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定都》 第一章 大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正月,京师南京,钟山龙蟠,石城虎踞,金陵更显雄伟。家家户户貼上新春的对联,酒肆商铺门面上的大红“福”字十分顺眼。只是街上百姓稀少,着实失了几分热闹。 张玉提刀带着七八个大内随扈的骑兵,向南京城的太平门疾驰而去,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到远传播开来。那太平门关闭的严严实实,守城的卫兵手里拿着刀枪剑盾,个个严阵以待。鸦叫声在这安静的城门听得分外刺耳,不安的神色在将士们的面庞上传开。 张玉掏出腰牌,横刀立马,向着城门大喝道:“城门守军听好!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守城军官见这将军生的身形高大,面露凶光,心中颇为畏惧;但军法如山,令他很是为难:“将军,按规矩,不能开城门。”张玉怒曰:“本将军是奉皇上旨意出城,有腰牌为证。再不开城门,老子连你都斩了!”后面跟随张玉的骑兵,都是大内的侍卫。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手却放在了刀鞘处。守城军官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背脊不禁发凉,只得无奈的命人照办。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放了下去,张玉招呼一下随扈,跃马带队,冲了出去。骑兵都冲到城外,后面的吊桥和城门关闭。张玉纵马向前,前进的路被层层士兵围堵住了,士卒中闪出一个大将,催马直奔张玉而来,提刀指着张玉:“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下马投降,可保你荣华富贵;否则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张玉大怒:“呸!魏文进,你个乱臣贼子,废话少说,吃我一刀。”魏文进见张玉催马向前,欲与自己搏命,便指挥部下围拢上来,与张玉一行人厮杀。 张玉是员猛将,围攻他的的士卒被他打的落花流水。魏文进看身边倒下的兵勇越来越多,暗叫不妙,背后施以阴招,拉弓射箭,对准张玉就是一箭。正巧张玉挥刀之际,冷箭射中臂膀,险些跌落马下。张玉望着远处放冷箭的魏文进,强忍疼痛,折断箭尾,一声恼怒的咆哮,忍痛提刀冲了过去,魏文进见势不妙,全力迎击,奈何不是张玉的对手,一不留神,未躲过张玉的大刀,被张玉砍落马下。 张玉抽刀杀出血路,身后能跟上来的也就剩下三个精干的侍卫了。四个人逃出太平门,向远方纵马狂奔。 滁州郊外,一座不小的营盘内,一阵阵士兵训练的喊杀声从里面传来,震耳发聩。军营正门高挂着“滁州大营”的牌子,两边守卫把守。门两侧向外延伸出一排排栅栏,围起整个大营。五人一组的士兵列队整齐,手握长矛沿营房巡逻。 军营的统帅——朱棣,是朱元璋的第四子,授封燕王。他仪表堂堂,身材威武,阔面圆腰,体格健壮。正跟几个士兵在摔跤,两人徒手相搏,左边立者为裁判。 朱棣身着香牛皮的坎肩,皮条扎在腰上。领口和袖上用粗革层层镶边,铜泡钉镶嵌在上面,后心有个圆月般的铜镜,镜上有龙凤狮虎四雄图案。竹篦包腿,足蹬拴铜环的靴捆。与他较量的士兵是个军营中的摔跤好手,虽然是个矮小的壮汉,但是相当灵活。除了身着坎肩外,脖子上有几条吉祥带,证明他的实力和获胜的次数,腰围上扎着红、黄、蓝三色绸布条。 看到燕王在跟摔跤高手对决,训练完毕的士兵都聚拢过来。身材高大的燕王与身材矮小的士兵对摔,燕王发挥臂长、身长、腿长的特点,对矮子士兵发起了攻击。但是矮子士兵利用长处,几次没有让朱棣得手,反而消耗着燕王的体力,双方一时都难以战胜对方。 矮子摔跤手利用动作的迅速的特点,趁燕王没有转过身,一把将燕王撂倒在地。燕王虽然摔倒的有点狼狈,但是还是站起来,继续开摔。这次燕王不敢大意,眼似闪电,腰如盘蛇,利用两手把对方捆住,下面再用脚使绊,矮子被燕王摔倒在地,士兵爆发了鼓掌。矮子也不气馁,接着再战,看准时机,矮子抓住了燕王的袖带,就要勾倒燕王,不料燕王这是诱招,趁矮子使勾时,在后面扒住他腰,然后用腿来横削矮子,反败为胜,再次将矮子摔倒在地。围观的爆发阵阵鼓掌和喝彩声。 张玉和三个侍卫一路骑马狂奔到了一处密林中。四面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茂盛。为首的那个侍卫喊道:“张将军,跑了一路了是不是歇歇?”张玉听他这么大声一喊,心中一惊,赶紧望了望四周,林子静悄悄,连鸟鸣声都没有。另一个侍卫也上前说:“将军,你的臂膀还在流血,是不是包扎下。”张玉看了看三个随扈的侍卫,赶紧吩咐道:“这点小伤不碍事。兄弟们,这里**静了,林子又这么茂盛,被人偷袭的话相当不利。我们还是先赶到滁州要紧!”侍卫们也无可奈何,一行人扬鞭前行。 林子里突然射出一只箭来,直奔张玉的面门,张玉赶紧躲避,侧身躲过,这只箭却把后面的一个侍卫射死。在张玉前方的大树旁,一队蒙面人从天而降,为首的穿着黑衣,后面跟着一个摇头晃脑的紫衣蒙面人。张玉和剩余的两个侍卫勒住了马缰绳,抽出兵刃应对。蒙面人围拢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侍卫恼怒的指着蒙面人道:“哪来的强盗找死,敢拦军爷的路!还不让开?”蒙面人不理会侍卫的威胁,手持利刃,慢慢的缩小包围圈。 张玉见势不对,拱手道:“各位绿林好汉,小弟有要紧事赶路,行个方便。如果是缺钱花,小弟就这么多,请各位笑纳,如有富裕,来日再补上。”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扔了过去。那紫衣蒙面人操着一口太原腔:“大哥,他居然把咱们当成了强盗,有意思。”黑衣蒙面人朝他瞪了一下眼睛,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吓的紫衣蒙面人赶紧用手捂着嘴巴,再也不吭声了。 张玉听到他们说话,微微一笑:“原来好汉是路过此地。交个朋友,日后张某一定登门拜谢!”黑衣蒙面人不接他的话茬,招呼手下挥刀冲了上来。两队人交起手来,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张玉一人独战四五人,紫衣蒙面人打不过张玉,眼看就要有生命危险,他冲着一边与侍卫缠斗的头领喊叫:“大哥,大哥!快来救我!快来!”“蠢货,闭嘴!” 黑衣蒙面人奔过来救他,很是恼怒。 两名侍卫与张玉靠拢在一起。侍卫们喊道:“将军,他们人多,我们掩护你,你赶紧走,皇命重要啊!”张玉很是感激,但心中实是放心不下:“不行,兄弟们,我们一起冲出去。”两位侍卫不等张玉说完,并肩冲了上去。三个人都很清楚,若是继续战下去,恐怕根本不是这队蒙面人的对手。两位侍卫喊道:“快走,快走!”张玉只好提刀杀奔出去,两个侍卫拼命拦住了黑衣蒙面人的去路,奋力阻击。张玉望了一眼身后殊死搏斗的侍卫,快马加鞭冲出了密林。 滁州大营里,就在矮子和燕王要继续摔的时候,人群里出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此人白净脸庞,身材消瘦,身着官服,他是朱元璋任命的副佥都御史赞理军务的方孝孺,他看到燕王这身装束,还摔的灰头灰脸的,就很是不悦,军士们看他来了,也都悄悄的散去了,矮子也识趣的不再摔了。 矮子被打败了,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吉祥带摘下来,献给了燕王朱棣,郑重的挂在了燕王的脖子上,这是一个崇敬的礼节,燕王知道,他如果不接受就是对失败者矮子的不敬,只好将吉祥带挂在了脖子上。 接受完矮子的礼节,朱棣转头对方孝孺道:方大人来了,可惜你来迟了,没赶上看本王摔跤的本事。方孝孺漠然曰:燕王殿下,您是千金之躯,身份贵重,如何能玩这种游戏?与这群粗野的士兵混在一起,万一伤了您,臣如何向皇上交代?朱棣不以为意道:方大人多虑了,本王又不是泥人,岂能那么脆弱。这摔跤可不是一般的游戏。摔跤在我大明朝是被列为六御之内的,是军队作战训练的重要手段。再者深入军士中间,是父皇一直教导的。方孝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口中却未停下:殿下说的是。只是现在天下太平,要止武力,兴文治方为上策。朱棣赞赏道:方大人不愧“正学先生”,名副其实。近日来与大人朝夕相处,本王十分仰慕先生才学。先生重教化,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但现在天下局势未稳,北元至今未灭,江淮暗藏杀机,军事不能弃啊!方孝孺曰:殿下过誉了,卑职是奉皇命辅佐殿下,天下局势非卑职可妄议。 朱棣又说道:听闻近日朝中局势纷繁杂乱,太子在外巡视,一时半会难以回来;秦王晋王远在藩国;我久在滁州,京师那边,很久没有消息,方大人明日可派人回京看看。方孝孺应道:是,殿下。朱棣得意道:他日大人若肯为本王效力,是小王的荣幸。方孝孺谨慎道:卑职不敢高攀。忠君侍主,一切听命于皇上。朱棣被方孝孺拒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大明朝有方大人这样的忠君之士,实乃父皇幸事。 左丞相胡惟庸骑着高头大马,被御史中丞涂节,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的簇拥着。身后是骑兵和步兵组成的队伍,手持火把和刀枪,正在攻击南京城正阳门。涂节挤到胡惟庸身旁道:丞相,赶快进攻吧!只要拿下京师十三门,天下就是丞相的。 陆仲亨与下人交谈了几句,伸过头来汇报:禀告丞相,张玉从太平门逃了出去,魏文进被张玉斩杀。胡惟庸笑道:好啊,这个张玉是要去搬救兵,最近的也只有朱棣才握有军马,朱元璋只能求救与他。涂节,你去通知平凉侯费聚,让他明日埋伏在从滁州回京的路上,埋伏等待截杀朱棣。涂节忙回道:是,朱棣回来也好,让费聚以逸待劳,正好将他们一锅端。胡惟庸变了个口气,谨慎嘱咐道:朱棣不能等闲视之,虽然二十出头,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涂节点头道:说的是,那如果费聚截杀不住他呢?胡惟庸道:那就只有最后一招了。林贤和封绩派出去了吗?涂节应道:已经去了,林贤下海去招倭,封绩去了北元。胡惟庸道:好,我做丞相数十年,兢兢业业,为大明江山出力流汗,这天下也该轮到我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上我是坐定了,陆侯爷,给我冲吧! 陆仲亨冲着身后的军士挥了挥手,拔出了佩剑,跨马跃出,下令道:都给我冲,占领城楼!陆仲亨带的士兵抬着攻城的梯子冲了出来,靠向城楼,顺着梯子向上爬。上面守城的军士有的射箭阻击,有的挥刀砍杀。守城军官大喊道:反了,吉安侯反了!放箭,都给我顶住,守住城门!一时间厮杀声,马鸣声四起,城门燃起了大火。双方在城门这边一个攻一个守,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拼杀。陆仲亨依仗人多势众,正阳门很快就被攻下。 疲惫一天的燕王,迟迟的才入睡。恍惚中,朱棣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片树林,黄昏的斜阳照不透树林里的迷雾。朱元璋和朱棣骑马奔驰在林子里。这时,一声猛虎的吼叫,惊了两匹马,朱棣握紧缰绳,马冲了出去。他发现父皇朱元璋不在身边,赶紧回马去寻找,冲着四周大喊:父皇,父皇,你在哪里?树林里尽是迷雾,只有回声,他正准备纵马回去,却隐约听到朱元璋的声音:棣儿,父皇在这里。朱棣下马,顺着声音寻过去,朱元璋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朱棣过去要扶。一只猛虎突然冲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向朱元璋! 朱棣从床上惊坐起来,一身冷汗直流。待到发现那一切都是梦,才长吁了一口气,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披上大氅,走出了营帐。营帐守卫看到朱棣出来,忙行礼道:殿下还没有歇息。朱棣仍清楚地记得刚才的梦境,心有余悸道:是啊,一场噩梦搅得本王难以入睡,难道是什么征兆?京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营帐守卫道:没有,未接到任何消息。朱棣若有所思,呆呆的望着京城的方向,期盼京师安全。 听闻京师大变,朱元璋与马皇后在乾清宫急的团团转,一起想办法应对。这个时候,毛骧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罪臣毛骧叩见皇上,皇后。朱元璋不耐烦道:你起来吧!毛骧站了起来,禀道:罪臣大意,没有察觉胡惟庸造反谋逆,请皇上恕罪。朱元璋皱眉道:别说你没有察举,他连朕都骗过了。多亏王钺和皇后预作防范。毛骧,京师十三门可还在你手中?毛骧道:在,虽然人数不多,但还算是精兵强将,一时足以抵挡。 马皇后道:皇上,胡惟庸掌权数十年,现今谋反,必定蓄谋已久,得尽早拿主意,如何平定?朱元璋盘点道:现在朝中可堪大用的武将不多,太子在外巡视,秦王晋王势力强大,但是还远在藩国,飞鸽传书,至今杳无音讯;徐达有疾且远在山海关,只有咱们的棣儿在滁州练兵,倒是不远,可以解救京师,得尽早通知他进京勤王护驾。 未待朱元璋说完,王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报:不好了,皇上,吉安侯陆仲亨正在攻击正阳门,其余十二门恐怕危在旦夕,城内已有叛军在烧杀抢掠。朱元璋不禁大怒,但久经沙场的他稳定了情绪,追问王钺:皇宫三朝五门是不是还在朕的手上?王钺回道:内宫还是一直由我们京军掌握,已经命人全员出动,去三朝五门守卫,但是兵力不足,也难坚持很久,尤其叛军蓄谋已久,有人做内应,里应外合。 马皇后叹道:如果外无援军的话,我大明的各部朝廷大员,皇室子孙都将陷入危境。朱元璋镇定了一下,示意毛骧道:毛骧,你去十三门巡视,一定要坚守,拖延住他们进攻的时间,等待援军。毛骧应道:是。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毛骧下去后,朱元璋感慨道:胡惟庸啊胡惟庸!你个不守君臣大义的逆臣,居然如此贪婪无度。嗜权如命,觊觎皇位。马皇后附和道:皇上本想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家立业,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兴风作浪。朱元璋道:是啊,数十年来,丞相位高权重,朕这个皇帝一直是高拱无为,大小事都是丞相做主,这样还不知道满足。马皇后道:眼下臣妾皇上希望棣儿早日得到消息,解南京城百姓与水火之中。朱元璋后悔道:皇后,早先即有浙东派言官上书揭发丞相胡惟庸的不轨行为。朕还以为是派系斗争诬告,现在看来,是朕一时疏忽。一个胡惟庸还不算什么,朕最担忧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毁了朕的大明朝根基。皇后放心,再大的风浪朕与你都经历了,这次一定还可以逢凶化吉。 这时候,坤宁宫那边的内侍卜才急匆匆的赶来,要迎接马皇后回宫。朱元璋道:卜才,你这奴才还算是忠心,知道过来伺候。卜才回道:谢皇上夸奖,能侍奉皇后是奴才的福气。朱元璋对皇后道:皇后,今日让你受惊劳累了,回坤宁宫歇息吧!逆贼闹的再凶,自有朕在,后宫嫔妃和朕的子女就有劳皇后安抚了。马皇后道:是,臣妾谨记,请皇上早些歇息吧!卜才提着灯笼,前面带路,接马皇后回宫。朱元璋留在乾清宫,依依不舍的与皇后道别。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消散,一夜未睡的燕王朱棣已经集结了人马在训练场点兵训练。朱棣对一位大将请教道:焦玉将军,你跟随皇上也很多年了,现在负责军器局督造,专研火器,听闻元至正十五年,战事危机之时,你向当今皇上进献了新研制的火龙枪数十件。焦玉自豪道:是,当时多亏了那数十件火器,阻击了张士诚的进攻。朱棣听得火器如此神奇,欣喜道:恩,火器历来我大明朝甚为重视,听说你近日造出一种新的火器,给本王开开眼,见识下。 焦玉领命,开始招呼手下:你们,把新铳拿上来。几个兵勇从后面走了上来,各自提着一个多管新铳。焦玉指着新式火器道:燕王殿下,这新铳吸取了鸟铳及三眼铳的优点,融合为5管火绳枪。使用火绳或者燧石击发,此铳还带有叉架,方便跪姿使用,先射一弹,后转动可射第二管,以此类推,能连发五弹,列队跪射,火力威猛。发射完毕后可以刺杀敌军。若我明军大批量装备,则必然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朱棣不禁问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不知道实际的威力如何?焦玉道:属下这就派人安装**,演练一番。 正在朱棣等待观察新火器的威力时,营门外一阵骚动,军马嘶鸣声和人声鼎沸的吵嚷声混杂在一起。朱棣冲着营门向外望去,大营外冲进来一匹黑马,马背上是大将张玉,胳膊上血迹外渗,脸上已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大营的军士团团围住张玉,却被他挥刀冲开了众人的包围,一边冲一边喊道:都闪开,我要见燕王,我有紧急军情!。 朱棣听来人要说见自己,拨开众护卫围成的保护阵型,站了出来,朗声道:放他进来,我就是燕王朱棣。大营的军士不再为难张玉,都退到一边。张玉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脸英气,身份贵胄的朱棣,赶紧下马,忙扑过去跪拜:末将张玉,受皇上皇后所托,请燕王赶快率兵解救南京城,清剿叛贼,事情紧急,皇上和皇后只将佩剑和玉簪让我带来,有此为证,请燕王速速出兵。 张玉不由得回想起临危受命时的情况。朱元璋语重心长对他嘱咐道:张玉,眼下胡惟庸造反,你虽是北元的降将,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令你去滁州搬兵,请燕王回京护驾。本欲赐你圣旨兵符,但非常时期,恐为他人利用,还是信物更为可靠。朱元璋说完,将随身佩刀解下,马皇后看是形势危急,取下头上凤簪一并递给了张玉。马皇后道:有皇上的佩刀和本宫的凤簪,棣儿必定相信你。张玉手握信物,激动万分,跪拜在地:末将赴汤蹈火,不辱使命。 朱棣对他的话感到很是吃惊。张玉见眼前的燕王不信,便将佩剑和玉簪递给了他。而燕王一边接他递的东西一边问:丞相胡惟庸?那我父皇母后可安好?张玉心中着急,只得简要陈述道:末将出城的时候,十三门已经快被胡惟庸控制,皇宫大内还在皇上掌握中,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朱棣忙传下令:这佩剑和玉簪确实是父皇和母后的,众将听令,所有人马即刻整装,随本王回京救驾。焦玉,带上你的新火器,随本王回京,在实战中演练吧! 焦玉急忙和帐下军士一起收拾装备。燕王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回到京城。此时营帐中闪出一人:殿下请留步,殿下。燕王回头看,是方孝孺追了过来。朱棣道:方大人,京城胡惟庸造反,你留守营中,我自领兵围剿。方孝孺不紧不慢道:殿下既然要带兵回京城,请拿出圣旨和兵符。朱棣心中焦躁,不耐烦道:张玉出城匆忙,只带有皇上皇后的佩剑和凤簪,你看。说完,朱棣拿出了佩剑和凤簪,递给方孝孺看。方孝孺只是看了一眼,便义正词严的进谏道:殿下,本官身为副佥都御史赞理军务,皇上赋予臣有权过问军中事务。现在殿下没有圣旨和兵符,自然不能带走一兵一卒。更不能听这个人信口开河。 朱棣强忍住怒气道:你,好个方孝孺,张玉带着皇上皇后的佩剑跟凤簪,日夜兼程,他还有伤在身,你居然不信?方孝孺寸步不让:殿下,大明朝有调兵的法令,眼下殿下既没有圣旨、兵符,也没有手书,单凭佩剑跟凤簪,不能证明是皇上皇后的信物。只听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将军”的话,将数万军士带走,这万万不能。张玉急了,忙道:方大人,如若不信,请随我们一同进京,自然一切明了。方孝孺缓缓道:本官是受皇上托付,奉旨军中效力,没有皇上的旨意,不会擅离职守。殿下,请回营再行商议,也可先派一小队奔赴京师打探。朱棣怒道:方孝孺,你这是在延误军机!本王不与你争执。来人,将方孝孺捆绑起来,押入军中大牢看守!方孝孺大声抗议道:殿下,你不能带兵离营;没有皇上谕旨,你无权擅自处置本官。张玉对将士吆喝道:绑了,快。 方孝孺嘴里不停的嚷嚷着,被朱棣的亲兵捆起来带走了。朱棣转身对身后的军士慷慨陈词:将士们,现在朝中出了奸臣,要造反篡位。皇上有难!京城百姓有难!诸将听令,随我去解救京城!燕王率先纵马出了大营,后面张玉跟着跳上马。在他们后面,大队士卒跟随而去。 朱元璋在奉天殿临阵指挥大内军士抵抗胡惟庸的进攻。王钺在一旁伺候,焦急的等待着朱棣的消息。朱元璋问道:王钺,皇后可安顿妥当?王钺道:皇上放心,皇后已经安顿在乾清宫,派了大内精干武士驻守,一定保皇后安危。朱元璋道:好,皇后不能跟着朕受辱,朕就在这里等着胡惟庸。三朝五门的情况如何?王钺一脸无奈的回道:皇上,已经守不住了,要是燕王再不回京救驾,恐怕我们……朱元璋看着王钺的样子,感叹了一声:养虎为患,想不到朕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居然会栽在这个小人手里。 殿外传来戏谑的回应:小人?朱元璋,我这个小人马上就要成为大人物,成为天子了!朱元璋望着殿外,是胡惟庸提着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带着涂节,后面跟着大批军士走了进来。 朱棣带着张玉和军士急行军至南京城外,行进在静悄悄的山谷中。朱棣在马上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对焦玉道:这里**静了。焦玉,你去传令,命令军士提高警惕,快速通过山谷。焦玉允诺。大队人马快速通过山谷,未行至一半,山上四面八方的冲下来许多费聚的人马,直奔朱棣而来。张玉冲到朱棣身边道:殿下,敌军数量众多,恐怕要被围困在这里了。朱棣环顾四周道:一定要冲出去。张玉,看情形我们只能分开行事了。张玉请缨道:殿下说的是,那我来吸引敌人,殿下先去南京,救皇上。朱棣道:那好,你要小心!朱棣顺手将自己的绣蟒的大氅给张玉批上,自己带着焦玉和护卫,与张玉分开而行。张玉身披绣蟒的大氅,再挥刀喊叫,很快将敌人吸引过来,费聚率队直奔张玉。朱棣见张玉为了自己被追击,狠了狠心,率大队冲出包围圈,直奔京城。 宫里的太监宫女看到正阳门被攻下,四散而逃。卜才也从坤宁宫跑了出来,到了正阳门,刚到正阳门,就被守在正阳门的陆仲亨给发现,逮了起来。陆仲亨道:这不是坤宁宫的卜才公公吗?怎么,也想逃跑?卜才被按倒在地上,无奈道:谁想逃了?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陆仲亨奸笑道:本官接到胡丞相的命令,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呢!巧了,卜公公真是及时雨,那就是你了。卜才有点害怕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陆仲亨板着脸道:卜才,你要识时务,我们只要皇上,现在胡丞相怕是已经跟皇上谈妥了,马上他就要登基,做新皇帝了,你明白吗?你就是个小小太监,只要乖乖听话,事成之后,高官厚禄手到擒来。要是你不配合,死的先是你,明白吗?卜才脑门上渗出了汗,答应道:明白,明白。陆仲亨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塞在了卜才手里,交代道:拿着圣旨,跟我出去。卜才被陆仲亨提了起来,陆仲亨将一把匕首顶在了卜才的后腰眼上,两个人带着军士上了正阳门城楼。 燕王朱棣带着大队人马直奔正阳门,临战部署攻击路线。他向焦玉下令道:焦玉将军,你率神机铳居前冲锋,我的马队居后。记住前锋要疏,后队要密,密疏结合,阵型不乱。要以铳摧其锋芒,我再以骑兵冲击。焦玉领命而去。 燕王身先士卒,正阳门楼上的陆仲亨见燕王这么快驰援,甚是吃惊,慌忙在城楼后面指挥属下反击。只可惜正阳门刚被自己攻打的破烂不堪,无法坚守,手下们被焦玉的火器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燕王的马队士气高昂,训练有素,陆仲亨的散兵游勇不是对手,正阳门马上要被燕王夺过来。 陆仲亨见势不对,急忙现身,在城楼高喊:是燕王殿下吗?请停止攻击。朱棣对军士们挥了挥手,示意停止进攻,冲城上喊道:陆仲亨,赶快开城门投降。陆仲亨稳了稳情绪,强装镇定道:殿下不要误会,城内叛乱已经平定,皇上圣旨已到。说罢,陆仲亨将卜才推了过来,匕首顶在他后腰处。卜才无奈,只好双手举着圣旨,打开。朱棣疑惑道:卜才?为什么不是王钺来宣旨?陆仲亨道:王钺要处理宫中事务,卜才公公是坤宁宫马皇后的内侍,燕王应该不会怀疑他的身份吧。 朱棣认识卜才,无话可说。他看到圣旨,虽不清楚真假,但是也只好下跪听旨。卜才宣道:燕王朱棣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师宵小叛乱之徒已被清剿,城内安定。命燕王朱棣所部即刻上缴武器,就地解散,燕王亲赴乾清宫面圣。钦此!朱棣无奈道:儿臣接旨。 陆仲亨在卜才身后紧了紧匕首,悄声说:将圣旨冲着下面。卜才只好将圣旨对着城下将士展示。朱棣与众将士看到了皇帝的朱批和玉玺,只得相信。焦玉低声道:殿下,此危机时刻,不能轻信。朱棣点点头,但身后的军士已经陆陆续续的在丢弃武器,准备解散。焦玉大声道:大家不要轻信陆仲亨!朱棣眼中闪着捉摸不定的光,他站在那里,逼视着陆仲亨。朱棣心中翻动着,放弃就有可能中计,死无葬身之地;不放弃就是抗旨不遵,也是死罪。但看起来似乎是诈。他决定先不动。 城楼上陆仲亨本开始洋洋得意,但看到朱棣原地不动,他便沉不住气地招呼人下去带朱棣。卜才在旁边朝燕王挤眉弄眼,提示燕王。燕王看到卜才的提醒,慢步走上前去。忽然,正阳门内一片大乱,毛骧带人冲上了正阳门。毛骧冲城下喊道:殿下不要听信陆仲亨,那是矫诏。 燕王听罢,急忙指挥军士,冲向城门。明军里应外合,攻陷正阳门,焦玉擒拿了陆仲亨、卜才。朱棣不敢耽搁,带兵向奉天殿奔去。 晋王正在府里焦急的来回走动,这个时候管家拿着飞鸽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向晋王禀报:王爷,有飞鸽传书。晋王接过来鸽子,取出了腿上绑着的小竹筒。晋王吩咐道:去把骆东骆西给我叫来。管家领命下去了。晋王取出了小竹筒里的一个秘信签,打开,上面写着几个小字:燕入京,胡被灭。晋王看到这里,怒气冲冲的将信签扔在了桌子上。 骆东骆西惊慌失措的走了进来,给晋王见礼。晋王恼羞成怒道:都是你们这两个蠢材不中用,连个人都杀不了,现在燕王已经平叛了。骆西冒失道:还真快啊!有意思。骆东瞪了他一眼,抱拳道:王爷,请治末将的罪,都是末将等失职。骆西没有注意到大哥的表情,嘴上仍大大咧咧:也不能都怪我们,如果王爷也出兵,一定可以赢得天下。 晋王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叫借刀杀人,先前父皇飞鸽传书要本王去救驾,本王都没有去,想要他们自相残杀,本想四弟年少未经大战锤炼,必定失败,可以借助胡惟庸的手除去,然后自己再以平叛灭了胡惟庸,顺理成章的获得大明天下,结果……四弟,看来是为兄小瞧你了。现在看来我是要去南京负荆请罪了。 朱棣扶着朱元璋进了乾清宫,后面跟着王钺、毛骧和张玉。马皇后在乾清宫迎接皇上,一起将朱元璋引入宫里,安顿坐下。朱棣跪倒叩见父皇母后:儿臣不孝,来晚了,使得父皇母后担惊受辱,儿臣有罪。朱元璋摆摆手道:棣儿起来吧!无需自责,都是这胡党逆贼胆大妄为,图谋篡位。 马皇后含泪搀扶起了朱棣,望着他满脸的血迹,用手绢给他擦拭,抓着手臂看是不是有伤。马皇后温柔的问道:棣儿,有没有伤到你?朱棣道:母后放心,棣儿安然无恙。朱元璋看看左右,低声道:棣儿,你自己率军回京师,那方孝孺呢?朱棣想起那个刻板的儒生,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仍据实奏道:儿臣这就要向父皇请罪,张玉搬兵,因只有信物,方孝孺以没有圣旨和兵符阻拦,情急之下,被儿臣关在大营之中,擅自处置朝廷官员,请父皇降罪。 朱元璋摇头道:原来如此,朕因方孝孺刚正不阿,人品和学识一流,故派他去你军中辅佐,也是为了锻炼他,不料危机关头,他竟然这么迂腐,不通变故。你虽然是擅权,但是有朕的佩剑,也算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救驾有功,这次就免于责罚。朱棣道:是,谢父皇开恩。 朱元璋转头嘱咐王钺道:王钺,下旨派人到滁州大营释放方孝孺,调他回京。王钺道:是,坤宁宫的卜才还在乾清宫外,该如何处置?朱元璋怒道:卜才身为坤宁宫的内侍,居然勾结胡惟庸,朕要亲自审问,带他进来。王钺招呼了一下,外面的侍卫将卜才带了进去。卜才战战兢兢的,看到皇上皇后都在,赶紧跪倒在地,叫屈道:皇上,奴才是被胁迫的,我也不是胡惟庸的同党,请皇上明察。 马皇后呵斥道:大胆奴才,往日待你不薄,居然私通胡惟庸谋反,伪造圣旨。卜才冤枉道:奴才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我是被陆仲亨胁迫去宣了矫诏,他用匕首顶着奴才的后腰,我不得不宣读,之后我还向燕王殿下提醒了,可请燕王殿下作证。朱元璋冲着朱棣问道:棣儿,你在现场,情形是否如他所说?朱棣回想了一下,确有其事,便如是奏道:父皇,儿臣确实是看到卜才身后站着陆仲亨,儿臣是看到卜才有眼色提醒。朱元璋道:恩,我相信棣儿所言。既然这样,卜才的死罪可免,罚俸半年,留在坤宁宫降为典簿,以观后效,下去吧!卜才哭着应道:谢主隆恩。 朱元璋又吩咐道:毛骧,你是亲军都尉府都督,你来主审胡惟庸。十三门让燕王去负责,你专心审理“胡党”案。一个逆党都不能放过,速速审结来报。毛骧的高兴和失望同时写在脸上:卑职遵命,一定尽职尽责,肃清逆党。朱元璋道:下去吧!王钺带毛骧出去,朱元璋舒了一口气。 朱元璋对张玉道:张玉,你这次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你。张玉急忙趋前跪倒在地,磕头谢恩:蒙皇上不嫌末将身份卑微,给予重任,实属荣幸,不敢贪功,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朱元璋道:说的好,英雄不问出处,以后你就跟着燕王吧!张玉道:末将遵命。 朱元璋转过来,向朱棣交代:棣儿,我与胡惟庸相识几十年,以他的本性,他造反必定有人指示,背后还有人在作祟,早晚要彻底揭开这个谜团,今后要密切留意朝臣动向。朱棣应道:是,儿臣一定留意。朱元璋点点头,接着说:父皇知道你辛苦,但现在京师余孽犹存,太子在外巡视,你二哥三哥远在藩国,眼下大明的安危都交给你了,你去接管南京城的防务,还京师海清河宴。朱棣道:儿臣遵命,内宫都已安排可靠军士把守,请父皇放心。 马皇后见大事交代已毕,上前道:棣儿做事缜密,有你在,我和你父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了,改天带徐妃和小高炽来坤宁宫让我看看,很久没有见他们了。朱棣道:是,父皇母后也累了,儿臣告辞,明日再来请安。便带着张玉退出了乾清宫。 处理完一天的南京城的防务,胡惟庸逆党逃的逃,降的降。大小事务,朱棣都认真处理,张玉和焦玉在一旁与朱棣商议政务。朱棣问道:张玉,十三门的防务毛骧可曾与你交接完毕?张玉道:已经交接给末将,起初毛骧十分不愿,但是末将有皇上圣旨和兵符,他不得不交出兵权。朱棣叮嘱道:好,辛苦你了,要盯着十三门,不要再生出事端。没有皇上的圣旨和兵符,不能出入一兵一卒。 张玉点头称是:末将谨记。殿下,末将还有一事禀报。在搬兵的路上,末将被一队蒙面人偷袭,里面有人好像是太原口音。因为奴才在元朝时期,驻守过太原,所以略微熟悉。朱棣自忖道:哦,这就奇怪了,不是胡惟庸追杀你,那还会是谁呢?难道是他,不应该啊。朱棣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对张玉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无凭无据,再不要对他人说起。张玉允诺。 朱棣又对焦玉道:对了,焦将军,你的火器很有威力,今天立了功,此铳叫什么名字?焦玉答道:还未有名字,请殿下赐名。朱棣似乎对战场上的火器十分喜欢,高兴道:既然你这铳如此威力迅猛,干脆就叫迅雷铳吧!焦玉谢道:谢殿下赐名。朱棣道:希望以后可以部署到神机营,保家卫国。好了,今天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焦玉告辞道:是,属下告退,燕王殿下歇息! 徐妃看张玉和焦玉离去,从后面走了出来,跑过去抱住了朱棣,泪水垂了下来。朱棣安抚道:爱妃,让你们受惊了。徐妃:妾身倒也无妨,只是我们都在担心你。京师都乱了套,府外全是胡惟庸的兵勇,我们都出不得王府。朱棣叹道:是啊,胡惟庸谋逆来的突然。 徐妃道:京师一乱,个个人心惶惶的。 这个时候,哑巴乳母冯氏抱着朱棣两岁的长子朱高炽走了过来,内侍黄俨在一边跟着。徐妃见乳母过来,小高炽又哭着闹着喊妈妈,赶紧去接过孩子。朱棣过来扶冯乳母坐下,乳母拉着朱棣的手,仔细打量朱棣,担心的观察有没有受伤。朱棣:乳母,你放心,我这不还是很健壮吗?乳母嗔怪的点了点朱棣,嘴角露出了笑容,接着不停的咳嗽。朱棣一时紧张起来,问询乳母的身体:乳母身体还是不见好转?徐妃接道:是啊,自打你去练兵就一直这样,连御医都找来了,还是不见起色。乳母看他们这么紧张,直冲朱棣和徐妃摇头晃脑,挥手表示没有大碍,不用这么紧张。小高炽看到父亲朱棣在,不哭不闹了,跑来让他抱抱,朱棣看到小高炽,很是高兴,逗起了孩子玩。 朱元璋上早朝,接受百官跪拜,朱棣也在其中,参与朝政。毛骧率先出班,向皇帝朱元璋奏报胡惟庸案的调查审理情况:启奏皇上,胡惟庸私自招募军士武力谋反;还派林贤下海招倭,派封绩称臣于元嗣君,意图里应外合瓜分大明;贪恋权势毒死诚意伯刘基,罪状众多,恶行累累,现已查明有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侯爵陆仲亨和费聚等“胡党”共一万五千多人。朱元璋怒道:好个胡惟庸!蠹害政治,枉法诬贤。将胡惟庸、涂节等要犯直接处死;缉拿林贤,封绩。命刑部以肃清逆党事播告天下,告示上要列上“胡党”名单。 大殿里的文臣武将议论纷纷,这个时候,文臣里面有人出列启奏:吾皇圣明,臣刘璟替家父刘基谢恩。朱元璋见是刘璟,心中颇为感慨:刘璟平身,你父诚意伯刘基为朕大明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虽身为浙东派首领,但与朕一样忌讳党派之争。当年他有疾在身,朕委派胡惟庸前去探视诊疗,不曾想胡贼担心你父夺权,竟然毒死诚意伯,现在真相大白,也算为你父昭雪。 刘璟接着奏道:家父临终前留有遗言,望皇上削弱丞相的权势,避免臣强君弱,朝纲混乱。朱元璋感动的唏嘘:真是难为他了,临终还惦记朝政,他与朕心心相通。鉴于胡惟庸谋逆,朕宣布即日起永罢丞相之职,革中书省,由六部分理政务,直接向朕禀奏。嗣君不得再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堂上大臣见状,哪敢有异议。朱元璋接着调整权职:朕以为大都督府权力太大,为防止军权过分集中,即日起废大都督府,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卫所。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命于朕,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大臣异口同声附和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道:都起来吧!棣儿,朕看你救驾那日,携带的火器相当有威力,叫什么名字?朱棣出来启奏:儿臣为其命名迅雷铳。朱元璋赞同道:迅雷铳,这个名字好,迅雷不及掩耳。上次你奏请成立神机营,专配火器,我看就由你着手组建吧。神机营和现在的五军营、三千营合为京军三大营,担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由朝廷直接指挥。今后凡军有一百户,配备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朱棣应允道:是,儿臣着手去办理。 老将徐达步履蹒跚的走出来,跪倒在地:臣不知京师发生谋逆的大事,远离京师,不能为皇上分忧,一直惶恐不安。朱元璋道:天德勿出此言,你身体抱恙,还在山海关保我大明江山,实属不易。徐达奏道:有皇上照拂,臣已去疾多日,自当继续为朝廷出力分忧。近日臣查阅兵部奏报,北元东线的纳哈出近来活动频繁,似在调兵遣将。朱元璋沉思道:北元在西北蠢蠢欲动,意欲取得西安,东线纳哈出应该是虚张声势。徐达却另有一番想法:臣下以为,北元攻打西安恐怕是障眼法,实则大都,大都是元朝的故都,拿下大都,就有机会再号令天下,请皇上三思定夺。朱元璋恍然道:天德分析的有理,看来北元在东线的势力不能不防,北平府是该重视起来。朕决定让贤弟即日火速赶往北平府,严加防守,抵御北元。徐达领命道:是,臣遵命。朱元璋又吩咐道:我记得你有儿子叫徐辉祖和徐增寿,虎父无犬子,朕希望他们也出来历练历练,好为国出力。徐达赶忙谢恩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又看到方孝孺,问道:希直,你回来了?方孝孺出列叩拜道:罪臣方孝孺叩见皇上。朱元璋心中对方孝孺不免失望,但仍想栽培,便宽慰道:希直,你起来吧!虽然你做事迂腐,但是忠心奉君,就免于责罚,今后在朝中做事,要多与燕王配合,朕希望你们文臣武将,可以是朕的左右手。方孝孺应道:臣谨遵皇命。 朱元璋继续道:兵部尚书空缺已久,茹瑺在右副都御史任上,刚正不阿,政绩卓越,朕决议由茹瑺任兵部尚书,众大臣是否有异议?众大臣附和:臣等无异议,谨遵圣谕。茹瑺出班道:谢主隆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朱元璋问道:茹瑺,上次你说要举荐一位老人?茹瑺道:是,皇上,臣举荐七十多岁的刘三吾入朝,此人熟谙治国安民之道、选贤任能之策。朱元璋奇道:有这样的贤才?改日你带他觐见朕。茹瑺领命回到大臣中。朱元璋又拔黄子澄为东宫伴读,跟随太子。黄子澄谢恩去了。朱元璋总结道:今后我大明朝,文有茹瑺、方孝孺、刘璟、黄子澄,武有燕王、徐达,朕可高枕无忧。心中对这些臣子很是期待。 太子朱标一到京师,就赶紧来乾清宫给父皇请安:儿臣不孝,远离京师,致使胡惟庸趁机谋逆,险些伤害了父皇和母后。朱元璋道:标儿言重了,是毒刺早晚都要挤出来,胡惟庸数十年为相,一直与父皇争权夺利,朕的皇权何在?都被他一丞相夺走,我心存废除丞相职位很久了,现在算是借他谋反除掉他,也好他日你即位,有个平安祥和的朝堂,维护皇室的独尊地位。 朱标虽痛恨胡惟庸反叛,但对毛骧的办案手法心有忌惮,不得不试探道:儿臣听说,胡惟庸伏诛后,毛骧还在继续深究“胡党”一案,已经牵连人数上万,是不是可以停止?朱元璋教育道:标儿,你太过仁孝,有妇人之仁。胡惟庸的背后一定隐藏有更大的阴谋。父皇怀疑,归乡隐居的李善长是幕后主使,他与胡惟庸有戚谊关系。朱标不解道:父皇是不是多虑了?儿臣对李善长虽无很深的了解,但以前在母后那里,曾听她说过李善长的一些好话。想那李善长年事已高,不至于这么昏聩,参与谋逆之事。朱元璋道:这些事,你不用管了,早晚会水落石出的。幸好这次有你四弟救驾,要不然我大明江山就要被“胡党”篡逆。只是危难之际,你三弟却迟迟不见发兵护驾。朱标为弟弟辩解道:哦,四弟居功至伟,理应重赏。至于三弟,是不是有他难言苦衷?朱元璋叹道:有什么苦衷?还有比救自己亲爹重要的事吗?算了,不提他了。父皇想让你四弟去北平府就藩,你二弟三弟都已经就藩几年了,棣儿也二十一岁了,理应为国分忧,驻守边疆。眼下北方战事千变万化,只派徐达去,不足震慑北元余孽,你意下如何?朱标赞同道:父皇考虑长远,一切都以国是为重,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朱元璋曰:今后父皇会将很多政事交给你来处理,处理国家大事父皇总结为四字诀“仁、明、勤、断”,你要仔细揣摩,熟练应用。父皇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不要辜负朕的期望。朱标应允: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期望,勤于政事。 这时王钺来报,燕王朱棣面见皇上。朱元璋道:宣他进来吧!王钺下去,朱元璋继续伏案批阅奏折,朱标在一边伺候研磨。燕王朱棣迈步进了乾清宫的内室。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朱棣赶忙跪拜给朱元璋行礼,被朱元璋制止了:棣儿无需多礼,坐吧!朱棣看太子哥哥朱标回京在边上伺候,赶忙给太子行礼,朱标过去扶起朱棣。朱标曰:你我兄弟,不必多礼。朱元璋看在眼里,很是高兴:看你们兄弟和睦,朕甚为欣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朕希望你们以后也是这样,来,都坐吧!内侍给朱标和朱棣送来茶水,朱棣等候朱元璋的示下。朱元璋搁笔,喝了一口王钺递上的茶,放了下去。 朱元璋对朱棣道:棣儿,你也年方二十一了,这次救驾尽显你的老成果断,有勇有谋,办事有张有弛,父皇甚感欣慰。北元的余孽在侵扰大明朝的疆域,边关的急报一个接一个,父皇忧心忡忡啊。西北有你两个兄长在,朕大为放心;但是后方的北平府驻守空虚。你历经战乱,在凤阳有过磨练,有徐达的悉心栽培和实战历练,堪当大任。父皇希望你去就藩北平府,保一方边疆安宁,给你左、中护卫侍从及将士五千七百七十人,而且准许你除大事上奏外,军中的小事可以自行决断。你意下如何?朱棣喜出望外道:儿臣愿给父皇分忧,扫平北元余孽。朱元璋走过去,拍了拍朱棣的肩膀:好,你能欣然受命父皇很高兴,待钦天监择吉日,为你送行,走前记得带家眷来给皇后辞行。朱棣道:是,儿臣谨记。 徐增寿跟卜才在京城的酒楼饮酒。卜才看看四下无人,悄声道:这次要不是燕王殿下,为兄这颗脑袋怕就搬家了。徐增寿曰:真没有想到,胡惟庸居然敢谋反。兄长还是吉人自有天相,遇到了贵人,否则真是凶多吉少。卜才点头道:是啊,说实话,我到正阳门确实是想跑出去,胡惟庸谋反,宫里太监宫女都在逃跑,坤宁宫已经乱作一团,我趁马皇后不在,赶紧逃命,你说谁不想保命?徐增寿又一杯酒下肚,缓缓道:是,活命要紧,不用多说。 卜才又心有余悸道:没想到,却被“胡党”胁迫去宣矫诏,如若不是燕王殿下在皇上面前,力证我是被胁迫,恐怕就没有机会跟老弟饮酒了。他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燕王殿下。徐增寿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这姐夫雄才大略,非一般王爷能比。以后跟着他,自然有你好处。卜才曰:能投靠燕王殿下,那是我的福气。 徐增寿打岔道:来喝酒。卜才跟徐增寿饮酒,回忆道:想当年一起读书,好不潇洒!怪我后来生性散漫,赴西北游学玩,不想被北元掳去,强迫受了宫刑,做了阉人,真是奇耻大辱,我一个汉人在宫里受尽**,就逃了出来,无颜回乡见父老,就流落到了京师大内,继续做阉人。徐增寿知道他回忆起伤心事,马上打断:过去的就是一场梦,兄长,我虽然有哥哥,但是却不和睦,话不投机,只有你我相交多年,情深意重。过几天我父亲就远去北平府,我也要去兵部任职,以后咱们互相照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卜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动的连连点头。两个人在里面的会面,没有逃过窗外徐达长子徐辉祖的眼睛。 阳光照进春和殿内,太子朱标的继妃吕氏服侍朱标梳洗更衣。朱标嘱咐吕氏道:过段时间,是元妃常氏的忌日,你抽空去祭拜下。吕氏道:是,每次我看到允熥,就想起姐姐。她为生允熥大出血而死,真是让人悲伤难过。朱标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总是为这事悲伤,她走的急,撒手人寰,留下雄英和允熥要你来照顾,你还要照顾咱们的允炆,真是难为你了。吕氏道:太子殿下不要这么说,雄英和允熥是太子的嫡子,照顾他们是我应尽的本分。朱标见吕氏如此贤惠,高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你已是父皇首肯册封的继太子妃,子以母贵,允炆也是我朱标的嫡子,和雄英、允熥的身份一样。吕氏微笑道:是,只要太子殿下能一视同仁,妾身就放心了。朱标又嘱咐道:今天的朝议很重要,二弟和三弟也都获准回京,要早点过去。我就不陪你去给母后请安,你带着皇子们去吧!吕氏一边给朱标整理朝服,一边答应着。 皇帝朱元璋在奉天殿上朝,太子、秦王、晋王和燕王都出现在朝堂上,文武百官恭祝完皇帝。礼毕,晋王匆匆忙忙的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请罪:请父皇降罪与儿臣,都是儿臣不孝,“胡党”造反,没有驰援,儿臣罪该万死。秦王也赶紧站出来,走上前请罪:请父皇降罪。朱元璋看了看下面跪着的两个儿子,一时是恼怒加怜惜,五味杂陈。太子看朱元璋没有发话,就急忙也走了出来为弟弟们辩解道:父皇,“胡党”谋逆实属突然,秦王晋王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及时发兵救驾情有可原,念在是初犯,请父皇开恩。朱棣也站出来求情道:儿臣也认同太子之言,请父皇饶恕两位兄长之过。台下众大臣也纷纷为秦王和晋王求情,弄的朱元璋一时没有了主意。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发怒:你们起来吧!幸好有你们的四弟驰援救驾,要不今天我们父子很难相聚于此,下不为例,起来吧!晋王得知朱元璋不治他们的罪,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口中却不敢怠慢:是,儿臣谨记。 朱元璋望了望这班大臣,得意道:今天朕要宣布一件大事,北方边关战事吃紧,朕已决定由朕的第四子燕王朱棣前往北平府就藩,支撑起大明江山的北方门户。朱棣出列跪拜:谢父皇隆恩,儿臣一定不负圣望。朱元璋道:好,平身,燕王此去肩负着慎固边防,羽翼皇室的重大责任,调张玉为燕山左护卫千户,火真、丘福任燕山中护卫千户,徐达驻守北平府,辅佐燕王行事。众大臣齐声高呼:万岁圣明。 朱元璋安排已毕,按规矩问道:钦天监是否责好良辰吉日?钦天监监正出列奏曰:四月十六日为吉日,宜远行。朱元璋道:好,就这一天,到时文武百官为燕王送行。在一边的秦王和晋王看燕王这么受父皇的恩宠,在一边撇了撇嘴巴,一副不满的神情。朱棣看在眼里,没有吱声,小心谨慎的应对父皇。 朱元璋想起前不久的胡惟庸案,又向毛骧吩咐:毛骧,你要继续追查胡惟庸余党,深挖深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毛骧额头冒汗,连连答应。朱元璋不容置疑的决定道:朕要刻印一本《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将这些妄图篡逆的贼子悉数公布出来,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丑恶行径。众大臣虽对毛骧杀人无数颇有微词,但都不敢反对,只好一口一句皇上圣明。 卜才刚出了坤宁宫,就遇到了燕王带着徐妃、朱高炽和乳母来给马皇后请安辞行。卜才忙行礼道:奴才给燕王殿下、燕王妃请安。燕王摆了摆手:起来吧!卜公公不用拘礼。 卜才惶恐道:谢殿下。徐妃、朱高炽和乳母在前面走着,朱棣与卜才在后面,卜才上前搭话道:“正阳门”之事,多亏了殿下为奴才作证,否则奴才这命就没有了。朱棣道:卜公公不必惦记这事,本王向皇上陈述的也都是实情。以后不用挂在心上了。卜才感激道:话虽是这样,奴才心里还是有数的。以后有用到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朱棣不以为意道:卜公公言重了,只要公公好生照顾好母后,为皇上效力,本王自然是感激不尽。两个人客客气气的边聊边走,就到了坤宁宫。 朱高炽一进坤宁宫就看到在一旁玩耍的朱允炆。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尚未到读书识字的年纪,也无其他事情可做,自然立刻玩在了一起。卜才见孩子在这里闹腾,影响大人们说话,就哄着朱高炽和朱允炆到了坤宁宫外面去玩。朱棣、徐妃和乳母纷纷向马皇后施礼请安。马皇后道:都起来吧!坐下说话。棣儿,此去北平府,千里迢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马皇后说完眼圈红了,朱棣也一时百感交集,生怕令母后伤心,只得安慰她:母后放心,儿臣只要有机会,就回来看望母后。 马皇后嗯了一声,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感叹道:你非生在普通人家,生于帝王家的皇子是应该出去建功立业,为你父皇和社稷分忧。朱棣应允道:是,儿臣一定不负母后期望。马皇后点点头,又拉着徐妃,又是叮咛又是嘱咐:徐妃,本宫知你贤惠,就把棣儿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徐妃施礼道:是,妾身一定好生侍奉。马皇后见徐妃贤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想起皇上身体抱恙,便对他们交代道:这几天你们父皇龙体欠安,过去看看吧。让乳母留下来陪小高炽吧。朱棣点头称是。 朱棣和徐妃出了坤宁宫,留乳母在陪着马皇后。马皇后问道:乳母身体可有好转?冯乳母赶紧跪下点头回答马皇后的话。马皇后忙说道:你起来吧。虽然你是哑巴,但本宫看得出,你心里透亮。本宫记得你是碽妃死那年突然成了哑巴的。你跟着碽妃入宫,又在碽妃离世起你就开始照顾棣儿,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本宫是个忙人,要照顾皇上,还有这么多儿子义子,真正给了棣儿母爱的反而是你,本宫应该感谢你啊。冯乳母听到这里,不停的摆手。 马皇后接着说道:碽妃出事那几年,后宫妃子众多,有各路将军送的、抢来的、元顺帝留下的、高丽奉献的,后宫是错综复杂,难以管理。本宫急需立威执掌三宫六院,因此皇上在气头上处置碽妃,本宫也未能阻止,真是平生一大憾事。现在燕王府上下和睦祥和,让本宫甚为欣慰。本宫希望你不要在惦念那往事,一心一意照顾好棣儿,尽你的托付本分就是,你觉得如何?冯乳母的委屈与辛劳都随眼泪涌了出来。她冲着马皇后点头示意,会谨记马皇后的教诲。 第二章 第二章 塞外寒风凛冽,秋色肃杀。大明将士与北元士兵激战正酣,双方在战场面对面的肉搏,拼杀的你死我活。徐达肩膀已经中箭,依然一边砍杀一边指挥。北元的士兵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傅友德杀到徐达身边道:将军,我们兵力不足,元贼都冲上来了,还是撤吧?傅友德护着徐达撤到了本方阵地。徐达反问道:往哪里撤?撤回城里做缩头乌龟?本将军誓死坚守战场。这时,传令兵跑过来报告:启禀将军,兵部发来公文。徐达接过来,打开看了又看,露出喜悦的神情,递给了傅友德。 傅友德看了一遍,高兴道:燕王要来北平府守藩,真是太大的好事。这下我们有救了。徐达道:是啊,五千军马能解燃眉之急,北平地域荒凉,却战事不断,人口少,缺粮草,我们这点人马都快拼完了。傅友德赞同道:嗯,以后不一样了,北平府成了燕王藩国,有燕王的统帅,北元就不再会是我们的对手了。徐达想想英武的女婿,决心为他拼得一个安稳的环境,便咬咬牙道:不日燕王将抵达北平,这一战咱们要打赢,否则丢了燕王殿下的脸面。友德,你去传令,所有人马都冲上去,誓死一战。傅友德领命催马去下令了。徐达扛起大明朝的战旗,拍马冲上了战场。他挥舞着战旗,将士们看到主帅在摇旗呐喊,一个个热血沸腾,马夫、厨子都上了战场,顽强的与元军拼杀,明军渐渐的占据了上风,明军的士气极大的震慑了元军,元军节节败退。 四月十六日,燕王朱棣正式出发到北平就藩。告别了春色旖旎的江南,朱棣要奔赴那“雪花大如席”的塞下北国了。正阳门,鼓乐齐奏,仪仗鲜明。走在前面的是身着戎装举着龙旗的军士,一面黄旗居中,青旗、赤旗、黑旗、白旗在四周环绕。每面旗下都有六个身着与旗帜同颜色服装的军士,身背弩弓,显得英武强悍。 朱元璋和马皇后以及文武百官前来送行,但是离别的气氛有些伤感,朱元璋一贯的面无表情,马皇后在身边不停的擦拭泪水。朱允炆牵着朱高炽的手,与他依依不舍的惜别。朱标代朱元璋和马皇后送燕王到正阳门外,给朱棣赐酒壮行。朱标向弟弟道别:四弟,此去千里迢迢,一路珍重,为大明朝建功立业。朱棣对这个唯一不敌视自己的哥哥很有好感,回道:太子殿下放心,弟一定不辱使命。太子朱标给燕王斟满酒,两个人一饮而尽。 朱棣披挂整齐,拜别了朱元璋和马皇后,带着徐妃和护卫亲兵浩浩荡荡的奔赴北平府。二十一岁英俊伟岸的燕王朱棣带着自己的护卫侍从和五千七百七十人的将士离开南京,远赴北平府。 大运河上,朱棣坐在船里,徐妃正在哄朱高炽玩耍,冯乳母在一旁给朱棣熬茶。朱棣看到乳母还在操劳,心有不忍,便走了过去,亲自拿起了茶碗:乳母歇息吧!你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乳母看是朱棣过来,亲自倒茶,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徐妃道:王爷,平时凡是伺候您的事,都是乳母亲力亲为,老人家年事已高,王爷还是好好劝劝乳母吧! 朱棣将乳母接到一边坐下,亲自倒了茶放了冯乳母的手里。冯乳母感动的眼泪流了下来。朱棣:自幼您就照顾服侍本王,二十多年过去了,是该安享晚年了,您还这么操劳,本王于心何忍?说完,朱棣也有点眼圈红红,徐妃赶紧过来岔开话题。徐妃问道:王爷,这船好像停了。才行了几天,应该还不到北边终点吧? 朱棣沾去眼角泪痕,亲自出了船去查看。外面张玉在值守,见燕王出来巡视,便禀报道:殿下,有沿途官吏要来参拜,这是拜帖。张玉将官吏的拜帖递了过来,燕王看也没有看,交代张玉道:本王此去是就藩属国,此地亦非我北平府,有什么事还是要循例由当地官员办理,你传话下去,本王只察民情,察地理,沿路不接待官吏,不叨扰百姓,更不准吃请索要,凡有违者按律法处置。张玉答允道:是,末将这就去传话。殿下,大运河上这一段难以行进。朱棣正要查看河面,一个有经验的船工走了过来报告:燕王殿下,船走不了啦!本来这大运河就时常淤泥拥堵,现在大军这么多船,更是行进艰难。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兵一卒来参与疏通。 张玉对着船夫,有点着急:那照你这么说,还是因为我们让运河堵住了?难不成还要我们挖河?朱棣看张玉这么着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躁。又对两人说:大军将士众多,要说挖河疏通也是应该的,只是奉旨北上,不能延误。他年若有机会,一定带领军士挖河疏通。船工道:那就感谢燕王了,我们沿岸百姓一定期盼有燕王治理运河的那一天。燕王点点头。 张玉还是着急行军的事,问道:船大哥,那你说我们如何北上?船工:指了指河岸的大道:不是还有官道吗?淮安以北运河几乎都难行军了,还是陆路吧!朱棣相信船工的话,沉思了片刻道:张玉,通知所有军士,弃船登岸,陆路行进。张玉领命去向兵丁们下令了。朱棣望着大运河,淤泥阻路在他的心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自言自语道:大运河啊,大运河,有一天,本王一定要让你畅通无阻。 北平府,从西南向东北山峰起伏蜿蜒,群山耸拔,若龙翔凤舞。这里曾经是大元帝国的首都,被称为大都。十三年过去了,这座昔日的大都会,重新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张玉问道:殿下,前面就是北平府了。末将才疏学浅,想请问为何正门取名为丽正门?朱棣答道:此门名字来源自《周易》——日月丽乎天。元大都共有十一门,各城门的命名都与《周易》卦象相关。以后领兵打仗之余要多读书。张玉点头道:是,殿下学识渊博,末将一定也努力攻读。朱棣展望道:今天真正来到它的脚下,本王才知道,这北平府对蒙古人来说,是他们第一个觊觎的目标,你看北平的位置,是多么重要啊。张玉无心道:我只是听说,皇上改大都为北平,是要镇压这里的“王气”,不至于这里被元人占领,重新成为首都。朱棣看了看张玉,严肃道:今后“王气”二字,不准再提。张玉自知失口,赶紧请罪:末将失口,一定不会再犯。 人马继续前行,在丽正门前,徐达和副将傅友德在元宫门口,率领这里的官员和百姓,迎燕王:臣等恭迎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朱棣翻身下马,亲自去搀扶:众将都请起来吧!徐达,傅友德等起身,迎接燕王入城。这个时候传令兵跑过来:报告燕王殿下,徐将军,元军正在逼近居庸关。徐达道:知道了,再探再报,殿下先请回宫歇息,臣领兵去抵挡。朱棣一见元兵如此嚣张,不由得大怒。他稳定了下情绪,决心给北元余孽一个下马威:本王随将军一同先往,焦玉,带上你的火器营,徐将军带路吧!徐达见朱棣要去,也只好领兵先行带路,直奔居庸关。 燕王朱棣,徐达一行率军穿过北平府,直奔居庸关,路上,朱棣不忘在马上留意城内百姓的生活情形:北平的百姓生活困苦,商业萧条,老百姓大多衣着破烂,沿街遍地乞讨的。昔日作为京师的元大都城,是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人烟茂盛,南来北往的,商业经济十分发达,一派繁荣。而现在,来自中亚、南亚的商人消失了;昔日元大都每日不下一千辆次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燕王匆匆的走马观花,不久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离居庸关更近了。 到了居庸关,朱棣跳下马,直奔城楼。城楼上的军士你来我往的组织抵抗。明军向城下放箭,投掷石头,燃烧罐;而城下元军将带火苗的箭射向城楼。居庸关城墙高约10米,墙内设有永定木,但是城墙墙体是苇席覆盖,以至于敌人的火箭射上来,城墙就要起火。朱棣见有些地方已经烧起来了,马上叫来丘福交代道:丘福,这“苇城”惧怕着火,你派人将城墙的苇席全部浇湿。丘福应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城下的元军,攻势猛烈。朱棣想起了平叛时立下大功的火器,转头命令道:焦玉,带你的火器营,用短火器回击。傅将军,加派人手,顶住大木梁,城门不能丢失。焦玉和傅友德领命下去。丘福带人将瓮城周围的苇席全部浇湿,敌人的火箭发挥不了作用。焦玉带着火器营的军士,用长枪短炮,将元军打的嗷嗷叫,阻止了他们的进攻。 朱棣看到元军后面,有统帅摇旗指挥。朱棣道:擒贼先擒王,火真,拿我的弓箭来。徐将军,张玉,你们去组织骑兵,听我信号,再出城杀敌。徐达跟张玉下去组织骑兵;火真将朱棣的弓箭递了上来,朱棣瞄准了元军统帅,挽弓盘马,一只箭射了过去,将元军主将射落马下。元军将领纷纷惊慌起来,救下主将,鸣金收兵,元军纷纷回撤逃窜。朱棣冲着关内的骑兵下令道:冲出去!明军取下大木梁,打开城门,徐达张玉率领骑兵冲了出去,追杀溃逃的元军。 燕王府的官员集结在大殿,大家隆重跪拜迎接燕王千岁。朱棣落座,招呼大家都坐下,徐达、傅友德、张玉、丘福、火真都依次坐下,黄俨在一边伺候,朱棣开始了第一天燕王府的政务。他客套道:本王奉父皇之命,镇守藩国,以护卫大明天下,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请诸位文武官员多多协助,大家齐心协力,共谋大事。诸将都起身,同声回答:愿与燕王千岁共图大业,佑我大明。 朱棣对街头的萧条景象印象深刻,自言自语道:好,这里曾是元帝国的首都,热闹异常。但是现在看来,早不复昔日景象,街上也冷冷清清,当年金发碧眼的色目人也无影无踪。昔日的千步廊街、丁字街、十字街、钟楼街不知道是不是还那么热闹?徐达道:都已经不复当年的热闹,北平在经历了几年战乱之后,已无往日的神采。百废待举,今后肯定是千头万绪,殿下要体察民情,行安抚之法。 朱棣又想起在居庸关战斗时险些燃烧的苇席,对诸将布置道:徐大人说的是。自明日起,十一门城墙墙体去除苇席覆盖,覆盖砖石,以抵火攻。傅友德应道:是。殿下,元朝近百年来的统治在这里还留有很深的影响,怀恋故国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们表面上俯首称臣,而暗中仍心怀叵测。元人心存南侵之心不死,还是要在防务上下大功夫,操练兵马,安定边境。朱棣:傅将军言之有理。你们的想法,本王都已经在路上想到了,既然现在就藩到了这里,就要与诸位励精图治,安邦定国。本王希望可以增加人口,鼓励商人买卖,还要开垦农田,今后士兵没有战事要与农民一起参与农业生产。虽然我们在边境常有战事,但是不能阻断百姓来往贸易,开通马市,鼓励汉族和蒙古百姓进行互换买卖。 徐达对燕王的这些措施没有吱声,其余官员也交头接耳。傅友德谨慎道:殿下,这些新政措施是要经皇上批准方可实行。朱棣自信道:北平的位置在抗敌前沿,当有通变,本王会一边实行一边上报。诸位就按照本王的要求办吧!如有过失,一切都有本王担当。众官员只好齐声附和。 傅友德又奏道:殿下,燕王府还在修缮,不知道是否重建一些曾被焚烧的大殿楼阁?朱棣皱了皱眉头,盘算了一下道:燕王府一切以现局面为主,不用再耗资修建,实在不能保留的旧房子才可以拆掉,能保留的尽量保留,尽量节省一点。皇上拨的款项,省出来用于防务和抚恤吧! 徐达抱着朱高炽,女儿徐妃在一边询问父亲的身体情况。徐达宽慰道:女儿,不用担心为父身体,我这身子骨还硬朗。徐妃嗔怪父亲道:瞧您说的,都几十岁了,岁月不饶人,还是要多注意点。徐达欣慰道:我们父女能够团聚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了。 这个时候,朱棣走了进来。徐达放下朱高炽,赶紧给燕王跪拜请安。朱棣看自己的岳丈要跪拜,赶忙去搀扶:大人免礼,这在内堂既是家里,您是我的岳丈,按理我应该跟您请安。徐达摇头道:受之不起,殿下要折杀末将了。徐妃看他们翁婿这么客套,就过来制止:好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俗礼。朱棣含笑扶徐达坐下来,徐妃看他们要谈事,带着朱高炽走了出去。黄俨将门带上,也跟了出去。 徐达悄声道:殿下,对守藩北平府可还满意?朱棣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恩,比我想象的好,但是也任重道远。徐达道:皇上封的藩国,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为藩王安排了军队,还有下属官吏,这就使得殿下不用很操心。我这些年,自觉年事渐高,长期在外领兵征战,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朱棣摇头道:岳丈不能这么说,今后小婿还要仰仗岳丈。 徐达想起前几日得到的消息,对朱棣道:我们是一家人,自当效力。对了,朝中传来消息,殿下的恩师宋濂,受“胡党”牵连,客死他乡。朱棣很是吃惊:我的恩师死了,这是咋么回事?徐达不慌不忙道:在殿下赴北平的途中,京师那边,毛骧到处挖掘“胡党”分子,宋濂学士因为孙子牵扯其中,被责罚流放茂州,途中病死于夔州。其实这是党派斗争作祟,宋学士是浙东派,毛骧是淮西派,因为胡惟庸的事,淮西派受到了打击,他们唯恐浙东派宋学士重新受宠,于是捏造事实,欲置之死地。朱棣叹气道:宋濂学士是我和太子的老师,我对他很敬佩,人品和学识都是一流的。看来又冤枉了一个好人。徐达剖析道:党争啊,有句话说,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就说的是淮西集团不但人数众多,势力强大,而且又与武官中的功臣关系密切,但是他们整体才学不高。浙东集团人数远不及淮人集团,与武臣也没有深层关系。但是这些文人自视甚高,在皇上建立大明的过程中,起的作用也很大。朱棣道:“胡党”牵扯太多,幸好老丞相李善长无事。徐达摇头道:你还是不了解皇上,也不了解李善长,我看胡惟庸的后面肯定有李善长做强力的后盾,没有他的支持和默许,胡惟庸不敢起叛心。我看李善长早晚是皇上案板上的肉,只是皇上在放长线,等机会罢了。 朱棣一惊,顿感背脊发凉。他发现自己政治斗争的经验实在是太浅了,亏得有老丈人提点。朱棣庆幸道:幸好岳丈一向与胡惟庸不和,远离李善长他们。徐达道:是啊,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北元余孽猖狂,朝中局势也未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揽民心、军心,网罗人才,积蓄力量。在皇上面前,谨慎小心。殿下虽然远离京师,但是有皇上盯着,文武官员看着,百姓守着,凡是要小心谨慎,才能远离灾害。朱棣虽不由得点了点头。徐达接着说道:元朝退居西北,现在是西北重要,所以秦王和晋王受皇上的青睐。纵然秦王较为平庸,但是他驻守的西安是西北重镇。晋王自然不必说了,出色能干,皇上对他更是重视。我们要做的是韬光养晦,现在开始打好基础,训练士兵,以备需要。朱棣又是一惊,老岳丈不愧是开国明将,自己想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朱棣连忙回应道:岳丈说的是,小婿一定谨记。 夜色深沉,西安秦王府表面一片安宁,在内堂深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晋王朱棡与其二哥秦王朱樉饮酒作乐,歌姬舞女在一边伺候。两个人喝的目光迷离,已经沉醉。秦王支开了左右,就剩他们两个在。晋王问道:二哥,今天这么好兴致?邀请我来喝酒。秦王不乐道:不是哥哥有兴致,是哥哥郁闷。朝堂上你也看了,父皇对四弟真是恩宠有加啊!晋王呵呵一笑,指了指秦王:你啊,我说二哥,他受了多少恩宠?秦王支支吾吾道:父皇给燕王中、左护卫侍从及将士五千七百七十人;而且准许他除大事上奏外,军中的小事可以自行决断。我却没受什么恩宠。晋王还是哈哈大笑:二哥,你的将士我料定是他的三倍,而且你在西安不是自己说了算吗?秦王道:这,说的也是。 晋王借题发挥道:四弟就藩,远远离开京师,我看有三个人是皆大欢喜。秦王不解的问道:谁?晋王不紧不慢说道:父皇,太子和四弟。这次救驾四弟有勇有谋,不能不为父皇和太子猜忌,打发他远离朝堂可以稳定北方局势,父皇高枕无忧;也保住了太子之位,京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四弟高兴的是终于可以独挡一面,有权有势,更何况北平府是元大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是比不得。秦王同意道:三弟分析的有理有据,哥哥佩服,来敬你一杯。两人会意地举杯。 秦王苦闷道:我这是憋了一肚子话,你说我们兄弟辛辛苦苦在这边境苦寒之地,为了什么?晋王呵呵一笑道:二哥,那你说我们是为了什么?你醉了,忘记了?我们是为了保父皇的江山?秦王不满道:父皇的江山?父皇的江山迟早不还是他朱标的吗?我们是在保他。晋王冷笑道:朱标的江山?笑话,我朱棡岂能为他效命。秦王道:三弟说的对,父皇在,我们保父皇,假如有那么一天,父皇撒手人寰,这江山是谁的?就不见的了。晋王指指秦王,呵呵一笑:二哥,你想坐这天子之位?秦王反问道:三弟难道没有这个心思? 晋王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二哥醉了,还是去歇息吧!秦王摆摆手道:哥哥我不醉,哥哥跟你说,虽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朱标,但是四弟跟他走的近,再者四弟就藩北平府,位置优越,兵强马壮,迟早是我们的大患。晋王道:哦,那你我何不联手,先除掉四弟,再解决朱标?小弟已经派出了很多细作在北平府和南京城,二哥就等着看好戏吧!晋王看着秦王,眼中放出了光芒,将酒杯碰了过去,两个人一饮而尽。 朱棣就藩北平府后不敢懈怠,勤奋图强。这天他亲自去视察边防。长城之外,战马嘶鸣,骑兵来回巡逻,所有将士威风凛凛的接受燕王巡视。长城上的将士一起欢呼:燕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朱棣站在检阅台,望着集合的军士,与大家挥手致意。燕王大声说道:将士们,你们辛苦了,边关的职责就是守土保民,大家各自勉励吧! 朱棣登上了长城的烽火台,他看到身边站岗的士卒脸上没有喜悦,布满哀愁,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守关几年了?士卒跪倒在地:回燕王千岁,俺叫赵五,三年了。朱棣扶起赵五道:来,起来说话。赵五站起来,朱棣看他脸上都冻的一片片的青紫,很是心疼。朱棣问曰:边关条件差,辛苦你们了,家里还有谁?赵五有些心酸道:俺娘,老婆和孩子,已经三年没有见他们了。赵五说着突然哭了起来,朱棣和跟着的将军们都一时不知所措。朱棣关心道:想家了是吧?赵五点了点头,哭声小了,眼泪却没有止住:家乡人捎来口信,俺娘生病了,特想回去看看,要是回去晚,怕看不着她了。朱棣叹道:看来你是大孝子,丘福,拿二十两银子来。丘福取了银子,递给燕王。燕王把银子放在他的手里,嘱咐道:把银子带回家,给你娘治病。赵五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半信半疑地问道:燕王千岁,你让俺回去看俺娘?朱棣道:是啊,本王平生最欣赏有孝心的人,你替北平府的子民守了三年关,是该回去了。赵五擦了擦泪道:千岁放心,俺娘好了,俺还回来跟您守关。朱棣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啊,那就一言为定,快去快回。 朱棣新政策的实行,短时间内给北平府带来了翻天地覆的变化。朱棣、徐妃在黄俨和张玉的陪同下,微服私访北平府的集市贸易。一行人走进了一家丝绸店,看着各式各样的苏杭绸缎,徐妃非常高兴:老爷,如此上乘的苏杭绸缎,以前在北平可是看不到啊!店小二奉承道:夫人,您这眼光可真是高,这几匹上好的丝绸,也是刚刚到的货!朱棣看了一眼徐妃,高兴道:呵呵!夫人,若是看上了,就买些回去吧。店小二一听朱棣发话了,赶紧热情的上前为顾客裁料。 大街上,朱棣看到店铺开始增多,往来的行人如织,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小两口逛大街观景致的;有母女一起上街买针线布匹的;有老爷子领着孙子买小吃的。集市上,挑担的、拉车的、骑马的、坐轿子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钟鼓楼一带,开设了米市、面市、缎子市、帽子市、鹅鸭市、珍宝市、柴炭市和铁器市。顺承门内羊角市也是大都城内繁华之地,有羊市、马市、牛市、骆驼市、驴骡市、买卖奴隶的人市也在此处。 老百姓的生活也吸引了朱棣,他在集市上看的热闹,兴致特别高。各色人等在这里交易买卖,汉人,蒙古人,色目人再次汇集了起来。汉人和蒙古人进行互换买卖,两边的百姓都很高兴。北平的边防、移民、屯垦、贸易情况都有所好转,北平的边境出现繁荣景象。 朱元璋在奉天殿上朝,满朝文武大臣议事。毛骧出班奏曰:启奏皇上,臣奉命追查“胡党”已数月,涉及人数众多,请皇上裁决处置。朱元璋咬牙切齿道:对“胡党”分子一概依照《大明律》严惩,对那些在幕后之人,尤其要穷追不舍,挖个底朝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毛骧道:是,臣谨遵圣谕。朱元璋对“胡党”的深入打击,令大臣都噤若寒蝉,不敢相劝。 这个时候,方孝孺出列上奏本:皇上,臣有本奏。据臣所知,燕王在北平府私自开禁边境贸易;私自开放密封的蒙古“皇室”藏书;私发买卖盐的执照。违反《大明律》法,请皇上查实降罪。朱元璋很是吃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停顿片刻,诧异道:居然有这等事?爱卿所奏属实?方孝孺跪下道:臣不敢欺瞒皇上。刘璟出列取出奏折,附议道:方大人所奏句句属实,臣刚从北平府巡视归来,实情比这更甚。这是臣的奏折,请皇上御览。王钺下去接过来奏折,呈送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匆匆看了一遍,不悦道:如若属实,朕一定严查不怠,重重责罚。 刘三吾出班为燕王辩解道:臣以为,燕王在藩国励精图治,发展生产,开禁贸易,虽然有违祖制,但是毕竟给北平带来了繁荣,增加了人口,扩大了实力。臣以为不应责罚。文官黄子澄道:皇上修《大明律》,就是为了有法可依,如果王子不能遵从,势必有人仿效,还是要依律处置。 兵部尚书茹瑺站了出来奏曰:臣以为,燕王当奖励。朱元璋奇道:哦,奖励?说说你的理由。茹瑺道:自我大明朝驱逐了元军,立都南京城,北平府日渐凋蔽,失去了昔日的繁华,而今燕王殿下将北平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口急剧增长,率军抵御了元军进攻,百姓安家立业,这不应该奖励吗?刘璟不屑道:照你这么说,是不是秦王,晋王也可以在自己的藩国搞什么新政?再者纵然有功,也不能违背祖制。