加上从郑家借来的六百多条货船,运输压力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到了本月初,仅仅对汉阳的输入运力已经突破了一万吨每天,现下除了保证发电厂能够满负荷运转以外,焦化厂、炼铁厂的生产饱和度已经上升到了四成,炼钢厂也有两成的开工率,但是水泥厂还是连两成都不到,当然,现在汉阳内的基建速度还是有保证的,但是出了这个圈就暂时不能想了,上个月封顶的水泥类厂房类建筑超过四千平方米,砖混结构的民房超过了一万个平方,这已经是奇迹般的速度了,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五万多人住在帐篷里,或者在露天工作,夏天还好办,到了冬天可就遭罪了,刘刈必须在秋天结束以前让所有人都有房住,都能在屋檐下劳作,这就意味着至少还有120万个平方的房子要造,而且照目前的速度看,到那时汉阳的工人总需求量会在上升至少三成,这就是额外会多出来三万多人,照这样看以后每个月的建筑速度都必须提升翻倍才有机会完成。这就出现了一个悖论,要干更多的活,就需要更多的人,而更多的人就带来了更多的住房需求,活就会越来越干不完!刘刈曾经做过计划,在工业1.0版本没有初步成型之前,不进行扩张战争,在1.0全部完成之前,不进行灭国之战,这样看来今年年内自己能不能出门都已经是问题了,至于工业1.0能够完成,汉阳至少需要25万人上下,明年年中之前能干出来就不错!想到这刘刈突然感觉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自己到汉阳忙上几个月就会有眉目,至少会越来越轻松,现在看来,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还说得过去的消息,过去的一个月,机加工局又增加了两条用于火铳的生产线,共计生产了甲型火铳800只,不过这还不够给郑家跟李自成的,本月起,火铳产量会提升到1400只左右,刘刈准备再扩三条,争取5月的产量可以翻倍,反正大多数机床设备是通用的,就算以后不造火铳也可以造别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技术工人的不足,刘刈一方面加大了对教育局的投入,现在不但在汉阳,在武昌也办起了技术学校,凡是来参加培训的人,每天管三餐不说,考试成绩好的还有奖金,三个月培训后能够及格的人,直接发往汉阳,每月可以有二两银子可拿,这吸引了很多人来报名,汉阳待遇好早已经成为妇孺皆知的事儿,但是技术学校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参加学习的人年龄必须在15-40岁之间,必须识字。即便这样,武昌的第一期也招到了1500名学员,害得师资力量都不足了,好在汉阳的洋人储备已经到了700人,这个数字短期还是很够用的,于是又加派了几十人过去。 武昌府周围几乎没有铬、镍、锰矿的资源,这让刘刈锰钢无法进入规模化生产,铬镍还好,含量不是很多,即便远一点开采,也能勉强应付,但是锰这东西加少了不但不能提升钢材的性质,还有副作用,只有加到13%以上的高锰钢才有用,所以一旦要生产锰钢,对锰的需求量就会极大,这让刘刈的很多计划都无法展开,只能在这个时代跟其他人拼普通钢铁。 刘刈现在不但要关心建筑、生产扩张的问题,还要关心民生问题,但是这一切还都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因为上半年,自己还有最后一个重大的战略问题要解决,就是改变多铎进攻江南的战略意图,而让他转向去打李自成,这样才能通过支持李自成,扶植代理人战争,使江南得到安全的发展期。多铎现在兵锋已至淮安,二十天以后就会到达扬州城下,一旦扬州失守,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渡江灭弘光政权,历史上多铎从打下扬州到攻进南京,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旦自己让多铎渡过长江,那计划就算泡汤了,他必须让多铎止步于长江,而且要让这一切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还让他把怒火要撒在李自成身上,这是他这个月最重要的事情。为此他特意留下了200只甲型火铳,要左福左贵选出两百个身手最好的兄弟,***击操练,他放出话来,浪费多少子弹都不在乎,但是要每个参训者可以做到80步胸环靶十发内最多只有一次脱靶。 扬州的四月正是最美的时候,今天依旧如此,柳丝抽芽,春花烂漫,让人们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即将到来,北国纷纷沦陷之后,大部分有钱人都逃到了扬州落脚,这里是漕运最重要的节点,只要你想继续求富贵,那么这是江北的最后一块乐土,再往南,就进入了江南人的世界了,北方的富豪一时难以插足,习惯上也很难接受,所以他们大多不选择过江,对于扬州的城防,他们也是有信心的,朝廷跟地方**一再向他们保证,扬州城固若金汤,史阁部统领江北四镇百万雄师拱卫着这座千古繁华地,这里生活的人,依旧富裕奢侈,全然忘了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动荡。 可就在最近,城里突然出现了很多流言,说多铎就要打到城下了,不出一个月,扬州就将沦陷,城里的人都要遭到屠戮,一时间人心惶惶,官方马上出来说这都是谣言,谁在乱讲将治以重罪,老百姓很胆小,自然不敢多说了,一时间扬州城好像又安静下来了,但紧接着大家就发现,这扬州首富王之桢开始忙不迭地收拾家当往南京搬,王之桢世代豪富,门面极多,他好像都不想要了,只是转移货物跟细软,他家的大车每天都要出城百辆之多,花了整整7天才算运完,王之桢的跑路让人们再次坐不住了,很多人也开始跟着跑,但更多人选择了留下,因为官府的舆论宣传还是很强大的。 王之桢其实也不想走,但是他收到了刘刈跟左梦龄联合署名的来信,告诫他千万不可留恋扬州,那里是绝对守不住的,毕竟王之桢给自己送了不少钱,刘刈还是要对他负责的,而且他也希望扬州的人跑出来越多越好。那些流言也都是左梦龄派人散发出去的,不过史可法是绝不能接受扬州百姓大量流失的,作为一个死硬的好战派,扬州的人口就是守城的后援保障,只要清军围城,再告诉城里人城破谁都活不了,那就会转化出无穷的战斗力,所以他用督师的身份强硬地压制住了舆论导向,他也找王之桢谈过,希望他不要带头跑路,不过王之桢并不鸟他,该跑还跑。 四月八日,郑森再次来到汉阳,他这次是专程来致谢的,感谢刘刈出手相助,使他郑家起死回生,不但保住了福建老家,打断了荷兰人在马六甲以东地区的脊梁,重新得到了台湾,另外还俘虏了三十艘战舰,这里面三桅船就有五条,各类火炮一千余门,三个总督全给抓到了,5000名俘虏也成了人质,自己这下算是赚翻了,这样的恩情,他不能不亲自上门来道谢。 刘刈在港口亲自来迎接郑森,寒暄两句以后,刘刈指着郑森身后江面上的二十艘货船道“你这是要来运什么货物,我可没准备呦。” 郑森笑道:“这些船是在此次海战中俘获的荷兰商船,我挑了些大的送给先生,全都是两千料以上的,其中有几艘三千料的,全都可以在海上航行。” 刘刈笑道:“这礼可有点重啊。” 郑森道:“这次大胜,全赖先生之力,所获也甚丰,区区几十条船,算不得什么。”郑森知道这次的获利是瞒不住刘刈的,自己身边都是对方的人,那些教官还要在自己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呢,后面勒索所得也都保不住密,所以也就都敞开了说了。 刘刈点点头:“我确实很需要货船,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来了我很高兴,咱们到帐内说话去吧。” 喝了一盏茶之后,刘刈道:“此次海战之后,公子对未来家业的扩展可有什么打算么?” 郑森闻言放下茶盏正色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还请先生为我指点明路。” 刘刈点点头:“公子现在有了台湾,可还惧怕满清么?” “那满清虽长于骑射,但水师却不是我郑家对手,此次有从荷兰人手里夺下了巨舰数艘,万里海疆之内,我郑家都不会在有对手了,清兵进犯福建,我未必是其对手,但是想拿下台湾,那却势必登天!” “既然公子不怕了,可否助大明守住江南半壁?” “先生所言,学生自当遵从。” “那就麻烦你了,本月二十四日,扬州必然失陷于清兵之手,当日,江北水师会尽数降敌,你可于二十六日前,带领郑家舰队于瓜州将其逼降,江北水师不算强悍,但是好歹有300多条大船,小船无算用来运货也是不错的。”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您放心,这等名利双收的事儿,要是不做,别说对不起您,连老天爷都对不起。” 刘刈闻言哈哈大笑,继续道:“与荷兰海战之后,我想这东海到南洋,数万里海疆,在无人是你对手了,生意可直通马六甲,前途无量,但是你郑家毕竟是无根之草,所以当务之急是经营台湾,这台湾物产丰富,气候很适宜农耕,目前只在南部建有城池,但北部却有更大的空间尚未开发,如果好好经营,台湾足可养三四百万人。有此基业,谁还敢欺负你?”刘刈说到这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台湾发展也有自己的难处。” 郑森赶忙道:“愿听先生教诲。” “台湾地方虽大,但自古孤悬海外,少有往来,这就使本岛人口甚少,土人不过数十万而已,而且身处大山之中,一时很难教化,所以要想发展台湾,就要从他处迁移民众。” “先生所言甚是,但不知可从哪里迁入?” “我想公子最想迁入人口之地就要数福建了吧。” 郑森默然点头。 “福建离台湾最近,气候也相仿,当然是最好的人口输出地,但我要说,公子最好不要打福建的主意。” 郑森愕然道:“这又是为何?” “说句诛心的话,郑氏得台湾乃是得一化外之地,想做分茅裂土的诸侯而已,但你的根目前还在大明,你过多地迁明人入台湾,怕是会得罪朝廷,另外,福建人安居乐业,迁入台湾还要白手起家,徒遭颠簸流离之苦,怕是百姓也有怨言,我早说过,清兵过不了长江,福建安若泰山,我也不希望大明的子民受罪。因此迁居之事,还请公子三思而行。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对于那些资源去台湾或者没有生计的穷苦人,该迁就迁,这也算是福祉。” 郑森点头道:“先生所言,郑森自当听从,不过发展台湾所需的人口,要从哪里来呢?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南边不行,可以去北面嘛。” “北面?” 刘刈点点头:“而今满清依然夺取中原,长江以北都将成为其疆域,异族入侵,民有倒悬之苦,公子如肯施以援手,带他们到世外桃源,不但他们会感念你的恩德,也不会心生离去之意岂不是好?这是其一,其二,满人是我不共戴天之敌,你此举既可以救同胞于危难,又可以削弱敌人的力量,还能得到朝廷的青睐,这正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啊。” 郑森想了想道:“先生是要我公开与满清为敌?” “怎么,怕了?” 郑森闻言一震,道:“有先生在,我郑家何惧之有!” 刘刈道:“公子谨记,不论什么时候,一定要先分清敌友,不要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短视之举。” 郑森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到这,他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摞银票道:“差点忘了,这是此次缴获荷兰人的钱款,共计四十万两,我特地给先生带来了。” 刘刈并不去接,笑道:“公子这次抓了这么多俘虏,怕是要狠狠敲荷兰人一笔吧。” 郑森心里一紧,暗道:难不成他嫌我给的少?他一咬牙道:“待荷兰人付款赎人之后,我另有心意。” 刘刈笑了:“公子的船我收了,这钱我就不要了,你要经营台湾,花费颇大,这钱是安我汉人生计的,公子好生留着,你要做的是拯救沦陷的百姓,延续我汉人血脉的大事,我不但不要你的钱,还会助你一臂之力,今后但凡有关于台湾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第五十九章截胡 郑森闻言颇为感动,他对刘刈的认识也在发生着改变,对方从一开始的唯利是图者,变成了一个有宏图大志的人,看来以前自己是看走眼了,此人确实有王者之风,他站起身做了个揖,真诚地道:“先生高义,郑森佩服之至。” 刘刈赶忙拉他坐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说完你的事儿,我还有事儿想烦你帮忙呢。” “先生请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刈忙道:“没那么难,没那么难,你现在已经控制了整个南洋的商路,这吕宋,大越都盛产稻米,可否收购一些给我,所值银两,你可自由兑换我家的东西。” 