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引航员之直挂云帆》 楔子 知乎上曾经有一个问题非常热门:少为人知但又非常重要的职业有哪些? 这个问题有一千多个回答。 有给大象掏粪的饲养员(答者介绍自己说是德云社孙越的粉丝); 民国时期的“汤圆舞女”; 自行车打捞员(居然有很多将共享单车扔到河里湖里的家伙!); 日本的“收尸人”——原以为跟入殓师差不多,但细看才发现不是一回事,完全是另一个工种; 江苏灌云开山岛民兵哨所的守岛人(真人真事,事迹感人,作者准备单开一个故事写这种孤独与崇高兼具的职业) ………… 五花八门的回答中,却没有“引航员”这个职业! 什么是引航员? 当外国籍船舶进入中国水域,便在主桅上高高升起五星红旗,以示对海域主权国家的尊重;当引航员登船引航时,再升起一面引航旗,表示有引航员在船,是对引航员的尊重。过程充满仪式感,但同时这也是个高危职业,充满着挑战,也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发生。 这个职业鲜为人知,但在海港中却异常异常的重要! 在全世界吞吐量最大的港口中,单中国的港口就占了七成。 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工业血液——原油运输大型油轮,一艘可供上海市天然气使用半个月的大容量LAN船,集装箱货船,豪华邮轮……大小船只的入港和出港,都必须有引航员上船引航,稍有不慎,便会造成巨大的灾难。引航员职业是世界上公认的危险系数较高的职业,中国的引航员群体长期以来默默无闻,这个群体身上,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 第一章:西北娃与大海 作为90后,大多数人喜欢周杰伦,***,田馥甄……但董成杰喜欢的歌手是——郑智化。 有人把听歌当成标榜自己标新立异的标签,随口说一个热门歌手的冷僻歌,让人觉得他特别。 董成杰不是这样,他喜欢郑智化最烂大街的一首歌《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月在海边, 光着脚丫卷着裤管踩在沙滩上! ………… 这首歌董成杰从小唱到大,唱到高中毕业,唱到了19岁,他,仍然从未见过海! 在他的家乡,大西北腹地一个名叫西海固的地方,有一项全国知名的东西:水。 不是太多的人,而是太缺水。因为缺水,长期成为电视里贫困题材和节水题材的新闻主角。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对董成杰说,好好学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是水多的地方就行。” “水多的地方?那就是大海喽。” “傻瓜!大海能住人?不过,你说的也对。海边的城市,**,深圳,上海……都是大地方,只要靠海,就有钱!” “大海也能住人——做水手。” “行,做水手也行,不过你可能做不了,做水手得会游泳!” “我学游泳不就行了?” “怎么学?” 这个问题,问倒了董成杰。 在干旱的西海固,成片的水地根本见不到。即便有,也不可能让你在里边游泳——那肯定是很多人吃水的地方,人家会允许你在里面浪里白条? 也可以蹬着自行车,蹬一个半小时,到市里的游泳馆游。 董成杰不怕吃这个苦,但付不起进游泳馆的钱。 他是一个贫穷的大西北农村孩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做什么。 有一个人,许云帆,他改变了董成杰的命运。 董成杰读初三时,学习成绩不算特别好。其实初一初二成绩还不错的,初三一开始忽然就泄气一般,积极努力的情绪没了。老师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初中毕业后,拿了毕业证就去打工。去武威,去兰州,去东莞,去义乌…… 老师惊讶了:不想上高中了? 董成杰说,上高中后还要费劲考大学,考上了大学,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老师开始讲读大学的好处,但描绘的图景,对董成杰没有什么影响。他问老师是不是大学毕业,老师说是啊,天水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怎么了? 董成杰笑了,我爸爸妈妈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考上天水师范学院,将来能做老师。 老师也笑了,说,那你就努力学习啊。 其实,在董成杰心里,却更不想上学了。他对此毫无兴趣。 失去了目标,董成杰上课开始摸鱼。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他进入了武侠小说中的最高境界:神游! 想象自己平平凡凡,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白胡子老头拦住他,大喝一声:呔!站住!我看你骨骼清奇,正是练武奇才。这本武功绝学是本门秘传,加上我几十年的修为和参悟,都在里面,教你一身武功,将来你可代表本门行侠仗义! 然后,他就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上砍砍杀杀,非常过瘾,然后遇到黄蓉似的小美女,死缠烂打非要跟他走,他最后勉为其难,带着她一起纵马驰骋在江南水乡和茫茫大漠,桃花岛上,有数十个对自己死忠的弟子和仆人,江湖里全是仰慕自己的英雄豪杰…… 这时,忽然有个人来到他身边,打破了他的美梦。 首先是仍然不断下滑的成绩,周末,带着这份不堪的成绩回家,爸爸一怒之下让他去山坡放羊。 本来,放羊这些活,父母是不让他干的。谁让他现在越来越萎靡了呢? 赶着羊,在山坡上走着。茫目四顾,大西北的风沙,无边的旷野,黄色的沙尘,一个看不清未来的少年。 这时,一个车队,具体来说,是四辆车,全是SUV,从遥远公路的另一头驶来。 这条公路坑坑洼洼,但车辆越野性能很好,轮胎卷起沙尘,站在高处的董成杰甚至把他们想象成千军万马。 四辆车由远及近,然后又由近及远,消失在了前面的丘陵下。 董成杰一直看到车辆消失,才恋恋不舍地看自家的羊。 差不多十分钟后,又出现了一辆车。跟过去的四辆车一样,跟前面的车比起来,这辆车开得比较慢,遇到沟沟坎坎的,就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过去,过了沟坎之后,再开始加速。 董成杰嘲笑这个司机太胆小,怪不得落单。 他继续看他的羊。算了一下,不知道suv多少钱,得几十万吧,那得卖多少只羊啊。 外面的世界,像星空一样神秘。最神秘的是,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有钱,穿着现代的好看的衣服,说话也好听,一听就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跟电视里新闻联播似的。他们的头发也好看,比镇上最贵的发廊的师傅理的都好看。 他瞄着车,感叹着。准备扭头继续放羊时,忽然,“砰“一声,很响。 最后面的这辆SUV一个急转弯,栽到了路边的沟里。 幸亏沟并不深,要不然车栽进沟里,会有爆炸的危险。 董成杰丢下羊,跑过去看。 跑到跟前,看到车头抵着沟底的一块石头,前面保险杠那里已经碰得开了花。他暗想这么贵的车真是太可惜了,这修起来得花多少钱啊。再往车里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焦急地喊着,后排座位上,一个小女孩闭着眼睛。小女孩的旁边,是一个打开的急救箱,座位上散落着很多急救药品。 嘿!没事吧?!董成杰叫道。其实他觉得没事,车速并不快,所以尽管爆胎了,车栽到了沟里,估计车上的人应该没啥事。 估计车上的男人也是这么想。所以尽管非常着急,但并手足无措。 男人扭头一看,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 有事!我女儿碰着了,头倒是没流血,现在晕过去了。附近有医院么? 董成杰摇头。最近的医院,在二十里外的镇上。而且,那是一个很小很破的医院,有几个能耐不大的大夫。 他看了看小女孩,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有起伏。 她还能喘气不? 当然能了!不能喘气的话,我还能呆在车里?!男人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沧海!沧海!许沧海!醒醒!中年男人叫着小女孩,他摸出了手机,尝试拨打。董成杰知道这是徒劳,因为这里没有手机信号。要不然怎么会叫“戈壁滩”呢! 董成杰看着小女孩,沧海? 董成杰瞬间想起了《天龙八部》中天山派的李沧海。 女孩还不醒,男人急得满头大汗,董成杰也着急起来:那边还有他的羊呢。如果丢一只羊,回家他爸肯定会打死他。 他要走时,男人叫住了他。 嘿!我叫许云帆,你呢? 我叫董成杰,前面董岭村的,我爸叫董红卫,我姐董倩,我弟弟董成浩…… 你们家有电话么? 干什么?——我不知道修车的电话啊。再说,这么远的地方,估计修车的也不愿意过来! 我不是修车!我得把我女儿送进医院啊。打120急救电话,你是本地人,能说得清楚位置。喏,给!这是五百块钱,你先拿着,我到了能取款的地方,再给你五百,只要你帮我打个120电话。 我们家没电话! 许云帆顿时失望了。 但村委会有!我去村委会打! 好,谢谢你了!董成杰! 许云帆眼睛里顿时有了光。 你帮我看着羊!在那边!一共有17只,要一只都不能少。 你放心,羊丢了,该赔多少钱我赔你多少钱! 董成杰撒腿就跑。 哎,钱你还没拿呢?! 董成杰赶紧刹住,他想了一下,快速拿了钱,然后折返身往村里跑。 他打了电话,跟人说了位置,从村委会出来时,被赶着牛车从二十里外的水井拉水回来的爸爸瞧见了,爸爸一问儿子把家里最大的财产扔了,打个鬼电话,顿时火冒三丈,跳下牛车要打他。董成杰赶紧跑,董红卫在后面追,一前一后,引来村里人看热闹。董成杰人小但腿快,很快跑得没影了。董红卫气喘吁吁地骂着,跟看热闹的村民们解说儿子的不肖,学习学习不成,放羊能把羊丢了给一个陌生人打电话,这不是“苕”吗? 大家纷纷对老董家生了个傻儿子表示同情。本来,董成杰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大家都觉得董家会出一个大学生,现在看来,脑子有问题啊这孩子! 董成杰气喘吁吁地跑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小女孩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还骑在一头羊上,许云帆在一旁宠溺的笑。 许云帆看到董成杰很高兴。 董成杰把500块钱给他。 许云帆一脸诧异:“怎么了?电话没打?” 打了呀。 那这钱是? 打个电话而已,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当时接着这个钱,一是打消你的疑虑,我拿了钱,你就放心了,认为我肯定会打电话。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要拿着这个钱到村委会证明,我要打急救电话,要不然村委会怎么会让我这个小孩儿碰电话呢? 许云帆恍然大悟。 他还是坚持把钱给董成杰。“钱你拿着,你这是你应该得的,你记住,只要有付出就应该有收获。” 第二章:啥是引航员? 十岁的许沧海其实并不想来大西北。 她其实希望跟着李一梅坐“飞鸟号”去日本玩。飞鸟号是艘大船,在天海港停靠时,许沧海眼晕了:天啊,这艘邮轮好大呀。在天海港码头,许沧海从船尾走到船头,整整走了十分钟。听下来的引航员赵海江叔叔说,这艘邮轮实际上就是海上的五星级酒店,有吃有喝而且品种繁多,而且上面有个哆啦A梦的主题游乐场,这可太吸引人了。 “你知道什么是哆啦A梦么?”骑在羊身上的许沧海问道。 “机器猫呗!大雄,静香……”董成杰焦急地数着羊,数来数去,感觉数目不对。越数他越心慌,脑门出汗了。 许云帆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安慰他,说羊丢了也不要紧的,他一定会赔的。 但他的许诺并未缓解董成杰的焦虑。 许沧海在羊群里蹿来蹿去,看着女儿活蹦乱跳的样子,许云帆舒了口气。 刚才车爆胎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嘱咐女儿。这时,他也有些后怕。本来,许沧海闹着要坐副驾驶上,考虑安全因素,许云帆没让她坐。她坐了后排后,许云帆让她系好安全带,但许沧海却不肯,嫌拘束。许云帆妥协了——这是他犯的严重错误。在其他事情上可以妥协,但是在安全上,他以后绝不妥协。 在董成杰跑回村后,许云帆继续拨打着手机。正拨着,“爸爸……” 他一看,许沧海瞪着眼睛看着他。 “沧海,你醒了?” “爸爸,我们是出车祸了么?” “车爆胎了。幸好车速不快,要不然,咱们爷俩的小命就撂在这儿了。” “嘻嘻。老爸你的本事也就是在海上能用用,到了陆地上,你就不能耀武扬威了!” “我在海上也没耀武扬威啊!” “不管哪国的船,你登上去,就要自己开,这还不叫耀武扬威?” “傻孩子!这是规矩!不然为啥叫‘引航员’呢?!引航引航,顾名思义,就是帮助船舶航行靠岸。别国的船舶来到咱们地界儿,哪里有沟哪里有礁石他们不知道啊,水文条件每年都在变化中,所以就得需要本地的熟悉水文条件的人帮忙把船舶开到港口。就像我在咱们天海市,去哪儿都熟悉。但是来到这里,再精明再能干,还不如刚才帮咱们忙的那个小哥哥,他对这里熟悉,咱们就需要他帮忙!” “呃,明白了,那个小哥哥是这里的引航员!” 董成杰跑了个来回,退了钱,然后开始寻找他的羊。仔细点了之后,发现确实少了一只。 许云帆问了羊的价格。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召开,对西海固影响是,羊的价格略有上涨。董成杰放的这群羊不是大羊,都是刚刚从小羊变成稍大点儿的羊,真正的成年大羊,就是许沧海骑的那一只。 许云帆还是坚持把钱给他,这是跑腿费和电话费;并许诺,到县城医院取了钱后还要给他一笔钱,赔偿他丢失的羊。 “爸爸,为什么还要去医院啊?!我好了,我不去了。”许沧海本能地害怕。 “对啊,她不是好了么?我看,你该关心你的车,得找个修车的来修车。”董成杰也挺好奇。 “车没事。人是最要紧的。”许云帆说道。 这件事极大地刷新了董成杰的价值观。在他的观念里,人是最不重要的,关键是羊。至于车,家里的三轮车都比他珍贵! “你见过大海么?”许沧海问。 董成杰摇头。他连大点儿的湖泊都没见过。不过,他在电视里见过大海。 电视里的大海和真正的大海,还是不一样的。许沧海得意地讲起大海,讲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海边城市天海市,天海市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董成杰记住了天海市,他说,那我知道了,我可以去那里打工。 打工? 许沧海和许云帆都愣住了。 什么是“打工”?从小生活在父亲羽翼下的许沧海不知道人间疾苦,这个词汇在她人生字典中还未出现。 打工就是……就是工作! 许云帆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解释。 呃,那爸爸在天海港引航站做引航员,就是打工喽?! 算是吧!