黄子澄附和道:燕王自持抗敌有功,忘乎所以,目中已无朝廷,请降罪。方孝孺道:臣等请皇上定夺。说罢带头叩头,逼迫皇上下诏处置燕王朱棣。 茹瑺十分愤怒,冲他们道:你们存的什么居心?居然拉帮结伙,污蔑燕王。刘璟高傲道:茹大人当着皇上的面,居然诬陷我等,请皇上为臣等做主。朱标看双方争执起来,文臣集团之间开始要互相倾轧敌对,出列跪倒:父皇,儿臣以为四弟自就藩以来,开垦农田,拓展农业生产,繁荣边境贸易,为北平府的发展做了许多有益之事,不能因为这些尚不属实的言论轻言责罚,还请父皇三思。朱元璋被吵闹的两派搞的头疼,挥挥手道:太子不必替燕王求情,朕自有公断,你且下去。 卜才和徐增寿在茶楼喝茶,远处屏风后面,徐辉祖探出了头,不时悄悄的张望里面。徐增寿不曾察觉,像往日一般与卜才交谈道:兄长,宫里可有什么消息?卜才道:最近因为燕王在北平实行了新政,惹得前朝大臣们争论不停,已经分裂两派。徐增寿问道:哦,因为燕王,文臣集团内部有了分歧?卜才道:是啊,眼下方孝孺,刘璟跟黄子澄坚持要依法严惩燕王,茹瑺和刘三吾要保燕王,现在太子也想让皇上赦免燕王的罪过。 徐增寿道:这些人分明是想制造皇上和燕王的矛盾,排挤燕王。卜才分析道:文臣集团惹不起,刘璟是浙东派首领刘基的儿子,而当朝的淮西派握有实权,现在又来了个方孝孺,这群文臣一旦结成集团,连皇上都要让着三分。你告诉燕王殿下,要小心应对他们。徐增寿低声说:兄长说的是,请兄长在宫里留心着,凡是有什么与我们有关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尤其是牵扯北平府燕王和我父亲的,要挂心。卜才道:老弟放心,这个不用交代,我自己会留意。徐增寿又嘱咐道:皇上忌讳宦官干政,你在宫里小心应付。卜才道:放心,不早了,我还要回宫当值,改日再叙,告辞。 徐增寿送走了卜才,刚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徐辉祖就走了出来,让徐增寿很是吃惊:大哥?你是从哪里来?如何知晓我在这里?徐辉祖:不要问我哪里来?我问你,刚才的可是你那同学卜才?徐增寿不以为意道:是啊,你应该在府里见过吧!徐辉祖皱眉道:父亲临走叮嘱不要结交这样的人,他是个阉人,你知道吗?还是你明知故犯,你不能坏了父亲的名节。徐增寿劝道:大哥,我们是多年好友,阉人也是人,你不要侮辱他。徐辉祖怒道:四弟,你居然向着别人,那好吧!我这个兄长是劝了不了,等父亲回来再说吧!说完,徐辉祖气嘟嘟的走了,把徐增寿凉了那了。徐增寿心想,好端端一顿茶被搅浑了。 天色黑了,朱标来到坤宁宫向马皇后请安。马皇后欣慰道:太子每日还要替皇上处理政务,不必惦记到我这里请安,母后知道你的心意。朱标道:儿臣来一则看望母后,二则今天也是有事请求母后。马皇后道:你且说来听听。朱标担忧道:母后,近日来,朝中屡有朝臣上书,言四弟在北平府违逆处事,行事不法,今日早朝父皇已经震怒,儿臣担心父皇一怒之下责罚四弟,特请母后劝说父皇。马皇后疑惑道:竟有这等事?棣儿是个懂事知分寸的人,不会行事这么乖张。朱标道:儿臣也是这么觉得,尤其可疑的事,参奏四弟的折子一个接一个,都是今日密集而来。马皇后问道:你可跟你父皇说过?朱标道:儿臣还没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朱元璋的声音:不用说了,朕都知道。朱元璋带着王钺走了进来,马皇后和朱标赶忙过来见礼:恭迎皇上。朱元璋道:起来吧!马皇后关心道:皇上深夜还没有歇息?朱元璋道:睡不着,朕过来看看。不曾想太子也没有歇息,你们聊的话朕都听到了。朱标请罪道:请父皇恕儿臣胡言乱语。 朱元璋摇摇手,示意无妨,然后苦恼道:朝堂上言官的奏本一个接一个的指摘棣儿新政的不是,列举的每一项都是有违朕的旨意,让朕很为难。马皇后劝解道:皇上,棣儿刚刚就藩,凡事还不熟悉,难免不有个疏漏。朱元璋道:奏本指责棣儿心存邪念,行事不法。棣儿平素谨慎,居然会这么出格,一定要训诫。才到北平府不久,就居然私自开禁边境贸易,公开违制,朕要严惩。马皇后猜测道:皇上,棣儿开边境贸易也是为了繁荣市场,增加财力,北平府连年战乱,不能不开禁贸易。臣妾相信棣儿不会行不法之事,还请皇上三思。太子也在一边劝说,朱元璋看了看他们。朱元璋似是认可了朱棣的做法,又开始考虑这件事背后的东西,缓缓道:棣儿违不违反现在看来是其次,朕怀疑有人在背后鼓动,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言官敢轻易对藩王指手画脚,背后势力来头不小。王钺,你发道谕旨给燕王,着他说明事情缘由。王钺道:奴才遵旨。 一个手拿幡子,上书“神卦”二字的云游相术师袁珙路过嵩山,天气炎热,带的水壶已经没有水了,他四处察看想找户人家,讨点水,发现前面有一小屋。袁珙急匆匆的赶过去,小屋四周传来鹤鸣鹅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小屋四周收拾的颇为干净,院子四周扎着竹篱笆,小院里有一个人,四十出头,身着僧袍的和尚,体态精瘦,手拿拂尘,背对着院门,浑然不知有人走了过来。僧人的行为,让袁珙惊奇不已。那僧人拿着拂尘,正在指挥地上的一群鹅和一群鹤,相互进攻,初看起来,好似鹅鹤互斗,袁珙有点琢磨不透,忘记了口渴,静静的站在一边观看。 僧人对动物们下令道:鹤队进攻,鹅队撤退十里。鹤队和鹅队的进攻撤退以及阵型正有条不紊的开展。袁珙终于看明白了,这鹅鹤互斗,乃是作战兵法演练。他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僧人了。也感叹他只是个僧人,如果是个将军,那肯定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鹤队依仗长长的嘴和伶俐的脚,将笨拙的鹅队赶了出去,取得了胜利。 这时,僧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附近,收了拂尘,转回头盯着袁珙。袁珙看到这个僧人,五官消瘦,三角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仔细打量了和尚,袁珙倒吸一口凉气。他拱手对僧人道:大师训鹤蓄鹅,绝非一般人,敢问大师法号?那僧人看了看相术师,笑曰:雕虫小技,娱乐而已,在下道衍和尚。袁珙道:在下相术师袁珙,请恕在下冒昧,一时口渴,勿入小院,扰了大师。道衍见这相术师对很是恭敬,喜道:不妨,既然是口渴,请进来吧! 袁珙与道衍一边走一边聊。道衍取了一碗水给了袁珙,袁珙一气喝干,接着答谢道:大师赐我一碗水,我就要报答大师。请恕在下直言不讳,看大师面相,三角眼,形如病虎,一定嗜杀成性,是当今的刘秉忠,是个怪僧。道衍和尚听了他的话,对他评价自己嗜杀成性一点也没有介意,反而开怀大笑,心生窃喜,弄的袁珙有点不知所措。 道衍端详了袁珙一番,仰头说:巷僻无车马,闲扉掩薜萝。笼驯传信鹤,池蓄换书鹅。看来你我有缘!承蒙赞誉,不胜惶恐。刘秉忠辅佐忽必烈打天下,我可不敢与他相比。道衍一介狂僧而已。你可知我乃苏州祖传医术世家,却喜好禅宗。少时见僧官出行,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打心眼里羡慕,从此出家妙智庵当了和尚。不仅学佛,而且拜了一位有名的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之学,研习兵法。 袁珙奉承道:大师驯鹤与蓄鹅的闲情逸致,真有物我同境之美,恰合了禅者圆融于心之参悟。道衍和尚答曰:先生夸奖了,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袁珙恍若茅塞顿开,赞道:妙啊,宋代严羽以禅喻诗,言“论诗如论禅”,“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大师博学而不迂阔,出世而不厌世,打通佛、道、儒,货与帝王家。他日成就不可限量!道衍哈哈一笑,毫不谦让道:谢先生吉言了,如若有机会辅佐一位明君,帮他成就帝王之业,那就是我和尚的造化了。袁珙也是哈哈一笑:大师果然有鸿鹄之志,袁珙佩服。 道衍和尚叹曰:可惜当今皇上为了报复苏州一带的人当年支援张士诚,特别对苏州征收很重的税赋,惹得民不聊生。张士诚虽不是能够成就大事业的人,但他对当地文人才士礼敬有加,他的帐下也就网罗了不少文人。张士诚被灭,这些文人到了明初,有的虽然也做了新朝的官员,但却得不到朱元璋的信任,有些人陆续获罪贬官,甚至还有的被皇帝罗织罪名处死了。袁珙感慨道:所以还是我等逍遥自在,不惹尘世烦恼的好。道衍和尚摇头道:只有改变这个不平的世界,才能清净修行。好了,我继续同家禽玩耍了,咱们后会有期。袁珙拱手道:人各有志,后会有期。 夜色暗了,朱棣的书房内,王钺代为发来的谕旨摆在桌上。朱棣已经看过,他一时惶恐不安,于是立刻撰写奏折,写清开禁贸易的理由,要呈送皇上。这时黄俨带着徐增寿的信,呈送给了燕王,朱棣拆开细看。信中告诉燕王,朝廷的几个文官借开禁边境贸易之事,诋毁燕王,皇上很是生气,要燕王殿下有个心理准备,尽早化解与皇上的误会矛盾。 乳母看朱棣没有去休息,给他端来夜宵,一碗燕窝粥。朱棣接过来品尝。乳母看到朱棣的奏折,是澄清和致歉的话语。从小把他带大的冯乳母忧心忡忡,为他担惊受怕。朱棣喝完燕窝粥,把碗给了乳母。乳母却跟燕王比划。朱棣看懂她的手势,宽慰道:乳母放心,我会亲自向皇上陈述,父皇肯定能理解,乳母快回去休息吧!乳母点点头,出去了。 袁拱那天的一番话激起了道衍心中的波澜。一天清晨,他徒步登北固山去探视师傅。这段年轻时候走了无数次的山路,现在走来,却令他气喘吁吁,颤颤巍巍似要摔倒。不得已道,衍和尚拿起携带的手杖,自嘲曰:我居然要靠你攀登了,看来真是年事已高,死期将至。道衍突然觉得自己而自己理想的事业还没有开始,顿时感叹命运不公。望着群山,他心生慨叹:天啊,为什么这么薄待与我?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命运在自己手上,何必诘责上天! 道衍听到身后有人接了自己的话,转身过去,身后是两个和尚,一老一少,正在含笑看着他。道衍惊喜道:原来是宗泐大师,溥洽高僧,久违了。宗泐和溥洽看着道衍,哈哈大笑。宗泐道:我之前还跟溥洽说,你早已经看破红尘事,一心向佛,不贪名利,不理世俗纷争,谁料到你在这北固山感叹起命运来了,阿弥陀佛。道衍曰:让两位大师取笑了。溥洽道:哪里哪里,道衍大师乃真性情中人,我等身处世俗,唯心能脱俗即属不易,凡是不必苛求。 道衍曰:今日是我那“北郭十友”高启被皇帝腰斩惨死祭日,想来伤感,岁月蹉跎,观自己已入年迈,未有成就,对天感叹。宗泐闻得,劝解道:高启以诗动天下,他那首《宫女图》的诗: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嘲讽了皇宫混乱不堪,宫内宫外私会,最终惹来杀身之祸,可怜可叹!道衍再听高启的诗,自己也来了诗意,触景生情,赋诗怀古,随口吟道: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 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溥洽道:道衍大师词意慷慨激昂,心怀远大抱负。宗泐哈哈大笑,评道:这岂是出家人应该讲的话?倒像出自纵横家。道衍和尚并不回答,仅报之以一笑。宗泐开导道:我和你多年的朋友,我了解你,你有治世的才能,虽然隐匿起来别人不知道,但还是会有朝一日大展宏图,辅佐名君,成就大业。道衍长叹:但愿如此。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溥洽道:大师经历了未悟、初悟与彻悟的三个阶段。于“云”而言,亦应是见云是云。我劝大师顺天应人,不要误入歧途,再起事端。宗泐似乎并不赞同:该发生的自然要发生,我们左右不了天意。对了,我推荐你进僧录司如何?可以服侍皇上,有机会施展你的才能。道衍连连摇手曰:感谢大师提携,小僧一向自由惯了,受不了官职的约束,还是这样自由自在的舒展。宗泐见他如往常一般我行我素,便不再答话,辞行道:不早了,我就在北固山下寺庙,有机会再来一叙,告辞。道衍与宗泐和溥洽道别,渐渐远去。道衍目视前方,思索着未来,不知道路在哪里!哪里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徐达卧病在营帐的床上,身边站着燕王、徐妃和军营的大夫。徐妃在徐达身边服侍。朱棣询问道:大夫,将军的病情如何?大夫曰:将军背部患有背疽,再加上风寒入内,操劳过度,年事已高,又拖延许久,需要调养一年半载。徐妃嗔怪道:父亲有病多日,为何不早日告知女儿?徐达道:边关事大,岂能因我一点小病延误军情。还劳燕王殿下屈驾,实属罪过。 朱棣见身旁人多,客套道:将军勿要这么说,现在北元蠢蠢欲动,边关一直不安宁,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将军一定要安心调养,早日康复,小王等将军归来。徐达道:这几年跟随殿下,没有助殿下扫平北元,实属遗憾。朱棣谦虚道:有将军在小王身边,小王肩上的担子小了很多,跟随将军排兵布阵,临阵杀敌,学了很多东西。 这个时候,张玉来报:燕王殿下,兵部来了调令,着徐将军赴京述职。朱棣道:这样也好,趁机可以回去养病调息,张玉,你亲自去护送出北平府。张玉抱拳道:是,末将一定尽心护卫。徐妃问道:父亲回去谁人照顾?徐达道:我这小病,再说还有你小妹妙锦在家,你无需挂心。朱棣听到徐妙锦的名字,当时心头微微一颤,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很多年。他回想起数年前,徐妙锦与自己策马在河边飞奔。因很久未见,徐妙锦在朱棣心中的印象已经模糊,但声音依旧清晰。徐妙锦快马加鞭超越了朱棣。徐妙锦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青山绿水间:棣哥哥,你追不上我了,快啊。朱棣:妙锦,你等等我,我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追逐游戏。 “殿下,殿下。”徐达的呼喊,把朱棣拉回了现实。他过去握着徐达的手。徐达交代道:殿下,我走后,你可以独挡一面,作为藩王,不能永远在别人之下,您亲自掌握军权,利用战事锻炼自己,将来必定成为经验丰富的将帅。朱棣曰:将军说的是,小王一定谨记。 张玉走进了营帐:殿下,今年的小麦长势不错,地方官献上来几株嘉禾给殿下。朱棣回过神,应付了几句:是吗?好啊。张玉把嘉禾送到朱棣面前,朱棣大为高兴。他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禾谷,吩咐道:好,张玉,你明日去趟京城,一则护送徐将军回京修养养病,二则带着嘉禾去呈送给皇上。张玉道:是,末将遵命。 道衍和尚坐在宗泐大师的禅堂,两个人谈天论地,评论时事。宗泐回忆道:道衍,你曾两次与机会失之交臂,那次皇帝下诏,通儒书僧去试礼部。你被选中而不受官,赐僧服还。现在已近暮年,竟来雄心壮志。道衍想起从前的际遇,感叹道:人的一生,有时候要放弃执著,顺其因缘。宗泐听得因缘二字,颇为感兴趣,问道:何谓因缘?道衍答曰:深岭之中,云松之间,可以栖心;昼夜交替,四时变化,皆是自然而然。心存于此境,便也澄澈了,便也能够了悟应对宇宙、生命的生生不息之法。来与去,终与始,终为因缘。宗泐道:声来本无始,声去宁有终,禅翁已深悟,焉能动乎中。道衍听完宗泐的话,两个人对视,会心而笑。 道衍若有所指的问道:大师与皇帝深交,出入皇宫,对当今诸皇子有何看法?宗泐沉吟片刻,答道:当今皇上雄才大略,子嗣绵长,太子朱标有长兄之风,可惜书生气太重,处事柔弱。秦王朱樉身为诸藩之长,却寡德失行,皇帝对他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晋王朱棡倒是英武聪敏,颇多智数,深得朱元璋钟爱,但他生性狂傲,行事肆无忌惮, 道衍:那四皇子燕王朱棣呢?宗泐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猜想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你也关注燕王很久了吧?论才能,四皇子朱棣受封燕王,藩国北平府,他当属诸藩王中的出类拔萃者。除去他的三位兄长外,其余诸王都是朱棣的弟侄之辈,就藩较晚,势力一般也较弱,只能屈居于朱棣之下。道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奉承道:大师言之有理。宗泐淡然道:燕王占据地利,要想有大的作为,就要看他是不是占有天时和人和了。道衍点头赞同。 太子朱标的长子朱雄英奄奄一息的趟在床上。朱标忍住悲痛向御医发问:太医,昨日世子还服药后颇有起色,为何今天已经没有脉相?御医盛启东道:太子殿下,世子身体虚弱,病入骨髓,难以救治。只是臣也怀疑有人做了手脚,否则世子应该不会这么快离世。朱标听到手脚,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你是御医,是否查清?盛启东回道:臣无能,臣已经查遍御药房,伺候的内侍至今没有找到,最后熬药的煎锅和药渣都踪迹皆无。朱标转头命令内侍:通知大内侍卫,一定找到服侍的人。内侍领命下去了。 盛启东接着说:依照情形,似乎是服食了有毒汤药,才至丧命。吕妃听说,在一边跪着,哭道:都是臣妾没有照顾好他。姐姐,你临终把雄英托付我,我有负你的期望,都是臣妾的错。朱标扶起她,眉头更深了:吕妃,你起来吧!元妃地下有知,不会责怪你的。有人故意谋害,英儿,都是为父大意的过失。吕妃的身后,年龄尚幼的朱允炆和朱允熥都不知所措的呆站在那。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元璋让王钺领路走了进来。大家看是皇上来了,都急忙跪拜。朱元璋听得孙儿病重,心急火燎:都起来吧!雄英怎么样?太子和御医听罢,沉默不语。朱元璋走过去摸雄英的脉搏,指尖传来微弱的脉动。朱元璋向太医问道:还有救吗?太医盛启东跪在地上,无奈道:微臣已经尽力,请皇上恕罪。朱元璋感叹一声,挥手道:下去吧! 太医下去了,朱标倒在地上,泪水涌了出来,吕妃一直在边上低声哭泣。朱元璋忍痛道:好了,既然都到这地步,准备后事吧!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眼角已经湿润。 朱元璋平复了心情,回到乾清宫处理政务。毛骧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准备汇报胡惟庸案的深挖情况。朱元璋交代道:胡惟庸案要继续追查,朕觉得朝中大臣中支持胡惟庸的人还有,要彻底翻出来。毛骧道:卑职已经在大范围的深挖“胡党”。朱元璋对嫌疑最大的开国元老李善长并不放心,问道:恩,李善长那里有什么动静?毛骧道:李大人自胡惟庸被杀之后,倒没有深居简出,而是依然钓鱼会友,赋诗题字,与往年无二样。朱元璋道:好个李善长,有恃无恐,也好,让他继续逍遥自在,你给朕好好盯着点。毛骧见皇上怀疑李善长,机敏的答道:是,奴才不会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经胡党一役,朱元璋对京军的编制似乎并不满意。见毛骧正好在这,顺带下令道:朕决定裁撤亲军都尉府和仪鸾司,改置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掌管朕的仪仗和侍卫。你既是亲军都尉府都督,就接任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吧!毛骧大喜过望,赶紧跪倒在地:奴才自当尽心尽力,效忠皇上。朱元璋满意道:恩,起来吧!朕特令锦衣卫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职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尤其要盯着朝中淮西派和浙东派,还要给朕秘密盯着藩王们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不法的行为都要及早禀报朕,你去吧!毛骧连声称是,欢心的下去了。 毛骧走了出去。不一会,平日名不见经传的蒋瓛走进来报告:皇上,驿站传来消息,徐达将军的马车明天抵京。朱元璋高兴道:天德回来了?好啊,徐将军劳苦功高,患病还在坚持镇守国门,让兵部派人去正阳门迎接。蒋瓛领命,又报告道:是,臣还有事启奏,先前皇上对李善长弟弟李存义和他儿子李佑参与胡惟庸谋逆都特别下诏,免于死罪,贬到崇明岛,皇上念及李善长为功臣元老,从轻发落。按理李善长受到如此殊遇,应该上书谢恩,但他至今未予理会。朱元璋震怒道:李善长太骄傲自大,总有一天,朕会给他施以颜色。蒋瓛料想毛骧已经走远,便秘奏道:皇上息怒,据臣所知,毛骧都督与李善长私下曾经有秘密来往。朱元璋吃惊道:哦,此事属实?蒋瓛道: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有……,不知当说不当说。朱元璋道:但说无妨。蒋瓛道:毛骧平素深居简出,看似安分守己,但是以臣观察,他擅自联络秦王晋王,似乎另有阴谋。朱元璋惊道:哦,居然如此?按大明律,皇子不准私下结交大臣。你要把他给我盯紧点,事关皇子,切勿走漏半点风声。朕刚提拔他做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你就先做个副都指挥使吧!蒋瓛不露声色道:臣谢恩。之后转身走了。 第二日奉天殿上,从北平回来的张玉呈送上嘉禾。朱元璋龙心大悦,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盛赞朱棣:燕王治理藩国很有成效,今呈送了几株嘉禾,有两株是三颗长在一起,还结了穗,粒粒饱满。茹瑺出班道:皇上,所谓嘉禾,乃庄稼结穗之异常大者,古来以为祥瑞。朱元璋道:爱卿说的是,王钺,你拿给大臣们传阅。王钺赶忙上来,双手捧过嘉禾,小心翼翼的拿了下去,与大臣们一一查看。 朱元璋想起前日里众臣弹劾朱棣,心中虽有不悦,但仍得意道:燕王驻守北平府成绩显著,朕甚感欣慰,此前有大臣屡屡上书言燕王多行不法之事,朕经过派人实地考察,皆是一派胡言,恶意中伤,朕已经处置了上书不实的言官。朕一向讨厌奢华,多次要求重农悯民,燕王真正做到了。茹瑺见圣上心情很好,趁势附和道:燕王在国,抚众且安静不扰,得军民心,有君人之度。朱元璋道:此话属实,爱卿说的好。 刘璟出班辩道:皇上,燕王殿下献嘉禾,分明是迷惑献媚于皇上,先前新政违制之事还未了解,请皇上圣意裁决。一旁的方孝孺也还没认清情况,出班附议道:请皇上下旨责罚燕王。朱元璋听罢,很是生气。他表面没有发作,提高了声音道:张玉,你回去告诉棣儿,朕很欣慰,要他继续努力,勿辜负朕的期望。张玉领命道:末将一定转告。 朱元璋赞许的点了点头。他停顿了一下,对殿内大臣们说道:你们都起来吧!燕王在北平府的业绩有目共睹,制度是朕制定的,为什么不能变通?只要利国利民,就可以改。茹瑺带头道:皇上英明,臣佩服。朱元璋严肃道:从今以后不许再提燕王新政违制的事,违令者斩。大臣们齐声道:是,谨遵圣谕。刘璟和方孝孺互相看了一眼,没趣的回到列中了。 朱元璋继续说道:眼下徐将军回京,朕甚感欣慰,这么多年徐将军为国操劳,南征北战,是该歇息了。徐将军是开国功臣,你们这些大臣都与他是同僚,抽空去看看吧!王钺,你传朕的口谕给太医,叮嘱他们好生为徐将军看病。徐将军是我大明朝的开国功臣,与朕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要好生诊治,不可怠慢。王钺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下了早朝,王钺在朱元璋面前说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往坤宁宫走去。八月的南京城高粱红似火,稻谷黄澄澄,一派丰收喜气洋洋的景色。但是大内却是另外一个景象。马皇后躺在坤宁宫里,已抱病很久。床外面围满了太医,宫女们忙前忙后。 宫外传来王钺的声音:皇上驾到。众人赶忙去迎接,朱元璋挥手示意大家平身,自己进了马皇后的床边。朱元璋看到床边的药还没有吃,招呼太医道:太医,皇后还没有服药。太医小心答道:是,皇后娘娘已经多日没有服药了。朱元璋怒道:没有用的东西,留你们干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罢端起药,递到了马皇后嘴边。 朱元璋对皇后轻声道:皇后,该服药了。马皇后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也只是刚刚抬起了头,虚弱道:皇上你来了。朱元璋怜惜道:这几日你天天不吃药,何苦呢。你若走了,朕如何活下去来?来,把药喝了,喝了就会好起来。马皇后摇摇头,声音依旧虚弱:皇上,臣妾知道,我命不久,生死是命,吃药也回天乏力,如果我吃药无效,你就会杀死那些太医,那不等于我害了他们吗?还是不要为难太医了。朱元璋听罢,吩咐道:太医,只要你们尽心尽力了,朕不会怪罪,你们先外面候着吧! 太医们出去了,朱元璋扶马皇后躺下。马皇后问道:棣儿在北平可好?朱元璋的愁容露出了一点喜色,说道:棣儿没有辜负你我的期望,治理藩国很有成效,你就不要挂心了。马皇后抬头道:很久没有见他了,真想见见他。朱元璋忙道:我即刻下诏,让他回京。马皇后叹道:不用了,他身处边关,军务要紧。皇上,臣妾有遗愿,希望皇上求贤纳谏,少杀戮。朱元璋含泪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的皇后,你的话朕都记下来。马皇后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朱元璋痛苦万分,陷入了悲痛中。 第三章 中秋节刚过,燕王朱棣正在厅堂内召集官署,商议秋收的事。黄俨在一边伺候。朱棣严肃道:中秋已过,接下来的秋收是重中之重,边关的将士既要应对战事,也要抢收庄稼,各位不能等闲视之。众人一同应道:遵命。朱棣又令张玉、焦玉料理藩务,嘱咐他们依律而行,体恤下民,约束部下,少惹是非。他总结道:只有咱们北平藩国保持安定繁荣,才能为父皇、朝廷分忧啊。 正在分工时,堂外传来内侍的声音:圣旨到,燕王接旨!朱棣和众人一惊,赶忙去跪倒接旨。内侍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后不幸仙逝,令燕王急速安顿藩国事务,随内侍赴京奔丧,不得延误,钦此。 燕王听到马皇后离世,一时悲痛万分,泣不成声,一口气没有接上来,身子后面一仰,便昏厥过去。众人见燕王昏倒下去,慌作一团,黄俨赶忙去搀扶朱棣。黄俨道:燕王是悲伤过度,缓一缓就没事了,快去请大夫。张玉过来抱起朱棣,向内殿走去。 夜色降临,燕王府寝宫内,徐妃照顾昏厥的燕王,黄俨和张玉,大夫以及京师来的内侍都在一边等着。燕王悠悠的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徐妃关切的问道:殿下,感觉如何?朱棣喃喃自语道:母后,你为什么舍儿臣独自去了。大夫说道:燕王殿下醒了就行,这里有几副安神的药,吃下去很快就没事了。朱棣让黄俨接过了药,对张玉交代道:张玉,明日起,你暂代北平府的军务,大事等我回来决定,小事自行处理,边关尤其要严防死守。张玉得到燕**任,高兴的领命了。 黄俨看燕王有所好转,招呼大家离去,不要打扰燕王休息。大家纷纷让燕王注意身体,然后便一个个行礼离去了。朱棣对徐妃吩咐道:徐妃,告知府里,明日赶赴京师。燕王府要布置灵堂,依礼祭奠。徐妃问道:是,殿下身体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切不可过度悲伤。朱棣叹道:母后生我抚育我,今她仙逝,我就是爬也要去守灵祭奠,你不要多说了,也不知道父皇情况咋样?徐妃道:皇宫几个月来,先是太子世子朱雄英离世,接着是皇后,皇上一定很是难过。朱棣道:父皇也已经是五十五岁的老人了,他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悲痛。两人谈着谈着,见夜深了,便就寝了。 秦王在晋王府嚎啕大哭,为马皇后去世悲伤。晋王悲伤的擦掉眼泪,哽咽道:二哥,奔丧的旨意已经发了,你不直接奔南京,却到我这里何故?秦王擦了擦眼泪道:三弟,为兄是要与你一同前往,路上好有个伴。晋王敏锐的问道:哦,二哥不远千里从西安到小弟这太原城,恐怕不只是相伴这么简单吧?秦王见晋王有所感觉,便道:三弟,既然如此,为兄就直说了。晋王见他耐不住了,便套话道:二哥,众兄弟之中你我最为亲近,有话但说无妨。秦王直说道:这次回京城奔丧,为兄想三弟跟我联手,找那老四算点旧账,你以为如何?是不是愿意帮助二哥? 晋王见这傻兄弟秦王想主动出手,暗自高兴,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愿闻其详。秦王愤愤道:前年父皇召集咱们兄弟围猎,那老四不但抢了我的猎物,还仗着他的马匹精良冲撞我的座骑,我差点儿被他撞下马。他得了猎物受到父皇嘉奖,而我却一无所获,每次想到这事,我就恨得牙根痒痒。现在母后不在了,老四没了依仗,我要好好整整他。晋王端详了下秦王的表情,顺水推舟道:嗯,老四深得皇上皇后喜欢,现在趁机杀杀老四的气焰也好,最好把他搞得身败名裂,若是能吞并了他的北平府,以后咱们兄弟可以去感受一下北平府前朝皇城的安逸呀!秦王嫌弃道:我才不去他那破败的元朝旧都呢,败国之府,充满阴气,哪里比得上我这西安城,繁荣富足。晋王见秦王胸无大志,安心道:嗯,二哥说得是,只是如何对付那老四,二哥可有主意?秦王道:这次母后宾天,皇子都奉旨京师守孝,由我们安排归葬事宜,我们就借机揭发老四的出身问题,告诉大家他生母是被废赐死的妃子,揭发他非嫡子庶出的身份,这次整不死他,也要让他名誉扫地,彻底抬不起头。晋王见秦王已有办法,自己又不用出什么力,便奉承道:嗯,二哥这一招妙棋下的好,就这么办!秦王见弟弟赞同,高兴道:走,一起上南京去。 朱棣随内侍奉旨回京奔丧,身着全孝,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向南京而去。朱棣想起当年马皇后一勺勺的给幼年的自己喂饭;她总是亲自挑最好的衣服和鞋子给自己穿上;她拿着书本,给朱棣讲忠君爱国的故事。马皇后抚养培育自己的种种情景,令朱棣泪流满面,他更是快马加鞭的直奔南京。 夕阳下的坤宁宫神秘肃穆,各道宫门进出口都较平日增加了锦衣卫。各色人等依职位不同都穿上了规制不一的孝服。坤宁宫挽幛低垂,香烟袅绕,男男女女的低吟啜泣飘荡在宫阙上空。大殿内,神色哀伤的的朱元璋长叹一口气,抱起灵堂上的亡妻神位,用手抚摸擦拭。回头看着哭成一片的皇子皇孙和文武臣僚。在太监王钺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冲着伏在地上的众人摆摆手,显得有气无力。 朱元璋不容置疑的说道:孩儿们,诸位爱卿,皇后一生兢兢业业,朕拟定谥号为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今后不再立皇后,不得复议。好了,今日天色不早,尔等退去吧。众人叩拜道:臣等遵命,请皇上节哀,保重龙体。众人叩拜完毕,起身陆续出了坤宁宫。 刚刚走出门外的众人随着内侍的一声通报而停住了脚步。“燕王到!”循声望去,风尘仆仆的朱棣一脸憔悴,满面风尘,由于连续不断地赶路,缺少休息,他的嘴唇干裂,胡须凌乱,因哀伤过度而神情呆滞。蹒跚而努力地向坤宁宫跑来的朱棣,从众人闪让的中间直扑向皇后灵位。冲进坤宁宫的那一刻,朱棣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全身瘫软半跪半趴,扑倒在灵位前。看看他的父皇,又直勾勾的盯着灵位,一瞬间泪如雨下。可是他半张着的嘴巴,很久没有发出声音来。顺颊而下的泪水,淌了很久,朱棣才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母后啊!一时间,悲伤交织着疲劳,整个人竟轰然倒地,昏死过去。 朱标离得最近,率先冲过去,扶起朱棣,大声疾呼:四弟,四弟!太医,太医何在?另几位皇子也忙不迭地冲过去,大呼:四哥、四哥!朱元璋见此情形,也紧挪两步凑到近前,关切的看着双目紧闭的朱棣。已经从人群中跑上去的太医,把着朱棣的脉搏,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开。朱元璋看着太医问道:棣儿怎么样了?太医道:回皇上的话,四殿下因为连日奔波疲劳已极,加之丧母之痛哀伤过度,体虚情急,急火攻心,以致昏厥,只需调理数日,便无大碍!朱元璋怜爱的看着朱棣,赞许道:嗯,孝子如斯,皇后在天之灵可得安慰了!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听到朱元璋的话,脸上浮现妒意,二人本在朱棣身边半蹲着,即刻起身站到一边去了。此时,经过太医一番掐人中、喂茶水之后,朱棣已经幽幽的醒了过来,他看着朱元璋话未出口已然又是泪如泉涌。朱标与其他几位皇子扶起朱棣。朱标示意其他大臣离去。众人辞别皇帝与诸位皇子,陆续散去,只有朱棣沉痛的哭声在坤宁宫回荡。 奉先殿内,太子朱标及老二秦王朱樉、老三晋王朱棡、老四燕王朱棣、老五周王朱橚、老六楚王朱桢等六位皇子正在讨论皇家宗亲为皇后送葬的仪仗队该如何排列。皇子们因为所谓的嫡庶之别意见发生分歧。秦王朱樉带头道:按照我大明朝的律例,大哥为母后捧孝,这自然是符合规制且在情理之中。可是紧随大哥身后的护灵亲眷,按规定应该全部由嫡子参加。晋王朱棡附和道:二哥所言极是,嫡子守孝这是历朝祖制,我等定要严遵律令啊!周王朱橚不解问道:二哥、三哥说的自然有理,只是这殿内我等兄弟哪里有什么庶子呀?楚王朱桢道:五哥这话就不准确了吧,现今这殿里年长的几位里就有庶出的,想必各位心里还是清清楚楚的。 太子朱标见势不对,劝解道:行啦!各位贤弟,你我兄弟今日汇聚在此,是商议为母后送葬之事,怎么又谈起嫡庶之争来了?说罢,朱标转向一言不发的朱棣:四弟你有什么看法?朱棣望了一圈众位兄弟,沉着脸道:大哥,母后一生辛劳,现在她老人家荣登极乐,我只愿竭诚为母后祈福尽孝,别无他念。朱樉高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我与三弟、六弟随大哥奉孝。四弟、五弟与其他皇室灵后送葬吧。周王朱橚不服道:二哥此话怎讲?凭什么我和四哥灵后送葬?朱樉蛮横道:凭什么?就凭你们是被赐死的碽妃所生,废妃之子,准你们以皇室宗亲为皇后送葬,已算宽大之至了!朱橚气道:你,你,你一派胡言!朱棣听着兄弟们的争执,脸色铁青,他满面哀色早已被怒气取代,但他依然保持克制,站起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朱棡揶揄道:四弟、五弟不要生气,只要能为母后尽孝,又何必计较无谓的名分呢? 朱标正要制止大家的讨论,突然有内侍呼报:皇上驾到!话音刚落,朱元璋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进了大厅。众皇子躬身迎接,朱元璋也不吭声只是在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面容严厉,疾步走到书案前从桌面上抄起玉牒用力摔在地上。众位皇子见状,都止不住战战兢兢,不敢作声。朱元璋生气道:老二,地上是何物?朱樉慌张答道:哦—奥—回父皇,这是玉牒。朱元璋明知故问道:那你说说,玉牒何用?朱樉回话时依然很惶恐:回父皇,用以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等事。朱元璋道:既知其用,那玉牒所载之事你为何不用心体察?朱樉小心翼翼的回答:父皇,儿臣知晓玉牒的文录。朱元璋突然提高嗓门厉声责问:知晓?那你说说依玉牒所录,老四、老五哪一个是庶出啊? 朱樉不知所措道:这------。朱元璋不待他回答,自己说道:今天朕在这里,就要听你们把棣儿和橚儿的身份说清楚。你说这玉牒上是如何记载的?朱樉无奈的拿起玉牒,假作认真的看了起来。然后合上,回道:禀父皇,玉牒上写得明白,四弟、五弟是母后马皇后所生。朱元璋严肃道:好,那既然玉牒都这么写了,谁再妄议此事,定严惩不贷。现在你们的母后升天,举国痛悼,你本该督导众兄弟相亲相爱,和睦共处。而今,你却纵容捕风捉影之事妨害兄弟和睦。于家,是为不孝,于国则是不忠。不忠不孝之徒竟然还有脸面在朕这里妄议尽忠行孝!朱樉闻言恐惧至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知罪了,请父皇饶恕孩儿的无知吧!朱标见状也赶紧跪倒,替朱樉求情:父皇,二弟已经知错了,请父皇念在母后初去,国丧未发,不要责罚二弟!不然,母后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呀!朱元璋呵斥道:逆子,若不是看在你们的母后尸骨未寒,就该将你下入大牢!今日朕暂且饶你,今后若有再犯,定重罚不怠!众皇子赶紧伏首谢嗯。晋王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这次出头的不是自己。朱元璋接着说道:发丧之日及出丧路线就依礼部奏报施行,尔等当克勤克谨、加派人手为皇后筹备葬礼,不得再有任何纰漏!众皇子齐声回道:儿臣遵旨! 九月二十四日,天色阴沉。聚集到坤宁宫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以及宦官宫女,按照既定规制,在各自的方阵中列好位置。队伍从灵堂前一直排到坤宁宫外。所有人身着孝服、表情悲痛。随着礼部官员一声高喊:时辰到,请皇后上路!朱标手捧皇后灵位,引领着队伍,正准备出发。突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以致队伍无法启程。 朱元璋大怒,厉声呵责钦天监官员:钦天监监正何在?钦天监监正战战兢兢道:启禀皇上,臣在!朱元璋责问道:尔等为皇后遴选安葬日期,难道不观天相吗?竟选下如此艰险之日。钦天监监正跪倒道:微臣知罪,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朱元璋不耐烦道:住口,锦衣卫!朱元璋身后的锦衣卫站了出来,要奔钦天监监正而去。 正当朱元璋要处置钦天监官员的时候,忽然队伍中有人高声唱念佛教偈语。僧录司的宗泐大声疾呼,边念便走到朱元璋面前: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皇上,此番天象实在是大大的吉祥啊!皇后仁慈,感天动地!所以雷雨交加,实乃天地齐哀!皇后此去,一定是奉佛祖之诏,前往西天化身真佛。而这雷雨也正是西天诸佛前来送行,哀伤所致! 朱元璋听到这话,转怒为喜,饶恕了钦天监监正。送葬的队伍顺利启程。 马皇后的葬礼在瓢泼大雨中继续进行。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坤宁宫,直奔孝陵而去。远方不知何处传出了伤感的女声: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苍天。 夕阳下,紫禁城被霞光笼罩。房檐上的鸟巢里,老鸟正在给巢中唧唧咋咋的幼鸟喂食。皇宫里悼念皇后的钟声,仍然循着固定的韵律敲响。整个皇城在夕阳下遍披金红,温馨而壮观。尚膳监大厨房内,新到任的卜才亲自到厨房监工。他四处仔细地查看各种食材,确保都是新鲜的。 卜才拿起放在案板上的豆腐放在鼻前闻了闻,问配菜的帮厨:这些豆腐可都是今天采买的吗?帮厨道:回公公,这些豆腐是两个时辰前才买回来的。卜才说着话又走到厨灶前:嗯,大勺兄弟,咱家刚来尚膳监,就碰到皇上家宴,菜品虽不繁杂,要求却也不低呀,尤其是这道“香煎豆腐”可要把握火候,严格依照皇后当年的烹制方法料理。厨师大勺自信道:卜公公请放心,我大勺虽不敢完全保证这香煎豆腐和皇后做的一模一样,做到口感相近还是敢夸海口的。卜才高兴道:嗯,好,好!咱家以后能不能在这尚膳监坐稳,还要靠各位兄弟帮衬了!厨房的各位厨师、杂役,见新来的公公如此客气,都觉得很欣慰,干起活来也很卖力。 省躬殿内,夕阳映照着斜斜的人影。朱棣跟着王钺走了进来,其他五位皇子都已经按照长幼顺序落座。朱棣行跪拜礼道:儿臣叩见父皇!朱元璋抬手道:棣儿啊,起来坐吧。朱棣回道:谢父皇!之后起身落座。 朱元璋看了眼孩子们,伤感道:你们的母后安葬已经有些时日了,看到你们为皇后尽心尽孝,朕深感安慰。只是时常又想起你们母后,不免伤怀,所以今日召见,特赐家宴共叙天伦。太子朱标面色难看却极力隐忍,一边咳一边说:是啊,这些天来,咳,咳,咳,儿臣每每想到母后,咳,咳,更是寝食难安!朱元璋见朱标身体不适,关切道:标儿,面色青黄,咳嗽不断,可是患了什么病吗?太医瞧过没有?朱标道:劳父皇费心了,太医已经看过,儿臣只是近日有些疲劳,偶感风寒,没有什么大碍?朱元璋道:嗯,既有不适,定要及时诊治,没有好的体魄,如何承担江山的重担。朱标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另外几位皇子,见朱元璋关心太子,也尽数附和,说话间又上了一道菜,却是香煎豆腐。秦王朱樉看见连发感慨:香煎豆腐,这可是母后最拿手的菜肴,也是父皇和儿臣们最为喜爱的菜品呀!说是皇帝赐家宴,其实每人面前也就三道素菜一盘馒头。只是这最后一道香煎豆腐,是马皇后身前时常亲自主厨做给皇帝吃的。朱元璋见状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豆腐,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放下了。 半晌不出声的朱棣,此时却离席来到朱元璋面前跪下奏道:父皇,儿臣有一请求,还请父皇嗯准。朱元璋疑惑的看着朱棣:棣儿,你有何请求,尽管说来。朱棣缓缓道:再过几日儿臣们即将回到藩国,每每想起母后在世之时对儿臣的悉心抚育、无限宠爱,可儿臣于母后的养育嗯情尚未回报,便觉惭愧之极。故而,儿臣想请父皇嗯准,邀请大德高僧随儿臣回到藩府,每日里为母后诵经祈福,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朱元璋听了朱棣的一番陈词,龙颜大悦,他正在思考的当儿,其他几位皇子一看到皇帝对这个建议露出满意之色,便争先恐后纷纷离席跪在朱棣身边附和道:请父皇嗯准!朱元璋欣慰道:好,既然尔等,俱有此孝心,朕便准其所奏。着僧录司择日荐举高僧,尔等可自去遴选。众皇子谢过皇帝,起身开宴。 春和殿外,朱棣带着五岁的朱高炽,前来拜见。内侍通报后回到门口引领朱棣父子进入太子府。走进会客厅,朱棣恭恭敬敬的向太子稽首施礼:臣弟拜见太子殿下!朱高炽也一本正经的施礼道:侄儿拜见伯父太子殿下!朱标赶忙双手相搀:四弟,此为内府,就不必多礼了。朱棣正经道:谢太子殿下!朱标微笑着转向朱高炽:好乖的炽儿,你还不去找你的允炆哥哥玩耍?朱高炽欢喜道:好啊!好啊!说完转身跑出了会客厅 朱标打发了小孩子,对朱棣拱手道:四弟,快快请坐。朱棣边答着话一边在朱标的引导下落座:连日里大哥为母后安葬之事内外操持,事事躬亲,以致身体抱恙,臣弟不才,未能为大哥分忧,实在惭愧的很!大哥身体可还安好?朱标道:好了,好了。你看这都已经不咳了。为母后尽孝是你我的本分,做得再多也都是应该的。况且众位仁弟也是各司其职,尽心尽力的共同辅佐,才使得母后葬礼安然有序。难得所有弟兄孝行一致,这也是我朱家宗室的福分哪!朱棣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日后我大明家国,还有赖大哥带领臣弟们同心维护。朱标叹道:带领宗室子弟效力父皇、共同护卫我大明江山,大哥倒是义不容辞,就是怕这兄弟当中还有人心存异谋、甚至对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啊!朱棣闻言一副惶恐之状,立即从座椅上起身,躬身长揖:大哥,臣弟向来诚惶诚恐,志在藩国一隅,可以护佑一方百姓已经是心满意足了,除此之外实在心无他念,还请大哥明鉴!朱标起身单手扶起朱棣:四弟请坐,为兄讲话并非意有所指。四弟才识过人,但愿从此后可以同心同德,辅助为兄共保这江山太平昌盛。朱棣道:多谢大哥信任,臣弟一定克己本分,尽心尽力为家国尽忠。朱标关切道:嗯,四弟啊,明日到僧录司选定祈福高僧,你就要回北平了,今日就在太子府里用膳吧。 二人正谈话间,一名内侍用托盘端来了一碗汤药。内侍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掩饰不住他脸上的不安。他努力地掩饰紧张的声音,故作镇定道:太子爷,您该用药了。朱标看了来人一眼,问道:嗯,放下吧。这送药的事通常都是小陆子的事,你是哪房门下?叫什么名字啊?内侍有点颤抖道:回太子爷,奴才是御药房新来的小桂子,陆公公今天出宫采购药材,所以临时派奴才来伺候。朱标关心道:嗯,你不必紧张,新来宫里还不熟识,以后只要多学规矩,这宫中自然没有谁会难为你。内侍回道:奴才谨记! 朱标说着话就要端起汤药饮用,朱棣看着内侍的表现早已生出疑心,就找借口阻拦朱标喝药:大哥,这汤药服用,应该是温热最好,利于药性发挥,现在药汤尚且热气腾腾,不宜饮用,还是稍过片刻再服用为好。朱标看了看热腾腾的药汤,并没怀疑,只是觉得温度尚高,不易入口,便道:嗯,四弟提醒的是。小桂子,你先下去吧!看着内侍走出大殿,朱棣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走上前去把它放进药汤,朱标则疑惑地看着朱棣的举动。朱棣取出在药汤里浸了一会儿的银针,二人看着银针慢慢变黑,大惊失色。朱标大声道:来人!几名内侍应声而入:太子爷,奴才在!朱标命令道:速去御药房查验。朱棣也想知道真相,请缨道:大哥,小弟陪您一起去吧!朱标道:好,那有劳四弟了。朱标、朱棣带着内侍,匆匆向御药房而去。 御医盛启东早已在御药房等候多时。三人会面,匆匆赶往御药房煎药房的地方。朱棣对侍卫道:去把送药的小桂子找出来。侍卫应声去了。盛启东道:殿下,我们去煎药房,如果能找到药渣,就可以分辨是何种毒药。说罢,三人直奔熬药的御药房而去。进了煎药房挨个查看每个药灶边上的药渣。值守太监向三人行了礼,疑惑的看着风风火火赶来的三个人。他们个个神情严肃,值班太监也就不敢多问。盛启东一边查看药灶一边问值班的太监:今日太子殿下的药是在哪个灶上熬制的?值守太监忙回道:大人,太子殿下的药是在第三个灶上熬制。那个新来的小太监,还挺勤快,熬完药就把药锅清洗、药渣也倒掉了。三人很是惊奇,盛启东又问道:新来的小桂子住哪房?值守太监道:回大人的话,小桂子住对面厢房。 小桂子刚进屋,就被一个人勒住了脖子。他拼命挣扎着,无奈力气有限,慌乱的手在空中晃着,最终只抓住了那人的衣衫一角。挣扎了一会儿,小桂子双眼暴睁断了气。只是他的手却抓住了来人的衣角,死死不放。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凶手急于逃开,只好扯下衣角,放下小桂子,迅速从后窗跳出逃走。 外面的朱棣推不开门,侍卫们上去猛地踹开房门,眼前的景象更令三人吃惊。小桂子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朱棣走上前去翻看小桂子的衣物,却一无所获。盛启东掀开小桂子的被褥,从枕头下发现了一个中药纸包。他打开一看,当即眉头紧皱。盛启东把剩余的一点药草伸到朱标面前:殿下,他在药里添加了军用毒药草乌头,服下此药可致人非命。军中常用此药涂抹兵器利刃。但是臣观此药形状,并非御药房原有药材。御药房的草乌头多采购自朝鲜和辽河一带。而这包草乌头形似山西所产。 朱棣听着盛启东介绍,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他再次走到尸体旁查看,却发现小桂子手里攥着一片布衫,便伸手去拿却怎么也揪不出来,于是俯身去看了一眼。朱棣道:大哥,小桂子手里死死攥着的布衫一定是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看这衣料,黄绸包边,当是锦衣卫衣料。朱标道:可惜他已被害,死无对证,四弟、盛爱卿,此事万万保密,不得声张。朱棣皱眉道:大哥,那幕后之人,这次未能得手,日后定会再来。若不追查,大哥日后还会有危险啊!朱标谨慎道:这太子之位被人惦记,不足为奇,敢于使出这种手段加害于我的人,胆子之大,令人惊骇!只是此人隐藏太深,如此狡猾,我等没有足够罪证指认凶手,如果贸然将此事张开去,被父皇所知,这皇城之内难免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非但不能找出这幕后主使,反倒会使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以致人人自危,骨肉相敌啊!朱棣将衣料偷偷收在自己身上,对朱标道:大哥宽厚大量。自身性命堪忧,尚且顾全大局,为社稷着想。天佑仁德,大哥此后定能逢凶化吉,万福安康! 乾清宫内,看到蒋瓛来报,朱元璋示意王钺和另外两名内侍退下。蒋瓛看着王钺走出了大殿,就上前两步向朱元璋密报:皇上,臣经过秘密查实,没有发现毛骧与胡惟庸有勾结。朱元璋疑惑道:哦,那毛骧在胡惟庸谋反时防卫不力,却又没同胡惟庸勾结,难道是朕多心了?蒋瓛见皇上态度不定,马上请示道:皇上,臣还要不要继续查访?朱元璋犹豫着看了一眼蒋瓛,之后坚定的说:查!把网撒大点,继续查!蒋瓛心中暗喜,嘴上道:臣遵旨! 看着蒋瓛匆匆走出大殿,王钺引领在外等候的入宫。王钺与宗泐交谈道:听说大师为皇子们举荐的全是有道高僧啊!宗泐道:贫僧受皇上之托为皇室荐才,自然要推举贤能之辈。王钺和宗泐边走边谈,走到门槛处停了一下,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大师,请! 僧录司一扫往日的安宁,今天十分热闹。因为这里在举行一次非常特别的见面会。十余名僧人,十几副案几,分列大厅两侧。僧人们分坐案后,形态各异。有的手持经书一本正经的低声念诵;有的手把念珠双目微睁,口中念念有辞;有的敲打着木鱼,端正打坐。太子、秦王、晋王和燕王等十位皇子则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寻找自己合眼的僧人。 太子朱标在一位执笔缓书的僧人面前停住了脚步,看着这名僧人遒劲的书法,朱标不由得心生赞叹。停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敢问大法师尊号?僧人放下笔,双手合什道:贫僧溥洽。朱标赞道:大法师的书法,遒劲有力,自成一体,造诣深厚啊!溥洽淡然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贫僧书法不过闲来无事,自娱自乐,不敢妄称造诣。 太子与溥洽聊的投机,而此时几乎每个僧人面前也都有皇子光顾,唯独大厅一角的一处书案前无人停留。朱棣觉得有点纳闷,就走过去看看。结果却看到一位长着三角眼,容貌怪异,面带杀气的僧人,此人正是道衍和尚。他坐在案后双手抱怀,眯着眼歪着头,根本不正眼看人。也正是如此,众多王子只是瞄他一眼,无人乐意去他面前。朱棣在他面前略一停留,谁知那僧人好像专门在等朱棣一样。道衍瞅见朱棣到了案前,旋即起身。又看看适逢近前无人注意,便低声对朱棣说了一句话:殿下若能讨臣辅佐,他日定当使殿下戴一顶白帽子。他边说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圆形的帽子。朱棣闻言大吃一惊,迅速四下环顾,看到无人注意,这才轻嘘一口气。他面色威严目视道衍,轻声说:住口,切勿胡言乱语。道衍没有理会朱棣的训斥,自顾坐下去打坐,垂目不语。晋王心不在焉的在一边观察着燕王的举动,他看到燕王似乎没有中意的人选,而自己也没什么心思选僧人,于是就随便选了一个。只要有燕王出现的场合,晋王总是不放过盯梢。朱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僧人,又看看书案上的“道衍”二字。没有再说话,转身去了外堂。 徐府花园的小亭子里,徐妙锦手执玉箫一遍接一遍认真的练习。仍然是无法吹奏出连贯的音律。徐增寿在一旁认真的给徐妙锦指点着。兄妹二人正说笑间,大哥徐辉祖突然来到花园招手道:四弟!你随我来,大哥有事与你商议。徐增寿问道: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呀?徐辉祖担忧道:最近被诛杀的开国大臣接二连三,如今这朝中重臣也只有咱们父亲一人身居高官,着实叫人担忧。徐增寿不以为然道:那大哥以为我们徐家会有危险?父亲与当今皇上情同手足,曾经救过他的性命,还有这大明的江山也有一半是父亲的功劳,皇上不会连这些情份都不顾及吧。徐辉祖一针见血道:四弟呀,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功高震主?大哥徐辉祖一句话说得徐增寿再无话可辨,兄弟二人忧心忡忡,陷入沉思。 徐辉祖试探道:对了,四弟,你与那个内侍卜才不是好朋友吗?多在他那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如有什么对父亲不利的消息,赶紧通知我们。徐增寿撇了一眼大哥,颇为不满:我记得你好像很反感我与他们来往?徐辉祖道:此一时彼一时,关系父亲的事,就要利用一切关系。徐增寿点点头,觉得有理,捉摸着什么时候再去请卜才喝碗茶。 朱元璋正在御花园亭子小坐,王钺来报:皇上,解缙来了。朱元璋示意带他进来,然后端起茶,喝了几口。身边鸟笼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王钺带着解缙来到朱元璋面前。解缙忙跪倒请安:臣解缙参见陛下。朱元璋看了看他,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起来吧!王钺,给看座。解缙诚惶诚恐的一边道谢,一边退着坐了过去。 朱元璋细细打量了一下解缙:此人年纪轻轻,相貌清瘦,一副干练的身板。一时间,皇上兴致来了:听说爱卿诗做的好,朕今日突有雅兴,解爱卿做上一首。解缙答道:臣遵旨,请皇上出题。朱元璋看了一圈御花园,开始出题:朕看垂柳依依,爱卿就以《垂柳》为题吧。解缙看这垂柳,即兴赋诗:御柳青青近绿池,迎来攫秀不违时。皇恩天地同生育,雨露无私亦共知。朱元璋听完不禁赞叹:此诗做的好,你就再以《春风》为题如何?解缙随口吟道:慢慢春风入舜韶,绿柳舒叶乱莺调。君王不肯娱声色,何用辛勤学舞腰。 解缙这两首诗迎合了朱元璋极力推崇的诗文风格:明白好懂,达时务。两首好诗,让王钺也跟着赞不绝口。朱元璋听王钺赞赏,就问他:王钺,既然你交口称赞,那你说说这诗好在哪里?王钺赶紧躬身:奴才多嘴,奴才哪里懂什么诗啊。朱元璋道:但说无妨。王钺大胆揣测道:解大人是借柳说风雨,歌颂了当今皇上的“舜韶”盛世,又赞美了“不肯娱声色”的“君王”。这不是正应了万岁爷吗!朱元璋听王钺的点评,一时满心喜欢,许诺道:解缙,爱卿的诗文书法在朕的朝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朕封你做个翰林院庶吉士,随侍左右。解缙起身叩拜道:谢主隆恩,能伺候皇上,是臣的荣幸,臣有事上奏。朱元璋有些吃惊,觉得这个解缙有点不解风情,但他仍询问道:还是爱卿更关心朝政,有何事上奏?解缙仍是跪着不敢起来,鼓起勇气陈述自己的观点:臣认为皇上的藩国分封制有些缺陷。臣明白,皇上本意是以藩王来确保大明江山,但却留下了藩王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这一弊端。朱元璋听他议论分封,就有点不高兴,但是还是耐心的听他继续说下去。解缙继续说下去:边防、河患和宗藩为我朝“三忧”之一,请皇上及早裁撤藩国,消除危机。朱元璋不待他说完,怒斥道:大胆解缙!你不知道当年的叶伯巨吗?藩国制度是本朝的国策,不容改变,朕念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不加处置,以后不要再妄言藩国事务。 早上,艳阳高照,南京运河码头上停泊着大型木质楼船。在数十名卫兵的护卫下,朱棣、道衍、张玉等来到码头,一行人边走边说,登上早在那里等候的大船。朱棣对道衍和尚道谢:大师愿意屈尊随本王前往北平为母后祈福,孤王实在感激不尽,本王会安排张玉将军亲自护送大师到北平府大庆寿寺任住持。道衍得以侍奉心中的明主,此时也很欣喜:多谢燕王殿下周密安排,燕王雄才大略,贫僧得以伴随左右,倍感荣幸之至!朱棣道:大师不必客气,今后还要有劳大师为母后祈福诵经。那大庆寿寺与我的王府相距不远,大师可随时往来。朱棣说完转向张玉:张将军,大师就有劳将军悉心照料了。张玉得令道:末将谨遵殿下谕令! 道衍、张玉一行登上大船后,随往卫兵也紧跟着全部上了大船。踌躇满志的道衍和尚没有进舱歇息,他立在船尾看着身后渐远的南京城感慨万千,忍不住抒发胸怀,朗声长吟:石头城下水茫茫,独上官船去远方。食宿自怜同卫士,衣钵谁笑杂军装?夜深多橹声摇月,晓冷孤桅影带霜。历尽风波难苦际,无愁应只为宾王。闻声而来的张玉,敬佩的看着道衍。待他念完小诗,由衷的附和赞扬:大师好诗文呀,朗朗上口,只是我一介武夫不太懂得其中深意。道衍笑了笑:不懂无妨,你只要知道我们有缘分,我们与燕王有缘就行。 晴朗的夜空,明月高挂。月色下的燕王府寂静安详。府上各房间相继熄了灯火。只有一个房间的灯光仍然持续亮着,大院里一个人影远远地朝亮灯的房间走去。朱棣在书房里呆坐着,耳边回响起马皇后葬礼时其他兄弟对他和朱橚的挤兑话语,还有朱元璋意有所指的谈话。“按规定应该全部由嫡子参加。”“嫡子守孝这是祖制,我等定要严遵律令啊!”“你对母后的一片孝心,朕甚感欣慰,至于其他琐事,自可不必挂怀。” 郁闷、气愤、疑惑,多种情绪交织,使得朱棣愈加烦躁。他站起身在房里快速踱步,又停下来坐回椅上,发出一声长长地沉重地叹息!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朱棣一脸疑惑,略微一顿便沉声问:何人?冯乳母压低声道:殿下,我是殿下乳母,冯乳母。朱棣闻声大惊,迅速起身疑惑的拉开门,门外的冯乳母头罩黑纱,看不见面部。但朱棣和她相处几十年,一下子就认出说话的还真是自己的乳母。 朱棣惊奇道:乳母?真的是你,您---您会说话?显然,一向哑巴的乳母突然开口说话,令朱棣吃惊不小。乳母则神秘的朝门外环顾一下,发现并无他人,就迅速进到屋里,朱棣把门掩上。乳母回过身神秘道:殿下,老身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代。朱棣扶了乳母一同坐下:乳母请坐下讲话,深夜来见棣儿为了何事?乳母道:殿下,老身装哑这么多年,全是为了保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埋藏在我心里已经二十多年了,现在马皇后已经谢世,殿下也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我看是应该让你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了。殿下,这个秘密正是事关殿下出身。朱棣愈加疑惑道:乳母,我的出身?这里有什么秘密?乳母悄然说:这个秘密就是,殿下的生身母亲不是马皇后,而是碽妃娘娘!朱棣大惊失色:不,不可能,乳母大胆。他站了起来,很是恼怒,责怪乳母胡言乱语。 乳母含辛茹苦多年,又被朱棣责怪,很是委屈:我知道说了殿下要恼怒,也难怪,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原本马皇后让老身至死隐瞒,但是老身受碽妃恩典,不能不把真相告诉她的儿子。朱棣尽管余怒未了,还是在冷静的听着。乳母继续说道:殿下,这皇家的嫡庶争斗,自古以来从未断过。你生母碽妃娘娘出身蒙古贵族,当年战乱中被当今皇上所救,便被收为妃子。想当初,娘娘和皇上也是恩爱有加。不久便先后产下殿下和五殿下。而那李妃因为身子柔弱,所生之子全被马皇后接去抚养。她看到碽妃娘娘受皇上宠爱,还连生两个皇子,自己抚养,心生嫉妒。 朱棣问道:这么说我的几位皇兄,都是李妃所生?乳母回答:是啊,李妃正是因为生了儿子,却不能象碽妃娘娘那样亲身抚养,所以由妒生恨,她私下里买通宫女朝臣陷害碽妃。朱棣继续问道:我母妃后来究竟因何获罪?乳母回忆:殿下可记得那北郭十友之一的高启所写《宫女图》?朱棣不解道: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可是这个狂妄文士的诗作与母妃有何关系呀?乳母叹道:这个高启,作诗妄议皇宫之事,皇上原本恼怒异常,无处发作。碽妃娘娘怀殿下只有六个月便早产,李妃就借机诬告碽妃娘娘有私通之嫌。娘娘自此便被打入冷宫,而那李妃依然不肯罢手…… 那天朱元璋接过大臣呈上书信和北元玉佩一枚,勃然大怒:好一个碽妃,先是忤逆私通,以致早产。身在冷宫不思悔改,现在居然暗通北元,连加害朕的祸心都有了。铁证如山,就休怪朕与你恩断义绝。来呀,碽妃即刻废为庶人,剥去衣冠,拖出冷宫,赐铁裙极刑。其早产子朱棣,一并处决!正当此时,马皇后匆匆赶来。皇后拦住侍卫,走近朱元璋:且慢皇上息怒,那碽妃纵有天大的过错,任凭处置也罢。但不能以朱棣早产,就听信谣言否认皇子身份,再说小孩年幼无知,尚在呀呀学语,何罪之有?请皇上开恩,留下两个小皇子吧。马皇后跪下,为两个小孩子求情。 乳母继续回忆道:多亏皇后极力求情,才使殿下两兄弟保全性命,从那时起殿下和五殿下便被收在皇后膝下抚养。此后皇上也觉得碽妃娘娘的案情有可疑之处,可是那李妃却又无故暴毙,以致死无对证。你母妃蒙受的不白之冤也就无从昭雪了。朱棣听到此时已经泪如雨下,他哽咽着问乳母:生母是否有可资纪念的遗物留下。乳母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交给朱棣,展开画像,朱棣泣不成声。 这画像是碽妃受难之前亲手交给的乳母。碽妃嘱咐道:我恐性命难保,这张画像你可妥善保管,将来等待机会把它交给棣儿,以便棣儿想起生身母亲的时候还能看看我的相貌。从此后,在这皇宫之中你就是我棣儿、橚儿最亲近的人了,乳母要念我的恩遇,可要视二子如己出,全力照顾保护他们。待他日棣儿成家立业之后,方可把这生身母亲之谜告知于他。说完,乳母与碽妃相抱痛哭一阵,乳母之后悄悄的离开了冷宫。 乳母仿佛如释重负:老身受娘娘之托,装成哑巴才得以保全性命。今天得以实情相告,总算对娘娘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殿下此后,若有机缘成就大业,千万不要忘了娘娘的生育之恩!朱棣听完,捧着画像失声痛哭。 一座荒草丛生的幕前,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小和尚恭敬地看着大和尚慷慨朗诵:良骥色同群,至人迹混俗;知己苟不遇,终身不怨;一朝风云会,君臣自心腹;大计业已成,勋名照简牍。小和尚听完朗诵,疑惑的发问:师父,您自从跟随燕王来到北平,每日除了为皇后诵经祈福,便是到这座古墓念诗。这墓中葬的到底是谁呀?道衍不看小和尚,抬头对着墓碑回答道:是为师的先师啊!小和尚似懂非懂:先师?道衍对着墓碑说道:先生,你我阴阳两隔,却是志同道合啊!说完,又转向小和尚:徒儿,回寺。话音未落,道衍已迈开大步扬长而去,小和尚快步跟上,紧随其后。墓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刘秉忠之墓”。 徐妙锦轻轻揭去徐达背上的膏药,随后拿起一块白色的纱布,蘸着药水一点一点擦拭徐达的伤口。徐达不时地因为疼痛“唏嘘”几声。徐妙锦故意跟父亲逗笑:听母亲说,父亲当年驰骋战场,身上伤痕无数,可父亲从来没皱过一下眉头。徐达叹气曰:丫头,父亲老啰。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在当年这点小病算什么!徐妙锦嬉笑道:嘻嘻,这点小病?那还不是多亏了女儿诊治照顾得当,父亲这大疽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化成小疽!徐达笑呵呵的奉承:是,是,是,我这锦儿,医术赛过太医。徐妙锦得意道:嘻嘻,多谢父亲大人夸奖! 徐达接着说道:你们的母亲去得早,大姐又远在北平,为父的身体也不争气,久病不愈,全是我的锦儿照料,父亲的病情才见好转,只是委屈了你了!说话间徐妙锦已经把备好的药贴为徐达敷上,并拿纱带绑好:伺候父亲是女儿的分内之事,能在父亲身边伺候一辈子女儿才开心呢!徐达拢好外衣取笑她:哈哈!我的乖女儿,那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徐妙锦佯装生气道:不嫁,不嫁!父亲总拿女儿说笑!徐达道:哦,好!不说,不说啦!我这小女儿吃罪不得,还指望着她多伺候为父几天呢!徐妙锦朝着父亲撒娇地“哼”了一声,端起洗过伤口的盆子欢快的走了出去。 乾清宫内朱元璋正在看着魏国公徐达的请战奏疏。他脑海里交替浮现徐达三番五次请战北元的情景和胡惟庸被诛杀前屡次请战的情景。他时而放下奏疏沉思一下,时而自言自语的低声念叨:徐达呀,你可是朕的结拜兄弟,难道你也自恃功高,要起异心不成? 正琢磨的时候,奉召前来的毛骧到了,施了君臣礼,朱元璋向他问话:毛骧,太医院说,魏国公身体恢复的很快,你以为魏国公的病情怎么样了?毛骧据实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据臣所知,魏国公背疽经过诊治,已然是大有好转,只要坚持忌口,不食河鹅,一定可以尽速康复。朱元璋有点纳闷:哦,国公背疽,与河鹅有什么关系!毛骧故意提高了声音:回皇上,蒸食河鹅,可至背疽毒发,危及性命。朱元璋点头道:嗯,朕知道了,要严加保守秘密,你退下吧。毛骧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说着臣谨遵圣旨退了下去。 王钺送毛骧出了殿门,随后又反身进入大殿,朱元璋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王钺表情惊讶地问:皇上,真要这么做?朱元璋一脸悲伤的样子,咬了咬牙确认道:哎,朕也实属无奈,我的好兄弟,你应该会原谅朕的,王钺,你去办吧! 王钺战战兢兢地领了旨,下去的时候,路都走得不是很稳。置办好了需要的东西,他带着两名锦衣卫,手里举着圣旨来到徐府大门前。其中一名锦衣卫手里拎着朱漆宫膳盒。王钺走到府门前高喊一声圣旨到。徐府大管家不敢怠慢,安排了家奴速去内府通报,自己则慌忙迎下台阶:公公有请!王钺咽了口吐沫,镇定道:头前带路!大管家即刻引领着王钺一行人朝内府走去。 夜晚,天空晴朗,满天的星星闪着神秘的光芒,遍布在夜空之中。夜晚的紫禁城,**神秘,大队的巡逻的锦衣卫不时走过。燕王朱棣临别前来到乾清宫面见父皇朱元璋,他内心强忍失去岳父的悲伤。朱元璋看了看朱棣,说道:棣儿,坐下吧!很久我们父子没有聊聊啦!你这几天瘦了。朱棣明白,近日马皇后和徐达接连离去,对父皇打击很大。他宽慰道:是,儿臣看父皇最近也消瘦了许多,保重龙体才是。朱元璋曰:你岳丈突然离去,朕实在悲伤难耐,他与我出生入死,是朕的患难兄弟。朱棣明白,岳丈的事情,只能是自己的父皇做的,但他想不到除掉自己岳丈的理由,问道:儿臣知道,只是儿臣不明白,既然父皇这么倚重魏国公,为何又?朱元璋见他明白了,:想必你应该是猜出来了,是,是父皇命人去的魏国公府,魏国公生病忌吃蒸鹅,但是父皇却偏偏赐御膳蒸鹅给他,为什么呢?朱棣道:儿臣愚钝。朱元璋引导道:棣儿,你不是愚钝,是不敢去想。朱棣虽然明白,但还是于心不忍:魏国公可是忠心耿耿,为了大明朝呕心沥血,父皇怎能忍心?朱元璋解释道:不妨直接告诉棣儿,徐达虽然劳苦功高,但他也是我们大明江山的威胁。他的子弟虎狼一般啊!若我先他而去,恐无人能制约的了他!父皇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为了朱氏天下。他心里清楚,他与我情同手足,定能理解我一番苦心,为天下计,顾不得手足了。朱棣顿首:儿臣明白父皇苦心。 朱元璋:魏国公走了,北平府你可以独掌大权,以前徐达是你的靠山,靠在大树下好乘凉,今后再也不是了,你要独立撑起一边天。这朝堂之上文争武斗历来有之,借题发挥者也大有人在。就连棣儿来京奔丧,还有人借机搬弄是非。朱棣愤然:父皇,儿臣不明白,究竟儿臣做错了什么,惹得那些人嫉恨!朱元璋宽慰道:朕知道,那不是棣儿的错,那些文官集团拉帮结伙,组建势力集团,为争夺权力排斥异己,闹得朝堂不得安宁。棣儿文韬武略,自然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这些文官结党营私,盘根错节,对朝廷危害极大,朕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能了解治世方略,知道为父作为皇帝的不易。朱棣道:连父皇都要忍让三分的文官势力,儿臣实在惶恐难安!朱元璋道:棣儿不必担忧,朕忍让他们,只是为了使其致力朝政,一旦突破朕的底限,朕不会任其胡作非为的。朱棣问曰:父皇难道已经对那文官集团的势力了然于胸?朱元璋微笑道:朕若是对此一无所知,这大明江山何以安稳传续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胡惟庸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同党依然阴魂不散,这个后台还在,朕不能松懈,要继续深挖,只有连根拔起,才能确保你们的安稳。朱棣此时初次认识到当皇帝的不易,答道:是,父皇为儿臣们着想,棣儿时刻铭记。朱元璋接着说:嗯,现在你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要担起大任,对了,老二还没有名字吧?我看就叫朱高煦吧!煦风曦日,希望你的北平府也是这样。朱棣谢道:谢父皇赐名,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 黄昏,徐妙锦跪在徐达墓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黄俨在远处照看三匹战马,朱棣站在徐妙锦的身后不远处,怜爱的看着徐妙锦伤心地样子。徐妙锦对着墓哭道:父亲,女儿,又来看您了。姐姐产子不久,身体欠佳,实在怕她伤心过度,坏了身子,锦儿要前去北平照应些时日。您老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徐家平安无事呀,女儿一定会经常回来祭拜您。朱棣安慰道:锦儿,不要再伤心难过了。天色已晚,我们还要赶路,这就向岳父大人告辞吧。二人一同向墓碑再拜辞别。接过黄俨递来的马缰,三人先后上马消失在蔼蔼暮色中。 几个时辰后,阴沉的夜空下,南京城静悄悄的,一片寂静。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武英殿的顶部被闪电击中,瞬间起火。火势越来越大惊醒了夜睡的人们。随着值夜太监的呼喊,人越聚越多,来来往往的宫廷伺卫拿着水桶、水盆着急地救火。然而,毕竟人力运送的水还是太少,武英殿最终变成一片废墟。暴雨中,紫禁城的城墙缓缓沉陷。乾清宫里,朱元璋听了王钺的汇报,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陷入沉思。 一脸焦躁不安的朱元璋,望着跪在地上的钦天监监正问道:你说,昨夜变故到底是何征兆?快快对朕讲来。监正回道:皇上,武英殿起火和皇城墙地基下沉陷落,使宫内的地势呈前高后低之势,预示储位生变,以臣所见,恐有人觊觎储位啊!监正话一出口,朱元璋呈现愕然之色,他原有的担心,随即转为恼怒:何方生变,天象可有所指?监正谨慎道:皇上,臣夜观雨后天象,煞星直指燕地啊! 朱元璋听后一愣,半晌没说话,他用威严的眼神看了下钦天监监正。钦天监监正低头,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而在朱元璋的脑子里,则迅速回想起大臣们曾经指责燕王的情景。“皇上,臣有本奏,据臣所知,燕王在北平府私自开禁边境贸易,私自开放密封的蒙古‘皇室’藏书,私发买卖盐的执照,违反《大明律》法,请皇上查实降罪。”“皇上修《大明律》,就是为了有法可依,如果王子不能遵从,势必有人仿效,还是要依律处置。”“照你这么说,是不是秦王,晋王也可以在自己的藩国搞什么新政?再者纵然有功,也不能违背祖制。”“燕王自持受宠,忘乎所以,目中已无朝廷,请降罪。” 朱元璋摇头道:你下去吧!钦天监监正战战兢兢的起来,退了出去。朱元璋叹气之后,他振作了精神:宫城之地,首昂中低,形式不称。本欲迁都,年老力倦,唯有天命。哎!王钺,传朕秘旨,赐宁王朱权朵颜三卫,驻守大宁,监视燕王动静,为大明守好北疆门户。王钺见皇上心情不好,也没问什么,领旨下去了。 清晨,北平大庆寿寺外,道衍在寺门口迎接前来探望的燕王。二人行过见面礼后,向寺内走去。朱棣答谢道:有劳大师为母后祈福,孤王特地前来致谢!道衍礼节性的说:殿下答谢,贫僧实不敢当,皇后一生为天下苍生操劳,能为皇后祈福亦是贫僧的福缘。 说完,道衍停顿了一下,看了下朱棣的面相:贫僧观殿下面露愁色,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发生?朱棣愁曰:大师果然慧眼,实不相瞒,孤王确实有些疑问,请大师指教。道衍心中一动,言语上却并无变化:殿下请讲。朱棣道:近日朝中突然有传言说本王密谋夺储,父皇,还特意封了宁王朵颜三卫驻守大宁,似乎在监视孤王,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故而烦躁。道衍微微一笑,自信地说:殿下不必多虑,贫僧以为以静制动,谣言可不攻自破。至于宁王赐封朵颜三卫,长远看来未尝不是有利之事。朱棣眉头一开,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一半:哦!愿听大师详解。道衍谋划道:殿下试想,宁王率朵颜三卫,驻守在北平之北,介于殿下和北元之间,若逢北元来犯,自然多了一道有力屏障。封宁王,意在防范殿下,殿下若是没有反意,与其交好,岂不是又多了一位近在咫尺的好兄弟?朱棣听了道衍的分析转忧为喜:大师所言甚好,孤王心中疑团豁然开朗。 朱元璋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王钺在一边伺候。朱元璋问道:晋王该到太原了吧?王钺回道:还没有,奴才听说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朱元璋批了一个奏折,放到旁边,又拿起了一个,边批边答:说来给朕听听。