郑森道:“我当何事,此事对我易如反掌,这南洋稻米甚多,收来不过是一两银子一石,加上运费最多也就一两一钱,我就按这个价给先生折算如何?” 刘刈点头道:“现下即便想湖广这类稻米之乡,丰年也要二两银子一石,公子这个价实在是太低了。” 郑森道:“先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但不知需要多少?” “每月三十万石!” 郑森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先生要这么多稻米作甚?” “平抑粮价,天下连年饥荒,粮贩养成了屯粮慢售的习惯,即便我湖广不缺粮,按万历年间,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一石,现下二两都是好的,动辄就会四两五两,这些粮贩勾结官府哄抬粮价从中渔利,我既镇守湖广,就不能见百姓被人巧取豪夺,我虽力量有限,但至少我要保证湖广境内,人人都不因买粮而拮据。” 郑森道:“这么做不就跟撒银子一样么?” “我知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利字当头的人,但是我谋的不是私利,而是要用之于民的。” 郑森点点头:眼前这个人怕谋的是天下的人心啊,不过天下有这等人做主,确实也是万民之福。想到这郑森朗然道:“以前我是把先生看小了,随着跟先生交往越久,就越能了解先生济世为民的大愿,先生帮了我郑家,我郑氏亦有匡扶正义之心,一个月三十万石虽然不易,但我向先生保证,翻遍南洋,也要给您找来!” 刘刈起身给郑森做了个揖,道:“湖广万民感念公子的恩德。” 郑森连忙站起来还礼:“先生何必如此,折煞我了。” “我不是替自己,而是代万民谢你,一念之仁而救万民,不以无利而不为,公子当得起。” 郑森道:“我自当以先生为楷模。” 刘刈笑着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这还有点小事儿想麻烦公子。”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先生有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郑森道:“我想让公子帮我寻找一样东西,你且看看。” 郑森结果纸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棵树,树的叶子还单门画了一片大的,详细地标识了细节,他看了一会狐疑地问道:“这不是棵树么?” “不错,这确实是一种树,它主要生长在吕宋婆罗洲一代,这东西叫做橡胶树,你抓的那些俘虏里,很可能有人认识它。” 四月十九日,一只由五艘货船组成的船队悄悄地离开了汉阳港,这些船全都是两千料的大船,上面带着刘刈挑选出来的两百名士兵,他们都经过了火铳的集中射击训练,个个士气高昂,这些士兵选择的时候都要求会操帆、撑船,还要有好水性,对于在长江边上长的人来说,这些要求还真算不了什么,大刘刈坐在最大的一艘船上,这艘船有两间较大的板仓,其中一间是刘刈的,刘刈特别要求,自己的舱室没有命令不能随便进。这是一次秘密的行动,刘刈不想被任何一股其他的政治势力知道,甚至湖广集团内部,知道的人也很少,出发的这两百名士兵都是没有成婚的,早早就被隔离了起来,反复要求不许乱说乱讲,而且他们到底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直到上船前,也都是不知道的。 刘刈对这次行动已经蓄谋已久了,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最为处心积虑的一次军事行动,行动具有多重目的,首先就是不能让清军把扬州的财富都劫掠走,对于长江以北来说,扬州之富本来就可比京城,北京失陷后,富豪纷纷逃难至此,目前北方的大部分民间财产都集中在这里,如果拱手让给了清军,自己心里很不甘,虽然不能正面跟清军对抗,但也要尽可能减少他们的所得;其二,就是祸水西引,把清军损失后的一切怒火都转嫁到李自成身上,再加上自己早已安排下的郑森夺江北水军这步棋,只要成功,就等于是彻底断了多铎南侵的念头,只能转而向西,进攻大顺。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两个字:保密。这次军事行动的本质就是一次特种作战,以少量的士兵,深入敌境,以最小的冲突收货最大的成果,刘刈为此已经在电脑的地图上推演过很多次了,只要不出意外,他是有把握的,就算有意外,凭着他舱室里藏着的海量弹药还有枪械,也能安然脱困,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刘刈是不想跟多铎的主力正面硬刚大开杀戒的,不一定打的过不说,关键是会暴露自己的意图。 汉阳到扬州,水路1700里,顺风顺水两半日可到。但刘刈不能把这么多船停到扬州城外,那就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的目的地是扬州以西九十里外的青山镇,然后把船藏在江心沙洲的芦苇荡里,当然,他带的船都很大可能难以完全藏住身躯,不过这一代没有清军,倒也不用很担心。刘刈带着人转陆路继续向扬州进发,最终目标则是扬州城北四十里的大仪,刘刈之所以要这么绕路,就是为了要保密。 四月二十四日凌晨,刘刈带着左贵跟150人下了船,留下左福跟50人留在沙洲里守船,左福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但对于刘刈他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从青山到大仪,正常步行需要两天,刘刈的部下虽然很强壮,但是一天也很难走到,主要是他们身上都有较大的负重,他们每人身上背着一只火铳,一百五十发弹药还有一身鳞甲一顶铁盔,再加上水囊跟七天的干粮,总重超过了四十公斤,刘刈并不想把他们累垮,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紧迫,可以宽松一些,走快了容易暴露目标,还是放出哨探,小心翼翼为上。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一代几乎已经成了无人区,自从清军围扬州后,附近二百里内的百姓早就跑光了,眼下刘刈一路上都如入无人之境。 二十五日黄昏,一行人终于到了大仪,他们在官道旁的一片山坡后面安顿下来,所有人都被命令不得生火,夜里要保持安静,他们要在这里潜伏上几天。自从离开汉阳,这一路上,刘刈的有大把闲暇的时光,这在以前他是不敢想的,过去的这一段时光实在是太忙了,千头万绪的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而且在可见的将来,他似乎一时也看不见这种繁忙的尽头,不过眼下他是空闲的,就算是行军,他的头脑也可以空下来思考一些遗留的困惑:就比如说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在过去多半年忙忙碌碌的时光里,很多思考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但是他就是抓不住,他当然不相信这是鬼神所为,他更愿意从科学的角度去思考这个怪异的结果。他曾想过很多可能,譬如他也许根本就不在这个世上,这些都是他感知出来的幻觉,自己也许在任务中受到了以外的冲击或者伤害,一直没有醒过来,而他的脑子或者说他的潜意识正在编织一个美梦在等待他的苏醒。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再往下想,也许现在自己已经死了,人死之后意识是否还可以存在下去,这是未知的,从能量的角度来说,意识是一种整理信息的过程,所以必然需要消耗能量,否则就会跟热力学第二定律相违背,不过意识是不是存在人体以外的载体或者可不可以在能量宿主上迁移,这谁也不知道。也许人死之后就会沉浸在一个信息的海洋里,自由的荡漾,再也回不到客观的世界里去了。当然这些想法的前提就是自己所经历的和正在经历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一种错觉,但是如果说这一切确实是客观存在,那又该怎么解释呢?虫洞什么的,那都是骗小孩的把戏,在宏观宇宙里,地月系统里不可能存在黑洞的入口,而且即便有,也不可能出现时间悖论的现象,这一点他是坚信的,在宏观世界里,因果论一定是接近公理般的存在,那是一切的基石,这一点刘刈毫不怀疑。当然如果在量子尺度,这一点就不好说了,量子的涨落不依照因果律而定,到处都可能有时间悖论的黑洞随机出现,如果自己是一个量子,那这一切他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首先你要确定,量子是有生命的,一个量子的思维是不会有如此多数据量的! 刘刈几天的思考换了很多都额维度,可每一次都是无果而终,只是打开了另一个混沌未知的通道,这让他想起了科学界那句著名的威胁:千万不要到月球背面去!至于是谁说的这句话,已经无从查证了,但是只要谈及登月,这句话就会像幽灵一般出现,有人说他是美国人的阴谋论,恫吓其他国家不要参与登月竞赛,把登月的辉煌永远定格在阿波罗计划上,刘刈倒是觉得,以自己的遭遇来说,这句话显然不是一句空洞的威胁。 一百里外的扬州城内,多铎正在临时帅府内开着庆功宴,昨天,扬州城被自己攻破了,与其说是被攻破到还不如说是被吓破了,江北四镇大部倒戈投降,虽然史可法坚贞不屈,但是毕竟手里没兵,库里没量,眼看着清兵涌入城中,他长叹一声,难以回天。多铎下了十日不封刀的命令,扬州城顿时乱作一团,那些惨遭屠戮的人这才如梦方醒,自己被官方舆论欺骗了,自己竟然幼稚地相信了,代价就是自己全家的性命都没了。 只抢了一天,财物就已经堆积如山了,多铎收到的报告这里面光现银就将近两千万两,黄金一万锭,这些钱大半来自城里的几家票号,还有很多富户还没抢呢,照这么看,扬州城,估么能抢出四千万两应该八九不离十,扬州之富,当真是令人错愕。多铎已经能够感到,困扰大清的财政危机终于可以得到缓解了,这一年扩张得太快了,可惜路过的地方又都太穷,要么就是被自己洗劫过很多次,要么就是被流民洗劫过很多次,好不容易打下了北京,钱还都被李自成拿走了,人口越多,降卒越多,包袱就越大,你总不能都杀干净吧,那天下得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可现在领土人口都扩张了两三倍不止了,靠的还是一千抢夺积累下的家底儿,实在是入不敷出,要么阿济格怎么会对李自成穷追不舍呢,还不是为了钱!今天在扬州一天的收获,胜却前三十年的总和!当真是值得庆贺!这要是再趁势拿下南京这座古都,不知还能得多少钱财。想到这多铎不由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渡江,直取南京,这个问题其实在最近一直困扰着他。 半月前,他得到了来自北京多尔衮的来信,在信中他惊异地得知阿济格在武关下惨败的消息,要不是因为这是多尔衮的亲笔信,他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阿济格无论从能力还军队实力上都不在自己之下,占领关中后,两个人都认为李自成已经成了冢中枯骨,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可竟然阿济格让对方打了个惨败,而且还被打残废了,据说胳膊丢了一条不说,逃回蓝田关的时候,全身箭伤达三十余处,都跟孩子的小嘴一样,要不是有还魂散伺候着,怕是已经在阴间做鬼了。阿济格损失人马众多,火炮干脆都丢光了,更不可思议的是,阿济格的近二十万大军竟然是被不到两万人马击败的,这些人几乎全部身穿鳞甲,头戴铁盔,更重要的是,其中有几百名火铳手,甚是犀利。整个战况的描述在多铎看来,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般:上万件鳞甲,这李自成从哪里偷来的,他大顺有钱不假,但是这年头有钱不代表就能买来装备啊,再说火铳,对方不过几百杆火铳而已,阿济格手里几千杆总是有的,怎么会被压着打呢?多尔衮最后在信中安慰了多铎一番,说自己已经派人从北京送去了12门红夷大炮还有相关的炮子**,想来蓝田关如果谨守不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最后还是让自己见机行事。关键就在这句话,在多铎看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首先,阿济格暂时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往下就要准备抱头挨打了,最好的情况就是能把蓝田关守住;第二,多尔衮已经在暗示自己,虽然拥有进攻方向选择的自主权,但是最好先不要渡江了,而是去拉自己兄弟一把为上。 