为国家打工!许云帆笑了,不过,他看着董成杰,神情严肃了: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想着出去打工?为什么不上学? 上学没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情,往往是让人走下坡路的。许云帆说道,但凡是让人愉悦的,都是让人往下走的:毒品,游戏、千方百计吸人眼球的综艺节目……但凡是奋进的,都是艰难的。因为上升意味着逆流,意味着突破。突破天花板靠什么?努力和运气。光有努力没有运气也不行,没有努力光靠运气,那只有买彩票,希望那渺小的概率砸到自己身上。 许云帆跟董成杰说了一番。董成杰听得半懂非懂,知道许云帆在劝自己要努力学习,只有这样才能上升。然而他迷茫的就是这个:上升去哪里呢?没有什么目标啊。 董成杰爸爸来了,一看一大群羊咩咩地叫着,顿时放了心。再看看沟里的车,知道冤枉儿子了,看来儿子确实是帮人。 许云帆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把五百元钱塞到他手里,说:能买一只羊吧? 董爸爸连说:买两只都够了。别看你们城里人吃羊肉贵,但我们卖羊的其实卖不了多少钱,很多钱都被中间贩子赚去了。对了,为啥给我们钱?不就跑个腿打个电话嘛,娃娃的腿跑跑又不费啥,羊没丢就行。 爸……一只羊找不到了……那只额头黑点的小的……董成杰在一旁怯怯地说。 许云帆连忙说,大哥,孩子帮我打电话,他羊丢了,应该我赔偿,所以这钱你拿着,等我到了县城能取钱的地方,我再取点钱谢你们! 董爸爸听了,跺脚说,羊丢了就找嘛!赶紧找。这钱你拿着嘛,娃娃弄丢的羊,又不是你弄丢的。 董爸爸把钱又还了回来,许云帆不要时,董爸爸眨眼把钱塞到了骑着羊毫无防备的许沧海手里,然后跑到坡下找羊去了。 爸爸,他们为什么不要钱?他们不是很穷么? 许云帆看着远处找羊的两个身影,说,人穷不一定志短!这两个人,明明没钱对不对?但他们只挣自己认为该挣的钱,不该挣的绝不要。这就是做人的原则。人有了正直的原则,就不会跑偏喽。 许沧海不懂。 她说,既然他们不要了,那我们就省了五百块钱。五百块钱能吃卤水烧鹅,还有盐水海鸭子,还有清蒸石斑,还有蒜蓉皮皮虾…… 哈哈哈!你这小脑瓜里想的全是吃的。女儿呀,人家可以不要钱,但我们不能不给。这也是原则,是规矩。你想想,别人跟咱们非亲非故,平白无故的帮了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感谢?他们不要钱,如果我们顺势不给,那说明我们的感谢是虚情假意,根本没有想着感谢人家。真正的想感谢,那就一定会找到另外一种方式,让他们接受感谢。 呃!爸爸,我们的车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别去医院了,先修车。 不,先去医院,车就扔在这里。 丢了怎么办啊? 丢了就丢了,先保证你没事! 嘿嘿,你要是丢了车,那我妈可要哈哈哈…… 你别得意,你妈跟我一样,只会心疼你,然后再心疼车! 董成杰蔫蔫地走过来了。 羊找着了?许沧海问道。 董成杰摇头。 许云帆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要问我什么问题? 董成杰有些惊讶,他的心思,居然被许云帆看穿了。 许云帆笑着说,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成杰问,叔叔,你做引航员,是吧? 是啊!天海港引航站引航员。 我爸爸还是高级引航员呢,全国都没几个的!许沧海骄傲地说道。 瞎说!什么没几个,全国一百多个呢!许云帆纠正道。 但是,董成杰迅速抓住了重点:14亿人,只有一百多个高级引航员!眼前的这个叔叔,居然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不是万里挑一,是十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 董成杰问,那我将来能做引航员么? 许沧海叫道,当然能啦!你只要考上大学就行了。我爸爸,大连海运学院毕业的,你要考上那所学校,然后就可以做了。 是么?董成杰记下了“大连海运学院”。其实在他贫瘠的知识里,似乎只有“清华北大”才是大学,这所学校,他听都没听说过。 现在不叫大连海运学院了,94年改名叫“大连海事大学”了,其实换汤不换药,还是面向海洋,那里有培养引航员的专业。除此以外,还有上海海事大学,武汉理工航运学院,集美大学航海学院等等,很多。 董成杰重重地点头,那我就考叔叔的那个学校。好考不? 许云帆看着他,说,如果是单纯的鼓励你,我应该说,你好好努力,能考上。但是实事求是,说实话,这所学校非常难考,它很多年前就是重点大学,分数一直都很高。我的家乡是湖北黄冈,就是黄冈中学在的地方,我在黄冈一中成绩名列前茅,才考上了这所学校。我们家以前也是农村的,黄冈的农村很穷,到现在也还是很穷。对于贫穷的男孩子来说,想出人头地,就要努力。 成为一名引航员!董成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像眼前这个叔叔一样,充满魅力。 将来有一天,他也可以像这个叔叔那样,开着车带着家人到处玩耍,可以把车扔在一边不当回事! 第三章:努力!奋斗! 救护车“呜呜”地来了。 医生下来,看到活蹦乱跳的许沧海,傻眼了,以为是儿童恶作剧。 许云帆解释了状况。医生不以为然:小磕碰一下,没事的。你要不放心,我们就把她拉回去,不过要付费的…… 许云帆断然说,钱没问题,放心是最重要的。 医生连忙招呼上车。 他们这趟没白来。许云帆把女儿从羊上揪下来,又薅到了车上。许沧海哭着不要去医院,她害怕做检查,以及害怕未知的东西。许云帆说,你这辈子还没坐过救护车吧,难得有一次,回去之后跟你弟弟吹嘘吹嘘啊! 许沧海一听,顿时乐了:嘿,就是啊!我还没坐过救护车呢!许沧浪更没坐过,爸爸你要用手机给我拍张照,留下证据,回去之后我要好好地在沧浪面前炫耀一下。 许沧海立即在救护车里安静下来了。许云帆心里一笑,沧海啊沧海,你老爸我号准了你的脉。 救护车开走了,董成杰目送救护车远去。 “还不赶紧找羊!”董爸爸又骂开了。 “不好好学习,羊也放不好,长大后你能干啥!” “你将来跟我一样,放羊的怂人!没出息!” 董爸爸找不着羊,怒火攻心下,啥话都说。他是真恨铁不成钢,这个儿子是资质最好的,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初三了忽然找不到方向了,你早干嘛去了!你要是早找不到方向,早让你辍学打工去了。 “爸,我将来要去海边!” “去海边打工?听说深圳靠海!去深圳打工!富士康!找你表哥去!” “我要做引航员!” “啥玩意儿?引产员?” “引航员!”董成杰边走边喊。 喊着喊着,他停住了脚步:在一个陡坡下,丢失的那只羊站在斜坡上,爪子抓着岩石,努力地向上攀着,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成为一名引航员!董成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像眼前这个叔叔一样,充满魅力。 将来有一天,他也可以像这个叔叔那样,开着车带着家人到处玩耍,可以把车扔在一边不当回事! 董成杰伸手将咩咩叫的小羊捞了上来。 “如果没有我,你今天就进到人的肚子里了。如果没有那个许叔叔,也许,我真的就辍学去兰州学牛肉面,去西安搞装修,去义乌开大车,到金华搞五金件,去深圳富士康……”他把村里人去打工的地方和能干的活计列了个遍,这些都是很好的活计,也都是不错的出路。但在众多的可能中,有了一个新的可能。这个可能比那些都充满憧憬。 董爸爸看到了丢失的小羊,心情大悦。 父子俩赶着羊回家,路过SUV车的时候,董成杰说,爸,有一天,如果去了海上,也要买辆这样的车。 吹吧,你! 我开着车带你们去兰州看看。 吹吧,你! 我将来要考大连的大学。 你学都不上了,考啥?! 我要上学!星期一就去! 真哩?! 真哩! 你这怂货终于硬气了!你让老子前面的心血没白花。娃,不求你做啥员,你将来比你爸爸强就行咧!那大连的啥学校好考不? 不好考!重点大学! 那肯定不好考!大连嘛,大城市!离咱这里几千里地呢!那里有海吧? 肯定有海!大海!像电视里那样的大海! 你要能考上县一中,我带你去看大海! 真哩? 说的啥话,我还能骗你?! 父子俩赶羊回家,已经把许云帆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和许沧海只是他们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转瞬即逝的那种。 如果不是因为爆胎,许云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前后不靠的地方停下呢?如果不停下,又如何跟一个灰不溜秋愣愣的放羊少年谈话呢?如果不谈话,又怎么会点燃一个懵懂少年心中的梦想呢? 梦想也有蝴蝶效应,远处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几千里外的彼岸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暴。许云帆短短几句话,对于董成杰来说,就是未来的清晰。 许云帆带着女儿到了县医院,医生检查过后,只是看到许沧海脑门处有些红了,别的没什么外伤。 “医生,你再看看,她晕倒了呢!” “那你早上吃早饭了没?” “没!” “突然撞击加低血糖!”医生直截了当地说。 “不对,你怎么没吃早饭呢?我不是给你买了面包和牛奶么?”许云帆疑惑不解地问。 “我早上没胃口,不想吃,你非让我吃,我就趁你去收拾东西时把东西放到保洁阿姨的车里了,东西没糟践,保洁阿姨可以吃!”许沧海解释。 好吧!许云帆不好说什么了。对于女儿,他有时真的感到无力。 但医生连药也不开,让他们走人,许云帆接受不了。他建议再检查检查,万一有啥事呢? 医生说,那我动用CT了啊,这东西贵!没检查出病来,别说我故意让你检查! 医生这么一说,就说明此前有很多人为此闹事了,这不医生都给弄出经验来了。 许云帆保证说,绝对不会做医闹! 他到楼下缴费,发现县城的医院只收现金,还不能刷卡。不过幸好医院外面就有一个ATM机,他立即到外面,一下子取了两万块钱出来。交了费,发现确实贵。县城这家唯一的大医院刚刚引进了德国的CT设备,价格定得不是一般的高,甚至比天海市的都高。 检查完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果轻微脑震荡不算什么异常的话。 从医院里出来,许沧海提醒老爹,该找个修车师傅去救一下车了。 许云帆摸摸她的脑瓜说:“知道。你的危险排除之后,车的重要性立即提升。” 找了个县城的修车师傅,师傅问清楚车型后,从别的店里调来了轮胎,然后带着他们前往出事地点。师傅开车开得非常野,他的车是客户不要的二手车,他用极低的价格买了过来,本来就已经是快退役了,愣是被他开出了一级方程式的感觉。许沧海大呼“哇哇哇感觉飞起来了”,许云帆则着急地警告师傅不要开太快,开慢点儿,他不急。 师傅边开边说,我是为你们好,知道么——我怕你们的车被村民们拆了卖废品! 咦,不会吧!我那车看起来很新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废品车啊。 谁管你这个啊。只要在荒郊野外,他们就认为是无主的。既然是无主的,那就是天降横财,这个卸车门,那个卸保险杠,第三个卸发动机,一会儿功夫就能把车拆得七零八落的,然后找我们卖零件!不瞒你说,我那铺子今年收了很多车零件,卖零件的都是村民,你说,他们从哪儿弄来的零件? 师傅这么一解释,许沧海急了:快点儿,快点儿,我们的车刚买了两年,要是被拆了,回去之后我妈非骂死我爸不可。三十多万呢! 那可不!你们说了车型我立即就知道了价格,大差不差,就是这价!搁我们这儿,肯定就是好车了,但村民哪儿管你这个啊!很多人连车标都认不全呢。 许沧海叫,开快点儿,开快点儿!没了车,我们就回不去了。 许云帆叫,慢点儿,慢点儿, 别再出事了。要再出事,我们可就真回不去了。 不过,师傅的话,倒是让他也担心起来,万一车真的在荒野里被大卸八块卖废品了,那他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了。什么叫“出门万事难”?他体会到了。这次本来是想着带女儿出来见识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他特意选择了大西北,让她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让她知道国内不仅有秀丽江南,也有雄阔西北。在天海市看海是生活日常,但有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看过海。在天海市,吃海鲜又便宜又地道,但也有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没尝过海味。 快到了,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西下,大西北荒漠的夕阳,更是有一种别样的美。 雄浑,壮阔,苍凉! 无边的旷野,苍凉的落日余晖。 沧海,你看那落日! 我看到了,好美! 跟大海落日,不一样吧? 不一样! 天海的夕阳,跟这里的夕阳,完全不一样!这就是爸爸带你出来的原因啊。 修车师傅呵呵地笑,他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车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空看夕阳,说这些无聊的屁话。什么落日,他从来都不在意。这有什么好看呢?还能比人民币好看? 到了出事点,那里有一堆篝火。 天气已经很凉了,昼夜温差极大,许沧海穿得少,冷得抱住臂膀,她看见了那堆篝火,立即跑了过去。 篝火旁,站着一个少年。 董成杰看到他们,很高兴。 “我在村里吃饭,听到有人说要去拆废车,立即就想到了那是你们的车,赶紧来这里拦住了他们。不管哪个村来的,我都跟他们说,这是我城里表叔的车,表叔去县城找师傅了,马上回来!” “哈哈,好样的。”修车师傅夸赞道。 谢谢,谢谢!许云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天遇到这个少年,真的太幸运了。 许沧海赶紧钻到车里,增添了衣服,然后围着篝火玩起来。 师傅换轮胎,许云帆在一旁帮忙,许沧海跟董成杰聊天。 “小哥哥,你去过天海市么?” “没有!我连兰州都没去过!” “暑假来我们天海吧,我带你去看大海!爸爸,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成杰,暑假来天海!来回路费我出,到天海了就住我家。” 修车师傅看着董成杰,一脸羡慕:“嘿,你这小子运气不错啊。放把火就能免费旅游,可以!” 天气黑了下来,篝火旁边,许沧海对着黑暗的旷野,说:“小哥哥,这里有狼么?” “听说有!但是好几年没见过了。不过你不要怕,狼怕火,还怕人喊叫。” “那我喊几声。我叫许沧海,来自天海市,我将来要坐豪华邮轮,周游世界!” 许沧海叫完,让董成杰也喊叫,喊出自己的愿望。 董成杰面对旷野,大喊:“努力!奋斗!” 修车的许云帆顿时想起了周星驰《喜剧之王》的开幕,周星驰对着大海叫“努力!奋斗!” 只要有梦想就了不起!