王钺道:晋王在前往藩国太原的路上,吃饭的时候对伙食不满,鞭笞了厨师。朱元璋放下奏折说道:竟有这样的事,不知深浅的糊涂孩子。朕率众平天下,从不姑息部属。唯独厨师徐兴祖,跟了朕二十三年,朕从来没有折辱过他。为什么呢?因为他虽然只是你的厨师,在你吃的饭里下点毒药实在是太容易了。仇怨不在大小,晋王竟然不懂得这道理,待朕下旨,即刻送与他,以示训诫。 晋王府内,看着传旨的宫廷内侍离去,朱棡不由得担心起来:父皇特意降旨斥责我鞭打厨师之事,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骆东赶忙回道:王爷,您多想了,皇上若是对您有怀疑,又怎么会封了宁王朵颜三卫去看住燕王呢?朱棡道:嗯,那倒也是。听说太子连赐给宁王的兵马都亲自挑选,还送给宁王精良的战车。骆东请示道:是的,王爷,宁王对牵制燕王意义重大,我们是不是也要争取一下?朱棡点头道:那是自然,即日就派人带上一批我山西最好的特产,去拜会我这位十六弟。有了他的支持,不但能够看住朱棣,父皇准备迁都的事,恐怕也是非我这太原府莫属了。骆东奉承道:王爷高见,秦王安守藩国现状,不想他的西安被都城占去。那燕王正被皇上怀疑有夺储之心,如果再加上宁王的反制,北平想成为都城绝无可能。如此看来,迁都之地太原最具可能,到那时王爷的宏图大志,就可轻而易举的实现!骆东的马屁正拍到晋王心坎上,朱棡不禁心花怒放,主仆二人一阵狂笑,彷佛梦想实现就在眼前。 第四章 燕王府的大殿里,朱棣正在和道衍和尚议事,两个人聊的很是投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个时候黄俨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汇报,两手恭敬的拿着一个帖子:启禀殿下,蓝玉将军路过北平府,送了拜帖,要拜见殿下,已经在府外候着了。燕王接过来拜帖,看了一下,递给了身边的道衍和尚。朱棣问道:“大师,你说这蓝玉刚刚在捕鱼儿海大胜北元,没有急着回南京领封赏,却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再说我与他一贯素无往来!”道衍曰:“殿下,既来之则安之,人家投门拜帖的到来,肯定已经知晓您在府里,现在蓝玉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刚刚取得了大胜,也不能不见啊!”朱棣沉思一下,对内侍黄俨说:“黄俨,你去请蓝将军入府。黄俨领命下去了。” 道衍分析道:“殿下,蓝玉和太子有亲戚关系,此人狂傲,迟早出事,结交他,反而会引起皇上猜忌,有害而无利。殿下对蓝玉的话要谨慎对待,不能与之过分亲近,也不要疏远得罪了他。”朱棣点头称是。道衍也有意观察一下蓝玉,决定留在殿内:“贫僧待在这里并不合适,不如先回避在屏风之后。”朱棣:“也好,劳烦大师暂且回避。道衍退到了大殿屏风的后面。”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棣整了整衣冠,摆出一副和善的姿态。蓝玉健步如飞,带着一股傲气走进大殿,看到燕王正端坐大殿,不得不放下姿态,跪拜见礼:“末将蓝玉,见过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朱棣慌忙起身迎接,搀扶起蓝玉:“将军请起,你为我大明立了大功,小王也要拜谢你才是。来,来,坐下说话。”蓝玉被朱棣让在了大殿首席的位置,黄俨亲自给蓝玉端来茶水奉上。 朱棣客套道:“将军此战,听闻是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啊,自将军这一战,元军的力量已经日薄西山,父皇一定龙心大悦,嘉奖将军。”蓝玉听朱棣这一番赞誉,自然喜上眉梢:“殿下过奖,为皇上效命,扫清叛逆是末将的职责。末将听说燕王殿下喜欢骑马驰骋,此次率师北征,俘获了一些名马,末将亲自挑选了几匹珍贵的战马赠送燕王,殿下以勇武著称,有了这些骏马,将会是如虎添翼。” 燕王朱棣一听是要送战马,还是从北元那俘获的军马,心里虽然很是垂涎,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藩王的战马数量都是有严格的规定,增加减少都是要上报皇帝的,不能有丝毫隐瞒。屏风后面的道衍也担心朱棣会收下蓝玉送的战马,只是自己身为僧人,一时不方便出来干涉,他焦急的等待燕王的答复。 朱棣微微一笑:“蓝将军,军马未进朝廷,而我先受,这不是让我对父皇不敬不孝吗?”燕王的回答复,立刻让蓝玉羞惭满面,原本以为这样做可以使燕王高兴。但他万没有想到,燕王不只是没收下这马,说的话还颇有训斥的意味,被燕王拒绝,蓝玉心里不高兴,但是未敢发作,只好自认倒霉,从此心生罅隙。他一脸尴尬,起身拜倒:“燕王说的是,恕末将思虑不周。殿下事务繁忙,末将就不叨扰了,告退。”朱棣淡然道:“那好吧,蓝将军请勿多虑,黄俨,去送送将军。”黄俨上前道:“奴才遵命。” 从大殿出来,蓝玉心里的气无法发泄,脸上已经是一阵青一阵紫。马屁没拍反到挨了顿训斥,碍着朱棣的皇子身份,他只能忍气吞声,灰溜溜的跟着黄俨出了燕王府。在府外小门,正好徐妙锦带着丫鬟小凤从外面回来,篮子里买的胭脂水粉。她们看到蓝玉怒气冲冲的走过,心中纳闷。 蓝玉来到府外,上了马,带着属下军士,牵着十几匹高头大马,一个个膘肥块大,毛亮油光,惹得黄俨也不住的咋舌:“啊呀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蓝玉并不理会,朝黄俨拱手告辞:“多谢公公相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黄俨看蓝玉是话里有话,也不好接茬,只好拱手相送。蓝玉带着军士和马匹扬长而去。 黄俨看徐妙锦站在一边,赶忙走了过去:“徐姑娘上街回来了?”徐妙锦问道:“黄公公,那是蓝玉将军吗?为何在咱们燕王府还这么趾高气扬?”黄俨毕恭毕敬道:“这不是刚打了胜仗吗?要讨好燕王,没落好,走的时候就这幅模样了。”徐妙锦并不在意,说道:“哦,这样啊,走了最好,咱们回去吧!” 黄俨回到大殿复命,燕王跟道衍已经在那坐着。朱棣问道:“黄俨,蓝玉临走可曾有异状?”黄俨据实答道:“回殿下,他只说,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道衍曰:“这个蓝玉狂傲之极,居然口出狂言。”朱棣哈哈大笑:“想必是今日我直言拒绝他,令他颇为难堪,故心中恼怒,留下此言。”道衍剖析道:“殿下话说的很合适,只有这样才能断绝与他的纠葛,当今朝廷,强枝弱干。太子谦让有礼,虽然贵为未来的天子,受皇上喜爱,但是太过仁厚,而现在的藩王都有几个护卫,尤其是秦王、晋王手握重兵。皇上一直是想迁都西安的,曾言天下山川惟秦地险固。皇上认为北平不过是胡人乘运而兴之地,不很看重,因此才有了秦王为首,实力最强,其次晋王,最后才是燕王殿下。”朱棣点头:“这个我也有所耳闻,那依大师之见呢?” 道衍继续分析道:“皇上忽略了北平府的战略意义和影响力,抛开地理形势不谈,但就从宋金辽以来,天下政治形势已经大逆转,未来北平将威慑蒙元势力,钳制女真,南下可直逼江淮流域。”道衍的高瞻远瞩和一派慷慨激言,让朱棣为之一震,眼中放出了光芒。道衍见朱棣很是感兴趣,开始谋划:“眼下我们的实力还不如秦晋两个王爷,正好借被忽视的时机,韬光养晦,增加实力,为以后筹划。我们要广聚天下英才,结交青年将领,将来必然能够派上用场。”朱棣看道衍谋划得周详,很是高兴:“大师言之有理,我虽为藩国之主,但是除了王府护卫外,北平府的诸军不为我管理,军中很多事务,我不便一一插手,还要劳大师亲自来往军中,选拔将领,为我所用。”道衍微笑曰:“这个自然,殿下放心,我自当尽心尽力。” 蓝玉正在换夜宴的服饰,皇上在谨身殿要为他接风洗尘,庆祝他凯旋而归,身边的丫鬟小厮在忙上忙下的为他整理衣冠。丫鬟奉承道:“将军,整个南京城都在传扬您北征大胜的消息。”蓝玉哼了一声,轻蔑道:“是吗!大明朝还真是许久没有赢得大战役了。”小厮谨慎的打探道:“皇上的晚宴是不是很盛大,很热闹?”蓝玉自负道:“那是当然,天子赐宴,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家可以比的。想不到我蓝玉也终于有了这一天,皇帝亲自为我赐宴,哈哈哈。” 这个时候,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内院进来两个蒙面大盗,从您的书房出来,现在被围困在内院中。”蓝玉听闻是书房,立马紧张起来,他慌忙跑了出去。蓝玉府里的军士将两个蒙面人团团围在中间,蓝玉顾不得去捉两个蒙面人,先急匆匆的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内院里,管家在指挥军士捉蒙面人:“都给我上,捉住了将军有重赏!” 书房传来一阵器物摔碎的声音。蓝玉怒气冲冲的提着刀冲了过来,直奔这两个小偷。蓝玉用刀指着两个人大喊:“好大的胆子啊,居然偷到我这里了,把东西交出来,我既往不咎,放你们离开。”黑衣蒙面人道:“蓝玉,东西既然我们拿了,肯定不会交给你。”紫衣蒙面人有点口吃:“你私藏……,玉器,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要是我在这里说出去,你的前程和性命就完蛋了。”蓝玉听到玉器二字,表情痛苦不堪,嘴上已经服软:“你们想要什么?要多少银子?”紫衣蒙面人多嘴道:“你没有看吗?我们别的什么都不拿,就要这玉器。你多少银子能换回去吗?” 蓝玉见这两人无法收买,只得痛下决心:“既然不交,那好吧!把他们两个拿下。”蓝玉府里的军士一拥而上,要擒拿两个蒙面人,双方厮打在一起,将他们两个人分开,紫衣蒙面人不是对手,眼看就要被捉住。紫衣蒙面人蹦出一口太原话:“大哥救命啊。”黑衣蒙面人急忙冲过来,拉住紫衣蒙面人,两个人从包围圈里冲了出去,一跃上了房顶, 蓝玉指挥军士放箭,但是仍然被他们逃走了。 两个蒙面人偷盗的是传国玉玺,是蓝玉北征从北元获得的至宝。传国玉玺乃秦始皇时期所镌,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传国玉玺为秦以后中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朱元璋灭元登基,传国玉玺被北元残余势力带走,太祖遣大将徐达多次征战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然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蓝玉私藏传国玉玺,意图为自己的外甥女、已故太子妃常氏的儿子朱允熥将来即位使用,结果被人盗走,真是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也不敢公开去追寻,自然是恼羞成怒。 朱元璋在谨身殿为蓝玉摆下了酒宴,请了文武大臣为蓝玉接风洗尘,太子也陪伴皇上。蓝玉因为丢失了玉玺,心里是实在不高兴,但是在皇帝面前,他不敢声张,只能打碎牙咽到肚里,勉强应酬着皇帝和文武官员庆祝。 蓝玉跪倒在地禀告:“皇上,此次奉命北征,袭元主脱古思帖木儿大营,杀其太尉蛮子,降其众,脱古思帖木儿等仅以数十骑遁走。获其子弟保奴等六十四人,故太子必里秃妃等五十九人,吴王朵儿只等两千九百九十四人。车士男女七万七千三十七口,得图书金印及驼马牛羊车辆无数。”朱元璋喜道:“好啊,真是不辱使命,大获全胜,朕没有用错人。爱卿此战,意义非同凡响,立了盖世奇功啊,朕要好好封赏。”太子随众大臣也一起恭贺皇帝:“恭贺皇上,贺喜皇上。” 朱元璋兴高采烈,亲自给蓝玉斟上酒,为他举杯庆贺:“王钺,传旨,封蓝玉为凉国公,官拜大将军。”蓝玉喜出望外,叩首谢恩:“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来吧!爱卿可谓是朕的卫青、李靖,来,朕敬爱卿一杯。”朱元璋举起酒杯,示意庆祝。蓝玉端起酒杯饮下。这个时候的蓝玉,志得意满,喜不自禁,借着酒劲,已经有点飘飘然,不知所措。太子在一边看蓝玉的样子,恐怕他得意忘形,有失礼仪,惹恼了皇上,就不断使眼色,蓝玉虽然看在眼里,但是却不以为然。朱元璋见蓝玉如此骄横,心中不悦,停止了庆祝,宣道:“王钺,传旨招秦王、晋王、燕王和宁王回京,朕要重新部署对北元战略。”王钺见皇上脸色不悦,也没多说,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京师,晋王正在马市闲逛,他的两个手下骆东骆西走了过来。骆东用手捂着嘴,低声道:“晋王,得手了。”晋王心花怒放,掩饰不住欣喜:“得手了?是真的吗?”骆西大大咧咧道:“一点没有错,正是晋王想要的东西。”骆东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晋王,晋王走到无人处,打开,仔细端详,脸上露出了喜悦。他盖上盒子,递回给了骆东:“哈哈,终于得到了,好,这就是重要的资本,你们立功了,等回去一定有赏赐。”骆西咧着嘴道:谢谢王爷。晋王不理会他,转头对骆东交代:“把这个送回密室收好。”骆东回道:“是。王爷,最近燕王和周王走动相当密切。”晋王对此很是轻蔑:“他们两兄弟想要联手?!哼,先下手为强,等着吧!我会一个个的收拾,就拿周王开刀吧!” 骆西四处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晋王,那边好像是太子殿下。”晋王顺着骆西手指的方面,太子在内侍的陪同下,正在考察京城马市。晋王走了过去行礼:“大哥,也这么有兴趣来选马?”朱标回了礼,摇摇头:“我倒是对马没什么兴趣,只是父皇让我考察马市,以备战事之需。” 晋王见状,便跟太子朱标绕着马市转了一圈。晋王看着周围马圈里的马,一边品评,一边跟朱标讲选马的经验。朱标讨教道:“我是不懂马,分不出优劣马来,不知三弟有没有什么经验?”晋王看了会儿,很是失望:“转了一圈,也没有选出一匹上等马。这相马很有学问,大哥你看这匹马,耳朵小,耳朵小就肝小,肝小的马善于体会人的意图;这匹马耳朵紧凑、短小,它就反应灵敏。鼻大就肺大,有利于奔跑。眼大就心大,心大的马勇猛不易受惊;四蹄要像木桩一样的稳健结实,口色要红而鲜明润泽,胸脯要直而挺出,胸前肌发达开扩,颈头骨要大,肉要少,这才是千里马。大哥,你看这一匹马,眼下肉不丰满,是性情凶恶的标志,容易咬人。” “是吗?三弟,对马这么有研究。” 朱标似乎不是很相信。晋王呵呵一笑,露出使坏的样子:“大哥不信?你摸下它试试。” 朱标看着晋王说的这匹眼下肉不丰满,性情凶恶的马,不敢碰。但他看到晋王一副鄙视的样子,就仗着胆伸出手。太子身边的内侍拉朱标的袖子,不让他去摸,朱标甩开内侍的手。朱标的手刚伸出去,还没有碰到马头,这匹凶狠的马就扬起了蹄子,昂头跳了起来,把朱标吓的跌倒在地,内侍赶紧去扶起太子。晋王看朱标摔倒,在一边偷着直乐,过去扶一把朱标:“大哥,没事吧?我就说嘛!此马凶狠,难以驯服。”朱标颤颤巍巍的被内侍搀扶起来,灰头灰脸,掸了掸衣服上的土,想起自己刚才吓倒,被老三取笑,一脸的尴尬:“此马如此的凶猛,如何上得了战场,还是不要选了。”晋王哈哈大笑道:“大哥说的是,在这偌大的马市,我还没有发现一匹宝马良驹。” 朱标沉思了片刻,想起来什么:“三弟,我记得朝鲜贡使献的马有很多堪称精良,但是可惜都被父皇给了四弟了,四弟又使用不完,那些马匹快老死在北平府了。你要是能要来几匹,那可就得偿所愿了。”晋王想了想近日风光无限的朱棣,很是牙痒痒,迎合道:“大哥说的是,四弟也不去打仗,养那么多匹好马,太浪费了,明日我就讨要几匹。” 朱元璋召集了自己的皇子们进京朝见,燕王朱棣一大早就先赶奔乾清宫面见父皇,他带着自己十岁的儿子朱高炽一同面见皇上。到了乾清宫门口,看里面朱元璋正在跟大臣议事,王钺看到了,悄悄走了出来请示:“见过殿下,皇上正在跟六部官员议事,要否我去通报?”朱棣道:“不用了,王公公,我们父子在殿外候着,不要影响了父皇的朝政大事。“那好!委屈殿下了。”朱棣带着朱高炽站立在大殿外,王钺回去伺候朱元璋。 “兵部要督促河南都指挥使司和直隶各卫所加紧训练军士,以待征讨之令,并赏给每个军士钞三锭。还有命令定远侯王弼往山西、雄武侯周武往河南、全宁侯孙恪往陕西,分别训练兵马,随时听征漠北。”殿里传来朱元璋发号施令的声音。兵部尚书茹瑺回道:“是,臣随后去办,只是马匹尚且不够,还请皇上定夺。”朱元璋沉思片刻,想起了他的四儿子:“朕记得燕王在北平府开边境贸易,以物易物,工部要赶在腊月之前,赶制一批文绮衣衾往漠北交换马匹,以备战时之需。”工部尚书出班领旨下去了。“礼部尚书,即日派仪礼司丞古里哥、舍人火儿忽答孙等乔装打扮,到塞外寻访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等人的踪迹,细细查明。”礼部尚书细细记下了,出班回道:“臣遵旨。”“好了,你们各自去忙吧!”众大臣便行礼告退了。 王钺见大臣们要走了,赶紧禀报:“皇上,燕王殿下和小世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朱元璋放下刚拿起的奏折,拿起茶杯道:“哦,宣棣儿进殿。”六部官员出了乾清宫,王钺出去请燕王进殿,朱元璋喝了口茶,躺在椅上闭目休息。朱棣带着朱高炽,随王钺走了进来给皇上行礼:“给父皇请安。”朱高炽也学着说:“给皇爷爷请安。”朱元璋睁开眼睛,看见孙子朱高炽,他已经十岁了,一别几年,长的也高了,胖了,很是高兴:“棣儿,小高炽,都起来吧!小高炽,来皇爷爷这边。”小高炽看了看父亲朱棣,朱棣示意过去。 朱元璋在书案前,将跑来的朱高炽抱在怀中,抬头问道:“棣儿,北平府那边的军务处理的如何?”朱棣回道:“儿臣这几年加固了城防,精练了护卫的实力,有傅友德,张玉,丘福等大将的支持,边境一直甚是安全。”朱元璋夸奖道:“棣儿做的不错,父皇一直就认为选你去北平府没有选错。北平府是元朝旧都,要精心处理政务,尤其是边境安全,否则影响我大明的安危。”朱棣谨慎回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继续说道:“朝廷内部,文臣们也不安分,你看这个解缙,小小庶吉士都上疏《太平十策》,抨击朝政。”朱棣对解缙似乎很是赞赏,为他说起好话:“这个解缙,以敢说真话名满天下,儿臣有所耳闻。但是敢直言犯谏,可谓当代‘魏征’,令儿臣也敬佩。”朱元璋呵呵一笑:“棣儿把他比作魏征,那朕岂不是要做唐太宗吗?看来还是要容忍这个‘魏征’了。”朱棣恭维道:“父皇丰功伟绩,远迈唐宋,唐太宗也望尘莫及。”朱元璋:“棣儿言之过誉了,朕只希望我大明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家立业,大明千秋万代就心满意足了。” 朱高炽在一旁,听不懂父亲和皇爷爷讲的话,觉得没意思,想出去玩。朱元璋见孙儿觉得无聊,打发道:高炽,是不是要去玩啊?这样吧!你去找允炆哥哥好不好?朱高炽兴高采烈地说:“好,我要去跟允炆哥哥一起玩。”朱元璋吩咐道:“王钺,你带高炽去跟允炆玩,等晚宴开始让他随太子到谨身殿来。”王钺马上上前去迎小皇孙:“是,奴才这就过去。”朱高炽便欢天喜地的跟着王钺去找朱允炆玩去了。 朱棣看到朱元璋书案上摆满了奏折,关心道:“儿臣观父皇瘦了许多,想必是近来甚为操劳所致。”朱元璋给儿子讲解道:“做皇帝是个辛苦差事,尤其是要做个好皇帝,那更是要有体力和精力,管理偌大一个国家,朕每天要看两百多份奏章,处理四百多件政事。”朱棣对此很是佩服:“儿臣请父皇保重龙体。皇上圣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此时的春和殿外,朱允炆和朱高炽两个兄弟在小花园,一起玩捉迷藏,爬上爬下,王钺在一边照看着伺候:两位爷,都小心着点。刚玩了一会捉迷藏,朱高炽已经累的不行了,喊着嚷着不玩了:“不玩了,太累了。”朱允炆嘟囔道:“我还没有玩过瘾呢!你好好陪我玩,等我将来做了皇帝,封你个大大的官。”朱高炽不服:“大大的是什么官?不,我也要做皇帝,我封你做将军,去为我领兵打仗。”朱允炆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做皇帝?”朱高炽生气道:“那你呢?你要做皇帝,我也要做。你不让我做,我就把你的皇位抢过来。”朱允炆见他口出狂言,也威胁道:“你要是敢来抢,我就让我的军队把你抓起来。” 王钺看这两个孩子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虽然童言无忌,有点好笑但也不能再口无遮拦了,赶紧过去,准备带他们离开:“两位爷,咱们还是回去吃点点心吧?”朱高炽兴高采烈的喊着:“好啊,好啊,我最爱吃点心了,走。”朱允炆看他那么开心,也跟着一起随王钺去了。” 夜幕降临,大内的谨身殿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皇子间相互寒暄问候;太监宫女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王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朱允炆和朱高炽,王钺高声宣道:“皇上驾到。”大殿里的皇子和宫女太监们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朱允炆和朱高炽也很懂事,也都回到自己父亲身边,一起跪倒:“恭迎皇上。” 朱元璋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看了看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人,还都跪在地上,高兴道:“都起来吧!今天是家宴,不用拘礼。”“是,谢主隆恩。”众人起身,朱元璋坐在了正中央的主桌,王钺在一边伺候,给皇上斟满了酒,下面各位皇子也都落座。太子朱标携秦王、晋王、燕王、周王、宁王以及其他年纪尚幼的皇子都正襟危坐。朱允炆和朱高炽分别坐在自己父亲身边,都在聆听朱元璋的教诲:“自从你们的母后仙逝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团聚了。看到你们都精神奕奕,意气风发,朕很欣慰。你们都是朕的皇子,要懂得治国治藩,父皇希望你们做到正心,心一正万事就办得了,心不正,诸欲交攻,万事不成。朕希望你们记住:一是仁,能仁才不会失于疏暴;二是明,能明才不会惑于奸佞;三是勤,只有勤勤恳恳,才不会溺于安逸;四是断,有决断,便不致牵于文法。朕自登基以来,从不敢偷懒,一切事务惟恐处理不当,有负上天付托。今后你们要照著办,才能保得住天下和藩国。” 秦王抢先站起来表决心:“儿臣听父皇一席话,茅塞顿开,回去一定效仿,治理好藩国。”朱元璋夸奖道:“好,只要有决心,有毅力,诸难事皆能克服,秦王素来宅心仁厚,父皇对你期望甚高。”晋王看二哥受皇上表扬,在一边很是不忿,对秦王的献媚,一脸鄙夷。秦王脸上毕恭毕敬的回答:“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期望。” 朱元璋突然想起北方局势未定,继续说道:“你坐下吧!眼下福建僧人彭玉琳组织的白莲会,已被镇压。国内太平,但是居安思危,边境还不安定,朱权。”宁王走出来,跪倒在地:“儿臣在。”“朕为你在兀良哈安置朵颜,泰宁,福余三卫,是要协助你守卫边疆,防范女真部落。”这三卫都是善骑射,由骁勇善战的蒙古人组成的,有了这三卫,宁王的实力不在秦王晋王和燕王之下。这令秦王和晋王既羡慕又嫉妒。宁王谢恩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心尽力守卫边关。” 朱元璋话锋一转,严厉道:“嗯,朱橚何在?”周王朱橚听到,立马跪拜倒在朱元璋面前。朱元璋喝问道:“你可知罪?!朕得到密报,你擅自离开封地到凤阳,可有此事?真是胆大妄为,即日起将你迁往云南,明日出发。”周王魂不附体,不敢抬头:“父皇,儿臣知罪,请父皇饶恕。”朱棣与周王朱橚是同胞兄弟,他赶紧出来为亲弟弟求情:“父皇,五弟虽有擅离的过错,但是云南自古荒芜,乃蛮夷之地,他还没有经历过这般艰辛,父皇慈爱为怀,给他个知罪改过的机会吧? ”朱元璋怒目道:“棣儿不要给他求情辩解,你明日亲自督送朱橚上路到云南!”“父皇,请父皇息怒。”朱元璋摆摆手,不耐烦道:“不要多讲了。”朱棣看没有指望了,只好受命。 晚宴结束,朱元璋把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召集到乾清宫讨论:“把你们从宴会上召来,是有边关大事要安排,你们也知道捕鱼儿海大胜,元室部属奔散,后裔日微,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拥众边陲,有南下的动向,为肃清沙漠,朕准备让你们联合北征,棡儿、棣儿有什么想法?”晋王对北元很是轻蔑,不以为然:“父皇,儿臣以为蓝玉刚刚在捕鱼儿海大胜,北元已经没有实力再组织大的战役与我大明对抗,我们正好借机休养生息。” 朱元璋点了点头,似乎对晋王的回答表示了肯定,他转头问道:“棣儿,你觉得呢?有什么样的想法?”朱棣驻扎北平许久,很是了解那些蒙古人:“儿臣以为,北元如果不彻底击溃,待他们获得喘息机会,会继续纠结起来,侵扰我大明,趁现在他们实力没有恢复,还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掉的好,这样再继续休养生息为妙。”朱元璋觉得朱棣的意见也有可取之处,赞许道:“嗯,棣儿说的有道理。” 晋王见朱棣的想法获得了朱元璋的赞同,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意,很是不满:“四弟就藩时间不久,不比我和二哥已经见过很多次战争的场面,是不是四弟一心想立功表现,才这么催父皇出兵?四弟应该知道‘佳兵不祥’的道理。”朱棣不慌不忙回道:“三哥,我记得老子说,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当前我大明朝也是,如果仅仅害怕用兵,那将来损失受害的正是我们。”晋王不怀好意道:“四弟,你是兵强马壮,三哥我去马市连一匹好坐骑都没有挑到,而你那里,据说马匹又好又闲置,还是朝鲜进贡的,连京师、父皇都没有这样的好马,浪费了多可惜,还是送我几匹吧!”朱棣见晋王的话有点酸,不慌不忙地解释:“三哥此话差矣,我北平府的马匹数目都是报兵部登记造册的,哪里会有朝鲜贡马?再说要真是三哥这么缺马匹,我把我的坐骑送给三哥。” 朱元璋见朱棡对出兵不积极,还在这里找燕王的事,也就不想听他在这里啰啰嗦嗦的:“好了,不要争执了,棡儿,你的藩国能没有几匹好马吗?居然借机制造事端,要弄的兄弟不和吗?我看你是一贯骄纵惯了。”晋王见父皇不满,慌忙下跪:“父皇息怒,是儿臣一时昏聩,望四弟不要见怪。”朱棣也向朱元璋求情:“三哥有口无心,还望父皇原谅。”朱元璋见朱棣求情,只得找补回来:“老四,你也是,打今天起,你的北平府要厉兵秣马,常备不懈,不能让马匹都闲置。马放南山,不会打仗了。”朱棣说道:“父皇教谕的是,儿臣一定谨记。” 朱元璋总结道:“征讨北元的事就这么定了,这次由棡儿和棣儿指挥,务必拿下乃儿不花,扫平北元。即日启程回藩国,集结兵力,等待出征的命令。”晋王和燕王站起来,双手抱拳答应:“是,父皇英明,儿臣一定不负圣望。” 第二天,朱棣奉命督送五弟周王朱橚,两兄弟依依不舍,十里亭相送。周王朱橚拱手道:“四哥,请回吧!”朱棣责怪道:“为兄多次书信嘱咐你言行谨慎,不料想,你还出此莽撞之事。”周王朱橚毫不在乎:“弟弟也就是想凑个热闹,出去玩玩,不曾想就被举报了。”朱棣严肃告诫道:“这件事背后有人在阴谋算计,你我兄弟都在被算计中,还是要小心为上。”周王朱橚不屑道:“本王不怕,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暗算我。”朱棣想想前些日子里秦王晋王的反应,大概能推测出来些什么。他谨慎道:“还是不要深究的好,事情早晚水落石出,现在我们要安分守己,度过难关。”朱橚很是不甘:“这次算弟弟栽了。”朱棣有些生气,责怪弟弟:“如果不是你有错在先,别人能害你吗?你暂且去一段时间,待为兄瞅个好机会,劝父皇让你回来就是。”朱橚问道:“谢四哥,对了,你说乳母生病了,现在可好?”朱棣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的弟弟乳母的秘密,敷衍说:“还是老样子,怕是命不久矣,你好好去云南,有为兄在她身边,你放心吧!”朱橚回道:“那有劳四哥了。云南偏远之地,缺医少药,此去也好在云南钻研医学。”朱棣安慰他道:“嗯,五弟能这么想,为兄就放心了。你专注医学,以后必有所成。此去云南,路途遥远,一路上谨言慎行,远离是非之地,也是好事。” 看看将近黄昏时分,朱橚见时候不早,便行礼道别:“四哥保重。”朱棣送周王朱橚上路。看着这个一奶同胞的兄弟远去,又想到了生母碽妃惨遭屠杀,留下两个孤苦伶仃的兄弟,眼下自己居然还没有照顾好弟弟,朱棣心里顿时感伤。 送走弟弟,朱棣马不停蹄地回了北平燕王府。听闻徐妃肚子里的孩子将要落地,朱棣打发内侍们去叫幕僚,自己则待在内室外面,焦急等候里面的消息。徐妃正在生产,燕王府的第三个儿子即将降生。内室的帘子里面,徐妃躺在床上,满头大汗,艰难的生产,徐妙锦跟两个产婆子在一边催产:“王妃,加把劲,快了,快了。”徐妙锦鼓励道:“姐姐,姐姐,你忍着点,孩子头出来了。” 徐妃痛苦不堪,双手抓住被单,咬紧牙关,不停的用力,**着。一阵啼哭,惊醒了夜深人静的燕王府,也让朱棣松了一口气。内室外面赶来等候佳音的道衍和张玉都露出了笑容。产婆子抱着擦洗干净的幼儿来到燕王身边:“恭喜燕王殿下,是个男孩。”朱棣欢喜的闭不上嘴:“好啊,我抱抱。”说罢接过孩子,高兴的左右端详。那边徐妃累的已经快要昏昏欲睡。朱棣抱着孩子走了过去:“爱妃,是儿子,快看看我们的儿子。”徐妃强打起精神,虽然面容憔悴,也掩饰不住喜悦,用手摸了摸孩子。徐妙锦在一边也很高兴。 朱棣吩咐左右:“爱妃一定很累,先休息一会,产婆子,熬点汤,小心伺候好王妃。”答允一声便下去准备。朱棣又打发徐妙锦去冯乳母那通报,生的男婴,母子平安。徐妙锦高高兴兴的出门了。朱棣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来到内室外面,大家都退了出去。 安定了徐妃,朱棣大声对外面喊:大师,张玉,你们也过来吧!丫鬟将道衍和张玉请了进来,两个人顾不得行礼了,高兴的去看小王子。道衍说道: 殿下,小王子降临的是时候,你看他虎头虎脑,四肢有力,与二王子一样,将来一定是员虎将。”张玉不懂这些,只好附和:“一点没错,殿下有福啊。”朱棣自然更是高兴:“真如你们所言,那自是好啊,希望天遂人愿,就取名:朱高燧吧!”道衍祝贺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件公事,此时正好告诉燕王:“对了,燕王,兵部的文书已经到了,定下三月初二联合晋王发兵北元。”朱棣刚刚得子,很是高兴,马上便答应:“好,还有段时日,张玉,你抓紧组织人马,训练士兵。大师,你去安排好粮草和行军路线。”道衍和张玉答应下来,各回自己去处。 朱棣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一些,准备开始考虑军国大事。他打发黄俨把小王子抱下去吧,派人照顾好。打赏了下人们,回到了书房,研究起漠北的地图 孩子降生的喜庆刚过去,朱棣就忙了起来。一日,他正在燕王府大厅处理政事,道衍在一边协商:“殿下,按照张玉,丘福他们集结的进度,出兵指日可待。”朱棣道:“好,一定遵从皇上的懿旨,三月初二发兵。”道衍继续汇报:“嗯,之前招降的蒙古士兵已经扩充到了队伍中,必然可以增加我们的作战实力。”朱棣对自己第一次全权统御作战踌躇满志,叮嘱道:“骑兵和神机营是本王一直很看重的队伍,让张玉和丘福加紧训练,本王第一次统帅出征,一定要赢。”道衍也对这次出兵信心十足,早已做好万全准备:“那是自然,我们已经跟宫里的太监卜才达成一致,由他刺探宫里消息,宫外徐增寿负责传递,消息灵通事情就好办了。”朱棣道:“是,京师宫里宫外还是要有眼线的好,我不便直接联络,你来负责就是。” 正在这个时候,徐妙锦走了进来,道衍看徐姑娘来了,就跟朱棣告辞:殿下,贫僧告辞。朱棣点头示意可以离开。道衍出了大殿,朱棣对徐妙锦说:“锦儿,你来了,坐。”徐妙锦嘟囔着嘴巴,闷声不吭的坐了下来。朱棣笑了笑,走了过去:不曾见锦儿还使起性子来了,是谁得罪你了,告诉本王,让本王去斥责他。徐妙锦嗔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了?”朱棣很是奇怪:“我?这从何说起?”徐妙锦不满道:“棣哥哥,听说你要带兵出战,我也要去,待在府里我闷的慌。”朱棣听罢,只得苦笑:“那是战场,危机四伏,每天面临的都是血雨腥风,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女孩子哪里可以上得了战场?”徐妙锦不服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以前父亲也带我去过,还夸我勇敢呢!再说,”徐妙锦有点害羞,压低了声音:“难道你不想我跟你去?” 朱棣的脸上一阵通红,心跳的碰碰加速,在他心里是很想徐妙锦跟自己一起去。他知道,他对徐妙锦的感觉,在慢慢的加深。他思虑了半天,左右为难,最后下了决定:“那好吧!”徐妙锦欢呼起来:“太好了,棣哥哥真好。”朱棣制止了她的大喊:“去是可以去,但是说好了,要跟着我后面,不要胡闹,要听话,在军中就要听军令,明白吗?”徐妙锦满口答应:“没问题,都听你的。”然后她做了一个鬼脸,惹得朱棣也不由得笑了。 京师这边,朱元璋与兵部尚书茹瑺正在地图前商议晋王和燕王出征的事。茹瑺疑惑道:“皇上,据边关送来的军情看,这支北元的队伍,连家属算上,不过万人。为了这么一点北元的人马,就派几个藩王,督领大批人马出征,是不是有点劳师动众?”朱元璋把眼睛从地图上移开,看了一眼茹瑺,迟疑了一下,说道:“爱卿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就不隐瞒了,从朕登基以来,屡有武将意图帝位,且这些武将战功赫赫,不服调遣,早晚是我大明的威胁,现在诸位皇子已经堪为大用,这次北征是朕用儿子代替功臣的一次尝试。”茹瑺赞道:“原来如此,皇上高瞻远瞩,用心长远,臣望尘莫及。” 朱元璋深知出征不易,有些担心:“虽然是一次尝试,但是发兵时节正值隆冬,北方天气寒冷。如果没有很好的组织和装备,不用说跟敌人作战了,保全自身已是不易。北元活动的地区,地域开阔,别说一万人的队伍,就是数万甚至数十万军队到了那里,也会消失在茫茫荒原之中,踪迹难寻。晋王和燕王就藩封国已经数年,但还从未真正带领过将士们征战,这也是考验他们的时机,也是考验朕的时候。”茹瑺不是很了解这些皇子,应承道:“皇上一向教子有方,晋王和燕王有勇有谋,必定能凯旋而归。” 朱元璋想了想,决定给这次出征增加一点筹码:“派遣都御史铁古思帖木儿给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送去一道敕书。茹爱卿,朕口述,你来写。”茹瑺答应了,连忙拿来纸和笔。“朕近闻尔等所在,遣都御史铁古思帖木儿往谕汝等。元朝气运已终,汝等领散亡之众在草野无所归,度日甚艰,朕悲天悯人,劝尔等领众归来,必择善地使汝安居,各遂生息,岂不美乎?若犹豫不决,坐失良机,大军一至,恐非汝之利也。故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等悉令知朕此意。”茹瑺听罢,揣测道:“皇上这是先礼后兵。”朱元璋和蒙古人打了很多年,很有自己的方略:“对故元势力要怀柔拢络,恩威并济、文武兼施。再通知晋燕二王,先运送军粮,等得到情报后再行出师,战事要慎之又慎。晋王年长,此战必定能够率先获胜,你遣人送钞一百万锭,作为赏赐将士之用。”茹瑺见事务繁多,连忙领命下去准备了。 三月初二日,经过几个月的准备,燕王朱棣率领训练有素的大军从北平府出发,征虏前将军颍国公傅友德、左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右副将军怀远侯曹兴各率自己的部属从征。张玉、道衍、徐妙锦骑马跟随在中军朱棣的左右。大军迤逦向北进发,矛戈如林、亮甲怒马、旌旗飘扬,一杆“燕”字大旗在前头开路,在干燥的黄土路上扬起滚滚尘埃。大军经顺义、密云出古北口,直指塞外。穿行在古北口的万山丛中,朔风煦日,古道雄关,激起了朱棣的英雄情怀。他披挂盔甲,骑着战马,这位年轻的亲王从这条道路踏上了他第一次征程。 将近午时,太阳高照。和尚道衍想起一事,上前建议道:“这次征讨正是殿下显露锋芒的时候,如果与晋王合兵,必然优劣不分,泾渭不明,我们应该与晋王分兵征讨才是。”朱棣对晋王却并不防范:“大师言之差矣,既然父皇有令,合力进击,就不能拆分,也不能置兄弟于不顾,还是等等三哥吧!”道衍看说不动燕王,这晋王又心术不正,只得作罢,自己去想办法。 朱棣下令道:“张玉,你去传令,按照约定地点,驻扎古北口外,休息待命,等候晋王。”张玉抱拳领命,挥起马鞭,奔向前军三路人马。 另一边,晋王出兵缓慢。朱棣已经出关,但晋王却还刚出太原地界。左参将定远侯王弼心急如焚,上前规劝晋王:“晋王,末将建议加快行军,要不就错过了燕王约定的汇合时间。”晋王高傲道:“王将军,着什么急。没有我到,他燕王寸步难行,更难以获胜,四弟就藩以来,从来没有打过仗,不依仗我依仗谁?连父皇都认为只有我才能获胜,否则不会大军未行,就送钞一百万锭,作为奖金,赏赐将士。他燕王有吗?”王弼无奈道:“燕王没有。”晋王道:“这就是了,所以你稍安勿躁,我自有主张。”王弼应承下,又回到后面。 骆东和骆西跟在晋王身边,晋王悄悄招呼骆东和骆西过来,他靠近骆东的耳朵边,悄悄的说:“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你带人去把燕王的粮草给烧了,明白吗?”骆东面露喜色:“晋王这招真妙,属下即刻带人去办。” 古北口处,燕王的军队等了数日,迟迟不见晋王的队伍来会师,晋王的先锋传令官也不见到达,无奈天气寒冷,军情紧急,军中已经议论纷纷。张玉是武将,眼见战机将逝,有点着急:“殿下,军情紧急,失去先机,如果北元乃儿不花回撤,就难以找到。”道衍隐约觉得不对劲,也催促起燕王:“是啊,殿下,请速速决断。”徐妙锦也跟着附和:“晋王身为兄长,这么怠慢,有失礼仪,延误出征日期,也不怕皇上怪罪?”朱棣见军心已动,只得决断:“三哥或许有他的难处,既然已等候数日,我们不能再等了,下令大军拔营,出发。” 燕王大军开拔进军。徐妙锦在朱棣旁边,有说有笑的:“棣哥哥,我们现在这么漫无目的出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那个什么不花。”“乃儿不花。”“对,就那个花。”朱棣被徐妙锦逗的很开心,但是想到乃儿不花的去向,也不禁愁容满面。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侧身同身边的傅友德、张玉、道衍商议:“本王与诸将军受命北征沙漠,扫清胡虏。只是这茫茫沙漠,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丘荒原,四野不见人影,盲目行军去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千里行师必有耳目,不得敌人之所,难以成功。”道衍建议道:“燕王所言极是,还是要派骑哨四处侦察,寻找乃儿不花的下落。”朱棣称是,下令丘福、火真带人前去侦查,务必找到敌人大营。 燕王在塞外行军数日,哨骑没有找到敌人,大军也不见敌营。塞外青天大漠,更显得苍凉悲壮。南国此时已是入春,而北国则仍是寒冬季节,天气更是变化无常,突然间阴云密布,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顷刻之间四野便是一片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了。 这个时候,火真急匆匆的返回报告:“殿下,已经找到乃儿不花的大营,正在迤都安营扎寨。”朱棣很是高兴:“好,只要找到,就立刻出击迎战。”徐妙锦道:“太好了,找到不花,我们就算是胜利了一半。” 张玉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军营中,很多将士议论,不想再往前去了。”朱棣不解道:“为何?”张玉解释道:“这些军士大多长期生活在关内,有的甚至来自江南,对于北国寒冬十分畏惧,一见这样的大风雪,就都畏难不行。”朱棣见军心不稳,连忙将马拨至队伍旁。他望着风雪,鼓舞身旁大队军士:“军士们,眼下我们已经掌握了敌人的位置,虽然天气恶劣,但敌人不会料到我们前来,我们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出奇制胜。大家不要惧怕,成败在此一举!几日后,我们就可以大胜,班师回朝。如再有人蛊惑撤退,军法处置。”众军士了解了大致情形,受到鼓舞,重新集结,向着茫茫大雪中前进。 朱棣下令道:“傅将军,大雪天正是进军的好机会,用兵无常,唯出奇可以制胜。你是征虏前将军,本王令你,带兵快速行进。”傅友德受到重视,很是高兴,答应道:“是,遵燕王殿下命令。”然后催马去指挥行军。 双王领兵北征,一个扬鞭策马,纵横驰骋,另一位却是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晋王看边境上雪很大,让士兵扎了营,钻在里面暖和。这个时候,王弼走了进来:“启禀晋王殿下,现在我们跟燕王失去了联系,大军该如何行进?是不是进入北元境内?”晋王见环境恶劣,不愿前行:“王将军,本王已经下令安营扎寨了,就在边境候着。”王弼规劝道:“只是如若不进发,有违皇上旨意,请晋王三思。”晋王眉头一皱,骄横道:“王弼,本王的话你也不遵从了吗?”王弼连称不敢。晋王看起来很是轻敌,他估计道:“那就行了,现在这么大的雪,敌人也躲起来暖和了,不会出来的,说不了四弟也躲在哪个地方,饮酒作乐呢!现在这大漠,只有我们,还在这里转悠。通知下去,现在风雪甚大,先安营扎寨,等大雪停了再前进。”王弼答应一声是,下去传令了。 百余里外的另一边,朱棣带着大军,冒大雪驰进,逼近迤都,终于来到了乃儿不花的驻地附近。敌人竟然未觉察明军已迫在身边。张玉急匆匆的过来,走到燕王身边,悄悄说:“殿下,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们的粮草,粮草让人给烧了,所幸没被人烧玩。”朱棣吃惊道:“什么?竟然有这等事?”张玉猜测道:“末将感觉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朱棣压低了声音:“可有证据?查到没有?”张玉道:“放火的跑了,还没有追到。”朱棣自言自语起来:“这么大的风雪,消失一个人很难找到,那现在我们的粮草够几天?”张玉望了望四周,不情愿地说:“三天。”朱棣盘算道:“三天,才三天。也好,只能这样了,严密封锁消息。另外,这里环境很是荒凉,人家不多,需要你亲自去派人四处催粮征粮。”张玉领命,皱着眉头下去了。 徐妙锦看张玉走了,上前问道:“棣哥哥,敌人都在眼前了,还不打仗?”朱棣安抚道:“锦儿,这些我自有安排。”他叫来傅友德,布置道:“傅将军,通知大军,悄悄接近敌营,对其大营合围安营扎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击,不许打草惊蛇。”傅友德显然有些异议:“可我们现在与敌营近在咫尺。”朱棣道:“本王自有安排,此战要大获全胜,并将敌人全数俘获。你去宣观童来见本王。” 傅友德出去了,不一会观童求见。朱棣向这个降将确认:“观童,你原是蒙元的全国公,在上次冯胜北征时,归了明廷,授官指挥。”观童道:“殿下记得没错。”朱棣道:“现在本王有件事要你去办。”观童抱拳,请朱棣尽管下令。朱棣交待道:“乃儿不花近在眼前,但是本王不想以武力解决,听说你与乃儿不花有旧交,本王想派你前往敌营,说服乃儿不花归降。”观童抬头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末将愿意前往。”朱棣叮嘱道:“好,只要归降,任何条件都可予以考虑。”观童回道:“末将谨记,一定不负燕王重托。”出营备马,奔向敌营。 北元军士见营外来人,声称是主帅故友。乃儿不花一见是旧友观童,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便相抱而哭,互诉别情。国亡主奔,流离沙漠,沧海桑田,风霜雨雪,说不尽的苦辣辛酸。乃儿不花推开观童,又看了看:“观童好兄弟,你真没有死啊?”观童道:“当然没有啊,哥哥,你看我不是很好吗?能再见到你们,真是高兴。”乃儿不花抹了把眼泪:“我也是,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了,这跟做梦一样。”观童安慰道:“不是梦,是真的。”乃儿不花下令道:“快备酒席,我要与兄弟痛饮。当年我们的爷爷辈把这帮南人追着砍杀,现在可好,我们却成了丧家之犬,居无定所,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正在这个时候,“嗵”“嗵”“嗵”的炮声响起,震的帐篷直摇晃。朱棣的大军已经将军营围了起来,大明的军士用火器和弓箭,对准了乃儿不花的营房。乃儿不花惊道:“发生什么事了?”门军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说:“将军,大事不好,我们被大明朝军队给包围了。”乃儿不花又是一惊:“什么,这么快?哦,观童,我的好兄弟,你当了叛徒,出卖了我?快下令撤退。”观童连忙劝道:“将军,我没有出卖你,你也不用着急跑,这次出征是燕王率师。”乃儿不花问道:“燕王?北平府的燕王?”观童对他解释道:“是,不必这样惊恐,如果燕王想灭了你们,早就开战了。燕王仁慈,不忍心将士刀枪相见,互相残杀,希望你可以率队归降,派我来和谈,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现在你已经被包围,没有援军,突围只是以卵击石,你还要考虑家眷啊。”乃儿不花无奈道:“看来无路可走了,听说燕王镇守北平,骁勇过人,而且喜欢延揽豪杰之士,以诚待人。”观童连声附和:“是啊,哥哥是豪杰之士,所以燕王与哥哥惺惺相惜,才让我来劝降。”乃儿不花大势已去,也不得不依从:“哎,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乃儿不花随观童来到燕王的大帐,营房内彩旗招展,鼓乐齐鸣。帅旗下站着大将张玉,身高背阔,器宇轩昂,朱棣亲自迎接,让乃儿不花很感动。燕王见观童引来乃儿不花,自然也十分高兴,降阶相迎,设宴款待。乃儿不花下马拜伏:“罪臣叩见燕王殿下千岁。”朱棣迎上去,扶起乃儿不花:“将军请起,能看到将军归附,本王甚感欣慰。”乃儿不花见燕王既往不咎,决定归降:“燕王气魄胸襟,乃儿不花佩服之至,今后愿归降大明朝,为燕王殿下效犬马之劳。”说完,乃儿不花从一边拿起一只箭,一折两断,当着众人面起誓:“我乃儿不花即日起归降,如有二心,将如此箭。”朱棣高兴道:“好啊,都尉将军归降,是我们大明的洪福,来人,摆下酒宴,本王与将军痛饮。” 朱棣对乃儿不花以礼相待,设宴敬酒。朱棣的生母本就是蒙古族女子,他的身上本来就有北方民族豪迈的性格特点,几杯酒下肚,紧张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了,很快大家就成为相知的朋友。美酒佳肴,加上朱棣与众将的恭维劝说,醉饱之后的乃儿不花精神防线已被瓦解,彻底拜服,愿意去游说其他首领。朱棣大喜过望:“好啊,将军一言九鼎,我自然相信。”乃儿不花道:“明日我将给燕王殿下献上全部部将和马驼牛羊,一律都归属了燕王。”朱棣此时喜上眉梢,心花怒放。 帐外的张玉悄悄向路过的道衍和尚讨教:“大师,为什么我们行军千里,没放一箭,敌人这么干脆就投降了?”道衍呵呵一笑:“燕王和乃儿不花的这一仗,敌人被我军包围,外无援兵,我军军力占优。兵法有云,围三阙一,意图在于给敌人一条出路,让敌军顺着我们的意思走。而今我军以武力为后盾,敌将知道两军力量悬殊,燕王精心又给他们阙出来投降这条路,自然归降。”张玉连连点头。 不久,此次北征的大捷震动了全国上下。由于是藩王首次出征便大获全胜,这使人们刮目相看。朱元璋更是高兴,面带笑容,精神饱满的上早朝,接受百官的朝贺:“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元璋中气十足的宣布道:“众爱卿平身。今日早朝,朕要告知众卿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燕王出师北征,大获全胜。乃儿不花等故元降将献上元朝颁发的太尉等银印四颗、金牌三面、银牌八百、铁牌五面和元室给予的宣命二十八道,朕很欣慰。”大臣们见龙颜欢喜,纷纷称贺。 朱元璋接着说:“自燕王出师,至获乃儿不花,整整二十九天,干的很漂亮。肃清沙漠者,燕王也,从此再无北顾之忧!”茹瑺出班奏道:“万岁,燕王殿下劳苦功高,应该嘉许。”朱元璋赞同道:“对,命令户部派人运钞一百万锭,由燕王赏给有功将士。棣儿今年正好三十岁,三十而立,他用一场胜利,宣告了而立之年的到来!”解缙也附和道:“燕王年轻有为,是我大明朝的福气。”太子朱标看这帮大臣都在赞誉朱棣,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元璋继续作出决定:“朕决定,今后凡元军内附到北平的,皆听燕王调用。命令傅友德将归降的乃儿不花部落全部迁徙入关,其将校则送往京师,并赐给战袄袭衣。命令乃儿不花为留守中卫指挥同知,咬住为副都御史。赐给乃儿不花等及其部属将校二百余人白金一万三千六百两,钞一万两千六百锭,绣帛各一千零八十疋,罗衣五百五十袭。晋王出征,无功而还,未见敌人踪影,也属常事,值得嘉许。” 礼部尚书出班道:“启奏皇上,各王府及天下文武百官听说北征大胜,均要求向皇上进‘贺平虏表’,以赞颂皇明的威德和武功。”朱元璋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对大臣们摆摆手:“还是多赞颂我的这些孩儿,还有那些前线的将士吧!对北平都司及从征的燕府军队都要给予赏赐。”言罢宣布散朝后举办宴席,犒赏群臣。 第一次统帅出征的朱棣就取得了胜利,让全军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大家凯旋而归,有说有笑。朱棣吩咐道:“张玉,你带北平府所属军士,直接回北平安置,我自去南京交旨。”张玉俨然成了朱棣的心腹,很是高兴,领命下去了。 朱棣继续吩咐道:“傅将军,你陪本王赴京师,军回卫所,其余公侯一律遣还京师。”傅友德道:“是,末将还有一事相托,不知道殿下是否应允?”朱棣很是好奇:“傅将军不要客气,说来本王听听。”傅友德一五一十的报告:“末将发觉殿下军中有员虎将,叫朱能,世家军人,可承其父职任燕山护卫副千户,末将不想埋没了人才,才斗胆请求。”朱棣本就喜欢延揽豪杰之士,听闻虎将二字,决定观察观察。于是他答应道:“傅将军是开国将军,身经百战,自然识人,好,待本王回禀父皇,就让他承袭父职吧!”傅友德答谢,骑着马回到了后面。 道衍见军务交代完毕,上前禀告燕王,传令兵已经联系上了晋王,皇上赐的钞一百万锭也到了。朱棣闻报,下令尽快赶到古北口,等候晋王。道衍问:“这皇上赐的钞一百万锭如何处置?”朱棣道:“父皇皇恩浩荡,回京师一定代将士谢恩,大师,你将这一百万锭全部按功绩分与诸位将军与士兵吧!燕王府军士,从我的俸禄中支取打赏。”道衍称是,把事情记在心里。 徐妙锦在后面不满的插话:“皇上真是偏心,虽然棣哥哥也得到了一百万锭钞的奖金,但其实与晋王比,两者相较,差异很大。打仗前皇上就给了晋王钞一百万锭,也不给我们,现在我们打赢了,才想起来给,晋王那边就好比是还没干活,就先给赏赐;燕王这边则是干完了活,而且干得漂亮,才给了同样的赏赐。不公平,不公平。”朱棣微微一笑,冲徐妙锦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多嘴:“锦儿休要胡说,皇上对诸皇子一视同仁,不要搬弄是非。”徐妙锦不服道:“哼,棣哥哥歪曲我,我才没有搬弄是非,我是实事求是。”旁边的道衍呵呵一笑,替燕王解围:“是非自有曲直,咱们殿下的这一百万锭是凭本事挣来的,花着顺心顺意,锦儿就不要责怪皇上了。”徐妙锦嘟囔道:“不说就不说,棣哥哥,你还说这次危险呢?结果我还没有见到大战,就大获全胜,不好玩,不过瘾。”朱棣苦笑道:“你这丫头,打仗是过瘾玩乐的事吗?那是要死伤兄弟,骨肉分离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傅友德在后面听见了,也劝导她:“是啊,徐姑娘,燕王殿下仁义,这才是优秀的统帅。”徐妙锦不服的做了个鬼脸:“你们都欺负我,不好玩。”说完,骑马向前奔跑。 道衍见她耍赖,忙道:“殿下赶紧把她追回来吧!要不这茫茫塞外,丢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朱棣看着远去的徐妙锦,感叹了一下,只好扬鞭催马,去追徐妙锦回来。夕阳下,两个人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在辽阔的大漠。 燕王的营帐设在古北口,静候晋王的队伍。等了几天,晋王终于出现,来到朱棣营帐。朱棣出门迎接晋王:“三哥一路辛苦,营帐里备下酒水,给三哥接风。”晋王吞吞吐吐道:“四弟,有劳了,三哥这次……,哎,实在惭愧,无颜见父皇啊。”朱棣道:“三哥不要自责,父皇不会责怪的,已经发来谕旨,要弟与三哥一同赴京师交旨。”晋王欲言又止,深感自己寸功未立,羞愧又无奈。 徐妙锦在营帐,给晋王和燕王斟酒,晋王第一次看到徐妙锦,就被深深吸引,一贯充满自负的晋王,此时居然忘记了羞愧,开始迷恋上了美色,对徐妙锦垂涎三尺。燕王见晋王盯着徐妙锦看,心里不悦,徐妙锦也看在眼里。朱棣打发徐妙锦:“你去看看热的酒好了吗?”徐妙锦用不满的眼光瞪了晋王一眼,出了营房。晋王问道:“四弟,你营中居然还有这么俊美的侍女,何时收的?”朱棣解释说:“三哥休要胡言乱语,他是我的妻妹,我岳丈徐国公的小女儿徐妙锦。”晋王恍然大悟:“哦,我听说徐国公有这么个小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不是尚未婚配?”朱棣见话题不对,忙举起酒杯:“三哥,今日你我兄弟难得相聚,来,一醉方休。”晋王不依不饶:“四弟,别打岔,既然她尚未婚配,我回去求了父皇,赐婚与我,岂不美哉。” 朱棣心里很是不悦,心想自己与徐妙锦两心相悦,都还不曾造次,你朱棡算什么东西,居然在这里出言不逊,但话语仍然平稳:“三哥已有妻室,国公之女岂会做你小妾?”晋王道:“这个不难,我可以给她扶正,做晋王妃。”朱棣看朱棡越来越放肆,全然不顾家规,胡言乱语,口出狂言,心里非常生气。朱棣表态道:“若父皇知道三哥这般心思,断然不会答应,再说锦儿自幼与其姐姐徐妃感情深厚,曾屡次表态,愿在北平府,一辈子陪着徐妃,她是不会应许你的。”晋王扬了扬手:“这个就不由得四弟多虑,我自有办法。” 燕王的婉拒,没有阻止住晋王的贪欲。两个兄弟的相逢,没有了喜悦和诉说,多了唇枪舌战,多了互相的心思。晋王念念不忘要把徐妙锦弄到手,朱棣心中极度不满晋王的嚣张跋扈,对徐妙锦的未来充满了忧虑,一场接风洗尘的酒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两个人两个心思两对人马奔赴南京。 第五章上 南京城大内,落日的余晖刚刚消失在天际,宫殿花灯初上,把乾清宫照的格外辉煌。作为开国君主的朱元璋可谓日理万机,他把太子召到乾清宫议事。太子朱标小心翼翼的试探:“父皇,四弟在塞外打了胜仗,边境也太平了不少,是不是可以将北平府驻守的护卫减少?”朱元璋察觉出太子心情的变化,教育道:“减少?在父皇看来没有必要,你四弟刚刚征战北元有功,还未回京受赏,岂可剥夺护卫?再说这增加的护卫算是朕的赏赐,现在满朝文武都知有棣儿在,朕的大明朝就会风平浪静,边疆稳固。以后朕的皇子也要多向棣儿学习,要文武双全,朕才放心。”朱标只得应承道:“父皇说的是,四弟立此大功,已经威名远播,我大明朝必定帝祚永存。”朱元璋越来越器重朱棣,这对太子朱标是一种压力和威胁,在朱标的内心深处,已经感到了危机,加重了他的忧虑。 朱元璋见战事顺利,朱标心中有所妒忌,决定给他点事情做:“边境安稳了,朕可以腾出手,料理皇宫的事了。今日工部上疏,这南京大内的地基持续在下沉,让朕看了也不舒服。大内的基址是填湖而成,现在宫内地势首昂中低,形式不称。本欲迁都,可年老力倦,唯有天命了。”朱标请缨道:“父皇不要这般悲观消沉,迁都之事,儿臣愿意远赴西安以及各地,遴选新都,也替父皇考察民情。”朱元璋见他上钩,终于放心:“标儿如此解朕意,实属难得,那好,朕觉得的西安是首选,其次太原,最后是北平府。你此去看看沿途百姓生活情况,查访民情,再趁机调查下老二秦王的言行,父皇听说他常吐怨言,怨父皇让他去了边远贫瘠地方受苦。埋怨倒也罢了,竟十分娇纵,对地方官吏和驻边将帅多有不恭,甚至滥杀无辜,惹得民众怨声载道。标儿好好代朕查过。”朱标道:“是,请父皇放心,儿臣择日就出发。” 晋王和燕王归来,朱元璋很是高兴,摆下酒宴,亲自站在乾清宫的门口将两个皇子接了进去,为他们接风。朱元璋:“朕的皇子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负朕望。”燕王内心是很喜悦的,但是他脸上是一副沉静如水的神情,丝毫不敢有半点骄纵;晋王则哭丧着脸,面露尴尬的请罪:“父皇,儿臣有负您的期望,请降罪。”朱元璋道:“棡儿无需自责,远征漠北,本就艰难,幸好你四弟大获全胜,也是你们兄弟齐心合力的结果,胜败都是一时,将来这大明朝就要靠你们兄弟守卫,才能使‘朱’家天下永延帝祚。”朱棣脸色不变,也为晋王求情:“父皇说的是,三哥不辞辛劳,如果没有他的参与,儿臣也不敢率军远征,请父皇一同嘉奖三哥。”朱元璋道:“这个自然,来,今日庆功宴,父皇敬你们兄弟一杯。”晋王和燕王见状,举起酒杯:“祝父皇福寿安康。” 父子三人一同饮酒,有说有笑,燕王将这一战的详细情况说给朱元璋听,绘声绘色的讲述,使得朱元璋很高兴,一边郁闷的晋王喝着闷酒,不一会就已经醉的不成样子。朱元璋吩咐道:“王钺,晋王不胜酒力,你送他回去歇息吧!”王钺进来,晋王醉醺醺的辞别了父皇和朱棣,高兴的被王钺架着出了乾清宫。 朱元璋看别人走了,压低声音对朱棣说:“棣儿,你远在北平府,不知这朝中事,胡惟庸的背后有个大人物,就是李善长。”朱棣对此很是不解:“李善长大人在文臣中功劳最大,封韩国公,居诸公之首,位崇秩尊,颁给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多年随父皇,难道他也要谋夺皇位?”朱元璋道:“这皇位惦记的人多了,日前钦天监的官员来报,说有‘星变’,父皇让他们细解,得出‘主大臣移位’。这大明朝,能称得上敢有所图谋的‘大臣’也就只有李善长了。”朱棣想想李善长的势力,谨慎道:“如果真是李善长要谋夺皇位,父皇要早作准备。”朱元璋显然对此事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父皇当然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他的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中,李善长私亲丁斌已经招供,李善长在背后鼓动胡惟庸谋反,胡惟庸答应李善长事成之后封他为淮西王;信国公汤和密报,李善长借兵三百,言盖房使用;尤其是李善长私放通北元的封绩,此人是胡惟庸派遣至北元串通的,蓝玉勾结李善长私放了封绩。按照我大明的律法,这都是死罪。”朱棣道:“既然已有确凿的证据,父皇还是尽早将他们绳之以法。”朱元璋成竹在胸,他提点朱棣道:“这是迟早的事,这么多年朕忍耐他,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证据,让他输的心服口服,让他死的明明白白。棣儿,治理藩国跟治理国家一样,父皇告诫你,所谓王者一定要有智谋,有胆魄,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棣儿可明白?”朱棣会意的点点头:“是,棣儿永记父皇教诲。” 朱棣出了乾清宫,此时,王钺走了过来:“燕王殿下,眼前宫里选拨了一批内侍给各地藩国,赶巧殿下在,请移步武楼。”朱棣本是没有心情,但是在这些奴才面前,尤其是在父皇身边的人面前,身为藩王,还是要尽量保持必要的礼貌:“那就有劳王公公带路了,请。”王钺看燕王这么客气,也就更加礼貌的让朱棣前行,自己跟在一边随侍。朱棣问道:“王公公,此次遴选,可有出类拔萃之人?”王钺答:“当然有,奴才先惦记着王爷,就安排先让您来选,这其中有高大威猛力举千钧的,也有刚出牛犊不怕虎的少年英才,由殿下任选。”朱棣听罢,有了少许兴致,决定去见识下:“嗯,那本王就要好好看看,挑些能干的回去。” 朱棣跟着王钺来到武楼,里面热热闹闹的。武楼位于奉天门的西边,也较为安静,平时就是宫里的侍卫在此习武锻炼的地方,因为遴选藩王内侍,需要大点的地方,于是就给安排在这里。十几个内侍太监都在里面,大多的内侍都没有念过书,也没有习过武,就猫在那等着;有的会武术的,拿起侍卫们训练的武器,有的在耍大刀,有的在摔跤。 王钺看到他们闲散在那,正要去厉声训斥,被燕王给拦住了,这个时候,里面人群里一阵吵闹。人群里两个大个一胖一瘦,把一个少年打了出来。他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取笑他,两个大个子更是耀武扬威的炫耀。“这小个子叫什么名字?”朱棣问道。“回殿下的话,那少年叫马三保,八年前在云南被蓝玉掳入军营,遭宫刑送进了宫,父母双亡,自幼习武。” 马三保擦了下嘴角的血,费力地站了起来,他十八九岁,相貌英武有豪气。两个大高个看马三保起来了,也很惊讶:“好小子,还挺有骨气,不服?不服就再来。”马三保怒目道:“小爷就是不服,来就来。” 朱棣点了点头。马三保脱光了上衣,赤膊上阵,卯足了劲,向两个高个子冲了过去。马三保哪里会是两个人的对手,没有与他们对打几下,就再次被摔到一边。 瘦高个叫嚷着:“摔你个‘狗吃屎’,看你还服不服。”胖高个见这人有股狠劲,心里稍微有点怕,嘴上松了松:“小兄弟,别打了,你今儿认输,就饶了你。”“我马三保就是不服,来,继续打!”围观的都不由得为马三保喝彩,也跟着起哄:“来,再来个。”马三保喘了几口气,毫不气馁,接着又冲向了两个高个子。 王钺看着打的没完没了,燕王殿下还在这等着呢,就冲里面喊了起来:“停手,没有规矩的东西,燕王殿下到了,还不过来拜见。”朱棣想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他这一喊,里面所有人才都回过神,看到门边站着的燕王殿下,马三保和两个大高个,以及所有人都赶紧跪拜:“参见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朱棣微笑着走了进来:“都起来吧!” 马三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朱棣很欣赏马三保那股不服输的劲,就走了过去,看了看受伤跪在地上的马三保,问道:“你可是叫马三保?”马三保有点拘谨,不敢抬头:“是,燕王殿下,我叫马三保。”朱棣道:“嗯,我听说你学过武,还挺英勇的,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个贴身侍卫。马三保喜出望外,高兴的一连叩了几个头:“当然愿意,奴才听过燕王殿下在塞外大获全胜的故事,佩服之极,愿鞍前马后,为燕王殿下效力。”朱棣道:“好,你起来吧!”转头对王钺说:“我就要他了。” 乾清宫内,蒋瓛正在禀报:“皇上,李善长已经被缉拿进了天字第一号牢房,请皇上示下李善长及其家属如何处置?”朱元璋道:“善长元勋国戚,与胡党勾结,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将李善长及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一并处死。‘胡党’分子延安侯唐胜宗、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等斩立决。另外命令刑部以肃清逆党事昭告天下,并公布《昭示奸党录》。继续深挖‘胡惟庸谋反案’,要把逆党清除的干干净净。”蒋瓛道:“臣遵旨,臣告退。” 这边蒋瓛刚走,王钺禀报,解缙求见,朱元璋猜出他十有八九是为了李善长来的,故作不知:“让他进来吧!朕倒要看看,他这次要启奏什么。”解缙急匆匆的进来:“臣解缙,参见万岁。”朱元璋看了一眼解缙:“起来吧!解缙,你这慌慌张张的来,所谓何事?”解缙道:“皇上,臣听说要治李善长大人的罪,臣就过来求个情。”朱元璋不悦:“你说的真轻巧,求情?你可知道他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几个脑袋都不够斩的。”解缙申辩道:“臣以为李善长曾官至左丞相,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会跟着胡惟庸造反呢?造反可是一件冒着生命危险和诛族的事情,就算造反成功了,李善长也仍然只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一的区别在于不是在皇上之下,而是换到胡惟庸之下而已,因此臣以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李善长不至于昏聩到这个地步。”朱元璋质问道:“解缙,你居然借机为李善长辩冤,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是想讨好淮西派,博取自己的地位。你身为江西人,与江西一派文官集团来往密切,以为朕不知道?”解缙满头大汗,不知皇上因何而怒:“皇上明察,臣万万不敢结党营私。”朱元璋喝道:“住口,巧舌如簧,一再狡辩,朕念你涉世不深,不追究你的罪责。看你应属大器晚成之人,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十年之后,再来做官吧!”解缙仍不开窍,申诉道:“皇上,臣一心效忠皇上,请皇上三思。” 王钺见皇上不悦,连忙招呼下面的锦衣卫上来,两名锦衣卫将解缙架着,出了乾清宫。正巧被从外面进来的晋王和燕王看到,朱棣心中疑惑,这个学识渊博,敢于直言的庶吉士为何被带了出去,上前两步,跪拜行礼:“父皇,这名动天下的解缙缘何被锦衣卫架了出去?”朱元璋余怒未消:“这个解缙确实很有才华,但是少年得志,锋芒太露,朕想还是让他回去多读读书,等你大哥朱标继位再起用吧!”朱棣见父皇对解缙很是不满,不再多言:“父皇说的是。” 朱元璋不再想解缙的事情,对朱棣提道:“哦,棣儿,召你来是因为牵扯到你府上的一个人。”朱棣紧张道:“我府里的人?谁?犯了何事?”朱元璋连连摇手:“棣儿多虑,勿要急躁,不是犯事,是想……,这么说吧!朕要保媒,为你府上徐妃的妹妹徐妙锦指婚。” 朱棣听明白了,心想肯定是晋王在搞鬼,他看看晋王,晋王却装的若无其事。朱棣只得搪塞道:“这……锦儿虽是居住我府,但是她尚且有哥哥姐姐,婚姻大事,得征求她哥哥姐姐的意见,以及本人的想法。”朱元璋道:“这个自然,有朕保媒,夫婿自然差不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你三哥朱棡。”朱棣猜的没有错,果然是朱棡。他婉拒道:“是三哥啊,只是三哥有正妃,让锦儿屈居妾室,恐怕……,恐怕不合适吧!再说锦儿曾经表示,终身不嫁,陪护徐妃,这么做有点勉为其难吧!”朱元璋有点不快:“棣儿,你已与徐妃结为夫妻,就不要替锦儿出头阻拦其婚事,锦儿这孩子也可谓是我看着长大,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朕很喜欢,赐婚给晋王也是天作之合,你就不要干涉了。”朱棣十分无奈:“父皇这么说了,儿臣自当应允。” 在一边的晋王听朱棣不干涉了,乐得眉开眼笑,连忙感谢老爸朱元璋:“谢父皇成全,儿臣一定不会辜负锦儿,与她白头偕老。”朱元璋高兴道:“好,有棡儿这句话,父皇就放心了。”晋王不怀好意道:“四弟,以后咱们就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这成了亲上加亲。”朱元璋看到晋王这么开心,两兄弟关系这么近,他自然很高兴。而朱棣却是伤心不已,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彻底凉透了。 晋王看着朱棣神情恍惚的离开了乾清宫,他将跟随在身边的骆东叫了过来。晋王悄声说:“太子已经上路,奔北平府去了,你带人跟着,在北平府地界,”说罢做了个杀的手势,“要干的严丝合缝,死无对证,明白?”骆东知道这是嫁祸于人,并不多言:“卑职明白。” 太子朱标带着随从来到了朱棣的北平府境内,一路安然无恙。朱标看到北平府的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家立业,生活都不错,沿途百姓夸赞燕王治理的好。朱标不由得对手下说:“这集镇真是热闹,你们看,燕王治下的北平府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热热闹闹的。”侍卫应道:“太子爷,不,少爷。”朱标看他改了口,点点头。侍卫继续禀告:“少爷,燕王殿下恐怕还在南京没有赶上我们。”朱标道:“不妨事,考察民情,又不是拜会藩王,咱们走,进北平府看看。”侍卫应了一声,紧随太子。一行人离开集镇,继续赶路。 一行人路过一片树林,人迹罕至,侍卫们都警觉起来。朱标不屑道:“青天白日的,北平府又在四弟治下,看把你们紧张的。”侍卫很是谨慎:“少爷,还是尽快离开吧!”朱标看了看林子,静悄悄的,也心里有点发毛,就招呼大家赶路。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射来一只箭,直奔太子而去,贴身侍卫看躲闪不及,自己直接扑了上去,替朱标挡了一箭。接着林子里的射箭人闪了出来,一袭的黑衣,蒙着脸。他拉弓将第二只箭射了过来,朱标已经躲闪不及了,就在这个时候,飞来一把飞刀将箭射了下来。朱标吓的出了一身的汗。定睛一看,使飞刀的人是大将张玉,这让朱标终于感到安全了。 黑衣蒙面人也惊诧张玉的飞刀居然能击落自己的箭;张玉提刀救下太子,将他交给侍卫。黑衣人冲着张玉袭来,两个人在林子里缠斗,一时难分上下。这个时候,林子外面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朱棣带着马三保赶了过来,黑衣人看到,急忙要撤离,苦于被张玉纠缠着,一时不能脱身。朱棣到朱标跟前,下马过去,马三保带人护着燕王跟太子。黑衣人情急之下,甩出身上的匕首,朝着张玉打去,趁张玉躲避,赶紧脱身逃走。张玉正要追赶,被朱棣拦住:“穷寇勿追,还是保护太子殿下要紧。” 张玉见此处太子刚回神,不愿惊动太多人,便私下将黑衣人射的箭和扔的匕首自己收了起来。朱标感谢道:“四弟,要不是你们赶来的及时,我的命就丧在这里了。”朱棣见大哥在自己领内遇袭,很是惭愧:“大哥,都是小弟治下不严,竟然有此恶徒行凶,为非作歹,小弟一定严查法办。”朱标道:“有一二个暴徒是难免的,四弟治下已是相当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大哥很欣慰,为你骄傲。”朱棣见这里树木茂密,视野狭小,便催促朱标到自己府上:“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了府里再叙吧!”朱标道:“大哥此来,是视察民情的,时间紧迫,四弟的府邸就不去了,你将我护送至太原境内即可。”朱棣见太子要去晋王的领地,恐怕心术不正的晋王会对大哥不利,提醒道:“大哥还要去太原?恐怕那的安危?”朱标知道他意有所指,不过自己也并非完全不知情:“越是危险的地方越的安全,四弟你忘了?”朱棣道:“对,大哥说的是,那好吧!”说罢,招呼人将太子安置在马车上,他带队护送,前往北平府与山西的交界。 赶了几天路,朱棣骑马带着张玉,马三保一同护送朱标到了太原境内,朱标坐在马车里。张玉靠近朱棣,从怀里拿出几件事物:“殿下,这是林中黑衣人使用的箭和匕首。”朱棣接过来,仔细查看:“这羽箭似乎是军中才有的,而这匕首,上面居然有‘晋’字。”张玉压低声音道:“是的,殿下说的都对,羽箭是西北军中独有的类型,而这匕首就更清楚了。” 朱棣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晋王嫌疑最大,但又不好声张。他对张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单凭羽箭和匕首不能认定是跟晋王有关,此事非同小可。太子殿下在北平府境内遇袭,一则希望除掉太子,二则即便太子不死也可以嫁祸与本王,治我保护不力的罪过。”张玉庆幸道:“幸好还是殿下考虑的深远,命末将沿途保护太子殿下。”朱棣道:“我在南京就获悉太子要先入北平府,特意飞鸽与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张玉想起之前在滁州遇袭时的情景,禀报道:“对了,殿下,我跟这黑衣人交手,跟上次我去滁州搬兵的黑衣人身手很是相似,末将以为应该是一个人。只是今天交手时间短,没有听到他的口音。”朱棣深思起来,感觉此事有点复杂,恐怕会牵连很多:“哦,如果这样,那就令人费解了,这里面的文章就多了。” 马三保上前道:“殿下,边界到了。”朱棣停止了与张玉的交谈,让队伍停了马车。朱标走了出来:“四弟,你对迁都有什么看法?如果迁到北平府你意下如何? ”朱棣对此事到没什么看法,照实说出:“臣弟听命父皇和太子殿下旨意,假如迁往北平府臣弟自当奉旨改造。”朱标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朱棣道:“大哥你仍然坚持要去太原? ”朱标道:“四弟不用担心,到了这里,我想三弟一定会约束藩国暴徒,我的安危你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有侍卫护卫,你放心吧!”