多尔衮的来信让多铎很犹豫,不过随着自己占据扬州,掠夺了大量的财富,他的思路逐渐清晰了,他想赚钱救人两不误,首先就是要加快自己的动作,在占领扬州后不做长时间修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长江直取南京,以他现在的经验来看,所谓百万雄师环顾的扬州得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南人已经吓破胆了,自己大军只要打到南京城下,破城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如果让他们缓过这口气来,没准南北割据就会生成,到时候反倒不好办了,所以总要先过长江拿下一个桥头堡,到那时自己再转身去打李自成,也为时不晚。好歹阿济格还有十数万大军,就算进攻无力,自保应该还不成问题吧。现在自己也很缺钱缺粮,江北四镇的反水使自己一下多了八十多万降卒,这就是八十多万张嘴啊,不多捞点,也养不活呀。 无论如何,扬州的劫掠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主意,心情也就开朗多了,不禁多喝了几杯,在酒席宴间,他不断勉励自己的部下加紧掠夺扬州的财富,八成财宝要交到北京,留下两成自用,另外,还要做好十日内渡江的准备。今晚自己腰要痛饮一番,明日且多睡一会,巳时让江北水师总兵觐见自己,他有要务安排。 这一晚,多铎睡得很好,扬州名妓甚多,多铎亲自选了两个给陪自己睡觉,这淮阳名妓,如要跟你欢好,首先要考你诗文,合格以后,还要拨弦唱曲儿以增娱心性,水到渠成之后,得享鱼水之欢才甚美妙,多铎自然是不懂这其中的调调,进了屋就很不能立时就把你剥成白羊,当真是牛嚼牡丹,煞尽了风景。 第二天一早,日上三竿,多铎才在美人的侍奉下起身穿衣,吃了几块点心,觉得甚是美味,暗想这扬州确实是人间福地,管不得有钱人都要跑到这里来。他边吃边嚼来到了临时帅府的正堂,这里原来就是史可法的督师衙门,到了正堂坐下,却见下面空荡荡的,他不由一愣转头问堂上的亲兵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王爷,已然巳时三刻了。” 多铎楞道:“我让北营的水师总兵巳时报道,难道令没有传到么?” “回王爷,昨晚就已经传到了。” 多铎闻言大怒:“这厮那我的军令当鸡毛不成,来人,去把他给我拎来!” 堂下亲兵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拿人,却见一个探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跪倒磕了个头急道:“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 多铎愣了一下,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今日一早,多艘战舰突袭了停泊在瓜州的江北水师大营,总兵谢国彪一炮未发就降了,眼下已经带着所有战船离开了瓜州,去向不明!” 多铎闻言大吃一惊道:“你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的船,有多少艘。” “启禀王爷,刚刚查清,来的是福建郑氏的战舰,约有七八艘的样子。” “水师大营有战舰三百余艘,怎能被七八艘战舰吓倒?” “王爷,据岸上守军所言,这些战舰都是4000料以上的大船,巨炮有上百门之多,江北水师的船小而且多为佛郎机小炮,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再加上早上江上有雾,敌船趁雾而来,水师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封死在码头上了。” 多铎只觉气血翻腾不已,他怒道:“这谢国彪无能怯战,看我不活剐了他!” 那传令兵跪着也不敢起来,心道:人都跑了你又能将他怎样? 多铎发了一阵子脾气,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南京很可能这次跟自己无缘了,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这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竟然被郑家给搅黄了,难不成自己只能西进去打李自成了?静下心来,多铎想了一下他意识到不论打谁,速度都是至关重要的决定性因素,自己的人马太多了,实在是拖不起啊。想到这,他颓然道:“传令诸将到府议事。” 第六十章伏击 刘刈跟一百多手下躺在山坡上晒着太阳,美滋滋地打着瞌睡,很久都没有这么悠闲地享受过时光了,士兵们不用训练,足吃足喝足睡,都觉得很惬意,眼下百里无鸡鸣万径人踪灭,通往扬州的官道上还有两三波哨探,可以说没什么暴露的可能,怀抱着火铳,士兵们都没什么心理压力,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这已经是他们来的第二天了,眼下仍然没有运输车队消息,左贵凑过来对刘刈说:“大人,你说多铎会不会选了运河运钱财,而不会走官道呢。” 刘刈笑道:“所以你不是多铎,这满人长于野战不长于水战,多铎一路行来,运河上的槽帮还没有来得及清剿,水贼也很多,如果派船运钱财,他一来担心沿途不安全,二来这水师都是降卒,也怕他们见财起意,反了水,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三来江北水师,这时候怕已经是给郑森连窝端了,就算多铎想走运河,怕也一时凑不出那么多船来了。所以他必排精兵从陆路护送,这才是他最能放心的法子。” 左贵点点头,顺便拍了个马匹:“大人一向算无遗策,谁能逃出大人的手心,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跟吃了秤砣一样踏实了”。 刘刈笑道:“你还真别这么说,你小子马屁拍得如此肉麻,我就没算计到。” 刘刈的话音刚落,周围就是一阵哄笑,笑过之后有个人道:“大人,您神通广大,为什么不带我们去救扬州城里的百姓呢,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满人杀人放火么?小的听说史阁部是个好官,您说他能躲过这一劫么?” 刘刈听到这话,楞了一下,一时间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憋了一会才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人力难以挽回,至于史阁部嘛,他这次应该是难逃厄运了,他也许是个好人好官,但是活着未必对我们有好处,我们如果去救他,且不说这逆天之举会不会有什么作用,即便我们成功了,那这笔钱也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咱们要想发这笔财,就不能让他活着。”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刘刈不知道要在这里埋伏多少天,他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到左近去打猎,他这次出来除了手枪就只带了一件长武器,就是自动步枪,小分队里,只有自己这把枪是可以消音的,所以要想打猎又不惊动敌人,自己责无旁贷,要说自从武昌之战后,刘刈由于比较忙,射击训练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进步也不能说没有,但是并不是很大,所以他也想临阵再磨磨枪,找找手感。这个时代即便是中原地区,中型的野生动物虽然不好找,但是小动物还是很多的,这些才是刘刈感兴趣的对象,他尝试着在远距离进行狙杀。 刘刈这两天训练的还算认真刻苦,总算是离开汉阳了,没有了繁忙的事务,自己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思考之余正好拿来训练,他往往一个小时都一动不动,也不装弹,只是静静地体会这种似有似无的压动扳机的感觉,在这个过程中他要配合呼吸,他早就想做这方面的训练了,可是在汉阳,实在是没有这个条件,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练练,他这次带了8个装满子弹的**,他自己穿的是碳纤甲,很轻,所以这部分负重他还能承受得起。另外还有1000多发整盒的子弹,分散在装一些士兵的行囊里,他船舱里还留了一些,他这次是来偷袭的,不会有高烈度的战斗,所以这些子弹已经绰绰有余了。刘刈花了整整一天,慢慢找到了一些感受,他这一天只击发了两发子弹,一次是300米外树上的一只松鼠,不过他失手了,这也很正常,毕竟猎物太小了,第二次是差不多距离上的一只喜鹊,他依然没打中,但是从瞄准镜里,他看到那喜鹊虽然飞走了,但是尾巴上的羽毛却落下了两片。 第二天刘刈早早起来,继续练习,射击这种运动是要有悟性的,刘刈早上起来后,突然感觉到对直线力有了新的感受,他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开始趴下来找感觉,他重复了几次击发动作后,对那种感觉熟悉了很多。他瞄上了一只似乎还在睡觉的麻雀,测距仪显示距离为200米,刘刈放松了全身,尤其是右手的手腕,他盯着瞄准镜里一动不动的麻雀,渐渐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他甚至忘了扳机的存在,从他想要射击,到枪噗的一声轻响,足足花了五秒的时间,一秒钟后,在瞄准镜里,他看到了只麻雀的羽毛如同焰火般绽开了,刘刈心里一阵狂喜,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种喜悦是一个射手严重的忌讳,他必须时时保持自己心如止水,不能有所波动,他再次安静下来,回忆着刚才射击时身体跟手上的感觉,又重复了两次,随后再次用瞄准镜套中了170米外一只松鼠,树林里这种松鼠还是很多的,它在树上时不时地会动一下,更多的时候是静止不动的,刘刈必须抓住它不动的那个间隙开枪,但是又不能刻意扣动扳机,这是一个更难的项目,刘刈一连三次都没完成击发,最后当他终于成功地把子弹射出去的时候,那松鼠应声掉下了树,刘刈悄悄跑过去把松鼠捡了回来,左贵跟几个士兵都凑上来看热闹,但见刘刈拿着的那只松鼠脑袋已经没了,身体还是完好的,左贵伸了伸舌头道:“我以为自己的火铳打的就算是够准的了,跟大人这一比,简直是没法看了,这真是神乎其技啊。” 刘刈笑笑没说话,他心里知道这一天多没白费,他对枪械的控制力又进了一步,但是这种感觉还需要熟悉,并且进一步缩短击发的时间,如能在一两秒的功夫完成,那就完美了。 晌午时分,哨探回来报告,说有扬州城里出来一支车队,约么有100多辆大车,正在往大仪而来,刘刈马上传令所有人隐蔽好,做好战斗准备,两刻钟以后,这个车队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刘刈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整个车队约有一里左右,都是骡车,大约有一个牛录的护卫,赶车也都带着刀,大约一百来人的样子。 左贵悄悄对刘刈说:“大人算得真是准,兄弟们都忍不住想杀下去了,大人准备传令吧。” 刘刈没有表态,他把手里的望远镜交给了左贵,示意他也看看。左贵端着望远镜端详了一会说道:“这些车好像都不怎么重啊,你看那这骡子拉起来也不怎么吃力,气都不喷。” 刘刈道:“你还算细心,我看那些护送兵卒应该不是满人,而是汉军旗的,他们身上大都是不夹甲叶的棉甲,这东西满八旗是不会用的。” 左贵道:“大人是说这车队有诈?” “有诈倒不至于,我估计是多铎不太放心这条财路,先派一队人拉点不值钱的东西趟趟路,这样即便有闪失也损失不大。” 左贵点点头:“大人真是高啊。” 刘刈斥道:“少拍马屁,传令下去,让大家松快松快,不要绷着了,让哨探继续侦查。” 车队走过以后,刘刈继续专心地练习射击,这种东西要的就是身体的记忆效应,所有小肌肉群都要习惯这种感受,并牢牢记住,才能做到枪人合一,这需要悟性,枪人人都会打,但能否成为一个狙击手,或者说成为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那就因人而异了,说白了,这跟智商的关系很大,刘刈似乎并不缺这东西,他能把很多玩意玩得很好,包括战斗机,说到这,他经常怀念驾驶战斗机的感觉,他很想打印一台战斗机,不过他也知道可能性很小,因为他光是搞定结构就很困难,因为数据库里没有战斗机的数据资料,搜集来所有原材料也很难,战斗机含盖的原材料很多也很复杂,小到各种稀土元素,大到高分子材料,刘刈想想都觉得无望,航空燃料也很难加工,打印更不可能,因为这东西都是混合物,电控部分的电路及其算法就更没法办,即便要打印一台螺旋桨飞机,也要搞定石油开采跟裂解才有可能,这个还很远,真的很远,至于更小的民用级无人侦察机,那难度只会更高不会变低,因为没有全球定位系统,这东西搞出来也没多大用。 