许云帆看着董成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往。 第四章:大海啊你全是水 “啊,大海,你全是水!” 许云帆第一次看见大海时,大声呼喊,让旁边的女同学林雪怡哈哈大笑。 19岁,许云帆第一次出远门。 相比之下,董成杰运气是很好的,遇到了他。而他上大学之前,对“引航员”这个职业,一无所知。 他是“70后”,在他那个时候,农家孩子,考中专才是最好的出路。小中专非常火热,初中毕业后上中专,两年后分配工作。他上初中时,成绩名列前茅。当时,最热门的中专是邮政学校,毕业后进邮政,在村民眼里,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还有电力学校,毕业后进电力系统,这个分数更高。 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力气都用上了,也没考上中专,分数倒是够高中的线。本来可以复读一年再考的,但他却想上高中读大学。 对于现在看来相当有前瞻性的决定——父母当然反对啦。 这就是现实的一面:人很难跳脱出眼界的局限。这也是人要多走出去看看的重要原因,眼界是决策的延伸。 也是因为这个经历,自从有了许沧海,许云帆每年不管怎么忙,都要带她出来逛逛。许云帆刚满一岁时,就已经被爸爸带着开始旅行了,虽然去过哪儿看过啥她完全不记得,这不要紧,许云帆以后还要带她打卡。 在父母反对的情况下,许云帆还是坚持要去上高中。父母不给钱,当然,父母也没啥钱。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农村还在缴着非常大的农业税呢,每年地里的收成交了农业税后,剩下的粮食也就够吃,家里平时的花销,像扯个布啊买双鞋啊,全靠拿鸡蛋来换。读中专不花什么钱,学费啥的国家都包了,每个月还发生活费,虽然花的不多,也就刚刚够基本的生活用,但在农家子弟看来,这已经相当于天堂的待遇了。工作后,在学校读的这两年还算工龄,参加工作发的就是两年的工龄工资。 读高中呢?不属于义务教育范围,学费贵;生活费还要家里出。两者相交,父母当然要反对,要他复读。许云帆也没说啥,要复读就复读,暑假两个月,他就没着过家,跟一种动物结了仇:蝉。 晚上,他能走三四十里地,钻进树林里摸爬上树的幼蝉。一晚上能摸一大桶,几十斤,六七百个之多。第二天一大早,他骑上家里的二八自行车,叮铃桄榔地骑到县城,卖给饭店,然后气喘吁吁地骑回来,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还是在树林里转悠,找蝉蜕,攒一蛇皮袋后,卖给收蝉蜕的中药贩子…… 一个暑假,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村子里方圆十里,只要是他脚能走到的地方,很难见到幼蝉和蝉蜕了。卖了两百多块钱,他带着钱说去学校复读,转而骑车到了高中,办理报到手续,交学费,换粮票。等父母知道情况后,他已经在学校上了两个月的课了。这时候,木已成舟,学校不退费,退学就太可惜了,父母只好让他继续读,他第二年如法炮制,继续对蝉实施抓捕政策…… 就这样,他读了高中。本来他准备报考武汉的大学,武大,华中师大,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理工……他都研究了个遍。临报考时看到报考目录上的“大连海运学院”,看到了很多跟航海有关的专业。联想起老师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说跟航海有关的工作都很赚钱,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所以,他糊里糊涂地就报了这个。 单纯就是觉得干这个能多赚钱,所以就报了这个,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也没有报效祖国之类的宏大意图,就是一个农村少年目睹祖祖辈辈过的都是穷日子,不想再穷下去了,道听途说干海上航运能赚钱,所以就义无反顾地报了这个。其实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干相关海上的工作,根本用不着去大连,武汉理工大学(他报考的时候,报考目录上还叫武汉工业大学,1993年的时候改名叫武汉交通科技大学)有很多相关的专业,比如船舶制造等等,很多大国重器,比如核潜艇之类的高精尖武器,就是在武汉的研究所研发的,武汉在航海方面实力相当雄厚的。 但那时候他哪儿知道这个啊。他的分数上了一本线,上武汉理工完全没问题,甚至上武大也没问题。那年武大的分数线出来后,他的分数比录取线高了15分。 武大可比大连海运学院有名多了。很多人都说他太可惜了,但许云帆很高兴。 武汉有长江,但是没有海! 他要看海! 尽管是理科生,但历史和地理成绩同样好的许云帆知道,中国历史上几千年都是大陆型国家,祖祖辈辈重视土地。但现在是海洋的世纪,海洋占地球面积的三分之二,如果不利用好海洋,那就丢失了大大的机会。所以,他为自己能跟海洋联系而兴奋,更何况,身在内陆地区,到海边城市生活,那是一种新的人生体验。 到大连上学,老实巴交的父亲送他到学校,一路上父亲的腿都是抖的。真真切切的乡下人进城,大连比武汉还要洋气,武汉都已经是大城市了,但在那时候,大连的段位比武汉要高,高楼大厦很多,人穿着洋气,漂亮。跟典型的楚人相貌不同,大连这边的人都是高高大大,女孩皮肤雪白,身材高高的,一米六一米七的女生随处可见,这许云帆顿生自卑之心——作为南方男生,他个头不高,也就刚刚够一米七。说实话,这个头对男生来讲,偏低了。 个头又矮,体重还只有110斤,这还是穿了衣服称的,若按体检时的重量,也就一百斤出头,跟女生差不多了。那时的许云帆身材跟纸片一样,瘦得全是骨头,还不会说普通话,一口的湖北土话,还穷,穿的T恤衫上印着化肥厂的巨大logo,背后某某牌复合肥的字样更是大大的,这是家里买化肥送的,一家人舍不得穿,给了他穿,以为很洋气了,殊不知一穿更土鳖了。 报道时,父子俩就明显地感知到了自己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散发的穷味。不过好在那时的人都比较单纯,而且穷人家的孩子上大学的比例非常高,因此来报道的新生中其实有很多跟许云帆大差不差,只是许云帆自己觉得局促和尴尬,他脸皮太薄,这个性格伴随了他一生。 这时,林美怡天使一般的降临。她是大二学生,迎新成员,她带领许云帆走完了报道流程,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咯嘣干脆,抑扬顿挫的,跟新闻联播的播音员似的。后来才知道林美怡是学校电台的播音员,学校广播里那个甜美的声音就是发自她。她是大连本地女孩,肌肤如雪,一米六七的身高亭亭玉立,瀑布似的黑发如漆一般,让许云帆一下子就知道了“女神”的定义。 送父亲走后,许云帆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海。 学校就靠着海,看海不难。 许云帆把行李往宿舍床上一丢,顾不得收拾,便跑去看大海。 林美怡担心他找不到路,毕竟学校太大了,给他画了地图,画完地图后,林美怡干脆说,我带你去吧。不过,我迎新的工作还没完成,你先帮我做苦力。 许云帆求之不得。 他跟在林美怡屁股后面,帮新生扛个行李啥的,瘦弱的身材扛起沉重的行李,居然能一声不吭,让林美怡很是惊讶。 林美怡交接给另外的学生会干部后,便带许云帆来到海边。 海边很热闹。很多学生在海里游泳。 看到大海的一刹那,许云帆感觉一切都值得了。 无边的辽阔!带着腥味的海风,吹在脸上,特别的舒服。 他喜欢大海! 喜欢这种辽阔无边的感觉。这是跟内陆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大海怎么样?” “大海啊全是水,好多水!”许云帆叫道,在没有穿泳裤的时候,跑到海里,让浪花冲着自己。 那天晚上,林美怡没有让他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带他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吃海鲜。 海鲜的烹饪,简单至极。 要么清蒸,要么白灼。 没有什么复杂的烹饪,但咸鲜的口味,让人一吃顿如饕餮附体。 其实很多人吃海鲜,一开始是吃不惯的。 许云帆第一天就觉得海鲜好吃。 这是冥冥之中他和大海的缘分么? 其实也不是。这是林美怡的功劳,她并没有点很生猛的海鲜,而是选择了容易被内地人接受的鱼虾之类的,像海蛎子和海蟹之类的,她没有让许云帆一开始就接触。所以,许云帆的肠胃能经受得住海鲜的冲击。 在大连四年,许云帆跟着林美怡,尝遍了大连的地道美味。丛接触到深入,从适应到主动去尝试再到深深地迷恋,一个人和一座城,逐渐捆绑,逐渐被吸纳。 林美怡毕业后,在大连海关工作。 许云帆为了留在大连,付出了很多努力。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离开大连,来到国际大港天海港,成为天海港的一名引航员。 说是国际大港,其实许云帆刚到天海港的时候,天海港刚刚开发建设,跟大连港相比,它就是个弟弟。相应的天海市跟大连相比,更是弟弟中的弟弟。跟鳞次栉比洋气热闹的大连相比,天海市就像是个海洋边的土炮。它本来是一个不大的港口,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它会发展得那么快,居然成为国内前十的大港。 第五章:船长 董成杰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非比寻常。 首先,他取得了最佳成绩。原来是班里的第五名,年级的第四十名。中考成绩,他班级第一,年级第三。本来,他的成绩考县一中有希望但是希望不大,这次考前几个月突然发力,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潜藏着那么强的力量,学习从来不感到疲倦,见到难题就兴奋,没有任何的畏难情绪,跟之前截然相反。他英语不好,镇上的中学英语老师的水平也就那样,他把许沧海送他的MP4上存的英语听了又听,听完了就去网吧下载新的,他还加了许沧海的QQ号,许沧海名叫“沧海扬帆”,他以前的QQ号叫“火舞精灵”,改成了“海洋船长”。许沧海上网方便,电脑又玩得很溜,她下载了很多英语资源发给董成杰。 当然,这一切,都是许云帆鼓励的。平时,许云帆对她玩电脑那是围追堵截,生怕屏幕搞坏了她的眼睛,也怕她玩电脑时儿子许沧浪也有一学一地玩,那他这一双儿女就被电脑给废了。许沧海鬼机灵,她以给成杰哥哥找学习资料的名义玩电脑,找资料用两分钟,其余58分钟用来玩,对爸爸则宣称“给哥哥找资料花了一个小时”,还显得她劳苦功高。 不过她也的确帮助了董成杰,帮他补齐了短板。董成杰的英语成绩上去了,其他两科发挥也都正常,提分效果明显,上县一中是没啥问题了。家里正高兴的时候,忽然一辆车来到家门口,下来两个人,一副城里人的样子。他们自报家门,说是固原市一中的老师,学校要打造名校,面向全区招生,因此想劝说董成杰来市一中上学……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情。 董爸爸表示,即便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去市里读书。这在平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居然送上来门。 董成杰有限去过固原市几次,那里才有都市感。 他在QQ上跟许沧海说了这件事。 许沧海为董成杰哥哥竖大拇指,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个消息跟老爸说了。 老爸听了,没说啥。 在书房里独处了半个小时,在纸上画来画去,反复思考后,给董成杰爸爸打了电话,跟他分析了去市里上学和在县一中上学的对比。首先,他认为两个都是好学校,不管去哪里都是好事情;其次,最好选择适合自己的学校。县城高中的模式其实是半军事化管理的模式,跟他家乡黄冈地区的高中管理模式其实差不多,后来“衡水高中”又把这个模式发扬光大了。 对于董成杰来说,从乡里去县里,会适应得更好一些。一步到位直接到市里,会遇到很多事情,容易导致心态失衡。比如局长处长们的孩子多了,做生意的大老板的家庭多了,在国企里上班的工薪家庭总比农民收入要高得多吧……这些都是落差。一个优秀的学生,如果心理上调节不过来这个落差,容易自暴自弃。 关键是,县一中主要的学生群体就是本县学生,他的学习模式就是根据本县学生的情况指定的,所以最适合本县学生的状况。所以,许云帆不鼓励董成杰去市里。 “市一中说第一学期的学费能全免呢……”董爸爸说,“人家很有诚意!” 许云帆笑了,“钱不是问题——这样吧,他高中三年的学费我全包了。” “这怎么可以呢!不行,不行!”董爸爸当然拒绝,无功不受禄嘛,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给的好处,虽然别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能甚至就是好意,但原上的汉子有他血液里的倔强。 “我平时每年也给希望过程捐款的,今年改变一下捐助策略,定向捐助,其实差不了多少的,并没有多花多少钱。”许云帆说的是实话,他每年给希望工程捐款,自己一份,女儿一份,儿子一份,一份两千块钱。六千块钱资助一个高中生,连学费加生活费一年足够使了。当然,前提是西北地区的高中生,要是北上广深的高中生,估计这个钱只能是花销的零头。 董爸爸让儿子自己决定。 他自己不知道怎么选,好在许云帆说了,哪个都好,选哪个都是好事,这句话让他挺高兴,没有任何焦虑感了,把决定权交给儿子,不管选哪个都是好事。 董成杰其实很想去市里。 毕竟繁华啊,大地方啊,见识广啊。 许云帆说,我做引航员之前,曾经做了四年的船长。我运气好,赶上了中国船舶业的大发展,所以一毕业就在船上担任重要职位,从二副到大副,两年后就开始做船长了。做船长时,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做一艘大船的船长…… 许云帆毕业后,开始了跑船生活。原因无他,跑船比较挣钱。 他跑的是中国远洋旗下的货轮,5000吨的散货船,单甲板,油耗FO7吨,DO0.5吨。船员的工资极高,国内企业员工工资在一千块左右的时候,船员的薪水能拿七八千。许云帆毕业后就一头扎进了钱眼里,他的生活只有赚钱,赚钱,赚钱! 一个人的目标单一了,他的一切行为就围绕着这个目标服务。在船上,做二副没有做大副赚钱;做大副没有做船长赚钱。所以,许云帆上船不久,便立下一个小目标:做船长,每月赚两万。 九几年的两万块钱,真不算少了。 所以,上船之后,他除了干好自己的活之外,就在各个岗位上转悠,学习。海员生活枯燥乏味?那是别人,对于他,那是不存在的。他只嫌学习时间不够,哪里会有枯燥无味之说。 机工的岗位,就有很多个。轮机,泵舱,管道……机器名目繁杂,各项都有专业的工种负责检修和日常保养,每种机器的保养系数不同,各项数据都是密密麻麻的表格。 从机工到机工长,再到三管轮、二管轮、大管轮,一个系列几十号人。尤其是大管轮,要求对船只不是一般的熟悉,他要管理主机、轴系和为主机直接服务的辅机,管理舵机、冷藏机以及应急舱、燃油。还要负责轮机部的物料管理,机械设备的备件何更换,润滑油的申领、验收何使用进度以及备件的数量,各个轮机部位的清洁和卫生制度,下属人员的安全操作等等,工作之专业,实在是对得起那份工资。 