朱棣无奈道:“那好吧!”朱标上了马车,朱棣与他依依惜别,各自赶路。 太阳刚下山,晋王府灯火辉煌。晋王迎接太子朱标进了晋王府大厅,分别落座。朱标见晋王府如此奢华,有些不悦:“三弟,你的晋王府真是阔气啊?”晋王不以为然道:“大哥取笑了,说阔气我这里肯定没有四弟的大都威风宏大,他那是皇城,我这里是王府,比不了啊。”朱标道:“北平连年战乱,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繁华了。”晋王打探道:“是,听说大哥在北平府被凶徒截杀,差点危及生命?”朱标想想朱棣的劝告,不由得警觉起来:“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晋王解释道:“大哥是我大明朝未来的天子,做弟弟的岂能不关注。这四弟也是,治下居然凶徒横行,连太子的主意都敢打,真是无法无天,不知道他平日是如何治理北平府的。”朱标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辩解道:“也不能怪他,凶徒哪里都有,再说也许还可能是流窜作案呢?”晋王颇为尴尬:“那是,大哥说的是。” 朱标担忧道:“不过四弟在短短几年时间,将北平发展的这么好,真是超出我的想象,北平太过强大,就会局势失衡。”晋王见朱标对朱棣很担心,马上附和:“谁说不是呢!四弟兵多将广,粮草富裕,又受父皇重用,真是让人羡慕,我和二哥也要甘拜下风了。”朱标明白晋王对朱棣心怀不满,便安抚他道:“不要这么说,父皇对三弟其实更为看重,虽然上一仗,你没有收获,并未使父皇对你丧失信任。父皇命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希望你励精图治,将藩国治理好,要二弟,三弟和四弟互为犄角,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共同护卫我大明。父皇对你期望很高。”晋王两眼放光:“父皇真是这么说的?”朱标道:“那是当然。”晋王道:“感谢父皇的信任,儿臣一定不负皇恩。”朱标道:“大哥会为你转告的,我明日即前往西安,三弟,如果迁都到太原府你意下如何? ”晋王喜出望外:“如果迁都太原,臣弟自然高兴,愿父皇在太原君临天下,颐养天年。”朱标看着晋王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 辞别晋王府,太子朱标带着侍卫,一路马不停蹄直奔西安秦王府,他心中想的是为父皇选好新都,调查清楚二弟的不法之事,好回京复命,也好展示自己的才能。秦王朱樉带着府中男女老少在府内迎接太子朱标。朱标赶忙上去扶起他:“二弟起来吧!大家请起,你我是兄弟,我是微服出行,不用拘礼。”秦王道:“是,太子殿下请。”朱标在秦王府坐定,秦王就急不可耐的打听朱标此行的目的:“大哥这么风尘仆仆的到西安可是为了迁都?”朱标点头:“嗯,此次是父皇命我勘验西安地形,是否合适做京师。”秦王道:“看来父皇是一心想迁都了,那好,臣弟会召集熟悉地理人士,帮助大哥。”朱标淡然道:“那自然好了。” 秦王沉吟了片刻,询问朱标:“臣弟还听说,大哥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调查我收不义之财,做不法之事。”朱标见他知道,便直说:“既然二弟已经知晓,大哥就不再隐瞒了,是有这么回事。”秦王叹气道:“哎,父皇听信谣言,臣弟也不能为难大哥,请搜府吧!”朱标道:“二弟深明大义,大哥敬佩,那就让大哥的属下搜查,我相信二弟不会做那不臣之举,这样检查青白,也了却了父皇的疑虑。” 朱标招呼自己的侍卫进秦王府搜查。叮嘱各处细细检查。每一栋房,每一条廊,角角落落,甚或花园的每一块石头都要查到。不一会,一些值钱的金瓜玉斧、金脚踏、金水罐、金水盆、金香炉、金香盒、金喷壶、金拂子等等,摆了出来,太子安排侍卫与秦王的长史典簿们忙活。看账的看账,查库的查库。 朱标对秦王道:“二弟,父皇有口谕,无论查验如何,你都要随我赴京,向父皇解释清楚。”秦王无奈:“既然是父皇的口谕,臣弟自当遵从,同大哥一同赴京。”朱标道:“那好,让他们连夜清点,明日咱们就一边查看西安情况,一边赴京。”秦王应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 第二天,朱标刚洗漱完毕,侍卫一早来报告:“太子殿下,经过一夜清查盘点,未发现有‘僭越’的器物,也没有超出俸禄的财物。”朱标:“嗯,你们辛苦了,下去吧!”侍卫刚走,秦王就来了:“大哥,臣弟找来一士子,曾经描绘了陕西地图,要献给父皇。”朱标眼前一亮:“这太好了,快召见。” 不一会,那士子匆匆忙忙跟着秦王走了进来,将自己绘制的地图献了出来。朱标赶紧接过来,打开,看了一遍,不由得兴奋起来。朱标知道父皇不喜欢珠宝,喜欢的就是土地,他太了解父皇的脾性了!朱标又惊又喜:“先生画的好啊,全陕西省八府二十州九十五县,一山一水,一关一隘,沟壑草木,矿产资源,皆朗朗分明,标得清楚而准确。”士子忙鞠躬道:“谢殿下夸奖,能得到殿下垂爱,也不枉我几十年的辛苦。”朱标取出身上挂的玉佩递给士子:“出行匆忙,不曾带得多少银两,这玉佩先赏赐先生,待我回到京师,命人再行前来赏赐于你。”士子得了赏赐,谢恩下去了。 第五章下 朱标一路风尘仆仆,来回奔波,寝食不安;翻山越岭,颠踬蹉跌,更兼忧心诸王不法,侵害了五脏六腑,渐渐便支撑不住,感染了风寒。为了父皇的心愿,连夜回到南京,去面见朱元璋,他让秦王先等在宫外,自己带病进去面见朱元璋。王钺见太子回来,忙进殿禀告:“皇上,太子殿下已经回来,正在外面候着。”朱元璋听见,抬头道:“太子回来了?好,赶紧宣他进来。”王钺应声下去迎接朱标。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折,等朱标回来。朱标步履艰难,但是硬撑着,进来跪拜:“见过父皇,咳咳,给父皇请安。”朱元璋看到朱标好像是病了,很是担心,他走过去,搀起来朱标:“标儿,是不是病了?怎么一直咳嗽?”朱标赶紧起来,觉得应该以公事为重:“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待儿臣汇报完毕,自去休息。”朱元璋不忍心:“王钺,你去叫太医院的人去春和殿候着,待太子回宫,即刻诊治。”王钺道:“是,奴才这就去太医院传旨。” 王钺出去了,朱标取出一份地图,双手捧着:“这是陕西地图,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珠宝,关心国家社稷,这份地图画出了全陕西省八府二十州九十五县,一山一水,一关一隘,沟壑草木,矿产资源,皆朗朗分明,标得清楚而准确,对定都有很大的帮助。”朱元璋去接过地图,细细的查看,不时点头称赞:“这份地图很重要,标儿辛苦了。你二弟那边情况如何?”朱标:“二弟的王府,咳咳,儿臣已命属下各处细细搜过,府里的金银首饰,金瓜玉斧、金水盆、金香炉、金香盒、金拂子等等,都登记造册。咳咳,安排官员与秦王的长史典簿们看账的看账,查库的查库,一切都查清,咳咳,没有贪赃枉法之事。”朱元璋奇道:“哦,那这么说,秦王还是奉公守法了?”朱标汇报中夹杂着咳嗽:“奉公守法倒也不是,恕儿臣直言,二弟经常潜出王府喝酒玩乐,拈花惹草,强奸民妇,还指使扈从将民妇之夫活活打死。此外还口无遮拦,常于酒后发泄对皇上的不满,不满迁都西安,无非是怕失去他所眷爱的这座王国。”朱元璋不由得龙颜大怒:“真是混账!自古创业之君,历涉勋劳,达人情,因物理,故处事妥当。守成之子孙,生长富贵,多有荒谬之事。”朱标道:“父皇切勿生气,咳咳,儿臣已将秦王带回京师,请父皇问询发落。”朱元璋道:“那就好,宣秦王进宫。” 内侍跑了出去,朱标端起水,喝了一口,咳嗽略微止住。秦王朱樉灰溜溜的进了乾清宫。朱元璋喝道:“逆子!”秦王朱樉看父皇发怒,赶紧跪在地上,哭泣求饶:“父皇,儿臣知罪,再给我次机会吧!”朱元璋训斥道:“吃喝嫖赌,日日烂醉,居然还公然反对迁都?让父皇失望,尔以年长者,首封于秦,本期望你永保禄位,藩屏帝室。看来真是有负朕的所托。”秦王连连叩拜:“请父皇饶恕儿臣。”朱标边咳嗽边求情道:“父皇,咳咳,二弟只是贪图安逸,并无大错,请法外开恩。朱元璋见太子求情,便网开一面:“ 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就饶恕你,罚俸三年,即刻返回西安,禁闭府中学习《诏鉴录》,要一条一条,一字一字,对照自身,好好反省。”秦王终于如释负重的擦了擦汗:“是,儿臣一定谨记。”朱元璋没忘朱标的病情:“王钺,赶紧派人把太子送回去诊治,朕随后就到春和殿。”王钺连忙与内侍搀扶着太子朱标,往春和殿而去。 内侍扶着朱标躺到床上,一位年长御医给太子把了半天的脉,身边站着太子妃吕氏、朱允炆还有一众太医和宫女。王钺在外面宣道:“皇上驾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元璋急急忙忙的进来,大家一起跪拜:“叩见皇上。”朱元璋一边直奔朱标的床前,一边答应:“都起来吧!”朱标处在昏迷的状态,朱元璋看着爱子,去了一趟北平、太原和西安,太子皮肤粗糙,脸色憔悴,鬓发已显斑白,心头一阵酸楚。朱元璋忍着悲伤问道:“今天哪位太医当值?病情如何?”左太医道:“是属下当值,太医院的几位都来了,已经都把过脉了,偶感风寒,病侵肺部,以至于咳嗽不断,请皇上放心,不妨事的,三分医,七分养,将息数日便好。”朱元璋知道了太子的病并不重,安心道:“那就好,药方给朕看看。”太医递过去药方,朱元璋看了看,无非人参、黄芪、甘草、白芪之类,果然也没有什么。朱元璋叫来吕妃,嘱咐她就按方子抓药。太子妃吕氏赶紧过来见礼。朱元璋不放心,又叮嘱道:“这些天要辛苦你了,好好照顾标儿,有什么情况及时禀报与朕,知道吗?”吕氏心里也心疼,应道:“是。”朱元璋低声对左右吩咐:“太子奉旨到陕西‘施仁布惠’,成效显著,回京途中偶感风寒,此乃小病,对外不要大肆张扬,少些争议,让他好生休养。”众人忙回道:“是,谨遵圣谕。” 数日后,太子的身体在调养之下,稍微有了起色,面色有了一点点的红润。将军蓝玉从边外回京,听说了太子染病的消息,赶忙过来探视。蓝玉进了春和殿,看到正巧朱允炆带着弟弟在照顾朱标,朱允炆照顾朱标喂药。蓝玉站在一边观看。朱允炆关心的问道:“父亲,这药是不是很苦?”朱标道:“是啊,允炆,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朱允炆道:“嗯,我带弟弟们来,就是希望父亲身体赶紧好起来,好带我们一起去玩。”朱标很是欣慰:“好啊,允炆、允熥、允熞你们要乖一点,凡事听话,听皇爷爷的话。”三个小孩一起回道:“是。”在太子朱标生病期间,朱允炆日夜伺候朱标,并把允熥、允熞等弟弟召集在一起同住,显示自己的长兄之风。15岁的小允炆一刻也不层离开父亲身边。 朱标一抬头,看到蓝玉了,招呼朱允炆他们回去。蓝玉对朱允炆充满了敌视,却同时为朱允熥没有乖巧的本事而烦恼。太子问话,蓝玉赶忙过来请安:“听说太子殿下染病,末将心里着急,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朱标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仍是心系国事:“一点小的风寒,过些时日就好了,边关没什么事吧?”“风平浪静的,殿下就安心将养吧!”蓝玉回道,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朱标看出蓝玉的想法,点了出来:“你来也不会只为看我吧?说吧!还有什么事?”蓝玉见状,也不隐瞒:“既然殿下问了,蓝玉就直接说了,这世子人选应该确定了?”朱标道:“也是,我这身体一向体弱,病病歪歪,这次又卧床数日,要不是允炆在身边,真不知道咋办!现在是该立皇太孙了。父皇年逾六旬,但健康得令人羡慕;而我刚刚四十出头儿,已自觉行将就木了。”蓝玉道:“殿下言重了,只是不立皇太孙人心惶惶,恐不顺应天意人和。”朱标见蓝玉似有想法,便问他:“那你有什么想法?立谁合适?说来听听”蓝玉道:“人选自然是嫡长子朱允熥了。”朱标朱标有点吃惊,正色回应蓝玉:“嫡长子朱允熥?蓝将军此话差矣,自打常氏去世,已经将继妃吕氏扶正,所以切不可再说嫡长子是朱允熥的话,要是被皇上听说,那是藐视皇家,犯了大不敬的。你也看到了,允炆聪明能干,不选他还能有谁呢?”蓝玉坚持道:“殿下,允熥才是元妃常氏所生,允炆是继妃生子,这还是有区别的,允熥立为储君人选,有他几位舅舅辅佐,必定将来大明王朝更加兴盛。”朱标明白外戚势力强大,朱允炆在这点上很是吃亏。他也不答复蓝玉,敷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皇上未必是这么想的,再说允炆聪明伶俐,深的父皇喜爱,恐怕想改为允熥那是难上加难啊。”蓝玉不死心,仍想动摇朱标:“立谁为皇太孙,还是要太子殿下决定,如果太子殿下据理力争,皇上肯定会同意的。”朱标:“此事待我与父皇商议之后再定吧!” 蓝玉见打探不到朱标的想法,只得作罢。此时他想起另一件不顺心的事情,禀报朱标:“是,另外还有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思前想后了许久,决定还是要告知殿下。”朱标见他还有事情,问道:“哦,是什么事?”蓝玉道:“此去我曾路过北平府,耳濡目染了燕王在藩国,安抚民众,很得军心民心,北平府军民都说他有君王的气度,又有人看了燕王的面相,说有天子相,我就想让太子殿下多提防他。燕王不是一般人,迟早是要造反,你一定要小心。”朱标听罢,不禁在床上哈哈大笑:“你啊,蓝玉,是不是久历沙场,把神经绷的太紧了?对什么都持怀疑的眼光?我与燕王是亲兄弟,在这几个皇子之中,我与燕王还算是最为亲密的。虽然他刚立了大功,但是对我还是那般尊敬。当然你说的我会留意,我想他不会傻到篡权夺位。”说最后那句话时,朱标已经在认真考虑了。蓝玉见朱标似乎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思,不再多言:“我也只是推测,请殿下慎重对待。希望太子小心。” 蓝玉猜得没错,朱标确实若有所思。但蓝玉忘了“疏不间亲”的道理,他这么直言“挑事”,不但没有使得朱标警觉,还觉得他是在挑拨兄弟关系。 东宫伴读黄子澄看朱标病的一直不见起色,于是召集了几个文臣好友,私下密议立皇太孙的人选。黄子澄起头道:“几位都是太子府的人,现在太子病中,我们要为他分忧,希望太子殿下早日康复。”齐德道:“这个自然,有黄大人在,我们也算是有了主心骨。”黄子澄耐不住性子,挑起话题:“我们齐心协力吧!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一重要的事,就是立皇太孙的事!”齐德犹豫道:“这是关系社稷的事,我们在这里密议,是不是有违律法?”刘璟附和:“是啊,大人,私议皇储,是死罪啊。” 黄子澄看了看四下无人,大着胆子道:“看把你们吓的,当今皇上,嗜杀成性,一言不中心意,就轻言诛杀,而我们的太子仁孝,绝对是未来圣君,但是已经四十有余,百年之后谁来继位?皇太孙是谁,就决定了大明朝回归哪里?我们是要一个嗜杀成性的君王还是仁慈孝义的君王?现在只有两个人选,朱允熥和朱允炆。”齐德小心问道:“那依黄大人之见,应该立谁合适?”黄子澄脱口而出:“当然是朱允炆了。”刘璟担忧起来:“那朱允熥背后外戚势力强大,朱允炆能被册立吗?”黄子澄对外戚势力似乎很是不屑:“朱允熥天性笨拙,允炆聪明乖巧,也深受皇上喜欢。”齐德对外戚势力也很惧怕,疑惑道:“那朱允熥背后有蓝玉、常升、冯胜、傅友德等人,个个非公即侯的,都是不好惹的,我们能搬倒他们吗?”黄子澄似乎成竹在胸:“势力强大是优点,但是也是弱点,你们看吧!只要我们尽心指点朱允炆,他必然成功。”刘璟道:“那就看黄大人了。”黄子澄自信道:“放心,我已经在这么指点他了,还做的很不错,目前太子很高兴允炆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他,皇上知道后必然龙心大悦,皇太孙的位置是指日可待了。以后你们就负责联络好文臣,一切由我出头。” 朱棣听闻朱标生病,匆匆从北平赶回来看望大哥太子朱标,他急匆匆的进来。朱标的身体恢复的还挺快,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他看到朱棣到来,也很高兴:“四弟来了,快进来,你这么忙,还能来看我,大哥真的很高兴。”朱棣施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朱标见朱棣毕恭毕敬,很是高兴:“起来吧!你我兄弟,不用拘礼。”朱棣因晚来过意不去,向大哥解释道:“是,本应该尽早来,只是藩国事务繁忙,没有顾上。”太子朱标赞许道:“应该先国后家,为国分忧才是我们人臣的本分。” 朱棣取出随身携带的补品递给朱标:“大哥,这是一根千年老参,拿来给大哥补补。”朱标知道千年的人参非常贵重。自己的四弟竟然出手这么大方,令他很吃惊:“这么贵重的物品?”朱棣诚恳道:“大哥是我大明未来的君王,岂能有个三长两短,还是要尽早身体安康。我们兄弟以后还都指望大哥庇护,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以后辅佐大哥的日子还多着呢!” 太子朱标很是感动、这个时朱元璋也来到了春和殿,他看到两兄弟在聊天。王钺要去禀报,被皇上制止了。他们止住步子,停下来,朱元璋在静静的听。朱标感动道:“关键时候看出来,还是兄弟亲啊,前几天蓝将军还说要我提防燕王,说燕王在藩国,安抚民众,不受惊扰,深得军心民心,都说有君王的气度,又说有人看了燕王的面相,说有天子相。多提防他。”朱标的话令朱棣脊梁冒汗,很是惶恐不安,急于表白,不然自己的麻烦就大了。而同时在外面听的朱元璋也是吃惊不小,他心里想的是蓝玉居然胆大妄为,干涉起皇家事务,挑拨兄弟感情,实在罪当诛杀,在心中埋下了处理蓝玉的念头。 朱棣赶忙解释:“大哥,万万不要听人唆使,这分明是在挑拨你我兄弟感情,实乃罪大恶极。”朱标见朱棣如此诚心,自己也很放心:“是啊,我们兄弟一直和睦,你怎么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朱棣赶忙跪拜:“臣弟戍边在外,心中想的是如何保佑我大明江山,巩固父皇帝位,将来辅佐太子殿下,不曾有二心。”朱标很高兴:“四弟起来吧!大哥明白你的心意,这兴许就是别人的误解,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恼怒的朱元璋走了进来,太子和燕王看父皇来了,赶忙施礼。朱元璋面色有些不悦:“都坐下来吧!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太子和朱棣面面相觑,相互也不好言语。朱元璋怒道:“这蓝玉欺人太甚,自恃有功,骄横无理,肆意干涉我皇家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在一旁置喙?父皇最嫉恨离间亲情的事,此事一定彻查严办。”朱标求情道:“父皇息怒,蓝玉也是一时糊涂,念在他是有功之臣的份上,不要处罚了吧!”朱棣也求情说:“是啊,父皇,只要我们兄弟之间没有隔阂,外人是如何也挑拨不了的,儿臣请皇上先不要彻查为好,以免人心惶惶。”朱元璋见最赏识的两个儿子为蓝玉求情,决定放他一马:“标儿,棣儿,你们就是心慈手软,这样的狂妄之徒,以后不能纵容,好吧!既然你们替他求情,看在你们的面上,先放过他这一次,标儿,告诉蓝玉,再有妄言定严惩不赦。”朱标和朱棣一同答应:“是,父皇放心。” 朱元璋端详了一下朱标,见他面色红润,不禁喜上眉头:“标儿,父皇看你近来起色大有好转,父皇很是欣慰,王钺,给太医院伺候的太医打赏。”王钺忍不住说道:“是,奴才插个嘴,要说打赏,皇孙朱允炆殿下最该赏了,都是他不分昼夜的照顾太子殿下才好的这么快。”朱元璋点头赞许:“嗯,还是朕的皇孙允炆好,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朱标想想懂事的朱允炆,也很欣慰:“是,允炆最近辛苦了,衣不解带的伺候,要不儿臣也不能如此之快见好。”朱元璋:“既然见好,父皇也就放心了,朝中事务繁忙,积累刑狱案件甚多,标儿就先去审决刑囚吧!棣儿也该尽早回北平府料理政务。”朱标与朱棣异口同声答应了,各自去忙份内的事情。 朱标接了父皇朱元璋的吩咐,在大理寺审决刑案。太子朱标与朱元璋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从小受到宋濂等儒臣的教育,是一位忠厚仁柔的儒生式的人物。吏部尚书詹徽一同辅佐太子审问处理刑狱。詹徽接过朱标的批复,细看完毕,觉得有些不妥:“太子殿下,此案命妇无故殴伤多人,应该严办,以儆效尤。但殿下批复却宽松处理,过于仁慈,臣请求按照《大明律》严惩。”朱标道:“詹尚书,能饶人处且饶人,再说她孤苦伶仃的,还是饶她一命吧!”詹徽谨慎进言道:“殿下,皇上一贯重视刑狱判决,您这样的处理,臣看皇上未必接受,还是严格审讯为好。”朱标面露不悦,:“既然是皇上命我处理,你就不要再多管了,还是轻饶了她吧!” “朕不同意。”朱标和詹徽听到了朱元璋的声音,从上面走了下来,迎接朱元璋。朱元璋道:“詹徽说的没错,这样的人要从严处理,标儿,你就按照詹徽说的法办。”朱标争辩说:“父皇,立国应以仁为本,还是要对罪犯放宽刑法。”朱元璋教育朱标道:“放宽?那岂不是天下大乱,法令虽然严酷,但是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安分守己,天下才可以太平。”朱标却仍然坚持己见:“正是因为父皇太过严酷,才使得杀人太多,就不怕忠臣们寒心吗?不怕百姓造反吗?” 朱元璋听朱标这么与自己顶嘴争执,异常愤怒:“大胆,你难道想当皇帝,来教导我吗?”他这话,让朱标顿时悸骇不已,不知所措。朱元璋大声道:“来人,拿一条棘杖过来。”王钺看今天皇上生气,跟太子闹僵了,左右为难,也不敢不去,赶紧叫人去取来。朱元璋怒气冲冲的站在那,太子惊悸不已,也不敢说话,詹徽看这父子有点要闹大的意思,也不敢待在那了,悄悄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内侍跑进来,托着盘子,上面一根全是刺的棘杖,呈送了上来。朱元璋道:“扔在地上。”内侍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王钺。王钺给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只好把棘杖放在了地上。朱元璋下令:“太子,你去把它拿起来。”太子朱标看了看地上放着的棘杖,全是刺,一个个刺朝上,根本无法下手去拿,他面有难色,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拿,但惧怕棘针刺手,便没有拣取,手最终还是缩了回去。王钺想去帮忙,碍于朱元璋的威严,也不敢吱声。朱元璋冷眼看着朱标,喝道:“拣呀?你怕有刺不敢拿是吧!” 面对这样的境况,朱标却还要与父皇继续争辩:“父皇的用心儿臣当然知道,只是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皇帝如果是尧舜一样贤德的君主,大臣才会是拥护尧舜的臣民。”朱元璋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太子居然敢挖苦自己,怒不可遏:“什么?你是讥朕为桀、纣吗?”说完抓起一把椅子打将过去,太子慌忙跑开了,躲了过去,躲在柱子后面,战战兢兢不敢露面。王钺赶紧去拦住朱元璋:“皇上息怒,太子殿下一时失口罢了。” 朱元璋站在那,指着柱子后面的朱标:“臭小子,如今朕所诛杀的人,都好比这棘杖上的刺,你怕有刺不敢拿,朕帮你把他们除掉,再把这江山交给你不更好吗?你难道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朱元璋很生气,朱标很是惶恐,就这样父子间的一次谈话不欢而散。但朱元璋的这一场威吓,把朱标吓得生了重病,从此再没有起来。 太子悸骇不已,导致病情加重,以至于不久就病入膏肓,太医们都齐聚在乾清宫,接受朱元璋的问询:“太子的身体好几天了都不见起色,尔等是如何诊治的?如实告诉朕。”太医看皇上生气了,都齐刷刷的赶紧跪了下去:“请皇上赎罪,太子是受了惊吓,面色发白,脉率不齐,加之之前旧病未能痊愈,所以恕臣之言,太子恐怕时日不多。”朱元璋听到这个,当时就惊呆了,久久才说话:“大胆,你们胡说什么?朕的标儿,岂能时日不多?他是未来的天子啊。” 王钺生怕太医再招惹了皇上,就招呼太医们下去。朱元璋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王钺,你扶朕去春和殿。”王钺看皇上颤颤巍巍的起来,过去扶着:“皇上,您龙体欠安,不如明日再去吧!”朱元璋挥挥手:“带路吧!勿要惊动旁人,就咱们两个过去。”王钺只好前面带路,扶着朱元璋出了乾清宫 春和殿内,一片沉寂,王钺扶着朱元璋走了进来。太子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身体干瘦,一边是朱允炆伺候在侧,擦汗喂药。吕氏在边上握着朱标的手,暗自垂泪。吕氏跟朱允炆看到朱元璋来了,要去见礼,朱元璋示意免礼,自顾走到了朱标的床前。朱元璋低声道:“标儿,为父来看你了,标儿。”王钺招呼大家退了出去,只有朱元璋跟朱标在一起。 朱标在朱元璋的呼唤下,慢悠悠的睁开眼睛,脸上还是有畏惧之色。朱元璋在内心是深切自责,他握着太子的手,眼泪流了下来。朱标颤颤巍巍的说道:“父皇,您……来了,儿臣……给您请安。”朱标还想起身,朱元璋轻轻把他按在床上:“标儿啊,你躺着吧!哎,父皇真是对不起你啊。”朱标的眼泪流了下来。 朱元璋含泪道:“这几日,父皇一直自责,你是朕的长子,仁孝聪慧,都是为父太过苛责你了,才致使我们父子争执。”朱标仍是气若游丝:“父皇不要太过自责,是……儿臣懦弱,不堪大用,不及父皇的……十分之一,实在惭愧。”朱元璋后悔道:“哎,父皇一直想,将来朕随你母后而去,可以留给你一个安宁的王朝,没想到……。”“父皇是一代圣君,儿臣……望尘莫及,儿臣已经时日不多,但愿……但愿父皇再择圣君接任,大明……大明王朝……千秋万代。”朱标说话已经吞吞吐吐,语言不详,已经不能说太多的话了,朱元璋点点头,眼睛已经通红,强忍住泪水,扶朱标躺下,他站了起来,出了春和殿。 数日后,早朝,太子朱标去世,奉天殿里大臣都一身素孝。大殿边上,朱允炆低声哭泣,痛不欲生。朱元璋形销骨立的走了进来,他无力地坐到龙椅上。众大臣一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元璋示意大家起身。方孝孺不胜悲切,站了出来:“皇上,惊闻太子离去,臣悲伤不已,做了挽诗以纪念,斗胆请皇上准臣颂扬。”朱元璋忍着悲痛,点点头。方孝孺吟道:“盛德闻中夏,黎民望彼苍。少留临宇宙,未必丑成康。已失群生望,空馀万世传。长江一掬泪,留恨绕虞渊。” 他的挽诗念过,朱元璋已经悲恸不已。朱元璋:“太子卒,赐谥号懿文,择日举隆重葬礼,着礼部办理。” 朱标死后,不仅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南京城里蓝玉也关注着变化,他将朱允熥的亲舅舅常升招到府里密议:“常升,太子已经不在了,具备皇位继承的就是朱允炆和咱们允熥了,现在太子殡葬完,我们要联手力促皇上立嫡子允熥为皇太孙。”常升道:“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太子刚去世,我就听闻秦王和晋王极力在讨好皇上,还在朝中活动,想使自己被立为太子。要是皇上改立自己的儿子,允熥连机会都没有。”蓝玉分析道:“你只看到表面现象,那秦王一直就对太子之位垂涎三尺,但是不久前刚被皇上招致京城痛斥,如何会立他?再有那晋王,虽然有过战功,但是有勇无谋,不堪继承大统。再说自古立嫡不立庶,朝中大臣肯定不能答应改立其他皇子,嫡子不在。立嫡孙,也只能立皇太孙。”常升道:“那照你这样分析,允熥还是有机会的!不过还有燕王也不是等闲之辈。” 蓝玉似已算准内外局势,断言道:“只要有秦王晋王在,他燕王再虎视眈眈也没有机会。机会只能给我们允熥,即便没有,我们也要创造机会给他,现在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秦王晋王燕王,是太子继妃吕氏。”常升没想到,最大的对手竟是一个女人。他回忆道:“当年我妹妹生产允熥去世,是吕氏照顾允熥长大,现在要我们与她争夺,实在下不了手。”蓝玉见常升犹豫不决,开始蛊惑他:“你真是妇人之仁,那吕氏现在正跟黄子澄联手,要谋划立朱允炆,如果你心存感激,放弃机会,以后朱允炆做了皇帝,吕氏做了太后,还会对允熥好吗?自古皇帝对兄弟都寡情薄意,抛弃那些感恩的念头,为允熥争了帝位,封吕氏个太后也算是谢恩了。”常升有些心动,答应了蓝玉:“这样也好。”蓝玉见已经说动常升,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嗯,你去联络在外的武将,我去联络朝中大臣,等丧事完毕,我们联合上书,拥立朱允熥为皇太孙。”常升道:“好,就这么办!” 燕王朱棣也在密切关注南京的动向,道衍和尚在跟燕王府里商议。道衍粗略介绍了下形式:“殿下,朝中自从太子去世以后,人心浮动,各种势力暗中较劲,都为了这储位开始了活动。”朱棣叹道:“真没有想到,大哥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们就急于夺位。”道衍见朱棣还在感叹,便规劝道:“是啊,帝位之争历来如此,充满无情与血腥,殿下也不能心存仁慈,做壁上观。”朱棣明白这个道理,但又很是无奈:“现在这局势,跟本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藩王,储位轮不到我。”道衍宽慰道:“殿下也不要视之不理,时局发展瞬息万变,未来的一切都说不准。”朱棣心知储位与自己关系不大,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师这是宽慰我,本王上面有二哥,三哥,还有我的侄子朱允炆,朱允熥,如何也轮不到本王,再说本王也没有做天子的想法,储位让他们去争吧!”道衍与朱棣的看法一致,表示了认同:“殿下说的对,现在朝中任何风吹草动,皇上其实都心如明镜,眼下不争方是上策,不过殿下即便不去争,也要关注局势,藩国的未来跟新皇帝息息相关,我们不能不留意。”朱棣道:“大师说的对,朝中的眼线会把新的情报送来,大师处理就是了。” 这时候黄俨走进来禀报:“殿下,伺候冯乳母的丫鬟送来消息,冯乳母怕是要不行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朱棣听闻大惊失色:“这么快,走,赶紧过去。”说罢匆匆忙忙跟着黄俨去冯乳母那边。 冯乳母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棣儿,棣儿”呼喊着燕王的小名。大夫和丫鬟在一边照料。朱棣赶到冯乳母房间,一众人请安完毕,大夫向燕王汇报冯乳母的情况:“冯乳母年事已高,再加上常年劳累,回天无力,生命垂危,恐怕也就是今天明天的事了。”朱棣有点不信的呼喊乳母:“乳母,乳母,我是棣儿,我来看您了。”大夫道:“殿下,冯乳母现在昏迷中,您先别急,缓一缓会醒来。”朱棣将乳母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呼唤,不一会,乳母冯氏清醒过来。 黄俨招呼大家回避,只有燕王跟乳母在房间里。冯乳母喃喃道:“棣儿,是你吗?”朱棣见乳母醒转,马上答应道:“乳母,是我,我是棣儿,是您亲手带大的棣儿。”冯乳母抚摸着燕王的脸,又拉着他的手:“棣儿,乳母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要难过,棣儿。”朱棣的泪水流了下来:“乳母,棣儿舍不得您走。”冯乳母安慰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要沉湎与悲欢离合之中。我听说太子去世,这样皇帝就会另立储君,你可以去争一下,为你生母洗脱罪名,给你母亲一个名分。”朱棣点点头。 冯乳母接着说道:“听说现在周王被皇上处罚,他是你亲兄弟,你要保他出来。”朱棣不知如何回应,:“乳母放心。”冯乳母最后交代道:“我身份低贱,死后要草草安葬,不要张扬,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朱棣含泪一一答应。冯乳母放下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自言自语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一想到我可以去见你生母碽妃,我就……高兴,看着你现在……的成就,我……我……终于可以面对她,我们……都能……含笑九泉了。”她吃力的把话说完,含着微笑闭上了眼睛。乳母的头靠在了朱棣的怀里。从小带自己长大的乳母死去,令朱棣心如刀绞,迫于形势,他只好命令黄俨将冯乳母草草掩埋。 太子过世后,卜才受到提拔,做到了长随的职位,在王钺的手下,可以到乾清宫随侍。这一日王钺休假,卜才领班乾清宫,正赶上朱元璋在乾清宫与臣子商议立太子之事。朱元璋心里盘算着,诸子中只有朱棣最有出息,也跟自己颇为相像,准备立为储君。吏部尚书詹徽进言:“皇上,太子归天也有些时日,太子位不宜久虚,是该重新册立了。”朱元璋顺势说道:“这也是我召你们来的原因。朱标是长子,他离去朕很痛心,也怪朕太过严厉,现在既然于事无补,还是要立新储君,朕也知道,近来朝中议论纷纷,各种力量在活动。这不,蓝玉就联名上书,要立朱允熥为储君,简直无法无天,串通逼宫,肆意干涉朝政。”詹徽道:“皇上息怒,正是因为储位滋事体大,才闹得朝内不得安定,所以请皇上尽快立储君,以安天下。” 翰林学士刘三吾出班道:“敢问皇上是否已经有了人选?”朱元璋不慌不忙道:“人选朕心中是有,只是要和你们议议是否合适。”詹徽道:“请皇上示下。”朱元璋道:“在朕的嫡出孙子中,朱允炆与朱标很像,仁孝聪明,朕是很喜欢。然而朱允炆年轻,另外儒雅仁柔,难以担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朱允熥又笨拙,不堪大用。所以朕打算在皇子中选储君。”詹徽道:“皇上圣明,皇子众多,有多位可堪大用。”朱元璋对皇子们一一盘点:“二子秦王朱樉现在最年长,但他实在不成器,荒唐成性。三子晋王文武也不错,就是脾气暴躁鲁莽,恐朝臣不服他。四子燕王朱棣文韬武略,有许多地方都与朕非常相似,是个不错的人选。”詹徽附和道:“燕王有勇有谋,战功卓著。立为储君,可保大明王朝绵延永昌。”朱元璋道:“你说的对,所以燕王是朕理想的人选。” 刘三吾却突然唱起反调:“皇上,立燕王臣反对。”朱元璋奇道:“哦,你为什么反对燕王?说说你的理由。”刘三吾道:“臣不是反对燕王,是反对立皇子,燕王殿下文韬武略是比诸位皇子优秀,但是如果立燕王,那么置秦晋二王于何地?”詹徽不了解各个势力的复杂性,直言道:“这个无妨,能者为君,岂能顾忌那么多?”刘三吾道:“储位关于重大,岂能不顾及?弃嫡立庶有违礼制,有违宗族法度,自古就嫡庶分明,想必皇上更清楚,如果改立皇子,势必朝中多数大臣反对。所以臣请立太子朱标的儿子为储君,未来以皇太孙身份君临天下。” 卜才在一边听的真真切切,他心想这下朱棣到手的皇位就被这个刘三吾给整没了,他要把消息给徐增寿尽早传递过去,告诉燕王要有个准备。朱元璋思虑良久,犹豫、权衡、无奈,似乎只能从朱标的儿子里面选皇太孙出来继位。詹徽道:“皇上,如果不能立燕王,以臣看朱允熥是真真正正的嫡出长子,还是要立朱允熥合适。庶子出生的朱允炆只是借助了元妃常氏病逝,其母继太子妃才成为嫡子,臣以为不能继承大统。”刘三吾又反对道:“詹大人,错了,朱允熥是可以册立,但是皇上要思量他娘舅家的实力,未免以后外戚势力过大。”詹徽道:“事情都是两面看,正是因为他娘舅家势力大,才能保大明江山千秋万代。” 朱元璋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常氏一族是武将集团的直系,与冯胜、傅友德等大多互为姻亲,关系走得太近,一旦这个才干平庸的孙子朱允熥做了皇帝,外戚势力太过强大,难保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而朱允炆的外公家里没有男丁,不会有外戚干政的事发生,所以既然选皇孙,那就朱允炆吧!”詹徽知道朱元璋的脾气,既然他这么决定了,也就无法改变,只得与刘三吾应和道:“皇上圣明。”朱元璋道:“为防止朱允熥娘舅家闹事,册立皇太孙之事要严加保密,朕会亲自策划朱允炆继位,你们去吧!”两人行礼下去了。 道衍接到了徐增寿发来的情报,急急忙忙的去禀告朱棣。这时朱棣正在佛堂打坐,道衍悄悄了走了进来,看朱棣没有结束,就站在一边。朱棣打完坐,看到道衍在一边,就请他也坐了下来。道衍赞许道:“殿下现在越来越进入境界了。”朱棣摇头:“哪里啊,心事重重,难入佳境。大师是有事吧?”道衍报告:“朝中徐增寿大人送来了密函,他说宫中卜才打听到消息,皇上本意册立殿下为储君,但是遭到了以刘三吾为首的反对,皇上准备改立朱允炆为储君。” 朱棣听到这里,顿时泄了气:“哎,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有嫡孙在,如何可以轮到我呢! 我还是输给了年幼的侄子。”道衍安慰道:“鹿死谁手,最后还没有定论,只是最近好似晋王派了很多细作进了北平府。”朱棣无奈的笑了笑:“哦,我这个三哥真是不甘寂寞,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与我为难。”道衍提醒朱棣:“晋王来者不善,不能不防啊,他处处与殿下为敌,多次挑拨您与皇上的关系,诬告燕王,把殿下当对手,现在派细作来,是想找殿下的麻烦。”朱棣道:“嗯,凡事以后要更加小心,命令府中人等,无事不要在外面招摇过市,少生事端。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八月中旬,南京城竟然是酷暑炎热,朱元璋在奉天殿上朝议事。刘三吾出班奏道:“启奏皇上,罕东地区接连暴动,战火已经绵延几个州府,请皇上派兵围剿。”朱元璋借机道:“爱卿言之有理。罕东地势艰险,战火屡破不灭,看来只有派遣大将才可以彻底平叛。蓝玉。”蓝玉出列:“臣在。”朱元璋故意下令:“朕命你为征虏大将军,前往罕东平乱,即日启程,一定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蓝玉心里其实不想去,他眼下正在京师秘密联络,为立朱允熥为皇太孙的事奔走,如果这么一走,此去一年半载的,付出的努力不前功尽弃了吗!蓝玉不由得推辞:“皇上,臣近来身体欠佳,是否可更换武将前去。”朱元璋早知道蓝玉会有这般反应:“蓝将军不用担心,你的情况朕很清楚,朕已经从太医院给你调来两名御医,跟随你去罕东,一路为你诊治。” 蓝玉心想看来朱元璋是铁定要自己去,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况且也没有实力与皇上抗衡,无奈只好答应:“是,臣遵旨。”朱元璋继续布置道:“有蓝将军去罕东,朕无忧了。眼下朕还要召集天下卫所军士屯田,颍国公傅友德,开国公常升,宋国公冯胜。”傅友德,常昇和冯胜出列。“朕命令你们到山西雁北,即日集结16卫,10万民兵部队,下月初六从南京出发,去沿边开荒种地屯田。”傅友德,常昇和冯胜看蓝玉被调偏远去平叛,而自己都要去山西开荒,远离京师。作为同是朱允熥的近亲和支持者,他们清楚皇上这是要调虎离山,准备给朱允炆以平稳的登上皇太孙的宝座,他们内心充满了不平和抗拒,但是也不得不接受命令:“臣领旨。” 第六章第一节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的主录僧溥洽、礼部侍郎、太常寺、鸿胪寺大约八位官员商议册立皇太孙的仪式。朱元璋综合各人意见,总结道:“皇太孙册立仪典就依卿等所奏,尔等去准备吧。”众大臣齐声回应:“谨遵圣命,臣等告退!” 大臣们正要离开,朱元璋向着人群喊道:“大法师请暂且留步。”宗泐正准备随众人一起出殿,听到皇帝呼唤便折身回到朱元璋身边:“贫僧遵旨。”朱元璋看到其他人已经退出,担心的对宗泐说:“法师,朕的皇孙孝慈仁弱,连他的册封仪典都得做如此特别安排,朕实在忧心难安呀!”宗泐安慰朱元璋道:“皇上谋事缜密周详,蓝玉将军远去罕东,颍国公傅友德,开国公常昇,宋国公冯胜俱到外戍边开荒。现今朝廷,敢于反对立允炆的勋臣已无人在,册立皇太孙仪典,定可顺利进行。允炆太孙它日若得继承大宝,以其善良聪慧,待人宽厚仁慈,加之广施仁德以济天下,定能使四海归心,国泰民安。”朱元璋听完,心中稍安:“诚如法师所言,朕便也心安了。若允炆的那些叔伯们,亦能齐心协力镇守边疆,则我大明江山可得长治久安了!”宗泐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分封制很得意,奉承道:“皇上圣明,分封各地的藩王尤以秦、晋、燕王而今个个独当一面,我大明疆域有其护卫,自可高枕无忧,而朝廷之中又得好皇孙贤能仁政,大明国祚定当世代昌盛。”朱元璋听到有人如此理解他的分封政策,不由得心花怒放,乐得哈哈大笑。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燕王府大明殿里传出。大明殿内来自高丽的王子靖安君李芳远及使臣与年轻的燕王谈笑风生,杯盏交错,饮酒尽兴。李芳远举杯道:“燕王殿下文韬武略,芳远多有耳闻,若非此来燕国,亲眼所见藩国民富兵强,城市繁荣昌盛,实在难以想见王爷的经国治世之材。”朱棣也恭维道:“靖安君英勇神武,选地桥一战平定高丽之事,本王亦是佩服有加。”李芳远道:“王爷过奖了,区区小战,跟王爷屡屡大败蒙古骑兵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芳远尤其敬佩,王爷虽贵为皇室,却不事享乐,反倒是勤于政事、精于军务,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大丈夫空负一身才识,不以报效国家,也只是徒有其名啊!”李芳远的赞扬似乎又拨动了朱棣内心深处的某种念头,他脸上瞬间浮现一丝失落的表情,旋即又恢复平静。 李芳远没有放过这个细节,试探道:“殿下说的是,芳远远在属国,就听闻殿下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殿下是人中龙凤,有大志向,岂能甘心一辈子做藩王,久居于此?”朱棣被李芳远的话说到要害,他没有想到,自己遮掩的锋芒还是被这个远道来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于是急忙遮掩:“靖安君喝多了,咱们今日相聚,由衷高兴,不谈国事了,靖安君此来适逢本王也要奉诏进京,明日就一同上路吧。”李芳远道:“那自然是好,属下愿与殿下一同进京。” 朱棣与李芳远分别骑着两匹战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两卫亲兵衣着整齐,各执兵甲、彩旗,仪仗威严、整肃,身着高丽民族服装的数十名使者在亲兵的保卫之下,有序前行。燕王朱棣的朝见队伍和李芳远的朝贡使团以及使团所带数千匹贡马,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向南京去的官道上。 明王朝的众多藩王以及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为新册立的储君举行大典。加冠礼后的朱允炆在他的皇爷爷朱元璋的陪伴下,坐在奉天殿朱元璋龙椅之下,接受众亲王和文武百官的朝拜。一向桀骜不驯的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因为有朱元璋在,也只好毕恭毕敬地向他们的侄子行叩拜礼、敬献贺表。而朱棣等其他王子则似乎表现的很平静,他神态缓和,毫无不恭之色,行了叩拜礼,朱棣向龙位上的新储君他的小侄呈上贺表。待文武百官再拜并山呼万岁之后,司礼监太监宣布礼成。而后,王钺走上前宣布另一项圣旨:“高丽使者接旨。”李芳远从队列中走出,跪于殿中:“高丽使者李芳远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藩属国高丽大将军李成桂,谨循天命,以仁义之师,平定叛乱,安定天下。则其叛乱既平,遂上表于朕,功高不骄,诚孝可嘉。朕故准其所请,裁定国号朝鲜,李成桂封朝鲜国王,并赐金印、诰命、七章冕服,钦此。”李芳远听罢,抬头朗声道:“臣领旨谢恩,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朱元璋十分满意:“嗯,众皇子与皇太孙移至谨身殿行家人礼,朝鲜使团赐宴谨身殿。” 谨身殿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太监们拿着各式餐饮用具,宫女们捧着各式水果、食品匆匆走向谨身殿。大殿门口及外廊里担负守卫任务的锦衣卫及兵士各自站立在相应的位置上,此时的奉天殿热闹而不失威严。 朱允炆在黄子澄的陪同下来到谨身殿。殿内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可以清楚的听到朱樉和朱棡的声音:“来了,来了,快快入座。”说完话朱樉赶紧在大殿东侧摆放好的椅子上面朝西坐定。年少的朱允炆进门的时候看到正襟危坐的二叔朱樉,其他叔叔们则在两旁分别站着或抱肩或背手,那阵势犹如接受朝拜一般。朱允炆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朱允炆走到朱樉面前站定,稽首四拜:“侄儿允炆,拜见二叔,给二叔请安了。” 朱樉坏笑着看着,直到朱允炆行礼完毕。他从身边的桌上拿起一个红色的布包:“嗯,小侄免礼。允炆贤侄,今日是你荣封皇储大喜之日,二叔特地带来西北砂石一包,以示贺喜。他日,贤侄若登大宝,当谨记大明江山一土一石来之不易,而你的这些叔叔们为你守疆戍边,还要多多体恤啊!”朱允炆想不到他的叔叔会用这样的招数来整他,一瞬间有些犹豫,但是那包土代表长辈的祝福,况且朱樉以江山社稷之说相比,他又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尴尬地接过这包重重的沙土,由于太重险些掉在地上,身后的内侍赶紧上前接住。朱允炆:“小侄谨记二叔教诲。” 朱樉得意地看着朱允炆出洋相,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去后面站班。轮到老三朱棡坐受皇太孙拜礼了。朱棡止住笑意,也拿了一个小木匣走上来坐定,他很严肃的整整衣冠,看着朱允炆。朱允炆耐着性子待朱棡坐好,再次恭恭敬敬的向三叔行四拜礼:“小侄允炆,拜见三叔,给三叔请安!”朱棡装作和颜悦色:“侄儿免礼,今日是你封储的大喜之日,既然二叔有礼而来,三叔也不好空手相贺。来,这是三叔为你备下的薄礼。”说罢,把桌上的木匣拿给朱允炆。朱允炆这次是有了思想准备,暗暗使足了力双手去接朱棡递过来的小木匣。不料想这个木匣居然轻若无物。 朱允炆边接木匣边小心地向晋王道谢:“侄儿,谢过三叔!”朱允炆接下木匣正要转给身后的内伺,朱棡却突然向他发问:“允炆侄儿且慢,你可知那匣子里所装何物啊?”朱棡一问激起了在场所有藩王的好奇心,纷纷幸灾乐祸的看着朱允炆。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储君,没有能力应对这些叔叔们的戏虐。随伺一旁的黄子澄,因为是外臣无法干预皇族家事,也只是干着急无计可施。他干咳了两声,引起朱允炆的注意,示意他不要打开。朱允炆面现难色但又不得不接茬:“侄儿不知,待侄儿回宫打开观看。”朱棡不依不饶地要求:“贤侄还是在此开匣一看,三叔尚有话要说!” 朱允炆无奈,只得当众打开木匣,众人纷纷伸长脖子观看那木匣中究竟装着什么东西。打开木匣的朱允炆先是一脸迷惑转瞬又是满面羞辱之色。原来那木匣中有把龙椅木雕,雕椅上则放了一枚个头如鸡蛋般大小的青柿。三叔这是在讥讽他幼子登储,不堪大用。众人看到其中的青柿则不约而同的发出一片唏嘘声,不知是赞叹还是喝倒彩!朱允炆一时无语:“三叔,这----这----”朱棡装作一本正经回头制止众人的喝彩:“诸位兄弟且听我讲,贤侄,匣中青柿,乃是我藩国物产,此礼是为请贤侄它日治理我大明江山之时,莫忘记天下太平之本,莫非发展农耕。贤侄意下如何啊?哈哈哈!”众人亦附会的一阵大笑,纷纷连连点头:“发展农耕,发展农耕!”看着侄子被整这些叔叔们似乎很开心。唯有朱棣,不动声色,既不附和,也不制止,他站在人群中冷静的观察着朱允炆的反应。年少的朱允炆,在这些强势的叔叔们面前无力做任何反抗,只能强颜欢笑:“三叔所言极是,侄儿一定谨记三叔告诫!”说罢,将木匣递给身后的内侍。 第六章第二节 朱棡在众人的笑声中,起身让座。朱棣从容淡定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坐上椅子。朱允炆自幼与朱棣相处融洽,他知道朱棣一定不会难为他,因此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紧张的汗水,又进前一步向朱棣施礼,朱棣则在朱允炆行礼即将结束的时候就谦恭、和蔼的站起身以右手扶了一下朱允炆。 朱允炆和黄子澄边走边聊。后面的内侍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黄子澄道:“殿下得封储君,今后只要悉心遵从皇命,自可顺利执掌江山。”朱允炆无奈道:“允炆得有今天,幸赖先生所助啊!只是我的这些皇叔们个个权重势大,先生也看到了,以至于连我这皇太孙,唉。”说着摇了摇头。黄子澄进言:“殿下,当今藩王纵然势力强大,但是殿下的储君之位已经尘埃落定,藩王之大不过我大明一隅而已。而今之事,殿下只当克勤克谨为皇上效命,其余之事实在不足为忧。”朱允炆还是有些担忧:“多谢先生提醒。他日登基,若诸王尊属拥重兵,多不法,奈何?”黄子澄道:“诸王护卫兵,才足自守,倘有变,临以六师,其谁能支?汉七国非不强,卒底亡灭。大小强弱势不同,而顺逆之理异也。”朱允炆听罢,稍显安心:“先生的话,让允炆再无忧虑了。”说罢,二人在东角门下告辞,各自打道回府。 朱元璋在文楼召见朱允炆,因为太子早逝,朱元璋心存感伤,所以对这个乖巧的的孙子格外疼爱,而朱允炆又孝顺仁慈,故而祖孙二人相处的十分融洽。朱元璋在案前查阅朱允炆写过的书法,朱允炆则在身后轻轻地为他捶背。朱元璋看着不时的点头称赞:“嗯,孙儿的书法,又有进步了。”朱允炆见朱元璋放下了贴纸,赶紧递上一杯茶:“谢皇爷爷夸奖!皇爷爷请用茶!”朱元璋欣慰地接过杯子品了一口:“嗯,这茶有点熟悉呀?”朱允炆高兴地说:“皇爷爷这是您最喜欢的太平猴魁呀!孙儿特意为您泡制的。”朱元璋对此很开心:“哈哈!孙儿的孝心远比这香茗叫人欣慰啊!”朱允炆道:“孝敬皇爷爷,是孙儿的分内之事,要是能永远在皇爷爷身边朝夕伺奉,孙儿那才叫开心呢?”朱元璋道:“嗯,好孩子,你的孝心,朕自然明白,爷爷老啰!你现在身为储君,以后自然要替爷爷担当起管理国家的重任,趁着年轻可要好生读书啊!”朱允炆底气十足,一本正经的回答:“是,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朱元璋兴致来了,向朱允炆提问:“呵呵,来,来,来!朕的好皇孙,让朕考考你的学问。告诉朕,你的史书读到哪里了?”朱允炆见状,借机回道:“回皇爷爷的话,孙儿最近已读到七国之乱的章节。”朱元璋听了略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问道:“七国之乱,那你来跟朕讲讲,这七国之乱的事你怎么看呀?”朱允炆借题发挥:“回皇爷爷,七国之乱发生在汉景帝时候,吴王刘濞拥有50多座城池,富可敌国,致藩强而国弱,景帝下诏削他两郡。那吴王拥兵自重遂联合楚王、赵王、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公开谋反,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百姓遭殃。孙儿以为,那吴、楚、赵等王,身为皇室宗亲,不能体恤家国大统来之不易,反而妄想篡位窃国,实在是情理不通,有违宗法。” 朱元璋道:“嗯,孙儿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只知其表不解其里啊!”朱允炆故意不解的问:“请皇爷爷训示!”朱元璋显然对自己的分封制期许甚高:“想那汉景帝身为太子之时,不以宗法律己,曾以一己之愤杀掉吴王世子,本已招致怨恨。待他登上皇位,反又偏听偏信,他依晁错之计,无端端地便要废除诸王,最终导致七王反叛,其祸之根源在于景帝自己呀!”说着话,朱元璋站起身朝着墙壁上挂的地图走去。朱允炆赶忙跟在身边搀着朱元璋的胳膊。走到地图前朱元璋,略一沉思继续说道:“所以朕屡屡告诫诸位皇子,身为藩王务必上尊天子,不得拥众作乱。而身为天子则要心怀仁念、德广天下。朕的大明江山,在外则有众多藩王镇守疆土,而各藩王之间又相互牵制,不足内乱。在朝廷,孙儿自此则当勤勉学识、精研政事,谨记仁德治国,以图我大明江山世代永续啊!” 朱允炆不敢反驳朱元璋的理论,又不好直接表达他的担忧,只好对朱元璋的理论言不由衷的赞同:“皇爷爷教训的是。”祖孙俩正在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忽有内侍来报:“皇上,周王觐见!朱元璋对内侍道:“宣!孙儿,今日刑部有一案件正待审理,你替朕去看看吧。”朱允炆道:“孙儿遵旨,告退!” 从文楼出来的朱允炆迎面遇上了前来觐见的五叔朱橚。正值春风得意的少年朱允炆似乎还陶醉在封储大典的荣耀里。他满心的以为,这位还没有在他封储仪式上拜见他的叔叔,一定会向他行大礼,于是他定住身整了整衣冠。满怀期待的等着朱橚向他行跪拜礼。可是他没有料到朱橚只是对他行了稽首礼:“臣朱橚,拜见皇太孙殿下!”朱允炆有些不满意:“五叔免礼!”朱橚说完转身就走:“告辞!”朱允炆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完告辞,朱橚就已经向殿内走去。朱允炆咬着嘴唇看了看朱橚的背影,只得带着满面失望之色转身离开。 朱橚走进文楼,皇帝朱元璋已经在门内等待,见朱橚进来,上前慈祥地端详:“朕听说橚儿一改前非,潜心研究医术,可有什么心得呀?”朱橚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前少不更事,多行不轨,惹父皇生气。现今已然痛改前非。儿臣近年专注研究医术,深得其妙,更是被其救死扶伤、延年益寿功效所吸引。”朱元璋赞许道:“嗯,尔若能致力医术,以一己之得达济黎民,也算得我大明百姓的福荫哪!”朱橚拿出一本书,得意道:“父皇,儿臣将近年研究所得,汇编成册,取名《袖珍方》,现将其呈现父皇御览。”说着毕恭毕敬的双手呈上方书。朱元璋闻声大喜,接过了朱橚递过的方书:“详细讲来,给朕听!” 朱橚介绍道:“儿臣近年辗转南北,耳闻目睹百姓疾苦,民间患疾者,缺医少药,多有不治而亡。因感其难,故而想广收医病良方,集而成书,以解百姓之需。全书分为风、寒、暑等81门。涉及内、外、妇、儿等各科疾病,选方3077首。每病先论后方。而以选方为主。所选方剂皆附记出处。”朱元璋听着朱橚的介绍,知道他现在专心于医术研究,已然放弃了之前的放荡不羁,于是对朱橚的成见也完全放下。他不时地对朱橚的介绍流露出嘉许之色。 与此同时,大理寺官员和刑部官员正在因为一件案子的最终判决争执不下。大理寺孙大人道:“李氏打人是赤手空拳,虽然致人重伤,但在审限期内,李氏多方寻医,不惜银两为伤者医治。按律当以殴伤他人处笞杖之刑。”刑部徐大人对此表示反对:“那李氏赤手空拳就欧人重伤,可见其凶恶之极。再则,李氏虽然极力为伤者医治,但那伤者终因伤势过重而亡。依照大明律当以斗殴杀人论处绞刑。”大理寺孙大人道:“徐大人可记得,按律治斗殴杀人罪,须是持有凶器杀人者为前提?”刑部徐大人反问道:“那依孙大人所说,只要不用凶器杀人,即可轻判笞杖之刑了事了?” 听到这里朱允炆总算明白了这案子的疑点所在。他止住了几位官员的争议,提出自己的想法:“诸位大人休要争吵,且听吾辨析一二。”众人遂止住争吵,静静的听着这乳臭未干的皇太孙谈论高见。朱允炆缓缓道来:“按照我大明律例,拟定斗殴杀人罪,确实要有持凶器作为前提。本案中李氏虽未持凶器,但其殴斗他人不治身亡却是事实。而我大明律例,持凶致人伤,即使可以完全医治,依然要处充军之刑。本案中李氏将人殴斗致死,若只处以笞杖了事,比起持凶伤人的处罚还要轻,这岂不是纵容凶手啊?此人当以杀人定罪!” 朱允炆一番分析,令众官员心服口服,大家纷纷交口称赞皇太孙聪慧过人:“殿下所断情通理畅,我等即以殿下所论议拟,奏请圣上定夺。”朱允炆对各种刑罚并不了解,好奇的问道:“徐大人,本案所说绞刑是一种怎样的刑罚呀?”刑部徐大人道:“回殿下,此案中绞刑乃是死刑之一,受刑者居中而立,于其项上系绳索,行刑人左右各六,分执绳索两端,全力外拉,犹如民间之拔河比赛,直至犯人气绝身亡。”朱允炆听后惊骇不已:“啊!天下竟有如此残酷之刑。他日当奏明皇上修订大明律中苛重之刑。来来,正好诸位大人一起看看,这已经选出的七十三条。”众位官员面露难色:“殿下----臣等不敢妄议律令之修改呀!”朱允炆道:“诸位大人不必多虑,此番议论,只是研判,修改律令之事,孤自权益合适时机向皇上奏明。”众人一听,深受感动,纷纷跪地而拜:“殿下宽厚仁德,实在是我大明臣民的福分啊!” 第六章第三节 不想嫁给晋王朱棡的徐妙锦,前来找朱元璋申辩。她极力的反对晋王的求婚。朱元璋怎会把她一个小女子放在心里。几句话之后便失去了耐心:“不相适宜?那你眼中何为适宜?晋王贵为皇室,文韬武略,难道你认为朕的皇子配不上你?”徐妙锦见皇帝似要发火,一时间又急又怕:“这—这—可是---可是小女家父去世不久,尚在守孝,若论婚配也要在三年之后啊!”朱元璋对徐达的女儿心中还是怀有内疚,也不好逼她:“嗯,孝心可嘉。好吧,朕就传令晋王等你三年。”皇帝蛮横的答复出乎徐妙锦的意外,而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能拖三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无奈她只好沮丧的告退。 从乾清宫出来的徐妙锦,满心懊恼。一想到将来还是要嫁给晋王,她便觉得怨愤不已。走到一处池塘边,她前后看看无人注意,便伸手折了一只鲜花,快速把它撕碎,一边撕还一边低声的咒骂:“该死的朱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是东西。”撕碎的花瓣被她狠狠的摔进池塘。眼泪则不由自主的从脸颊上滑落。 与此同时,东阁门下也有一个人正闷闷不乐,来回焦躁的踱步,时不时停下来唉声叹气,而后又摇摇头,继续焦躁的来回走动。不多时黄子澄远远的走来,见朱允炆一个人闷闷不乐,便微笑着问他所为何事:“殿下,为何事在此焦躁不安啊?”朱允炆急切地说:“先生?你来的正好,孤上次面见皇祖父谈起七国之乱,皇祖父只说错在景帝,还说本朝所封藩王都是为大明保驾守疆之举。”黄子澄道:“原来是这事,皇上所言并无不妥啊,殿下何来烦恼?朱允炆担忧道:“那先生您说,若是孤的这些叔叔们拥兵叛乱,孤当如何面对呀?”黄子澄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重申了一遍他的理论:“殿下请宽心,现今藩王只有护兵数千,仅能自守而已。而朝廷大军拥有六师之众,倘若生变,集朝廷大军伐之,谁可抵挡?汉之叛乱七国,可谓兵强马壮,却到最后悉数被朝廷剿灭。此所谓,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更相异也!”朱允炆差点忘了黄子澄的理论,这次听罢,他皱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黄先生指点头头是道,孤心头豁然开朗。得黄先生为良师益友真是孤之幸事!” “北元余孽自从被儿臣两次重击之后,已有两年未敢再次犯边,其间偶有小股蒙古骑兵偷袭边镇,但每次被我驻军痛击,元贼得不偿失,已变得越发安稳。” 乾清宫里朱棣正向朱元璋汇报边防及北平治理之事,朱元璋听得十分满意,频频点头并不时赞许:“元贼自不量力,其虽大势已去,棣儿亦要谨慎防备,不可大意!”朱棣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父皇恩准的边市,近年来对我北部边防稳定,也起到很好的作用。”朱元璋对这个报告露出兴趣,问道:“哦!边市对疆土稳定有何益处啊?”朱棣认真地回答说:“回父皇,北平藩国军民勤勉,屡年丰收,百姓将盈余作物拿到边市与北元牧民换取牛羊、马匹。那北元牧民在交易中获得所需谷物、布匹、瓷器。在平等交换之中便可得到他们需要的物品,因此寇边抢掠之事,已渐少发生。儿臣此次贡与朝廷的五千匹马,就是在那边市中交易所得。”朱元璋顿时龙颜大悦:“嗯,看来你母后上次因为边市之事为你求情,还是对的。边市有利,你当小心经营,严加管束,切勿生出危害我大明边疆安稳之事。”朱棣道:“儿臣遵命!” 朱元璋继续询问:“棣儿啊!我还关心你那北平藩国的人口情况,属民近年可有增减?”朱棣很高兴的回答:“蒙父皇洪福,北平藩国仅去年一年就新增口丁五万人,新增户册均已通报户部。”朱元璋惊喜道:“一年新增五万!这恐怕是朕这大明朝,丁户增长最快的速度了吧!哈哈哈!棣儿治理有方,朕甚感欣慰!”朱棣按耐住心中的得意:“父皇如此夸奖,儿臣实不敢当,这些都是遵照父皇与民生息的教诲,才得有这般国富民安、盛世太平。”朱元璋对儿子的政绩感到很骄傲,龙颜大悦:“嗯—是非功过,朕心知肚明,棣儿不必谦虚了!来,来,来!朕今日心情大好,你随朕到花园走走。”朱棣恭敬道:“是,儿臣谢过父皇夸奖!”说罢跟在朱元璋身后出了乾清宫。 朱元璋和朱棣走出乾清宫没多久,迎面碰上了前来请安的朱允炆。朱允炆双手打千,右腿单膝跪地:“孙儿,允炆,恭请皇爷爷圣安!”朱元璋慈爱地看着允炆,要他同行:“嗯,孙儿起来吧!朕正要与你四叔去花园走走,你也一同去吧。”朱允炆站起身微笑着向朱元璋身后的朱棣示意,朱棣则恭敬地向朱允炆行稽首礼。叔侄二人看起来颇为和谐。朱元璋见他们叔侄和睦亦是点头微笑表示赞许。 祖孙三人边说边走,来到御花园的池塘边,只见塘中荷花盛开,欢快的鸳鸯鸟在明媚的阳光下自在的戏水,塘边杨柳绿丝低垂。心旷神怡的朱元璋一时兴起,便要考考这叔侄俩的文采:“朕见这景色大好,神清气爽,一时诗意兴起,却又不知该作何诗。自古文人,多以诗对相娱,朕出一上联,尔叔侄两人各自对来,如何?”朱允炆一听,有些紧张:“皇爷爷,四叔文采过人,孙儿怎么能比得过他呢?”朱元璋见朱棣也面露难色,就继续安慰他们叔侄俩:“今日之对,权作家人相聚,寻常娱乐之事,你二人尽管对来,不必顾虑!”“儿臣遵命!”见朱棣答应了,朱允炆只得无奈道:“孙儿,遵命!” 朱元璋开始出题:“尔等听好了,朕的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朱棣听完朱元璋的上联朱棣胸有成竹,他自信的看着朱允炆,礼让道:“贤侄年少,请先应对吧!”朱元璋也满怀期待的看着朱允炆,允炆上前一步稍作思索,就给出了他的下联:“孙儿这下联是‘雨打羊毛一片膻’。”朱允炆的下联一出,朱元璋不由得眉头紧锁,喜色顿无,本来说好只是娱乐,终究还是忍不住对允炆浅薄的文才,显露不悦。他转向朱棣:“棣儿,对来!”朱棣缓缓道来:“儿臣之对‘日照龙鳞万点金’。” 朱元璋被朱棣的文采所振奋,不由得开口称好:“好,对仗工整,气势恢宏!”他说着转身看向朱允炆:“你四叔文韬武略,胸怀经国治世之才,最与朕相似。那北平藩国在其治下,太平安定。大明北部国门全赖其守卫,才得元贼无犯。尔日后执掌国是,当以四叔为楷模,励精图治啊!”朱元璋冲着朱允炆表扬朱棣的时候,朱棣谦虚恭谨的在一边聆听,偶尔瞄几眼朱允炆的反应,他心中的得意没敢显露出来。朱允炆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皇爷爷!孙儿一定时刻牢记家国寸土,来之不易,今后理当效尤四叔,居安思危,勤政爱民!”朱元璋说罢转向朱棣,教导道:“嗯,棣儿虽驻藩国一隅,但于大明江山却担负扼守国门的重任。此后当再接再厉,全心辅佐尔侄允炆,共保江山永固!”朱棣道:“儿臣谨记父皇教导!”朱元璋对朱棣道:“嗯,这次来,可让高炽孙儿留在京师,陪允炆读书,你先退下吧。” 朱棣辞去以后,朱元璋与朱允炆祖孙二人,在池塘边的凉亭坐下。随伺的太监王钺早已命人备好了香茗。为不打扰皇帝祖孙俩的清趣,王钺故意站的稍微远点。朱元璋呷了几口茶,继续得意地向朱允炆讲解他封藩的安排:“朕广封藩王,遍驻边疆要地,所有藩王都是朕的儿子,你的亲叔父。凡有外患自有他们为你平熄。朕的江山可以安然传续,你可以在朝中做个太平天子啰!”朱允炆有些担忧,吞吞吐吐地说:“皇爷爷的安排,固然有理。有皇爷爷的威严,叔父们定能尽心守卫疆土。只是——。”他话到一半,又不敢出口了,他胆怯的看着朱元璋。朱元璋慈祥地看着朱允炆,鼓励他把想法说出来:“孙儿但讲无妨!”朱允炆鼓足勇气道:“孙儿担心,叔父们兵强马壮,实力雄厚,若有一日如同那汉代齐国对朝廷举兵相向,孙儿又该如何应对呢?” 朱元璋被允炆的话带入沉思,他拿起杯子喝口水:“嗯----这一点,朕倒是没有想过!”他放下杯子远远看了看散布在四周锦衣卫,又回头着一脸忧虑的朱允炆:“孙儿可有应对之策啊?”朱允炆心一横,索性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以为若遇藩王谋反,仍先以保全皇室宗亲为念,施德感化、以礼相待,劝其体恤亲情、守从宗法。若其固执己见,置家国、宗法、亲情于不顾,决然不释兵甲,再行用兵讨伐。”朱元璋点点头:“仁德其先,而后礼法。礼劝不成,再以兵伐。孙儿此策,朕以为可也!” 第六章第四节 朱高炽留在京师,陪允炆读书。一日,朱允炆和朱高炽兄弟俩在太子府的池塘边玩钓鱼,两人各用自制的渔具,一根小木棍上系着一根细线,鱼线的另一端并没有鱼钩,而是各自绑了一粒小石头。两人在各自选定的位置坐定,允炆直接将石头垂入水中。而高炽则用随身带来的点心上的蜜糖,把小石头周身蹭了个遍。不多时高炽的鱼线下就聚集了一群小鱼,欢快的啃咬着他的小石头。而允炆的小石头附近一条鱼也没来,他着急的大喊:“鱼儿,鱼儿,快快来!”朱高炽看着允炆着急的样子,不急不慢的背起了《论语》:“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见到高炽得意的模样,允炆扔下自己的鱼竿,悄悄捡起一块大石头,看准高炽面前的鱼群,猛地一下砸下去,鱼群轰然逃散,朱允炆也学着高炽的样子以《论语》相对:“子还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鱼’免而无耻。哈哈哈!”砸了高炽的鱼,允炆开心笑着跑开。朱高炽道:“那是民免而无耻,你肯定是在逗我。”朱高炽没有生气,挑起自己的小石头,看了看,又摇摇头,放在了岸边。 前方跑开的朱允炆已经等不及在喊他了:“高炽弟弟快来,到了习练书法的时辰了。”朱高炽答应了一声,拖着肥胖的身躯,不急不慢的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时,朱允炆已经默写了一些《大学》的片段: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朱高炽微微一笑,执起毛笔,则如行云流水般疾书,孟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二人专注于诵写文章,朱元璋远远地的走过去,他制止了内侍上前,一个人轻轻地走到皇孙们的身后,直到看见朱高炽写完了一篇文章,才轻咳一声。两位皇孙看到皇帝站在身后,慌忙倒身拜见。朱元璋站在石案前,看着两个孙子书写的古文,不住地连连点头。 奉天殿上凯旋而归的蓝玉趾高气昂,他毫不谦虚的接受者诸位大臣的恭维。殿堂上一派热闹气氛。群臣在等待的时候,突然有太监高声喊报:“皇上驾到!”群臣闻声瞬间肃穆。大家依照既定的位置站好班,此时,朱元璋出现在台阶上,他严肃地扫了一眼朝堂上的大臣,从容落座。群臣立即下跪行三拜九叩大礼并山呼万岁。朱元璋见众人行礼结束,只说了一句:“众爱卿,平身。” 大将军远征凯旋归来,在以往朱元璋都是笑眯眯的接见群臣礼拜并慷慨封赏。今日的朱元璋却是不苟言笑。自从他板着脸进了奉天殿说了一句话之后,始终表情严肃再不言语。随伺太监王钺当廷宣读了皇帝的封赏:“蓝玉听旨!”蓝玉出列在阶下跪定:“臣,蓝玉接旨!”王钺继续宣读:“大将军蓝玉,远征罕东,凯旋归朝,朕念其战功卓著,加官从一品太子太傅,另赐钞百万、粮五万石、绢三百匹,择日至户部领取,钦此。” 今天的圣旨听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其一,大将军征罕东得胜归来,圣旨上只宣打胜,不表战果;其二,封赏厚重,加官至从一品还有丰富的物质奖励,但是所赏物品得受赏者亲自去户部领取。群臣相互交换着眼神,只是没有人敢于作声。蓝玉自然是一肚子不服气,可是皇帝威严,在群臣面前他还不至于胆大到直接挑战朱元璋的权威。于是便怏怏应答:“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答罢,起身小心地且快速地看了一眼龙位上的朱元璋,不料朱元璋也正严厉的盯着他的反应,蓝玉迅速的低着头回到队列中去,脸上的表情也立即由不满转换成诚惶诚恐。 王钺不理会群臣的反应,接着说了一句:“各位大臣,有本速奏,无本就退朝吧!”见朝堂之下无人应答,他便随即高呼:“退朝----!”朱元璋闻声迅即起身向内廷走去,群臣山呼万岁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 蓝玉与群臣一起走在奉天殿外的汉白玉步道上。身后不时有人低声议论着今天圣旨的奇怪之处。“今天的圣旨实在是太奇怪了,封赏厚重,但是要大将军亲自到户部领取。”“是啊!是啊!这道圣旨实在是前所未有啊!”“今日圣旨只说战胜,却不表战功,这更是奇怪之极呀!”“奇怪,奇怪!圣上用意实在令人费解啊!”“可是若说皇上另有它意,这从一品太子太傅的厚封也是朝野鲜有啊!” 走在前面的蓝玉,可以清楚的听到后面的议论,他的怒火实在难以压制。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吼:“什么太子太傅厚封,难道以本将军的功勋,还不够封个太师吗?”蓝玉一言既出前后的人顿时没了声音,无论如何毕竟还是在皇宫大内之中,胡言乱语弄不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蓝玉见没有人附和,也不好再发作,只好闷闷不乐的离开。众人小心谨慎的要尽快离开紫禁城,他们一心向前走路,谁也没有在意跟在众臣中的一个人此时却悄悄的离开众人朝内廷走去。 朱元璋看着龙案上摆着的几份密函,锦衣卫指挥同知蒋瓛在案前肃立,小心汇报着什么:“那蓝玉,今日在奉天殿外居然当众叫嚣,不满封赏,还说以他的功劳至少应该封个太师。”朱元璋眉头一皱:“哦?朕知道了,近日继续暗中查实其私下举动,你下去吧!”蒋瓛道:“遵命,臣告退!” 蒋瓛走后,朱元璋看着龙案上的密函陷入沉思,密函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奸污元妃…..;平元之战利品大量据为己有…..;傲慢无礼,强行攻击我大明关卡…。 蓝玉打开书房中堂的山水挂轴,轻轻拧了一下机关,墙角落缓缓打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入口。这一切都没有躲过窗外椽梁上一个黑影的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蓝玉才从密室出来,又蹑手蹑脚的关上密室口,离开了书房。待蓝玉走远,房梁上的黑衣人翻身落下,悄无声息的进入书房。密室通道被打开,黑衣人走下楼梯,一件元朝龙袍赫然挂在密室中央,密室四周则是各式金银财宝。黑衣人只是环顾四周看了密室内的陈设,他没有动其中的任何物品,便迅速离开了蓝玉的凉国公府。 蒋瓛的房间里匆匆进来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色夜行衣,尚未退去。蒋瓛见到来人,迅速到门口查看了一下,见并无他人,立即关上门询问:“怎么样?可有所获?”黑衣人兴奋地说:“大人,那蓝玉终于耐不住性子,这下子狐狸尾巴可算被我逮到了。在他书房的地下有一个密室,那密室中除了有无数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物品!”“哦!何物?” 蒋瓛着急的问道。黑衣人答:“元朝皇帝的龙袍!”蒋瓛听罢,半信半疑:“此话当真?”黑衣人道:“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蒋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你这次可是立了一个大功,赏银百两!” 蒋瓛正独自坐在京城里最好的包子铺二楼雅间里吃早点,他满面春风一边吃一边不时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由于天色还早,大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正惬意间,突然有人悄悄的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蒋瓛回头一看,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正向他打招呼:“蒋兄!”蒋瓛回头看见来人一脸惊愕:“段盛老弟,你不是在太原侍奉晋王,怎么有空跑到这京师来了?” 段盛赶紧制止了蒋瓛说话,而后小心到门外四处看看尚无别人,这才放了心说话:“蒋兄有所不知,我家王爷有要事相告。说罢,先奉上一叠银票,这五千两银票是小弟的一番心意。”蒋瓛一脸谗相,嘴上却在拒绝:“老弟,这无功不受禄-----”段盛道:“哎---!蒋兄,你我兄弟就别客气了。我家王爷有事相求,这些只是一点小意思。”蒋瓛不自觉的收下银票,准备替人办事:“老弟,晋王远在太原藩国,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下官效劳啊!”