刘刈花了半个时辰,又打了两只麻雀以后,哨探再次来报,说有一个更大的车队正在离开扬州,刘刈心想:多铎你这点小心眼也就只能玩到这了。他命令所有人再次进入伏击位置,果然,过了一会,视线的尽头一条长长的车龙就出现在那里,刘刈端起望远镜细细地端详着,车队很长,自己一时也看不到头,押车的兵卒穿得是一水的札甲,仅仅刘刈能看到的部分就差不多有两百来人,其中一半是马甲,一半是布甲。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当车队头部已经进入伏击阵地的时候,车队的尾部才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视线,刘刈粗略数了一下,一共有大车五百辆两左右,几乎全都是牛车,车上用苫布盖着,从车子行进的姿态来看,载重相当大,即便是壮牛拉着都很吃力,车队为了保成距离拉得不太长,两车并行前进,这条道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商旅,想怎么走就可以怎么走,即便如此,车队也拉出了两里地上下,赶车的人身上无甲,但是有刀,看样子应该是降卒一类,押车的一共有将近一千人,他们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盔甲,旗号也不相同,刘刈依据常识半段,这应该是两个牛录的士卒,车队前半部应该是一个满八旗的牛录,后半部分是汉八旗的,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前半部分的士卒盔甲明显优于后半部的,但是后半部分的几百人好歹也有全套的护甲,所以也应该是属于八旗体系,这么看来带队的就应该是前边这个满八旗牛录的额真了。 刘刈知道,一个标准的牛录应该有300人,到了皇太极时代,这个数字上下的差异越来越大,有些大的牛录甚至到了六七百人的样子,而眼前这个牛录明显就属于实力超强的,足有六百多人。看来这多铎是下了血本去保这批财物,自己终于逮着大鱼了,由于距离已经很近了,一旁的左贵虽然没有望远镜,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大人,看来咱们要发大财了。” 刘刈点点头:“这条鱼有点大了,吃起来可能有点费劲,一会你来指挥,沉住气,按照方略来!” “大人放心,多大的鱼咱们都能吃下!” 刘刈所在的位置里官道大约300多米的样子,他静静地趴在草丛里,身上穿着伪装斗篷,草绿色的布条使他完全融合在了杂草丛生的背景里。他在等待车队的正中心跟自己的位置重合,他的枪口一直随着车队的两辆头车,当车队的中间刚好走到自己平行的位置的时候,从瞄准镜里他看到头牛的位置离自己大约620米,这个距离随远,但是对于刘刈来说,打中它易不是太难,毕竟牛还是太大了,走起来也不快。对于这样尺寸的目标,他几乎都用不上狙击的技术,稍微瞄一瞄,误差就不会超出需求范畴,不过刘刈还是认真地瞄了一会,他希望一枪毙命,随着第一颗子弹被击发,不等看到弹着点,他又对第二头头牛扣动了扳机,两枪的间隔大约一秒半的样子,噗噗的声音淹没在了行进车队的背景噪声里,在第二发子弹出膛前一瞬,第一发子弹已经准确地打中了目标的前肩,那牛一声悲鸣,又继续走了两步,才歪歪扭扭地倒下了,而第二发子弹只是打中了牛腰。 领头的清军额真库穆,正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上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他今天过得并不是很高兴,作为正白旗最主力的牛录之一,他的地位是令人羡慕的,但是自己的旗主竟然把护送车队回京城,这种保镖的活分给了自己,让他实在是想不通,他本想继续冲锋陷阵,多抢多占,自己的牛录也会过得更好,赶上这么个活,那就等于什么进项都没有了,要不是自家主子承诺自己,只要自己能把东西平安送进京城,这个过程中所有抢掠所得,都给自己留最大的一份,他这才悻悻领命。离开战场,那还算什么巴图鲁,除了抢夺,杀戮也是一种快感的来源,甚至这种快感要胜于抢夺,抢夺来的只是财富,杀戮在带来精神的愉悦的同时,还可以得到荣誉,被群体认同的荣誉,那是一种高高在上舍我其谁的美妙感受,很美妙。昨晚他在一个年轻的肉体上,发泄的同时,有着一种纵横驾驭的快感,他的快感跟一般人并不一样,那是一种双重叠加的感觉,身下的女子就好像是在被自己屠戮一般,冲击,拧揉,愉悦无穷,但一想到要离开疆场,自己就觉得搞女人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库穆正意志消沉地向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牯牛异样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人们的惊呼声,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去,只见两头牛就跟喝醉了一样,横走两步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道路瞬时间就给封死了,后面的车队全都停了下来,他不由大怒道:“你们怎么赶的车!牛怎么都会累倒了?” 他边说边拨马回来,走到近前他突然意识到,这牛不是累病倒下的,而是受了伤,而且是致命伤,它们的身上都在汩汩冒血,库穆心里一激灵,暗暗意识到可能遇到了袭击,可是又不能确定,因为实在是没听见任何响动,库穆多年征战沙场,只要是射程之内有弓弦火铳响动,他都能准确捕捉到,可眼前这牛是中了什么毒手呢? 库穆开始犹疑不定,他往道路两边看去,想要找到问题的答案,就在这时,后面有军卒飞奔着跑过来喊道:“禀额真大人,最后面两辆车拉车的牛也死了。” 库穆到此才完全确认自己是被人偷袭了,他擎刀在手,大喊一声:“敌袭,所有人列阵保护车队!” 由于车队很长,他的命令被一层一层地传递下去,一千人的守军开始向车队中间集结,就在这时,道路西侧缓坡地上的长草中,站起了一百多个穿着铁甲的士兵,他们手里都端着火铳,正在缓缓地压过来。 库穆看到这些人,心中一喜一惊,喜的是不成想这里竟然也有敌军可以让自己解心头之痒,惊的是这些人个个都身穿重甲,显然不是寻常的兵卒。不过嗜血的诱惑还是占了上峰,他不由催促道:“都给我动作快点,莫让这些毛贼跑了!” 在库穆看来,这些人之所以离开藏身之处就是因为偷袭完了要跑了,谁知这些人迅速排成了四排,然后向自己的车队压了过来,库穆此时已经跑到了车队的中央,正对着敌人的进攻方向,他冷笑一声道:“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他只等着队伍集结好就要开始前冲了,但是人多了协调起来就没那么快,上千人凝在一起,怎么也得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对方排着整齐的队伍,不急不缓地压了上来,他们藏身的地方离车队大约140步左右,他们向前走了大约40步停了下来,而库穆这边已然集结起了大约一半的人,主要都是马甲,步甲比较慢,还在跑动中,库穆也顾不得人凑齐了,300骑兵对阵150个步兵,这仗已经胜负分明了,他把刀往空中一举,喊了声杀,几百骑兵就冲了出去,库穆很想带头冲杀过去,但是作为指挥官,他压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要继续组织剩余的人结阵,对方的举动太过蹊跷,自己要防备对方有其方向的埋伏,不然一个声东击西,自己的队伍受损是小,辜负了主子的重托那可就没脸活了。 几乎就在骑兵刚开始前冲的一刹那,对面步兵的火铳在左贵的指挥下打响了,最前排的四十支火铳几乎同时响起,打完后他们迅速退到最后面填装,第二排举铳射击然后退却填装,这是一种倒退式的四段击,可以在最大程度保持射击密度的同时尽量保持跟敌人的距离,刘刈之所以选择四段击而不是三段击,并不是因为四段击的杀伤力强很多,而是他希望火铳射击的间隔时间尽量缩短,以掩盖自己以自动步枪协助射击的真相。毕竟太近了,对方又都是骑兵,真的全力冲击起来,刘刈没有把握这150人一定能挡得住,毕竟这些火铳都没有配刺刀,他们身上也没有装备其他的冷兵器,骑兵一旦近身那就是一个死,刘刈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自动步枪才是这场伏击战的关键主力,在刘刈的身边,所有装满子弹的弹匣都一水摆在地上,他把步枪的瞄具调到了最小的四倍,就是想用最快的射速打击敌人,由于有***,所以自己是在暗处输出火力。由于只有两百多米,又有瞄准镜的配合,打击人体这么大的目标简直丝毫压力都没有,他几乎不需要瞄准,略略套中目标就可以击发,为了精度,他没有采用连发模式,而是用半自动射击,刘刈的射速很快,因为对方的骑兵威胁太大了,稍微一慢,自己人就会有危险,他几乎每十几秒钟就会打空一个**,几乎是弹无虚发。如果说甲型火铳的铅弹是凶狠的,那6.5mm超音速开花铅弹的威力就是骇人的,这东西都不需要依赖长弹径比的翻滚协助,子弹打中躯体或者盔甲的一瞬间。弹头米字型支架就会箱内塌缩,压力瞬间就会传导到由米字型内刻线的中部,子弹就会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散成八瓣,沿着接近30度的斜角在肉体里分散深入,由于垂直方向上巨大的阻力分力,每一块分开的弹片在行进中角度会逐渐加大。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扁平状花瓣,花萼部分在中间也快速扁平化变形,这样的一颗子弹如果射中躯干部分,大部分碎片不会穿出人体,而是把所有动能都留在了里面,入口是一个手指大的弹孔,里面就会形成一个足球大小的总空腔。这个球体核心不的器官组织会被搅碎,周边部分也好不到哪去,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再往后300年也没法治,所以这种子弹只要中一颗就够了,如果打在四肢上基本跟截至也没什么两样了。 第六十一章断后 库穆在对方火铳刚开始轰鸣的时候,还暗自耻笑:这么近,人又少,还只有火铳,难不成是来送死的?不到一百步的距离,骑兵只需要最多四息就能冲到,你们能打出多少弹丸,这么远能打中几何?高看你一眼,算你一成好了,我这可都是重甲兵,四五十步你都未必能打穿他们的铠甲,这么远就开火真是愚蠢,要是等上两三息在打,也许还能造成写伤亡,可惜军官胆小要了你们的命。很快,库穆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就在骑兵刚刚起步的一瞬间,冲在第一排的马甲就倒下了小一半,倒地的人马横在了整个队型的最前面,顺势就大乱并迟滞了还没起步的冲锋意图。库穆第一反应就是,这火铳怎么如此邪门?打得准不说,这么远还能杀人杀马,难不成我是在做梦?还没等他反应过味来,对面第二轮火铳就响了,中间隔了也就是两息的样子,又是一排倒下了,接着火铳以同样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轮射着,几乎没有停顿,这个射速让库穆赶到崩溃,他眼见着自己的骑兵纷纷倒在了起点上,几乎没人能冲出去。眼前这一切真是150个火铳手能做到的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他看到一个马甲中弹后,头盔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而应该在那里长着的脑袋却不见了,只有小半个下巴还挂在那里。这是什么火铳?难道是有附着什么妖术?这么远轰掉一个人的头,这最少也需要两斤的炮子才能做到。库穆不是没见过血淋淋的战争,残肢断臂,被摧残的生命他见的多了,多到他自认为早已麻木了,但是杀一个人总是需要时间的,在战场,一个人能够看到的世界并不大,最多百十个人而已,要想看到上百人的死伤,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即便是绑着砍头,往往一炷香都完不了事儿,可眼下几乎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自己的三百骑兵就几乎被屠戮殆尽了,关键是被屠戮的是自己人,库穆的精神被严重地蹂躏了,他感到了从心底里生成的恐惧,一种被屠杀的恐惧,就在此时剩下的士卒连同赶车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也都纷纷吓呆了,站在那里看着库穆不敢向前。 只见库穆突然笑了,那是一种狞笑:“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冲上去,你们身后是大清的希望,你们死在阵上,王爷会体恤你们的亲眷,否则你们会死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说着他对身边的亲兵做了个手势,要他们押着这些人冲锋。