因为大学生的身份,许云帆上船后倒不是从最底层做起。但人最难不是往上攀爬,而是俯身去做那些低微的工作。许云帆作为中间层的职位,他完全可以呆在舒服的办公舱里,写写文件,上传下达,拍点儿照片做个宣传板报之类的,活干净,轻省,体面。下到轮机室?开玩笑,一般人根本不愿意下去,那种憋闷,那种油气和汗气混合的味道,让人走到门口就不愿意进去。倒是有种动物喜欢那里——老鼠。黑暗中,毛茸茸的小东西嗖的一下从脚面上蹿过。你要是逮它,它还真不一定怕你。船上的老鼠一个个大得像猫,白森森的牙齿在黑暗中发着光,吱吱吱的森然横行在厨房和轮机室这些地方。许云帆初上船时被这些大老鼠吓了一大跳,在他印象里,家乡最大的老鼠都瘦瘦小小的,大的船员不过手掌长,船的老鼠就跟科幻片中受到核辐射后的动物一样,整整大了一轮。 所以,船上的世界,跟陆地上完全不一样。现代造船技术下,船即便很稳固了,但漂浮感始终存在。 许云帆98年毕业,在船上干了两年多,挣了一些钱。这些钱他都没留,全部寄给了爸妈,供养弟弟妹妹上大学,在他强有力的支持下,他弟弟许正帆和妹妹许前帆读书时没吃过物质上的亏,当时很贵的步步高复读机,在中央电视台疯狂地做广告,很多城里的家长们都交了智商税,许云帆给弟弟和妹妹各买了一台;弟弟读大一那年,他花了七千块钱,给弟弟买了一台东芝笔记本电脑,日本生产的,他的船靠日本横滨港时,他下船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这台电脑,船停靠横滨卸货后还要往前行,他就花了昂贵的国际邮费,将笔记本电脑从日本寄回来中国。许正帆拿到键盘全是日文的东芝笔记本电脑后,他被寝室的同学误认为是“富二代”。许云帆明显地感觉到弟弟比以前开朗阳光了——所以,很多时候,穷真的是原罪。钱能解决掉很多问题,甚至影响一个人的气质和性格。 许云帆在2001年,有了做船长的机会。他可以做3000吨散货船的船长,也可以做一艘小吨位的杂货船的船长。若是一般人,当然选大船。大船福利高,而且一般比较现代化。 但许云帆选了做小船的船长。 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就只能驾驭小船。 勉强驾大船,容易翻车。一个底层少年,每走一步,都要尽可能地稳,要少犯错,不怕慢,就怕跌个大跟头,摔得鼻青脸肿,然后人就萎掉了。机会这个东西,具备连续性。如果你把握好一次机会,那么下次会有更大的机会。如果你在这次机遇中摔了,对不起,以后很多好事就跟你无缘了。 许云帆对董成杰说,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做小船的船长了吧? 懂了!董成杰说,我去县一中! 第六章:美国丽人 詹妮弗出生在密西西比州,十岁时,她们一家从密西西比州搬到了纽约。 她的父亲道格拉斯,在纽约港口工作,是纽约港的码头工人。 纽约港,世界大港。 哈德孙河的河口,便是纽约港的所在。它并不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名词,而是一块超大的地盘。 作为北美洲最繁忙的港口,世界天然深水港之一,纽约港在1980年吞吐量达1.6亿吨,在那个时候,它傲世群雄。道格拉斯在上纽约区做港口的集装箱司机,他非常幸运,能够在纽约港找到工作,他有了这份工作,养活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夫妻俩加孩子六口人,生活就可以过下去了。 一天,一艘特殊的船停靠在了纽约港。作为集装箱车的司机,道格拉斯临时开了一辆巨大的冷柜车,给这艘巨大的船送肉食补给。 詹妮弗得到了上邮轮的机会——她坐在爸爸货车的副驾驶上,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邮轮里面。上船之后,卸货的事情由邮轮后厨的人员操作——仅一个后厨,就有近百人之多。道格拉斯找到行政总厨,问他自己能否在邮轮上逛逛——在客人上船之前。 行政总厨不同意。按照规定,邮轮上是严禁闲杂人等逛的。这时,詹妮弗从货车里钻了出来,她奶声奶气地叫行政总厨“uncle”,再加上恳切的恳求“please!”,行政总厨看到金发碧眼长得有点儿像邓波儿的詹妮弗乖巧可爱的样子,心软了,他给了他们一张卡,道格拉斯高兴地带女儿从补给区上楼梯,上到了游客区。 这艘只是中端档次的邮轮,让父女俩大开眼界。邮轮上的豪华设施,让詹妮弗一个劲地说“天堂”,梦幻天堂,也许就是邮轮上的样子。 两人在邮轮上玩了四个小时,仍然只是逛了邮轮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詹妮弗依依不舍地跟着爸爸回到了货车上。坐在货车上,詹妮弗有些出身。 道格拉斯问:“亲爱的,在想什么呢?” 詹妮弗说:“我在想,给一个中国朋友写邮件,告诉她今天的见闻。” 道格拉斯奇怪了:“中国朋友?我们连中餐馆都没去过,你哪里来的中国朋友?让我想想,呃,我们住的社区里,是有中国人的,我们的楼上是个爱尔兰人,左边的邻居是墨西哥人,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工作的,六七个孩子,乱乱糟糟的;还有一家是委内瑞拉来的,男主人原来是个官员呢,不知怎么住到了我们小区……中国人,呃,我想起来了,有一对夫妻,是工程师,中国人好像要么开餐馆,要么是工程师,你跟他们通信?” 詹妮弗笑了:“我跟中国天海市的一个叫‘changhaixu’女孩通信,她也住在港口。” “呃!”道格拉斯深感意外。 “爸爸,你对我的举动不满意么?”詹妮弗看到爸爸并不高兴的样子。 “呃,爸爸并不鼓励你和中国人交往。”道格拉斯说。 “为什么?”詹妮弗好奇地问,“她跟我年龄一般大,风趣幽默,我们俩用msn沟通了很多,她英语很好,而且非常热情!” “中国人很穷。詹妮弗,爸爸跟你说这些,并不是鼓励你其实某一族群,爸爸只是跟你讲事实。这个国家非常的贫穷落后,就像我们社区外面的那些流浪汉一样,经常会为了口吃的而做一些,呃,一些不体面的事情出来,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考虑,爸爸不希望你跟这些人接触。就像,人们在生活中看到蟑螂,就会本能地躲避一样。”道格拉斯边开车边说。 “偏见。爸爸,你这是偏见。”詹妮弗据理力争说,“我这位中国朋友并不贫穷,她在msn上给我展示过她的家,她们家很大,她有自己的房间,房间墙上画着卡通画,她说是爸爸找美术学院的学生画的,回家后我让你看看她发给我的那些画,真的,棒极了,我也想在房间里画上那些画……” “不行,宝贝!”道格拉斯烦躁地说,“房东太太看到会不高兴的。如果我们随便乱画,房东太太会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很难找到这么合适的房子了。” “好吧。”詹妮弗妥协了。 开车回到家,詹妮弗兴奋地将邮轮上的见闻讲给妈妈听。道格拉斯太太开玩笑说,也许有一天,你能够坐着邮轮周游世界。宝贝,豪华邮轮是最适合长途旅行的,在上面可以观赏波澜壮阔的大海,还可以遇到彬彬有礼的绅士,就像公主遇到王子的童话那样,很多女孩子,在邮轮上遇到了爱情…… 哇哦!詹妮弗更向往了。 “爸爸,我们可以全家坐着邮轮旅行么?”詹妮弗问道。 “当然可以!”道格拉斯笑着说,“我们已经在纽约安顿下来了。再等我涨薪后,有了钱,我们就可以坐着邮轮去旅行了。宝贝,你最想去哪儿?” “我想去西班牙!”道格拉斯太太说道。道格拉斯太太对西班牙充满了好感,也是她最希望的地方,但是,至今她仍未成行。 “我要去中国,天海!”詹妮弗说,“我有个朋友,叫‘chuanghai’!” 道格拉斯太太哈哈笑着说:“宝贝,你要知道,那是豪华邮轮,是不会到中国的。” 道格拉斯先生耸耸肩说:“我已经跟她说过了。邮轮非常漂亮,但,它不属于穷人!” 詹妮弗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从未去过中国,就认定中国很穷呢! 晚上,她偷偷打开了爸爸的电脑。 登录上了msn,许沧海居然在线上。 詹妮弗虽然年龄不大,但之前跟许沧海聊过很多次了。许沧海懂得非常多,她告诉詹妮弗,中国和美国有时差。当中国是白天的时候,美国是晚上。也就是说,当美国人在上班工作的时候,中国人在休息;反过来,中国人在上班的时候,美国人在睡大觉。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詹妮弗问,“或者说,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最近爸爸严格控制我用电脑,所以我只能趁他睡着的时候玩一下。”许沧海用英语娴熟地答道。 詹妮弗兴奋地跟许沧海讲起了邮轮,本来以为许沧海会兴奋,没想到许沧海反应很平淡。 “呃,知道了。”许沧海说,“美国什么都有,这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我第一次看到豪华邮轮哎,当然非常兴奋了。”詹妮弗解释。 “我已经看过了。上个月,一艘邮轮在天海港停靠过,那艘大船还是我爸爸引航的呢。”许沧海说道,“邮轮其实就是把五星级酒店搬到了船上,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詹妮弗很震惊。在爸爸妈妈的嘴里,中国是一个贫穷落后的莽荒之地。但跟自己同龄的“中国笔友”,见识却比自己广得多。而且,在跟她聊天的时候,詹妮弗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真的,许沧海貌似什么都知道,她讲的很多东西,她都要靠搜索引擎才能知道。许沧海的数学题,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学,那些奇奇怪怪的数学符号,居然是小学生要搞懂的数学题目,天哪,中国小学生学的数学就如此高深,她特意查了查这些数学符号,发现这些内容在美国要到初中升高中时才会学到,而且内容非常的浅显。 许沧海说,“美国是快乐教育,学生都快快乐乐地学习;我们是应试教育,如果我们不好好做题的话,就上不了好的中学,然后上不了好的高中,再然后,上不了好的大学。所以,我很羡慕你们,你们无忧无虑。” 詹妮弗却说:“可是,不管什么样,我们俩年龄一般大,但你知道的就是比我多得多啊。单从结果来看,你们就胜利了。所以,我觉得爸爸妈妈都错了。有一天,中国会超过美国的。” “哈哈哈哈哈哈。”许沧海打出了一连串的笑脸,她觉得詹妮弗的预言太好笑了,“超过美国?!别开玩笑了。我们刚刚超过日本,离美国远着呢。不说这些了,你刚才说,你要乘坐邮轮旅行?” “是的,希望有一天,我能坐着邮轮去中国!”詹妮弗憧憬道,“如果能在中国看到你,那就太棒了。那肯定是美妙的体验,我们虽然通过msn看到过对方长什么样子,但是中间隔着屏幕,和见到真人,两者的体验是迥异的。就好像我今天在纽约港的码头看到了邮轮,但看到邮轮和上船去体验,完全是两码事。” 好呀好呀!许沧海连连答道。豪华邮轮如果来中国的话,最大的可能是停靠上海港,也有可能停靠天津港,青岛港也有可能,大连港有没有停靠邮轮?这个不清楚,待会儿查查。不管詹妮弗在哪里停靠,她都会争取去那里和詹妮弗见面。 “我们俩如果能在邮轮上见面,并且在邮轮上旅行,那就更棒了。”詹妮弗笑着说。 许沧海激动起来:“是呃,这个提议好棒。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邮轮上一起旅行!”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许沧海箭一般地关了书房的灯,熄灭了电脑屏幕,摁下了电源开关。 许云帆推开房门,看到黑黑的里面,就皱着眉头去洗手间了。 许沧海连忙偷偷地溜进房间。 她想,将来在邮轮上和这个美国笔友见面,也许见到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美女呢。 第七章:神父 弗里曼是一个神父。 他所在的教,是一个小众教派。 教派的名字,叫“撒旦之怒”。 在美国,各种各样的教派,有上千种之多。 “撒旦之怒”在众教派中,发展得一直比较稳健。它从来不招摇过市,也从来不大张旗鼓地吸纳信徒,更不会怂恿教徒做出极端的危害大众的事情——所以,没有人认为它是邪教。 这天,弗里曼照例来到忏悔室,今天,来这里忏悔的,是一个青年,面目清瘦,眼睛里全是忧郁。 “神父,我有罪!” “每个人都有罪!生来即带着罪恶。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个人身体中,都驻留着撒旦。上帝与撒旦的博弈,决定着一个人的善恶。” “神父!明明知道一件事对很多无辜的善良的人有害,还要必须去做,那我是不是撒旦呢?” 弗里曼听到这里,心里不仅打起了嘀咕。 “听着,孩子,撒旦的怒火,目标是那些做恶的人。在学校游泳池撒尿,其实并不算是罪恶……” “神父,你误会了。我并不有在游泳池里撒尿,神父,你在游泳池里撒过尿么?” 呃……弗里曼神父解释,“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即便作恶,又能做什么呢?无非是这些喽。那你是做了什么?” “我……” “卖**了么?听我说,孩子,毒品属于撒旦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除了毒品,还有瘟疫、战争、部落之间的仇杀……”弗里曼说着这些话,他准备打发走这个家伙。 “神父,如果,比这个还严重呢?” “还有什么比毒品和仇杀严重呢?”弗里曼心里嘀咕道,他问道,“莫非国家的核武器按钮掌握在你手里,然后你摁下了足以毁灭全世界的核按钮……” “这……这倒没有!” 弗里曼笑起来,打发他走:“所以,孩子,你来这里忏悔过了,你会得到宽恕的。” 年轻人愣了,他还没说出自己做了什么呢。 年轻人说:“神父,我叫菲利普斯,我的职业是……呃……动物养殖员……” 克扣动物食粮?虐待动物?逼迫动物学马戏? 年轻人这时已经没有了诉说的欲望了,他矛盾的心理在来到教堂的这段时间里,已经逐步地释放了。 “谢谢神父,我心里放松多了。” “孩子,记住,撒旦的怒火,是由撒旦决定。只有跟着主,才可以当撒旦发怒的时候,能够及时地躲开。” 菲利普斯离开了。 很久之后,神父才知道,菲利普斯并不是一般的孩子,更不是一般的动物饲养员。 弗里曼神父这一天听了13个人的忏悔,做完之后,弗里曼坐下来喝茶——并不是斯里兰卡红茶,而是纯正的中国绿茶——毛尖。 这是他的中国朋友许云帆寄来的。 那年,弗里曼乘坐邮轮前往日本旅游。在大阪市游玩时,遇到了许云帆。弗里曼在街上晕倒,如果不是许云帆运用专业的急救法实施人工呼吸,在医生到来之前,许云帆做了最及时最正确的事情。事后,医生告诉抢救回来的弗里曼,他这种急性脑梗,如果没有当时正确的急救,那么他肯定抢救不过来。 在医院确认弗里曼转危为安后,许云帆才离开医院。弗里曼有行动能力,想找许云帆时,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但弗里曼知道,救他的人虽然长了一张东方面孔,但他确定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个中国人,因为他听到救人者送他上急救车时说的是汉语。 弗里曼特意在大阪逗留了七天,比原计划多停留了三天,但是依然没有碰到想找的人。