段盛见他收了银票,透露给他一些风声:“蒋兄有所不知啊,我家王爷截获了一封燕王与大将军蓝玉合谋的密信。但是王爷虑及同胞兄弟,不忍直接反目举报燕王。王爷且知蒋兄一向负责侦缉之事,所以,想将这份美差交由蒋兄寻机报与皇上。一来蒋兄可为大明安危立大功一件,二来我家王爷亦可不必亲自做那手足相残之事。可谓两全其美啊!” 蒋瓛讪讪地笑笑,他没想到天大的好事竟然接踵而至,而这对于他,在眼下的当口只不过是顺手牵羊就能办的事。于是他不假思索便一口答应:“段老弟,晋王如此忠诚皇上,又胸怀仁德兼顾兄弟情义,下官实在敬佩的很,请禀复晋王,下官一定尽力办好此事!”段盛见他答应了,起身答谢:“那老弟我就代王爷,先行谢过蒋兄了!”蒋瓛道:“老弟客气了,为兄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告辞了。”从饭店出来,蒋瓛直奔紫禁城而去。 第六章第五节 朱元璋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很有耐心的听了几位大臣的奏报。王钺继续问还有没有奏本:“各位大臣可还有本奏?”王钺见大家有的摇头,有的低头不语,王钺回身向朱元璋报告:“皇上,大臣们已无奏本。” 与此同时,蒋瓛正率领数千锦衣卫将蓝玉的凉国公府邸团团围住。一干人马破门而入,蒋瓛冲在最前面,他一个人率先冲进密室,趁人不备迅速将怀中的一封密信放进密室的一个敞口箱子。而后他威风凛凛的招呼士兵把密室中所有物品全部查封,不准有任何遗漏。 朱元璋掐算时间差不多了,大声宣布道:“嗯,好,既然众卿没有国事奏议了,朕现在就请众卿见证一件重要的事情。”朱元璋的话引得满朝大臣一片好奇,大家纷纷集中精力看着皇帝要在他们面前做什么奇异的举动。朱元璋道:“凉国公!”蓝玉听到皇帝叫他很是意外,愣了一下,随即赶紧出列:“臣在!”朱元璋和颜悦色的冲蓝玉招手示意:“凉国公,你来!”蓝玉不知皇帝意图,就向前走近了几步,然后停住疑惑地问道:“皇上唤臣,有什么吩咐?”朱元璋再次向蓝玉招手示意他走上台阶:“凉国公,你且到朕的面前来!” 蓝玉一下犯了糊涂,这朝堂之上,向来是处理朝政之地,**肃穆,可极少有大臣可以登上这堂中玉阶。蓝玉不由得推辞:“皇上,臣,不敢造次!”朱元璋道:“凉国公但来无妨,朕有事相问!”蓝玉见皇帝坚持要自己过去,便不再推辞,他走上玉阶恭立在皇上面前。朱元璋起身站到龙椅旁,脸色已十分严肃:“凉国公,你且坐下!”蓝玉不知皇帝的意图,一时间不知所措:“皇上,臣万万不敢呀!朱元璋道:“凉国公戎马一生,征北元,定罕东,平实难、忠建之蛮叛,于我大明劳苦功高。朕准你一坐龙椅以彰其功!” 群臣见状纷纷发出惊叹之声,蓝玉听了朱元璋的话,原本的骄傲劲又被激起,他真的以为朱元璋是要以这种方式嘉奖他,便欣喜小心的坐了下去。朱元璋问道:“梁国公,朕这龙椅的滋味如何呀?”蓝玉假装惶恐道:“回皇上,臣---臣不敢妄言!” 蓝玉话音未落,朱元璋突然断喝一声:“大胆蓝玉,恐怕尔谋划朕的龙椅。不止在今日了吧?”屁股还未坐稳的蓝玉,听到朱元璋的一声大喝,吓得噌的一下从龙椅上滑落地面,惶恐地连呼:“臣不敢!微臣不敢!”朱元璋抬起脚照着趴在地上的蓝玉就是一脚猛踢:“大胆的狂徒,这世上还有你不敢为之事吗?死到临头你还不认罪?” 满朝大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全都大气不敢出,惶恐地看着风云突变的朱元璋和地上的蓝玉。蓝玉从台阶上咕噜下来,连滚带爬,趴到台阶前哭喊:“皇上,皇上,臣从无叛逆之心啊!”朱元璋无比的恼怒:“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带赃物!”应声而入的锦衣卫把一箱箱金银财物抬进大殿,最后由蒋瓛把一件元朝皇帝的龙袍带进来,扔在地上。蒋瓛报告道:“启禀皇上,凉国公府密室的赃物已全部收缴至此。” 看到扔在地上的元朝皇帝龙袍,朱元璋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蓝玉啊,蓝玉,你自恃功高,屡屡犯错,朕对你一忍再忍,到头来你究竟还是要谋朕的江山,真是狼子野心,欲壑难填呀!”蓝玉见此,已再无申辩的借口了,于是长叹一声,瘫倒在地。朱元璋下令道:“锦衣卫!将这贼子给朕拿下,并其全家悉数打入死牢,所抄赃物由锦衣卫并大理寺共同彻查,凡同谋之人一应治罪!” 大街上锦衣卫的士兵一队接一队的不停跑过。蓝玉同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大臣的府门前,全家老小不断地被拖出门外,整个京师哭声震天。 与此同时,燕王府这边,朱棣、道衍、张玉等人在焦急的商量对策。张玉疑惑道:“那蓝玉谋反,怎么会牵连到燕王殿下呢?还说在蓝玉的国公府搜出了王爷给蓝玉的密信,这真是匪夷所思。”朱棣惊骇不安:“大师,这可如何是好,父皇正值恼怒之极,听说已有万人受诛,此刻我纵使身有百口,也莫得辩白了。”道衍:“殿下莫要惊慌,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如果仅凭一封书信,尚且不足以治殿下大罪。只是要找个合适的人选为殿下巧妙申明即可。” 徐妙锦听了三人的议论,微微一笑:“皇上不是要诏燕王官属去京师询问吗?我随同复命就是了。”朱棣奇道:“你?锦儿,休要取闹,这可是关系本王身家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徐妙锦不服道:“怎么?信不过我?诸位放心吧,只要本姑娘一出马,定能叫皇上疑虑尽消。”说罢,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讲给大家听,众人听着这个小女子的计谋乐得哈哈大笑! 徐妙锦离了燕王府,跟随着张玉匆匆走进乾清宫。张玉作为燕王官属奉诏而来接受朱元璋的询问。徐妙锦自愿而来要用她自己的方法为燕王洗雪不白之冤。进了大殿行过见面礼,徐妙锦不等张玉开口便抢先说话。紧张的张玉看着皇帝严肃的面孔暗暗替徐妙锦捏了把汗。 徐妙锦奏道:“皇上,小女觉得燕王殿下是被人冤枉的。”朱元璋一向对徐妙锦的天真单纯怀有好感,见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讲情,一时倒也来了兴趣,便故作疑惑地问:“哦,明辨是非曲直要有理有据,不可空口妄断啊!”徐妙锦为朱元璋分析道:“皇上,小女绝非妄言,这分明是有人想要借机诬告燕王。皇上试想,燕王如果真有私通蓝玉之心,那蓝玉多次远征路过北平,燕王何不趁机私下与其会见,反倒等到今天以密信相通?燕王素来讨厌蓝玉的狂妄,连蓝玉献的战马他都不要,而且还据实向皇上禀告,又怎么会有与蓝玉私通之心呢?” 朱元璋觉得徐妙锦说的有理,但是密信的疑问尚未解开,便接着问:“燕王如无私通蓝玉之心,那这私通蓝玉的亲笔信又如何解释?”徐妙锦反问道:“皇上,朝臣参奏燕王私通蓝玉的证据还有其他物证吗?”朱元璋答道:“只有燕王的亲笔信!”徐妙锦自信道:“皇上,如果仅凭一封伪造的书信就可论罪的话,那小女也要状告晋王私通蓝玉,皇上请看证物!” 说完,徐妙锦呈上一封书信,朱元璋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大将军他日途经本王藩国,请至府中相叙”,落款是晋王。他又拿起大臣参劾朱棣的证物比较,内容完全一致,只是落款是燕王。两封信分别是晋王和燕王的笔迹。徐妙锦大着胆子问道:“小女斗胆,敢问皇上,凭此证物可以治晋王之罪吗?”朱元璋道:“一封书信,无缘无故,如何治罪?”徐妙锦道:“皇上圣明,这天底下的读书习字之人,比比皆是,若想找个人模仿另一个人的笔迹,实在不难。小女不敢欺瞒,皇上手中的晋王书信就是小女模仿晋王笔迹而写。” 朱元璋听了徐妙锦的辩解疑问释然,却佯装余怒未消:“嗯,你这个刁蛮女子,竟然以此方式戏虐朕的皇子,如不是看在尔与晋王已定婚约,定要将你治罪。好了,你们下去吧。”徐妙锦、张玉听得出皇帝的口气已经没有了对燕王谋反的怀疑,全都不再紧张。徐妙锦还要故作撒娇:“皇上----那小女的姐夫还要治罪吗?皇上---?” 朱元璋拿他没办法,只得装作看公文,再也不理徐妙锦。王钺见状赶紧打圆场:“郡主,皇上都知道了,休要再闹,快快回去给你家姐夫报平安去吧!”张玉在一旁看着徐妙锦的表演偷乐。徐妙锦见有了台阶下就趁势作罢,和张玉一起告辞:“谢皇上隆恩!小女(臣)告退!” 京师的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张玉、徐妙锦胜利的完成使命从紫禁城出来,一身轻松,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两名卫兵。他们一行人边走边四下里张望,丝毫没有注意身后不远处有四个在悄悄跟踪。走到街口一处茶楼,张玉想起有事要办,对徐妙锦道:“郡主,末将还要去户部办些公差,这家茶馆清雅的很,您要不要先在此饮茶,待末将办完差事,再回来请您一同赶路。”徐妙锦道:“张将军放心去吧,我和小凤正好口渴呢,我们便在此饮茶等候。”张玉说完带着两名卫兵走了,徐妙锦带着丫鬟小凤,进了茶楼。盯梢的四个人远远地看着张玉带人离开了,就尾随徐妙锦等进了茶楼。 徐妙锦和丫鬟小凤在茶楼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边品着店小二刚刚端上的香茶。小凤恭维道:“郡主今日可是为燕王立下大功了。”徐妙锦红着脸道:“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只要姐夫不遭难,姐姐安心就好了。” 喝了几口茶,小凤突然觉得很困,打了个哈欠:“郡主,我今天怎么感觉会那么困呢?”徐妙锦也觉得困意袭来:“是呀,我也是困顿的厉害------”话还未说完两个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不多时有两个人进来查看了一下然后冲外面低声呼报:“大哥,两个都睡过去了!”外面的两个人应声而入,他们带着两条布口袋走进房间迅速将徐妙锦和丫鬟小凤分别装进口袋。四个人,每两个抬起一个口袋,悄无声息的从茶楼后门溜走了。 马三保与他的四名卫兵正在京师外的林间小道旁休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车声,卫兵觉得很奇怪,就问另一个卫兵:“咱们是为了赶路才走这小道,是什么人会从这密林小道驾车通行?”“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先看看再说!” 马三保听见卫兵的谈话,便于四个卫兵在密林的坡上隐蔽。他们仔细观察着情况。来人越走越近,原来是一个镖队,一辆插着镖旗的马车有四个人押运。四个人边走边说:“大哥,咱们这箱子里装着两个大活人总不能这样一直运到太原吧?”另一个劫匪不安道:“搞不好憋出人命来,到那时晋王可不会轻饶我们。”带头的劫匪见手下乱了,呵斥道:“你们懂什么,现在刚刚出了京城,没准会碰上什么熟人,哪能放他们出来。”“别吵吵了,安全起见,还是听大哥的安排,出了京师属地,我们再想办法不迟。”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便继续默默赶路。 林中的卫兵看着马三保,请示道:“大人,看来这是一帮歹人抢得什么人?咱们要管管吗?”马三保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奉命前来接应张将军和郡主回府,和差事无关的还是少管为妙。”卫兵听罢,也懒得去招惹麻烦,便不再言语。五人在林中坐着静静的看镖车通过。 突然,镖车上的箱子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嘶喊声。那声音引起了马三保的注意。因为马三保常和徐妙锦见面对她的声音比较熟悉。马三保赶紧翻身又仔细倾听,箱子里传来的声音。卫兵见状忙问情况:“爷,怎么了?”马三保打手势止住卫兵:“别说话,再听!”此时箱中的徐妙锦大概是挣脱了塞在嘴里的布巾,可以清楚的喊“救命”了,劫匪听到徐妙锦呼喊,放肆的狂笑:“哈哈!哈哈!你就喊吧,喊破了嗓门也没人管你们!” 马三保仔细倾听了喊声,暗自吃惊。他立即对卫兵发出命令:“是个女子呼喊,声音很熟悉。你们快将贼人拿下!”得意的劫匪还在交谈,一块石头从天而落,正中那赶马车的劫匪后背,那劫匪应声倒地。随后出现的五人将余下二个劫匪一并拿下,跑了一个腿长跑的快的卷毛小子,。待马三保打开箱子,里面居然是徐妙锦和小凤。 虚惊一场的徐妙锦,从箱子里被解救出来,号啕大哭,气的直踹劫匪:“说,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劫匪也不说话,任由打骂,马三保拦住了士兵,从劫匪身上搜出了刻有“晋王府”三字的匕首。马三保质问道:“还想隐瞒?绑架徐将军的女儿,你们是找死?回去见了皇上,看你们咋个死法。”有个劫匪怕了,交代道:“我说,我说,是晋王府的骆东派我们来的,就是要抢小姐回去成亲。”马三保继续盘问:“骆东?你还知道什么?”另一个劫匪答道:“他们都是干大事的,好像还偷过蓝玉大将军府,弄到了什么无价之宝。”马三保不屑道:“宝贝有什么稀罕的。”徐妙锦听罢,连连跺脚:“好个朱老三,我一定要告诉皇上,为我评评理。” 第七章第一节 风雨交加的夜晚,伴随着电闪雷鸣,南京皇宫内的谨身殿处在雷电的包围中,谨身殿上的龙脊两头,都有一个仰起的铜瓦龙头鸱龙,龙嘴吐出曲折的金属舌头,伸向天空,舌根连结一根细的铁丝,直通地下,可以防止雷击。然而突然的一阵急促的雷电,击中了谨身殿,将谨身殿一劈为二,中间硬生生的被劈开,殿顶的瓦片齐刷刷的掉落了下去。吓的当值的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向内宫奔去。皇城沉浸在狂风暴雨中…… 乾清宫外下着大雨,朱元璋看着一天之中已是第二次来见的魏国公小女儿,随他同来的还有燕王府的马三保,以及大理寺卿的官员。徐妙锦此刻因为遭劫匪绑架劫后余生,衣着不整、头发凌乱,模样相当狼狈。 这个一向聪明任性的郡主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窝囊气,她脸上泪水未干,正在委屈地向皇帝哭诉:“皇上,你可要为小女做主啊!”朱元璋见她这幅模样,有点忍俊不禁:“哦,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欺负我们魏国公的女儿呀?”徐妙锦呜咽道:“回皇上,是那晋王要将小女绑架逼婚,若非马三保相救,小女此去怕是性命不保。”朱元璋闻声大怒:“是晋王?竟有这等事?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急忙上前回答:“臣在。”朱元璋问道:“郡主所言,可曾查实?”大理寺卿回答:“那绑匪由马三保亲自缉拿绑送,俱已查清事实,验明正身,确实是晋王府的人。” 徐妙锦闻言哭得更伤心了:“皇上,您可都听到了,小女无端蒙受奇耻大辱,请皇上为小女做主啊!”朱元璋怒不可遏:“嗯,来呀,传朕旨意,晋王朱棡,行为不端,纵使家丁强抢国公侄女,晋王罚俸一年,狗奴才各自笞杖八十。” 徐妙锦见缝插针道:“皇上,小女还有一事请求。”朱元璋见她可怜,大度道:“尽管讲来!”徐妙锦趁机说:“恳请皇上恩准解除小女和晋王婚约,如果皇上非要小女嫁给这样的夫君,那小女唯有一死。”朱元璋被她讲得有点心软了:“好,好,好!不嫁也罢,那晋王行为不端,不自珍重行此不齿之事,理当受罚,朕准你所请,解除婚约。”徐妙锦跪倒在地,心中很是欢喜:“谢皇上。”朱元璋见天色已晚,天气也不好,对王钺道:“王钺,外面下着大雨,你给郡主一行人妥善安置一下,明日再出宫。”王钺连忙上前道:“是,皇上。” 经过一夜的雷电交加,风雨肆虐,倒塌的谨身殿已经被“蹂躏”的破乱不堪。谨身殿一边站着的朱元璋面色凝重,紧闭双唇,拳头握的紧紧的。他心里充满了愤怒:“为什么不早报告?”送走了徐妙锦的王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跪倒在地:“是奴才的错,奴才看皇上昨晚研究战事到深夜,就没敢去惊扰。”朱元璋严厉斥责:“真是混账东西,内官监掌印太监和钦天监监正来了吗?”内官监掌印太监和钦天监监正赶忙跑了过来:“奴才在。”朱元璋劈头就是一棒:“这么大的事,尔等给朕个解释?”内官监掌印太监诚惶诚恐:“回禀皇上,谨身殿半年前进行过大修,一早奴才上去查验了,避开雷电的鸱龙嘴里的铜丝之前是完好无损的。说罢,将手里的鸱龙举过头顶,王钺接过来呈给了朱元璋,又道:“应该只会击毁瓦饰而保留建筑物主体,但是这次奴才实在不知缘由。” 朱元璋看了看鸱龙里面,铜丝依然在,他沉思片刻,问道:“钦天监,你来说说天相是否有异?”钦天监监正答:“回皇上,昨夜风雨交加,雷击谨身殿,实乃天威震怒的异象,臣以为皇上可去祷庙祭祀,向上天示诚意,必可除去灾祸。”朱元璋不悦:“难道说上天以为朕干了错事?妄杀了好人?雷劈谨身殿警示朕?”王钺、内官监掌印太监和钦天监监正都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言语。 朱元璋道:“王钺,你去传旨,择吉日朕要祷庙祭祀,这次祭祀要不同往日,通知吏部,精挑细选找在九年内没有过任何过失的管员与朕同往。”王钺道:“是,奴才这就去传旨,通知吏部甄选。” 燕王朱棣束发嵌宝金冠,身着玄锦罗袍,玉带珠履,俨然一派富贵威严相貌。他正跟道衍和尚在商议事务,这时黄俨高高兴兴的跑来禀报:“王爷,妙锦郡主殿下回来了。”燕王听说徐妙锦回来了,高兴的从大殿走了出去,到外面去迎接。徐妙锦跟马三保和丫鬟小凤从外面向大殿走来。 朱棣看到马三保护着徐妙锦回来,上前道:“锦儿,平安回来就行,我跟你姐为你担忧了好久。”徐妙锦脸上满是得意:“棣哥哥,你看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朱棣还是继续述说心情:“听说这次你还被绑架了,都把我们担心死了。”道衍插话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郡主殿下是有福之人,自然有人危难之时出手解救。”徐妙锦回想起来,稍微有点后怕:“大师说的最对了,我跟小凤被绑起来的时候,心想这下小命要丢了,结果被三保救出来,真是有惊无险。”马三保道:“也算是阴差阳错,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啊!”徐妙锦吐吐舌头:“呸,呸,本郡主要一直好运下去。”朱棣道:“好了,都回来就行,锦儿赶紧去换洗一下,到后面见见你姐姐吧!让她也高兴高兴。”徐妙锦开心道:“那是自然,我还要去逗我那些小外甥呢!走,小凤。” 朱棣看着徐妙锦欢天喜地的走了,心头的阴霾的终于散去。他转头对马三保道:“三保,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本王会好好打赏你的,你想要什么?说。”马三保羞涩的不知所措:“王爷,我一没有父母,二没有兄妹,吃住都在燕王府,我什么都不缺。”道衍见状,建议道:“既然这样,燕王,我看还是把功劳先记下来,等以后一并恩赏。”朱棣点头:“那就按照大师说的吧!对了,三保。”说着看看左右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悄声问:“是什么人绑架锦儿的?”马三保道:“回禀王爷,这群贼人说的晋王府骆东骆西两个兄弟指示他们做的,属下没有遇见骆东骆西,还没有查证。”朱棣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示意不要声张:“我明白了,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马三保继续禀报道:“是,还有,皇上已经取消了郡主殿下跟晋王的婚约了。”朱棣不禁喜出望外:“是吗?你说的属实?”马三保道:“是属下陪着郡主殿下去见的皇上,皇上亲口答应,取消婚约的。”朱棣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下好了,锦儿得到自由了。三保,京城有什么情况?”马三保答道:“我们出京的时候,听说皇宫的谨身殿被雷劈了,皇上宣布要近日去祷庙祭祀。”道衍曰:“不久前,皇上将冯胜、傅友德、王弼三位将军赐死,现在是心虚胆颤,害怕上天责罚,于是去求个心安。”朱棣长叹:“三位个将军都曾与我戎马沙场,不料现在天人永隔。”道衍叙述道:“殿下,朝中之事我们也爱莫能助,眼下皇上下旨晋王发兵往塞北筑城屯田,殿下要发兵搜捕‘野人女真’;私人海外贸易也被皇上被禁止了。”朱棣道:“嗯,本王已经下令张玉即日发兵搜捕女真,至于海运,本王料想估计官府以后也不能海运了,还是要开凿运河,大师着人调查北平府的运河情况,以待时机成熟,修缮运河。”“是。” 烈日当空,京师南京太庙外,朱元璋带着官员祭祀完毕,从太庙里面出来,向身边的官员问询:“朕看你眼熟,一时记不起来。”齐德赶忙走上前跪倒回话:“臣齐德,洪武十七年应天乡试第一,次年被皇上钦点为进士,现任兵部主事。”朱元璋道:“原来是你,朕觉得眼熟,你既是个文人,却在兵部任职,那你可知道大明朝的‘九边’吗?”齐德不慌不忙回答:“大明朝前后一共设置了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固原九个镇,号称‘九边’。”朱元璋又问:“军事首功是哪四等?”齐德对此显然熟记于胸:“迤北为大,辽东次之,西番、苗蛮又次之,内地反寇又次之。”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河南江北行省的地势情况?” 齐德这次先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手册,打开来,然后汇报:“洪武元年五月置中书分省,治开封府。二年四月改分省为河南等处行中书省。三年十二月置河南都卫。八年十月改都卫为都指挥使司。九年六月改行中书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府八,直隶州一,属州十一,县九十六。为里三千八百八十有奇。北至武安,与北直、山西界。南至信阳,与江南、湖广界。东至永城,与山东、江南界。西至陕州,与山西、陕西界。距南京一千一百七十五里,京师一千五百八十里。洪武二十六年编户三十一万五千六百一十七,口一百九十一万二千五百四十二。” 朱元璋对齐德的回答十分惊讶,他将这些情况都做成册子,简要详密。朱元璋大为欣赏他的用功:“嗯,看来你虽为兵部主事,却熟知兵部情况,朕擢升你为兵部左侍郎。九年任职没有过错,实在难得,朕还想将你的名字改了,齐德就改为齐泰吧!寓意国泰民安。”齐泰大喜道:“谢皇上赐名,谢主隆恩。” 朱元璋转头对王钺道:“王钺,朕查看玉牒,燕王的嫡长子朱高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朕决意为他赐婚,也好冲冲喜,朕听闻指挥使彭城侯张麒之女,守妇道至谨,传旨燕王为朱高炽操办婚事吧!”王钺答:“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夜晚,北平燕王府延春阁内,徐妙锦正在逗着朱高燧玩耍,摇着拨浪鼓,朱高燧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边的徐妃在整理小孩的衣服。徐妙锦问道:“姐姐,你攒着的这些衣服都旧了,穿起来孩子们也不舒服,还是再做几件新的给他们穿吧?再说皇上下了圣旨,给炽儿赐婚,你就要当婆婆了,不能这么守旧。”徐妃道:“我何尝不想给他们新衣服穿啊?只是现在边关战事频繁,府里的开销还是要尽量少一点,留给你姐夫用在前线吧!眼下还要给炽儿张罗婚事,都是花销。”徐妙锦喜欢热闹和繁华,对姐姐建议道:“那也要给炽儿风风光光的办,别委屈了孩子。”徐妃一向勤俭持家,自然反对妹妹的建议:“那可不行,要守礼制,现在皇太孙还没有成婚,我们就风风光光的,成何体统!燕王发话了,要一切从简,按照寻常百姓家礼仪办理就是,亲家那边也同意,近日就迎娶过来。”徐妙锦叹了口气:“哎,可惜不能热闹一番了。”徐妃教育她道:“热闹都是奢靡浪费,你现在看看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再看看老百姓的生活,该知足了。年少时他们能多一些磨难,长大后就可以从容面对更多的暴风雨,你说不是吗?”徐妙锦道:“姐姐想的真长远,小妹明白了。” 徐妃迟疑了一下,又说:“小妹,有件事搁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说,今天家里也没外人,姐姐就想征询你的意见。”徐妙锦不明就里,疑惑地问:“姐姐有什么吩咐说就是了,我们姐妹一奶同胞,没有隔夜的话。”徐妃道:“那就好,眼下你也不小了,姐姐知道你跟燕王互为爱慕,姐姐想做主成全你们,王爷那边由我来说服,你意下如何?” 徐妙锦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睁大了眼睛,看着姐姐,神色慌慌张张:“不,姐姐切勿这么说,小妹视姐夫为兄长,没有它念,请姐姐勿疑。何况妹妹在父亲临终前,答应要好生照顾姐姐,今后姐姐还是休要再提嫁人之事。现在你们都是要做公公婆婆的人了,还提这么干嘛?!”徐妙锦说完,转身出了徐妃的房间。徐妃眼光紧追着妹妹的身影:“妹妹,妹妹,姐姐也是为你好。”还没说完,徐妙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七章第二节 奉天殿上早朝,朱元璋在祷庙祭祀之后,心情有了一些安慰。朱元璋对群臣道:“日前谨身殿被毁,朕甚为痛心,向上天焚香祷告,祈求上天垂爱,降福苍生,着工部修缮谨身殿,不准妄议。朕即位数十年,现在九王远赴藩国,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乃朕为公舍亲之举。今时国泰民安,天下大统于明,又有皇天眷佑示祥瑞,当祭祀先上,阖家共聚,以慰皇家天伦。”群臣纷纷跪拜:“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元璋继续说:“朕登基以来,为巩固朱明皇权而对其后世子孙的训戒,于洪武二年颁布《祖训录》,这么多年过去了,几经朕更定,今天正式将《祖训录》更名为《皇明祖训》,并将首章的《箴戒》改称《祖训首章》。王钺,你来宣读吧!” 王钺手托圣旨,站在大殿宣读,众臣皆跪倒聆听:“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于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既多,历事亦熟。比之生长深宫之主,未谙世故;及僻处山林之士,自矜己长者,甚相远矣。朕幼而孤贫,长值兵乱;年二十四,委身行伍,为人调用者三年。继而收揽英俊,习练兵之方,谋与群雄并驱。近二十载,乃能翦除强敌,统一海宇。盖自平武昌以来,即议定著律令,损益更改,不计遍数。经今十年,始得成就。颁而行之,民渐知禁。至于开导后人,复为《祖训》一编,立为家法。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负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将孚佑于无穷矣!呜呼,其敬戒之哉!”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点了点头:“众爱卿平身吧!这《皇明祖训》其中有一条规定朕要当朝再次重申,尤其藩王要谨记。今后大明朝新皇帝登基以后的三年时间内藩王们不许来朝廷,只能留守藩封。但是,如果有‘奸臣’在朝廷当道,诸王就需准备兵力,听候新皇帝的诏书,而在完成了驱逐奸佞以后,藩王仍应返回封地。这是清君侧,带兵勤王的重要条款,当谨记勿更改,若有不遵从者,即非朕之子孙,人人得以讨伐之。”“臣等谨遵圣谕。” 朱元璋最后下令:“近来羌人频频反叛,王钺,传旨,着秦王即日带所属护卫发兵征讨,务必平叛。”王钺道:“是,奴才这就传旨。” 朱高炽大婚的日子,燕王府里只是简单做了布置。南北东西四座大门都张贴了喜字,门上也各自依规格大小换了喜联、挂牌等物;门栏、游廊、屋檐等地有重新油了漆彩,张灯结彩,整个燕王府焕然一新,给人眼前一亮。 玉德殿的窗户上贴着金漆双喜大字,朱棣和徐妃正坐中间,两边是府里的家人和燕王发幕僚。道衍、马三保和徐妙锦都在左右,朱高煦和朱高燧在一边鼓掌看热闹。 朱高炽身着新郎服,乌纱帽簪珠翠花,青暗折枝牡丹纹一品仙鹤胸背圆领,加绿衬摆,系饰以琥珀和透犀的腰带,足蹬青缎黑底的朝靴。胸前是大红花。牵着新娘走了进来,新娘着珠翠五翟冠,青质云鹤纹霞帔,红暗四合如意云纹柿蒂通袖膝襕龙纹,绿暗摘枝牡丹纹双膝襕马面裙,头上蒙着别致的大红绸缎盖头。朱棣看着大儿子大婚成亲,很是高兴,又看着徐妃,心满意足。 司仪高声道:“一拜天地。”朱高炽和新娘张氏拜向天地。司仪接着说:“二拜高堂。”朱高炽和新娘张氏拜向燕王朱棣和徐妃。最后,司仪宣布道:“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新郎朱高炽和新娘张氏对拜,大家在一边撒着花生、桂圆、莲子、票子、枣等干果,一边高兴的呼喊。新郎送新娘到洞房去。 这边黄俨悄悄来到朱棣身边,在耳边低声说:“王爷,府外来了很多王公大臣,要来贺喜。”朱棣严肃道:“本王不是交代过吗?世子大婚只是燕王府的家事,不接受任何人的贺礼,任何人来都闭门不受,你去吧!”黄俨挠挠头,十分无奈:“是,奴才再去劝退他们。” 皇太孙朱允炆头束宝冠、穿青锦罗袍,已长成如斯少年郎,面如冠玉,气质文雅,与其尚武的祖父叔伯兄弟截然不同,翩然一位初具风华的佳公子。此时他正在朱元璋的书案边温习功课,朱元璋看着欣慰的频频点头。朱元璋忍不住打断他:“允炆,先停下来,皇爷爷跟你商议点事。”朱允炆恭敬道:“是,皇爷爷,皇爷爷有什么吩咐?”朱元璋道:“嗯,允炆,皇爷爷已经赐婚给高炽了,你其实也早到了该完婚的年龄了,朕千挑万选,已经给你选了光禄寺少卿马全之女给你为妃,此女端庄秀丽,温柔温婉,朕很满意。”朱允炆一听婚姻,一阵脸红:“孙儿还不想这么早成婚,请皇爷爷收回成命。”朱元璋面有不悦:“唉,说的什么话,你父王走了,这婚事自然要皇爷爷做主操办。马全之女堪为未来之皇后,这本婚事就这么定了,择日昭告天下。”朱允炆觉得无奈,只好同意:“是,凭皇爷爷做主。” 朱元璋自得道:“嗯,眼下秦王、晋王和燕王三足鼎立,拱卫京师,以后可保我皇孙的万年江山,朕已经替你做了长远的安排,让你晋王叔得到了所有山西官员、军队和马匹的指挥权,而燕王叔接管了北平作战机构的指挥权。虽然你秦王叔一向愚笨,但是也在西安封地,受命指挥陕西军队,刚刚平定了边境党项部落,接受了酋长的投降,等你再完婚繁衍,大明江山就蔓延永存。”朱允炆心中不满藩国制度,无奈道:“孙儿一定不负皇爷爷期望。” 这时王钺走了进来:“皇上,晋王回来了,正在乾清宫门口候着觐见。”朱元璋道:“那让他进来吧!”“是。”朱允炆见状,收拾起书本:“皇爷爷有国事,孙儿先告退。”朱元璋点点头:“嗯,去吧!先温习功课要紧。” 朱允炆走后,不大一会,晋王走了进来:“向父皇请安。”朱元璋道:“棡儿不必拘礼。”晋王站在一边,朱元璋示意他坐了下来,严肃地问道:“棡儿,父皇问你,可是你派人绑架徐妙锦的?”晋王额头的汗冒了出来,支支吾吾回答:“不,是,是,父皇。”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儿臣确实是喜欢徐妙锦,还请父皇成全。”朱元璋生气地骂道:“混账,喜欢就能抢吗?不顾皇家体统,朕已经取消了婚约,以后再不收敛,父皇绝不姑息。”晋王不服道:“是,儿臣谨记,只是四弟已经娶了徐妙锦的姐姐,还要霸占徐妙锦,儿臣不服。”朱元璋喝道:“住口,你四弟何时霸占徐妙锦了?朕是闻所未闻,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惹事端。” 晋王答曰:“是,父皇,日前二哥一个人率军平叛,儿臣甚为担忧,是不是由儿臣率军配合?”朱元璋摆摆手:“不用了,朕也没有料到你二哥此战居然是节节胜利,前线的战事出奇的顺利,看来我们都小瞧了秦王啊。”晋王没想到一向平庸的二哥居然也能建功立业,颇为难堪:“是嘛!那要恭喜父皇,又扫除叛乱,国泰民安了。”朱元璋满意道:“不日秦王就率部回事,朕已经诏令你们兄弟回京为秦王庆功,现在北方有朕的秦王、晋王和燕王在,朕真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刚刚的一亮,王府大门前就车喧马嘶,几辆朱轮宝缨车一列排下,数百位黑衣铁骑腰挎大刀、身骑高头骏马卫护左右,一只高举“燕”的旌旗猎猎迎风于前,引领着仪仗浩荡的队伍威武前行。仪仗喧赫,扈从严整,再有那象征身份的大书“燕”字,这是燕王上京朝见的队伍。街上来往的行人、商家旅店里的主客忙不迭在两旁观望,人群中忽然有人嚷了一句“燕王威武,镇守边关”,接着就是此起彼伏。朱棣从府里出来,看着府外围观的老百姓,冲他们挥手致意。一众家人跟在后面。围观的百姓高喊:“燕王威武,镇守边关。燕王威武,镇守边关。” 徐妃在一旁小声道:“小妹,三保,一路上要照顾好王爷和皇子。”马三保回答:“是,请娘娘放心。”徐妙锦道:“姐姐,又不是第一次去京师,他们都长大了,你就宽心吧!炽儿和煦儿有我呢!”朱高炽刚成婚,现在很自信:“母亲请放心,孩儿都成家了,再不是您眼里的小孩了。”徐妃欣慰的笑了:“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是孩子,都要操心你们。”道衍双手合十,缓缓道:“娘娘宽心吧!此去过不了几日,王爷就会返回。”朱棣也宽慰徐妃:“父皇想让炽儿和煦儿在他老人家身边磨练些时日,这是难得的好事,你就不用挂心,照顾好燧儿就是。”徐妃道:“是,王爷。” 朱棣转身面朝道衍和张玉:“大师,张玉将军,本王离开期间,北平府的军务就由你们主持,操练军士,防备边关,责任重大,不能有一丝懈怠。”道衍与张玉齐声道:“是,请王爷放心。”朱棣点点头,带着马三保,徐妙锦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奔赴京师。 戌时,京师南京晋王府内,天色暗淡,红墙绿瓦内,殿堂檐下的廊道间,持着香烛的婢女和握着长杆的内侍有条不紊的穿梭其内,在廊檐壁角点挂起一盏盏八角宫灯,不一时,灯影上下参差,整个殿堂一片璀璨如昼。 骆东骆西走了进来。晋王急忙问:“回来了?可曾见到燕王和朱高炽?”骆东皱眉道:“启禀王爷,燕王府门紧闭,世子大婚一律不收贺礼,我们都被挡在了外面!”晋王不屑:“哼,本王猜的就是,他想赚取人心,赚取父皇的欢心。”骆西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看燕王带着世子跟次子,还有徐妙锦也来了京师。” 晋王想想徐妙锦,想想上次的事情就生气:“徐妙锦啊,徐妙锦,我想起来了。就恨你们两个蠢材,徐妙锦绑不来,还惹得父皇把我一顿臭骂,现在婚约也彻底取消了。”骆东辩解道:“王爷,上次因为怕直接出面引人注目,才雇人干的,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马三保,救了徐妙锦。”骆西附和道:“是啊,王爷,改天我们兄弟亲自出马,一定再把她绑来。”晋王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徐妙锦现在先放一放,目前有件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办!”骆东骆西应道:“请王爷吩咐。” 晋王咬了咬牙:“秦王平叛有功,不日将回京交旨,我最看不得他得意的样子,我要你们在他回京的路上……” 晋王说着又在骆东骆西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骆东骆西一副为难的表情:“王爷这使得吗?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晋王见两个手下怕了,不由得提高了嗓门:“怕什么?有本王在,只要你们干的悄无声息,这就是悬案。再说,主子叫奴才死,你们敢不从?”骆东骆西只得无奈的点头:“是,我们兄弟从就是。”晋王得意道:“去吧!速去速回,本王等你们的好消息。” 第七章第三节 早朝,奉天殿内金碧辉煌。晋王和燕王都在朝堂之上。众臣与皇子们在大殿上认真听着朱元璋的旨意:“秦王在平定羌族叛乱中屡立战功,着礼部议赏,待回京百官齐贺。诸位皇子都开枝散叶,皇嗣绵延,朕为了让诸王永安藩位,确立以长为储,即日颁布诏书,立秦王、晋王、燕王和周王长子为世子,以免诸王子纷争。”群臣跪拜:“恭贺皇上,江山永固。” 朱元璋继续说道:“都起来吧!日前宁王来报,边境有元军遗弃的车轮和马蹄印,这是蒙古骑兵还在边境活动,侵扰疆土,北元旧将孛林帖木儿在彻彻儿山一带,纠集了十万兵马,不断骚扰北部边疆,朕忧心忡忡。”朱棣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意亲率大军征讨孛林帖木儿,誓要扫平彻彻儿山。”晋王见燕王主动请缨,自己也急忙表态:“儿臣愿替父皇分忧,荡平彻彻儿山。”朱元璋赞许道:“好,有尔等这番话,父皇甚感欣慰。秦王还未归来,西北军务不容懈怠,晋王还是留守看护西北门户吧!北元仍然是大明朝最强大的敌人,一定要连根拔除!大明帝国才能不断的延续下去,永远强大繁荣。燕王听旨。” 朱棣一听,急忙上前两步跪下。朱元璋接着说:“朕封你为靖北大元帅,节制北方各路军马,出师征讨孛林帖木儿。”朱棣道:“儿臣遵旨,儿臣一定不辱使命,踏平彻彻儿山。”朱元璋夸奖道:“好,有燕王靖边,朕可无忧矣!棣儿,世子的大婚你办的很好,不劳民伤财,不接纳彩礼,是奉公守法、清廉简朴的表率,以后诸位皇子都要以燕王为榜样。”朱棣道:“儿臣不敢当,不敢奢望父皇赞誉,这都是儿臣份内应该做的。” 朱元璋对朱棣很满意:“嗯,你把世子高炽和次子高煦都带来了,那就留在父皇身边,朕帮你****。”朱棣见父皇有意提携自己的儿子,便高兴的领旨:“儿臣遵命。”朱元璋道:“明日是皇太孙大婚之日,诸位皇子待参加完婚宴,即可返回藩国,下诏举国同庆三日。 ”众皇子一齐跪拜贺道:“是,恭贺父皇,恭贺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大婚结束后,朱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燕王府的大殿。马三保拿过燕王的大氅,挂在一边。徐妙锦从里面走了出来奉茶,关切地问:“棣哥哥,是不是皇太孙大婚累着了?”马三保替朱棣回答:“可不是,王爷鞍前马后的,那么多繁文缛节,是人都受不了。”徐妙锦自顾自的说道:“皇家婚礼自然不同寻常。”说着话锋一转冲着马三保问:“皇太孙妃好看吗?”马三保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哪里有那福气看到啊,还是问王爷吧?”朱棣振作了一下精神:“锦儿想看,明日进宫即可看见。三保,你也累了,去歇息吧!”马三保答应了一声,就退出去了。 徐妙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进宫见皇太孙妃的事情嗤之以鼻:“本郡主才不稀罕看什么皇太孙妃呢!对了,听说皇上在上朝封了炽儿做世子了,这下我姐姐肯定很高兴。”朱棣听她这么说,自己一下子没有了情绪:“炽儿在哪?来京师在忙什么呢?”徐妙锦道:“世子早上五更天就开始晨读,然后由老师带着习课,一直到正午二刻,下午又学习到掌灯时分,现在估计还在挑灯夜读呢!”朱棣想想高炽的身体,有些担心:“炽儿自幼腿脚不好,又身宽体胖,如何能担当藩国重任?”徐妙锦有点替朱高炽不平:“棣哥哥,你何出此言?武可建国,文可立国。就连当今皇上,初时建国依靠的是战将,如今建国已于二十多来年,更需要的是文臣能士,你怎么能轻文重武?” 听到这,朱棣皱了皱眉头,感觉胸口堵得慌,就要发作。徐妙锦知自己说话大胆了,赶紧又说道:“炽儿是世子,将来要承袭棣哥哥的藩地。而你正值壮年,有足够时间四处征战。等几十年后,北平周边定已无外族侵扰。那时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发展农业,繁荣街市,样样都少不了文臣巧匠。”朱棣显然还是听不进去:“如果不是父皇确定的嫡长制度,依本王看来,次子高煦当是最佳人选。”徐妙锦一听朱棣的观点,心里着急,继续为朱高炽辩护:“棣哥哥这是偏心,炽儿虽有脚疾,但是自幼爱读书,先天已资质聪颖,后天又肯于勤奋,这在王孙公子当中已是难得。不是做小姨的偏袒他,棣哥哥你可留心过?”朱棣的脸上没流露出一丝尴尬,表情仍然冷漠:“可以后他是世子,要继承北平王府,更要守住北边边防抵抗外族。”徐妙锦冷笑:“原来传言是真的,棣哥哥就不想立炽儿为世子?但是,棣哥哥,天不遂人愿,炽儿还是凭借嫡长子的身份晋了世子,还得到了皇上的赐婚。”朱棣有些无奈:“在本王看来,高炽不适合做这个世子,可是本王却没有权利改变,那只有接受父皇的旨意。” 纯净明亮的天空下,有着一碧千里的广阔草原和高耸巍峨的燕山山脉。广漠的草原上,笙旗猎猎。北平的演武场,十万铁甲将士迎着烈烈日光,阵容雄壮整齐的驾马直立。他们的神情庄重且肃穆,坚毅的双眼目视前方,仿佛在等待某种时刻的到来。“咚咚咚!”急促激昂的鼓声骤响。一列骑踏着鼓声,雄姿昂扬的走入校场。燕王朱棣骑着军马,威仪的走入众人的视线。众将士:“参见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棣左手勒僵按剑,右手举起向鼓师示意,鼓师立马敲响战鼓,众将士闻声而起。朱棣高踞马上,俯瞰着一黑压压的演武场。他的声音威严而雄浑:“北元对我大明虎视耽耽!我等肩负重责,要征途守边!卫我大明,保我家园。”众将士齐声呐喊:“卫我大明,保我家园。” 高呼声,号角声四处吹起,众将士驾马分为两列,让出中间广阔校场。朱棣俯身勒僵,双腿夹紧,绕演武场驾马一圈,回到点将台,忽然一个侧身离开马鞍,取弓射箭。只听“咻”地一声,三只厉箭飞了出去,瞬间直插百米之外的标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混合着鼓声、号角、欢呼响动不停。众将士齐声呼喊:“燕王!、燕王!”朱棣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出征。” 一早,灯笼和提灯照亮了整个乾清宫,朱元璋开始沐浴更衣。伺候的内侍已经带了器皿来清理皇帝的小便和痰液。混堂司提供了洗洁用品、毛巾和其他的洗浴设备。在洗完一个温水澡后,朱元璋穿着一双紫白相间的便鞋,坐在一张有垫褥的椅子上;内侍在梳理着他的头发,朱元璋沉思默想了片刻,朱棣率军出发,在皇宫的朱元璋一直牵挂朱棣大军的战事情况。 朱元璋随后喝了点茶,吃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监督下的厨师所准备的早斋。这个时候王钺带着朱高炽和朱高煦走了进来。胖胖的朱高炽已是少年,性情温和,端正沉静,只是有点陂脚,他带着弟弟朱高煦一起过来。走到朱元璋跟前,两兄弟连忙下跪:“给皇爷爷请安。”朱元璋疼爱地说:“起来吧!还起来的真早。”王钺赶忙禀报:“皇子们要去上早课。”朱元璋听罢问道:“嗯,对了,王钺,燕王大军现在应该到哪里了?有没有军报?”王钺回答:“还没有到,应该快到大宁了吧!” 朱元璋招招手:“嗯,炽儿,煦儿你们过来。”朱高炽和朱高煦便围拢在朱元璋身边,朱元璋看了看他们的体格:“炽儿,你身体羸弱,还没有你弟弟煦儿强壮,以后在读书基础上要勤练武和骑射,这样以后才能统领北平府。”朱高炽不服:“皇爷爷,炽儿可以带兵打仗。”朱元璋道:“哦,口气不小,那好,你代皇爷爷去承天门,检阅禁卫军操练吧!”朱高炽一本正经的答道:“孙儿遵旨。” 朱元璋看着朱高炽还真答应了,很是惊奇,但也很高兴:“那好,你带着弟弟一起去吧! ”朱高炽大步流星,带着虎头虎脑的朱高煦,一起出了乾清宫。王钺赞道:“皇上,看不出燕王殿下世子还挺有股劲。”朱元璋对这个胖胖的皇孙很是喜爱:“嗯,此子虽陂脚,看不出倒还是敢作敢为,颇有豪气。” 两个人正在聊着,朱高炽从外面走了进来。朱元璋问道:“炽儿你不是在检阅禁卫军吗?为何这么快归来?”朱高炽不慌不忙地回答:“孙儿出去,看清晨太冷,告诉禁卫军首领,待将士们吃完早餐以后再行检阅。”朱元璋幡然醒悟:“哦,炽儿体恤将士,嗯,那你去代皇爷爷审阅几份官员的奏章吧!”朱高炽也不含糊,径直走了过去,打开一本本的奏章,挨个细细的看来。一本看完,就将批示写在旁边的宣纸上,然后夹在奏章里面,接着看另一本。朱元璋在一边看他做事还有条不紊,很是高兴。 不大一会的功夫,几本奏章都看完了。朱高炽:“皇爷爷,孙儿都看完,批示了,请皇爷爷指正。”朱元璋很是惊喜,示意王钺:“哦,都拿过来朕看看。”王钺把奏章都呈送给了朱元璋,朱高炽站在一边听候朱元璋的指正,朱元璋细细的都认真看完,频频点头,被他的文才和行政能力所打动。 朱元璋放下奏章,有意刁难小皇孙:“炽儿,奏章批的不错,只是奏章上的文字谬误,为何没有指正出来?是不是疏忽了?”朱高炽道:“孙儿不敢忽视。孙儿认为官员们在文字上的小错误,并没有轻视君王的意思。”朱元璋又问道:“尧、汤时水旱,百姓该怎么办?”朱高炽回答:“要相信君王有体恤爱民之政。”朱元璋听后大为吃惊:“孙儿有君王的见识!日后不可限量。”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走了进来,轻声在王钺耳边说了几句,王钺急忙报告朱元璋:“皇上,高阳郡王朱高煦在承天门跟锦衣卫的人打起来了,伤了好几名锦衣卫。”朱元璋奇道:“哦,所谓何事?”王钺道:“高阳郡王在承天门外非要借锦衣卫的马,锦衣卫将士正在值守,没有借他,他就打伤了一名锦衣卫,夺了马匹,在承天门外放纵,惊扰六部和五军都督府办公,不得已,大臣和锦衣卫加以阻拦。高阳郡王言行放荡,辱骂大臣,殴打锦衣卫,他是郡王,都不敢硬拦。”朱元璋怒道:“混账东西,果真是凶悍顽劣,不思进取,终日骑射嬉戏,待朕去瞧瞧。”朱高炽见状,上前劝道:“皇爷爷息怒,还是孙儿去劝弟弟吧!”朱元璋摆摆手同意:“去吧!赶紧把他带过来,约束管教。”“是。” 第七章第四节 大宁地界,正是冬春之交,长城内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号角吼叫,战马嘶鸣,烽火台狼烟四起。一路上,沿途百姓纷纷慰劳军士,有的担任向导,有的青壮年要求随军出征,奔赴疆场。燕王身披战甲,雄姿英发,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到了大宁府地界,先前的探子也纷纷回报:“启禀大元帅,孛林帖木儿不断派兵侵扰了北古口、喜峰口和八达岭。”朱棣闻报,打发探子再去探。探马领命去了。 张玉上前请示:“殿下,孛林帖木儿到处袭扰,让我们很难捉摸,茫茫大漠,如何是好?”朱棣道:“不急,派出骑兵去侦察元兵主力的方位,或者得到大本营的消息,主要有了目标,何愁击溃不了。”张玉点头称是。 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王钺急匆匆的进了乾清宫:“皇上,秦王在班师的路上染疾,一病不起,恐怕到不了京师。”朱元璋十分吃惊,手中的笔掉了下来:“什么?你说什么?”王钺报告:“刚才兵部来报,秦王染疾,一病不起,请旨回西安修养。”朱元璋问道:“怎么会这样?秦王虽然身体不够健壮,也不至于这般羸弱,出一次征就病成这样。”王钺猜测:“秦王一贯驻守藩国,还没有进行过这么远的征讨,所以累及身体,也是可能的。”朱元璋眉头紧锁:“你去安排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前往西安救治,不得延误。”“是。” 这个时候,内侍走了进来:“皇上,这是兵部送来的急件。”王钺接了过来,递给了朱元璋。朱元璋打开,急匆匆的看完,顿时脚步踉踉跄跄的,王钺赶紧过去搀扶,朱元璋跌坐在龙椅上:“晚了,秦王薨了。”王钺也吃了一惊:“啊,这么快?”朱元璋沉思片刻:“奏章上说,先是病倒,接着略有起色,前日夜里突然离奇死亡。王钺,悄悄的传朕的口谕,派精干的御医跟仵作前去检验,务必找到死因。”“是。” 朱元璋自言自语道:“朕本希望三足鼎立拱卫大明朝,结果只有晋王和燕王两根大明北境防御的台柱了。夫何不良于德,竟殒厥身,给秦王的谥号为‘愍’字吧!你去办吧!”王钺离开乾清宫,背后是朱元璋陷入老年丧子的悲痛中。 朱棣率师抵达彻彻儿山下,探马早已经探知,山后面即是北元大将孛林帖木儿的军营,燕王命令安营扎寨:“丘福,蒙古骑兵就在眼前,大军安营扎寨之后,要防止孛林帖木儿偷袭营寨,你在军营四周布置精锐射手和长刀军,营外遍布铁蒺藜,布置暗哨,防止偷营。”丘福上前接令:“是,末将遵命。” 张玉在一旁递上图纸:“殿下,这是敌营的地形和布防图,孛林帖木儿有六万精兵,骑兵和步兵各占一半。”朱棣自信道:“不管他有多少,本王都要将他全歼。”张玉打开地图,朱棣看了又看:“听说孛林帖木儿有勇有谋,此战不易硬拼,智取为上。”张玉问道:“殿下有何破敌之法?” 朱棣又将地形图看了一遍,思索片刻,与众将分析:“那孛林帖木儿素有谋略,没有趁本王安营未稳,以逸待劳的偷袭,说明其用兵谨慎,现在我们是长途远征,他肯定会盯紧我们的粮草。这也跟我们的想法一样,粮草主要。我们就以粮草做文章,诱敌出战,伺机里应外合,全歼孛林帖木儿。”张玉思索片刻,提议道:“此计甚好,我们可以将粮草囤积在离营稍远的地方,隐蔽起来,外面用少量军士护卫,造成我们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假象来麻痹敌人。”火真接着说道:“然后再派出精兵,去骗孛林帖木儿,然后里应外合。”朱棣见属下理解了自己的意图,很高兴的布置道:“对,就是这样,张玉,你去大营招募懂蒙古语的军士,火真你负责将粮草与埋伏的士兵运送到指定位置。”朱棣边说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就这里,静待孛林帖木儿偷袭粮草。”张玉和火真齐声应道:“是,末将遵命。”大家各自按照布置去依计行事。 在燕王大营的粮草库里,火真举着火把,正在指挥大家搬用粮草,埋伏精兵。他压低嗓子激励道:“都听好了,击败孛林帖木儿就在此一举,我们不能为大明抹黑,要听从调配,大胜之日必有重奖。”军士小声呼喊:“击败孛林帖木儿,击败孛林帖木儿。” 火真指着一拨人:“你们几个藏在米面的袋子里。”然后又指着另外一拨人:“你们藏在草料车里。”库房里的士兵麻利的钻在了袋子里,藏进草料车里,并在外面进行遮掩。火真见准备完毕,对运输队交代:“好,就这样,一车车的装好,跟我走。”大家井然有序的在进行。火真挨个检查,生怕露出马脚,从负重到掩饰,都进行了检查。“好,都装完了,跟我出发。”为了掩人耳目,一辆辆粮草车摸黑,向指定位置进发,火真亲自押运。 北元军中,孛林帖木儿正在中军大帐与部下鄂必尔、哈剌兀研究对策,面对朱棣的十万大军,如何去作战。鄂必尔问道:“将军,为什么不趁明军疲惫,来个以逸待劳呢?”孛林帖木儿谨慎道:“朱棣骁勇善战,我们不明情况的贸然出兵,反而容易中计,等我们摸清状况,明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个时候,探马进来报告:“启禀将军,明军将粮草安排在远离大营的山坡后面,掩藏在一处密林中。”鄂必尔大喜:“好啊,将军,正愁找不到明军的粮草呢!既然被我们知晓,就袭其粮草,断了他们的口粮,必然知难而退。”孛林帖木儿满腹狐疑:“不可轻视,朱棣用兵诡异,可真是粮草?”探子回道:“是,我们的探子接近运粮车,捡到遗落的袋子里,确实是米面,千真万确运的是粮草。将军请看。” 探子将捡到的粮袋奉上去,孛林帖木儿接过自己查看,果真是明军的粮袋。哈剌兀建议道:“将军,明军长途奔袭,必然不能持久,只要我们坚守,明军自然退去。”鄂必尔有点着急:“哈剌兀,坚守根本不是办法,像困兽一样,自取灭亡。”哈剌兀反驳道:“贸然出击,更会功亏一篑。”孛林帖木儿道:“好了,不要吵了。”他沉思片刻,对探子吩咐:“你且下去,再探再报。”“遵命。” 鄂必尔道:“将军,您太过于谨慎了,现在物证都有了,如果明军想要引诱我们上当,何必遮遮掩掩半夜运粮,还要藏在密林中?”孛林帖木儿迟疑道:“等等再看,这几日,坚守大营不出。”鄂必尔只得不情愿的应道:“是。” 朱棣正在大帐读书,张玉急匆匆的进来:“殿下,那贼人孛林帖木儿真够狡猾的,只守着大帐不出,叫骂了三天,都没有动静,这可如何是好!”朱棣笑了笑:“张玉,稍安勿躁,看似平静的下面,实则暗流汹涌,钓这条大鱼要耐得住性子。”张玉有些担忧:“大军十万,一日粮草都要耗费许多,我们耽搁不起。”朱棣镇静道:“放心,敌人被围困,他们更耽搁不起。”张玉想了想:“殿下说的是,那就再等等。”朱棣问道:“挑选的会蒙古语言军士,可准备好了?”“时刻待命,随时出击。”朱棣似乎成竹在胸,嘴角微微上扬:“好。” 北元军队闭门不出,将领孛林帖木儿、鄂必尔和哈剌兀在大帐听取探马的消息:“报告将军,明军粮草还在原地,只有几百名守卫,现在守卫已经懈怠。”鄂必尔喜道:“好啊,将军,此时正适合偷袭,将明军粮草全部劫回,让明军粮草尽失,没有拖下去的资本。这样明军必然坚持不了多久,我军就可以不战而胜了。”孛林帖木儿不是很相信属下的判断:“难道朱棣真的会有如此大意?”鄂必尔:“他朱棣也是人,生为皇子,能有什么战事经验,汉人有句成语,纸上谈兵,依末将看,朱棣就是这样的人。” 孛林帖木儿自言自语道:“如果劫营成功,将粮草运来,岂不是壮大我军?”鄂必尔显得十分狂妄:“将军高明,敌军粮草必然为我所用。这是明军送我们的礼物。”孛林帖木儿有点开始飘飘然:“哈哈,哈哈,好,鄂必尔,本将军给你三千人马,趁夜去劫营押回粮草。”鄂必尔道:“是,末将一定不辱使命。”一旁的哈剌兀不放心,建议道:“将军,我去接应如何?”鄂必尔此时一心只想着独占功劳,阻挠道:“别,人多动静也大,你还是在营房等我好消息吧!”孛林帖木儿道:“哈剌兀,你去密切关注明军大营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遵命。” 鄂必尔带领三千人马,悄无声息的抵达明军粮草营房。鄂必尔以为明军就那么几百守卫,于是大着胆子冲了上来。不料,粮草营房周围都是铁蒺藜,马蹄踩上就疼的撂蹶子,把骑手都摔了下来,非死即伤。一时间,蒙古骑兵死伤遍地。这个时候,明军冲了出来,粮草营房里面埋伏的也都冲了出来,在丘福和火真的带领下,对着蒙古士兵就是一阵猛射,无数之箭射向敌人。 鄂必尔看是中了埋伏,带兵要撤:“中计了,快撤,快撤退。”张玉不容他撤,从外面杀过来,堵住后路,三员大将带着憋了几天的军士,冲向了鄂必尔和他的士兵。鄂必尔根本不是张玉的对手,几个回合,被砍落马下,当场死去。三员大将将剩余的残兵都收拾了,然后张玉带领属下,换上敌人的衣服。张玉下令:“换上衣服,会蒙古语的站在队伍前面,其余的跟在后面。”火真道:“快,粮草车,士兵们,统统上车,用粮草掩盖。” 丘福指挥人,进行粮草车的伪装,这边张玉的人,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切收拾停当,将明军埋伏在运粮车上,,浩浩荡荡驶向孛林帖木儿的大营。 第七章第五节 张玉带着丘福,火真,率军直奔北元大帐,骑兵不下马,直往里面冲。营门元军警戒道:“什么人,站住,竟乱闯军营,再不站住就放箭了。”懂蒙古语明军大声回答:“我们是鄂必尔将军的士兵,劫营回来了,押送的是粮草,快快开门。”营门里的元军发出高兴的呼喊声:“等着,现在开门。”营门徐徐打开,张玉向手下使个眼色,大伙亮出了家伙,摩拳擦掌,准备冲进去。 待到营门打开,明军蜂拥而入,张玉一声令下,明军挥刀向敌人砍了过去。这个时候,张玉拿起信号弹,冲上天,给朱棣信号。明军有备而来,精神抖擞,驰马挥刀,杀的元军措手不及。元军有的还没有拿起刀应战,就被砍死,命丧黄泉。一时间,营内大乱,营外三声炮响,朱棣亲率大军,杀了过来,刀枪声,嘶鸣声,呼喊声混在一起。 孛林帖木儿冲出营帐,看四处都是明军,不见鄂必尔,心知上了朱棣的当,现在只有死命相搏了。孛林帖木儿呼喊道:“哈剌兀,哈剌兀,你在哪里?”蒙古兵报告道:“将军,我看到哈剌兀带着本部人马后撤了。”孛林帖木儿火了:“什么?哈剌兀这个无耻的混蛋,临阵逃脱!” 北元大帐四下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火借着风势,风助着火威,烧的元军鬼哭狼嚎。孛林帖木儿与张玉殊死搏斗,被张玉擒获。朱棣大获全胜,蒙古兵看大势已去,死的死,降的降。 张玉将捆绑起来的孛林帖木儿带到朱棣面前,孛林帖木儿宁死不跪。丘福报告:“殿下,有一部蒙古骑兵逃跑了,没有追上。”朱棣回:“嗯,知道了,这可是孛林帖木儿将军?”孛林帖木儿不服道:“哼,在下便是,既然是手下败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是元朝将军,不会屈服的。” 朱棣呵呵一笑:“将军真豪杰,本王佩服,本王素知将军用兵谨慎,这次是本王侥幸得胜。本王看你也是条汉子,又知忠义,现在我大明朝已经统治天下数十年,如日中天,将军当识时务,死是不可怕,但是将军想过没有,你死了,这些士兵怎么办?边境是不是还要陷入战乱?如果将军归降我大明,本王奏明朝廷,大宁还由将军驻守,化干戈为玉帛,边境永享太平,可好?”孛林帖木儿疑惑道:“边境永享太平?”朱棣点头:“是的,也不会让你们纳贡。”朱棣上去将捆绑在孛林帖木儿身上的绳子解开,为他整理头盔,将他的佩刀插入他的腰间。孛林帖木儿被朱棣的举动所感动,跪倒在地:“末将愿意归顺大明,追随殿下。”朱棣鼓掌大喜,搀起孛林帖木儿:“好,将军请起。” 丘福问道:“殿下,逃脱的那部分蒙古军士如何应付?”孛林帖木儿道:“是哈剌兀带着本部人马逃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一定逃回兀良哈秃城,那是他的大本营。殿下,容我带兵去将他擒拿回来。”朱棣道:“将军刚刚归顺我大明,有这么多部下要安置安抚,还是由本王亲自去擒拿吧!张玉,传令下去,大军向兀良哈秃城开进。”“是。”火真不解:“殿下,俗话说,穷寇勿追,何必为一小部,劳师动众?”朱棣自信道:“火真,这次我就是要走兵之大忌,直捣黄龙。” 朱元璋接到朱棣送来的捷报,很是高兴,现在攻下彻彻儿山,又使孛林帖木儿归顺,他把喜报给了在一边的皇太孙朱允炆:“孙儿你看看,你四叔现在是越战越勇,只要燕王出师,真是无往不利啊,棣儿是朕大明朝的福将。”朱允炆道:“皇爷爷说的是,四叔不辞辛劳,为国分忧,是孙儿的榜样。”朱元璋高兴道:“嗯,孙儿说的对,国家又多了一名优秀的将领,孙儿今后又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好叔叔。你看,以后孙儿的江山会有九王护卫,都是朕的皇子,你的皇叔,从东北到西北分别是辽王、宁王、燕王、谷王、代王、晋王、秦王、庆王和肃王,他们负担着守护边界的职责,以后皇孙可以高枕无忧。”朱允炆违心地点头:“是,孙儿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王钺走了进来。朱元璋问道:“回来了?秦王的事办的如何?”王钺报告:“秦王已经厚葬,经过御医和仵作的查验,秦王是疲劳过度,又受了瘴毒侵害,同时仵作查验体内有部分中毒迹象,只是与瘴毒混合,很难辨明。奴才想,不会有人胆大敢谋害秦王吧!”朱元璋不禁落下了泪水:“现在是死无对证了,真是苦了这孩子。”王钺安慰道:“皇上爱子心切,还是要节哀。”朱元璋道:“不日燕王将凯旋回师,你去准备准备。”“是。” 朱棣率部直达兀良哈秃城下,这兀良哈秃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上面有半年的冰雪覆盖,上兀良哈秃城的路很是陡峭,难以攀登。哈剌兀带了二万人马藏在兀良哈秃城,他也不愧是用兵之人,本部盘踞于此,真是独具慧眼。兀良哈秃城周围光秃秃的,树木都已经伐光。 燕王与手下三员大将,站在高处,瞭望兀良哈秃城,查看了地势地形,商议破敌之策。朱棣道:“你们看,兀良哈秃城内分了两座大营,哈剌兀将他们互成掎角之势,妄图相互可以支援。”张玉拿捏不准如何进攻,试探道:“那我们两头攻击?容易分散兵力。”朱棣眼神中透露出必胜的信念,显然已经有了方案:“就是要两头攻击,先破前营,再破后营。”丘福道:“请燕王示下。”朱棣将计划和盘托出:“我们派一队人马在前营佯攻,哈剌兀必然支援,而后营是依着树林而建,可以火攻,后营有粮草,他必然回救,这个时候在前营主力出击,把我们的火器使用上,拿下前营不在话下。”火真附和:“末将觉得可行。” 朱棣见众将没有异议,开始布置:“张玉,你带兵步兵负责前营战事,待哈剌兀主力救援后营之时,变佯攻为猛攻。”张玉道:“是,末将遵命。”“火真,借助你的火,你负责后营,待到前营开始,你就带着柴草,在后营火攻;丘福,你率骑兵随时待命支援。”“是。”布置完毕,明军将领们信心十足的去准备攻击了。 在兀良哈秃城内,哈剌兀已经得知朱棣率部到了城下,他在里面布置抵抗。哈剌兀大喊:“守住后营,那有我们的粮草,都给我快点,誓死守城。” 这个时候,前营的炮火响了起来。部下问道:“将军,明军攻击前营了,是不是调兵支援?”哈剌兀:“不能支援,都给我顶住!”哈剌兀亲自站在城上,看着前营的局势,城里的蒙古兵习惯骑射,不习惯守城,在里面慌慌张张,不知所措。张玉率部在前面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弄的炮灰轰鸣,烟浪冲天。那气势和声威,好似百万雄兵天降,与元军决一死战,吓唬的蒙古兵战战兢兢。 哈剌兀看得明白:“都别慌,明军是佯攻,不要害怕,坚持住。”这个时候,部下跑来报告:“将军,明军在后营展开了攻势,放火烧大营。”哈剌兀大惊:“什么?火攻?都给我赶紧去救火,粮草在后营,快,快。”部下马上带着人往后营跑去。 哈剌兀看着士兵都去了后营,前营攻击的也不那么厉害了,总算舒了一口气。突然,前营炮声四起,更加密集。元军乱作一团,四下逃窜。明军蜂拥而上,哈剌兀才知道,这才是实攻,只是兵力都去了后营,难以调回。哈剌兀眼看着明军冲进了兀良哈秃城,提起大刀,冲了过去,一阵急促的炮声落在了哈剌兀身边,他被炸的粉碎。张玉率部攻入城内,火真也从后面杀了进来,两股明军汇合,将元军彻底击溃。 燕王朱棣在丘福的护卫下,视察了战场。张玉报告:“北征以后,歼敌六万,俘获四万。”朱棣点点头:“给朝廷奏报,同时整顿大军,即日回师北平府。”张玉领命,自去吩咐官吏相关事宜。 夕阳西沉,天空中是斑斓绚丽的颜色——嫣红、淡橙、浅黄、深紫......满目缤纷色彩,一如朱棣现在的心情。燕王朱棣率大军返回,孛林帖木儿亲自相送,沿途居然多了许多送行的牧民。孛林帖木儿上前致意:“殿下,这些牧民听说您热爱和平,不要他们缴纳岁贡,为您的仁义感动,都来送行。”朱棣向牧民挥手致意。 这个时候,悠扬嘹亮的歌声传来,发至肺腑的歌唱悠长的直抵人心。一年轻女子身穿青布束腰裙式起肩的长袍,两股**花辫从两肩垂下,一边歌唱一边欢送明军:“草原的骏马,拖著缰,美丽的姑娘一一出嫁到遥远的地方。当年在父母的身旁,绫罗绸缎做新装,来到这边远的池方,缝制皮毛做衣裳。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谊长,一匹马儿作彩礼,女儿远嫁到他乡。” 朱棣对张玉和众将士介绍道:“这是一首歌唱蒙古女儿远嫁的歌,唱出了父母的不舍、女儿的思念。”张玉听完,叹了口气:“是有点想家了。”朱棣望了望长长的队伍,和身边欢送的人群,快马加鞭,带着张玉,丘福和火真,奔向回家的前方。 第八章第一节 北方的初春,天气依旧北风飕飕,大雪靡靡,寒流滚滚,天地万物尽在这冰天雪地的笼罩中。晨起的朱棣不畏严寒,正在大明殿寝宫外习武练剑。剑器轻灵,燕王使的劈砍挑刺、撩圈搅拨,动如猛虎下山,静如处子待闺,行如龙蛇飞舞,疾如苍鹰捕兔,前后环顾,左右兼备。马三保在一边伺候。 道衍从外面走了过来,看到朱棣正在专心练剑,也不敢打扰,静静的观看,一直等他习武结束,才走了过来。朱棣见道衍前来,喜道:“大师与本王真是心有灵犀。本王刚征讨回来,本想今日到大庆寿寺相见,大师居然来了。”道衍双手合十见礼:“哪里敢劳殿下亲临,贫僧今带了一个看相先生,要向燕王举荐。”朱棣呵呵一笑:“大师不是也通面相吗?何必再举荐他人?”道衍谦虚起来:“殿下,术业有专攻,此人浙东袁珙,号‘柳庄居士’,天下相法第一,受普陀山一位和尚传授相术,在宁波城里为人看相。精通‘面相’、‘骨相’、‘声相’、‘手相’,最重要的是他很会看命相,能看到一个人后天因素随生命过程不同而改变的规律。”朱棣马上来了兴趣:“哦,既然你说他很神,那就带他过来给本王看个相,不过,本王先要检验一下他的本事,你带他到宝云殿等我,我们在那相见。”道衍行礼,下去带袁珙上来。 马三保提着剑,跟着朱棣走进了大明殿寝宫,朱棣在马三保耳边叮嘱了几句,马三保点点头向寝宫后面跑去。 宝云殿在朱棣的大明殿寝宫后面,过了宝云殿再往后面就是家眷的居所,平时马三保跟几个贴身的侍卫常在宝云殿练功,尤其是寒意未消的初春,这里成了侍卫的练功场所。道衍领着浑身道士装束的道人袁珙走进了宝云殿内,只见殿里有九个侍卫,都是光着膀子,正在那里习武练功,有的操弓矢,有的习枪棒,一个个练的浑身冒汗,大汗淋漓。道衍左右看看,想找寻朱棣,结果没有看到,正在纳闷。 这个时候,道衍身边的袁珙走到这九个练武的人中间,向混杂在这九个人中的一个人下跪行礼:“燕王殿下,何至轻身于此呢!在下袁珙,字廷玉,拜见燕王殿下。”道衍看袁珙下跪那人,侍卫打扮,形象邋遢,衣着灰旧,头发蓬松不加修饰,毫无光泽;鞋子更是破旧;仔细看脸,灰头灰脸的不似往日的燕王,但确实是燕王无疑,道衍不由得佩服袁珙识人的眼力,但是他不想点破。 袁珙的这一拜,也确实令朱棣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自己扮作跟侍卫几乎一样,还能被他识破。朱棣故作迷糊:“道长,你说的什么话?殿下可不是乱叫的。”道衍走过去装糊涂:“袁珙,你看你,年纪轻轻,居然眼睛昏花,进了燕王府就开始闹笑话了。”袁珙没有理会道衍,正色的对着朱棣再拜:“殿下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袁珙不会看错的,殿下再如何乔装打扮,那脸上的英气还是遮掩不住。”朱棣哈哈大笑,边说边扶起袁珙:“道长,好眼力啊!竟然让你看破了,佩服,佩服,真是火眼金睛。”袁珙谦虚道:“殿下谬赞了,在下迫于形势,佯装道人,道长实在不敢当。”朱棣:“哦,本王明白,那先生可否再给本王细细看看。” 道衍朝殿里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都退了出去。袁珙道:“那就请殿下走几步。”朱棣于是按照袁珙说的,在殿里走了一圈,来到袁珙身边。袁珙又看了片刻:“请恕在下斗胆了,殿下是龙行虎步,面相是日角插天,此乃太平天子的相啊,只要年过四十,胡须到了肚脐,就可以荣登大宝,做一代圣君。” 朱棣听完他的话,先是一阵哈哈大笑,接着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正色冷对袁珙道:“真是一派胡言,欺世盗名之徒,道衍,还不把此人赶走,侮了本王的耳朵。”道衍想起第一次见燕王的情景,知道燕王的脾气,便赶紧扯了袁珙的衣角。袁珙再一次看了朱棣一眼,面露失望的摇了摇头,跟着道衍出了宝云殿。 燕王接皇上命令与晋王一起北巡。双方商量,在宣府镇宣府卫(今河北宣化)会合。于是朱棣离开了北平,带着丘福等向居庸关进发。 马三保等留守燕王府。闲着无事,就来到内藏库,找笔墨纸砚练习写字。马三保刚从内藏库取了燕王殿里需要的笔墨纸砚等需用品出来,就被门口等着的徐妙锦一把拉了过来:“三保,跟你商量个事。”马三保看是徐妙锦,有点无奈:“郡主殿下,我这正忙呢!有什么事,赶紧吩咐。” 徐妙锦看看四下无人,悄声说:“三保,你记不记的上次我被绑架,那几个贼人说,晋王曾经派人偷过蓝玉,好像得了个大宝贝。”马三保觉得这个郡主恐怕要提出什么蛮横的要求,只得敷衍她:“有这回事,只是那些贼人的话你还信?”徐妙锦生气道:“哎,你听我说,我就是不服气,我一堂堂郡主,居然被晋王那厮三番五次的戏耍。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帮我出头?!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马三保怔在那,有点左右为难:“他可是手眼通天的王爷啊,我们斗不过。”徐妙锦摇摇头:“不跟他斗,我就是好奇,他有什么宝贝。你功夫不错,我也有点三脚猫,咱们一起偷偷的潜入他府里,我打听过了,皇上命令晋王和燕王一起北巡,现在正是机会。” 马三保听了她这个计划,有些迟疑:“这行吗?要是被燕王殿下知道了,我们……。”徐妙锦见他不答应,缠着他不放:“你真笨,这当然不能让棣哥哥知道了,殿下刚刚已经离开府里,带着丘福先去居庸关,再与晋王会面北巡,现在正好是我们出发的机会。去嘛!去嘛!”马三保被徐妙锦抓着不放,死缠烂打的没有办法:“好吧!好吧!让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咱们就速去速回。”徐妙锦见他答应了,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嗯,马匹我都让人在西华门备好了,现在咱们就去。”马三保苦笑地指着徐妙锦:“好啊,你这是预谋。”徐妙锦不管马三保说什么,拉着他就走。 寒夜凄冷,但是还有暗淡的月光照了进来。马三保和徐妙锦扮作黑衣人来到晋王府,借着月光,在晋王的书房四处寻找,外面不时的有持长枪短剑的侍卫巡视。徐妙锦轻声耳语:“大部分有钱人都把宝贝藏在书房,晋王也不该例外,可为什么找不到呢?”马三保道:“再细细找找。” 徐妙锦心灰意冷的坐在晋王的椅子上,她随手摸了摸椅子前的公案,突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突出的按钮。徐妙锦高兴地轻声说:“三保,我找到了。”两个人悄悄的凑在了一起,徐妙锦用力按动按钮,只听到“咔嗒”一声响,身后面的墙闪开了一个缝隙。马三保跟徐妙锦看看外面没有惊动人,就赶紧闪了进去。 徐妙锦跟马三保进了密室,在墙角马三保摸出了蜡烛、火镰、火石,还有艾加以硝水制成使软的火绒,一打就着了火,点上蜡烛,两个人走进了密室。整个密室地上都是箱子,墙上挂着几件刀枪剑戟的兵器,还有几副字画。马三保将地上的箱子一个个的都打开,里面都是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两个人惊呆了。 徐妙锦生气道:“真是个大贪官,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马三保小心的猜测:“也许都是赏赐的呢?”徐妙锦道:“你看看这么多,起码有十几个几箱子呢!能都是皇上赏赐的吗?”马三保无奈:“别管那么多了,你不是要宝贝吗?这都是,你想拿什么就拿吧!反正我们都已经私闯民宅,算是贼了。”徐妙锦四处张望,不甘心的说:“这些金银珠宝本郡主不稀罕,我就不信就这些玩意。” 马三保跟徐妙锦继续在密室寻找,终于在墙上字画的后面,发现了暗格。徐妙锦移开墙上的画,得意道:“你看,有暗格,本郡主猜就有宝贝。”徐妙锦将暗格打开,从里面取一个绸缎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大匣子,两个人把它拿到蜡烛下,打开,里面是一方大印。 马三保将它拿起,对着徐妙锦,上面有字迹,徐妙锦看罢大吃一惊:“这,这,三保,这是传国玉玺。”马三保也觉得奇怪:“你说什么?传国玉玺?那不应该是在皇上那吗?”徐妙锦道:“你有所不知,当年元朝被灭,元顺帝带着这传国玉玺跑到北元。咱们的皇上登基后,一直在派人查找这传国玉玺的下落,始终没有结果,想不到今天居然被我们找到了。”马三保怀疑地问:“你凭什么说这是传国玉玺。”徐妙锦肯定地说:“就凭这上面的字。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据说始皇帝取蓝田玉,命李斯用虫鸟篆刻的,上面就是这几个字。”马三保还是不太确定:“是真的吗?不是传说早已经失传了吗?”徐妙锦信誓旦旦地说:“这一方肯定是真的,汉末王莽代权,玉玺被摔掉一角,后以金补之,从此留下了瑕痕,成了金补的角,美其名曰‘金镶玉玺’。再说如果是假的晋王会藏起来吗?再说私藏玉玺,不管真假都是死罪,可以诛九族了,他晋王不糊涂。这就是我们要的宝贝,走。”马三保跟徐妙锦将玉玺收好,将匣子用包袱捆好,背在肩上,两个人熄灭蜡烛,悄悄的出了密室。 马三保跟徐妙锦出了晋王的书房,两个人想悄悄的溜出去,不料刚出来,就撞上一队夜巡的,被堵上了,马三保跟徐妙锦抽出兵刃,背靠背在一起。晋王府夜巡带队的居然是骆西,站在他身旁的是上次参与绑架的卷毛小子。骆西提高嗓门:“哪里来的毛贼,胆子真大,还蒙着面,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人,敢偷到晋王府来了,还不束手就擒。”卷毛也在一旁帮腔:“快,放下兵器。” 一时间,巡逻队伍的将他们团团围住,马三保和徐妙锦见势不妙,硬着头皮对打了起来。徐妙锦的功夫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卷毛围住徐妙锦,几个回合,卷毛将徐妙锦的面罩给打掉下来,借着火把的光,卷毛认出了徐妙锦,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喜不自禁:“原来是郡主啊,我们家王爷朝思暮想,现在您倒是送上门来了。骆二哥,这是王爷要的人。” 骆西没有见过徐妙锦,现在一听卷毛这么一说,更加高兴:“兄弟们,抓活的,抓住这姑娘,王爷会重重有赏。”晋王府的兵勇越来越多,两个人渐渐的招架不住。马三保着急了:“郡主,咱们怕是冲不出去了。”徐妙锦心一横,咬牙说:“死活都要逃出去。”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墙头“嗖,嗖”的放箭,晋王府的兵勇被他一个个的放倒,这给了马三保和徐妙锦喘息的机会,有了逃出去的缺口,两个人乘势冲了出来。骆西一看不好,连忙过去挡住路口,一边拦截徐妙锦,一边指挥人去墙头抓拿射箭之人。 骆西对马三保和徐妙锦穷追不舍,眼看徐妙锦就要被骆西拿住,墙头黑衣人将箭射向了骆西,直中心口,当时毙命。