库穆现下已然心如死灰了,自己的牛录完了,自己也完了,没有了这些人,自己也不需要再活着了,剩下这些人都要跟自己一起走,不能让他们逃掉,在队伍的后面大喊一声:“都给我冲,谁敢往后看一眼,我就先要了他的命!”说完,库穆纵马催动所有人开始冲锋。 之所以库穆能够活到现在,是刘刈事先下的命令,谁也不要射杀这个人,目的很简单,只要对方主将在,就能约束手下的人马,不至于过快地逃散,刘刈是来劫财的,他不能让人逃回去报信,那样一来自己就不会有充裕的时间撤退,当然,刘刈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死了,他需要一些活着的证人,告诉多铎是什么人算计了他。 看着库穆跟他的亲兵弹压着七百多步兵向前冲,刘刈反倒不着急了,他松开了扳机,现在自己出手还太早,这些步兵的速度很慢,他们在驱赶下畏手畏脚地小步前行着,这种蜗牛般的速度,火铳手足够对付了,自己出手太早太狠会过早让他们崩盘,到时候四散逃逸的溃兵只靠自己一支枪去追杀,难度就有点太大了,得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靠得足够近,剩下的人足够少,这样才保险。眼下对面人虽多,但是却已经没办法威胁到自己这150人了。刘刈看了看身边的**,刚才疯狂地射击一共打掉了六个之多,还剩下两个**了,他的再装一些子弹,否则可能不够用了,刘刈一边盯着眼前的战斗,一边快速地向空**内装着子弹。 此时的左贵一声令下,所有的火铳手重新排成了三排,这就意味着,单次输出更多的火力。这些兵卒都受过良好的训练,变换阵形只是一眨眼的事儿。在刚才对抗骑兵的射击中,火铳一共打出了12轮,总体后退了二十多米,在左贵的带领下,所有人大踏步向前,重新回到了跟敌人80步的间隔。今天是他们受训后第一次参加战斗,虽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是一上来也是很紧张的,因为面对着的是倍于自己的骑兵,而且还是八旗骑兵,依他们过去的常识,这应该属于自杀行为,他们虽然相信自己手中的火铳,但是惯性思维还是存在,这就好像你教会了一只兔子杀鹰的本领,但真正面对老鹰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阴影的,这种阴影只有通过胜利才能破除。这些人虽然心中七上八下,但是长时间以来的训练让他们已经成为了战争机器,脑子里只有服从,无条件地服从,手脚的肌肉记忆让他们不过脑子也能完成击杀动作,更何况他们知道无所不能的刘大人,就在他们背后的山坡上。 随着骑兵的倒下,这些人已经从心里获得了重生,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是兔子,而是一只狼一只虎。此时面对七百多步兵,他们已经毫无畏惧,只等那一声令下,就开始冷静地射击就好。就在找他们刚刚站定后,左贵的指令已然下达:“射击!” 稳定的心态带来了更稳定的发挥,所有人都射出了正常训练的水准,他们依然是边射击边后撤,保持着跟对方步兵的距离,当然后退肯定是没有前进快,但是多射一轮是一轮。 700多敌军走了不到40步的距离,已经被射了8轮,已然有一小半倒下了,在这个过程中,两军的距离也缩短了将近30步。此时已是惨嚎声不绝于耳,期间这些人曾经试图逃跑过一次,被身后的库穆跟他的亲兵斩杀了几个人,又被逼回了进攻阵型,其实刘刈是有点不忍的,这些人相当部分都是降卒,只是被逼无奈,跟着别人的选择而选择,但是刘刈不能收降他们更不能放他们走,一旦那样就前功尽弃了,他们必须死或者受伤倒下,在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只打最前排的士卒,没人去设计库穆跟他的亲兵,就是要靠他们配合来完成这个高难度的任务、但是,人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对方射击的精度也越来越高,面对呼啸而来的弹药跟越来越清晰的敌军面孔,再又遭遇了4轮打击后,不到300人的残兵终于整体崩溃了,他们只想尽快脱离火铳的射程,也不顾库穆跟亲兵的屠杀,调头就往回跑,库穆则尽力地屠杀着溃兵。左贵见状,开始命令火铳手变退为进,并尽量提高射速,此时敌军已经进入到了距离自己40步上下的距离了,他们想逃出火铳的有效射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有火铳手都知道收官的时候到了,都努力地提高着自己的射速,击杀着溃兵。这些可怜虫在两面夹击下,很快就没消灭得所剩无几了。刘刈也已经出手了,他刚才重新装了三个**,勉强够用了,此时的他他尽量不打对方的要害,只是打腿,这个时候敌人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百多米的样子,已经可以做到真是想打哪里就能打到哪里,当敌兵不足一百人的时候,刘刈终于把枪口瞄向了库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大部分的使命,而且他还不能死,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库穆很可能就会被火铳手误击身亡,那样就不完美了。离刘刈200米上下的库穆当然不知道有人在如此地算计着自己,他现在心如死灰,只是机械地屠杀者溃兵,突然他只觉右腿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自己的大腿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入口很小,出口巨大的血洞,在那里,自己看到了已经碎成渣子的骨头,那剧痛令他不由得嚎叫起来,这颗子弹坚硬的头部撞碎了他的腿骨,四散炸裂开来的碎片掏掉了拳头大小的一块肌肉,这令库穆在最疼痛的那一段过后,就发现他整条腿都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很难在马上稳住身子了,他慢慢地从马背一侧滑了下去,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抓着缰绳跟马鞍。但这一切都已经是徒劳的了,很快自己就看到了绚烂而刺眼的阳光,他们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抚着已就疼得难忍的伤口慢叹息起来,自己的部队完了,自己也完了。 左贵指挥的火铳手一番追杀之后,只有三十多人逃出了射程,他们被刘刈一一击倒在地,土坡前面是一大片开阔地。刘刈居高临下,没有射击死角,他击倒最后一个敌人的时候,那人已经跑到了400多米远的地方,不过这个距离对于刘刈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他一枪就在那个人的肚子上掏了个洞。 此时的左贵已经带人忙活起来了,大部分去开始收拢马匹牛车,大伙是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就有马骑了,还有一部分人开始清理战场,这些人不断地给没死的人补刀,一边杀,一边用陕西话骂骂咧咧的,至于刀补得准不准就不一定了,而且还没补完,就有人吆喝他们一起整理牛车,要赶快跑路。牛车一辆不少,马也收来了200多匹,得益于士卒们精准的枪法,这次战斗中马匹的伤亡很小,大家都打惯了胸环靶,子弹都是奔着上半身去的。左贵指挥着众人选了几匹最壮实的马替代被打死的牛,剩下的马除了众人当坐骑以外,其余的都绑在了了车辆后面,随着车队一起走,这才赶着车扬长而去。 长长的车队一路向西而去,在离开战场五里以外他们才停住脚步,跟悄悄撤离战场的刘刈汇合到一起。刘刈细细地察看了几车箱子,上面都贴着封条,上面写着诸如白银若干两的字样,刘刈随机搬下几口,撬开一查点一下,果然如封条上所写,都是足两的银子。他没时间全部核对,粗粗估计了一下,少说也有一千多万两,这几乎是多铎把这三天来抢到的所有现银,对他来说与其分散开来运输,不如以足够的精兵护送,毕竟自己的核心兵力不能过度分散,那些降卒既靠不住也没用。更何况多铎还在这个运输队前面放了一个诱饵,万一有敌军想要打劫自己,也会先对诱饵下手,不过在多铎看来,这也是不太可能的,更多的是为了对付路上的土匪或者流民。万一撞上了,也能有一个预警跟照应,多铎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很周到了,不过还是给刘刈做了嫁衣裳。 在确认了自己确实捞到大鱼后,刘刈心情很兴奋,他跟左贵估算了一下,这牛车拉了重物,行进速度并不比徒步快,来的时候,走了两天的路,回去的话,就算连夜赶路,最快也要明天夜里才能到江边,这个时间太长了,万一敌人今天发觉了,派大部队追上来,不但钱拿不到手,命都有可能搭在这里,刘刈当机立断,让左贵带着众人往前赶路,自己留下来断后,他只要确认今晚不会有追兵,就会追赶大部队。左贵一听,急得直摇头,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放心把刘刈一个人留下,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回去没法交代。刘刈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也让左贵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是左贵不能理解的,那就是只有刘刈单独行动,才能全身而退,他在明处无法跟一千个敌人正面对抗,但如果在暗处,却可以让一万个敌人止步不前,这正是狙击手的作用。刘刈最后对左贵道:“有你们在只会拖累我,我一个人才好施展本领,天底下没人能伤得了我,你什么时候见我有办不到的事儿?留下一匹马给我,把我的背囊留下,万无一失的。” 左贵闻言楞了一下,刘刈的话不由他不信,这才亲自给刘刈选了一匹好马,就是库穆的坐骑,把刘刈的背囊绑在马鞍上,这个背囊是依照他的设计让匠人缝制出来的,类似于双肩背包,里面装着生存必需品,必要的时候不用马也能背着逃命,刘刈把8个装满子弹的单价留下,又拿了两盒子弹,他不想带太多的弹药,到时候太累赘跑不掉,当然,带少了也不行,如果算上他枪上的**,差不多一共三百多发的样子这已经很重了,反过来说,如果这么多子弹还不能解决问题,那他的行动也就算是失败了。左贵又把两个水囊跟一个满满的干粮袋拴在马背上,这才转身离去。刘刈看着他的背影叮嘱道:“你们速度一定要快,只有快我们才安全,我一定会在明日黄昏前赶到登船点!” 左贵走远了,刘刈这才开始审视地形,寻找有利的位置,刘刈很快就找到了路旁的一片缓坡地,从这里往来路看,视线延伸可达几公里之远,在一公里之内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挡射界,而且自己所在的坡地十分平坦,树很少,看似没有什么藏身的可能,但坡上草的长势很好,但也只有两尺来高,这也很容易让敌人认为不会有伏兵,在刘刈看来,这种地形很容易迷惑人。他把马拉到山坡的背面稍远的位置,在一棵树上绑好,让马自己啃草,眼下战乱已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自然也就不怕有人偷马,刘刈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才背包回到了山坡前面,他选了一个半山腰偏上的地方停下,从背囊里掏出了一把不大的折叠铲,开始挖土,他要在草丛里挖出一个一尺多深一人多长的土坑,这样可以使自己趴下的时候,完全藏身在内,背囊杂物也能藏起来,以防止敌人到比较近距离的时候发觉自己,为了增加隐蔽效果,他还会找来草木进行覆盖。一旦敌军接近到一百多米的时候,刘刈开枪就要相当谨慎了,因为手里的步枪虽然装着消声器,但是依然有明显的噪音,在没有火铳手做声音掩护的情况下,必须用距离来淡化这个突兀的声音。所以他必须有一个隐蔽所,保证自己在近距离难以被发觉。刘刈对亚音速子弹没什么兴趣,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狙击战毫无概念,所以不用刻意这么麻烦,而且速度低了打击中远距离移动目标的难度就会大大提升,只能凑近了才好打,那样一来对自己跟敌人的安全距离也会大大缩短,而且一旦暴露,连个缓冲区都没有,毕竟自己不是来玩命的,只有拒敌于千里之外才是最安全的。 刘刈挖坑的时候尽量少伤及周边的草木,土也尽量兜走,运到山坡下面的溪水里倒掉。刘刈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搞出来一个临时掩体。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把伪装斗篷穿好,又在掩体下面铺上了一层软草,这才伏下身并在四周盖好伪装的杂草,**跟背囊都放在手边方便拿到的位置,他再次检查了枪身上的布条伪装,万无一失以后,他翻了个身躺了下来,垫着杂草,他感觉到十分舒服,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刘刈更觉惬意,他甚至想睡会了,这很像是休假的感觉,一个人,在蓝天下,脑子可以充分放松,也可以打打猎消遣一下,除了少一杯咖啡或者汽水,其他的感觉都齐了。