当他准备坐船去韩国釜山旅游的时候,刚登上船,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尽管在昏迷中,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了救人者,但看到真人的刹那,他就确定了。 上前一问,果然是那个人。 许云帆并没有把救人当做什么重要的事儿,他在大阪忙完自己的事情,就回到船上,做常规的检查。作为这艘中等吨位的游船的船长,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敢开船。 许云帆年纪轻轻就是船长,这让弗里曼神父大感意外。许云帆热情地建议他到自己毕业的大学所在地——大连去旅游,大连优美的风光,丰富的美食,许云帆说起来两眼放光。 弗里曼神父接受了许云帆的建议,他邀请许云帆和他一起,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许云帆摇摇头,说他还要工作。弗里曼神父这才知道,许云帆的班排得满满的,全年无休。在海上的时候驾船,回到中国后,他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各种各样的海洋知识考试,还要苦练英语。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学习,这两个占据了他的全部时间。 “那你的家庭和婚姻呢?”弗里曼神父大感意外,“我知道中国人是工作狂,但是人生的意义并不是工作,而是家庭。当然对我来说,我的意义是上帝,但这也仅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虽然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上帝,但是我每年都会出来旅游,每周都到固定的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每个月到野外的靶场打猎,背着我最喜欢的枪,虽然我信仰上帝,但是打猎是我很重要的爱好,这两者并不相悖。许先生,作为朋友,我给你一句忠告,千万不要忽略家庭。” 许云帆笑了起来,内心苦涩。 他何尝不知道,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的全部。 大连,他刻意的躲开。 因为这个时候,他所爱的姑娘,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所以大连成了他的伤心地。虽然他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都会大力推介对方到大连旅游,宣传大连的好:人好景好美食好。他是热心的大连旅游推广大使,但他自己却不肯踏足。 从大阪到韩国的釜山,这一路上,许云帆给予了弗里曼神父尽可能地照顾。他运用船长的权力,给弗里曼神父调了舱:更舒适更平稳的舱位,离他的船长室很近,他可以很方便的去找他。 那几天,许云帆用他磕磕绊绊的英语跟弗里曼神父聊天,但神父却说,许云帆是他见过的英语说得最好的中国人。因为和神父没有任何的利益牵连,许云帆跟弗里曼神父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事情。 神父是完全不理解云帆的情感世界的。一个人辛辛苦苦的工作,努力的赚钱,却把几乎全部的钱都给了兄弟姐妹,给自己留下的仅仅是能够维持生存的钱。身为船长,他自己用的是单位配发的电脑,已经用了几年的,却花了大价钱,给自己弟弟买了一台刚刚面市的新款笔记本电脑,价格昂贵。 许云帆给神父讲中国人的家庭观和道德观。作为一个从贫穷农村出来的孩子,他有义务帮助弟弟妹妹们走出农村,到大城市里过上更好的生活。在海洋上讨生活很辛苦,但是他非常感谢海洋,因为海洋给了人们无穷的馈赠,也让他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他的收入一直远远高于国内的社会平均数,这一点让他尽管辛苦,却心甘情愿。 神父跟许云帆介绍了自己所在的教会。许云帆第一次知道原来基督教有那么多的分支,各种各样的学派。神父说,他所在的教派认为,撒旦悬于天上,潜伏于人间。当人类的行为越界时,撒旦就会发怒,撒旦之怒,足以毁灭人类…… 许云帆听了呵呵笑。 神父问,你为什么不相信? 许云帆简明扼要的回答:我是党员。 神父顿时语塞。 许云帆虽然在海上工作,在海上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迷信,尤其是渔民,有着各种各样的禁忌,身上佩戴着各种各样的圣物。在自己的船上,许云帆也常常看见海员们在房间里供奉着各种神明,其中甚至包括很多刚刚从高等学府毕业的学生,他通常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出海后就会知道大自然的威力有多大,人类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是非常的渺小。但是不管别人怎样,许云帆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神父给他讲了两天的教义,许云帆根本不感兴趣,他用大学里的毛概、邓论的知识来跟神父对话,常常让神父再次心梗。 但是,尽管两人有着巨大的世界观差异,却不妨碍两个人从此之后开始通信。神父每年都会给许云帆寄各种各样的美国礼品——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是中国制造,但是,中国出口的东西真的是又便宜又好,在国内卖的反而又贵又次。神父知道许云帆的船停靠美国港口的时间,他会开着车到达港口等候,许云帆到达后,拿着家乡的毛尖茶,和神父一起喝咖啡。 许云帆极力推荐神父放弃喝咖啡,多喝毛尖茶,神父听从了许云帆的歉意,并且喝毛尖上瘾了。喝了毛尖之后,精神清爽,通体舒泰,真是神奇的东方树叶。 两人的友谊一直延续了很多年,许云帆结了婚,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为了提高女儿的英语成绩,许云帆让女儿许沧海跟神父对话,神父做礼拜的时候认识了詹妮弗,觉得詹妮佛聪明可爱,跟许沧海年龄相近,两人对话会有更好的效果,于是就偷偷的做了詹妮弗的工作,将许沧海介绍给了詹妮弗。 神父本人默默的发展着自己的教派,信徒越来越多,神父没有想到他送走的那个忏悔的年轻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离奇故事。 第八章:特殊暑假 写作文课中,经常有《有意义的暑假》这样的命题。 董成杰从小学到中学毕业,不知道写了多少次这个命题的作文。语文老师差不多有瘾,不管换了几个老师,过来暑假,必然会有这么一篇作文伺候着。 许沧海即便在天海市,暑假作业中也有着这样的题目。也正式因为她跟老爸哭诉暑假太无聊,根本不知道怎么才有意义,所以许云帆才决定要带她出去玩。只不过,暑假期间许云帆实在抽不出空来,那时候正遇上万吨级油轮进港,天海港第一次进这种大型油轮,安全性极具考验,稍有不慎,造成安全事故,那不是小事。多年之后,天津港的一场爆炸,造成了上百名消防员的牺牲,财产损失无数,天津港从上到下撸了一群官员。 万吨级油轮如果出了安全事故,那可比天津港的爆炸还要猛烈。为油轮引航的,正是许云帆。所以,整整两个月,他跟同事们都在为油轮引航进港而忙碌,最终,他成功地将油轮引航入港,又将油轮安全地引航出港,等这项任务终于完成时,女儿的暑假也过完了。 许沧海抱怨说,爸爸的暑假过得非常有意义,自己非常没意义。 许云帆奇怪了:跟你弟弟一起玩耍,多有意义啊?! 许沧海说,这就是最大的没意义的地方。我这是带孩子,跟同学们的暑假相比简直太没意思了。 许沧海跟笔友詹妮弗一通聊,她知道了美国小朋友的暑假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哪里有暑假作业啊,哪里有《记一个有意义的暑假》这样的作文呃,全是“玩”!詹妮弗去了迪斯尼,这让许沧海太馋了。她知道日本东京有迪斯尼,因此特别期盼着暑假能去日本。但是,老爸却坚决不同意她去。 所以,她这个暑假太没意义了。 但今年的这个暑假,又有些不同。 许云帆带董成杰来天海市玩。 董成杰拿到县一中的通知书后,就给许云帆打来电话,告知这件事。许云帆非常高兴,说,既然上学的事已经定了,那接下来就应该开开眼界。你不是想看海么?来天海吧,这里有大海,有轮船,各种各样的轮船,游轮,邮轮,油轮;泵船,货船,渔船,蟹船,虾船,专门去远洋捕鱼的大渔船,海钓船……总之,天海港能见到世界上99%的类型船。 董成杰非常高兴。 爸爸给了他一千块钱——这是趁着儿子考上县一中的喜气下,爸爸豪气千云所做出的大手笔开销,让妈妈嘟囔了好半天,她觉得浪费了,呆在家里弄几个羊羔吃羊羔肉多好,一千块钱能吃好多天呢。 实际上,这一千块钱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董成杰坐车到兰州,然后坐火车到西安,再到天海市。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董成杰第一次出远门,就是这样的曲折。后来他根本不怵旅行,不管去哪里,他都不害怕——就是因为这次奠定的基础。 过了西安,他看到车两旁的风景,绿树明显地多了起来。水多了起来。空气湿润了。 大西北的自然环境,跟内地大不同。 而内地的自然环境,又跟沿海地区大不同。 董成杰从大西北跨越到了沿海城市,下了火车,许云帆带着女儿许沧海和儿子许沧浪在等着他。 “许叔叔好!沧海好!小弟弟好!”董成杰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跟许云帆打招呼。 “杰哥好。”许沧海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小弟,你看杰哥一个人从大西北来到天海,是不是很厉害?” 许沧浪一脸惊奇地看着董成杰,将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哥哥吃冰淇淋。” 天海市的特产:“海燕”冰淇淋。 许云帆接了董成杰,没有回家,直接带他去了天海港。 天海港,好大! 董成杰有限的词汇,只能用“好大”来形容。 跟在电视上看的港口镜头不一样,身临其境地看,感觉完全不一样。 许云帆开着车,带他们进入港口腹地。 在很远的地方,董成杰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龙门吊。 车越开越近,龙门吊也越来越大,大到了让人觉得人类十分渺小的程度。 “你这话不对,龙门吊再高大也是人制造出来的。”许沧海大声说,“就像那些大船,待会儿你就能看到,好大好大的船,一艘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那样大,有装集装箱的,有装原油的,有散货轮,还有豪华游轮,只装人,可是不管这些船怎么大,都是人去操作的。” 许云帆开着车,听了女儿的话只是笑。 “爸爸开大船。”许沧浪在后排,自稚生稚气的说。 “真羡慕你们呀。”董成杰在心里由衷的想。人和人生来平等吗?根本就不平等。当然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是平等的,都是赤条条的。但从母体出生的刹那,人就注定了不一样。就像许沧海许昌沧浪,他们一出生,就在许云帆的羽翼下幸福的成长。他们见多识广,小小年纪见的比自己多多了,去的地方也多,许沧海还想去西藏呢,许云帆居然答应了她:只要她小升初考得好,他就带她去西藏。 天哪,这不是高考,仅仅是小升初而已,居然能许下这么大的诺言。 许云帆把车停靠在近海边,一行人都下了车,许沧海和许沧浪面对广阔的大海,并没有太多的激动,毕竟他们从小到大见的大海实在是太多了。 董成杰看着广袤的大海,许云帆在一旁也凝视着大海——自己工作的地方,忽然,许云帆问:“成杰,第1次看到大海,此刻你在想什么?” “大海啊,你全是水。”许沧浪在一旁大声的说道。显然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这么多的大船进来,这么多的大船,出去都装的满满的,海洋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董成杰回答道。 这个答案出乎许云帆的意料。 他非常高兴。“没想到,真没想到,小小年纪,第1次见大海,居然会想到这么宏阔的问题。**,你让我很意外。” “中学历史课本中说,我们几千年来一直在世界领先,近百年来的历史是一部屈辱的历史,割地赔款,大量的人去东南亚,去美洲谋生,被卖猪仔。直到现在我们还在补过去的欠账。拥抱大海,才能让我们制造的东西出去,才能让我们需要的东西进来。大海实在太重要了,你重视不重视他,他都在这里。许叔叔,我决定了,我听从你的建议,我将来也要做一名引航员,至少,我要做跟海洋相关的事情,因为引航员大概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哈哈哈哈。许沧浪笑起来。“当然不是好做的,我认识很多叔叔,拜我爸爸做老师,做着做着人就不见了,一问,改行干别的去了。我起初还以为他们嫌弃引航员不愿意干,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在残酷的考试中淘汰了。” 董成杰很震惊。原来成为一名引航员这么难呀。他还以为上了专门的学校,就能够直接做引航员呢。 “你不用担心。”许云帆说道,“事在人为。很多事情看起来很难很难很难,但是你要记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里长征也是要从第1步开始的,不开始这第1步,后面的1万步就说不上。所以 ……” “所以不管多难,都要去尝试。”董成杰说。 许云帆点头对女儿说,“沧海,你要向成杰哥哥学习,学习他的踏实稳重,你呀,就像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聪明伶俐有余,刻苦努力不足。” “知道啦。快带我们去吃饭吧,都饿死了 。”许沧海撒娇道。 “我要吃澳洲龙虾。姐姐也很爱吃。”许沧浪说道。 这一句话就暴露了两人在许云帆面前的位置,许沧浪想吃什么东西,还要假借姐姐的名义。联想起在西北地区许云帆因为女儿受伤而心急如焚的样子,董成杰觉得奇怪:都说重男轻女,许叔叔倒是奇怪,他刚好反过来了,重女轻男。 许云帆带他们吃了一顿大餐。即便在港口,澳洲龙虾的价格也是不菲的。当然相对于内地,天海的海鲜的价格低多了。 接下来,董成杰还喝到了“海燕”汽水,一开盖,气滋滋地冒。 喝起来,橘子味特别浓。 董成杰长这么大,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汽水。 而且,还是不限量地喝。想喝?没关系,打开冰箱,里面有二三十瓶。 董成杰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冰箱。 许云帆家的冰箱,是从美国带回来的,体积硕大,能装好多东西。 在许云帆的家,董成杰起初觉得有些拘束,但很快他就觉得舒服了。因为许云帆和许沧海都没拿他当外人。,尤其是许沧海,让他拿什么东西都是随口说,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个不客气,让董成杰的拘束没了。 