墙头黑衣人冲徐妙锦他们招手,马三保拉着徐妙锦冲了过去,墙头黑衣人一边射箭,一边用绳子将他们拉了上去,三个人跳了下院墙,消失在黑夜中。 第八章第二节 南京乾清宫内,身着斗牛服,束鸾带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蒋瓛正在乾清宫面见朱元璋,汇报近期晋王朱棡状况:“臣接到皇上的命令,派出锦衣卫在晋王府侦查数月,已有所收获,臣得到密报,晋王已经在五台山,秘密藏兵数万,日夜操练。”朱元璋怒道:“他这是想干什么?咳咳,想造反?”蒋瓛道:“臣不敢揣测。皇上龙体欠安?”朱元璋皱着眉头回到:“朕身体好着呢!你继续派人跟朕盯紧点,太原是军事重地,待朕仔细想想。” 蒋瓛又奏道:“是,还有一事臣要启奏,太子爷在世的时候,有一次被一个叫小桂子的太监在药里下了军用的毒药草乌头,幸好燕王殿下发现有疑,才不至于太子爷出事。”朱元璋突然觉得一阵紧张:“竟然有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及时禀报?是什么人干的?”蒋瓛边说边双手呈送给朱元璋衣料片:“因为太子爷生怕皇上担忧,所以没有禀报,当时燕王殿下从小桂子身上发现了这片凶手的衣料。后来殿下觉得臣还算值得信任,将衣料给臣调查,现在臣已经调查清楚。” 朱元璋看了一眼,没什么头绪,问道:“是什么人干的?”蒋瓛答:“这衣料是飞鱼补服上扯下来的,飞鱼服是仅次于蟒袍的,官员到了一定品级才能穿着,这也只有锦衣卫指挥使才能穿。”朱元璋侧目看了看蒋瓛:“你是说毛骧干的。”蒋瓛对此非常肯定:“是,臣已经调查清楚,只有他受恩赐穿飞鱼服,事发之后,更换了补服。”朱元璋不禁又是大怒:“真是大胆,先前怀疑他跟李善长、胡惟庸勾结,没有证据,现在居然查出来这弥天大案,真是胆大包天,他幕后必要还有主使,会是谁呢?蒋瓛,你立刻带人将毛骧缉拿。”蒋瓛心里很是高兴,应道:“是,臣这就去办!” 晋王朱棡行进在通往宣府卫的路上。这天,一行人行至晋北大同镇天城卫附近(今天镇县)宿营。安顿好兵马,晋王刚要准备出帐去巡视,骆东急急忙忙的进来递过去一卷纸:“王爷,府里飞鸽传书到了。”晋王接过来卷纸,慢慢打开,细细阅读,他的眉头紧缩,一脸怒气,看完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地,骆东赶紧过去扶起晋王,晋王的嘴角流出来一丝鲜血。 骆东焦急地问:“王爷,王爷,您没事吧!”晋王颤颤巍巍的摇摇手,将那卷纸递给了骆东。骆东接过来看了看,面色悲切,哭了起来:“晋王,这如何是好?您要给我弟弟报仇。”晋王慢慢的站了起来,擦去了嘴角的血:“报仇,肯定要报仇,现在本王秘藏的玉玺都被他们偷走了,徐妙锦,朱棣,你们真够阴险的,合着来谋害本王,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侍卫走了进来:“启禀晋王殿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大人求见。”晋王道:“毛骧,他来干什么?”说着回头看了看侍卫:“让他进来。”外面的毛骧慌慌张张的进来,直接扑到在晋王的脚下:“殿下,你要救我啊。”晋王道:“一个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跪在地上,成何体统,起来回话,说,咋么了?”毛骧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殿下,小桂子毒太子爷的事皇上知道了,是燕王将那边补服衣料给了蒋瓛调查,现在蒋瓛跟皇上密报,已经查到我头上了,要不是属下消息灵通,恐怕已经是那蒋瓛的阶下囚了。”晋王皱眉:“事情是你做的,如何会不查到你头上。”毛骧六神无主:“那现在怎么办啊?殿下,要毒死朱标,也是王爷指示属下做的。”晋王有点生气:“那又怎么样?你做事不密早晚被发现,差点连累本王。现在你应该明白,这些都是朱棣在搞鬼,咱们要对付他。”毛骧点点头。 晋王咬咬牙:“老四,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一边跟本王汇合巡边,一边派徐妙锦去偷盗玉玺。”骆东道:“王爷,私藏玉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要想想办法补救。”晋王沉吟片刻:“如何补救?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玉玺咱们是从蓝玉那偷的,现在蓝玉死了,死无对证,玉玺是万万不能让朱棣呈给父皇,既然这样,那就先除掉老四,只要没有他,事情就会容易的多了。”骆东问道:“那徐妙锦怎么办?”晋王得意道:“除掉老四,群龙无首,徐妙锦就会乖乖的投进本王的怀抱,哈哈哈,玉玺自然还会回到本王手里。毛骧,现在燕王把你逼到这个份上,你还不动手。”毛骧有点茫然:“如何动手,请王爷示下。” 晋王咬牙切齿地说:“一不做二不休,朱棣会从居庸关出发来跟本王汇合,你跟骆东一起去,在路上截杀,待他出了居庸关就动手,一定要除掉朱棣。然后我们去找回玉玺,调出五台山的兵马,以玉玺为号令,诛杀朱允炆,逼迫父皇退位,天下就是本王的了。”毛骧道:“好,就依晋王的办,现在已经是没有退路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晋王点头:“这就对了,骆东,你们现在就出去,为你弟弟报仇去吧!”骆东擦擦眼泪,向晋王道别,与毛骧一起带着人马向居庸关方向疾驶而去。 居庸关地势险要,山势雄奇,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朱棣带着丘福巡视完居庸关,为了能尽快与晋王汇合巡边,燕王马不停蹄的带着数十人的骑兵随扈直奔宣府卫而去。山路崎岖,大家骑马缓慢通过。宁静的山中显得不太寻常。 朱棣对旁边的丘福道:“丘福,你也跟了我多年,就不避讳你了,现在京师内宫卜才送来密报,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丘福大为吃惊:“那如何是好?怪不得臣听闻晋王已经在秘密练兵。”朱棣脸上不动声色,压低声音:“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现在他是长子,有争夺天下的资本。”丘福道:“皇上命令燕王殿下节制北平都司、行都司及燕、宁、谷王府兵,看来也有牵制晋王的意思。”朱棣想想晋王的跋扈,有些不悦:“何尝不是互相牵制,你看晋王的手臂也已经伸到本王的北平府地界了,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我这个三哥自小就与本王不睦,每次只要一同进京朝见,他就言辞相激寻衅。只要和他吵起来,父皇总是会偏向他,这以后我就不和他争辩,他也就无计可施了。”丘福道:“晋王势力庞大,殿下也只能忍耐。” 这时密林深处,烈风飒飒,一队人马继续前行,步入山谷之中。燕王朱棣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慌忙躲避,而坐下战马似受惊一样,扬蹄怒嘶,竖立而站。朱棣双手紧紧的拉住僵绳,双脚死踩在马镫上,不让自己掉下马背。只见一群骑兵,手持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涌来,围住了前进和后退的路,同一时刻,朱棣也看清楚者了那道一闪而逝的白光,竟是从前面射来的羽箭,已经直直插入身后面的树干三分。 朱棣脸上一片肃杀之色,厉声道:“尔等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本王。”前面的骑兵中闪出了毛骧,后面走出了骆东。毛骧缓缓道:“燕王,连我毛骧也不认识了吗?”朱棣大吃一惊:“毛骧,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行刺本王!”毛骧走向前:“朱棣,你勾结蒋瓛,查我罪状,逼我无路可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朱棣怒道:“毛骧,你预谋毒害太子,现在又勾结晋王,罪大恶极,还说本王逼你,真是滑稽,束手就擒本王替你求皇上对你网开一面。” 骆东在后面喊:“少假仁假义,朱棣,你指示徐妙锦偷盗晋王,还打死我弟弟,今天我要报仇算账。”朱棣似乎并不认识骆东:“后面这位朋友,本王与你素不相识,更无从说起派人偷盗和杀你弟弟。”毛骧打断了他:“朱棣,杀了你就可保我的命,保晋王荣登大宝。” 毛骧高举大刀,一道凌厉的白光一晃,冷冷吐出一字:“杀!”一时间,杀声四起,刀剑相向!毛骧和骆东带人前后夹击,冲向了朱棣跟丘福这队人马。山林之处,刀光剑影,杀声惊天。朱棣勒住僵绳,手握长剑,跟敌人拼杀,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随扈一个个的非死即伤,狭窄的山道间,已横七竖八的躺着面目模糊、身体残缺的尸首。 朱棣和丘福也都渐渐的支撑不住了。正在这个时候,山间马蹄疾驰,喊杀声四起。朱棣跟丘福以为是晋王又增兵来了,两个人一边拼杀,一边的面面相觑。丘福悲声喊道:“殿下,难道我们要命丧于此?”朱棣长叹一声:“如果真是那样,本王自甘认命。” 山间来的大队骑兵越来越近,呐喊声也渐渐的听的清晰,旗杆上高悬“燕”字旗,领头的分明就是大将张玉和火真。张玉大喊:“快,救燕王,冲啊。”丘福高兴得瞪大眼睛:“王爷,咱们有救了,是张玉,火真。”朱棣大喜:“好啊,吉人自有天相。” 张玉带人冲了上来,毛骧眼看燕王朱棣就要逃出包围圈,就提剑冲向了燕王,火真在外面看的真真切切,拉弓射箭,一箭直刺中毛骧的咽喉,当时毙命,从马上摔了下来。骆东跑过去,看到毛骧口吐鲜血,咽喉血冒了一地,已经死了。张玉冲了过来,骆东仓皇之中提刀迎击,根本不是张玉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张玉一刀砍倒在地,身首异处。火真和道衍带人将晋王剩余的人马杀的杀,降的降,解救出了燕王。 张玉和火真来见过燕王:“让王爷受惊了。”朱棣十分满意:“幸好你们来的及时,要不然本王还真要栽在他们手里,你们是如何赶到的?”张玉道:“殿下走了之后,末将派出的哨探来报,有大批人马从太原向关外移动。因为殿下走这条道,就担心殿下安危,跟火真将军一起在后面保护。”火真在一旁庆幸:“还真跟对了。” 朱棣脱险,心情恢复了平静:“哎,三哥开始不择手段了。”张玉道:“既然这样,就不能再自投罗网了。胆敢行刺殿下,想必晋王已经开始准备动手了。”朱棣沉吟道:“嗯,先回北平府再议。”张玉火真丘福一同答应:“是。” 第八章第三节 二月九日,整个北平府在漫漫雪花下,燕王府里一片琼搂玉宇,城郭外护城河凝了一层晶莹的冰霜,远郊上莽莽苍苍的燕山也显得更加雄浑壮丽。燕王朱棣躺在寝宫,刚刚进入梦乡…… 朱棣迷失在一片白雾缭绕的密林中,他四处寻找路,都回到了原位,正在他焦急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说话:“棣儿,你是在找什么?”朱棣刚忙回身看,见到父皇朱元璋站在身后,他还看到了金銮宝殿,满朝文武大臣都跪倒在一边。 朱棣慌忙道:“父皇,儿臣参见父皇。”朱元璋道:“起来吧!棣儿,你是找这个吗?”朱元璋说完,从白雾茫茫中拿过来一件东西,递给了朱棣。朱棣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大圭。大圭是历代皇帝所执的玉质手板,形状狭长而锐上,略似剑叶,象征着权力和江山。朱棣暗自窃喜,但是看看周围跪倒一大片的臣子,一个个面孔都与众不同。有满脸堆笑的、有曲意奉承的、有包藏祸心的、有腹背藏刀的。这些人的面孔让他有点惶恐不安,但是他还是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朱元璋道:“传之子孙,永世其昌。”这时朱棣手里的大圭,突然涌出了鲜血,顺着手指向外涌出,吓的朱棣慌忙将他丢了出去…… 噩梦惊醒,朱棣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平静下内心。这个时候,黄俨从外面走了进来:“殿下您醒了?给殿下道喜了,世子妃刚刚诞下一麟子,母子平安。”朱棣听了大喜:“是吗?带本王去瞧瞧。对了,锦儿跟马三保找到没有?”黄俨答:“还没有,又派人去找了。”朱棣道:“有消息立刻通知本王。”“是,奴才谨记。” 黄俨在前面带路,朱棣急匆匆的来到了玉德殿。只见玉德殿里一片繁忙,徐妃、世子朱高炽、稳婆、丫鬟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沉静在欢乐祥和之中。徐妃高兴的抱着婴儿左看右看,稳婆和丫鬟在一边端水递毛巾伺候,朱高炽坐在自己的妃子张氏窗前嘘寒问暖。 大家看到燕王进来,赶紧行礼。朱棣抬手:“都免礼吧!徐妃,孙儿要降生,为何不早告诉本王?”徐妃道:“妾身是看王爷居庸关受惊,不敢惊扰。”朱棣见徐妃为他考虑,感觉心里温暖:“快把孙儿抱给本王瞧瞧。”徐妃把孩子给他抱过去,朱棣小心翼翼的接到自己怀里细细端详,左右看看,发现长得非常像自己,很是高兴。 徐妃笑道:“都说这孩子长的像王爷,王爷还真是看不够。”朱棣脸上洋溢着喜悦:“爱妃说的是,你看他脸上一团英气,将来必定不可限量。”说着转身对朱高炽说:“炽儿啊。”朱高炽答应道:“炽儿在,请父王吩咐。”朱棣:“好生抚养本王的孙儿,还有你的妃子张氏,诚孝恭肃,现在又为本王添了嫡孙,也要好生照顾。”“是。” 朱棣又说:“皇上给本王这一支族谱定的二十字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那就给他取名朱瞻基吧! ”徐妃马上表示赞同:“这个名字好。”朱高炽则向朱棣作揖:“多谢父王赐名。”朱棣嘱咐朱高炽:“世子妃立了大功,等孩子满月再行封赏,你要好生照顾他们母子。”朱高炽连连点头。 朱瞻基的出生,使得朱棣如沐春风的高兴,大明殿也布置一新。朱棣跟道衍和尚聊起了他那晚上的梦。道衍试探着给朱棣解梦:“梦境观照现实,梦中赐大圭的预兆与接着殿下嫡孙出生似乎是有一定的关联。”朱棣问道:“难道梦中的情景正映证在孙子的身上?”道衍似乎欲言又止,话显然没有说完:“贫僧观殿下王孙端重沉静,英气逼人,自当贵不可言。只是现在皇上龙体欠安,我们不应该张扬。”朱棣道:“大师说的是,本王也只是命人送了喜报给父皇,不再办庆祝事宜。对了,前日那袁珙现在何处?”道衍听他提起袁珙,颇为惊喜:“殿下,贫僧已将其安置在通州境内。”朱棣道:“本王觉得此人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待回北平,你悄悄派人将他安置在府内。”“是,殿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徐妙锦快乐的声音:“棣哥哥,小妹给你道喜了。”话刚完,徐妙锦带着马三保走了进来。朱棣脸上露出不悦:“锦儿,这几天你都疯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三保,擅自出府,难道燕王府没有了家规不成?”马三保赶紧跪在地上。徐妙锦却卖着关子:“棣哥哥,这不能怪三保,是我带他出去了,你先别责罚,现在你是双喜临门,我们是来给你道喜来了啊。”朱棣觉得有点奇怪:“哦,孙儿出生是一喜,这个本王知道,还有什么?”徐妙锦一脸得意:“当然,我刚去看过我那刚出生的小外甥朱瞻基,还有另外一喜。”朱棣和道衍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徐妙锦对马三保下令:“三保,把盒子拿来。”马三保跪着从身后把包袱递给了徐妙锦,徐妙锦打开包袱,将盒子放在了公案上。徐妙锦道:“棣哥哥,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朱棣将盒子打开,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那一方金镶玉玺,朱棣拿出来,看到了那八个大字。朱棣读了一遍玉玺上面的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念完,围拢在一边的道衍也大吃一惊:“传国玉玺?!” 朱棣一时不知所措,问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徐妙锦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们从晋王府拿来的。”朱棣恍然大悟:“拿来的?是偷来的吧!怪不得他会派毛骧来杀我,说偷盗了三哥的东西,原来是这传国玉玺?!怎么会在他哪里?”道衍试探地问:“贫僧听闻,是那蓝玉从北元获得,意欲将来给朱允熥,结果被晋王盗取,看来现在是该有新主人了,殿下,梦中大圭和这真实的玉玺,殿下该如何决断?”朱棣沉思了片刻,在殿里来回踱步。最后,朱棣下定了决心:“此玉玺决不能留在本王这里,要赶紧送到京师献给父皇。”道衍见朱棣不为玉玺所动,松了口气:“对,殿下英明,应该亲自送往京师。” 徐妙锦觉得惋惜:“那这多可惜啊 ,我们辛辛苦苦弄来,就要给皇上啊。”道衍向徐妙锦解释:“郡主,此物不能留,会招惹祸端的,眼下晋王所属兵马已经蠢蠢欲动,在调兵遣将,还是及早面见皇上,陈情形势。”朱棣道:“嗯,大师跟本王想到一起了,通知张玉、丘福跟火真,北平府所有兵马要严阵以待。三保,念在你跟郡主寻回玉玺的份上,功过相抵跟本王前往京师,即刻出发。”跪地上的马三保连忙答是。 徐妙锦继续说道:“还有,棣哥哥,我带来一个人你们见见,是他在晋王府救了我们。”朱棣听闻此人能在晋王府救下徐妙锦和马三保,对他很感兴趣:“哦,是什么人?那就请进来,本王定赏赐与他。”徐妙锦冲殿外喊:“金忠,你进来吧!” 不一会,外面走来一个精干的青年人,目光如炬,精神奕奕的来到了大殿。道衍看见这年轻人,愣了一下:“金忠?果然是你。”金忠双手合十:“大师,没想到几年不见,在这里相逢。”道衍介绍道:“是啊,贫僧也没有想到,殿下,他是我的故友,擅长用《易经》卜卦,略通功夫,来见过燕王殿下。”徐妙锦见他们认识,很高兴:“原来你们认识?那就好办了。”说着指着金忠:“他就是救我们的人。” 金忠向朱棣见礼跪拜:“小民金忠,见过燕王千岁千千岁。”朱棣道:“起来吧!既然你跟大师是老友,现在又救了郡主,本王应该重谢。”金忠道:“不敢当,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王爷不必在意。日前兄长戍守通州亡故,兵部通知要小民去通州补兄长未尽之役,家贫没有盘缠,幸得袁珙资助,一路才卖卦到太原,深夜在晋王府相助郡主跟三保,才结缘相识。”道衍也在旁边为金忠说好话:“殿下,金忠卜卦相当灵验。”朱棣一想,这些帮助自己的人们互相认识,也是一种缘分,下了决定:“那好,改日本王一定试一试,既然你跟袁珙也认识,就在本王这里服役吧!与袁珙结伴住在王府如何?”金忠再拜:“谢谢燕王殿下恩遇。” 燕王朱棣带着道衍、张玉和马三保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次日傍晚时分到了京师南京城外。四人不敢怠慢,径直进城见到蒋瓛。道衍、张玉与三保在乾清宫外等候,朱棣跟蒋瓛进乾清宫向朱元璋汇报。朱棣跪倒在地,双手捧着玉玺,呈给了父皇朱元璋。 朱元璋心情有些复杂:“棣儿,辛苦你了,咳咳,千里迢迢将玉玺送来。”朱元璋接过玉玺,表情即喜又忧:“这一方玉玺,要惹来父子反目,兄弟失和。”朱棣宽慰朱元璋:“父皇,还请父皇不要思虑过多,保重龙体。”朱元璋的话中表现出一丝恨意:“你三哥估计是盼着朕龙驭宾天,他好夺取皇位。”朱棣道:“父皇息怒,棣儿求父皇宽恕三哥,想必他也有难言之隐,没有及时上交玉玺。” 朱元璋话锋一转,言语中竟有凄凉之意:“棣儿应该清楚私藏玉玺是什么罪?勾结毛骧,欲毒死太子,又藏兵五台山,蠢蠢欲动,这都是死罪……他虽然是朕的爱子,但朕现在不能再纵容了。”说罢,他定了定精神:“蒋瓛,下令先将晋王禁足于王府内,待查明情况再处置,如果敢有反抗,就地镇压。”“是。”朱元璋给朱棣下了另一道命令:“棣儿,你率军直奔五台山,解除晋王暗藏的兵马。”“是,儿臣这就出发。” 夜幕降临。此时的乾清宫里,灯火通明。朱元璋刚刚批阅完奏折,他的身体日渐衰微,已经是勉强在支撑。王钺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进来:“皇上,燕王殿下已经降伏了五台山的叛兵,将其收编,燕王正在回京师的路上。”朱元璋缓缓地抬起头:“好啊,棣儿消除了朕的隐患,令燕王不必到京述职了,直接返回藩国吧!”“是。” 朱元璋咳嗽了一下,颤颤巍巍直起身:“晋王是否安宁?”王钺擦了下额头的汗,吞吞吐吐:“皇上,皇,皇上,奴才正要禀告此事,只是听完,您要振作。”朱元璋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王钺,严厉地问:“说,出什么事了?难不成他还反了?”王钺跪倒在地:“晋王殿下自从禁足圈禁以来,郁闷忧惧,身体急速溃败,于昨夜薨了。” 朱元璋听到他这么一说,当时就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对晋王的死非常悲痛,这是继秦王的死后对他的又一个打击。 王钺起来跑过去照看:“皇上,皇上,快传太医,快。”外面值守的内侍忙去请太医,其他的侍卫冲了进来。王钺道:“快去传皇太孙来。” 赶来的太医围拢在乾清宫,朱元璋的床帷边是皇太孙朱允炆在亲自照料,他已经尽到了一个好孙子的责任。朱元璋慢悠悠的醒了过来,眼角含着泪水。朱允炆小声问道:“皇爷爷,好点没有?”朱元璋叹道:“允炆啊,你皇爷爷今年七十一岁了,近来只要生病,都是你在身边,别人都怕了朕,只有你敢跟朕在一起,真是好孩子。”朱允炆自己都有点哽咽了:“这是孙儿应该做的,孙儿会一直陪着皇爷爷,孙儿听说三叔薨了。”朱元璋道:“是啊,朕三子为晋王,是大明之藩屏,于兹有年,因疾永逝,遵古典,赐谥曰‘恭’。王钺,令辍朝三日,厚葬晋王。陵园以八百亩为限,所占田地以附近官地给予偿还。命晋王世子朱济熺嗣晋王之位。”“是,谨遵圣命。” 朱允炆道:“还请皇爷爷为了大明千千万万子民,保重龙体,方是百姓之福,孙儿之幸。”朱元璋点点头,悲伤的躺了下去。 第八章第四节 朱棣率军从南京直奔五台山,解除了晋王暗藏的兵马,然后遵照朱元璋的懿旨,带着道衍,张玉率部直接返回北平府。这天他们正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北平郊外的路上,一行人正在为晋王的死感叹。 道衍叹道:“真料不到晋王忧惧而逝,这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下场。”朱棣道:“是啊,三哥也算一世英武,却深埋篡位谋逆之心,落得英年早逝。”说着朱棣不由得两眼发红,眼眶含泪,擦拭了一下。接着说:“虽多次找本王的麻烦,却也是骨肉同胞,令本王悲伤。”道衍劝慰他:“殿下不要太难过,伤了身体。”朱棣点点头:“回到北平府,再行祭奠三哥吧!” 道衍见此事已了,向朱棣汇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恐命不久矣!眼下殿下已经是长子,却不让殿下回京交旨,探视皇上,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是相当被动。”朱棣对这个情况也是有所掌握:“本王得到的密报,朝中皇太孙身边围绕的这帮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欲趁机掌控朝政。那就立刻请旨赴京探视父皇,再令北平府以及本王节制的诸军战备待命。”“是。” 这个时候,张玉催马过来,下马,手捧御书禀报:“殿下,京师送来了皇上的敕谕。”朱棣下马接过御书,打开,细细的端详。只见御书青黄两色绢本,通体有织锦云纹,御书前端为青色绢布,上有银色双龙围绕“奉天诰命”四字。御书字体为风格端庄的小楷,气度雍容,圆润飘逸。朱棣睹物思人,御书上的字仿佛朱元璋的声音跳入脑海:“今虽海内无事,然天象示戒,夷狄之患,岂可不防?朕之诸子,汝独才智,克堪其任。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已命杨文总北平都司、行都司马军,郭英总辽东都司并辽府护卫,悉听尔节制,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周防边患,义安黎民,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勿怠。”朱棣看完,感动地跪下。仰天长呼:“父皇,儿臣一定不负重托,维护大明王朝。”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初十, 南京城外,飘洒着细雨,如诉如泣。南京皇宫西宫寝殿,明太祖朱元璋形神憔悴,静静地躺在龙榻上,七十一年的风雨坎坷,殚精竭虑,使得他太疲劳了,身边是朱允炆、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驸马梅殷护卫王钺。 朱元璋有气无力地在交代后事:“齐泰,黄子澄,方孝孺,朕以尔等为顾命大臣,你们要尽心尽力辅皇太孙。”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跪在地上,神情悲伤:“是,臣谨记圣训。”朱元璋接着嘱咐朱允炆:“允炆,燕王不可不虑,不能放松警惕。”朱允炆道:“是,孙儿明白。”朱元璋转过头来对驸马道:“梅殷,你是个老诚忠信的人,把幼主托付给你,朕也就放心了。”梅殷痛哭流涕:“皇上,皇上,臣一定肝脑涂地,保护皇太孙。”朱元璋放心道:“好,这就好,如若有人胆敢违背遗诏,你可以代朕讨伐他。”“是。”朱元璋颤颤巍巍的把遗诏递给梅殷。 朱元璋问道:“允炆,太庙的桐梓树长大了没有?”朱允炆眼中,大串的泪珠流了下来。他回答道:“已然成林。”朱元璋开始自言自语:“哦,凤阳陵树当亦似此。”说完便落下泪来。 这天,七十一岁的朱元璋带着七分满足,三分忧虑离开了他的大明王朝和他的子孙们,闭上了双眼。朱元璋驾崩,乾清宫哭声一片,妃子们们惶恐不安地等待陪葬名单的宣布,百官们等待着遗诏的宣布,宫内外一片阴森恐怖的氛围。 梅殷带着遗诏,与朱允炆、齐泰、黄子澄还有方孝孺在乾清宫的侧殿密议。朱允炆道:“既然遗诏已经有了,还是尽早宣布,以慰皇爷爷在天之灵,也可安定民心。”梅殷道:“皇太孙莫急,遗诏还请大家先过目。” 梅殷将遗诏打开,大家跪倒在地,梅殷自己先行看过,再依次分别传阅,大家看完,对着朱允炆跪拜:“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朱允炆看完遗诏,高兴中带着些不安:“都平身吧!皇爷爷将万里江山托付,实在惶恐。”黄子澄恭敬道:“皇上荣登大宝,实天下万民之幸。” 梅殷道:“皇上,我朝有规定,新皇帝是可以代前皇帝写遗诏,把自己想说的话想办的事写进去的。”朱允炆摇头:“皇爷爷的遗诏孙儿是不会更改的,不用多说了。”齐泰、黄子澄跟方孝孺看过,递给了朱允炆。 梅殷建议:“遗诏暂时不能明发,这里面只有继位,明确继承人是皇太孙,但是对诸王没有交代,是不是召诸王进京奔丧?”齐泰在旁附和:“是啊,臣以为不能让燕王和诸王前来奔丧。”朱允炆收起遗诏,不解道:“既然没有提及,为何不能让诸位王叔来京奔丧?燕王是健在太祖儿子里最年长而又权势最大的藩王,同时也是皇家礼仪上的尊长。”方孝孺支持朱允炆的看法:“虽然我与燕王一贯政见不和,但依臣之见,我们不能阻拦奔丧守灵。”黄子澄道:“燕王现在是长子,手握重兵,有夺帝之心,不能不防。”梅殷一起反对道:“是啊,皇上驾崩前叮嘱,燕王不可不虑。如果诸王来到了京师,他们串联到一起,提出来皇太孙太年轻,不适合当皇帝如何是好?或者弄出个辅政亲王又如何?” 朱允炆想了想,还是有点犹豫:“你说的也对,可是如果阻止诸位王叔赴京奔丧,那陷允炆与何地?”方孝孺见新皇上犹豫不决,只得大着胆子建议:“遗诏必须尽快发出,以安天下,既然这样,那我们五人举手表决吧!同意诸王赴京的举手。”方孝孺说完,举手的也只有朱允炆跟他自己了。方孝孺不禁摇头:“那反对诸王赴京的举手。”齐泰,黄子澄跟梅殷举手,反对燕王及其他诸王赴京。黄子澄道:“现在胜负已出,修改遗诏,禁止诸王赴京奔丧。”朱允炆点头:“那好吧!你们去做吧!明日奉天殿宣布遗诏。”众人跪拜道:“是,皇上。” 第二天,百官齐聚在奉天殿,大家身着孝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执事太监在百官面前宣布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钦此。”遗诏最后的话令朝野议论纷纷,有人趁机蛊惑遗诏是齐泰和黄子澄伪造的。 夜晚的乾清宫内,当年太祖皇帝重臣陶安为他题写的长联仍十分醒目地挂在宫里屏风两侧:枕怀典籍,与许多圣贤碰头,扇写江山,有一统江山在手。 朱允炆面对齐泰和黄子澄,兴奋地说道:“朕昨天一夜没合眼,终于想出个年号来,叫建文如何?”齐泰道:“建文?这正好与洪武相对应啊。”黄子澄附和道:“建文,这个年号不错,也正对当今皇上的心思,可以说是绝妙之至!”朱允炆道:“打天下,自然靠洪武,今天下已安定,是该偃武修文了。”黄子澄恭敬道:“臣佩服皇上英明睿智。”朱允炆见心腹大臣赞同,大喜道:“既然这样,即日颁诏天下,正式启用‘建文’年号。”“是。” 朱棣前后接到父皇驾崩的圣旨和遗诏,关在寝宫,悲痛欲绝,茶饭不进,身边的人劝燕王节哀,注意身体。道衍走了进去,看到几日不见的燕王朱棣,身形消瘦,心中不免难过:“殿下要节哀,现在您是太祖最年长的皇子,是皇家的尊长,要站出应对很多事。”朱棣抬起头,看了看道衍:“父皇就这么离开了,令本王心如刀绞,往事历历在目,如何能不悲伤。” 道衍对于现在的情况感觉很棘手,只得不顾朱棣的心情,硬着头皮请示:“太祖立朱允炆为皇帝为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现在这位新皇禁止诸王至京师吊祭,已经有周王、宁王来函询问殿下该如何是好?”朱棣仍沉浸在失去父皇的悲痛中,下决心要去奔丧:“本王现在是太祖诸子中的大哥,不能不尽人子之孝心,一定要做好表率,择日启程去奔丧。”道衍分析道:“太祖是开国皇帝,素来行事周密,对自己将要离世肯定是有所准备的,这遗诏里不让奔丧肯定不是太祖的本意。父亲去世,不许儿子来奔丧,这也太不通人情,据贫僧推断,这个遗诏是被朱允炆和他的近臣们篡改了。”朱棣道:“天子殡天,丧礼繁琐费时,不逾数月就要下葬,乃不合礼仪规范之举。请旨赴京奔丧。”“是。” 朱元璋去世,让解缙又悲又喜,立即赶往京师翰林院。借着这进京祭奠老皇帝之机,想让新皇帝记起这昔日的解大才子,也好在新一轮的政治盛筵中抢先分得一杯羹。却遇见了前翰林修撰刚改任为吏部左侍郎练子宁和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伦。 练子宁看破了他的意图,但并不直接挑明:“解缙,你这固然是入临致祭,实际上却有‘冠带来廷’之嫌。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解缙辩解道:“练大人,解缙悼先帝之情甚切,舍小家为大家,当年太祖皇帝只是让我归读,允诺十年后再用,并非禁锢其身;何况‘君父’之丧,官员入临致祭,本是人臣之礼,还请明见。”练子宁平淡道:“在下爱莫能助。” 解缙见练子宁不愿伸出援手,只得转向董伦:“董大人德高望重,请董大人替在下上奏皇上吧!”董伦道:“解缙,当年你率易轻狂,无所避忌,被太祖皇帝赶回家读书,既然现在是新皇登基,老夫又欣赏你的文才,那好,老夫就代你如实启奏。”解缙感谢道:“多谢董大人,这有我的奏折,请大人递交上去。”董伦接过奏折:“那好,皇上是否起用,看你的造化了。”解缙道:“是,是。” 第八章第五节 1398年6月30日,先皇帝朱元璋去世的第五十天,南京太庙举行了盛大的新皇帝登基大典,朱允炆在南京即位,时年21岁。旗旄伞盖铺天盖日,宫中教坊的乐手们吹奏起喜庆大乐,长袖善舞的宫中舞女们在宽阔的坛前跳着声势浩大的宫中舞蹈“天地玄黄”。朱允炆头戴前圆后方、外玄里纁、前后缀着十二旒的帝冕,服玄衣黄裳绣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的兖服,华丽威严,却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朱允炆告祀天地毕,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缓缓走向高台。魏国公徐辉祖、驸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和翰林侍讲学士方孝孺为首,文武百官及都城居民代表耆宿一齐拜贺,三呼万岁。 朱允炆高声道:“尊洪武皇帝为‘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号太祖。”执事太监站出来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降下民,作之君。我皇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统有万邦,宵衣旰食,弘济民囏,凡事有益于天下者,无所不用其心。政教休明,规模宏远。朕以眇躬纂承大统,恭依遗诏,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六日即皇帝位。夙夜祗惧,思所以克相上帝,以无忝皇祖之大命,永惟宽猛之宜,诞布维新之政。其以明年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于戏!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钦此。” 宣读完毕,由卤簿队导引,朱允炆行至太庙,上追尊四世册宝,告祀社稷,太庙前大乐高奏,象征天下祥和的“国泰民安”舞又起。 新皇朱允炆礼仪完毕在乾清宫,身边是翰林侍讲学士方孝孺。王钺在一边递上奏折。方孝孺进言:“皇上,后宫和大臣的晋升还要您来定夺。”朱允炆缓缓道来:“朕已想好,册妃马氏为皇后。尊父为‘明兴宗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尊母吕氏为皇太后,册封孝康皇帝妃常氏为孝康皇后。封弟朱允熥为吴王,国杭州。允熞衡王,允熙徐王。立皇长子朱文奎为皇太子。至于官员任命嘛!黄子澄为太常卿兼翰林学士之职,齐泰晋兵部尚书,方先生就先委屈在翰林院侍讲吧!一同参国政。”方孝孺跪拜:“臣不觉得委屈,肝脑涂地为皇上效劳。”朱允炆和颜悦色道:“爱卿不要拘礼。下诏举遗贤,赐民高年米肉絮帛,鳏寡孤独废疾者官为牧养,诏告天下。”“是。” 王钺见新皇上已发完政令,适时上前道:“皇上,礼部送来解缙的奏折,您看看。”朱允炆接了过来,王钺退出去。朱允炆看完递给了方孝孺:“解缙说,先帝朝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时无罪之人,祸不止于一身,刑必延乎亲友。以至于洪武晚年,大批知识分子不参与朝政,现在请朕宽待士子。”方孝孺谨慎道:“解缙此人虽然狂妄,但是说的很有道理,应该实行宽仁之策对待文人才是。”朱允炆点头:“那就下诏全国行宽政,纠正冤假错案,平反冤狱吧!”方孝孺请示道:“是,那解缙如何安置?”朱允炆道:“解缙入朝,有司就弹劾他有违诏旨,官员入临致祭,本是人臣之礼,朕看弹劾的有点过了,他也是人才,量才使用吧!先生以为如何安置?”方孝孺建议:“目前江西籍的势力在文臣内部地位上升,杨士奇,夏元吉是代表。之前吏部拟派他去临洮河州卫为吏,但是臣以为埋没了人才。不过为防止出现派系,解缙还是只授个翰林待诏吧!”朱允炆道:“嗯,那就去办吧! ”“是。” 王钺进来禀报:“皇上,齐大人和黄大人在外面候着呢!”朱允炆道:“宣他们进来吧!”王钺答应了一声,带着方孝孺一起出去。不一会齐泰跟黄子澄走了进来,二人行礼跪倒:“臣参见皇上。”朱允炆道:“都起来吧!”朱允炆走到黄子澄身边,小声道:“先生还记得当初咱们在东角门说的那些话吗?现在可有进展?”黄子澄答:“微臣不敢忘,臣与齐大人商议,现在可以着手削藩了。”齐泰附和道:“皇上,臣也以为是时候了。” 朱允炆听罢,有些迟疑:“削藩是一定了,只是朕刚刚登基,人心不稳,是不是再等等?”黄子澄道:“就是趁皇上登基,实施新政之际,才好有机会。臣以为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多有不法之事,削之有名,会获得百姓支持。”齐泰却持不同看法:“臣与黄大人意见不同,应该首先向燕王朱棣动手,天下事,先本后末则易成。今南京朝天宫日储粮粟、备军实,果为何者?而北讨周,南讨湘,削燕之举则经年无期,实为舍本而图其末。用兵贵乎神速,锐气既竭,姑息随之,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臣恐朝廷将坐而自困耳。燕王势力强大,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他削掉,其余自然是树倒猢狲散。”黄子澄坚持道:“齐大人言之差异,应该先从周王开始,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兄弟,削周就是剪了燕王的手足,然后循序渐进,不至于刺激势力强大的燕王。”朱允炆沉思良久,也是考虑到以前与朱棣间的关系最为融洽,最后决定:“那就从周王开始,依次齐、湘、代、岷诸王。”黄子澄道:“皇上圣明。”齐泰看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也无可奈何,只好接受。 月上中天,一层淡淡的银光成片倾洒,地上的杂乱的石子照得颗颗分明。北平燕王府大明殿内,朱棣和道衍正在商议进京奔丧的事。道衍通报:“新皇已经登基,请旨祭奠的奏折被驳回。”朱棣不悦:“皇侄真让本王看走眼了,居然听信奸臣之言。”道衍继续汇报:“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有意削藩,已经秘密召黄子澄和与齐泰商议。”朱棣不满:“藩国是太祖皇帝的国策,他居然要轻易的废掉。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选这乳臭小子做皇帝?再过一个月就是父皇的葬礼,本王要赴京师送葬。”道衍皱了皱眉头,试探道:“殿下真要不奉诏进京?”朱棣道:“仁孝是本分,皇侄这是要陷本王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你去准备吧!让世子跟朱高煦,朱高燧一同随朕前往。”道衍见朱棣如此坚持,只得无奈地回答:“是。” 奉天殿内正在上早朝。刚刚登基的新皇帝朱允炆面色苍白,文质彬彬,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此时坐在祖父朱元璋坐过的宽大的龙椅上,有点无倚无靠的感觉。丹墀下站着太祖皇帝托孤的几位股肱重臣,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还有魏国公徐辉祖和驸马都尉梅殷等。朱允炆依然穿着素服为朱元璋守孝,朱元璋驾崩以后,耽误了许多政事,一系列国家大事需要处理。 朱允炆下诏:“朕以孝治天下,故自成服后始二十七天之后服除。命妇要身着孝服去掉首饰从西华门进入宫内哭临。诸王、世子、王妃、郡主、内使、宫人都要斩衰三年,二十七日服除。颁遗诏于天下,在外百官,诏书到日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四拜,听宣遗诏,然后举哀再四拜,三日成服,每日设香案哭临,三日除。”众大臣跪拜:“臣等遵旨。” 黄子澄出列道:“皇上,下月就是太祖皇帝的葬礼,有亲王要求来京师祭奠,臣担心他们会有武力示威,甚至是叛乱,还请皇上定夺。”朱允炆道:“太祖遗诏已经明示,还有皇叔屡次置若罔闻,今日朕再次敕令健在的二十一位皇叔,不得无诏赴京出席太祖皇帝的丧礼仪式。同时,藩国的所有官员和百姓,此后由朝廷直接管理,不在隶属藩王。”众大臣道:“是,皇上圣明。” 齐泰出列奏曰:“齐王、宁王、代王、岷王虽然都不痛快,但在接到谕旨后,还是原路回藩地了。”朱允炆问道:“那四皇叔呢?”老臣茹瑺据实报告:“启奏皇上,燕王向吏部发来奏折,已出发奔赴京师送葬。”朱允炆继续问道:“哦,四皇叔已经上路了?”“是。” 黄子澄在旁乘机鼓动:“燕王这是不奉遗诏,擅自入京,理应削除爵位,贬为庶民。”茹瑺为燕王愤愤不平:“黄大人说的未免太过严厉了吧!燕王虽然为违诏,好歹也是皇室的尊长,念其孝心,也是可以理解的。”黄子澄对他的看法很不屑:“你懂什么?这非常时期,任何人不能随意违背遗诏。”茹瑺有些生气:“你太独断专横了。” 朱允炆见二人不和,赶紧圆场:“好了,两位爱卿,朕知道如何处理。派锦卫衣指挥使蒋瓛携遗诏,沿官道阻住燕王叔来京,令五军都督府的兵马出城布防,沿淮、沿江驻屯,以防有变。徐辉祖领兵驻屯于南京之外。”徐辉祖道:“是。”驸马梅殷主动请缨:“臣愿领十万兵马迎拒于淮安。”朱允炆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第九章第一节 炎炎烈日,酷热难当。北平去往南京的官道上,一眼望去,莽莽苍苍的江淮平原,在烟尘滚滚中出现了一支白盔白甲的队伍,旗旄和战马也是纯素的,最前面的飘着白旄的大旗上大书着“燕”字样。这支队伍上上下下都一律孝服,一路飞驰而来。 燕王朱棣星目剑眉,方面阔口,长髯及胸,飘洒的长须用一个黑纱绣囊盛裹起来,显得气概不凡。他的身后是三个儿子:体胖仁柔的世子朱高炽,透露着憨厚和懦弱;十三岁的老二朱高煦已经是膀大腰圆,天生的武夫鲁莽派头;十二岁的朱高燧身材瘦小,却显得少年老成。最引人注目的是骑身披黄袈裟,头戴昆卢帽,白眉白须,鼻孔朝天,两耳向前罩,虽丑陋,看上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的道衍和尚。 朱棣戴孝着一身白衣,率着一百多名侍卫离开了北平城,急匆匆行进在奔丧路上,前往京师要为太祖朱元璋送葬。这时,燕王三护卫的都指挥佥事张玉从前面驰马而来。这个英武壮士在朱棣面前滚鞍落马,双手一拱,向燕王朱棣禀报:“殿下,前面就到淮水边,朝廷派了锦衣卫奉谕旨传诏已在路上,令各藩王谨守防地,勿到京送葬。” 朱高煦听了,着急道:“凭什么不让我们去送葬?难道我父王不是太祖皇帝的儿子,我们不是他亲孙子吗?”朱高燧也跟着愤愤不平:“朱允炆不让自己的皇叔去送葬,这是他心里有鬼。父王,我们渡过淮河去。”朱棣瞪了他二人一眼:“住口,皇上名讳也是你们叫的?”张玉为难道:“殿下,淮水两岸的船夫已接到圣旨,不准载我们渡河。”朱棣神情有点不满:“那就下马等朝廷的人。”大家下马等待。朱棣看看道衍,道衍默不作声,于是自己下了马走向淮水边。 朱棣一行,在淮水边等待,淮水上一艘大船靠了岸,一列锦衣卫下船,他们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看起来很是威武,令人望之生畏。蒋瓛身穿飞鱼服,率先走了下来:“蒋瓛见过燕王殿下。”朱棣缓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下跪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蒋指挥使,起来说话。”蒋瓛站了起来:“殿下,在下是奉命携遗诏呈送燕王过目。”蒋瓛将身后黄色匣子打开,取出遗诏呈送了朱棣,朱棣跪倒在地,双手接过,打开仔细查看。 蒋瓛继续说道:“殿下应该知道,《祖训》里有规定,凡朝廷新天子正位,诸王可遣使奉表祝贺,必须谨守边藩,三年不许入朝,三年之后,诸王才可以进京朝拜,而且不是一拥而入,是依次入朝。” 这些朱棣自然清楚,遗诏上也说不让诸王到京师。朱棣心想,就算知道这遗诏有假,要想发作责问也于事无补。这时道衍赶紧凑了过去,在朱棣耳边悄悄说:“殿下若以仁孝渡江,却会有违诏命,反为不孝,愿殿下隐龙虎之威,他日必定羽翼高举,何必急于今日,落个不忠之名。徐辉祖、梅殷的几十万大军就在淮水南岸。” 朱棣听了道衍的话,沉思片刻,然后冲着对岸大喊:“父皇,父皇。”说着跪地痛哭:“儿臣不能尽孝,望父皇泉下有知,原谅儿臣,待三年后再去陵前磕头。”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也跟着跪下去叩头。道衍、张玉和官兵、内侍们全都跪倒一片,叩头之间,一片呜咽之声腾起。 蒋瓛道:“还请殿下节哀,太祖崩逝,天下同悲,如不是先皇以边陲大局为要,备有遗诏,当今皇上哪有挡驾之理?务请海谅。”朱棣无奈,交还了遗诏:“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三个儿子赴京,代为奔丧,先帝遗诏中虽明令不准各藩王进京吊丧,却没有禁止诸王世子和儿子进京尽孝的条文。这也不违反遗诏,请蒋大人允许。” 道衍并不认为这是好主意,一直在对朱棣使眼神,可惜朱棣对他的眼色置之不理。蒋瓛毕竟与朱棣合作过,见他主动要把儿子压在京师,面露难色:“这,在下只是传诏,这携三位王子进京之事……。”朱棣坦然道:“蒋大人不要多虑,派遣他们进京吊唁,这样一来,既尽了人臣之礼,也尽了人子亲情之孝,既不违例,又能尽孝。本王料想皇侄现在身为天子,不会为难他的堂弟们,出事有本王担待。”蒋瓛只得答应:“那好吧! ” 朱棣转头对长子朱高炽吩咐:“炽儿,此去为皇爷爷送葬,要遵守祖制,尊敬皇上,带好你的兄弟。”朱高炽自信道:“是,请父王放心。”道衍走了过来,悄悄的在朱高炽身边耳语了几句,朱高炽频频点头。 朱棣的三个王子跟着蒋瓛上了船,与父王依依不舍的道别。船越开越远。朱棣带着道衍跟属下,在淮河边跪拜,遥祭朱元璋,随后带着被羞辱的怒气被迫悻悻踏上了返北平的官路。 乾清宫内朱允炆跟方孝孺正在处理朝政。方孝孺道:“皇上,今日朝堂上茹瑺与黄子澄争执,他们两个一直政见不合。”朱允炆点头:“嗯,朕已经看出来了,允炆初登大宝,没有处理好朝臣关系。”方孝孺建议:“茹瑺现为吏部尚书,事关重大,长期不和睦,必然影响朝政,不如将他们调离,也好保持朝堂稳定。”朱允炆同意:“嗯,那就这样,派茹瑺到河南出任布政使。还有铁铉其才干曾深得明太祖器重,赐字‘鼎石’。朕升任铁铉为山东参政,负责督运粮饷。”方孝孺对朱允炆的布置感到满意,答道:“是。”朱允炆继续下令:“传旨天下直言,并举山林才德之士,文臣五品以上及州县官推荐人才;革黜冗员;赦死罪、宽刑狱、蠲逋祖,赈灾荒;天下军户单丁者放为民;释放黥军民囚徒还乡里。”方孝孺道:“是,臣即刻通知下去。” 朱允炆问道:“嗯,锦衣卫的人也该遇到燕王叔了吧?”方孝孺估计道:“照理应该是到了。如果还强硬来京,就是无视新君,有谋逆的嫌疑,可见削藩是势在必行。”朱允炆点点头:“希望四皇叔可以明白皇侄的心意,奉遗诏回藩国。” 五更鼓的声音刚刚消失,朝会开始,一名着红色蟒袍的司礼太监站在奉天殿外,手持黄丝编织,鞭梢涂蜡的长鞭,开始“静鞭”。京师奉天殿内,文武官员齐聚一堂,但是让文武百官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建文帝上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等的不耐烦了。许久,建文皇帝才出来,走上龙椅,接受百官同时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朱允炆微笑地看着这些大臣:“众爱卿平身。”众大臣起身站立。 朱允炆刚要说话,一个大臣站了出来。原来是翰林院编修尹昌隆,素以直言著称:“皇上,臣斗胆谏言,昔日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故能庶绩咸熙,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业,宜追绳祖武,兢兢业业,忧勤万几。今乃即于晏安,日上数刻,犹未临朝。群臣宿卫,疲于伺候,旷职废业,上下懈弛。播之天下,传之四裔,非社稷福也。”尹昌隆说的大胆,朱允炆听的额头直冒汗,群臣也都战战兢兢,生怕朱允炆跟朱元璋一样,一言辄罪。 万幸,朱允炆是个仁君:“昌隆言切直,礼部其宣示天下,使知朕过。”建文帝的这个答复,让群臣都出乎意料。朱允炆接着说:“朕登基以来,颁布惠民政策,减免租赋,赈济灾民,老弱病残者由国家抚养;重视农业生产,兴办学校,开科举,下诏荐举优通文学之士,授之官职;察官吏,任用贤能。”齐泰出列奉承:“皇上此举,后史必赞为‘建文新政’。”朱允炆谦虚道:“是不是新政,朕不敢轻言,实希望百姓安乐,大明朝国祚绵长。” 方孝孺顺着朱允炆的思路在群臣面前奏本:“既然依古制改革,臣建议改谨身殿为正心殿,午门改名为端门,端门改名为应门,承天门改名为皋门,正阳门改名为辂门。”朱允炆道:“准奏。”方孝孺继续奏道:“臣还有本奏,臣以为二品六部尚书职责重大,却职务低于武将实为不妥,应将六部尚书提到与都司同级的地位,方能政务通达,提升效率。”朱允炆道:“爱卿言之有理,即日起六部尚书由二品升为正一品,与都司同级。几十年来,太祖励精图治,创造了大明国家统一,社会安定,太祖以刚猛治国,乱世用重典,以法严则人知惧,惧则犯者少,故能保全民命,所以《大明律》 用刑过重,要改正了其中量刑较重的部分律法,以宽大为怀,人人可以献言,无须担心一言获罪。”众大臣齐跪:“吾皇英明。” 朱允炆随后又下令六部互相配合,务必减轻苏州和松江这两个府的土地重税,对寺庙侵占民田的情况,下诏令僧道每人占田不得超过5亩,多余的要退官,分给农民。六部尚书记住任务,行礼示意。 朱允炆宣布完新政,蒋瓛出列跪地报告:“启禀皇上,臣奉旨面见燕王殿下,已经完成,殿下回北平府,将三位小王子送至京师代为祭奠太祖皇帝。”朱允炆对朱棣这一让两边都可以接受的举动感到满意:“太祖皇帝只是明令,诸王守国不得进京吊唁,没说子孙不可以来。四皇叔体谅朕的用心,对太祖一片孝心,实属难得,三位堂弟年幼,能临京师,孝心可表,暂时就由徐将军照料。”徐辉祖道:“是,谨遵圣谕。” 第九章第二节 安排完燕王的三个孩子,卓敬出列跪倒:“臣户部侍郎卓敬有本上奏。”卓敬双手将奏折递了上去,王钺走过去,接了过来,呈送给了朱允炆:“燕王智虑绝人,雄才大略,酷类先帝。北平形胜地,士马精强,金元所由兴。臣建议削藩,将燕王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亦易控制。” 朱允炆听到他明奏削藩,脸色一变,大为震惊,看了看台下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也都惊诧不已。眼下对削藩还没有公开,就有朝臣这么上奏,岂不是要惊恐诸位皇叔,引致大乱?朱允炆故作生气:“大胆卓敬,藩国乃是太祖皇帝定的国策,太祖以为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你竟敢出言无状,胡言乱语。”卓敬其人很是耿直,还在继续为自己的建议辩解:“皇上,藩王的权势很重,拥有自己的军队,少则三千,多则数万。特别是北方边防线的藩王,拥有指挥军队的权力。”朱允炆生怕走漏了风声,忙打断他的话:“来人,拉出去,杖责二十。” 锦衣卫应声上前,将卓敬拖出朝堂。朱允炆甩袖起身,同时示意退朝。自己拿着卓敬的奏折,装入袖中,退回后宫。 戌时,乾清宫内仍然灯火辉煌。卓敬被杖责二十,被内侍扶进来,一瘸一拐的跪在地上。朱允炆的身边还站着齐泰,黄子澄和吏部尚书高巍。朱允炆向卓敬致歉:“卓敬,委屈你了,眼下对削藩还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卓敬见朱允炆采纳了自己的意见,感动的流泪:“臣所言天下至计,愿陛下察之。”朱允炆道:“朕知道,削藩乃军国机密,尚在谋议之中,绝不能为外人道。燕王雄踞北方,势力已成,徙封于南昌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所以都要忍耐。” 高巍在旁建议道:“皇上,臣以为高皇帝分封诸王,比之古制,既皆过当,诸王又率多骄逸不法,逆犯朝制。不削,朝廷纲纪不立,削之,则伤亲人之恩。西汉贾谊曰:‘欲天下治安,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今勿行晁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在北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臣又愿益隆亲亲之礼。岁时伏腊使人问。贤者下诏褒赏之。骄逸不法者,初犯容之,再犯教之,三犯不改,则告大庙废处之。岂有不顺服者哉!”朱允炆见此计兵不血刃,点头赞许:“这是个好建议。” 一旁的黄子澄对形势感到很乐观:“高大人,眼下是大小强弱势不同,而顺逆之理异也。还是削藩的好。”高巍见这个黄大人很不屑的反驳自己的建议,刚要争辩:“黄大人,你……。”朱允炆见势不对,马上阻止二人:“不用争执了,朕也觉得还是削藩的好,眼下藩王中以燕王朱棣实力最强、野心最大,是最大的对手。” 黄子澄不理会高巍,报告道:“皇上,臣得到密报,周王朱橚其藩在河南开封,恃才自傲,有夺嫡异谋。周王的次子汝南王朱有爋向朝廷揭发了周王和世子图谋不轨。”齐泰建议:“既然这样,臣建议可派曹国公李景隆率师北上备边,在路经开封时,猝然包围了周王府,将其废为庶人,流放云南,子分别迁居。”朱允炆点头同意:“嗯,就这么办吧!传旨给李景隆,秘密行事,从速办理。”“是。” 黄子澄同时开始盘算如何对付朱棣:“臣以为既然燕王的三个王子在京师,就应该多留些时日,眼下开始削藩,有他们在,可以稳住燕王,只要他不出头,别的诸王就好办了。”齐泰有些不忍:“这样拘禁,手段卑鄙了点。”黄子澄道:“只是让徐辉祖严加看管,不能出京师而已,也不算拘禁。”朱允炆点头:“那就这样吧!只是为难三个堂弟了。” 朱棣奔丧不成返回北平,闷闷不乐,徐妃不放心,让徐妙锦和马三保一直陪着他。徐妙锦劝道:“棣哥哥,皇上走了,不仅是你想念,我也很想念他老人家,已经是既定事实,就要节哀顺变。”马三保也赶紧附和:“是啊,王爷,人死不能复生,一定要想开点。徐妃娘娘特别担心王也身体,特意嘱咐奴才,要照顾好王爷。”朱棣欣慰的看看他们:“锦儿,三保,谢谢你们,不早了,去休息吧!” 这时候,黄俨从外面走了进来报告:“王爷,道衍大师来了。”朱棣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快请进来。”“是。”黄俨一边下去,一边给徐妙锦和马三保使眼色,他们两个人也出了大明殿。 道衍走进来,见礼完毕,两个人伏案畅聊。朱棣问道:“京师有什么消息?本王的三个王子情况如何?”道衍答:“三位王子已经被安顿在舅舅徐辉祖家里,情况安好。”朱棣对当时的举动有些后悔:“这就好,悔不该没有看你眼色,轻易让他们赴京,真如同是羊入虎口,本王就这么三个儿子,哎,悔之晚矣!”道衍宽慰道:“殿下莫要着急,料想建文帝暂且也不会对三位王子怎样,我们还有时间。” 朱棣点了点头:“本王这皇侄登了基,就在搞新政,改正《大明律》,分明是指责父皇兴大狱,动辄杀戮,想改变太祖建国以来形成的严肃政治氛围,笼络文臣。真想不到,外表仁弱的皇侄,登基伊始就开始着手变革太祖皇帝所开创的大明王朝。”道衍分析:“殿下,建文皇帝的朝廷就是‘秀才朝廷’。他改变了太祖皇帝的一些弊政,结束其祖父尚武的政风,提升文官地位,尤其是确定新年号为‘建文’,实乃与太祖‘洪武’形成鲜明的对照,从中可见建文帝治国方略。”朱棣对这个侄子的新政并不很看好:“本王看他的改革难免过于理想主义。”道衍继续汇报:“建文帝正在接受方孝孺的建议,要恢复西周时期的井田制度,使用一些《周礼》中的官名,依古制改革某些官职。”朱棣听罢,连连摇头:“真是荒谬,崇古情结,这就是文人的言必称‘三代’在作祟。” “眼下最棘手的是,宫里已经盛传建文帝要削藩。”朱棣道:“本王也有耳闻,太祖建立明朝以后,为保证大明国祚绵长,亲自制定了宗藩政策,并以宝训的形式固定下来,要求后代子孙严格遵守,大臣有敢轻议者严惩不贷。现在他要削藩,谈何容易!本王已经告知诸位皇弟,安分守己,在此关头不要节外生枝。”道衍提醒:“殿下做的对,尤其是周王。”朱棣道:“我这个弟弟,最让本王担心,希望他能听进我的话。” 建文帝的削藩行动按计划秘密进行。开封周王府外,李景隆率兵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王府的人不知何故,打开门,都疑惑的看着外面的军士。李景隆对王府的人喊道:“奉旨查封周王府,有胆敢违抗的,一律以谋逆罪论处。”周王听到,从里面冲了出来,看到包围自己王府的军士和李景隆,周王气不打一处来:“李景隆,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府邸你都敢围困,本王是皇叔,谁刚动我。”李景隆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臣李景隆参见王爷,王爷,臣也是奉旨办事,不要让臣为难,来人,将家眷捆绑,搜府。”周王想拦也拦不住,心里后悔没有听四哥朱棣的劝告。想了想,决定找自己的四哥朱棣帮忙。 朱允炆辛苦了一天,回到坤宁宫,马皇后一直在等他。她一听见脚步声,早带着宫女们在门外迎接了,将建文帝请进殿:“皇上太辛苦了,天下的事,也不是一天就办得完的。”朱允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显得有些疲惫:“连太祖皇帝那样文武兼备的明君,都必须夜以继日、日理万机,更何况我,才智不如先祖万一呢。”马皇后安抚道:“好在太祖打下的江山,已经治理成太平盛世了。”朱允炆苦笑:“岂不闻,创业难,守业更难?其中的甘苦艰辛,不坐在位子上,别人是无法知道的。” 身边王钺禀告,黄子澄求见。朱允炆立刻来了精神:“宣他进来。”一会,黄子澄兴冲冲地进了坤宁宫外殿,向朱允炆行礼禀报:“皇上,周王已经被谪遣到‘烟瘴之地’的云南蒙化,子女分别迁居异地。”朱允炆闻之一震:“好,只要拿下周王,其余诸王应不在话下,就一个个的办理吧。”黄子澄道:“是,那就接着湘王、齐王、 代王、岷王等四王?”朱允炆点点头:“就辛苦爱卿跟齐大人一同操办吧!”黄子澄道:“臣遵命。日前北平佥事病故,臣建议陈瑛前去接替,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朱允炆道:“朕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觉陈瑛虽为小人,确颇有手段,那就调他去吧!你要叮嘱他,盯好北平府。”“是。” 朱允炆有些心软:“朕经常想起这些皇叔们,实在不忍心这么对皇叔,如果燕王能把三护卫兵权交了,安享晚年,那该多好。”黄子澄怂恿道:“皇上不能妇人之仁,眼下是关键时期,皇上决不能松懈。”朱允炆道:“好吧!朕希望皇叔们能理解侄儿的苦衷。对了,言官上奏,说燕王的府邸太过奢华,是前朝的皇宫,不易居住,有僭越之嫌,你怎么看?”黄子澄借题发挥,建议朱允炆:“臣以为可以燕王府邸和燕王出身这两件事为由头,将消息散布出去,借机向燕王施压,迫使他低头屈服,配合皇上削藩,整顿皇族。”朱允炆道:“嗯,你去办吧!务必滴水不漏。”黄子澄很是兴奋,行礼之后,急忙忙的下去准备相关事宜。 第九章第三节 周王府被抄的消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平。天已经很晚了,道衍接到消息不敢耽搁,直接去了大明殿朱棣的寝宫,朱棣还没有休息。见道衍进来,朱棣急切的问:“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道衍着急地报告:“周王府被抄。建文帝指周王有阴谋夺嫡之心,将其谪遣到‘烟瘴之地’的云南蒙化,现在是妻离子散。”朱棣听了异常愤怒:“皇上居然拿周王开刀?本王这个弟弟有什么过失?说他有夺嫡之心,真是荒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王一天兵都没有带过,就算他想夺嫡,也得先看看他哥哥——本王的态度。他只是专心研究植物,还写《救荒百草》,这样的藩王他们也不放过?!明白了,他是本王的同母兄弟,这分明是冲着本王来的。”道衍手合十,点了点头:“是啊,殿下,处置完周王,接下来就是湘王、齐王、 代王和岷王,最后肯定就是殿下您了。” 朱棣摇头道:“本王这个皇侄真是急不可耐了,动手真快。眼下周王情况如何?”“烟瘴之地,实在难以生活,妻子异处,隔墙以通饮食,备极困辱。”说完周王,道衍话锋一转:“朝中有言官上奏皇上,说燕王府邸是前朝的皇宫,有僭越之嫌。”朱棣道:“看来已经要把矛头对向本王了,本王要给皇上上书。” 这天,朱高炽三兄弟在舅舅徐辉祖家待的烦闷,跑到附近的酒馆雅间吃饭。饭菜上齐,哥仨一顿狼吞虎咽。饭吃一半,朱高煦放下筷子:“大哥,这只有好菜,没有好酒啊?”朱高燧道:“是啊,我跟二哥一个想法,待在舅舅府里,憋屈坏了,今天咱们喝点酒,痛饮几杯吧?”朱高炽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在府里口口声声说吃不惯,出来尝尝南京菜,这到了这里,居然要饮酒?皇爷爷刚刚驾崩,饮酒是禁忌,万万不能。”朱高煦不以为然:“大哥,我们在雅间饮酒,谁能知道?再说我们在京师人地两生,谁认识我们?”朱高燧点头附和:“就是。” 这时雅间外面走道传来酒客醉酒路过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嬉闹声。只听一个酒客说:“听说没有,传闻那燕王不是马皇后亲生的。”另一个人酒客马上回应:“我也听说了,说是先帝赐死的贱人生的,地位低贱,还偷情呢?”朱高煦一听有人在侮辱自己的父亲朱棣,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抽刀就要冲出去,朱高炽赶紧拉住:“二弟,不要冲动。”外边的声音继续传进来:“哈哈,那么说,燕王不是先帝的儿子?是私生子了?”“有可能,所以现在皇上要收拾他们兄弟两个。” 听到这里,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忍无可忍,抽出了刀,就要出去。朱高炽万分着急,眼看着拦不住了。惊慌之余,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朱高炽定眼一看,原来是舅舅徐增寿。朱高炽的心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时外面的酒保也在劝阻讲话的客人:“几个客官,本店莫谈国事。”“不谈就不谈。”“算了,小心隔墙有耳,被锦衣卫知道了,那可了不得,走,继续喝酒去。”一场虚惊终于平息。 徐增寿生气地对着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把刀收起来。好大的胆子,偷偷躲开守卫,溜出来饮酒?”朱高炽忙解释:“没有,舅舅,只是吃个饭。”徐增寿担心道:“一点闲言碎语就沉不住气,现在朝廷危机四伏,你们还想惹事?” 朱高炽对这个舅舅很有好感,请求他:“舅舅,现在大舅把我们困在府里,憋屈死我们了,我们哥三个想回北平府。”徐增寿压低声音:“眼下先皇祭奠礼仪未完毕,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们是替燕王来京祭奠的,此时走陷你们的父王与何境地?”朱高炽三兄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徐增寿继续劝道:“皇上开始削藩,如果现在走,就给人口实,对燕王不利,明白吗?要有大局观念,再说炽儿,你来时,你父王不是交代,留意朝中局势,这么走了,你回去如何交代?”朱高炽道:“舅舅说的是,那我们兄弟就忍辱负重,继续留下吧。”徐增寿拍拍朱高煦的肩:“对,万事都有舅舅在,只要你们在,皇上就安心,你们的父王也就安全。”三兄弟听话的点点头。 削藩行动还在继续。查抄完开封周王朱橚府第,李景隆一干人马不停蹄的来到灯火通明的荆州湘王府外。一个军士上前敲打府门,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李景隆命人撞击大门,府门被牢牢的顶住,撞击不开。军士在门外大声喊:“开门,开门,奉旨查案。” 李景隆见仍无人应答,亲自走到门前:“湘王爷,有人告王爷伪造宝钞,无故杀人。臣李景隆奉旨诏命王爷赴京师,接受皇上询问,请开门接旨。”府里面的湘王朱柏早已经知道军士们围了王府,但害怕不敢开门。只听里面湘王强笑着说:“本王亲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获罪的大臣都不愿受辱,宁愿自杀而死。本王是太祖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为了求一条活路而被狱吏侮辱!” 李景隆知道朱柏喜欢研究学问,又喜谈兵事,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尤善道家,颇有节气。这个时候,湘王不开府门,恐怕出事。他喊破了喉咙,门始终没开。蓦地,府中一股浓烟缓缓升起,李景隆急了,催促军士用力砸门。王府的大门又厚又结实,军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砸开门后,等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幅凄惨的画面:湘王朱柏与妻妾双双倒地,**而死,时年二十九岁。从此湘王朱柏一脉绝迹于世。 湘王府的血案震惊了大明王朝,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平。 这天朱棣在大明殿居丧守制,马三保在一边侍奉,道衍走了过来,马三保招呼内侍都退了出去。朱棣显得无精打采:“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惊天大的事?”道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前日李景隆奉旨去查抄湘王府,湘王闭门不出,以死对抗,已合宫**了。”朱棣一听气的扔掉了手里的刀鞘:“简直无法无天。我大明朝堂堂王爷,奉公守法,深居简出,居然会被朝廷逼死。十二弟啊,十二弟,为兄没有保护好你。”道衍说道:“殿下,近来真是坏事连连。代王朱桂已经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大同;齐王朱榑也被废为庶人,囚于京师。西平侯沐晟奏报岷王有过,于是又将岷王朱楩废为庶人,迁往漳州。”朱棣仰天长叹:“真是步步紧逼啊!皇侄,你好手段啊!五位亲王先后被废,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了。”“是啊,这代王朱桂,本来就是一个作恶多端的藩王,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官民怨惧。对这样的藩王下手,倒是无可厚非,只是别的诸王就有点牵强。”朱棣道:“现在他是削废并行,不止是削掉军权,连藩王本人也废为庶人。真是大义灭亲啊。”道衍劝道:“别看削藩闹得风声很大,但是其实乱糟糟,搞得人心惶惶,一下子把所有藩王都推到殿下这边了,人心在向我们靠拢。”朱棣冷笑:“本王到要看看皇侄还能折腾出什么来。” 道衍迟疑了一下,试探了一句:“殿下,贫僧还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朱棣道“大师请直言。”道衍说道:“京师有人散布谣言,关于殿下身世的,说非马皇后所生,乃废妃之子。”朱棣感到异常的愤怒:“造谣,这是在污蔑本王。好个朱允炆,那玉牒写的清清楚楚,为削藩居然使用下三滥手段,污蔑起皇叔了。”道衍建议:“贫僧以为,既然是他们先不仁义,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的嫡庶身份也是存疑的。”朱棣压下心头怒火:“你们看着办吧!”道衍心领神会,下去布置。 一系列削藩行动的进行,震动了朝野。各地藩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朱棣作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世最年长的儿子,自然成了各藩王救命的稻草,也成了建文王朝的最**烦。 齐泰,黄子澄齐聚乾清宫,与朱允炆议事,王钺将朱棣的奏折送了进来:“皇上,刚刚到的千里加急,是燕王送来的。”朱允炆:“哦,拿来朕看。” 王钺将奏折递给了朱允炆,朱允炆迫不及待的打开,是越看表情越悲伤,难过,看完,递给了黄子澄。齐泰念出了声:“若周王橚所为形迹暧昧,幸念至亲,曲垂宽贷,以全骨肉之恩,如其迹著,祖训具在,臣何敢他议,臣之愚议,惟望陛下体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 朱允炆本来就是一个仁柔性格的人,燕王为周王说情的文书使建文帝深受感动,一提到亲情,还真有点动心,就想罢手:“四皇叔的奏折,观之戚然,观其前半,用词柔软,几近于哀求,观其末尾,援引《祖训》则柔中带刚,显怀不满。朕以为削藩还是暂缓吧!”黄子澄极力反对:“皇上,不能妇人之仁,错过良机。燕王就是想软化您,削藩是为了大明朝的万年基业,一定要坚持。” 朱允炆道:“朝中反对削藩的大有人在,今日户部尚书郁新的上疏朕给你们念念。”说着取来朝臣的上疏:“诸王亲则太祖遗体,贵则孝康皇帝手足,尊则陛下叔父。使二帝在天之灵,子孙为天子,而弟与子遭残戮,其心安乎?臣每念至此,未尝不流涕也。此皆竖儒偏见,病藩封太重,疑虑太深,乃至此。夫唇亡齿寒,人人自危。周王既废,湘王**,代府被摧,而齐臣又告王反矣。为计者必曰:‘兵不举则祸必加’。是朝廷执政激之使然。彼其劝陛下削藩国者,果何心哉?谚曰:‘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殊有理也。陛下不察,不待十年,悔无及矣。”齐泰总结道:“郁新的意思是不能削,只能恩遇,否则是在逼他们造反。”朱允炆同意:“是,还有湖广布政司参议杨砥的上疏,他是这么说的,帝尧之德始于亲九族。今宜惇睦诸藩,无自剪枝叶。” 黄子澄依旧坚持:“皇上,诸位大臣各有各的想法很正常,只是臣以为只有削藩才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斩除病根。”齐泰附和道:“是,皇上,开弓没有回头箭,马上就事半功倍了,决不能中途放弃,否则皇上如何立威于天下。”听了这两个人的话,朱允炆又坚定了信心:“那好吧!将周王召回,离开“烟瘴之地”,禁锢于凤阳高墙之中。”黄子澄看了看齐泰,对这个决定,两个人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黄子澄进一步建议:“眼下只剩燕王了,臣以为应该调走燕王手下精兵,在燕王府所在地北平一带调动军队可以监视燕王。”朱允炆道:“军队的事先等等。燕王提到要搬出北平燕王府,传旨安抚,令朝中言官不要再议僭越之事。”黄子澄与齐泰称是。 黄子澄又提到:“皇上,京师有人四处造谣,说皇上是孝康皇帝的庶出,是小妾吕氏所生,不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应该是朱允熥。”朱允炆本来并不是很赞成诋毁朱棣的身世,这么一闹,对皇家的名声感到担心:“哎,我就知道造谣不是办法,伤了四皇叔反过来他也会反击朕,眼下削藩让皇族成了笑柄,危及皇位。舆论方面,暂且休战,不要再生口舌事端,让百姓看皇家的笑话。”黄子澄不甘心的应道:“是。” 朱允炆考虑到朱棣的反击来的很快,决定接触一下北平府,了解一下燕王的情况:“派刘基的儿子刘璟去北平府试探燕王,看看那边的情况。”黄子澄与齐泰道:“臣遵旨。” 第九章第四节 朱棣正在处理公文,马三保走了进来:“王爷,新任北平佥事陈瑛来了几次,要面见您,都没有见到,他今天又来了。”朱棣头也不抬便说:“哦,陈瑛来了,嗯,我前几天吩咐的事办的咋样?”马三保压低了声音:“按照王爷的吩咐,奴才在北平府给陈瑛找了一处隐蔽的大宅院,选了几个年轻漂亮的丫鬟送了过去,又给他留了五百两的银子。”朱棣抬头看了一眼马三保:“这些他都收下了?”“欣然笑纳。”朱棣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办的不错。” 马三保问道:“王爷,这陈瑛在京师的名声不好,是个小人,平时大家看不起他,您何必这么招待他?”朱棣:“这你就不懂了,他越是小人,越好利用,再说佥事权势很大,此人做事手段强硬凶狠,朝廷把他调到北平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本王,不收买他行吗?”马三保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样。”朱棣放下公文,吩咐道:“你去把他叫进来。”马三保答应了一声,行礼告辞。 南京城内,翰林院的解缙郁郁寡欢,官场不得志,约了胡广在闲聊:“胡兄,预祝你会试廷试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胡广道:“解兄,我看你是喝多了。”解缙不满道:“这官场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祖驾崩,本想有了出头之日,却不料,还是草芥一般。”胡广劝他:“眼下朝廷正在削藩,还顾不及施展大动作,你且忍耐。”解缙道:“像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孺都被擢升了,握有空前大权,这已经背离了太祖定下的制度,我却得不到提升。”胡广看得明白:“他们这是复古和背离祖制,迟早给人以发起叛乱的口实。”解缙回忆:“太祖在的时候,我就说藩国是一大祸害,太祖置之不理,还打法我回家读书。太祖口口声声要把棍子上的刺削掉再传给朱标太子,可是他这么喜欢这个孙子,却亲手打造了一根根长满荆棘的棍子,自己一闭眼睛,什么都不管了,却把皇上给愁坏了。”