刘刈突然想到等有功夫了,自己应该打印一个冰箱,造点汽水也好好回味一下久违的生活,不过他又一想,才发现这一切还是很奢侈的,只要自己回到汉阳,哪有这个闲心,不行,自己一定要尽快完成工业1.0的基础工作,否则就无法享受人生,自己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但是他知道既然来了就要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吃苦只是暂时的,不能成为常态化的东西,自已可以勤奋努力地改造这个世界,但是也不能放弃了应有的享受,他突然想到了女人,但接着又摇了摇头,女人这东西看来是自己唯一不能沾的,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旦沾了就难免不舍,一旦不舍就难免想要厮守在一起,可是自己的秘密太多了,多到他无法组建家庭,那样对谁可能都是不安全的。想到这里瑾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瑾儿的身体对自己来说,越来越有诱惑力了,这也是一种烦恼,如果能够不被人喜欢纠缠而发生关系,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想着想着,刘刈赶到困意来袭,太舒服了,不睡一会就浪费这么好的阳光了。 第六十三章多铎之怒 女人地躺在地上,任由刘刈用布条给她帮扎伤口,她已经丝毫没有力气了,脑袋一片空白,除了疼甚至没有了其他意识,疼痛跟过多的血液刺激让她产生了脑缺氧,她大口地吸着气,胸中不住的恶心。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才逐渐淡去,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给她绑好了伤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还露着,她不由得弯起身子想要去够自己的衣服,但是腿一动,就牵动着伤口撕裂般的疼痛。 “你别动,我帮你穿。”说着刘刈尝试着帮她穿戴整齐,刘刈只顾着忙手里的事儿,冷不丁那女人突然伸手握住了地上的匕首,反手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怒目圆睁对着刘刈喝道:“不要碰我,我死也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刘刈楞了一下道:“什么我们,你把刀放下。”话音刚落,刘刈就已经意识到,这女人是把自己当成追她的坏人了。与此同时那女人也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跟追赶自己的人穿着打扮完全不一样,长得颇有些斯文,脑袋上也没有小辫子,紧接着就听刘刈道:“追你的人都被我杀了,你现在安全了。” 那女人下意识地道:“都被你杀了,你一个人杀的?” 刘刈点点头,继续道:“我们能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么?我的胳膊都酸了,你把刀子放下,我先帮你把衣服穿好。” 那女人骤然间脸一红,手臂绵软地垂了下去,刘刈笨手笨脚地套好衣服,准备帮她把腰带系好,对方已经把他的手推开了,那女人麻利地自己系起来,刘刈这才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本来脸上的泥土就多,刚才冷汗洇湿了一片,眼下泪痕一现,更显凌乱。 刘刈并不知道女人是因为羞耻而哭泣,还是伤痛造成的,他拿起女人蒙面的黑巾,从水囊倒些水浸湿了,伸手地给她,示意他擦擦脸,那女子楞了一下,双手接过了布,突然无助脸哭泣起来,刘刈也不好劝什么,只好在一旁等着,那女人并没有呜咽太长时间,片刻以后,那女人涕泣渐低,随后她开始擦脸。很快一张光洁但略失血色的脸露了出来,刘刈对这张脸的第一感觉就是精致。这是一张看起来跟瑾儿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面孔,瑾儿的脸很有青春气息,也堪称漂亮,但是这张脸更加有一种顺眼的感觉,虽说这张脸长得确实不赖,但是这感觉并不是由于漂亮造成的。 就未来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女性普遍都不好看,要么面黄肌瘦,要么身材像干柴,牙齿发黄不齐更几乎是人人都有的现象,门齿缺失或者畸形占很高的比例。这根刘刈心中古代女性的古典美有着很大的偏差,他经常有一种被后世描绘的古代美女欺骗的感觉。而眼前这张脸不折不扣地满足了他确实的信心,一个古代的美女应该是什么样子,那他就应该是面前这张脸的长相,瑾儿更像是一个后世的野丫头。最关键的是,她的牙很齐整,大小也很合适,这一点在这个时代是很罕见的,这至少说明他从小就有着用盐刷牙漱口的习惯,就刘刈接触过的人来看,瑾儿的牙也算是不错的,但是可能养成刷牙的习惯比较晚,颜色不是十分洁白,但这么说稍微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瑾儿的牙跟一般人比起来,就绝对算是白的,那种微微的黄色,不细看是感觉不到的,瑾儿的牙算是比较整齐的,只有两颗虎牙稍微突出了些,门齿也比较大,这让她有一种很可爱的感觉,但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牙却让刘刈有另一种感觉,还是那两个字:精致。 精致的样貌,保养良好的皮肤,这都说明她有着不一般的身世,但是这女人也有让人看不透的地方,富贵人家的千金虽然也可能会有一部分她的特质,但是基本都不会去骑马,因为分腿骑跨,这很不淑女,武家的孩子虽然能骑马,但是却不太可能有这般气质,刘刈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兴趣。刘刈想得有点入神,那女人见刘刈盯着自己,顿时觉得很不自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无助间,却见一个水囊递到了她的面前,接着一个声音道:“看你嘴唇很干,渴了吧,你失血较多,不能一次喝得太多,只能小口喝。” 女人接过水囊,强撑着抬起上半身,但由于一手拿着水囊,只剩一只胳膊实在是撑不住,刘刈看她费劲的样子,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道:“我帮你吧。”说着在她身后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女人的双手都可以捧着水囊了。她确实渴坏了,一路奔逃,滴水未进,出了很多汗又有失血,身体里的水分丧失了很多,她本想大口喝下半囊水,但是碍于女性应有的矜持还有听到刘刈的嘱咐,她还是强忍欲望,只是喝了四五口而已。水一下肚,精神状态逐渐恢复了,她背上靠着男人的肌肤感觉火样烧灼起来,那男人的胸膛好热,热得她心跳气喘。刘刈接过水囊重新塞好,又拿出一个面饼递到她面前道:“吃些东西吧。” 那女人看着面饼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胃口也要吃些,不吃的话伤好的慢,而且我有疗伤的药给你吃,需要饭后服用,不能空腹,你好歹吃几口吧。” 那女人这才拿过面饼慢慢咬了起来,刘刈此时虽然怀抱着她,但是到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种场合跟对方的伤势都不会让人有非分之想,更关键的是,他是一个未来人,对男女之事看得很开,但是怀中的女人心里就跟开了锅一样,身处在这个名节重于生命的时代,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搂入怀中,再加上刚才经历过的事情,这让她心里很乱,她很想坐起身来,跟对方的身体保持一些距离,可偏偏就没有这个力气。女人强迫自己吃了小半个面饼后,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剩下的面饼还了回去。刘刈看得出身前这个女人已经尽力了,他也就不再劝了,收起了面饼,随后从腰里掏出药瓶,往女人的手里倒了黄豆粒大小的一小堆抗生素:“这药有点苦,不要喘气,一口吃下去,再送两口水。”说着把水囊再次递了过来。 那女人什么话都没说,很顺从地把药吃下去,刘刈这才从新让她躺下,把自己的水囊给她当了枕头。那女人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刘刈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刘刈刚问完,却见两行泪水顺着女子的眼角往发丝滑落了下去。刘刈以为是这女子今日受了委屈,心中难过,赶忙道:“今天的事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是个女的,我只是想尽快给你治伤。” 那女子犹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她说出了被救后第一句话:“我怕是已经没有家了。” 刘刈心下恻然,他早就猜到这女子既然从扬州方向逃出来,那十有八九已然是家破人亡了。这样一来,自己如果不继续给她治伤并保护她,怕是这女人依旧难逃厄运,刘刈此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他看到这女子虚弱萎靡的神态,也只能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先好生睡一觉,先养足了精神再说,我帮你治好伤以后再商议你的归宿吧,不过我现在有事儿,还不能离开此地,只能委屈你在这荒郊野岭先睡一觉了,不过现下到也不冷,你且安心睡,多睡伤好得快。” 那女人听到这,心里顿觉松弛下来,心中虽然疑惑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旷野里过夜,但她折腾了半天,受创又重,疲乏得紧,失血以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此刻不由周身百骸都懒洋洋的,她正要闭目睡去,却听刘刈道:“地面上硌得慌,我这里用草铺软了,你到这边睡吧。” 刘刈所说的当然就是他挖的掩体,考虑到敌军随时都可能到来,如果这女人睡着了再移动怕是很麻烦,最好让她直接睡进去,省得到时候还要再去花时间移动她,徒增暴露目标的可能。这女人当然想不到这许多,能睡得舒服些当然更好,刘刈轻手轻脚地托着她进到掩体里,女人背后垫着厚实而软和的草,果然觉得舒适无比,刘刈把水囊枕在了她的头颈下,更是催生了困意,这男人好细心好体贴,她双眼一闭,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刈见她睡着了,自己陷入了两难之中,从他袭击车队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他感觉多铎的追兵随时都要到了,而眼下自己唯一的掩体给了这个女人,自己要想重新再挖一个怕是没时间了,如果挖倒一半敌人到了附近,清理不了痕迹反倒更危险,这让刘刈不由得头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坐在掩体旁边,警戒着远方,不时拿起望远镜看看。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刘刈这个下午过得很奇妙,多铎则过得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在夜里充分的娱乐后,他起得不算早,亲眼看着两个车队的离开,他又回到屋中,拉上帐帘,投入到胡天胡地的生活里去了,扬州让他觉得自己的上半辈子都白活了,精致的美食,精致的美酒,精致的床褥,还有香喷喷的美女,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惜自己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了,军情如火,手慢了就抢不到好东西了。就在他乐不可支,不觉时光流逝的时候,门外自己的亲兵突然喊道:“启禀王爷,探马有重要军情禀告!” 多铎眼都没抬,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儿非要这个时候找我?” 那亲兵道:“十万火急,是,是关于运钱车队的。” 