许云帆给董成杰布置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有空调,1米5的床,床的褥子很厚,上面是新买的凉席,躺上去很舒服。 客厅里的电视也很大。电视柜里满满的都是国外DVD碟的电影。电视连接着DVD播放机,可以随心所欲的看国外大片儿。 这个感觉太舒服了。 董成杰由许沧浪带着游览天海市,少年宫,科技馆,图书馆,公园游乐场…… 但是董成杰始终有个疑问:沧海,你妈妈呢?怎么没见过她? 第九章:沧海妈妈很沧海 董成杰来到天海市的第四天,他才看到了女主人。 一连好几天,他在家里没有看到沧海妈妈。饭是许云帆做,有时实在来不及了,打个电话,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就送来几个菜,荤素都有,还经常有海鲜。在董成杰的生活习惯里,只有发生了特别大的的事,才有可能去饭馆吃饭。 天海市跟大西北,恍若两个世界。 许沧海年龄不大,貌似也不像是个很爱学习的学生,但真正了解下来,董成杰才知道她其实懂得特别多。小小年纪的她不仅英语特别好,甚至还会一些日语。暑假期间,她拿着一本大学日语教材在学习——她学日语的动力倒也让人哭笑不得:为了看原版的《海贼王》。 看个动漫都要看原版的,嫌弃字幕版的,许沧海这种人,让董成杰实在是无语。他跟许沧海说,你最大的本事,不是会英语,会看地图,会在电脑上跟外国笔友谈天…… 许沧海好奇地问:那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难道我还有潜藏的实力被他发现了? 董成杰一笑,说:“你最大的本事,是会投胎!” 啊?!!!!! 许沧海一脸懵:怎么会?我要是会投胎,就投胎成富二代,***……我们班的许笑雅,她爸爸是开发商,我们住的这个天海明珠小区,就是他们家的公司开发的,她们家那才叫大,许笑雅一个人,住了整整一层,她的玩具室,都比我的卧室大;我一次迪斯尼都没去过,她去了日本的迪斯尼,这还不算,就这个暑假,她,去了美国,去迪斯尼的老家看原汁原味的迪斯尼,每天给我发邮件,炫耀她的那些狗屁照片,嘁! 还有罗仑基,他爸是谁你知道么?天海市的副市长!还正好是管教育的副市长,他入校时,是校长带着他到班里的,还问他想坐哪个座位,他想坐哪个就坐哪个,这就是特权啊。我们那班主任,叫熊爱芹,胖胖的四十岁的女人,戴着黑框眼镜,平时都好凶的,我们稍微做错点儿事,她就冲我们吼;但对罗仑基,那整个一个范进的老丈人,那变脸速度快得,都能去四川唱戏混饭吃了。 嘿嘿!董成杰笑起来。 这许沧海还没上初中呢,就已经读过初中才有的课文《范进中举》了。 许沧海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嘴皮子功夫不弱。她跟周围同学比了一圈,好像比自己惨的没几个。 董成杰跟他说起他认识的女孩。 村东的王树花,12岁,辍学了,谎报了年龄,办了身份证去外面打工; 他小学同学马英花、马兰兰、王占琼…… 他一口气说了六个名字,这些女孩子,基本上都不上学了。 “那她们做什么?”连许沧浪都好奇了,放下手里的乐高,问董成杰。 “挣钱啊!”董成杰说,“去工厂做女工做服务员做缝纫嫁人生娃……” 天呐!许沧海惊呆了:嫁人生娃?!才多大年纪啊! “所以啊,我说你会投胎你还不信。你投到了许叔叔家,给许叔叔做女儿,这是你多大的福分呢。” 许沧海迷糊了。 董成杰说,你知道为什么身边全是非富即贵的家庭么? 许沧海迷惑地摇头。 董成杰笑了,说:“因为你在天海最好的小学,将来你还能上天海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我觉得只要是许叔叔能力范围许可的,他一定尽他的所能给你最好的教育条件!条件好不好,其实很多学校看起来外表都差不多的,差别就在你的那些同学们。你想想,副市长的孩子都跟你一个班,你以为这是想当然啊?要不然,我为什么只能在村小学上学,而不是在我们的市一小上呢?别说市一小呢,我连我们镇一小都上不了,我爹的本事到不了镇上,镇长啥的他不认识!” 一番话说下来,许沧海倒是对自己老爸有了新发现:“可我爸也不是啥官啊,他就是港口工作的引航员,我也没发现他跟哪个大官有啥关系啊?我二叔倒是个公务员,不过他在武汉,也管不了天海啊。” “许叔叔下的功夫,比你知道的多百倍千倍。就像《泰坦尼克号》中的那个冰山,我看电影时感觉冰山也不是很大啊,怎么就把那个巨大的船给搞翻了呢?后来一查,才知道冰山在海面上让人看到的部分只有十分之一,另外大部分都在海绵之下。许叔叔对你的关爱,你知道的只有一成,九成都被你忽略了。” 许沧海想说什么时,门锁“啪”地开了。 董成杰很紧张。 他立即站到了许沧海面前,并且让许沧浪站在自己后面,手里顺手拿了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做警戒姿势。 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 她看到了董成杰,吃了一惊。 董成杰正想责问她时,背后的许沧浪飞奔过去,一声嘹亮的“妈妈”,董成杰瞬间知道了,这是女主人回来了。 董成杰来三天了,才第一次见到女主人。 他甚至以为,许云帆是单身呢。鉴于许沧海和许沧浪的存在,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俩孩子绝对许云帆亲生的,他猜测许云帆跟沧海妈妈离婚了,或者是因病去世了…… 董成杰不敢问这个问题。 眼前活生生的人,让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没离婚,没死。 董成杰红着脸向沧海妈妈道歉:“阿姨,我错了,我以为是入室的坏人呢——昨天晚上我在小区门口的警务室看到了张贴的通缉令,说天海郊区一个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通缉令上还有嫌疑人照片,许叔叔今天要给一个大油轮引航,要到后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就以为……” 沧海妈妈淡淡的说:“没事儿,有警惕心是好事。生活中就应该这样,提高警惕才能保护自己,沧海,你就太大大咧咧了,心太大,光小区的门禁卡都丢了好几张了……” “哦哦,我知道了。”许沧海说。 在爸爸面前肆无忌惮的许沧海,在妈妈面前相对来说比较乖。 由此看来,在家里唱红脸儿的是徐云帆,那么唱黑脸的必然是妈妈李一梅了。 董成杰很好奇,为什么李一梅看起来不像一般家庭的女主人,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我是医院的医生,最近医院连续做了好几台手术,还要带实习生,还要筹备一个学术交流会议,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医院住……” 李一梅解释道。 许沧海和徐许沧浪两个人对李一梅经常不在家这件事儿已经司空见惯了。 李一梅拎回来很多卤味儿,让董成杰和两个孩子吃,她自己玩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家庭。说实话,家里确实被折腾的挺乱的,董成杰很自觉,他住的小房间里本来很杂乱,他给整理的干干净净。但是它阻挡不了许沧海和许沧浪两个人闹腾,客厅里到处都是乐高,许沧海的衣服也这儿丢一件儿,那丢一件儿。总之这一双姐弟很不让人放心。 李一梅一边打扫一边数落两个人,注意卫生啊,注意干净啊,拿东西要放到原位上呀,要不然即便住别墅也会杂乱无章。 但两个孩子的重点被别墅吸引了。“妈妈,我们要买别墅?” “妈妈,买别墅之后,我是不是有一个单独的放玩具的房间?” 李一梅无语了。 “买不买别墅,完全看你爸。他能买得起别墅就买。” 董成杰加入了打扫,李一梅也没有多跟他客气,看他诚心诚意的干活,就不多说什么了。 许沧海本来挺懒惰,被带着也开始干活。许沧浪看姐姐都干活了,以他在家庭的地位,再这么躺着,即便妈妈不说什么,姐姐也会拿着笤帚打他的。他不怕爸爸妈妈,就怕姐姐。 几个人一通忙活。 家里恢复了窗明几净,干净整洁。 4室2厅的房子,也恢复了它本来就应该有的宽阔。 门口堆了一大堆的东西,董成杰问:“不知道收废品的啥时候来?” 李一梅愣了:“干嘛要等收废品的?” “这些衣服呀,罐头盒子呀,纸箱子呀,还有这个铁锅,卖收废品的应该能卖不少钱。” 但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要全部扔了的。 后来董成杰才明白这件事。 那时候他也学会了“断舍离”。 但当时,在他眼里,其实要扔的这些东西都挺可惜的:都没坏,衣服能穿,锅还能用。还有很多人的食品,有的离到期还有一个月呢,结果被李一梅整箱整箱的都扔了。 那天李一梅没有按往常的习惯,全部当垃圾扔了,而是打电话给物业,让物业帮忙找了一个收废品的。收废品的老汉挑走了他要的东西,剩下的东西他帮忙给清走了——当然,这批废品他赚了一笔。 董成杰知道废品的行情,心里默算了一下,觉得许叔叔家吃了亏。李一梅却笑着说:“其实他不找我要钱,我就觉得可以。” 果然,人和人的思维大不一样啊。 李一梅的气质有些冷,跟神经大条大大咧咧的许沧海都不像母女。从生活细节上来看,李一梅比较偏爱儿子一点——这恰好达到了平衡,许云帆偏爱徐沧海,做母亲的就偏爱儿子,俩人都不吃亏。 只不过,董成杰也觉得,沧海妈妈挺沧海的,感觉她经历了很多事情。 第十章:埃博拉病毒 许云帆的货轮到了南非的Saldanha港口,这个属于南非一家超大的铁矿石港口集团Transnet港口码头集团(简称TPT),货轮靠岸后卸货,全是国产小商品,装满了集装箱。当集装箱全部卸空后,船只就会拆掉甲板,装满铁矿石回国。 来也满满去也满满,运力一点儿也不会浪费。 只不过,运来的是工业品,运走的是工业原料。 海运对于中国来说,其意义不言自明:重要得不能再重要了,如果不向海洋发展,国家必然会走向“内卷”。要想不内卷,就要最大限度地将国外的基础性工业原料大批量运进来,然后制成工业品后发出去,有进有出,才能保证制造业的兴盛,保证人人有活干,保证人民收入不断地上涨,生活水平越来越好。 亲眼目睹海运对国家的重要意义,许云帆觉得自己择业择对了。 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 在成功的道路上,努力固不可少,但是运气也十分重要。尤其在海运上,天气变化对海运影响十分重大。海边的渔民,有时候出去没多久就碰上了特大鱼群,随便一捞就是几万斤,有时候在海上转悠了10天半个月,打的鱼还不够饵料。 在集装箱卸下之后,第一,船只拆装和铁矿石装卸满还有10多天的时间,许云帆就上岸了。 南非有很多的中国人。 福建人浙江人比较多。 但不管是哪里人,看到许云帆的中国面孔,大家都觉得亲切。 许云帆跟几个从中国来的小伙子熟悉了。令他意外的是,这些小伙子都是出身于国内的底层,学历也不高,大多数都是高中学历,他们跟随工程队来到南非,挣的是辛苦钱。但后来熟悉当地情况后,在工程结束之后,他们仍然选择留在了这里。 跟国内相比,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 经常性的缺电。 连开普敦这样的数1数2的城市都免不了缺电,更不用说乡村了。 但就是这样的落后地方,勤劳的中国人在此扎根,他们吃了很多苦,但是也收获了很多。有好几个小伙子已经拥有了相当于几百万人民币的财富。 他们如果在国内是肯定混不出来的。 不是说国内的环境不好,而是说,当两个经济体有落差的时候,那么也正是有利可图的时候。 许云帆不想在大城市待,他要看看原汁原味的非洲大草原。 一个来自河南的小伙子赵春阳开着他刚买的二手越野车,带着许云帆一起去草原。 两人本来是去看动物的。 结果却发现,有时候,人,就是一种动物。 他们拿着原始的工具捕猎,孩子们都黑瘦黑瘦的,有的孩子肚子鼓鼓的,大部分的孩子身上的骨头清晰可见,就像一层薄皮儿包住了骨头似的。 饥饿和贫穷,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开普敦有多繁华,草原上的部落的人们就有多凄惨。 富人仿佛生活在云端,穷人则生活在泥泞中。 在开普敦的时候,许云帆将身上的美金全部买成了食品,把赵春阳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在草原的时候,这些小食品成了硬通货,走到哪两人发到哪儿,孩子们欢呼雀跃,许云帆和赵春阳都很高兴:这种感情超越了种族的隔阂。 赵春阳跟许云帆年龄差不多大,但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他的妻子不是中国人,是一个黑人模特儿,个头有1米9,身材火辣。 许云帆开玩笑说:你这厮个头才1米7,居然取了一个1米9的模特,还让人家给你生了仨孩子,你娶人家的动机肯定不纯,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改良人种。 赵春阳哈哈大笑,点头说:“那是肯定的了。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当妈的如果个低,那也许生的孩子全部都是小矮个。我们家那三个小伙子,个头都超过我了。” 许云帆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几岁结的婚呀?孩子的个头都超过你了。” “18岁啊——其实不到18,我16岁就来到了南非,在这里待了两年,然后就娶了我老婆。那时候我还没发财呢,就一个普通的劳工,碰巧了,我跟我老婆租的房子是邻居,她一个模特也辛苦,每天早出晚归的,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像我们国内,模特那么容易,这里劳动岗位少,竞争太激烈了……” 赵春阳靠着一手中国菜,俘获了模特老婆。然后,结婚证都没有扯,就开始了狂生孩子。他那老婆真的太能生了,老大才刚出生两个月,老二就已经怀上了…… 赵春阳好奇许云帆作为船长收入不菲,为什么至今还单身? 许云帆叹口气。 他的初恋女友,两人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看你也是傻。干嘛吊在一棵树上?男人,要坚信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留心到处找,小花小草都来了。” 两人开着玩笑,开着越野车在草原上驰骋。 广袤的大草原上,景色奇特。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略非洲大草原独特的野性美。 只有亲身来到这里,才能感知到人和天地间独特的沟通密码。 遥想百万年前,人类的祖先智人从非洲大草原上走出来,然后走遍了世界各地。 这里就是人类诞生的地方。 但也是目前最贫穷的地方。 因为赵春阳来这里很久了,所以他们两个做了充足的准备。各种药品,晚上睡觉用的蚊帐,涂抹全身的灭蚊药水……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的防护,居然人口数量爆炸,高死亡率的同时又伴随着高出生率,在低水平的平台上反复循环,难以突破。 两个人交流着思想,越交流越觉得国内发展压倒一切的思路是正确的。 他们在草原上拍落日,拍狮子,正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危险发生了。 一个村民,头上顶着水,走着走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死状非常的凄惨。 