胡广道:“这就是太祖遗留下的一个大难题。” 夜深人静,圆月当空,朱棣带着马三保散步到了府后的观星台,远远听到疑似徐妙锦跟一男子的声音:“郡主,此星主吉凶。”原来是癫子大师。朱棣咳嗽了两声,走了过去。徐妙锦招呼他过来:“棣哥哥来了,快来,癫子大师在夜观天相呢!”癫子见朱棣来了,随便一行礼:“贫道见过燕王殿下。”朱棣问道:“你是何人?本王没有见过?”徐妙锦道:“棣哥哥,他是我的朋友,邀来一起赏月看星象。” 朱棣看了这癫子一眼,身形乖张,衣着破烂,浑然一个叫花子模样。癫子一脸严肃地问他:“殿下,北平有个地方风水特别好,子孙后代将会贵不可言,殿下有没有什么人要葬的?”朱棣听到这番问话,顿时觉得晦气,就要发怒,他看到徐妙锦也皱起了眉头,看在徐妙锦的份上,朱棣忍住了:“没什么人要葬的。” 癫子问道:“殿下乳母是谁?”朱棣一惊,叹了一声气,有点悲伤:“死了,简陋的下葬了。”癫子自信道:“贫道以为将乳母改葬到那贵不可言的地方吧!以后一定验证贫道的话。”朱棣半信半疑,看了看癫子又看了看徐妙锦,徐妙锦不住的点头。朱棣道:“那好吧!三保,明日你与大师一起去办理吧!要好生改葬,勿要惊扰了她老人家。”说完,朱棣还动了感情,眼中含着泪。 北平燕王府大明殿内,朱棣正与北平参议景清谈话。朱棣关心地问道:“景清,你跟随本王有几年了吧?”景清恭敬的回答:“是的殿下,将近十年。”朱棣道:“这十年也辛苦你了,一直任北平参议,本王很欣赏你,言论明晰,处事得体,这样吧!改日本王奏请皇上,你就任御史大夫吧!”“谢殿下。” 黄俨从外面走了进来:“殿下,‘诚意伯’刘基的儿子刘璟已经到了府门口。”朱棣道:“那就有请。”黄俨称是,下去请刘基进来。景清见有客人来:“那微臣告退。”朱棣道:“不用,你留下来吧!本王昨日已带他巡视过了,今日是过府下棋叙旧。”“是。” 刘璟从外面走了进来,朱棣上去迎接。刘璟正要行礼:“臣拜见燕王殿下。”朱棣上前扶起来他:“起来吧!你我是自幼相识的玩伴,现在家里,不用拘礼。”景清也上前去刘璟寒暄,相互落座。朱棣道:“仲璟,都说你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几乎无事不通,下棋也是顶级高手。今日本王想与你对弈一局,可好。”刘璟微笑:“那都是谣传,与王爷切磋是微臣的荣幸。”黄俨摆好了棋局,两个人落座,景清在一边观战。 棋局上,朱棣虽然棋也下得不错,可不是刘璟的对手。两个人上来没几个回合,棋局已然明朗,燕王即将输了,有点要急,觉得也很没面子,假意要刘璟让自己,想借此试探刘璟的政治态度:“仲璟可否让本王一些?”刘璟毫不客气地说:“可让处则让,不可让处不敢让。”刘璟下棋死活不让,朱棣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就这样,朱棣输了这盘棋,虽然彼此心里各怀鬼胎,但是两个人还是继续饮茶畅聊,一直到刘璟告辞而去。 看着刘璟离去,景清走过来:“殿下,看来这刘璟也是来者不善,他的棋局步步紧逼,不留余地,此人是不会听命燕王的。”朱棣楞了一下,看了景清一眼:“是啊,他是皇命钦差,这一局他已经表明态度了。” 过了十月,北平的天气倏忽冷了,北风像冰刀子一样刮,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朱棣特地在紫檀殿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一道同甘共苦的王府幕僚与自己的左膀右臂。也算是苦中作乐。道衍和尚,张玉,火真,丘福都到了,另外还有景清跟陈瑛。 酒过三巡,道衍抬头说:“殿下,上书被驳回了。”朱棣抬头看了看道衍,似是有些醉意:“本王只是想亲谒父皇在钟山南麓的孝陵,却被皇上一再驳回。”道衍生怕燕王趁着酒劲,说一些不满现行朝廷的坏话。以致传出去对燕王不力,赶紧使眼色给张玉让敬酒打断。张玉心领神会:“殿下,末将敬您一杯。” 朱棣端起酒,与张玉痛饮:“既然今天高兴,咱们饮酒做对子吧!”道衍长出了一口气:“好啊。”朱棣道:“那本王先出一个上联。”说着,便环顾四周,看到外面的恶劣天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张玉自言自语道:“殿下这是个字谜联,‘水’字要是没有这一点,就成不了‘冰’字,难对。”火真,丘福,景清与陈瑛都摇摇头。 道衍站了起来,缓缓对道:“国乱民愁,王不出头谁做主。”“王”字如果不出头,就不是“主”字,如果出了头,就是“主”字了。这可就有了暗中的含义——让朱棣出头去夺取皇位。这好比挠痒痒挠到了正处,朱棣心知肚明,听罢大喜:“哈哈,不错,大师对的好,来,喝酒。” 酒宴结束,大家都散去。朱棣和道衍意犹未尽。朱棣道:“大师,今日酒宴,下联对的太好了,只是有点明显。”道衍说道:“只是一玩笑尔,谅诸位都不会介意。我本浮屠自有师,畴肯崆峒莫奈我,欲将雄心托明主,跨过尘凡两界河。”朱棣道:“大师,真拿你没有办法,对了,本王想请大师占卜一卦。”道衍问道:“殿下想求什么?” 朱棣没有回答,道衍也没有追问,拿出三枚铜钱,递给朱棣,让朱棣掷到桌子上。道衍看了看三枚落在桌子上铜钱:“贫僧知道殿下问的是什么了?燕王是想预卜能否得到皇位。”这话把朱棣吓了一跳:“此话不能乱讲。”道衍试探道:“殿下应该清楚眼下的形势,如今皇帝猜疑宗室,已经有五个藩王被削废掉了。燕王您是如今朝廷最忌之人,虽然尚未削废到您头上,但您能够幸免吗?” 朱棣默不作声,听道衍的分析:“燕地地势险要,老百姓多习弓马善骑射,动员一下,可征兵三十万,存粮亦足十年。如果以燕护卫中的精兵良将为核心,动员军队南下,平山东,下淮南,谁能抗拒?燕王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坐失良机,一旦朝廷先发制人,您还能高枕无忧吗?早晚会成为任凭人家处置的一介匹夫。我猜想燕王您的想法,应该跟我的一样。” 朱棣诚恳地回答:“大师分析的句句在理,但是本王现在缺乏勇气和把握,有军队,但现在马上起兵,似乎还不够成熟,这不仅自己准备不足,同时也不知道朝廷对我们到底有怎样的对策,冒然出师,师出无名,会被指为叛臣贼子的。”道衍说道:“贫僧明白,还有燕王世子和另外两个王子因太祖的丧事都在京师,一旦兴师,这些人被扣留成为人质,便会有生命危险。”朱棣道:“是啊,我就这么三个儿子。眼下只能密切注视着朝廷的动静,等待时机。”道衍建议:“及早准备,还是必要的,贫僧想在府后开挖工程,着手打造兵器。”朱棣严肃道:“这可是谋逆的大罪。”道衍劝道:“五王已被削藩,接下来是殿下了,不要对建文帝抱有幻想,他迟早会向您下手。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殿下还要挺着脖子,引颈宰割?”朱棣思量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那好吧!要找可靠的人去办,务必秘密进行。”道衍保证:“是,殿下放心。” 这时马三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殿下,刚刚得到密报,陈瑛酒宴回去,被京师来人抓拿,说是有人举报他收受贿赂,已经被带回京师问罪。”道衍担心道:“陈瑛受殿下欣赏,他知道多少机密?”朱棣道:“不用担心,本王只是贿赂了他,他还没有接触到本王什么机密,押走就押走吧!看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第九章第五节 夜色笼罩京师,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新皇帝朱允炆还是一身素衣,正在与徐辉祖商议国事。朱允炆指着龙案上的一本奏折:“你看看,这是四川岳池教谕程济的奏疏,简直荒唐,说他自己能算知天命测未来,言北方兵起,期在明年,真是无端妄言。”徐辉祖乘机鼓动朱允炆:“皇上,此人奏疏虽然荒谬了点,但是燕王也是不得不防的。”朱允炆有些不满:“那也不能容忍这样煽风点火之人,尤其是朝廷命官,王钺。”王钺应声道:“奴才在。”朱允炆道:“传旨将程济关起来,到了明年如果证明他说对了,就放了他;如果他说错了,就是妖言惑众,欺君罔上,杀了他。”“是。” 徐辉祖继续坚持:“皇上,削藩已经一年了,是必须对燕王下手了。”朱允炆还有些迟疑:“自太祖平定天下,战火熄灭,如果削藩燕王不成,朕深恐刀兵四起,大明朝四分五裂啊!”徐辉祖道:“燕王的三个儿子在我们手上,不怕他反。再说燕王久蓄异志,今他的儿子都来了,是天赐良机,陛下或许可以除之,尤其是朱高煦为人凶悍,将来必为朝廷大患,不是反皇帝就会反父亲。”朱允炆连忙摆手:“不能,他们都是朕的堂兄弟,如何下手,留在京师,严加管束,让他们跟诸王子弟一起读书,也好搪塞燕王。”徐辉祖劝阻不成,只能作罢:“是。” 朱允炆见徐辉祖有些丧气,又接着说:“日前刘璟回来,禀告说燕王有异志,但是还没有到要造反的地步,朕决定再派人去探查,要充分了解燕王的情况,如果真的燕王有谋反的念头,再动手不迟。”徐辉祖有些为难:“那好吧!派谁去呢?上次陈瑛就被燕王被收买了。”朱允炆道:“是,要是可靠的才行。”他反复思量人选,最后决定:“就派刑部尚书暴昭作为采访使,去北平调查燕王朱棣。”徐辉祖表示赞同:“暴大人机敏可靠,是合适人选。另外军务也应该一起调整,提放燕王谋反。”朱允炆道:“那就派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密旨伺察燕府动止。茹瑺诏回,还任兵部尚书。”“末将立刻去办。” 朝廷的调兵遣将,进一步激化了与燕王朱棣的矛盾,逼迫朱棣一步步走向反面。面对朝廷的各项制约北平府的军事调遣,燕王朱棣和道衍和尚进行了认真地分析:“建文帝在即位之前所接触的只有这几位学士。所以他上台依靠的还是这些人。虽然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孺这三人都是受人尊敬的儒家学者,但是对政治满怀儒家式的理想,改革都在背离太祖皇帝的安排。现在权力实际由文官所操纵,武将不满,文武官员一度对立,朝廷也已经没有多少武将可用,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朱棣对局势看得明白:“现在皇侄命宋忠屯开平,徐凯练兵临清,调兵屯彰德、顺德,都是为了防范本王。”道衍同意道:“军队被调遣,就是朝廷准备动手的信号了,齐泰是兵部尚书,他的借口是说北元残余势力南下,要调兵去抵抗。”朱棣道:“连本王燕王府的护卫也都调出去了,尤其当初跟随本王第一次北征立功的蒙古骑兵指挥观童,还被调到了南京。”道衍道:“这是在想办法削弱殿下的势力。” 朱棣不再想当下局势,关心起另一件事:“你上次说的地下工程,进展如何?”道衍回答:“已经按部就班,可以使用了,三保在盯着,非常隐秘,就是查也难以找到证据。”朱棣道:“嗯,要做到及其隐蔽,万无一失。”道衍进一步说:“是,招兵买马,打造兵器都已经在进行,贫僧招募了一批算命占卜,在街头散播消息。”朱棣大受鼓舞:“好,决战马上要开始了。” 数天后,大明殿内,道衍向朱棣报告:“殿下,张昺到任北平布政使,却迟迟未来燕王府拜见。”朱棣答:“无妨,本王不拘小节,由他去吧!这就说明,他是地地道道皇上的人。”道衍继续报告:“自从张昺到任以来,府外多了许多可疑的人,终日徘徊。”朱棣道:“张昺这是在监视本王,对了,按照惯例,该派长史入京奏事,就还让长史葛诚明日遣入京奏事吧!功臣的请封表,已经谢表,感谢皇上留世子三兄弟在京师读书。”“是。” 朱棣问道:“京师徐增寿与卜才那有没有消息?”道衍答:“眼下还没有。”朱棣很是担心:“不知道三个孩儿情况如何!” 燕王府建在元朝故宫基础之上,殿院深邃,周围重新建起高墙,一大片空地,养着一群群的鹅和鸭,终日的“嘎嘎嘎”叫个不停。王府卫士在后院操练,同时不断在外面招募大批强壮士兵为卫军,进行军事训练,由张玉负责训练。 在燕王府后院的地下,有个巨大的地下工程,聚集了兵器工匠,日夜不停的打造兵器。上面的鹅鸭嘎嘎直叫,刚好将打造兵器的声音掩盖了起来。马三保带着道衍在里面检查兵器锻造情况。马三保不放心,问道:“下面这么大声音,会不会被人听到?”道衍胸有成竹,对马三保讲解个中道理:“你放心,贫僧命人将空瓮埋在城墙下面,相当隔音的。”马三保赞叹道:“大师高明。” 道衍见已经锻造好的兵器数量还是不够多,敦促道:“三保,这样的速度还有点慢,务必要夜以继日的干,形势紧迫。”马三保道:“大师放心,我已经招募了可靠的工匠,即日就可以开工。”“好,在未起事之前,都要严守秘密,所有人员不得到上面去,你要盯紧点。”“大师放心!”道衍看着新出炉的刀枪,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朱棣刚来到徐妃的寝宫,徐妃就端了一盖碗酱赤色的茶给朱棣:“王爷,这是特制的八宝茶,是用参、芪,还有燕窝、大枣调制的,补身子的。”朱棣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好,好,口感很好。天下人无不羡慕父皇有母后那样的贤内助。本王觉得,我得了徐王妃,不亚于父皇得马皇后。”徐妃轻轻一笑:“这比喻可就大谬不然了。一后一妃,天壤之别,岂能同日而语?”朱棣闻言,感叹了一声。 徐妃继续说:“太祖早就说过,二十四个儿子中,才干、气度,能称得上“子肖其父”的,只有王爷一人。无奈朝臣中十之八九都反对,连我大哥徐辉祖都反对。”朱棣道:“是啊。”徐妃淡然道:“在妾身看来,他们反对的不是王爷,维护的也不是太子和皇太孙,而是拘泥于古制成法而已。”朱棣道:“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本想循规蹈矩生活,不越雷池半步,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皇侄正在削藩,真是如履薄冰。”徐妃道:“树大招风,皇上是忌惮王爷的实力。” 朱棣见徐妃也很了解局势,试探着问她:“如果我们被逼上梁山,又怎么办?”徐妃想了想,觉得有点悚然心惊,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但愿没有这一天,国家平平安安,你们叔侄和和睦睦。”朱棣道:“眼下皇侄扣留了咱们的三个儿子。”徐妃埋怨:“真不该让高炽兄弟三人进京去,万一不放他们回来怎么办?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吗?”朱棣道:“如果皇上胆敢把咱的三个儿子扣着不放,那他在天下人面前可就理亏了。他无非就是想削藩而已,大不了本王不做藩王就是了。”徐妃脸上露出了愁容,朱棣见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南京城里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胡言乱语的癫子,他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唱一首歌谣:“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畿。”街边的孩子见好玩儿,都学着唱起来。 朱允炆看着奏疏,非常生气,黄子澄跟齐泰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站着。朱允炆颤抖道:“这样的童谣,还能任由在京师传唱。”黄子澄道:“已经派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前去抓拿首犯,据说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传唱的。”齐泰道:“是,锦衣卫正封锁城门,缉拿。已经下令禁止传唱,否责抓捕。” 朱允炆见齐泰似乎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逐字逐句的解释起这句歌谣:“你们都是大儒,应该清楚,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民谣。表面上看起来是说别去驱赶燕子,你要是还去驱赶它,它就要越飞越高,一直飞到帝畿上去了。帝畿是什么?就是皇宫。燕王的‘燕’和燕子的‘燕’是一个字。别去驱赶燕子,是不是在说别去驱赶燕王呢?”齐泰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混淆舆论。”朱允炆道:“这样的民谣,其实是一种谶语,也想警告朕,不要对燕王动手,朕岂能被他们屈服?”黄子澄道:“皇上,这场生死之争,既然已经揭开了序幕,就停不了啦!”朱允炆态度终于坚定下来:“那就继续下去。” 王钺适时走了进来:“启禀皇上,这是暴昭发来的加急文书。”说着双手递给朱允炆:“还有燕王派长史葛诚入京奏事,已经在宫外候着了。”朱允炆接过暴昭的文书,吩咐道:“哦,葛诚回来了,你快去宣。”王钺下去宣旨,朱允炆赶紧打开暴昭的文书,看完,吸了一口气,递给了黄子澄和齐泰。 不一会,葛诚走了进来,上前跪拜:“臣葛诚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允炆示意:“葛爱卿,起来吧!”葛诚起身道:“谢皇上。”朱允炆问他:“爱卿,北平府的情况如何?”葛诚突然痛哭起来:“皇上,臣愿回归京师,牵马坠蹬侍奉皇上,也不愿给小人提灵长智。”朱允炆不解:“这是何故?快说说北平府的情况。”葛诚道:“皇上,燕王他是要反啊,已经做好了准备。” 朱允炆环顾左右,眉头紧锁:“果然如暴昭所言,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皇爷爷所虑成真了。”齐泰道:“暴昭信中讲,他一到北平,街头都是热议燕王如何的英明神武,北平府老百姓只知燕王不知皇上。燕王府常有军士只进不出,连铁矿车都拉进燕王府,看了燕王已经准备好要造反了。”黄子澄猜测:“这是在秘密练兵,打造兵器。” 朱允炆道:“还是暴昭办事可靠,火速八百里加急文书,让朕终于看清四皇叔的谋逆之心。”黄子澄劝朱允炆:“既然是燕王谋反,皇上就不要犹豫了,从速决断。”朱允炆道:“葛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希望你返回北平,待来日发兵北平府,以为内应。”葛诚露出委屈的神情:“既然皇上说了,那臣万死不辞。”朱允炆称赞了他一句,示意众人散去。自己则示意王钺准备东西,去太庙祭拜祖先。 从太庙出来,朱允炆心神不宁。外面黄子澄已经等候多时。朱允炆询问:“什么事?”黄子澄道:“燕王手下百户长倪谅密奏,告发燕王手下于谅、周铎参与谋反,在外面为燕王招兵买马,北平布政使张昺已将他二人缉拿审问,只是他们官职卑微,所知机密甚少。”朱允炆赞赏道:“不管如何,张昺干的不错,将他二人缉拿京师,听候问斩。”“是。”朱允炆又道:“下诏斥责燕王,密令张昺,谢贵准备兴兵,以长史葛诚、指挥卢振为内应,派北平都指挥张信捉拿朱棣。”黄子澄道:“是,臣这就去布置。” 这时候,齐泰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皇上,燕王府传来消息。”朱允炆见他慌张,有些奇怪:“什么消息?慢慢说。”齐泰喘了口气奏道:“燕王染疾,重病不起。”朱允炆大吃一惊,三个人面面相觑:“怎么突然重病不起?!是什么病?”齐泰据实回答:“没有明说,不清楚,不知道会不会是诈病。”黄子澄怀疑道:“燕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朱允炆顿时犹豫了起来:“四皇叔这病的真是时候,偏偏在我们要动手的时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难道他就要逃过此劫?!” 沉思片刻,还是决定派御医去北平府给燕王看病,以断真假。 第十章第一节 华灯初上,天空尽染绚丽斑谰的晚霞。朱棣的寝宫大明殿外,持刀戟的黑衣铁甲卫士来回巡视。葛诚带着朱允炆派来的御医,御药房的首席御医盛启东,到燕王府给朱棣看病,黄俨带着他们穿过大殿往寝宫走去。 寝宫内,徐妃和徐妙锦都在朱棣的床榻边,床上的朱棣面色灰暗,双目无神,意志消沉的躺在那里。黄俨上前禀报:“徐妃娘娘,皇上担忧王爷的病情,特让葛大人回北平把最好的御医带过来了。”徐妃回过身:“哦,难得皇上这么体恤王爷,那就请进来吧!”黄俨道:“是。” 朱棣微微抬头,勉强张口:“朝廷派人来了,扶本王起来更衣。”朱棣要支撑着自己起来,徐妃跟徐妙锦忙过去搀扶。徐妃体贴地说:“是皇上派御医来了,没有圣谕,不用接驾。”几个人安抚朱棣再次躺下。黄俨引导葛诚和盛启东进入了寝宫,两个人向床上的燕王见礼,又拜见了徐妃。寝殿内药味淡淡,弥散着浓郁的中药味。 徐妃招呼盛启东:“不用拘礼,有劳御医了。”盛启东拱手道:“娘娘言重了,这是微臣的职责。”黄俨带着侍奉的内侍跟丫鬟退了出去。床边只留葛诚、徐妃和徐妙锦。 盛启东认真细致的给朱棣把脉,察看舌苔,了解病史,又看了王府大夫的诊疗记录,约莫半个时辰,才结束了诊治。他走到一边向徐妃禀告:“王爷脉象虚浮,时有时无,且有心脉受损之象。” 盛启东说着手捋山羊胡须深锁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微臣行医三十载,从未见过王爷这种脉象。”徐妃闻言,心中遽然一紧,坐在床头侍候朱棣的徐妙锦,也是一脸的慌乱,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葛诚一直在观察朱棣及其家人的表情,希望从中发现一些破绽。看到徐妃、徐妙锦真情流露,开始有些相信朱棣确实是病了:“那王爷究竟是患何恶疾?”正在这时,朱棣面色憔悴的靠在被枕上,咳声不止,徐妃赶忙过去伺候,突然朱棣一歪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徐妃马上急切地喊盛启东:“太医,王爷又吐血了?”盛启东忙过来查看,徐妙锦将床榻边的血迹清除,又轻轻擦拭掉朱棣唇间的血渍。徐妃心里焦急:“不知是何疾病?可有办法救治?”盛启东为难道:“从王爷的脉相看,似乎忧虑过度造成伤害,臣难以判断,不敢妄言。” 葛诚这下彻底相信朱棣是真病了:“王爷身系天下,皇上必定担忧,要好生诊治。”徐妃道:“有劳太医了。”朱棣神志昏迷,断断续续喊着三个儿子:“炽儿,熙儿,燧儿,你们在哪?父王来了。”他的这一番呼喊,让徐妃跟徐妙锦都暗自神伤垂泪。 朱棣突然重病的消息传出王府,似骤风般快速地在北平流传。连京师的朝野也议论纷纷,大家都引颈观望,看这对叔侄如何继续斗下去。乾清宫内朱允炆正在着急等待北平的消息:“王钺,葛诚的八百里加急何时可以到?”王钺应声道:“微臣再去瞧瞧,齐大人在前朝盯着呢。” 朱允炆询问黄子澄的意见:“现在不断有人来告变,说燕王装作有病,其实是要造反,依爱卿看该怎么办?”黄子澄道:“如今我们所顾虑的只有燕王,现在应该趁机动手了。”朱允炆道:“如今他自称有病,借机动手,恐怕给天下人落下口实。”黄子澄劝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陛下千万别因为悠悠众口而落得为人所制。”朱允炆还是犹豫:“燕王足智多谋,善于用兵,是个劲敌啊。不知道燕王那边情况如何?” 这时齐泰拿着加急的文书,急匆匆的进来:“葛诚的加急文书到了,请皇上御览。”朱允炆赶紧接过来,仔细阅读,然后递给了黄子澄跟齐泰:“葛诚说燕王病的不轻,神志一度昏迷,连首席太医盛启东都看不出破绽,查不出病因,这就麻烦了。”黄子澄道:“皇上,不管他情况如何,削藩不能停止。”齐泰附和:“皇上,太祖在的时候,晋王常找燕王茬,那时候燕王就经常称病归藩。燕王威武强悍,能征惯战,一般是不大有病的,现在是故伎再施。眼下他当众吐血,臣斗胆直言,如果燕王真是病了,那假如也步了秦王晋王的后尘,我们的削藩就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何乐而不为?”朱允炆点点头:“嗯,尽量不兴刀兵,那就再等等。” 王钺急匆匆的进来:“皇上,徐将军带着燕王殿下的奏疏到了。”朱允炆道:“哦,这也真快,朕看看。”徐辉祖将燕王的奏疏递了上去。朱允炆迫不及待的看起了奏疏,黄子澄跟齐泰在一边观察朱允炆看奏疏的神情,想知道朱棣这重病之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朱允炆看着奏疏,对大臣们道:“四皇叔以病重为由,请求朝廷容许留在京城的三个儿子返回北平,以慰藉有病之躯。”齐泰十分怀疑:“小心有诈。看来燕王可能是装病,目的就是想让他的儿子回北平”朱允炆解释道:“身处北平那极寒之地,生病在所难免。”黄子澄建议将计就计:“既然这样,不如遣归,让他不对我们存怀疑,然后奇袭而削之。” 徐辉祖不同意将燕王三个儿子全部返还:“燕王迟早谋反,其三个儿子坚决不能释放。若要放,也必须留下次子朱高煦,可剪燕王之一臂。”齐泰赞同道:“是啊,皇上,不能放,这是挟制燕王的底牌。”朱允炆见众人意见不一,也就不下定论:“容朕想想。” 落日慢慢自山头坠下,似血的残阳侵染天际,天地间一片金灿火红。朱棣病卧在大明宫的寝宫里。朱棣询问道衍:“大师,是不是世人都在猜疑本王是诈病?”道衍双手合十:“世人的流言殿下自当不必在意,贫僧却知道殿下是真病,是心里有病。”朱棣勉强直起身子:“说来听听。”道衍答:“殿下三个儿子还都在京师扣为人质。如果一旦发生与朝廷的对抗,三个儿子就没命了。”朱棣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不住的咳嗽:“紧急关头,本王又染病。”道衍仰天道:“王府能够调动的兵力无非几百人,谈何与张昺、谢贵抗衡。只求朝廷动作迟缓,容我们有时间多做准备。” 京师的御花园里,随风潜入的桂花香弥散在空气中,翰林学士董伦刚给朱允炆讲授完经、史、鉴等书,一同步入御花园。徐增寿正由王钺陪着,在等候朱允炆,想找机会说服皇上,放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徐增寿看到皇上过来,赶忙过去行礼。 朱允炆道:“增寿,起来吧!都不是外人,具川先生,一起坐。”三个人落座,王钺斟茶,在一边伺候。朱允炆对董伦道:“具川先生教育朕多年,朕有几样东西相赠,王钺,取来。”王钺答是,将一边准备的东西递给了朱允炆。朱允炆拿过来,递给董伦:“这是髹几和玉鸩杖,赠与先生。”董伦赶忙接过礼物并谢恩。朱允炆请教他:“今日还有事讨教先生,先生以为朕如何与藩王相处为好?”董伦回答:“亲睦宗人,与诸藩王和平相处,乃是上策。” 朱允炆喝了口茶,没有回答。他接着问徐增寿:“增寿,燕王是你姐夫,你以为他会谋反吗?”皇上的问话让徐增寿脊背出了许多汗。一个皇上能在下人面前讲藩王谋反的话,相信有出兵削藩的心思已经很久了。徐增寿心里替燕王着急,调整情绪,振作了精神:“燕王和先帝同气,富贵已极,怎么还会造反呢?臣斗胆保证,燕王肯定不会谋反。”朱允炆追问:“那依你之见,燕王的三个儿子怎么处置呢?”徐增寿一听机会来了,建议道:“臣以为应该放他们回去,以示皇上的大义大德。”朱允炆道:“嗯,你与你大哥的意见相左。你大哥要扣下他们。”说着朱允炆看了一眼徐增寿,徐增寿心里一阵紧张。朱允炆接着说:“而你要放,你们哥俩真是完全不同。”徐增寿忙解释:“兄弟性格各异,故而意见不一。”朱允炆沉吟道:“朕昨夜思虑良久,《祖训》里说,禁止以亲王之子当人质,朕决定遵守《祖训》。王钺,传旨着三子还藩国,朕明日亲自送行。”王钺称是,退下去通报。徐增寿内心欣喜若狂,面上不动声色,向前跪拜:“皇上英明。” 徐增寿从宫中出来,就赶忙去给朱高炽三兄弟报信。绕过正殿,直接进了朱高炽的房间。朱高炽三兄弟被徐辉祖派人看着,一直没有机会出去,正在房里郁闷。徐增寿对他们高兴地说:“外甥们,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答应放你们回去了。”朱高煦听了由衷的高兴:“太好了,终于自由了。” 徐增寿愤愤不平:“都是齐泰、黄子澄这些昏官,左右皇上,使皇上犹豫不决,要不然你们早应该回去了。”朱高煦听了,手做切瓜动作:“这帮奸臣,有朝一日,我会像砍瓜一样,把他们的脑袋嚓嚓地砍下。”徐增寿摸着朱高燧的脑袋:“明日皇上给你们送行,就可以安心离去,与你们的父王母妃相见。”朱高燧归心似箭,催问道:“舅舅,既然可以走了,我们还是现在就走吧?”徐增寿不解:“为什么这么急?”朱高煦解释道:“舅舅,我们担心夜长梦多,宫中多变。”朱高燧点头:“九时,反正现在皇上谕旨已下,我们能出宫出城了,还等什么?” 世子朱高炽在这个关键时刻反而犹豫不决:“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走,何必弄得苟苟且且的逃呢?太失礼了。”朱高煦急了:“大哥真是个不开窍的脑袋,你一定要等皇上召见,你等好了,我们先走。”朱高燧也帮腔:“是脑袋重要还是礼数重要?”朱高炽脑袋终于转过弯来:“那好吧!咱们走。” 徐增寿又发愁了:“要走可以,但是没有马匹呀,朝廷还没给配马匹,怎么走?”朱高煦一拍脑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舅府马厩里有的是好马,盗它几匹不就行了吗?”朱高炽摇头反对:“这怎么行,这是盗马!”朱高燧心中着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朱高煦大胆地说:“你害怕,你带着弟弟去金川门那等我,我一个人去盗马。”徐增寿想了想:“你们还是一起去吧!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们中途买马换乘。”说着把钱给了朱高炽。接着又交代道:“我去拖住你们的大舅,炽儿带着弟弟们去盗马,完了,直出京师。”说着不放心的拉着朱高炽的手:“记住,谁也不要相信,一直向北跑。”朱高炽道:“嗯,记住了。”三兄弟与舅舅依依惜别,快步向徐辉祖府的马厩方向跑去。 第十章第二节 徐增寿目送三个外甥走后,急忙来到徐辉祖的书房找徐辉祖。徐辉祖的书房古香古色,大厅正中悬挂着一幅朱元璋手书的对联,上联是“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下联是“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这副对联是当年朱元璋为表彰开国功臣徐达,御笔亲书,徐家以它为荣,成镇宅之宝。 徐辉祖正在看书,徐增寿走了进来打招呼:“大哥好兴致。”徐辉祖看徐增寿来了,连忙起身:“四弟来了,坐。”徐增寿坐下。徐辉祖摆出一付长兄的样子:“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大哥忙于朝政,咱们兄弟也没有好好聊聊。”徐增寿赶紧奉承:“大哥为国家分忧,弟自愧不如。”徐辉祖开始教训弟弟:“近来皇上下旨削藩,为兄听说你为燕王鸣冤?我徐家深受皇恩,你可不要在大是大非面前,辱没了徐家。”徐增寿听了,一个劲点头:“弟明白。”用毕恭毕敬的态度鼓励徐辉祖多讲些话,拖延时间。 这边朱高炽三兄弟来到马厩前,朱高炽和朱高燧胆小负责望风,朱高煦去盗马。朱高炽和朱高燧在马厩外树后焦急地等待着,由于害怕,朱高炽不时地东张西望,腿也发抖。朱高燧倒比朱高炽沉得住气:“大哥,你胆也太小了,皇上都下了圣谕,放我等回北平,谁能奈何我们。你至于怕成这样吗?你看二哥,敢作敢为,盗马都不在乎。” 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个人伸头望去,只见朱高煦骑一匹枣红骏马,手里还拉着两匹黑马,正一阵风驰来。他的身后不远处,是马厩的马夫和守卫,他们在后头边追边喊。显然盗马行为已经被发现。朱高煦到了朱高炽他们跟前,将缰绳朝他二人一丢,朱高燧灵巧地跨上马去。体态臃肿,坡脚的朱高炽却要笨拙得多了,蹿了几下都没上去。眼看着马夫和守卫追上来了,朱高煦娴熟地驭马兜了个圈子,一哈腰,将世子朱高炽夹上马背。 朱高煦放哥哥弟弟策马先行,他勒马等着马夫和守卫到了跟前,拱手道:“多有得罪,你们也该认识小爷,小爷是燕王的二儿子,借我舅舅几匹马,想必舅舅不会不给,你们回去吧!”守卫为难的说:“小王爷,这都是皇上送给徐将军的御马,如果丢了,皇上责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还请换匹马吧!”朱高煦烦了,生气道:“你还跟小爷讨价还价,没门!爷就看中这几匹了。”朱高炽见弟弟生气,怕他惹事,骑马回来,双手抱拳:“父病重,蒙皇上恩准,奉上谕回北平尽孝,行色匆匆,来借马三匹,为不使各位受牵连,我备好了银子,请拿着它送给我舅舅。” 守卫还是不买账,抽刀上去抢马,结果被朱高煦夺刀,反将刀刺入守卫腹中,喷出的鲜血溅了朱高煦一身。马夫看了不敢动弹,任由三人策马而去,他才赶紧去找徐辉祖。 这时,徐辉祖还在书房与徐增寿聊天,已经知道了皇上同意放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的消息。徐辉祖有些无奈:“既然皇上执意要放他们回去,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不再阻拦。” 徐增寿道:“大哥,我已经听皇上说了,你向皇上进言,要除掉煦儿,我真想不到,你为什么这么歹毒,这可是你的亲外甥啊。”徐辉祖生气了:“住口,他是祸害,你知道吗?年少就露出凶残本质,你想以后的会惹多少事?”徐增寿也开始不高兴了:“可他们现在还是孩子,才十五、六岁,约束管教就可以了,长大了会变好的。”徐辉祖板起了面孔:“你教训起我来了,你与朱棣亲密,以为我不知道?朱棣马上要被削藩了,你还执迷不悟!”徐增寿道:“削藩就等于天下大乱,你想大乱是吗?”徐辉祖气的拍了桌子:“老四,你简直一派胡言。” 两个人在书房争执起来,这个时候马夫慌慌张张的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徐辉祖不满道:“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马夫喘着粗气,汇报道:“燕王家老二杀了马厩守卫,抢了三匹马,三个人跑了。”徐辉祖震惊了:“什么?居然盗马,没有谢恩就跑。”说着看了看徐增寿,恍然大悟:“老四,原来你来这里是拖住我,放他们走啊。”徐增寿见目的已经达到,承认道:“大哥,我也不瞒你了,是,我不想让姐姐失去她的三个儿子。”徐辉祖扬手,照着徐增寿就是一个巴掌:“混账,我没有你这个弟弟。”说完,徐辉祖摘下墙上的刀,跟着马夫走了出去。徐辉祖对马夫交代道:“去叫侍卫,跟我去追。” 朱高炽三兄弟骑马来到长江南岸码头,准备从这里要过江。他们在码头上兜了一圈,都未见船只。朱高煦心急火燎:“高燧,快租条船,马上过江。”朱高炽观察了一下四周,制止道:“不能从这过江,如有追兵,这里首当其冲。”朱高煦猛省:“大哥虽然软弱,但智谋还在我之上。说得对,我们就沿江往下走,走出几十里再找渡口过江。” 于是三人骑马沿江边大路急驰而去。 齐泰跟黄子澄接到从徐辉祖处传来的消息,就赶到了乾清宫,面见朱允炆。黄子澄问道:“皇上下旨释放,为何不与微臣等商议?”朱允炆心中有点后悔:“朕以为《祖训》不能无视,还有徐增寿作保,故放了他们。”齐泰建议:“已经放了也没关系。那朱高煦盗马杀守卫,已经犯了王法,可以再抓回来按照法律定罪。”朱允炆认为齐泰之言可行,下旨道:“传旨,派兵把朱高炽三兄弟追回来。”黄子澄报告:“徐辉祖将军已经去追了,令沿途官属堵截。”齐泰道:“只是皇上颁了上谕,放他们走,沿途收到消息,也要滞后,恐怕很难堵截住了。”朱允炆道:“朕下决心了,追不上也要追。” 日落西山,江边码头四下很是安静。徐辉祖带着一支黑衣铁骑,飞驰江边,只见得江面风平浪静,没有一艘船只。侍卫怀疑道:“将军,会不会他们已经过江?”徐辉祖不是很相信:“不可能,从时间上推算,他们到不了,三个人目标大,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侍卫问:“那现在怎么办?”徐辉祖道:“他们急着回去,势必尽快过江,天快黑了,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要不然,过了江,想抓都难了。”侍卫答应:“是。”徐辉祖道:“留几个人守住这里,其余人跟我沿江寻找。”黑衣铁骑跟着徐辉祖沿江而去。 燕王内,朱棣的病情看起来仍没有好转。自从朱棣生病以来,徐妃一直没有离开左右,不分白天黑夜的照顾朱棣。听着朱棣干呕的声音,看着朱棣无力地伏在床前,墨色方砖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红血迹,徐妃心里焦灼不已,一阵阵心痛。她叫来丫鬟:“快去请道衍大师进来。” 丫鬟出去了,不一会道衍匆匆进来。徐妃焦急道:“大师,王爷吐血不止,如何是好。”道衍扶着昏厥过去的朱棣躺下,然后为他切脉良久。最后,道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妃不用担心,王爷方才那一口心头血,已将积淤了多年的忧悒之患全消。”徐妃不解:“多年的忧悒?忧悒可成疾?大师的意思是王爷他其实已病了很久?”道衍点头。 昏睡地朱棣无意识地哼了一声,道衍侧首看了看紧皱眉头的朱棣,叹息道:“忧悒成疾,乃日月累积。常人一两月成疾,心力较强者可达一年而成疾,王爷心力远甚于世间之人,能时至今日发作实属不易。”徐妃这才听的有点明白。道衍双手合十,告诉徐妃自己的想法:“贫僧一直担忧此疾会压制到王爷晚年,到时伤及根本有损寿命,能在他春秋鼎盛之年发作,幸事!幸事!”徐妃听完,松了一口气:“有大师之言,妾身放心了。”道衍见朱棣已无大碍,起身告辞。徐妃静坐在床边,守着朱棣。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醒了,慢慢地睁开眼睛。徐妃脸上露出了笑容:“王爷醒了,你这一病,阖府都吓坏了。”朱棣慢慢坐起来:“何止啊,本王看来天下都震惊了,议论纷纷,有说本王是诈病。天下事,真亦假来假亦真,谁可以参透。” 结婚以来,朱棣与徐妃一直相亲相爱,相敬如宾。朱棣忙于事业,徐妃操持家务,管理孩子,两人很少有时间一起闲侃聊天。这次生病,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说贴己话的机会。见朱棣已有些精神,徐妃轻轻地靠着朱棣,甜蜜地回忆起结婚时的情景:“妾身想起父亲曾经说,我十六岁那年,太祖皇帝突然跑到我家去,诚恳地对父亲说,咱们是同县同乡,是布衣贫贱之交,你的大女儿就嫁给我家老四吧,论文韬武略,我家老四是我的皇子当中唯一一个子肖其父的人。”朱棣在一边听她那么讲,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年我十八岁,岳丈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岳丈辅佐了父皇,又帮助了本王,本王心里一直感念他。”徐妃听的感动的落了泪。 朱棣继续追忆:“岳丈人品好,不争功,不多事,恪尽职守,一直协助朱棣镇守北边,去世后,增寿又随本王北征元虏,唉,借重徐家太多了,只是你这大哥徐辉祖一直与我不睦。”徐妃替哥哥辩解:“辉祖受父亲影响,忠心耿耿、秉公办事,只是认死理,不会转弯。”朱棣道:“真希望他能转变对本王的态度,跟增寿一样,与本王一家亲。” 朱高炽三兄弟一路上避开大道,风餐露宿,很是辛苦,终于逃出了南京。朱高煦开始佩服朱高炽的决定:“还是大哥机智,领着我们躲开了大舅的追捕。”朱高炽见大家即将脱险,微微一笑:“我只记住了四舅说的那句话,谁也不要相信,一直向北跑。”朱高燧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是逃出京师了。”朱高炽谨慎道:“不要大意,前面的路还很长。”朱高煦道:“沿途听说,父王重病,不知道情况如何?父王身体一直很好,如何会重病呢?”朱高炽简短的安慰弟弟:“希望没事。” 朱高煦又谈道:“当今皇上虽然有文才,也讲仁孝,但治国无方,没魄力,哪有当年太祖皇帝气吞山河的气度。”朱高燧附和:“说的是,大哥也仁让友爱,处处是我们的表率,但大哥过于软弱了。”朱高煦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说道:“父王就有太祖遗风。”朱高燧道:“二哥也像太祖。”这两个人的对话,将朱高煦的野心捅破了。朱高炽被抛弃一边,但他没有在意。朱高炽平淡的说道:“古往今来,能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太祖相提并论的明君能有几个呀,咱们还是赶路吧! ” 第十章第三节 朱高炽兄弟一路马不停蹄,靠着徐增寿给的银子,换了几匹马,直奔到了涿州,这里离北平府已经很近了,三个人终于放心了许多。朱高炽道:“总算要平安到家了。”朱高煦指着远处:“这边有驿站,跑一天了,就在这里歇脚吧!”朱高燧欢呼道:“好啊,只要有酒有肉就行。”朱高炽道:“那行,就在驿站歇脚,马上到北平了,不要惹是生非,让父王知道了,会责骂的。”朱高燧满口答应:“放心吧!大哥,只是喝酒罢了。”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下马,牵马走进了驿站,门口驿站的伙计把马牵走。三个人进了驿站大堂。 驿站的大堂内,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都在这里歇脚,操着什么口音的都有,相当热闹。伙计给哥仨安排好了桌子,擦了擦桌子,问道:“几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朱高燧心情很轻松:“拿你们驿站最好的酒菜就是了。”说完,摆出了十两银子在桌子上,朱高炽要拦也没有拦住。伙计看了看,很是高兴:“马上来,马上。” 朱高煦两眼四处踅摸,看着驿站喝酒的人,他发现对面桌上四个人一直盯着他们,他心生疑问,向朱高炽示意:“大哥,你看对面那几个人,老是看我们,会不会是建文派来追杀咱们的锦衣卫?”朱高炽向对面看去,看了许久:“不像,你别疑神疑鬼,那几个人没有锦衣卫的干练劲儿,肯定不是。”朱高煦不放心要过去探虚实,朱高炽身材胖,腿脚又不好,没有他行动快,伸手拉他,没有拉住。 朱高煦来到那一桌,直接把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插在桌子上。他的举动,吓的这一桌的四个人惊慌失措。朱高煦指着其中一个,蛮横道:“就你,看什么看?”客人甲大着胆子回道:“只是随便看了两眼,这不犯法吧?” 驿站的驿丞看这边亮了刀子,赶忙过来。驿丞对朱高煦笑道:“这位爷,他们都是熟客,是北平的官差。”朱高燧也跑过来帮腔:“嘿,官差有什么了不起。”说着朝着客人甲就是一个耳光,边打还边说:“在北平府地界,没有我们兄弟不能问的。”朱高煦对驿丞发狠道:“走开,没你什么事。”然后转身对四个客人发问:“我问你们,是不是建文皇帝派来的探子?”四个客人异口同声道:“不是,我们是官府的文书。”说完,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朱高煦这才罢手。 这时朱高炽一拐一拐的过来,想劝阻朱高煦,可他根本不理睬大哥的阻挠。驿丞忙着帮忙打圆场:“我就说嘛,是文书。”朱高煦不耐烦了,对着驿丞就是一顿拳头,把这段时间受的憋屈都撒在了驿丞身上。可怜的驿丞,手无缚鸡之力,白白被暴揍一顿,还不知道所谓何事。 朱高炽看的是忍无可忍,上去使劲儿拉住朱高煦:“老二,你疯了?!”朱高煦的举动,惹恼了其他客人,纷纷指责,嚷嚷要报官。朱高煦狂妄起来:“嚷什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北平府就是我们家的,我们是燕王的儿子。”说着指着朱高炽:“他是我大哥。”又指着朱高燧:“这是我三弟。”最后指着自己:“我是老二,你们去哪里报官,都给我待着吧!” 他这么一嚷嚷,把朱高炽气的火冒三丈,这不是在辱没父王吗?但是他知道朱高煦他是约束不了的,当下,最好是息事宁人。他过去把驿丞扶了起来,同时叫朱高燧找大夫:“老三,快去找大夫。”朱高燧没有见过这场面,一直楞在那儿,听道朱高炽这一叫,才发觉闯祸了,赶忙回过神,答应了一声,拔腿向外走去。 远处的燕山山脉隐隐起伏,隐秘的如同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墨汁。好不容易解决了驿站的事情,终于到了自己家,三兄弟欢喜雀跃的进了府,直奔大明殿去见父王朱棣。穿过警戒森严的王宫外院,来到久违的大明殿,多数人都留在外面了,只有道衍陪着朱高炽三兄弟走过长廊、敞厅,走向巍峨的大明殿。朱高炽问道衍:“父王身体还好吗?”道衍也没有搭话,只顾带着他们前面走,让兄弟三个人很是疑惑不解。 一行人到宫殿门口,徐王妃在在宫女搀扶下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安好,顿时哭了起来。拉拉这个手,看看那个脸,哭得哽咽难言。让三个儿子更发毛了,不知道父王怎么样。朱高炽问道:“母妃,父王怎么样了?”徐王妃并没有正面回答,却哭着:“真像在梦中,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朱高炽极力安慰母亲:“母妃,别哭了,历尽劫数,我们好好地回来了。”道衍转着手中的念珠,也宽慰道:“苦尽甘来,苦尽甘来。” 徐妃带着他们进了内宫,当三兄弟进入内王宫时巨大的包金屏风前的高背椅上,朱棣穿着只有朝拜皇上才穿的大礼服,威风八面地坐在沉香木长案前,两目炯炯有神,哪有半点病容!三个儿子万分惊异,继而转为惊喜,又不约而同地跪下。朱高炽边磕头边说:“父王千岁,我们回来看望父亲了。”朱高煦道:“看见父王身体如此康健,真是我们的福气。”朱高燧附和:“是啊,都想死我们了。”朱棣这个时候终于站起来,走了过来。 三个儿子便齐刷刷地站在朱棣面前,这样的好结果就连朱棣也没敢奢想。朱棣高兴道:“我父子能够团聚,实乃天助!”朱高煦道:“一路上,把我吓坏了,还以为父王已经……。”朱棣哈哈大笑:“以为父王薨了?哈哈,父王不说的严重点,皇上能放了你们吗?你们都起来吧。” 朱高煦兄弟涿州驿站的行径让朱允炆后悔不已。朱允炆将奏折摔在了桌子上,方孝孺将他们收拾起来。朱允炆生气道:“这个朱高煦简直是目无王法。”齐泰道:“皇上,此人劣性不改,逃亡路上,有人多看他一眼,他便怀疑是朝廷密探,被他一顿毒打,在涿州驿站,他就更加放肆,那个驿丞还差点丧命,还扬言北平府就是他家的。”黄子澄在一旁添油加醋:“驿站的驿丞虽然官职小,可也是官府的人,这是目无朝廷。”方孝孺客观报告:“地方官将此情形上报到朝廷,举朝惊愕,官员纷纷上书,指责燕王。”朱允炆后悔道:“悔不该听徐增寿的话,早知如此,就该杀了他,免除后患。”黄子澄道:“臣也有错,不该让皇上释放他们。” 朱允炆长吁一口气:“算了,说说接下来的事吧!”齐泰道:“燕王私造兵器,擅招兵马,联络各王图谋不轨,就凭这些,杀头都不为过。如今可一纸诏书削其藩,废为庶人,逮来京师问罪。”黄子澄道:“长痛不如短痛,断然削藩于未反之时,可免去天下大乱之灾。”朱允炆有些担忧:“朕担心燕王已早有准备,一旦激怒了他,反倒激他速反。”方孝孺道:“启奏皇上,正是为抑制他快反,才快刀斩乱麻,在他未举反旗之前削了他。”齐泰也附和:“当断不断,自受其乱啊。”朱允炆终于下了决心,他叹了口气:“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呀,你们写密旨,密旨写给北平布政使张昺,还有指挥使谢贵、都指挥张信,严密监视燕王府臣僚,发现有谋反的直接证据,立即捉拿朱棣,不用请示。”三位大臣答道:“是。” 自从三个儿子回来,燕王的心情大好,神采奕奕。道衍和金忠齐聚大明殿。道衍一脸愁容的向朱棣报告:“殿下,于谅、周铎被朝廷处死了。”朱棣吃了一惊:“想不到本王这个侄儿现在下手这么歹毒,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办法的事。”几个人沉默了片刻。 朱棣打破了安静,向道衍询问:“大师,眼下如果举事,民心如何?”道衍微笑:“臣知天道,何论民心。”接着道衍他指着殿外一株树干已朽烂的榆树。道衍用半睡半醒的语气问朱棣:“殿下看见那棵老榆树了吗?”朱棣和金忠望了望那棵树。道衍阐释:“树干早被虫子蛀空,只是暂时没死,可枝叶却依然繁茂,如今的天下,也很像这棵树。” 朱棣听罢,仍拿不定注意:“本王还是忧虑万千,对了,金忠,你为本王卜一卦。”金忠道:“是。”朱棣便求了一卦,金忠解释:“王爷,此象贵不可言,乃铸印乘轩,实乃上上卦,举事一定能成。”朱棣虽然半信半疑,但逐渐相信了他们的话,在心里已然决定起事。 道衍叹气:“只是眼下北平军政大权被架空,王府的将领、兵马被调走,府外又有朝廷兵马虎视耽耽,我们陷入绝境。”金忠道:“如果可以争取点时间,等入冬王府兵马从塞外回来更好。”道衍有些着急:“就怕等不到那个时间,建文帝就发兵了。”朱棣一脸的冷肃道:“能拖多久是多久,你们尽快准备。本王自有办法。” 忙了一天,徐妙锦在大明殿寝宫抚琴放松心情,朱棣在一边听了许久,然后缓步走了过来。徐妙锦抬头见到朱棣,说道:“棣哥哥,看到你身体没事,锦儿也放心了。”朱棣勉强微笑。徐妙锦十分关心燕王府的安危,打探道:“锦儿听说,皇上削了好几个藩王,是不是会找棣哥哥的麻烦?”朱棣点头:“是啊,接下来就是本王。我这个皇侄实行了诸多脱离实际的政策,引发百姓的不满。锦儿,如果本王替天行道,代皇上除去奸佞,你认为怎么样?”徐妙锦不明白,问他:“你说什么?你不会是想造反吧?亏你还是知书达理的人,你连君臣纲常都不懂了吗?”朱棣冷冷地说道:“你言中了。” 徐妙锦一听,心中一凉,劝道:“这是株连九族的,无辜的亲族无缘无故地会被处死,你懂吗?”朱棣反问她:“你怎么只是认定我必然失败,必然被夷灭九族呢?”徐妙锦不由得冷笑:“胜得了吗?你一旦举叛旗,天下人会共讨共诛。汉朝七王联手,晋朝有八王叛乱,势力还不大吗?最后哪个有好下场了?都是姓朱的当皇帝,你们还争什么?不当皇帝挺好的。”朱棣道:“也有胜利的,陈桥兵变的赵匡胤,黄袍加身也并不光彩,可宋太祖也一样是一代圣主,还有唐太宗李世民……。”徐妙锦讥讽地说:“原来你心目中早有榜样了?” 朱棣侃侃道:“如果父皇不拘泥古法,不为群臣酸腐之论所左右,本王早登上皇位了。父皇早就宣称过,在他二十多个儿子里,文韬武略酷似他的,唯有朱棣一人。只有本王治国,才能创建太平盛世,可当今的朱允炆怎么可能呢?”徐妙锦反驳:“他也可以,他不是也实行了新政了吗?”朱棣冷笑道:“重文轻武,边关岌岌可危,大明朝要被他葬送。眼下连削五藩,把本王属下的劲旅调走,派官员日夜监视,本王是退无可退、忍无可忍。如果他不相逼迫,我朱棣本来也可以老守田园、相安无事,可他一登基就对本王使杀手锏,不准奔丧,扣本王儿子为人质。”徐妙锦仍不死心,劝道:“这是你们叔侄的家事,可以坐下来谈谈解决。” 朱棣顿了一下,深情望着徐妙锦:“你想的真简单,哎,本王也只有对你,才这样掏出肺腑之言。”徐妙锦问道:“你为什么对我和盘托出?我恰恰会反对你这么做的。”朱棣深情:“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也明白,我喜欢你,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有我。”朱棣说完,贴近徐妙锦,猛然间把她拥在了怀里。徐妙锦不知所措,在她心里,对朱棣的感情错综复杂,既有喜欢也有敬畏。这一刻她想了很多,也想到了她的姐姐……。一想到姐姐,徐妙锦还是推开了朱棣:“不,你放开我。”朱棣很诧异,徐妙锦慌不择路的逃出了大明殿,留下朱棣怅然的望着她的离去的背影。 第十章第四节 北平布政使大厅,张昺正在跟谢贵商议对付朱棣的事,这个时候,葛诚慌慌张张,但是又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张昺问道:“葛大人,你如何明目张胆的来了?有事我们私下联络。”葛诚慌忙报告:“又出事了,燕王疯了,在街上疯疯癫癫的,丑态百出,我心里着急,就赶紧过来报信了。”谢贵问道:“疯了?不是重病吗?怎么突然又疯癫跑出来了?”张昺道:“走,看看去。”说完,带着他们一起出了布政使大厅,向街上奔去。 六月的天北平,盛夏如火。张昺一行悄悄的躲在一边,观察街上的情况,只见朱棣衣衫褴褛、一身狼狈地蜷缩在巷道壁角,一手里捧着一只乌黑缺了口的瓷碗,一手抓着碗里的残羹剩饭往口里放。周围围了许多人,都在看热闹。张昺揉了揉眼睛:“是燕王吗?”葛诚肯定道:“没错,要不是他,会围观那么多人,你再看看!”谢贵仔细看了看:“应该是他。”张昺非常惊讶:“天潢贵胄的朱棣,居然抢乞丐的食物?!这真的是疯了吗?!”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真假,只能偷偷地跟在其后,仔细观察。 只见朱棣吃完了饭,站了起来,拣了一块西瓜皮吃,接着拿着破碗在大街上发疯,高声狂呼,口中胡言乱语;一会儿又跑到饭铺里,见到别人饮酒吃饭,抢来酒就喝,抢来饭就吃;一会儿又卧倒在大街上,呼呼大睡。张昺拿不定主意,与两人商量:“这也看不出真假,难道装疯?”谢贵也在犹豫:“说不好,太医说他病的很重。” 这时街上的老百姓也议论纷纷。只听百姓甲说:“可怜的燕王千岁,都是被那狗皇上给逼的。”百姓乙也充满了同情:“是啊,要是没有了燕王,我们可咋办啊?”他们的话让张昺很不高兴,可是又不敢明着训斥,只好听着。老百姓心疼的看着,有的擦起了眼泪。 朱棣在闹市中大喊大叫,望人发笑,语无伦次。这时候,徐妃,徐妙锦,朱高炽乘坐马车赶了过来,带着马三保,要拉朱棣回去。朱棣看到了身边小孩手里的包子,一把抢来就吃,惹得小孩吓哭了,徐妙锦赶紧过去,拿铜钱哄小孩。徐妃疯了一样扑到朱棣的身边,一把打碎朱棣手中的破碗,朱棣看没有了碗,很是恼火。一瘸一拐的朱高炽赶紧上去,不顾朱棣一身污渍,抱住朱棣,往马车方向使劲儿拉。徐妙锦哭了:“棣哥哥,你咋疯疯癫癫了?怎么回事?”朱高炽也流泪道:“父王,跟孩儿回去吧! ”徐妃哄着他:“王爷,咱们回去吃饭啊!”在马三保的帮忙下,朱高炽终于将朱棣弄上了一边的马车,一家人驾车向王府方向驶去。 张昺看得目瞪口呆,命令下属:“将此事速速报告给朝廷。”谢贵忙应声:“是。”葛诚还是不太相信:“既然皇上让咱们随即负责,咱们还是要探究个真假。”张昺沉思道:“嗯,咱们就去燕王府。” 接回燕王,朱高炽,徐妙锦和徐妃将燕王安置在寝宫。这个时候,黄俨跑了过来。黄俨喘气道:“娘娘,北平布政使张昺求见,要探视王爷。”徐妃吃惊:“他们来做什么?王爷刚刚折腾了半天,他们就来,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徐妙锦倒是一脸的平静:“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咱们的情况都这样了,也应该让他们知晓,好上报给朝廷。”徐妃无奈道:“那好吧!黄俨,去请他们进来。”“是。”徐妃又吩咐徐妙锦:“小妹,你去习武场把煦儿和燧儿找回来,让他们晚上到这里给父王请安。”徐妙锦点头道:“是。”然后看了看朱棣,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寝宫。 不一会,张昺带着谢贵走了进来,对徐妃行礼:“臣叩见王妃娘娘。”徐妃不慌不忙,抬手道:“起来吧!你们既然是代表朝廷来探视王爷,那就请入内殿吧!”于是徐妃带着走进了内殿。 内殿的情形,让张昺跟谢贵大吃一惊。此时正是盛夏六月,骄阳如火,外面酷暑难耐,但是屋内朱棣围着一个鎏金大火盆席地而坐,身上穿着皮袄,浑身哆嗦,一个劲儿地打冷战。张昺谢贵赶忙跪拜:“见过王爷。”朱棣没有理会他们,还在一个劲地喊冷:“冷啊,冷啊,冻死我了。”徐妃过去伺候:“王爷,臣妾一会就加衣服。”一边的朱高炽赶紧给朱棣披上一件大氅,朱棣的哆嗦才慢慢停止。 看到这个场面,张昺和谢贵都不由的吃了一惊,真有点相信燕王朱棣是真的疯了。徐妃向两位解释:“王爷这是恶疾侵脑,以至于疯癫,不怕你们笑话,刚从外面拉了回来,还没有顾上给他沐浴。”张昺动摇了:“王爷这是病的不轻,臣即刻禀告皇上,再派太医诊治。”徐妃擦了把泪:“不用了,也不知道王爷还能坚持多久,恶疾侵脑,恐难救治。”张昺谢贵看到这个情形,颇为尴尬和不知所措,于是告辞出了王府。 朱高煦跟朱高燧接到徐妙锦口信,从习武场赶了回来,看生病的朱棣。徐妃看孩子们都聚集齐了,放心的吐了一口气。世子朱高炽看着父王受的折磨,心头一酸哭了起来。徐妃心疼地说:“王爷,你今天把人间的丑都献尽了,实在是难为你了。”朱棣脱掉皮袄,心神不定:“哎,这也是权宜之计,不知道是不是能骗过张昺谢贵。”朱高炽道:“父王受到这样不公正待遇,忍辱负重,孩儿却不能为父王分忧,是儿子无能。今日父王所受的一切耻辱,来日要他们加倍偿还。” 朱棣对朱高炽摆摆手,示意没关系,接着说:“朝廷连削五藩,下一个就是父王,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现在我们走投无路,想做个忠贞不贰的臣子而不可得,这是为父最为痛苦的事。”朱高煦不满:“父王为大明,南征北战,皇上不能就这么抹杀功劳。”朱棣道:“奸佞当道,皇侄一登基,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呢?你们说,我该怎么办?”说到痛处,朱棣竟痛哭失声,徐妃过来安慰。 朱高煦心直口快:“真是逼上梁山,干脆就反了吧!”朱高燧也附和道:“对啊,父王,反了吧!”朱棣喝道:“住口,休得胡说。”朱高煦道:“你不反,人家也说你反,不如真反,省得担虚名。”朱棣清楚,此时起兵,是无法与朝廷大军对抗的,反对道:“不到万不得已,岂能出此下策,再想想,有无两全之策。”徐妃担忧的说:“这次王爷诈病,这事一旦朝廷知道,又是莫大的罪过,肯定不会放过王爷的。”朱高煦道:“所以现在是反也亡,不反也亡,不如反了,也许不亡。谁不是太祖的儿孙?谁不姓朱?谁一生下来注定要戴皇冠的?”朱高炽赞同:“老二所言虽直,却是有理。”朱棣犹豫起来:“一家老小这么多人,容父王再想想。”朱高煦着急了:“父王优柔寡断,自会误国,再等,再想,朝廷就四面包围北平了,一切都晚了。”朱高炽道:“要反也要师出有名才好。”朱高煦道:“想出个名头还不容易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时候,马三保走了过来:“王爷,奴才发现葛诚长史与王府护卫指挥卢振鬼鬼祟祟的出了府,进了布政使府。”朱棣想了想:“葛诚,卢振,难道他们被收买了?如果成了朱允炆的内线,那今天的这出戏恐怕是要被葛诚他们看穿了。”马三保道:“奴才从葛诚哪里悄悄搜查到信鸽和书信,请燕王过目。”朱棣接过小纸条,果然是葛诚的字迹,便交还给马三保:“这些是此前葛诚秘密联络建文帝的证据,留着。”马三保道:“是。” 马三保出了大殿寝宫,徐妃着急了:“诈病被他们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朱高炽振作精神道:“既然这样也好,早晚撕破脸,咱们不如直接反了罢!”朱高煦与朱高燧也催促道:“是啊,父王,决定吧!”朱棣摇摇头:“那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还是要智取。” 张昺和谢贵回到布政使府,葛诚与卢振迎上前。张昺道:“葛大人,我觉得燕王这还真是疯了,装是装不了这么像的。”谢贵附和:“是啊,葛大人。”葛诚轻蔑的笑了几声,正色说:“你们都被他骗了,我监视燕王的一举一动很久了,我断定,燕王本无恙,公等勿松懈。”卢振道:“葛大人说的没错,燕王善于伪装,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谢贵对此半信半疑:“不能吧?那他这么做为了什么?一边重病一边疯疯癫癫?”葛诚瞟了他一眼,嘴里缓缓吐出四个字:“拖延时间。” 张昺终于明白了,现在朱棣没有军队,主力都被皇上调走了。现在的装病是在为自己赢得时间。葛诚道:“所以不能上了他的当,燕王他根本没病,这是他装的。千万不要因此而有所松懈,咱们一定要要严密注意燕王府举动,一旦朝廷有命令也好立即下手。”谢贵有些无奈:“现在皇上决心未下,谁都不能轻举妄动。”葛诚对此也很为难:“我明白两位大人的心思,这是皇家事务,咱们在里面确实很为难,弄不好,还连累自己。”张昺道:“是啊,只是食君之禄,不能不服从命令。” 朱棣从褥子底下抽出写了一半的纸张,递给徐妃。徐妃问道:“这是什么?”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都跟着凑过来看。朱高炽惊讶道:“檄文?!”朱棣严肃的看着他们:“对,清君侧的檄文。”朱高炽兴奋道:“那我们就师出有名了。”朱高煦附和道:“这个理由绝妙。”朱高炽道:“嗯,我们这可以不直接反皇上,让天下人知道,皇上是好皇上,只是被奸臣蒙蔽了,所以才干出变古乱常的坏事来,削藩王残害手足,改祖制。”朱高煦也高兴道:“对,把这些账全记在齐泰、黄子澄这些人身上,一样可以起兵,又没有犯上作乱的嫌疑。” 这时,朱高燧却有点泄气:“可是我们没有兵马了。”朱棣坚定道:“有,马上会有了,父王装疯卖傻,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道衍大师已经在联络部将,咱们就等张玉的兵马,不久他那边就会有消息了。”朱高炽三兄弟听了都很高兴。朱棣严肃道:“我们是一家人,举事是大事,先要征询你们的意见,如果你们同意,咱们就破釜沉舟,如果不同意,父王就自请削藩。”朱高炽三兄弟异口同声道:“父王,我们同意。”朱棣看了看徐妃,徐妃本来犹豫不决的眼神,被几个儿子给激励了,也坚定了意志:“一切凭王爷做主,只要我们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说罢,五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命运自此开始改变。 第十章第五节 南京乾清宫内,朱允炆将张昺的加急文书仔细看了几遍,指给黄子澄:“先生你看。”说着将文书递给黄子澄:“好一个叱咤风云的燕王,居然装疯卖傻,欺君罔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黄子澄道:“他这是自掘坟墓,动手吧!”朱允炆下了决心:“既然这样,也就别怪我这个做侄儿的无情无义了。传旨,密令张昺、谢贵逮捕燕王府的官属,张信秘密逮捕燕王本人。”黄子澄道:“是。” 大明殿来了两个客人,衣着打扮普普通通,但是却难掩英武之气,一个是潇洒英气,是雄姿态勃发的英俊少年郎朱能,另一个是剑眉入鬓,容貌神采飞扬的张辅。朱棣看着他们,很是欣赏。朱棣道:“张辅,我与你父相识多年,真是虎父无犬子。朱能,你是子承父业,本王希望你能像你父亲一样,在沙场上勇往直前。”张辅朱能齐声答应:“谢燕王殿下赞誉。”朱棣道:“时事艰险,委屈你们乔装打扮,偷偷潜入。”张辅道:“殿下,我父亲被监军所拖,分身乏术。但他有交代,让我们先潜入北平府,听燕王号令。只要殿下决定起事,末将即可发信号,父亲就赶来支援。”朱棣心中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好,现在双方情况不明,你们暂住府里,等本王通知。” 正在这个时候,徐妙锦带着癫子急匆匆的进来,看到朱棣安坐大殿,很是惊奇:“棣哥哥,你好了?没事了?”朱棣微微点了一下头。徐妙锦走上前去左看右看,才觉得朱棣是真的没什么事了。徐妙锦放心了:“哎,你可吓死我们了,棣哥哥的疯癫症来的快,去的也快啊。锦儿还请来了癫子大师给你诊治呢!”癫子大笑:“哈哈,燕王是似癫非癫,不用贫道的医治了。”朱棣对癫子拱手:“大师请坐。”癫子没有做,围绕着张辅,朱能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张辅身边,看他还安稳的坐在那,就拍了拍张辅的背:“这么大的灰尘,你还不起吗?”张辅不解地看了看癫子,很纳闷:“哪里有什么灰尘。”癫子又笑:“哈哈,该起了,王爷,是时候了。”徐妙锦,张辅和朱能有点莫名其妙,只有朱棣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癫子又道:“天将变故,燕地龙兴。”他的话,震惊了所有人,朱棣站了起来。癫子已经走了出去。朱棣要去追:“大师留步,大师。”话音未落,癫子已经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北平布政使大厅内,张昺,谢贵,张信一起商议燕王府查抄一事。张昺正在布置任务:“燕王装疯卖傻,欺君罔上,现在皇上下了密谕,逮捕燕王就刻不容缓了。各位大人肩负重任,皇上再三嘱托,只准办好,不准办坏。为稳住燕王,分两步走,第一步可先捕王府的官吏家眷,使其孤立无援,然后张信秘密缉拿朱棣,以免引起北平百姓哗变。”众人齐声答应:“是。” 张昺继续说道:“也必须防着燕王狗急跳墙,与我们兵戎相见。我看,先把兵力布置停当,燕王府里没有多少兵,我们先发制人,他想从外面调兵也来不及。”谢贵道:“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踏平燕王府,燕王经营北平多年,在百姓中有极高的声誉,以免百姓介入,事态扩大,速战速决。” 张昺道:“调在城内的士兵和屯田军士布列城中,守住北平九门,将燕王府分三层围往,里应外合,这就好比瓮中之鳖,肯定万无一失。”谢贵建议:“分一支人马切断燕王外援,居庸关一带驻着燕王死党张玉的骑师,不得不防。”张昺:“居庸关那自然有监军坐镇,料张玉不敢乱来。” 谢贵发现佥事张信一直没有出声,主动问道:“张佥事,你有何高见?”张信慌忙回道:“各位大人所言都很好,末将没别的见解,与各位大人协同完成皇命吧。”张昺道:“那就好,按照皇上的部署,我和谢贵先去逮捕燕王府的官属,张信随后逮捕燕王本人。”张信答应:“是。” 张信心中犯嘀咕,犹犹豫豫的回到家,饭也吃不下,手里托着茶碗,眼睛发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张信的母亲对他说道:“我今天去寺庙还愿,一个和尚给了我一个偏方,是治疯癫病的。你给燕王府送去吧?兴许可以治好。”他母亲把药方放在了饭桌上,但张信把它弃之一边:“燕王根本就没疯。”母亲不信:“满天下都知道了,还会是假的?”张信四下看了看,关好门窗:“娘,要出大事了!我正在这发愁呢。朝廷疑心燕王要谋反,命令儿臣明日随张昺大人一起,去燕王府擒拿燕王。” 老太太一听,又惊又气:“一定是奸臣当道,八成朝廷里出秦桧。你万万不能去抓燕王,燕王是好人,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燕王有真龙天子之像,你是抓拿不到他的,如果你这么做就是灭我们家族啊。儿啊,赶紧去投奔明主,保护燕王。”张信道:“我知道燕王是好人,但是我如果透露消息,那我就是叛逆之臣,那就与燕王同罪,是要诛灭九族的。”老太太说道:“抓了燕王,我们北平的老百姓以后就没有好日子了,娘也没有好日子了,你要为了一己私利,陷全北平府的老百姓与不顾吗?如果你不去,娘自己去。”张信斟酌再三,决定听从母亲的话,投靠燕王:“好,娘,我去。”说完一跺脚:“吉凶祸福由天吧。” 张信偷偷来到燕王府的后门,这里少有人来往,他上去敲门,门房的打开门。张信道:“麻烦通报燕王一声,就说北平都指挥使佥事求见。”门房管事回答:“对不起了大人,燕王病中,不见任何客人,请回。”说完就把门关了,张信继续敲门,门房的人还是那一句话。 张信怕被张昺的人看到,不敢去前门,便在门外徘徊了一会,继续上去敲门。门房管事的打开门,看还是他,就不耐烦了:“大人,请回吧!我已经说了,燕王任何人都不见。”张信着急道:“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张信有重要事情,燕王会见我的。”门房管事:“大人,不是我不去通报,自从燕王生病,王妃有交代,不会客。要不这样吧!你到前门那边,管家都在那,让他们给你通传一下,或许还有门。” 张信正要继续争辩,门房管事的又把门关上了。张信气的无可奈何,他急得继续敲门,还没有人开门。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这个时候,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妇女乘坐的小轿路过身边,张信寻思了一下,走上前去。 燕王心事不宁的在大殿里来回踱步,黄俨到了燕王跟前:“王爷,北平都指挥使佥事张信一直在后门敲门,要来见您。”朱棣问道:“张信,他是朝廷的命官,见我干嘛?你们怎么回复的?”黄俨道:“是按照您吩咐回复的,生病期间,不能会客。”朱棣道:“嗯,那就好,不用管他,去忙你的吧!” 燕王府的正门外,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妇女乘坐的小轿,准备进府,在门口被卫士拦住:“停住,停,轿子里坐的什么人?”轿夫赶忙回答:“是郡主徐妙锦。”另一个卫兵怀疑道:“哦,郡主?郡主好像昨天已经回来了?今天没有出府! ” 两个人想了想,有点疑惑,两个人提着刀走了过来,正要过去查看。轿子里的人细细的咳嗽了一声,颇似女人,还把绣花鞋的脚伸了出来,然后嗲声嗲气的说:“大热天,还不进府,要晒死本郡主?”两个卫兵这才不敢过去查验。卫兵们忙赔罪:“请郡主息怒,你们赶紧抬郡主进去吧! ”就这样,小轿顺利的进到了燕王府。小轿刚进来,就被黄俨和在一边的徐妙锦给拦住了。 黄俨急匆匆的又跑了进来,朱棣已经不耐烦了:“今日这么多事?”黄俨慌张道:“王爷,奴才不能不来了,那张信,张信。”朱棣打断他说:“张信不是走了吗?”黄俨道:“他非但没有走,还男扮女装,坐进一顶妇女乘坐的小轿,谎称是徐妙锦郡主,混进了燕王府,幸好被奴才跟郡主发现,他还是口口声声要见您,已经带到殿外。”朱棣有点不解:“哦,这么心急要见我,还男扮女装。”突然感觉不对:“快,快让他进来。”黄俨下去,朱棣仍然装病躺在床上。 张信一身都是女人的装束,涂着脂粉,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看到燕王一副病怏怏的躺在那,张信跪拜在床下。朱棣躺在那也不说话,看到他的脸滑稽可笑,但是强力忍住。张信看朱棣漫不经心,又气又急:“末将知道燕王殿下没有病,请殿下以诚相待。”朱棣装作病怏怏的样子:“本王确实身患重病,如今只能坐等一死了。”张信直言:“殿下既然不肯对末将讲实话,末将却可以实言相告,如今末将就是奉了朝廷密旨前来捉拿殿下的。殿下您如果真的坐等一死,那也不必等了,请随末将赴京。可是如果殿下您另有主张的话,那就不必再隐瞒了,就对末将实说了吧。”朱棣一惊,不知道如何回答。 张信见朱棣不说话,继续说道:“燕王装疯的事,朝廷已经知道了,现密旨已到,明日张昺就要来缉拿燕王了。故此三次求见,不得已末将才又男扮女装,避开王府外朝廷人马的监视,斗胆告密。末将若有一字半句假话,定当自谢于王爷面前!”朱棣惊叹:“生我一家者,将军也!”他当即从病榻上下来,再也不装病了,搀扶起张信。 朱棣转身喊黄俨:“黄俨,赶紧去把道衍,金忠,袁珙还有张辅和朱能找来。”黄俨应声后,出去。朱棣问张信:“依张将军看,我们该如何做?”张信道:“张昺明日肯定先要按照燕王府属官的名单,将家眷仆人逮捕,削前面那几个藩时,也是同样的手段,也成了本朝的规矩了,接着就是燕王您了。”朱棣点点头,这个时候,道衍,金忠,袁珙还有张辅和朱能急匆匆的进来。 朱棣看看道衍:“大师,明日张昺就会来府,抓拿我们,眼下该如何应对?”道衍建议:“既然这样,我们就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张昺、谢贵为首几个掌兵符的抓了,群龙无首,其下人众再多,也无能为力了。”朱棣赞同,道衍又悄悄的跟大家嘱咐了一番。一场生死较量就要拉开帷幕。 第十一章第一节 夜色下,距离燕王府数百米外的一处大宅里,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从各个门口进入大院。宅院里已经挤满了年龄相仿的青年勇士。这些人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身体强健,俨然都是经过训练的武士。不多时,张玉带着儿子张辅走进了大院,众人纷纷让开一条小道。大院中央的八仙桌旁,上面摆满了酒碗和酒坛子。 张玉对大家抱拳道:“兄弟们,燕王平时待我们不薄,现在燕王有难,我们悄悄返回北平府,就是为了报答燕王。各位若有胆量,喝了这碗酒,随本将军进入王府保燕王殿下共谋大事。此后,少不了硬仗恶战,待它日王爷成得大业,兄弟们一家老小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哪位兄弟不幸阵亡,其妻儿家眷全由王府供养。若是哪位兄弟还有顾虑,可以即刻领了银两任其归家。” 说到此处,张玉环视众人。只见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大家碍于行动保密,不能大声喧哗,便一起低声表态:“兄弟们愿随将军誓死效忠燕王!”张玉道:“好!兄弟们喝了这碗壮行酒!”说罢举起酒坛开始倒酒。 每个碗都倒上酒后,张玉也随即拿起一碗酒。在场的众人有序的换着位置,纷纷到桌前拿起一碗酒回到各自位置上。张玉举起碗,环顾周围的:“弟兄们!干!”所有人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张玉反身走进身后的客厅,随从拉开铺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一个地道口出现在眼前。张辅挺身而出,第一个跳了下去: “兄弟们,随我来。”张玉点点头,招呼大家进去。黑压压的八百壮士,全都随着张辅依次进入地道,夜色中的大院子随即恢复了平静。 正在柴房等候的马三保和朱能,听到房间一角的地下传来“笃,笃,笃”三声敲打木板的声音。他们迅速起身将墙角的一个小木柜子移开,地下通道里灯火通明,张玉已经站在下面翘首张望。朱能伸出手去拉张玉:“张将军,我在此等候多时了,快请!”张玉拉住朱能,问道:“好,厢房可都准备好了?”说着就着朱能的拉力上了房间。马三保替朱能回答:“是,张将军,一切安排停当,两侧厢房全都清理完毕,兵甲和军衣也都分放在厢房里,将军即刻便可安排众将士埋伏其中。”张玉道:“好!”说罢冲地道里的将士挥挥手:“兄弟们,上来吧!” 议事厅内朱棣与道衍和尚正在商量起事细节,马三保匆匆走来汇报行动安排的情况:“王爷,张将军父子已带领全部人马进入王府。”朱棣回头问道:“进来多少人?”