多铎闻言就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随后就是就是一个冷战,火热的身体瞬间就萎靡了,他光着脚跳下床,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光着膀子就跑到门口一把拽开门,只见斥候已经等在了那里,那人一见多铎就跪下道:“禀王爷,大事不好了,运钱车队在扬州城北四十里全军覆没,所有车辆都被抢走了!” 多铎听完脑袋就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瞬间就晃悠了一下,他定了定神低吼道:“你若谎报军情我把你剁成肉酱!” “奴才不敢,奴才禀告的都是亲眼所见,奴才受命哨探城北方向,申时的时候刚好路过大仪,看到整个路上到处都是死人,都是咱们的人,我粗粗数了一下,车队的护卫应该是全军覆没了,一个都没能跑掉,不过幸运的是还有几个活口,其中就有牛库额真库穆,奴才是问完才来禀告的。” “你是说库穆带的一千人全军覆没了?” “千真万确!” 多铎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库穆带的是自己旗下数一数二的牛录,再加上一个汉军旗牛录,可谓是一千精锐,那可都是着甲的兵啊,要想短时间全歼这股力量,而且一个都跑不掉,多铎觉得即便是自己带着大军主力也难以做到,主要是因为扬州北侧地形比较平坦虽然能够打伏击,但是没有两山一沟这种能截断归路的天险,库穆带的骑兵又很多,就算被人击败,按说怎么都能逃回一大半的,怎么就能全都被干掉呢?难不成我身边有敌人大军埋伏?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上千万银两被人抢走,这可是大清未来几年发展最重要的资源。想到这,他对自己的亲兵吼道:“快去传令,集合城里所有的马甲,两刻钟内在城北集合,迟了的都给我抽一百鞭子,我要亲自带兵追击!” 多铎是申时离开扬州城的,他身边带了五千多骑兵,这已经是他短时间能够集中的所有快速部队了,他们浩浩荡荡地向北杀去,丝毫不惜马力,在这支队伍包含了此次出征接近半数的的满、蒙八旗马甲。多铎很自信,在野外,这股力量可以摧垮任何他所知道的敌人,而且打劫自己的人就算是神仙,带着这么多银子也跑不快,只要自己穷追不舍,夜里一定能追上他们。 不到三刻,多铎就赶到了大仪,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死尸,虽然探报已经给了他相当多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喘不过气来,自己这边一次死这么多人,这种情形自从松山会战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全军覆没,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是难以置信,尸体黑压压地从道路的西侧一直延伸出两百七四五十步远,可以说相当十分密集。说实在的,他在一路上都对斥候的话都是将信将疑的,直到这一刻真正看到狼藉满地的疆场的时候,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此时,一直留守在现场的斥候摆牙剌上前施礼,向多铎报告进一步的情况,那人单腿跪下报道:“启禀王爷,已然点过了,一共死了923人,两个牛录连同赶车的降卒无一逃脱,有一百零五个伤兵还活着,库穆大人也活着,在下已经详细问过了,他们是被一队火铳手正面击杀的,奴才也验看过了,除了补刀的伤口外,每个人身上都有火铳伤。” “火铳伤的?他们有多少人,是伏击么?” “禀王爷,对手只有一百多人,是正面进攻,不是偷袭。” 多铎喝道:“你马尿喝多了么?这种胡话你也说得出口!” “王爷息怒,奴才本来也是不信的,可是问遍了伤兵,他们都是这么说的,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库穆大人。” 多铎不耐烦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把他给我带来!” 不一会,两个兵卒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过来,门板上躺着的正是库穆。多铎只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已经废了,他的一条大腿就跟从中间断了差不多,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赫然吐着白森森的骨头渣子,健壮如牛的库穆此时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面如死灰,软软地躺在门榜上。见到多铎,连身子都抬不起来了,他刚喊了一声主子,便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多铎强压住焦急的心情,安慰库穆道:“你先莫哭了,快跟本王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库穆这才擦了把眼泪,把下午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大体上就跟斥候所说的一般无二,多铎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关于这些贼人的来历,他从库穆的描述中,得到了三个关键性的信息:首先,这些人手里的火铳跟他以往所了解的所有火铳都不一样,这东西打得又快又准又狠,数百骑兵冲锋都不能发出一箭,这点跟他所看到的的现场相吻合,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库穆腿上的血洞也是很好的例证,在他看来,这更像是重了小号炮子的结果;其次就是这些人都穿着一水的小叶鳞甲;第三,他们大都是陕西口音,这点库穆是从汉军旗的幸存者那里听到的。 多铎听到这里,已然跟前些日子收到多尔衮的那封来信里所描述的情况联系了起来,那些打败阿济格的大顺军,不也是拿着犀利的火铳,身披鳞甲么?当时自己还不太信,以为是阿济格为了面子故意夸大敌军,这么一看,阿济格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再加上抢自己银子的人都是陕西口音,这就更加对上号了,想到这多铎再无怀疑,这板上钉钉就是李自成洗劫了自己!想到这,多铎怒不可遏地喝道:“闯贼,我跟你势不两立!你不过就是区区一百多人,我就是用人堆也要把你堆死,我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心!” 第六十四章下马威 黄昏时分,天边传来了如雷鸣般隐隐的隆隆声,刘刈抬起头,只见天上只有稀疏的几片白云,他意识到,这不是降雨的前兆,这是敌军来临的前奏,他紧张地端起望远镜,遥望远方,道路的尽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并不能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只能说明敌人还在视线以外,从刘刈的位置,最远只能看到,三四公里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树林遮蔽了视线,刘刈心中暗暗吃惊,看来追兵还有很远的距离,这声音就已经如同排山倒海一般传过来了,这应该是大规模骑兵造成的声势,果然非同凡响,自己一个不小心,怕就要留在这里了。 随着时间流逝,树林后面逐渐看到了升腾起来的烟尘,隆隆声越来越重,整个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来,五千多骑兵狂奔的声音,足以令大地震颤,这噪音吵醒了沉睡中的女子,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缓了一缓,突然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对着刘刈道:“是不是有骑兵来了?”只是这一句话,就更让刘刈对的好奇心又增加了三分。这女人果然不一般,躺在掩体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靠着声音就知道这是骑兵奔跑的声音。刘刈点点头道:“应该是,不过比较远,还看不到。” 那女人睡了一觉,她腿上的疼痛已然好多了,身上虽然依旧绵软无力,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她用胳膊支着自己的上半身,翻身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沿坡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也只能看见淡淡的烟尘,刘刈把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她,那女人看了刘刈用望远镜的方法,拿过来端详了一下,也照样学样往远处看去,虽然是模仿刘刈,但她并没有问刘刈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恰恰说明她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紧接着就听那女人道:“你这千里镜真是特别,看东西竟然没有杂色的光晕,甚是清楚,而且可以两眼可以同看,当真是个宝贝。” 刘刈知她说的是色散问题,这是光学玻璃没有出现所有光学仪器的通病,看来这女人不止是知道有千里镜这么个东西,而且对这东西的性能也相当熟悉。刘刈不由得满脸惊奇,不过那女人也看不见,她自顾自地道:“这飞尘怕是有十里长,应该全是骑兵,而且都在纵马疾驰,官道可并行五马,照这样看来,这股骑兵怕是有近万匹战马,这样看来少说也有三五千人。” 刘刈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对于满蒙骑兵很是熟悉,更关键的是处乱不惊,更是由衷的佩服,这女人竟然有力压须眉之能,当真是令人佩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继续竖耳倾听,那女人看了一会又道:“奇怪,这些清军好像是在进行追击。” 刘刈奇道:“你为何有此一说?” 那女人放下望远镜道:“马蹄声如此沉重,必然是在奔跑,大队骑兵如此不惜马力,如果不是追击、奇袭那就必然是援救。两淮以南,有如此多骑兵的只可能是多铎本阵,多铎几日前刚刚拿下扬州,西面没有自己的友军,所以必然不是援救,若说是奇袭也不对,眼下江北四镇打不都完了,仅剩的力量大半已经江南去了,来不及渡江的基本都就是向东奔泰兴如皋方向退守另寻船只过江,西面已经没有大坨的人马了,不值得如此大阵仗去奇袭,所以此举只能是出于迫不得已的追击,不过如此一来问题就有意思了,这么大一坨骑兵,那可是动了多铎的老本了,领兵的纵然不是他本人也低不过固山额真,什么人把他惹毛了,要搞这么大阵仗?” 听完这女子的一番分析,刘刈睁着眼睛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番话如果是出自久经沙场的军中宿将,刘刈还能理解,可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能猜得如此透彻,当真是不可思议。刘刈脑子一时间有点短路了,结果张口就说了句实话:“他们是来追我的。”刘刈这话说完,吃惊地就不再是他一个了,那女人就跟盯着怪物一样打量着他,表情相当复杂,隐隐有着三五分的不信。 刘刈赶紧补充道:“他们追的不是我一个人,我们的人袭击了多铎的辎重队,估计是惹恼了他。” 那女人还是一脸怀疑看着他,缓缓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我只见到了你一个?” 刘刈犹豫了一下,此次偷袭是高度保密的行动,有李代桃僵祸水北引的意思,如果眼下就告诉了这个女人自己的实际身份,阻击完了怕是就不好放人了,所以他不能说实话,同时也不想骗她,沉默了几秒后,刘刈道:“姑娘还是别问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的同伴们往西撤下去了,我是留下来阻敌的。” 这回轮到那女人瞪眼睛了:“你,一个人阻敌?” 刘刈地点了点头,那女人见他认真不似骗人,听了一会叹了口气道:“罢了,看来我今天怎么都是要死了,只不过多活一两个时辰罢了。” 刘刈知道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找死,想以一人之力为同伴争取些微时间,不过他也不好解释什么,他只是安慰她道:“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的。” 那女人眉毛扬了一下,缓缓道:“他们离此应该不到十里了,一刻以内就会到山坡前。”