中国小说里形容一个人死状凄惨,往往是七窍流血。这大概是中国人能想到的最惨的死法了,但跟目前看到的死法相比,七窍流血太贫乏了。 一个人死去,然后是另外一个人。 开着车,走着走着,路过的村庄就能看到一具尸体。 行走在旷野里,走着走着,旁边的行人就栽倒在地。 不断的看着人死去,这简直是痛苦之旅。 好容易他们路过一个较大的村庄,车里没有水了,许云帆和赵春阳便在村子里看起来还像点儿回事的小超市门口停一下。 许云帆付了钱,正准备走时,旁边的顾客栽倒在地。 许云帆想查看他怎么回事,被厉声喝止了。 “别碰他。埃博拉。” 许云帆吓了一大跳。 传说中的天下至毒埃博拉病毒? 他扭头看去,一个中国女医生,也在超市里,她为这家的女主人看病,刚刚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女医生很年轻,她利索的处理了现场:驱散所有人,对现场进行消毒,打电话,通知村里。自己冒着危险为尸体做了消毒处理,村里派人过来把尸体抬走,然后在村里的空地上进行焚烧。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埃博拉病毒传播。 许云帆离死神其实只差一步。 后来,许云帆对埃博拉病毒有了较深的了解。这种病毒非常的酷烈,高传染性高烈性,一发病必死无疑。 许云帆对女医生表示感谢。 女医生淡淡的挥挥手,没有跟他客气什么。 许云帆好奇地问:“医生,你是哪里的?” “天海市人民医院,援非医疗队。” “你是天海的呀?那可太巧了,我是天海港的。我的船就是从天海港出发的。”许云帆很高兴的介绍自己,“我叫许云帆,许仙的许,直挂云帆的云帆。我的职业是船长。” “李一梅。” 女医生说完就匆匆的回村里了。 许云帆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年轻,居然是医疗队的专家,厉害厉害。” 赵春阳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个地方:“能来非洲,说明她肯定是单身,如果有男朋友,她肯定不会来的。怎么样,都是天海的,说不定你们俩还有缘分呢,这女医生长得也不错,关键是医生啊,多好的职业呀,晚上穿着白大褂,多性感。” “滚吧你,你真是小电影看多了。”许云帆笑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有三个娃儿了。要是给你够姑娘,你能创造出一个民族。” “那绝对是。”赵春阳自豪的说。 两人赶紧回去,回到大城市后又进行了体检,幸好有惊无险。赵春阳说,埃博拉病毒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艾滋病毒。这个才是防不胜防。 许云帆点头。如果说非洲大陆落后科技不发达是一方面的话,艾滋病也是一大恶魔。整个非洲大陆有上千万人的人感染艾滋病毒,许云帆在海上生了病,千难万难,他也要回国再治疗,怕在国外治疗输血出意外。 回去之后,货轮上的货已经装满了,许云帆起航回国,然后就把李一梅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谁也没有想到,李一梅后来成为他的妻子。 第十一章:父母爱情 许沧海对妈妈李一梅如何看上老爸的,非常好奇。 因为貌似李一梅的眼光非常的高,当初她的恋爱对象,可是市长儿子穆晓光,这个家伙是个大人物。 李一梅来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久,便来到特护病房,50多岁的穆市长在这里住院治疗,他换的是心脑血管疾病,刚刚做过开颅手术。主刀医生是医院的一把刀方医生,方医生的助手就是李一梅,而且方医生在省医科大学担任教授,李一梅在医科大学学习时,就是方医生的学生。 李一梅硕士毕业之后,来到天海市。虽然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但医生这个行业,是最藏不住人的。谁有本事谁没本事,能通过很快的速度辨别出来。所以她很快就能在天海市最好的医院站稳脚跟,并且被一把刀方医生点名做助手——这其中固然有师生情谊在内,但身在高位的人,自然不会随便选择一个人做助手,如果出事,那可是毁名声的大事。做医生,名声很重要。 医生这个职业,很多人对它有误解。认为它累,赚钱不多。 其实错了。 累,确实是累。 但赚钱嘛…… 还真不少! 在天海市,方医生的地位,其实是很牛很牛的。天海市市委书记不一定大家都知道,但方医生的名气,无人不知。后来,李一梅接过了方医生的衣钵,她成了著名的一把刀,也成了无人不知的医生。 方医生有句话“医生白褂一穿,给个厅长都不换。” 李一梅起初觉得,这是方医生的职业自豪感才说的。后来他和许云帆在一起时,她跟许云帆说了方医生的“名言”,没想到许云帆点头说,方医生这话,实事求是。 经历越久越会明白,医生的社会资源,其实少有人能比。基本上平时做什么事,都能找到认识的人。如果办更大的事儿,那也没有问题——穆市长这样的人,在天海市还不牛么?医生就是能够接触这样的人。 穆市长生病住院,这是李一梅嫁入豪门的最佳机会。方医生是主刀医生,但做过手术之后,方医生就去北京参加行业学术交流大会了,手术之后每天的医疗问题,全部归了李一梅。中间突发了几次术后状况,李一梅应对及时才化险为夷。 让穆市长更高兴的是,李一梅丝毫不给有些人面子。不管是什么局长处长,来探望的一律挡在病房外,穆市长难得清净了段日子。穆市长的儿子穆晓光这时候出现了,他眼高于顶,但老父亲却推荐他注意一下李医生,他知道父亲其实眼光更挑剔,常常用审视的目光审核着任何一个有可能进入穆家的女人。这一次,父亲把次序颠倒了,主动给他推荐,那自然是有着非常之处的。 穆晓光自从出现在医院后,就成了护士们的焦点。未婚的小护士们争着抢着来特护病房,最漂亮的院花秦晓佳跑到李一梅跟前,求着李一梅利用医生的职权把她弄过来做特护,这让李一梅都惊了。因为秦晓佳家境不错的,父母都是医生,正经的“医二代”。不管什么时代,医生都不会穷,秦晓佳自幼生活优渥,在大家脚上穿双回力鞋就很了不起的时候,她就已经穿上耐克了。上班后,虽然是护士,但却是一身名牌的护士。 眼高于顶的秦晓佳对穆晓光很上心,倒是让李一梅对穆晓光别样的审视。认真了解,才知道传统观念害死人——穆晓光并不是通常的那种纨绔二代,而是真正的才俊。他少年就已成名,拿过全省奥数比赛第二名;他还拿过全省高中英语演讲大赛第三名,这个比赛在省教育台现场直播的,穆晓光的英语演讲超精彩,李一梅甚至觉得他应该拿第一——演讲中他使用了大量的美国电影台词,可惜很多梗评委们get不到。李一梅的英文非常好——作为医学生,要查很多专业英语单词,而且都是很生僻的单词,所以李一梅很是刻苦发愤学了英语,在大学时拿了英语八级,但跟穆晓光相比,她自愧弗如,因为毕竟人家能说,自己是哑巴式英语,只能看,不能说。 穆晓光的口才相当的好。人又长得帅,185cm的身高,再加上是学霸,怎么看都是玉树临风的。所以,李一梅也是心仪的。虽然看起来她冷冰冰的,但她并不是小龙女,她是红尘的一个普通女生,当男神来到面前时,她也是一见倾心的。 所以,李一梅在和许云帆结婚之前,她是市长公子的女朋友。她见过山和大海,登过山巅,一览过茫茫众生。 许云帆跟李一梅见面时,双方都精神游离。 两人在各自的频道上,但是因为奇怪的生活逻辑而坐到一起。 许云帆对婚姻并不感兴趣。 很巧,李一梅也是。 两个只是应付式相亲的人,坐在一起,自然无话。 许云帆主动说自己的情况:凤凰男一个。 “凤凰男”在任何时候,在相亲市场上都是被批判和鄙视的。 许云帆还是“凤凰男”中的重度患者。他不光说自己是凤凰男,还说自己把工资的大部分都给了家里,在天海市,为了省房租费用,他以船为家,就住在船上。不过,他现在决定要买个房子了,只不过他长期在海上飘荡,所以对天海市的房市不清楚。 巧了,李一梅对这个倒是很清楚。 因为穆晓光是天海市第一批房地产商。 穆晓光开发的几个楼盘,如“天海壹号”“天海豪庭”“银花澜园”“上海花园”等,都是天海著名的小区。 李一梅对房地产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跟着厨师也会了几个菜,跟着穆晓光两年,她对天海市的房地产也有所了解。在闲聊中,李一梅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倒是实诚,不让人讨厌,有一说一,他也没有讨好自己的意思,纯粹是闲聊打发时间才说起了自己想买房的事儿,他也没打算自己能做出什么回应,只是看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然后就叫来服务员,把两个人的茶水费付了,临站起身时想起来什么,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袋,“我妈炒的茶叶,不值钱,送给你尝尝。” 然后,许云帆就走了。 李一梅回去接着做手术。做完了一个七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后疲惫至极,回到办公室,望着外面深沉的夜,就起来到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热水,瞥见桌子上扔着的纸袋,撕开了,往杯子里扔进一撮茶叶,奇迹般地,那些丝丝缕缕的尖尖在热水中开始浮沉,然后绿盈盈起来,几分钟后,一个个如旗枪一样竖立,非常好看。 李一梅不喝茶,但是却见过嗜茶如命的人:穆氏父子俩,这两人根本不喝什么可乐什么雪碧什么依云矿泉水,走哪儿都是带着茶杯,他们俩还只喝绿茶,其他的什么红茶什么普洱什么铁观音之类的发酵茶两人看都不看。这两人喝的茶自然都是好茶,李一梅也知道了好的绿茶就是茶尖尖。许云帆送给自己的,就是绿茶中的茶尖尖,采集起来十分困难,但又真的好喝。 许云帆应该是刚刚收到茶叶,然后顺手就给了李一梅。 就从这个动作来看,这是个洒脱的男人。 喝着茶,疲惫缓解了,精神得以振奋。 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找出许云帆的名片,给许云帆打电话。 “谁?” “李一梅!那个——” “李什么梅?” “李一梅!” “打错电话了吧?” “嗯?你是许云帆么?” “是啊!” “那没打错,我是医院的李一梅!” “医院?我体检出问题了吗?医生,有啥话你直说,我顶得住!” “体检?!不是!我……” “医生,这个时候你打电话,肯定是有大问题,没事,你直说!我心理素质还行。” “我上午跟你见过面,你送我一包茶叶,你妈妈炒的!” “呃,呃……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医生姑姑……” “姑姑?”李一梅大怒,“许云帆,我们年龄差不多哎!” “杨过不也喊小龙女‘姑姑’么?”许云帆解释,说话时,海浪声一阵阵的,“我是说你的气质很像小龙女。”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给你打电话,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意思,而是感谢你给的茶叶,我今天泡了,还挺好喝的,没想到湖北茶叶也不错。第二,你上午不是说要买房么?我有个朋友搞房地产的,你如果买的话,可以给你打折!” 许云帆拿着电话愣了,醒过神后他感慨道:“太拼了——没想到拿手术刀的医生还兼职卖房啊!” 啪!李一梅把电话挂了。 什么人啊这是!我卖什么房子啊! 第二天,李一梅轮休。她要好好地睡一觉,要睡到自然醒。结果,睡到上午十点时,太阳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床上,暖洋洋的让人睡得更是踏实。这时,电话响了,许云帆打来电话说:“嘿,李医生,我在你楼下,给你送点儿藕。” 李一梅带着起床气,气呼呼地下楼。刚睡醒的女人,蓬头垢面,眼泡肿着,形似女鬼,蹬蹬蹬地到许云帆面前,许云帆有点害怕,拿着脚边的蛇皮带子:“藕!老家的。” 李一梅无语了。 然后,李一梅给许云帆介绍了房子。确实打了折!许云帆第一次买房,就买了小区里的最大户型。然后不久后,他和李一梅结婚了。 第十二章:引航者 台风说来就来。 台风到达天海市时,风力已经减弱一些了。 但台风的威力,依然横扫千军如卷席。 董成杰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 外面暴雨如注。硕大的雨珠拍打着窗户,外面的树连根拔起,小货车被风吹倒,幸好司机跑得快。董成杰看着外面这些从未见过的景象,再看看沉浸在电脑前的许沧海以及埋头搭乐高的许沧浪,这姐弟俩非常淡然,可见这样的景象他们见得太多了。 李一梅在医院还没回来,许云帆倒是在路上了。 许沧海玩着电脑,大声地叫着:“家里有没有干粮?” 许沧浪头也不抬,说:“有!” “快给老姐拿来!” “给!” 许沧浪扔给许沧海一罐鲱鱼罐头。 许沧海拿起一看,怒,将罐头砸向了许沧浪。 罐头眼瞅着要砸到许沧浪头上了,董成杰身手敏捷地接到了。 他拿着鲱鱼罐头,好奇地问:“好好的为什么要砸沧浪呢?” 许沧海眼珠转转,说:“哥,你是不是没吃过鲱鱼罐头?” 董成杰老实地回答:“第一次听说这种罐头。鲱鱼是啥鱼?海鱼么?” 许沧浪想说什么,许沧海抢先说:“跟带鱼一样,都是海鱼!” “哦!跟带鱼差不多啊,那味道应该很好吃啊。”董成杰来到天海,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带鱼。没办法,天海毗邻舟山渔场,舟山的带鱼,味道绝了。绝到什么程度? 董成杰这种从小生长在内陆地区,味蕾对鱼货并不敏感的人,来到天海后居然顿顿渴望有带鱼。尤其是许云帆做的煎带鱼,看起来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就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鲜带鱼,砍成段后在煎锅里随便煎煎,但就是好吃,鲜得掉眉毛。看到董成杰这么喜欢吃带鱼,许云帆感慨说,你将来一定要在海边生活,好养活。 听到许沧海说鲱鱼罐头跟带鱼罐头差不多,董成杰欣然要打开,许沧海一脸真诚地说,“哥,鲱鱼,有点儿腥,你能不能到外面吃?” 海鱼当然有点儿腥了,不腥还能叫海鱼? 董成杰拿着罐头要出门,准备在楼道打开,许沧浪边搭着积木边说,“哥,我爸快回来了,只要是有台风,老爸肯定会买好吃的,有好吃的何必吃罐头呢?” 董成杰说:“你应该跟许叔叔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啥都别买。这种天气,还没什么东西啊,直接回家,外面太危险了。” “呃!”许沧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又不敢触姐姐的霉头,于是又弱弱地说,“厨房里还有方便面,你饿的话,可以煮方便面……方便面还是韩国的呢,辛拉面,你要煮的话顺便帮我煮一包,加两个蛋,切点儿牛肉,冰箱里还有一大块卤牛肉呢,我妈买的。” “方便面里加鲱鱼,味道会不会更好?!”董成杰建议道,“肯定会更鲜!海鲜面啊,直接把方便面提升一个档次!” 许沧浪瞪大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低头搭起积木。 董成杰去了厨房,然后用开罐头的工具开了鲱鱼罐头…… 噗!! 董成杰快晕过去了。 外面,许沧浪和许沧海已经不约而同地戴上来口罩。 许沧浪不顾外面呼呼的台风,她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大风呼呼地刮进来。 门开了,许云帆回来了。 “好臭啊,谁上卫生间没冲马桶?是你吧,许沧浪!” 许沧浪无奈,他捏着鼻子指了指厨房,然后再指指电脑前的许沧海。 许云帆立即明白:女儿捉弄了董成杰。 从此,董成杰知道了鲱鱼罐头这种反人类食物。 但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许云帆将一罐头的鲱鱼全部吃了,没有用任何佐料。 这太让人震惊了。 普通人类,连闻一下都窒息吧,许云帆,居然,一口口地吃了。 董成杰瞠目结舌,连见惯了大世面的许沧海也吃惊,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爸爸把整个鲱鱼罐头给吃了——其实这是爸爸拿回来给她的,专门用来捉弄人的。一般的爸爸如果知道女儿要这个目的就是整蛊,肯定是拒绝的。但许云帆听了许沧海的陈述后,还是给她带回来五罐,因为他觉得许沧海没有编织谎言欺骗他,而是如实回答,这个诚实值得五罐鲱鱼罐头。如果因为她说老实话而拒绝,那恐怕以后她就不会说老实话了。 许沧海已经捉弄了四个人,剩下的最后一罐,本意是捉弄董成杰,没想到兜底的是老爸。 许云帆给孩子们做饭。 外面大风大雨,但他还是给孩子们买来了卤味以及火锅用料。很快,他在客厅架起了火锅,把牛肉往锅里一丢,整盘的羊肉卷和牛肉卷摆上,牛肚和鸭血摆上,沸腾的红汤里,薄薄的青萝卜快熟了,许沧海这个电脑控闻见香味,依依不舍地离开电脑,坐在了桌子前,许沧浪嘱咐着姐姐别动他的乐高,但这句话好像提醒了许沧海,她脚轻轻一勾,许沧浪苦心搭建的坦克顷刻瓦解,许沧浪气鼓鼓的,却拿姐姐没办法。 董成杰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许沧海就是霸主。 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 正要开吃时,许云帆接到一个电话。 他立即起身,对三个孩子说:“孩子们,我要去引航站了,你们在家吃。成杰,注意火,吃完了就关了,把气门关死,免得泄露,泄露了可不是好玩的,你们三个的小命就没了。” 董成杰看看外面的大风大雨:“叔叔,你还没吃一口呢?” 许云帆边穿衣服边苦笑:“没办法啊,一条货船在站外,不引进来就出事。” 电视里播放着天气情况,尤其是港口里的天气数据,更是惊心:偏北阵风9级,暴雨。 许云帆背上沉甸甸的引航包,匆匆地下楼去了。 汽车在大风中,宛如大浪中的小船。 许云帆开着车,来到引航站。 站领导早已等候在那里。领导知道许云帆不当班,但这种恶劣气候下,年轻的引航员根本搞不定,只能让站上唯一的一位高级引航员上阵。 许云帆也不废话,立即登上了登离轮。 拖轮配合登离轮,尽管在港口之内,但大风大浪让登离轮起伏不定,晃荡来晃荡去,犹如游乐场的过山车。 跟着许云帆的三个年轻引航员一个个脸色发白,他们第一次在台风天气中为船只引航,看到大自然的威力,他们感知到了自然面前人类的渺小。 这个时候,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基本上,无用。 比如如何让拖轮和登离轮配合,怎样配合? 靠离泊位时,针对涌浪造成的拖轮拖力损失,如何地克服? 如何判断风流压差,利用流压尽量留够余量,确保靠离泊位安全…… 台风下的航道和平时的航道有什么异同?看似都一样的路线,在台风和巨大的海浪下,航道已经迥然不同,如果按照老经验去引航,就很容易出事。 这些具体的细节,都需要许云帆来把控。 一着不慎,那就有可能——这些人全部葬在这片海域里。 这些年引航员出事的新闻,年年有,年年都不缺。 这本来就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 许云帆指挥着登离轮,看着各种仪表,根据风力和洋流情况,带着一干人前进。 登离轮在风雨里飘摇着,顽强地移动着。 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出了港。 风雨更大了。 呼呼的海风在海面上毫无遮挡,小小的轮船随时能被海风掀翻的样子,年龄最小的引航员王鑫已经趴在边沿上狂吐起来,徐云帆大声吼:回舱里去。 王鑫弱弱的解释:“师傅,我还要吐。” “那也得回舱里吐,别在外面。上个月,泰国的一个引航员就是在靠船边吐,结果被掀到了海里,再也没上来。” 王鑫听了,吓得捂着嘴回舱里了。 年轻的引航员乖乖的呆在舱里,眼睁睁的看着许云帆在布置,那些枯燥的数据,在许云帆的嘴里变得生动起来。他们明白,这些枯燥无味的数据,关键时候是救命的东西。大自然不相信眼泪,只相信科学。科学绝不是战胜大自然,而是顺应大自然。 终于,他们见到了目标船只——这艘并不算小的货轮,装满了集装箱,却只能乖乖地停留在这里,因为快到港时,该船动力系统发生了故障。这是最让人恼火的事儿,机工们在紧急排查,但大风大浪不会等他们,一艘失去动力的船只,在台风下,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如果不能及时将该船引入港口内,那么等待这艘船的,就是倾覆。 登离轮的到来,让船员们一阵欢呼。他们知道,希望来了。 许云帆站在船头,风浪之中,他要站在这里。他知道,其实他违反了操作规定,在这种天气里,引航员不能站在这个位置,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船舱中。但他依然走了出来,因为他在做引航员之前做过船长,他将心比心,明白船员们此刻忐忑的心情。所以,他站在这里,给船员们信心。 风浪之中,登离轮很难在固定的泊位上停靠,一个操作不甚,就是人员伤亡。 在这个时候,如果人员掉到海里,那十有八九是捞不回来的。 即便是国家一级游泳健将,在大风大浪中也难以自保。 许云帆指挥着登离轮,慢慢靠近船只时,然后瞅准时机,登上了梯子。 手抓到梯子的刹那,钻心的疼。 他咬着牙,攀爬上船。 登梯也是个技术活。 一切的行为,在陆地上和在船上,完全是两个概念。 许云帆带领着年轻的引航员们,一个个地爬上了货轮。 然后,拖轮开始作业。 牵引绳就位。 虽然大风大浪,但是例行的程序一点也不能少。 引航员,是国门的象征。 他和船长进行了必要的工作交接,然后,他代替了船只,指挥拖轮,牵引着货轮,往港口里行进。 三个孩子在家,吃着火锅,他们不知道,许云帆此刻还饿着肚子,在风浪中搏击。 第十三章:种子 和大风大浪搏击了三个小时,许云帆和年轻的引航者们终于将这艘故障货轮拖进了海港。 这时候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货轮,从船只的价值,加上船上的货物价值,上亿。如果在海港之外倾覆,就是几十个家庭的大劫难。所以,船长要请引航员们吃饭。船老板也开车跑过来,坚持要请大家到天海市最豪华的酒店里吃饭,但是大家都谢绝了,一是因为纪律约束,第二,又饿又累的大家只想回家。 经历过风浪才知道家的温馨。 许云帆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外面的台风风力减弱了一些,但依然很大,七八级的样子,雨在下,此刻的医院,非常忙碌。尽管天气预报做了台风预警,但需要顶风冒雨讨生活的人,是不可能在家里呆着的,所以,医院这时候异常忙碌,感冒的,受伤的,台风天刚好发病的老人…… 李一梅身为科室领导,又是技术达人,深更半夜还在手术里呆着,给一个农民工做手术,外面是农民工心急如焚的家人们,手术做好了医生就是天使,出纰漏了家属就变成了医闹,也许医生还会挨顿打…… 每个职业都有它的不尽人意之处。 医生如此,教师如此,引航员,也是如此。 要成为行业中的大拿,经历的不尽人意处会多得不可胜数。 这就是生活。 无人能逃。 两个大人都不在家,年龄最大的董成杰睡不着,许沧海和许沧浪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俩睡得很死,一点儿也不牵挂在外面劳碌的父母。 许云帆回到家,打开灯,发现家里面干干净净。 在他的意识里,吃完的火锅中是残羹冷炙,还有摆放着的碗筷等等,但现在都收拾了,家里清清爽爽的。到厨房一看,碗筷都洗好了,在消毒柜里消毒。他想起来,自己教过董成杰怎么用消毒柜。这种玩意在中国一般家庭并不多,董成杰的村庄就更不会有了。 “许叔,你回来了?”董成杰起来了。 “哦,回来了,怎么还没睡?” “睡了,没睡着。” “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吧,呵呵。大西北的风跟海边的台风可太不一样了。大西北的风,干冷干冷的。” “叔叔,你身上都湿透了。赶紧洗洗吧。” “行,你赶紧去睡吧。” “阿姨呢?” “她在医院加班,我在路上给她打电话,没人接,估计有手术。” “你和阿姨,太辛苦了。”董成杰说,这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他从小经历苦难,但西北农村父母的苦,和叔叔阿姨的苦是不同的。叔叔阿姨看似光鲜看似富足的生活,那也是他们吃苦换来的。只不过,父母是劳力,叔叔阿姨是劳心。很多人觉得劳力者的苦难比劳心者多,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就会知道,劳心者的生活并不比劳力者幸福多少,要不然忧郁症怎么就成为本世纪最大心理疾病呢。 许云帆洗完澡,先到女儿房间,许沧海睡得更死猪一样沉,薄薄的毯子掉在了地上。毯子是他在土耳其买的,手工织的毛毯,手感很好,他买了两条,儿子和女儿各一条,儿子那一条被李一梅拿到了医院,晚上休息时盖一下。 许云帆给女儿盖好毛毯,然后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许沧浪睡得更死。 许云帆的弟弟和妹妹都有孩子了,弟弟两个女儿,妹妹也是女儿。 许沧浪居然成了许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孩子,因此,许云帆爸妈对这个孙子特别特别重视,但凡打电话,首先就问沧浪如何如何,但奇怪的是,许沧浪在家里却没什么地位——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李一梅那里是有地位的,李一梅会满足儿子一些看起来有些过分但是又在忍受范围之内的要求,但许沧浪在许云帆那里根本不好使,真正的王者是许沧海,她在李一梅那里也好使。 董成杰很想去海港看许云帆的工作,许沧海奇怪:“引航员有什么好看的?说起来非常简单哎,乘坐小船去大船上,然后把大船开到港里,停好,然后引航员工作完成。” 简单么?被许沧海一说是挺简单,但其中的门道,可多了去了。 水面和陆地,完全是两个概念。平静的大海下,有什么样的地形,非常复杂。 船也有很多种,各有各的功能。 现代社会,越来越细分行业,因此各种运输船只也有很多种类型。 比如天然气lng船,这种高科技船只,一艘lng船载的天然气能让上海市用一个月,但这种高科技船只却极度危险,稍微出点儿差错,那就是天大的事故,必须有极度专业的引航员才能完成进港的任务。 因此,引航员要跟上社会发展的步伐,是需要不断学习和提高的。 许云帆知道董成杰的心思,其实他一直在争取——因为纪律规定,引航员是不能随便带人上引航船只的。别说家属了,就是引航站的普通工作人员,只要不属于引航员范围,就不能上目标船只。 不过,许云帆找了个解决办法。 他找了一个快艇,当他去执行的时候,快艇跟小汽轮同步。 许云帆找快艇的时候,引航站的副主任木志强好奇了,一问他是让孩子远距离看一下引航员工作的流程,编开玩笑说,这事怕是不能让李一梅知道了,为甚?这孩子怕不是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吧,要不然不能这样费气力。 “哈,你这当领导的居然也开这种玩笑。这孩子来自大西北,来天海市之前,从来没见过海。别说出国了,就连出省的机会都是第一次,小孩子这个年纪你知道最适合做什么么?种子!让他见见世面,建立对大海的感情。你不是老说,我们是一个习惯于陆地生活的民族,不习惯在大海冲刺,向大海开发资源。” “是啊。中国屈辱的近代史,还不能说明一切么?近两百年大国崛起之路,英法美奥,哪个是陆地之国?都是海洋之国。只有是海洋强国,才能成为大国。这是必然之路啊,绕不过去的。农耕对应封建社会,海外贸易对应现代社会。没有哪个国家能光靠自身土地的物产就能过上现代化的丰足生活的,我们过去频繁地陷入‘内卷’,就是很好的证明,王朝开始了万象更新,然后稳定之后就开始土地兼并,然后农民起义,再一个新王朝,周而复始,其实一直在圈子里打转,社会发展极其缓慢,一不留神,泱泱大国混成了东亚病夫,被列强们轮流欺负,连东瀛小国都骑在脖子上拉屎,抗战虽然胜利了,其实严格说起来中国人民并没有报仇雪恨,人家也不服,觉得自己失败不是中国人干的,是败在美国佬手里了,心里还是瞧不起你。” 木志强是个历史迷,家里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历史和军事方面的书籍,研究颇深,放假了经常自费去各地搜集资料,自己写了好几本书,虽然都是自费出版,但许云帆觉得,木志强的书写得非常好,很有深度,只不过出版社热衷出那些所谓得“畅销书”,要么婆婆妈妈,要么蝇营狗苟,跟历史沾边的也只肯出名家的,木志强这种历史爱好者写的书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但木志强的观点他是认同的。 这也是他要带董成杰来天海市的原因。 送一个孩子礼物,糖果,迪士尼玩具,乐高……这些都太low了。 真正的礼物,是梦想。 木志强很是感慨。 说起来他也是来自西北。只不过,他从小生活在兰州,后来因为父母工作的变动,他跟着父母去了湛江,然后在那里熟悉了海洋,大学毕业之后,本来是想回湛江工作,但天海港初建,他来到了更新的天海,亲眼目睹了天海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港成为首屈一指的国际大港。天海变了,建设天海的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人们感谢这个时代,更感谢时代背后中国思维的变化,它不再是一个固守乡土的封闭式国家,而是一个雄心勃勃进军海洋进军国际的新式海洋大国。 木志强通过熟人联系了快艇,没收费。 许云帆跟董成杰讲了这件事,董成杰很高兴,许沧海说,我也要去! “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我对引航员不感兴趣,但我对快艇感兴趣!” “我也要去!”许沧浪也举手要去。 反正是暑假,许云帆一并答应了他们。 到许云帆去引航时,许云帆带着他们四个人——李一梅终于结束了值班,获得了一个休息的假期,她担心孩子们,就跟着来了。四个人乘坐快艇,从港口出发,向大海进发。没想到,开快艇的人认识李一梅,他看到李一梅特别高兴,因为李一梅给他老婆做过手术,非常成功,后面也没有并发症。当初他老婆病情很厉害,他都已经绝望了。手术成功后,他当场给李一梅跪下了,重重地磕头。这时候有了给李医生服务的机会,他特别高兴,带着孩子兜兜转转,带他们去了比较大的海岛上,孩子们跟探险似的上了海岛,特别高兴,站在海岛的高处,看看天海市,很小;天海港阔大的港口,很小;往远处看,茫茫大海,辽阔无边。 董成杰此时心潮澎湃。 一颗种子,在他心底,发芽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