停了一下她继续道:“你真的要出手阻拦么,我劝你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刘刈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希望自己隐蔽起来求得活命,他笑了笑道:“你放心,今天倒霉的人必然不会是咱们,你只要做到一点就好,千万隐住身形,不要出声。” 刘刈话音刚落,黑压压的骑兵就出现在了远处道路的尽头,刘刈赶忙从地上拿起隐蔽斗篷披在身上,伏低身子趴在地上,本来按计划,他是应该趴在掩体里的,但是现在那女人在坑里,自己也不好意思跟她挤在一块,好在敌兵比较远,只要自己动作不太大,一时也不会暴露,刘刈紧挨着掩体卧倒,这样可以方便从掩体里拿东西,他用匕首把身前的草割掉了一小片,又拿出水囊往那片地上撒了些水,防止一会射击的时候出现扬尘跟草木的异常抖动。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自己的步枪有最棒的***,除了除声还能消焰,即便是黑夜也不会暴露目标的,只要再过个把小时,就算是扬尘对方也看不到了。黑夜才是自己最好的伪装,他本来很担心对方来的过早,眼下只要坚持一会他就安全了。 忙碌完以后,刘刈从身边取过了步枪,一边观察敌军,一边收拢心神,那女人其实早就看到了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不过一直也没机会问,眼下见刘刈把这黑乎乎的家伙抵在肩上,从一个好像单眼千里镜一样的东西上往前看,更加觉得奇怪,不过她知道眼下不是自己多嘴的时候,她压住了好奇心,识趣地什么也不问,只是拿着望远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她的身子都藏在掩体里,只有头在外面,所以敌人很难看到她。在她看来,敌人的行军速度很快,就像一阵狂风袭来,没多久就已经到了离山坡不太远的地方,通过奇怪的千里镜,敌人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这些人大都是马甲,个个剽悍异常,令人生畏的同时,她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这千里镜如此神奇,也许它的主人也有着超凡脱俗的本领,不过再一想,一个人就算是三头六臂,项羽在世,面对数千铁骑又能如何呢?就算是江北四镇数十万大军列阵于此,野战争锋,莫说是取胜,怕是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多少。数万马蹄踏动地面的声音就如同敲在她心里的鼓槌一般,让她心神不宁,地面上的碎石细沙都颤动了起来,她只盼着身边这个男人不要轻举妄动,好好地让他们过去就好了。 刘刈此时就如同一块岩石一般一动,他不动地趴在草丛里静静地盯着瞄准镜,哪里知道身边这个女人有着如此复杂的心思?他没有把瞄准镜调到了最大倍数,只是八倍而已,敌人在高速运动,倍数大了反倒不好用,通过镜片,他已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敌人手中的武器了,瞄准镜里显示,跑在最前面的敌人已经不到800米了,而且还在快速的接近中,每两三个呼吸数字就会减少一百米,虽然敌军已经进入了步枪的有效射程,但刘刈还不想发难,因为要想当如此一大坨敌军停下来,必须要一上来就打一个足够震撼力的闷棍,所以刘刈准备给对手先来一轮急速射,务必追求短时间最大的伤害,以震慑住对手,此后在慢慢狙杀,才能把心心理阴影持续保持在最大程度。如果只是正常的狙击射速,敌军很可能会不顾轻微的死伤,漫山遍野地冲上来,那自己可就危险了,所以他必须要在放得近一些,以保证足够的命中率。当然,太近了也不行,敌人会依据首次受创的位置估量对手可能存在的范围,自己必须要尽量远离这个范围的边缘,在综合两者的考量以后,刘刈决定在敌军进到400米左右的时候展开攻击,在这个距离上子弹飞行时间会缩短到半秒多的样子,自己的位置离道路大约有两百米左右,自己比道路的平面也要高出五十多米的样子,也就是说当目标进入射击距离的时候,他的前进轨迹会跟自己有10度左右的夹角,这样一来,提前量也会有所缩水,打起来把握会比较高,再加上敌人的密度眼下也比较大,所以应该可以给对手来一个下马威。 随着敌军的极速靠近,那女人已经放下望远镜了,一来肉眼就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敌人了,密密麻麻的骑兵从眼前的道路上蜿蜒着一直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刀枪映着落日余晖的光芒亮闪闪的,很多敌军并没有戴盔,鼠尾在脑后荡来荡去,不时露出来。她现在更加关注的是身边这个陌生而神秘的男人,他口口声声说要阻挡敌军,可眼见敌人已经快到眼前了,这个人依然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难道这个人说的是假话,他并不想真的跳出来喝止敌军,还是说他临阵变卦不敢这么做了?随着她细心观察这个男人,却又感觉这男人的静止不动并不是一种胆怯的躲避行为,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凝视,脸上丝毫没有惊恐畏惧,近乎一种全然忘我的境界,而且不仅他手里的家伙很奇怪,他身上披的斗篷也甚是怪异,刚开始看的时候,只觉得那东西好像是一大堆碎布条拼成的,难看无比,但此时越看,她越觉得这斗篷大有文章,若不是自己知道身边有这么个人,稍远一点的话,还真的很难从草丛里把他认出来,斗篷披在身上以后,头发也被遮住了,面部只有很少一部分露在外面,这斗篷倒像是一堆杂草长在他身上一般。他手里拿的那个奇怪的东西明显也是有伪装的,这说明这个男人他是有备而来的,不过更像是隐藏躲避,趴在草丛里怎么阻挡敌人呢? 这女人正在思索着,就听耳旁“咔”的一声轻响,与此同时,那男人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声“咔”就响了起来,间隔连一次心跳都不到,这一次她注意到那个奇怪的东西前端似乎在喷气,紧接着咔咔声继续不断地响了起来,那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扭头向大路上的敌军望去,只见那里已然乱做了一团,不断有敌军栽落马下,每次有人落马都在那奇怪的响声之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来个人躺在了地上,无助的战马到处乱窜,敌人前行的路已经完全被阻断了,一开始敌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是以为有人控马失蹄了,所以摔倒了一片,但紧接着他们就发现了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当所有人停下的时候,这种落马依然在持续,而且很有规律,就是从前到后一个一个地往下掉,而且凡是掉下马的人没有一个能再站起来,似乎都快要死了的样子。这还要得益于刘刈为了追求命中率跟射击速度,只瞄着躯干打。应该说,打第一个人的时候是相对费点劲的,刘刈瞄了足有三四秒的时间,主要是在估提前量,枪口追着这个人移动了一段时间才有了感觉,打第一枪的时候,这个人刚刚进了400米,第一个人落马以后,整个队伍的速度马上就掉了下来,所以第二个就好打多了,随着两三个人躺在地上堵死了道路,整个骑兵队就陷入了静止状态,在400米的距离上打静止人形靶,难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刘刈几乎是一秒扣一下扳机,怎么打怎么有,一分钟没到,第一个**就打完了,刘刈迅速换了**,继续速射,只要敌人不撤退,他的进攻压制就不能停。 清军已经被打蒙了,他们无法忍受排队等死,一种无形的恐惧迅速蔓延开来,这种恐惧不仅仅是面对死亡,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人,恐惧更多的来自于未知,从遇袭的开始,众人就开始习惯性地四下观察索敌,但放眼望去,数百步内四下草木虽然茂盛,但是高不过膝盖多少,几乎没有敌军藏身的可能,再说,也没看见有箭矢射过来,更没有听见火铳的轰鸣,哪怕连个石块都没飞过来,四下平静的吓人,可自己的同伴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掉下马来,很多掉下来连动都不动,似乎直接就死了,很快他们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个字儿:“鬼”!满人是信萨满教的,他们远比汉人更迷信,对自然的神秘力量更敏感,换句话说,这种事儿摊在谁身上都很难理性地面对,对于满人就更加可怕,突然间,在人群里有个人失声高喊道:“有鬼!”这一声叫喊,拉断了众多绷紧的神经,队伍的前端出现了不顾一些的溃退,背后的道路堵满了人马,他们走不通,这些人干脆纵马下了道路,沿着草地往来的方向打马疾驰,他们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被诅咒了的地方。不过刘刈还不想就此罢手,既然要吓唬敌军,就要吓到最大化,对于那些还没有开始逃跑的,仍旧犹疑彷徨的中的敌军开始了点名。 刘刈身边的女人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惊愕期,毕竟她跟下面的敌人不一样,她是知道对方被谁袭击了,只是不太清楚具体手段而已,更何况袭击者是自己一头的,所以这种惊愕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她开始重新举起望远镜进行观察,她想尽量看清遇袭的敌人是怎么掉下马来的,她发现,这些人落马前都好像是遭到了重击,他们的身子往往都会有一个震动,紧接着她进一步发现,每次“咔”的一声轻响后,视野中就会出现一道若有若无的模糊的曲线,就好像是空气被什么撕裂开了一样,那道曲线总是能够精准地指向敌军的身体,最终撞向敌军的时候,对方就会身体巨震掉下马去。她看到的当然就是子弹的轨迹,这种轨迹也只有从射击方向才能看到,正是这道痕迹是她陷入了思索。 刘刈此时已经换上了第三个**,从瞄准镜里,离他最近的敌人已经在500米开外了,而且溃散还在加剧,他不准备打击过远的敌军,只是把这个距离附近的敌人再扫荡一下,让溃退来得更猛烈更彻底一些就好。远处,敌军后阵已然停了下来,那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号角,听到这个声音后,整个战场出现了全面的撤退,就算还没有崩溃的敌军也开始下了大路向后跑去。刘刈停下了射击,一千五百米外的远处,敌军正在那里汇聚成一个横向的阵型,更多的敌军从后面跟上来向两侧延伸开来,显然他们需要一个调整期,刘刈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顺利的,自己打了两个半**的子弹,地上最少也留下了五十多不知死活的家伙,有一些没伤到要害的敌军进入了溃退的人潮跑了。 刘刈放下枪,对身边的女人笑了笑:“我们可以安静一会了,刚才的马蹄声实在是太吵了。” 那女人有点直愣愣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等了一会她又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不是火铳?” 这回轮到刘刈奇怪了:“你打过火铳?” “摸过,但是自己打的不是太多,倒是常见别人打,你这个到底是不是火铳?” 刘刈想了想道:“也是,也不是。” “也对,我从没见火铳能打这么远这么准的,刚才这些人离我们最近的也有二百五十步往上,你每打一下,对面就会有敌人落马,火铳是不可能做到的,你手里这东西一定是个神物。” 刘刈没有接她的话,反问道:“你的伤还疼得厉害么?” “不动就不是很疼了。” “你可以多喝点水了,失血的问题已经过去了。” 那女人点点头:“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么?” “敌人只是暂时被打退了,他们过一会还是要再上来的。” “可过一会天就黑了,到时候他们摸过来,你可很难发现呢。” 刘刈笑了:“我巴不得天快点黑呢,他们死得更快!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女人楞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他,刘刈也意识到这个年头,问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有点犯忌讳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找个什么其他话题岔开对方的尴尬,只听那女人低声道:“我叫碧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