马三保道:“八百壮士。”朱棣显然对这个数量不是很满意:“八百?”朱棣说完,看看道衍。道衍不慌不忙的张口:“殿下,虽然只有区区八百,但是只要我们运用得到,依然可以扭转乾坤。”朱棣点头赞同:“大师说的是,三保,你去安排将士们明天听我号令行事。”马三保道:“遵命!” 朱棣看着马三保走出去,与道衍低声商议:“大师,本王府中的那两个朝廷暗贼,该如何处置?”道衍朝门外看了看,附在朱棣耳边低语了几句。 夜晚的北平布政使灯火通明,抓捕燕王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布政使各进出门口都增加了卫兵把守,大厅里,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和张信正在商议第二天抓捕燕王府官员的事。张昺显得胸有成竹:“各位大人,明日就要进行抓捕行动,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具体安排。谢大人与我先入燕王府依照名单,抓拿家眷仆人。”张信打断了张昺的话,故意问他:“可是我们还没有名单。”张昺道:“葛诚给我了一份,明日到燕王府,也要求燕王提交一份,这也是削藩的惯例。”谢贵与张信答道:“是。” 张昺对谢贵下令:“传令下去,明日城门一律不开,任何人没有布政使开出的路条,不准出入。”谢贵道:“是。”张昺接着又转向张信:“张将军,明日入燕王府,人多眼杂,势必局势混乱,你的重任就是缉拿燕王,不能让他逃脱,但一定要留活口。”张信点头:“末将谨记。”张昺踌躇满志,动员下属:“好,荣华富贵还是人头落地就看明日之举,调集北平七卫兵马,明日卯时发兵,一定要将燕王拿下。”“是。” 一三九九年七月四日早晨,天色渐亮。燕王府前偶尔有赶早的百姓匆匆经过,王府大门紧闭。远远地传来阵阵急促的大队人马脚步声,打破了早晨的安宁,大批朝廷军队直向燕王府而来。这一天注定是燕王朱棣永远难忘的日子。 这时,燕王府内大明殿的台阶上下,武士林立。大殿周围肃穆地按文东武西安排站满了燕王府属臣和家眷。徐妃,徐妙锦,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站在了人群的前面。殿上内侍也按部就班站定,人们都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疑问。 一把罗伞下,朱棣穿着藩王盛装健步上殿,炯炯的目光环视大殿,没等属官们跪拜,朱棣潇洒地摆摆手:“诸位,久违了!”官属家丁纷纷跪倒:“燕王千岁千千岁。”朱棣道:“各位大人,本王遭奸人构陷,被当今朝廷责难。如今罪责所及,牵累到王府上下所有官属,本王深感痛心。诸位一向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为大明百姓尽献所能。而今,朝廷既要治罪,但诸位之祸罪不至死。为保各位家眷不致受牵,本王想请各位自缚之后,随来使去朝廷请罪。如此一来,诸位必定可保全家平安。朱棣无能,使诸位平白蒙受牵连,在此向各位赔罪了!” 朱棣说完,向着所有人深深一揖。燕王府的官员平日里本来就受燕王优待有加,有些人顾及一家老小不敢表态,但忠孝之士还是大有人在。当即有几个人站起来表示,要与燕王共生死。带头的官员说道:“王爷,臣虽一区区六品小吏,但殿下一向体恤下属,爱民如子,这北平在王爷的治下太平昌盛,臣与各位同僚心知肚明啊!臣虽不才,也不愿白白蒙受殿下恩情,臣誓与燕王府共存亡!”瞬时间,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跪在地上,表示愿意效死追随燕王。朝廷暗探长史葛诚和指挥卢振保持沉默,冷眼旁观,等待燕王下一步的举动。 张昺和谢贵骑着马率众来到燕王府前,看着已被重重包围的燕王府,两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二人引了数百名士兵在门前站定,便命一士兵前去打门。“嘭,嘭,嘭”王府的大门被砸得山响,家丁拉开门呵斥道:“谁呀!竟敢如此无礼!”说着话,家丁探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数百名士兵在站在门前,燕王府已然被朝廷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见此情景的家丁一下把刚伸出门外的脑袋缩了回去,又“砰”的一声关紧了大门。 张昺、谢贵见状,哈哈大笑。谢贵狂妄的叫嚣:“来呀,把燕王府大门给我撞开!”张昺倒是比较冷静:“慢,这里是燕王府,圣旨没有宣读,不可轻举妄动。”谢贵焦躁道:“可大门紧闭,咱们如何宣旨,抓拿官属。”张昺:“别急,我自有办法。” 燕王府内,表态效忠燕王的人仍络绎不绝,全然没有听见府外砸门的声音。道衍看到大家纷纷表示效忠,就站起来劝解:“各位大人,燕王殿下虽被人构陷。但是当今皇上乃是殿下的亲侄儿。来日念及亲情,或可不以殿下为罪。而今日,各位若是拒绝去朝廷请罪,必然被那些逆臣抓住把柄,作为诬陷燕王府谋反的罪证。真要如此,燕王殿下和诸位大人难免玉石俱粉,招来灭顶之灾!” 正说着,黄俨跑步进了大厅,气喘吁吁:“启禀殿下,王府已被重兵包围。”众人一听,全部脸色大变。朱棣、道衍等因为早有准备,则显得从容不迫。黄俨的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厅门上“噗”的一声,一支绑着黄纸的利箭赫然钉在大明殿柱子上。 马三保慌忙冲在朱棣前面,以防有变。过了一会儿,见并未有其他险情发生,一个家丁迅速跑到柱子前去拔下了箭支,把书信呈给燕王。燕王打开一看,原来是门外的人等不及了,把皇上下旨的诏令射了进来,附带要抓捕的名单。朱棣读罢诏令和名单,轻轻叹了口气,对大家说:“诸位,外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以七卫兵马围困王府,大家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有劳各位请吧。”朱棣说完话一挥手,家丁捧上了绳子给大家。徐妃及其三个儿子都自行绑缚,在场的人见状也不再争执,大家默默的拿起绳子,相互帮着捆缚起来。 燕王府外,张昺、谢贵正在大门外焦急等待。终于,王府的大门又打开了,出来的人是黄俨。黄俨举止平静:“两位大人,久等了。我家王爷已经看到诏令,愿意服从皇上旨意,并按照二位开列的名单,将你们要的人全部上绑,二位请到府中查验。”谢贵冷笑一声,朝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哼哼!弟兄们,随我进府拿人!”张昺、谢贵说着话,就要带兵进入王府。 黄俨连忙拦住:“且慢!二位大人。皇上圣旨所言,除了授命二位大人缉拿官属,并没有说要带兵入府缉拿,此地是亲王府,皇上未言燕王有罪,则非府里军士一概不能入内。二位若是私自带兵进入王府,有违圣命和大明律法礼制,是要治罪的。况且所要人员已经束手就擒,只需带走即可,还请两位单独进府带人。” 黄俨的话不亢不卑,有理有据,让张昺和谢贵无言以对。张昺悄悄的与谢贵商议:“皇上还没有对燕王下手,只是抓拿官属,并没有说现在要抓拿燕王治罪,你看如何是好?”谢贵不太相信黄俨:“张大人休要听信这奴才巧言,莫不是这府中藏有埋伏,故意使诈引诱我二人入内。”张昺不以为然:“王府的卫兵早就被当今朝廷调走的一卒不留,他拿什么做埋伏。再说了,府外有我们这么多人马,还怕他什么埋伏?再说燕王亲王的官职还在,万一强行被他抓住把柄,不依不饶,就苦了我们,看来只能我们进府带人了。”谢贵听了无奈的点点头。两个人让军士在王府外面待命,然后大摇大摆的跟随黄俨进了燕王府。 第十一章第二节 燕王府内议事厅前的屋檐下摆放着一把红木太师椅,朱棣手持一根拐杖端坐于上。房檐外的台阶下,左右各摆了一张椅子空椅子,似乎是为来客准备的。房前空地上,被绑缚完毕的官员分成左右两列整齐的跪在地上,等待来人。张昺、谢贵随黄俨进了内府,看到王府官属家眷悉数被捆绑,跪成两列。而站在朱棣身边的也只有马三保和一个和尚。眼前的情景让张昺、谢贵不免放松了警惕。 两个人走上前去,也不向朱棣行跪拜礼,只是略一稽首,便算作见礼了。朱棣也不为所怒,请二人落座。张昺道:“燕王殿下,我与谢大人奉旨办差,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朱棣冷淡道:“二位大人奉旨行事,本王自是理解,名单所列官属俱已绑缚至此,二位请查验。”谢贵站起来数了一下,对张昺报告:“张大人,人数不差!”朱棣道:“既然人数不差,二位可就放心了。天气暑热,有劳二位辛苦了,本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请二位品尝些西瓜,再带他们出府吧。”朱棣说完,也不等两人表达意见,就喊了一声:“来呀,端上西瓜。” 只见三位婢女,即刻从朱棣身后的大厅里走出来。每人手中的托盘里摆着一块西瓜。三人分别走向朱棣和张昺、谢贵。待三人拿了西瓜婢女们立即退去。朱棣拿起西瓜看向张昺、谢贵。朱棣脸上突然变色:“这西瓜乃是本王府上一个家奴的兄弟送给他的。孤甚感慨,如今这平民百姓之家都知道骨肉相恤。孤虽身为天子亲属,如今却连身家性命都无可自保于旦夕。既然到了此等地步,孤还有什么不敢为之事?” 朱棣说完,愤怒的把西瓜摔到地上。张昺、谢贵正错愕间,两侧的厢房里的伏兵已在张玉、朱能的带领下纷纷冲出,包围了现场。两个人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打翻在地,绑得结结实实。冲上来的士兵们为在场的官属家眷们解开了绳索,唯独留下葛诚、卢振的绳子无人去解。 朱棣厉声道:“葛诚、卢振尔等知罪吗?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葛诚、卢振两个人故意装迷糊:“王爷,冤枉呀,我二人何罪之有?”此时,马三保“哼哼”冷笑两声,走出人群。他一手抓着一只鸽笼,里面装着一只信鸽,另一手拿着一封密信,来到二人面前:“无耻之徒,还敢抵赖!这信鸽你们总该熟悉吧,再不然,不至于连这信上的笔迹都不认得了吧。”铁证如山,这两人面对事实,无可辩驳。朱棣怒喝:“来呀,把这四人,拖到后府砍了。” 王府门前烈日当空,已是接近中午的时分。北平的天气已是盛夏,正是酷暑难耐的季节。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的士兵们,口干舌燥、满脸汗珠。为首的几个小校尉,不停地发着牢骚。“老兄,你说张大人和谢大人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不会是绑了人以后,在王府饮茶歇息吧?”“呀!两位大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出事儿?出什么事儿?难道那燕王还敢把两位大人给绑了不成?” 这几位正吵吵着,突然一声门响,王府大门打开。里走出来的四位军士扔了几颗人头出来。待那人头骨碌到面前,几位校尉一看,大惊失色。四颗血淋淋的人头中有两颗便是张昺、谢贵。三个为首的校尉不由自主的往后撤了几步,惊恐的看着来人。 其中一位叫乔四的指着军士:“你们----,你们竟敢杀了张大人和谢大人,看来燕王府真的要谋反了!”张信随后挤到前面制止乔四:“住口!”众人一看,是都指挥使张信。校尉们立即上来拜见。而后校尉们便小心翼翼地问:“都指挥大人,那张大人和谢大人为何被杀了?” 张信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士兵:“各位将士,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原来都曾在燕王麾下,王爷的仁爱之风想必都也见识过。想当初,北平府在王爷到来之前是什么模样?如今的昌盛繁荣、百姓安乐,你们也都亲眼所见。士卒当中因为家贫得到王爷亲自赏银的,尔等可还记得?乔四,你可是亲自对本使说过,你父母染病双亡时,王爷是不是亲自赏银五十两,要你为父母安葬?”乔四道:“大人,这话是小人说的,燕王赏银之事千真万确!” 张信大声呼喊:“你们可都听见了?燕王乃堂堂皇亲国戚,却怀有如此仁德体恤下士。正是如此贤德的王爷,现今却遭奸人所害,举家不保。那张昺、谢贵助纣为虐,要拿下王府上下所有官属家眷。燕王无奈只好诛杀之。此二人是罪有应得。尔等不知其意围攻王府,王爷决意不再追究。现在本使决定追随王爷起事,尔等若有意可随本使一起效命王爷。若是另有它意,可自行散去便是。” 听了张信的一番话,众士兵瞬间炸开了花,大家议论纷纷。本来在其它地方包围王府的士兵,纷纷聚拢到了王府大门前。有的说,燕王是个贤能的人,跟着燕王将来一定能成大事。有人说,朝廷强大,兵强势众,燕王难免会吃败仗。有人说,像燕王这样体恤士卒的人,哪里找去,跟着他至少能活出个人样。 张信见状走到人群前又高声说:“各位将士愿随本使效命燕王的站到我这边来,不愿留下的就请离开吧。士兵们议论了一小会儿,以乔四为首的一拨人首先站到张信的身边。众士兵见有人带头,纷纷向张信这边靠拢。少数几个想要离开的人,一看只有几个人随同,便又不好意思走开了。七卫人马就这样归到燕王麾下。金忠、袁珙、张玉、朱能、马三保等全都出来帮着登记造册。 初战告捷,给了起事的官兵极大的信心。夜晚的燕王府灯火通明,议事大厅里朱棣、道衍、金忠、袁珙、张信等正在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黄俨在门外通报张玉、朱能的到来。 张玉与朱能进来,齐声道:“末将张玉(末将朱能),参见燕王殿下!”朱棣关切道:“二位将军免礼,快跟本王说说军士们怎么样了?”张玉道:“启禀王爷,七卫兵马已经全部整编完毕,各卫兵马的指挥都由王府亲军担任,现在将士们整装待命,随时听候王爷调遣。”朱能道:“王爷,将士们得知王爷被奸臣陷害,遭此不幸,纷纷表示要誓死效力,为王爷剪铲除奸佞小人。而今,王爷已是人心所向啊!” 朱棣思索一下,并未多说:“嗯!”众人纷纷看着他,不知其意。道衍见状,就起身向朱棣进言:“殿下,事已至此,切勿犹豫,若等到朝廷调兵遣将进了北平城,王府受困一隅、进出受阻,则起事无望啊!”金忠道:“殿下,天时、地利、人和,尽现今日,还请殿下把握时机早做决定啊!”袁珙也劝道:“部将忠勇、士卒齐心,殿下,而今实在是难得的大好时机,夺占北平城当在瞬息之间,殿下还有什么顾虑吗?” 朱棣见众人都只是看到眼前的有利形势,这才表达他的担心:“当前的有利时机,本王并非不知,只是北平九门俱在允炆小儿的守兵控制之下,我燕王府其实仍在包围之中。控制北平并非易事啊!”道衍胸有成足的看着朱棣,又看向张信:“殿下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若仔细分析,实在不足为患。张大人可以献出夺城良策了吧。” 张信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殿下、各位大人请看这是北平城的地图。”众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只见那地图上,清清楚楚地标明着进出北平城的九处大门。张信打开地图向众人讲述夺取北平城的计策:“诸位请看这北平城的九道门,表面上看来完全是在朝廷军队的控制之下。但是诸位别忘了,今日围攻王府的七卫兵马,已经全部为我所用。加上王府原有的八百勇士,我们的战斗力甚至超过九卫。而那守门士卒,据我所知每处不过数百人。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分兵九路出其不意的攻击九门,定可完胜。其中一些守卒,由于都是王爷的老部下,如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可以不攻自破。” 听了张信的分析,朱棣才打消了顾虑,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看到朱棣认同了他的说法,张信继续讲解他的用兵策略:“端礼门守兵较多,可派一卫兵力,由勇将率领,先伪装成换防士兵登上城墙,其余人迅速合围,辅以弓箭手威慑,守兵定会顺降。” “崇仁门守门校尉,是我护卫李飞的同胞弟弟,此人一向敬重兄长,崇仁门只需要数十人,带了酒肉即可为我所得。”朱棣问道:“仅凭李飞一人? ”张信道:“有李飞带领数十名精勇之士见机行事,可确保万无一失。”朱棣道:“好,即刻命李飞率勇士八十、美酒佳肴若干,前往崇仁门。” 张信继续在地图上指点:“顺承门、平则门向来守卫松懈,士卒弱少,分派两卫人马袭而取之,唾手可得。齐化门为北平城粮草出入要道,守卒精良,但为首的校尉家人俱在西城,可派军中熟识其家人者,带其家人至军前劝降并晓以利害,自可不战而取。”朱能看向张信:“张大人,城南三门我和张将军了如指掌,我二人愿意领下这顺承、丽正、文明三门攻打任务。”张玉看着朱棣:“殿下,我二人只需两卫兵马,分别率兵从东西两端沿顺承、文明门围攻,一个时辰可将此三门拿下。”朱棣看着张玉微笑着:“那就有劳二位将军了!”布置已毕,朱棣挥手,示意众将各回岗位。 第十一章第三节 夜深人静,端礼门这边,马三保率领着一卫兵马悄悄地靠近,看着已近换防时辰,提前准备好的伪装小分队,朝城门走去。 与此同时,崇仁门城楼下,李飞带着八十位乔装打扮成普通士卒的勇士,抬着二十坛好酒和几担各式熟食兴奋而来。李贵远远地看见哥哥带着一帮人还抬着酒坛过来感觉很是纳闷,问道:“哥,您带这么多就干嘛来了?”李飞道:“干嘛?弟弟,为兄今天有天大的喜事要和弟兄们一起庆贺。”李贵更加不解:“哥,啥喜事呀?您这么高兴,抬着酒就跑过来了?再说了,弟兄们正在当值,您带酒过来,我们又不能喝您这不是故意馋我们吗?”李飞吆喝着:“哈哈,哈哈!我的兄弟哎!今时不同往日,今天当值不但可以饮酒吃肉,而且还可以立功受赏!” 城门下所有当值的士兵全都被李贵的哥哥李飞搞懵了,纷纷好奇的发问:“老大,究竟啥喜事啊?你给咱们讲讲吧!”李贵也很好奇:“就是啊,哥,您别搞这么玄乎,到底啥事啊?”李飞看了看众人,附在李贵耳朵上低语了几句。李贵听着脸上的表情先由惊讶,继而转为极度兴奋:“哥,这都是真的?”李飞高兴道:“哥还能骗你?不然这么多好酒好肉我哪请得起!”李贵畅想道:“这么说从今以后咱们兄弟也能飞黄腾达了?”李飞道:“是啊兄弟,今后这好日子是不愁了!” 李贵拿过一坛酒:“哈哈!好,兄弟们闲话少扯,喝酒吃肉!”李飞的手下频频的给守城的士卒斟酒拿肉,士卒们已经喝得醉意熏熏。守城校尉李贵拍着胸脯向他的手下们保证:“弟兄们,听我哥的话没错,小时候算命先生就说我哥日后必成大器,你们就等着跟我吃香喝辣吧,哈哈!喝!” 齐化门下,一队整肃的军士前面是一排老人、妇女和儿童。弓箭手箭在弩上,严阵以待。另一侧黄俨身边,则是分装在几辆车上的银两和布匹。一名老妇人站在城下向上呼喊:“狗胜子!”城上的领兵校尉听到喊声突然一愣,他向城下看了看,竟然有一大群人在下面。遂向老妪询问:“娘,这深更半夜的,您不在家睡觉,跑这来干嘛来了?”老妪道:“儿啊!燕王为奸人所害,无奈之下要起兵拿下北平城。娘知道你在这儿守门,燕王待我们北平百姓不薄,你快带着你的兄弟们效忠燕王吧。”校尉慌了,向城下呼喊:“啊?娘,您是老糊涂了吧,快休要胡言乱语,这可是杀头之罪啊?”老妪道:“儿啊,娘没糊涂,你看燕王派人带着赏钱就在娘的身边呢。” 校尉朝下一看,有几十位士卒推着几辆车的东西就在一旁。其余的士兵家属也纷纷在门下呼喊。“爹,我是铁蛋,爹,你快下来呀。”“柱子他爹,王爷给咱家送来了一大堆赏银,你快下来吧。”一时间城门下喊声一片,城上的校尉经不住下面老人和儿童的苦劝,纷纷下城缴械。黄俨指挥人给投降的军士分发赏钱。身后的军士迅速接管了城门防卫。 丽正门,刚刚从一侧攻上城门的张玉和士兵们,尚未站稳脚,另一侧突然想起一片喊杀声。张玉带领士兵迅速冲过去一看,原来是朱能率兵从另外一侧也攻了上来。 燕王府大厅内只剩下朱棣、道衍、袁珙、金忠和张信五人了。大厅内正安静,忽然传令兵来报:“启禀燕王,和义门久攻不下,那守城士卒坚守不降。”朱棣道:“嗯,你下去吧。” 说完,他向在座的几位看了一圈:“北平九门,八门已降,为何这和义门守卒如此冥顽不化?”道衍建议:“此人难道就没有亲眷在城中,何不着其亲眷前去说降?”袁珙道:“这种人恐怕遣人说降,未必为之所动。但凡此种军中下士且极重节义者,多为固执偏信之人。若知其宠信所在,设计取之,当不费吹灰之力。”张信道:“嗯,先生所言有理,我倒是听说那和义门校尉李四,是一个重气节的死士,为朋友义薄云天,甘愿两肋插刀,尤其是他崇信天道,常常忠信天命行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借此得其信任?” 金忠听到这,眼睛一转:“忠信天命?这个倒是好办了,我有一法自可向其示知天命所归,只是不知该如何登上他驻防的城门啊?”张信道:“这个好办,我与金先生通往,可令先生登城。”朱棣道:“嗯,那此门就有劳二位通往,以图智取,万望小心谨慎,如不可取速速安全返回。”金忠道:“请王爷放心,末将愿与张大人同往,晓以大义,当可招降。” 攻城的将士在城下,严阵以待。张信和金忠从众人让开的小道登上城门。守城的领头校尉李四见张信和金忠上来,底气不足的质问张信:“张大人身为北平都指挥使,何以弃义变节,背叛朝廷?”张信道:“唉----!李四啊,李四!你空有一腔热血,可惜根本不识何为节义!今日若非本使得知是你守城,你便白白送了性命,还要落下个悖逆天意的骂名啊!”李四一听天意,不解的问道:“张大人何处此言?”张信反问:“你为当今朝廷尽忠守义,你可知节义已被朝廷尽弃?大明祖训严令皇室仁爱相恤,而当今燕王却无故遭受奸臣诬陷,身为天子的宗亲,却要无故被削爵、以致家眷不保。你倒是说说看节义何在啊?”李四听完,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徐徐问道:“那张大人所说的天命又在哪里呢?”张信道:“天命所在本使空说尔等也不会全信,我把北平城大名鼎鼎的人称金手指的神算金先生带来,为尔等示明天命所在。金先生,请!” 金忠在北平城确实是无人不知,很多士兵还找他算过命。这李四自然也认得,见金忠上前纷纷看着他。金忠看了看李四及他身边的另外四个校尉,转头对着拿火把的士兵吩咐:“把火把拿上前来。”拿火把的士兵走上前来站定,金忠从随身带的竹筒里拿出五张黄纸铺在地上。他咬破手指在前四张纸上分别写上天,命,所,归。而最后一张留着空白。然后用竹板压着空白的那张,把写好字的四张分别交给李四和他身边的四个人:“四位分别把手中的纸张烧掉吧。”四个人不知是什么意思,挨个到火把前,把手里的纸张点燃。就在他们手中的纸被烧掉的同时,地上的空白纸张出现了奇迹,那上面居然缓慢的出现了“燕地兴龙”四个字。在场的所有士兵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李四等见状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纷纷跪倒:“我等愿誓死追随燕王!” 从燕王府发兵到子夜时分,北平九门已经完全在燕兵控制之下。因为战斗并不是十分激烈,甚至北平的百姓很少有人知道,城墙的各个进出口,已经悄然换了防守。燕王府上空半月高悬,王府中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杀气,安宁如初。只是王府各处增加了防备,巡逻的哨兵,不间断的往返巡视。 密室中灯火通明,其他人都已退去,仅有朱棣、道衍、金忠、袁珙四人仍在继续密议起兵的计划。金忠道:“殿下,今日起事只用了几个时辰,北平城就归于掌控之中。这实在是大大的吉兆啊。”袁珙道:“诸位部将指挥有方,有勇有谋,城内百姓毫发无损。北平城内的朝廷官员亦都尽数归附,这一切足可说明殿下起事也是人心所向啊!”朱棣坚定道:“嗯,诸位齐心合力,才使本王家室得保,事已至此,孤自当拿定决心兵指南京,铲除奸佞,再向那允炆小儿讨个公道。”说着看向道衍。 朱棣的表态正是幕僚们所期待的,道衍自然很兴奋,便不失时机的向朱棣尽献计谋:“殿下,为使起事名正言顺,接下来有两件事,需要尽速施行。其一、遵祖训之制,上书朝廷,告知建文皇帝,当朝奸臣齐泰、黄子澄,蛊惑视听、悖逆祖制,此番起事,实为遵从祖训,厘清君侧之举。其二、诏告天下军民,当今朝廷无道,听信奸臣谗言,破坏祖制,无辜残害皇室宗亲,燕王所以起兵肃乱,以正视听。号召天下军民齐心戮力,维护正统。”朱棣道:“大师之计甚好,那就有劳大师亲自拟写诏告了。”说着转向金忠:“先生,此番举事已断无回头之路,请先生即刻卜问天意如何?”金忠拱手:“殿下请!” 金忠没有多说话,直接引领者大家来到密室一隅的简单陈设前,整装正冠,**地向供桌上的神灵叩头膜拜。行过礼,他拿起一只装满卦签的竹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用力的摇晃了几下。然后,他把插满竹签的竹筒递到朱棣面前。朱棣看着眼前的竹签,眼神坚定,他伸手从中随意抽出一根竹签,把它递给金忠。金忠把竹签伸到近前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大喜:“恭喜殿下,此签为上上签,贵不可言之卦相。殿下请看,乾卦九五爻,意为飞龙在天啊!” 朱棣金忠的话使朱棣原本忐忑的表情,瞬间转为喜色满面:“先生,何日举事最吉?”金忠答道:“以卦象看来,七月五日风云际会,为最佳时日。”朱棣:“好!本王就因循天命,七月五日举兵靖难!”说罢看向袁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请先生洞观本王府中,何人可堪大任?”袁珙道:“启禀殿下,臣遍观府中校官,张玉、朱能二位,忠孝节义、勇谋过人,有大将之风,堪当殿下的左膀右臂。” 第十一章第四节 七月五日上午,夏日当空,天气晴好。王府大院里站满了前来参加誓师的士兵。近四万名士兵依照各自的编制,整齐划一的分区聚集。统一的服装,崭新的兵甲,加上士兵们饱满的精神,部队的军容呈现出一片整肃威严。 台阶上的几幅大旗赫然写着“奉天靖难”四个大字。随着传令兵的高声呼报“燕王驾到”,众人纷纷向台阶上看去。朱棣在黄俨等内伺的簇拥下,走上台阶。等候在那里的道衍、金忠、袁珙、张玉、朱能等带领众士兵一齐向朱棣施礼。 朱棣走到他们面前,环视一圈台下的士兵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说:“诸位将士!我朱棣,乃是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的嫡子至亲,受封燕地以来,兢兢业业、循分守法。当今幼主嗣位以后,听信奸臣谗言,妄改祖制,无故废削诸王。我以皇亲宗室之身,竟然横遭屠戮,举家不保。《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而今横祸加身,我被逼无奈,为了顾全身家性命,不得不起兵自保。本王发誓与那朝中奸恶之辈不共戴天,决心遵奉天命讨伐无道,以安定我大明江山社稷。各位将士深明大义,齐心合力助我诛杀奸臣,他日公道得偿,本王定当感激涕零!” 朱棣的一番慷慨陈词,博得在场将士的不少同情,甚至有人被朱棣的遭遇感动的掉下眼泪。一时间群情激愤,大家齐声高喊“奉天靖难、铲除奸恶,奉天靖难、铲除奸恶”。数万人的呐喊,声彻云天!场面蔚为壮观。可是,正值这群情激愤的当儿,晴朗的天气却突然间起了变化。刹那间,狂风卷着乌云漫天袭来,天地之间即刻转昼为黑,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暴雨倾盆而下。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惶惶不安立刻取代了刚才的激动和兴奋。朱棣也掩不住满脸的惊骇之色,身后的屋檐上被狂风掀掉的屋瓦七里咣啷掉在他的面前。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道衍突然从慌乱的人群众跑上前来兴奋地大喊:“恭喜燕王殿下!今日天象果真应验了金忠的占卜,是大吉大利之象啊!飞龙在天,风雨相从,大殿绿瓦相机而坠,这预示着殿下即将换居黄瓦宫殿了!”道衍的解释解除了朱棣和所有人的恐慌。大家从一片慌乱中沉静下来。朱棣开始在暴雨中宣布他的封将决定:“张玉、朱能、马三保听封!”张玉、朱能、马三保上前:“末将在!”朱棣道:“命张玉、朱能为靖难之师大将军!马三保为先锋!众将率军随本王择日挥师南下,铲除朝廷奸恶!” 说话间,暴雨骤停,东边天上的乌云闪开一道裂缝,透过云缝,清澈的阳光倾泻而下,天地间的暗色被这奇异的光帘刺破。天象呈现的非凡变化,给在场的人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感染,再没有人对燕王起兵靖难抱有疑惑了。相反这顷刻间的天象变化,反而令在场的将士更加信服燕王起兵是天命所归。大家的情绪再次被煽动起来,所有人再次振臂高呼:“燕王必胜!燕王必胜!” 刚刚继承皇位的朱允炆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迂腐的方孝孺正好把握这个机会推行他的施政理念。以《周官》之礼改革官制,君臣二人在文华殿,议论正酣。方孝孺道:“皇上,《周官》以六篇分载天、地、春、夏、秋、冬六官,详解官制,大而至于政治、军事,小而至于衣冠、陈设,无不有义。北周据而设立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传承至今。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百官职设、治国安邦无不参照施行,孔圣更是穷其一生维护周官。皇上若依《周官》之礼更定官制,定能建立千古大业,成就一代圣君啊! 朱允炆被方孝孺说得有点飘然:“先生所言甚是,朕继承大统以来,时常虑及治国安邦之道,日夜忧思,唯恐为政有疏。《大明律》之改,刑罚愈宽、礼教愈崇,既得百姓相赞。继而免除庶民欠租,更得天下大快,这一切若无先生策划赞瓖,安得如此啊?”方孝孺道:“皇上圣明睿智,臣不敢邀功。”朱允炆道:“六部大改后,文臣得以一品大员参赞政事,朕推礼法治天下的想法应该可以顺利实现了吧。”方孝孺附和:“是啊,皇上,六部文官品阶由二品提升至正一品,满朝文官人心振奋,个个勤于政务,皇上当朝定显太平盛世。而今唯有一事,需加紧操办,方可彻底免除后顾之忧。”朱允炆问道:“哦?先生,所谓何事?”方孝孺道:“削藩!削藩之事当加紧施行……” 方孝孺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王钺边跑边喊:“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王钺一边喊一边急匆匆的跑进大殿,朱允炆、方孝孺的谈话被打断,显得有些不满。朱允炆不高兴的看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王钺:“王钺,何事惊慌,如此大呼小叫!”王钺喘着粗气报告:“皇上,不得了啦,那燕王公然反了!说要举兵靖难,还要挥师金陵!”听到王钺的报告朱允炆一脸惊骇,方孝孺亦是大惊失色,紧张的看着朱允炆。朱允炆先是震惊继而变为愤怒:“朕派去捉拿燕王的人呢?”王钺道:“回皇上,都指挥使谢贵,布政使张昺被燕兵杀害,张信叛节降了燕王。” 朱允炆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胆的燕王,果然包藏祸心,而今不但公然谋反,居然还对朕的朝政妄加指责,来呀,召集文武百官,即刻升朝议事!” 朱棣和他的谋士道衍、袁珙、金忠以及主要武将,张玉、朱能、马三保等聚集在大殿里,商讨作战方案。朱棣:“北平在握,通州归附,本王想挥师南下,直抵金陵,诸位以为如何?”张玉朱棣话音刚落,张玉就起身阻拦:“王爷,万万不可!取金陵是为大计,但为今之策,还不能轻离北平。现在北平四周,真定、蓟州、遵化、密云均有朝廷重兵驻守,对北平虎视眈眈。此时,若以全部之力兵指南京,如遇不利,而北平又被朝廷围攻,靖难军就会失去凭借,陷入进退两难。” 众人听了张玉的分析纷纷点头。朱棣有意问道:“依将军之见,当下应该如何用兵?”张玉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殿下请看,蓟州扼守北平进出门户,但朝廷驻军较少,可以奇兵突袭,一举拿下。居庸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北平后方重要隘口,占此关口,可拒朝廷的北方军队于关外……”听着张玉的分析朱棣脸上渐渐显出满意的笑容。众人也对张玉的缜密谋划表示赞同。 奉天殿里百官齐聚,朱允炆脸上愤怒中夹杂着一丝惊慌乱。他烦躁地呆坐在龙椅上听着众大臣的争论。方孝孺出班道:“皇上,而今所报详情未解,还是应该以皇室亲情为重,先行下诏斥责,视其反应再作打算。”齐泰着急道:“皇上,那燕王早有反意,蓄谋已久。探马消息断然无误。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加快削藩步伐。”黄子澄赞同:“皇上,臣也赞同齐大人的意见,那辽王朱植、宁王朱权,离北平最近且都手握重兵。若是他们出兵帮助燕王,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当从速诏宁、辽二藩还京,如若不从就地废削。方可解除后患哪!”徐辉祖道:“皇上,既然那燕贼谋反,依臣之见当即刻发兵讨伐北平。”朱允炆闻言连忙摆手:“不可,不可!燕王谋反之情尚待证实,如果贸然发兵,岂不是为其谋反提供口实?还有,朕曾答应皇祖父,若遇藩王谋反,当先施仁德,招抚不成再行用兵。方孝孺!”方孝孺答应道:“臣在!”朱允炆道:“为朕拟诏,先行斥责燕王的谋逆之举,着其应诏自陈,如可罪思己过,或可轻罚,如若不然再议用兵不迟。” 行军帐里朱棣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幅地图。地图上蓟州、遵化、密云已经被红色的笔迹圈画,手持红笔的朱棣,在居庸关的地名上轻轻画了又一个红圈。之后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众将领:“怀来近在咫尺,本王欲乘势出击,一鼓作气拿下怀来,各位将军以为如何?”朱能道:“王爷,我军仅有士卒八千,那宋忠以数倍于我之兵力,固守一城。贸然出击,怕是胜算不多啊!”对朱能的话,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赞同。 张玉道:“王爷,那宋忠统兵数万,即便我军不去进攻,他也一定会前来讨战,我军若据守居庸关,以逸待劳,可轻而击溃敌军。”朱棣听了众将的表态微微一笑,也不否定他们:“两军交兵以力相搏实为下策,我对宋忠,论力则不足,智取则有余。那宋忠轻浮无谋、刚愎自用,况且他所领军士,均为新近集结,人心不齐,战力不足。我趁其刚刚逃至怀来,立足未稳,突然发动攻击,出其不意,定可大获全胜。” 第十一章第五节 数日后,怀来城中的一块空地上,张玉、朱能和打了胜仗的各部将领,满面兴奋地清点着缴获的战利品。“缴获战马八千匹。”“缴获敌粮五万石。” 朱棣远远地走了过来,看着被押走的宋忠,众将纷纷向朱棣表示祝贺:“恭贺王爷,怀来之战大获全胜!”朱棣却只是淡然一笑,告诫众将:“宋忠本是无能之辈,此战结果早在本王预料之中,如此区区小胜,不足为道。何况我靖难大业,尚属起事之初,日后之战,必定险恶有加。如因次小胜即喜,易于生骄,骄而不慎,必至败绩啊!”众将听了朱棣的训诫,纷纷俯首称颂:“王爷高瞻远瞩,末将心悦诚服!” 朱允炆召来齐泰、黄子澄两人在文华殿议事。朱允炆道:“辽王应诏返京,连谷王都从宣府逃回了京师,那宁王朱权竟然抗旨不尊?”齐泰奏道:“启禀皇上,那宁王自恃有三卫兵马在手,断然抗旨,不肯还京!”黄子澄道:“皇上,宁王既公然抗旨,也便没有什么情份可言了。皇上可立即下旨,废弃王爵、削其三卫!”朱允炆无奈的叹了口气:“唉--!那就依卿所奏,传旨吧!”“是。” 朱允炆道:“还记得当年预言朱棣要谋反的小小教谕程济吗?眼下果真被他言中,将他从狱中放出来,升为征北军事,将来随军北征。”两位大臣答应道:“是。” 马三保和士兵押着两个刚刚抓到的逻卒走进朱棣军帐。马三保报告:“王爷,抓到了两个松亭关逻卒。”朱棣看了一眼押来的两人,稍一停顿,问他们:“你们可认得卜万将军?”逻卒王虎、齐根木都抢着回答:“禀告王爷,小的认得卜将军。”从两人的表现看来,王虎明显要机灵一些。朱棣心里似乎有了计策:“好,先把他们带下去吧!”两个逻卒被押下去以后,朱棣迅速拿了纸笔,写了一封给卜万的信。 朱棣将王虎、齐根木分别关在相距不远的两处营帐里。不多时,齐根木被卫兵带走了,王虎透过军帐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 齐根木随两名士兵进了一个军帐,帐内小桌上摆着大盘的酒肉,士兵和善的对他说:“我家燕王和卜万将军一向要好。”说着掏出一封信和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你只要把这封信带回去悄悄交给卜万将军,这是五十两赏银,事成之后卜将军还会有重赏。这里备好的酒肉你就尽情的享用吧,吃完饭就送你回去。” 王虎等了很久也不见齐根木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响。探出头向看守套近乎:“兄弟,我们两个一同被捉,怎么我的同伴被带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呢?”守卫机警的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王虎道:“兄弟,你看,我们两个都是从松亭关过来的,如果贵军中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小的我也一定尽心尽力为贵军效劳!”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守卫。守卫装作很高兴:“那好吧,我去给你求情试试!”说完叫了一个人过来替他值守,就转身离去。 守卫走了没多久,隔壁的齐根木就被人热情的送回来了,透过帐帘缝隙望去。齐根木喝得满脸通红。送他回来的士兵还和他勾肩搭背,把一包鼓囊囊的东西塞进他的衣袋。 朱棣随后下令,放了两人。王虎和齐根木出了朱棣大营。走在回松亭关的路上。王虎看着齐根木很是生气:“怎么我们两个同时被抓,你有酒有肉,我却被关在帐里饿了一天?”齐根木道:“兄弟,你知足吧,我这是遇到了亲戚,若不是我那亲戚求情,你我还能活命回来吗?”王虎不满道:“亲戚?什么亲戚呀?他们送你回帐时给你的一大包东西是什么?”齐根木连忙掩饰:“没什么,是托我捎回家里的一点东西。” 王虎趁其不备一包抢过他腰上的小布袋:“没什么?让我看看!”夺过以后迅速打开,只见布袋里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老齐,你的亲戚很有钱啊!好酒好肉管你,还送你五十两银子?”齐根木叹气道:“唉!碰到你这财迷的兄弟,我算倒霉,好了好了,分给你十两吧!”说着话有一把夺过布袋,拿出其中的一块五两银锭递给了王虎,王虎眼睁睁盯着那五十两钱袋,还不满足坚持要多分点,齐根木则坚决不给,二人一路争吵着回了松亭关。 王虎和齐根木回了松亭关,向守卫将领汇报军情。陈亨和刘真稳坐中堂,对这两个迟迟归来的逻卒产生怀疑。刘真询问道:“你二人今日巡探情况如何?”齐根木道:“回大人的话,今日巡探情况一切正常。”说着还暗自向王虎使眼色。陈亨厉声道:“一切正常?既然一切正常,你二人为何现在才归营啊!” 眼见着无法隐瞒了,王虎不愿意和齐根木共担责任,便把实情说了出来:“大人,小的实情相告,我二人今日其实被燕军抓去关了一天才放出来的。”陈亨一听更觉疑惑:“你二人好大的本事,既被燕军抓去,为何又全身而返啊?”齐根木见势不对,不等王虎答话,就抢着告白:“回大人,我二人同时抓,那王虎在燕营却有酒有肉,还有赏银。小的却是被独自关押饿了一天肚子,又花了银两买通看守才被放出的。大人若不信,那王虎的银两就在身上。”刘真喝道:“来呀,给我搜身!” 随着刘真的一声喝斥,冲上来的士兵迅速将王虎身上搜了个遍,除了一包银子竟然还有一封密信。士兵将密信递到刘真手上。刘真立即打开书信,原来是写给卜万的一封密信,那信中盛赞卜万,却大骂陈亨和刘真,落款是朱棣。刘真看完惊出一头冷汗,赶紧递给陈亨观看。陈亨看完,也是大惊:“卜万这个叛贼!刘大人,我们险些被那奸人所害呀!”刘真道:“陈大人,当下之计,应趁其不备,速速派军将其拿下!”陈亨附和:“刘大人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我二人即刻发兵,捉拿叛贼家眷。” 卜万一家六十余口被绑缚在门前空地上,数百名士兵手持火把围住小广场。卜万一家的身后,刽子手紧握大刀一字排开,刘真、陈亨满脸怒气,站在他们面前。陈亨把朱棣写给他的密信仍在地上:“卜将军,你私通燕军,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卜万连连叫屈:“二位大人,我冤枉啊,大敌当前,你们不要中了燕贼的离间之计啊!”陈亨道:“哼!死到临头,还不认罪,来呀,行刑!”说话的时候,陈亨冲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卜万一家六十余口,转瞬间人头落地。 松亭关上升起一束奇怪的焰火,直向晴朗的夜空。关外潜伏的朱棣大军,见状纷纷起身冲向松亭关。城池大门不攻自开,守门的人竟然随着燕军一同向城内冲去。斩了卜万,刚刚回到营中的刘真,听到喊杀声,正觉奇怪,忽有亲兵来报:“大人,大事不好,那陈亨与燕军暗通,现在燕军已经杀进关口,此时那燕、陈两军正向我大营杀来。”刘真一听,连呼上当:“好一个陈亨啊!看来你才是隐藏最深的燕军奸细,卜将军已经做了你的刀下冤魂,本将还是走为上策啊!”说完带着那名亲随,各自牵了一匹马,从军营一侧出逃,悄悄消失在夜色中。 朱允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再次聚集文华殿,前线传来的消息令朱允炆坐立不安。齐泰催促道:“皇上,北平周边城池,蓟州、遵化、密云、怀来、居庸关已经全部被燕军攻下,皇上要尽速定夺啊!”朱允炆:“燕军以八百人起事,数日之间,竟然击败朝廷数万守军,攻破北平周边所有城池。朕的军队不堪一击啊!朕的叔父为了皇位,竟然不顾皇祖训诫,悍然举兵。如此战事横起,天下生灵必遭涂炭。为使苍生免遭灾祸,朕还是让位于他吧!” 黄子澄等三人,听到朱允炆的泄气言语,齐声跪倒:“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呀!”方孝孺道:“皇上,江山传续,自有祖制,皇上以嗣正之身继承大统,适逢国家有难,便轻言放弃,置家国于不顾,这又如何对得起先皇重托啊?如何对得起对陛下寄予厚望的黎民百姓啊?”黄子澄道:“皇上,那燕贼偏居大明一隅,充其量也不过拥有贼兵数万,我大明朝廷有百万大军枕戈以待,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何愁贼患不平。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自轻啊!”齐泰方孝孺黄子澄三人齐声道:“臣请皇上三思!” 朱允炆听了三人的劝告,也觉得轻易让位实在有失脸面,又被黄子澄的慷慨言论激励有了点信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众卿快快请起吧!我朝廷纵有大军百万,只是这战祸一起,不知何日是个终结啊!” 第十二章第一节 这是起兵以来燕王军队参加人数最全的一次会议。谋士道衍、金忠、袁珙,各路将领张玉、朱能、张信、马三保等三十人全部到场。朱棣看着汇聚一堂的得力干将们,底气十足,他满怀信心的给大家安排新的计划。朱棣站起身环视在场的众人:“诸位!靖难之役初战告捷,幸而有赖大师们出谋划策、诸位将领浴血拼杀,才得有此战果。而本王家室,亦藉此才幸得保全。本王权且以茶代酒敬各位,以表谢意!”众人听到燕王此番讲话,受宠若惊,纷纷起身表态:“殿下言重了!” 道衍站到前面代表众人向朱棣表忠:“殿下视我等与家室无异,臣理应以殿下之难共担当。而况,殿下雄才大略、英勇神武,他日里必能达济天下,臣等得以追随相伴,亦是臣下的福分啊!”众人齐声附和:“效忠殿下,臣之福荫!”朱棣看看道衍,又转向众人:“大师请坐,诸位请坐。孤既已起兵,与建文之乱臣贼子刀枪相向,其必负隅顽抗。北平周遭虽为我控,然朝廷军力一聚可过百万,燕军不过数万之师,靖难之艰险尚未可知。本王以为,当下之计,需将朝廷险恶用心,大白于天下,且以燕师奉天靖难之实告知世人。则名即正、言即顺,方可胜之有望。” 道衍面露喜色:“殿下愿将靖难之事公告天下了?”朱棣坚定地点点头:“请大师为孤拟写《告天下将吏军民书》,本王要号召所有皇室宗亲和天下将吏军民讨问建文!”道衍双手作揖,微微鞠躬:“臣谨遵殿下成命!” 北平城城门口出聚集了很多百姓,城墙上告示栏里新张贴的告示吸引了大家 前来观看。盖着王府大印的《告天下将吏军民书》告示边上站着一位士兵。看着围观的人不少了,他开始高声向大家诵读:“各位乡亲,这是燕王殿下告知臣民的起兵告示。我来读给大家听。”听到士兵的喊声,大家纷纷安静下来好奇的等待士兵宣读告示的内容:“孤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上承皇命,封藩燕地。自就藩以来,本王竭尽勤能,安分守己。然,先皇离世,众皇子竟不得而知是为何病?更有其甚,父皇安葬亦不告知!身为人子,以至不能为父皇奔丧守孝,人伦尽失,皇室宗亲竟不及百姓之家!新朝之君意欲何为耶?犹有祖宗法度,亦得变更。孤以皇亲国戚之尊,竟至家室不保。奸臣当道,左右朝纲,即以官军屠灭亲王。家国横祸已起,危难将至,孤愿以一己之力引天下将吏军民,清君侧、靖国难,尔等若起而从之,则天下方可归于平安。”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了士兵宣读的告示,人们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对燕王的遭遇表示同情。通州、蓟州、怀来、遵化、密云等地的告示前都和北平城内一样,有大批的群众聚集,听了告示内容的人,无不同情支持燕王的靖难之举。 乾清宫内建文帝与方孝孺两人正焦急的等待。建文帝在龙案后实在坐不住, 就站起来踱两步,又坐回去。终于按耐不住问方孝孺:“先生,尚书与大学士到底有什么紧急军情啊?”方孝孺道:“回皇上,臣亦不知,请皇上不必担忧,齐黄二人即刻便到。” 说话间齐泰、黄子澄已经风风火火来到谨身殿。二人刚进了殿门就远远地呼拜行礼:“臣齐泰、黄子澄,参见圣上。”建文帝刚在龙椅上坐好,着急地问:“爱卿免礼,两位爱卿急着见朕,到底是何紧急军情启奏啊?”方孝孺也严肃的看着齐黄二人。齐泰道:“皇上,前线快马送来了燕王的反书。” 说着话齐泰黄子澄二人,打开折叠的告示。两人一起撑开举到建文帝面前,请他查看。方孝孺也上前几步一起观看朱棣的告示。建文帝探起身看完告示,沮丧的边说边重重的坐下,忍不住重复了一句:“清君侧,靖国难!靖国难!好一个燕王啊,果然不顾皇室大体,公开谋反!你这是逼朕不认你这个叔父。” 齐泰进言:“皇上仁慈,向来未能下决心割断亲情。而今,那燕王公然谋反,抛弃皇室亲情于不顾。朝廷自可理直气壮地剿灭叛军了。”黄子澄道:“皇上,燕贼反字当头,依臣之见,应该借此机会,削其属地,废其爵位,以妄图窃国之贼征讨之。”方孝孺也为朱棣的公然谋反气愤不已:“皇上,臣来起草这个征讨诏令,臣要让天下百姓都来看看他是胸怀狼子野心的反贼。”建文帝点头:“好吧!笔墨伺候。” 方孝孺接过王钺递来的笔墨纸砚,就地挥毫疾书:“邦家不造,骨肉周亲屡谋僭逆。去年,周庶人橚僭为不轨,辞连燕、齐、湘三王。朕以亲之故,止正橚罪。……”齐黄二人看着方孝孺将征讨檄文洋洋洒洒的一挥而就,便将檄文拿到建文帝龙案上,建文取出宝印,在上面重重一压。征讨檄文当场告成。 建文帝看着齐泰:“依卿所见,这讨燕大军,当以何人为帅?”齐泰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当今朝廷,耿炳文老将军身经百战,忠勇双全,可堪重任。”黄子澄:“嗯,耿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以其为帅,倒也妥帖。”建文帝:“好,那就依卿所言,命耿炳文统兵三十万直捣燕地,速速将反贼拿下,押回京师依律治罪。” 朱棣、道衍、张玉、张辅、朱能、张信、马三保等聚集在王府议事厅,共同分析战争形势。探马送来的快报令大家危机感瞬间加重。马三保报告:“王爷,各位将军,据探马来报,朝廷这次以耿炳文为帅,李坚、宁忠为左右副将,程济为军师,耿炳文长子耿璿任前军都督佥事,另有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文、陈晖、平安等各帅一师,分头并进。各路兵马计有三十余万,来势汹汹,不可小觑啊!”朱能道:“那耿炳文当年追随先帝,驻守长兴十年之久,曾与张士诚有大小数十战,从无败绩。且是以寡敌众啊!他那长兴侯的封爵也是由此而得。我与敌军实力悬殊,与此人交战,断不可正面交锋。” 听了两人的分析,众将顿时陷入沉默。道衍和尚则笑而不语,看着朱棣。朱棣看到各位将领失了底气。这才胸有成竹的谈了他的想法:“各位将军切勿担忧,且听本王详解。那耿炳文虽屡立战功,究其详情,却多以防守为胜。其一生所经战事,攻伐不足,防守为主。所以此人领兵,不足为惧。各位最为担忧南军兵力强大,诸位可曾算计,那南军虽有三十万兵力,却分列北平四周十余地各自为守,我军只需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便可轻易各个击破。”听了朱棣的一番分析,众将领顿时没了担忧,重新恢复信心。大家也对燕王的谋略雄才所折服。道衍看着朱棣频频点头赞许。众将则争相请战。张玉道:“王爷,末将愿率一卫精兵,先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暴昭带领着几名官员在真定城门出迎接耿炳文率领的北伐军。耿炳文带着号 称三十万的军队,浩浩荡荡奔向真定。回望自己身后的千军万马,看着带领属下前来迎接的刑部尚书暴昭,耿炳文捋捋自己飘逸的白须,不由得神气十足。暴昭道:“耿将军率讨燕大军一路劳顿,本官有失远迎!”耿炳文道:“尚书大人客气了,日后讨伐燕贼,少不了要叨扰尚书大人的平燕布政司啊!”暴昭道:“将军不必见外,你我同为皇命效忠,剿灭燕贼,助将军一臂之力是我这平燕布政司的分内之事。将军请吧。”两位官帅寒暄过后,引领大军进了真定城。与此同时,徐凯率偏师进驻河间,潘忠和杨松驻扎在莫州。另有九千精锐进驻雄县。如此一来,在真定之前就形成了进剿燕师的三道防线。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天色渐亮,前方已经隐隐的可以看到村庄。先前侦察的的马三保快马返回向朱棣报告:“王爷,前方的村庄就是刘备故里娄桑,此处距涿州15里。”朱棣道:“嗯,你先歇息去吧。”说完冲身边的士兵传令:“来呀,传本王将令,所有将士原地休整,士卒饱餐,战马足食,以待进击!”传令兵答道:“遵命!”说完转身而去。 朱棣在张玉、朱能的陪同下,一边察看军队情况,一边向他们布置战事:“今日中秋,敌人新驻雄县,断然不能预料本王会马上赶到,趁其饮酒自若,攻其不备,定可大获全胜。”张玉请缨:“王爷,末将愿为先锋攻打雄县城门。”朱能道:“王爷,张将军屡为先锋,这回还是让末将做一次先锋,给敌军精锐一点颜色瞧瞧吧。”朱棣:“哈哈!二位将军休要争吵,今晚之战你二人分担本王左右掖,本王亲为先锋与你二人共同进军如何?”张玉、朱能面露敬佩,看着朱棣答道:“末将遵命!” 第十二章第二节 入夜,皓月当空。银色的月光笼罩着雄县小城,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卫的士卒,偶尔走动一下,也不向城外瞭望。城内不时传出士兵饮酒嬉笑的吵闹声。雄县小城一派静谧祥和。城下燕王的军队已经密密麻麻的列好阵形。分别从左右两侧巡视回来的张玉、朱能向朱棣报告情况:“王爷,我军将士已摆好阵形把县城团团围住。”“弓箭手,神机营,悉数战备,只待王爷进军号令。”朱棣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好,时辰已到,传令攻城。” 一名传令兵,手持新铳朝夜空发射了一颗信号弹,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了美丽的火花。看到攻城信号,包围雄县的燕军士兵,抬着云梯纷纷涌向城墙。第一批爬上城墙的数十名士兵,出其不意砍倒了一些守城士卒。但是随着守城士卒的呼喊,在城下战备的南军精锐迅速冲上城墙,一阵激烈的厮杀,冲上城墙的燕军均被砍杀。 本来还在节日安乐中的南军士兵被迫应战,相当恼怒,他们在墙上大骂燕军不讲仁义,居然趁着节日攻城。正骂的当儿,城下的燕军神机营整齐列队,对着城上举铳开火,城上的南军士卒应声而倒,在神机铳的掩护下燕军很快又有一批军士登上城墙,张玉、朱能身先士卒,分从两翼登上城墙,守城士卒哪是他们的对手。燕军很快扭转了不利局面,开始有更多人登上城墙。由于驻守雄县的是南军精锐部队,城上的厮杀相当激烈。 朱棣在城下看到攻城士兵进展缓慢,随即指挥神机营攻打城门。两门鲁密铳被拉到城门正前方,随着朱棣一声令下,两轮炮轰,巨大的木城门轰然倒地,朱棣拔刀一挥,马三保带领着城下士兵蜂拥而入,城门后的南军且战且退,很快抵挡不住朱棣的凶猛攻势。至黎明时分雄县守兵已经伤亡大半,从四面八方攻入城里的燕军奋力厮杀。张玉、朱能从城墙上一路杀下来,把一股南军堵在一处大院里。 张玉向大院里喊话:“各位将士,我家王爷迫于无奈奉天靖难,与当今朝廷开战,那是皇族家事。各位效命朝廷奉命行事也属自然,而今陷入我燕兵重围之下,我家王爷素有好生之德,尔等若能归降,本将担保你们性命无忧。”被围南军将领不屈道:“呸!你这燕贼走狗,休要胡言乱语。我食朝廷俸禄,只知为朝廷效命,那燕贼薄情寡义,不顾皇室大统,还在这里妄说什么仁德。弟兄们我们宁愿战死也不要与这不仁不义之徒威武。随我拼杀!” 南军将领说完挺枪再冲向燕军,张玉见南军不肯归降而且出言不逊,就下令弓箭手放箭。随着弓箭齐飞,晨光中,人随箭落而倒,血迹横飞,尸体层层相摞,场面惨不忍睹。随着一声高喊:““住手”,从正门杀进来的朱棣、马三保带领千余名将士冲了过来。可惜话音刚落,最后一名站着的南军士兵也已脑门中箭,应声倒地。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朱棣气愤的训斥他的将领:“将士们,本王迫于乱臣所害愤举义兵,谨为安社稷、保百姓。本王曾戒谕尔等,立仁义之师不可嗜杀?我军若以嗜杀扬名,则可使敌军坚定决心而拼死相斗。如此,事未成而失天下人心,何以成功呢?此战,虽克一城,然所得甚少,而失之甚多。”说罢,抽出宝剑,揪起自己的一绺头发,一剑切断:“今日之战,孤为主帅,当以此自责,从今而后诸将若再有滥杀,决不轻饶。” 经过一夜激战,天色微亮。打了胜仗的燕军分别忙着清理战场和清点战利品。城内的一处空地上大批战马被集中到一起。登记造册的士兵,最终统计出了数据,他兴奋地在登记册上写下了:“战马八千匹。”少量投降的南军士兵被燕军押着从街道上走过。运送缴获的军粮燕军士兵将粮车连成一个长队。马三保骑着战马从远处赶来找张玉、谭渊等将领:“张将军、谭将军,王爷召见。”两人听后,安排了士兵们继续清点战利品,立刻随马三保而去。 打了一整晚仗的朱棣,在朱能的陪同下坐在自己的营帐休息。就问亲兵其他将领有没有过来:“张玉、谭渊几位将军可曾传到?”朱能有点不解,就向朱棣询问:“回王爷的话,马将军已去传令。今日战事已结,王爷何不歇息片刻再行召见其他将领? ”朱棣道:“哎!将军有所不知,今日战事并未完结,孤还要活捉潘忠和杨松呢!” 说话间马三保、张玉和谭渊已经到了燕王营帐。张玉与谭渊道:“末将参见王爷!”朱棣道:“三位来得正好,莫州城距此不过四十余里,那潘忠、杨松得知雄县被围,绝难料到会被本王迅速攻占,潘杨二人定会率兵来援。谭渊!”谭渊上前:“末将听命。”朱棣道:“孤命你率兵千人潜伏在月漾桥对岸水中,待潘杨援军过桥,伺机阻断其退路。张玉、马三保!”张玉与马三保上前接令:“末将在!”朱棣道:“命你二人率兵三千待潘杨援军过桥后,迎面逆击。” 朱能看到别人都有任务有点着急了:“王爷,末将也要请战。”朱棣看着朱能微微一笑:“命朱能率勇士一百,埋伏在潘、杨退路上,待张玉与潘、杨交战时,从后炮击,伺敌军混乱之时活捉潘、杨。”朱能不料等到最后燕王给自己的竟是最重要的任务,很是高兴:“末将得令!” 月漾桥岸边茭草茂盛,千余名士兵头裹茭草站在水中与茂密的茭草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哪些是假哪些是真。燕军刚刚潜伏好没多久,潘忠、杨松果然带着数千士兵前来支援雄县。为首的两位侦察兵快马跑过月漾桥查看一下确认安全,又迅速回去通报。潘忠、杨松立刻带领士兵通过月漾桥直奔雄县县城而去。 朱棣和马三保、张玉在亲兵的陪同下,稳坐雄县城上。远远地看着潘忠、杨松率兵而来,一切在预料之中,朱棣脸上露出微笑:“张将军,马三保,敌军已至,那潘、杨就交给你了!”张玉马三保齐声答道:“请王爷放心,末将一定杀他个措手不及。”说罢带人冲出城门。 雄县县城下,张玉、马三保带兵和来袭的潘忠、杨松在一阵炮声后激烈接战。潘、杨的军队刚与张玉交手,忽然听得阵后传来隆隆炮声。朱能带领着一百勇士,从潘、杨后方用炮火猛击南军。本想奋勇厮杀的南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扰乱。前面是张玉率领的数千精兵,南军前进不得,只好慌乱后退。与朱能带领的一百名勇士混在一起,边站边退向月漾桥。而月漾桥早被埋伏在那里的谭渊率兵占领。慌乱中涌上月漾桥的南军,很多被挤下桥溺水而亡。 杨松在乱军中被火炮击中坠桥而死。朱能在乱阵中截杀到潘忠,慌乱的潘忠两个回合下来便被朱能捉住。朱能抓到潘忠后,在人群中大喝一声:“各位南军将士听了!尔等主将在此,想要活命的,即刻放下兵器!”乱作一团的南军士兵,听到喊声纷纷看向朱能,只见潘忠已被其生擒。再看看四周包围过来的燕军,自知反抗已无意义,南军士兵纷纷弃械投降。 朱棣稳坐军帐兴奋地听传令兵报捷:“启禀王爷,张玉、马三保、朱能将军大破来袭南军,现已将潘忠擒获,帐外听宣。”朱棣高兴道:“嗯,宣。”传令兵向帐外喊道:“宣张玉、马三保、朱能将军觐见。” 张玉、马三保与朱能押着潘忠应声而入:“末将张玉、朱能、马三保参见王爷。”朱棣“嗯”了一声,对马三保说:“快快解开潘将军身上的绳索。”马三保听到燕王发令,有些奇怪,但还是马上去解潘忠身上的绳子。 本以为难逃一死的潘忠,不解燕王之意:“我既为败军之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请燕王勿要羞辱于我。”朱棣问道:“羞辱?本王命人为你解缚何来羞辱。良将各为其主,潘忠既食朝廷俸禄,效命朝廷,挺身而战,现既战败,本王为何要杀你?”潘忠道:“王爷不杀我,难倒还要放我回去吗?”朱棣大度道:“是走是留悉听尊便!”潘忠甚是感动:“王爷宽厚仁德,末将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王爷如不嫌弃,末将愿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朱棣大喜:“如此甚好,燕军自此再添良将。” 张玉、朱能、马三保见潘忠真心归降,相继表示欢迎。张玉首先欢迎:“不打不相识,潘老弟以后我们即以兄弟相称了。”朱能道:“王爷雄才大略,潘将军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啊!” 潘忠对众将一一行礼,然后对朱棣说:“王爷不杀之恩,末将感激不尽。还有一事,请王爷定夺。”朱棣道:“但讲无妨!”潘忠道:“启禀王爷,末将出城时,那莫州城尚驻有万余士兵、战马九千。莫州将士得知末将战败,必将快速出逃。若借此机会出兵,可轻而易举拿下莫州。”朱棣闻言大喜:“张玉、朱能、马三保。”三将上前:“末将听令!”朱棣道:“尔等速点精兵五千,随本王奔袭莫州。” 第十二章第三节 紫荆关外,朱棣身披红绒战袍。张玉、马三保左右相伴,众将士迎着朝阳行军。正走着,后面的一个士兵忽然惊叫一声“快看”,众人顺着士兵所指看去,只见霞光中,燕王战袍上霜花凝结成一条龙纹,龙首龙鳞,清晰可见,在晨光中银色闪闪,美如刺绣。众将士看见无不惊异。张玉等将领也被这一景象所震撼,纷纷跪拜燕王。 马三保道:“王爷奉天靖难,自举事以来,得北平,攻雄县,克莫州,战无不胜。而今身现龙纹,实属天降嘉应,恭喜王爷,大事将成!”众将士道:“恭喜王爷!”朱棣止住众人的朝拜:“众将快快请起,此冰花为霜气降结,偶然所凝,断不可以为嘉兆。况当戒慎之际,不可以此为喜而有怠心。” 建文帝在御花园与方孝孺边下围棋边谈论军事部署。刚刚升了奉御的卜才亲自送来新鲜的水果。建文帝下着下着突然烦躁的把棋子放下,站起身忧心忡忡的向方孝孺透露心事:“先生,前线尚无战报,不知战事进展如何,朕心近日总是神不安哪!”方孝孺道:“皇上不必多虑,耿将军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且此战,以三十万众对付燕贼一小小藩国,应该胜算十足。”朱允炆道:“朱棣骁勇多谋,官军虽众,亦不可轻敌啊!”方孝孺略一思索:“嗯,启禀皇上,臣有一策,可一举两得。”建文帝急切道:“先生请讲来!”方孝孺道:“先帝当年封宁王于大宁,并赐其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即有牵制燕王之意。而今,燕王既已公然谋反,皇上可以密旨告知宁王,复其朵颜三卫兵马,伺机出兵突袭燕王。若宁王肯听命朝廷,讨伐燕贼,自可加速燕贼败亡。若那宁王敢违皇命,正可借机削其爵位,一并逮至京师。”朱允炆道:“宁王朵颜三卫已被削去,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不肯听命于朕呢?”方孝孺道:“皇上,宁王虽被削了朵颜三卫,但那三卫兵马仍在大宁,皇上也没有另行惩戒。如今若是复赐三卫,宁王至少不会心生反叛之意。”朱允炆道:“嗯,先生此计甚好,那就请先生替朕拟旨吧。” 刚刚走出几步的卜才把方孝孺的话听得一字不落。但他依旧不紧不慢的从容离开。出了御花园,他却悄悄溜出了皇宫。在南京城的一个茶馆里,卜才与徐增寿悄悄会面。 张玉带领两名起兵从营外飞奔而来,到了燕王帐前翻身下马。张玉把马缰随手扔给了身后的卫兵,径直朝燕王营帐走去。远远看到张玉走来的卫兵,立刻入账报告:“禀王爷,张将军打探军情回营。”朱棣意味深长地看看在座的众位将领,继而对卫兵吩咐:“传张将军。”卫兵走到军帐门口:“张将军,请!”张玉听到传唤大步流星走进军帐。 朱棣问道:“前方军情如何?”张玉答:“回王爷,那耿老儿兵士虽众,但军纪散漫,一副败相,末将以为当尽速出兵,一击溃之。”朱棣说着话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将领:“哦,诸位将士,我无极驻地距真定不足一天路途,接战在即,敌情如世美所言,各位可有良策,尽管畅议。”朱能道:“王爷,耿炳文所部三十万众,真定城城坚粮足,若要直面交锋,恐于我军不利。”将领们附和道:“是啊,敌众我寡,力量悬殊,以硬碰硬不是良策啊!” 马三保建议:“王爷,末将以为当前敌众我寡,若与其对垒须先选定一处稳固后方以安营地。无极西向三十里便是新乐,新乐城大且坚固易守,我军移师新乐,则进可攻,退可守。”众将纷纷点头办事赞同:“是啊,是啊,移师新乐甚为稳妥。” 朱棣听了众人的议论不置可否,反而将目光投向张玉。张玉正在因为众人的议论而着急。见燕王将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便迫不及待的发表自己的战略观点。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诸位!移师新乐,万万不可,否则只能贻误战机。我从前阵刚刚打探回来,那南军虽人多势众,却军纪混乱,令行不畅,此为其一。其二,耿老儿久未带兵,其所将之兵多为临时集结,必然心志不齐;再则,我师连战连胜已破敌胆;而今当直趋真定,乘胜御敌,定可一鼓而破。”朱棣听了张玉的分析面露喜悦,当即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好!此言甚合吾意,我意已决,明日发兵直取真定!” 建文帝派出的钦差来到真定视察,耿炳文陪同在城内察看战备情况。一行人登上了真定城城门。城门上镇守的士兵精神抖,擞严阵以待。备战的武器码放整齐,几门铜铳擦拭的锃明瓦亮。看到这些情形,钦差不停地点头称赞:“耿老将军治军有方,讨燕之战胜利在望呀!耿炳文得意道:“嗯,钦差大人尽可向皇上复命,臣当不遗余力,大战燕贼。我这真定城管叫那燕贼有来无回!公公请!”视察完毕,一行人在耿炳文引领下安心回府。 朱棣正和几位将领查看士兵操练进攻阵法,马三保忽然兴奋地跑来报告:“启禀王爷,南军有降将来投。”朱棣惊喜道:“哦?竟有这等事,带到本王军帐。”说完大步朝军帐走去,张玉、朱能等也兴奋跟着朱棣走进燕王军帐。朱棣刚刚在军帐坐定,已有两名士兵引领来降的南军将官入账。那将官进得燕王军帐倒地便拜:“臣张保,拜见燕王殿下。”朱棣道:“张保,起来说话。”张保站了起来:“谢燕王殿下!”朱棣问道:“你可是要来归降?”张保道:“臣诚意归降,如得王爷容留,愿做前站先锋,为王爷效命。” 朱棣既不答应也不回绝,只是平缓的问他耿炳文的虚实:“张保,本王问你,那真定城内情况如何?”张保道:“回王爷的话,朝廷军队号称三十万,实则驻守真定的只有十三万。且分两部分驻在滹沱河南和滹沱河北。又因大军是从各地调遣、临时集结,所以各队人马貌合神离,心志不一。”朱棣有意试探一下这个降将:“嗯,张保此消息对本王大有裨益,既然你诚心来投,本王便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如何?”张保道:“愿为王爷效命。” 朱棣说着话走到张保身边:“本王赐你白银百两,你即刻打马回到真定城。见得你家主帅,便说自己战前被俘,趁看守不备偷马而逃,并要尽力将燕军很快发起进攻的消息告诉众将。你只需完成此任务,待真定战后本王另有重赏。”听了朱棣的话,张玉、朱能等燕军将领有点坐不住了,由于不了解燕王的用意,又不敢轻易插话,几个人急得直搓手。张保见势接下了这个任务:“王爷既如此器重,末将定依王爷所言,不辱使命。”说罢,高高兴兴地拿了赏银而去。 朱能等见张保出了军帐,立刻站起来表示疑问:“王爷,我军由间道而来,原为出其不意攻击南军,而今为何又故意命张保告知南军,令其有备呢?”朱能说出了所有将领心中的疑问,众人纷纷看着燕王期待他的解答。朱棣微微一笑:“起初,我军不知南军虚实,所以潜行至此以攻其不备。现既得知南军分驻河南河北各半,我若攻其河北,则其河南之众必会趁我战疲渡河援战。真若如此,则胜负难料。现用张保将我进攻之信告知南军,耿炳文必然将其两岸兵力集于一处,合力抵抗。而我军则可一鼓作气克敌制胜。”谭渊问道:“王爷,若那张保是耿炳文派来的奸细,岂不白白放其归山?”朱棣道:“张保若为细作,必将探听到的消息,如实告其主帅,雄县、莫州之败势必令敌军盛气顿消,而我军声威剧增。至于张保,去之便罢,于我何损?”听了燕王的分析众将疑问全消,纷纷对燕王的深谋远虑表示赞叹。 张玉带领几名亲兵埋伏在河湾处的茭草中,不远处的桥上,大批南军正在将官的带领下,向滹沱河北岸转移。随从报告:“将军,南军大部已经移师北岸。”张玉暗叹道:“王爷料事如神,南军果然全部转向河北。好,回营!”看着南军大队人马过了滹沱河,张玉才带领随从趁着夜色离开。 耿炳文在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目送钦差远去。而后他带领亲兵转头向城内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迎面来了一队人马。正诧异间,忽然有个将士惊呼一声:“大帅,不好了,是燕兵!”听到呼喊,众人一阵慌乱,顿时手足无措,久经战阵的耿炳文,迅速判定一下来敌数量,沉稳地向部下喝斥一声:“休要惊慌,来敌兵力与我相当,众将士随我奋力直击,自可化险为夷。” 耿炳文说罢,拔刀夹马率先冲向燕兵。迎头而来的朱棣没有料到65岁的耿炳文还是如此勇猛,不容犹豫,他举起自己的宝剑果断迎击。两匹战马交汇间,只听见“铛”地一声脆响,刀剑相击火星四溅。朱棣只感觉手臂一麻,宝剑险些脱手而出。而耿炳文那边也感受到了朱棣的力量非同一般。他握刀的手被震得虎口生疼。二话不说,朱棣调转马头再次向耿炳文冲了过来。二人一刀一剑,短兵相接一时间难分上下。 耿炳文的亲兵则与马三保等缠战在一起,勇猛拼杀。其中一名亲兵,看到主帅和朱棣厮杀不占上风,迅速摆脱对手,快马冲向朱棣,斜侧里搭弓引箭,对着朱棣前胸就是一箭。朱棣无奈只好退身挡箭。耿炳文借机撤出缠斗:“休要恋战,快随本帅回城。”喊罢即刻引马冲向内城。 众亲兵随后边战边退,向城门而去。为了阻止燕兵追击,有五名耿炳文亲兵突然调转马头,一字排开,摆成人墙,拼死阻挡燕军的攻击。其他亲兵护卫着耿炳文迅速冲进城内。而留下的五名耿氏亲兵很快被围上来的燕军砍杀毙命。冲上去继续追杀的燕兵被赶来的南军援兵一阵乱箭射倒几个,朱棣只好指挥部将迅速后撤。 恼羞成怒的耿炳文回到内城,立即点兵选将组织战阵准备迎战。一名耿炳文的部将见到主帅遇袭,气愤不过,他飞速跑到真定城上,高声大骂朱棣:“燕贼,你反叛朝廷不仁不义,两军对战,你不敢光明磊落出击,竟然偷袭我军主帅,你这不仁不义的小人,我咒你不得好死!”城下的朱棣听到骂声,怒不可遏,立即搭弓放箭,城上的部将中箭倒地,城中一片惊慌。 第十二章第四节 西门外前来增援的张玉、朱能等燕军刚刚站稳阵脚,真定城西门突然打开。组织好战阵的耿炳文部将,列着严整的队形冲出城来。面对近十万南军,朱棣沉着应对。南军行进到与燕军相距百米之处列阵站定。主帅耿炳文坐在战马上对燕军喊话:“朱棣,尔违逆祖制,背叛朝廷,我奉当今皇上之命拿你问罪,今有大军在前,你若识趣,下马就擒,本帅可向皇上求情免你一死。如若不然,休怪我刀枪无眼。”朱棣笑答:“耿将军身为先皇旧部,难道不知本王乃先皇亲封。那建文昏君听信宵小谗言,无端削藩,迫害皇室宗亲。我依大明律,训兵而举,清君侧,靖国难,何罪之有。倒是将军你,不要轻信乱臣搬弄是非,毁了一世英名。”耿炳文也不动怒,只是大声回应:“朱棣休要狡辩,待本帅将你拿下,叫你后悔莫及。”说着挥手发令:“进攻!众将谁能捉了朱棣,本帅赏银五百两。” 空旷的战场上军鼓齐鸣,随着鼓声,南军以顾成、李坚、宁忠、李文、陈晖等为先锋,燕军以朱能、张玉、马三保、谭渊等为先锋,双方将士在喊杀声中交织在一起。看到两军喊杀成一片,朱棣和马三保却带了千余名起兵快速向南军左翼方向飞驰而去。不多时由南军左翼绕到南军后方的朱棣一行,从南军后方开始夹击。腹背受敌的南军惊慌失措乱成一团,慌乱中被燕军斩杀的南军士兵不计其数。 见到自己的队伍阵型大乱,耿炳文在其子耿璿的护卫下,耿炳文带领部分将士朝滹沱河一侧撤去。拉开距离以后,耿炳文迅速重新组织战阵,迎击紧追而来的朱能。朱能带领的三十骑死士武功高强、出手狠准,迎面而来的南军一刀一个纷纷被砍下马。南军刚刚组织起的阵仗再次被冲乱。燕军骑士薛禄在敌阵中左冲右突,迎战的南将李坚被薛禄一枪挑下马去,举枪再刺。李坚连忙大喊:““我是李驸马,不要杀我。”薛禄闻声,停下手中的枪,俯身抓起李坚杀出战阵。南军士兵前面的因为惊慌向后撤,后面的继续向前冲,以致自相冲撞,许多人被踩死。 南将顾成见状立刻组织一队人马冲到阵前阻击燕军,顾成边战边喊:“大帅请速速撤回,末将留下暂且阻挡南军。”顾成也是一员猛将,由于他和部下的奋力拼杀,燕军的进攻一时间被阻停了。耿炳文乘机率领余部向内城逃去。随后赶来的大队燕军重重包围,而顾成终因体力不支被朱能用枪挑下战马生擒。陷入包围的三千南军见为首的将领顾成已经被擒,纷纷放下兵器投降。 真定之战燕军大获全胜,全军上下莫不振奋欢欣。军营里士兵们热闹的清点缴获的兵器和战马。燕王的行军大帐,各路将领汇聚一起,升帐议事。所有人脸上表情兴奋,大家热烈地相互讨论着白天的战果。看到所有将领全部到齐,朱棣开始讲话:“列位爱将,今日真定之战,有赖各位拼力厮杀,大败南军,可谓战果颇丰。张玉!”张玉应声出列:“末将在!”朱棣道:“今日之战详细情况如何,向本王一一报来。”张玉说着打开花名册开始宣读:“遵命!今日真定之战我军计杀敌三万、降俘万名,缴获战马两万匹,生擒敌将李坚、顾成、宁忠、刘燧等十数人。顾成等感恩王爷仁德,诚心归顺,已经遵照王爷吩咐,遣人护送去北平。” 张玉说完,众将再次振奋,纷纷喝彩,并向燕王致贺:“恭喜王爷,真定之战大获全胜。”朱棣高兴地说:“真定之战功在众将,孤自靖难举兵以来,众位爱将效勤劳、奋死力,才得有今日之功。然,奉天靖难之大业,尚且路途遥远。齐泰、黄子澄彼等宵小之臣,仍身居庙堂,败坏朝纲。孤要效尤周公东征,剪灭管蔡,誓除当朝齐黄乱臣。奉天举义,任重道远,尚需诸位爱将再接再厉,齐心共济。待肃清朝廷后,方图休息!”众将齐声道:“末将等誓死效命王爷,靖除国难!” 朱棣满意道:“嗯,众将请起,真定之战,孤还要论功行赏。朱能听封!”朱能出列:“末将在!”朱棣道:“真定之战朱能戮力拼杀,战功卓著,赏银二百两,官升都指挥佥事。”…… 燕王军帐内论功行赏热闹进行,大帐外一轮明月悄悄升起。 吃了败仗的耿炳文为了防止大家士气低落,连夜招来各路将领安抚大家的情绪:“诸位将领,今日讨燕之战,我军初战失利,小有损失。但我三十万大军主力尚存,真定城坚固易守,城内粮草充足,只要诸位合力守城,待那燕贼粮草不济,再行出击,必可败之。” 大部分将领听了耿炳文的话,纷纷赞同。白天的交战南军已经认识到燕兵的勇猛,暂时不和燕军正面交锋,正合了各路将领的心意。唯有耿炳文之子耿璿并不服气要求再战:“父亲,今日之战只因那燕贼,玩弄阴谋伎俩,伺机偷袭,才致我军措不及手,小战失利。我等若摆开阵势,与其正面交锋,那燕贼必败无疑。请父帅准儿明日出城再战。”另有几个不太服气的将领,也跟着耿璿请战:“请大帅恩准!”耿炳文阴沉着脸道:“今日已晚,众将暂且回营歇息去吧,请战之事容后再议。”众将看耿炳文面露不悦,不敢多说,只好陆续散去。 建文帝正在认真地临帖摹写,王钺站在旁边伺候。齐泰突然出现在门口。王钺先看见了齐泰,就向建文帝禀报:“皇上,齐泰大人来了。”建文帝道:“请他进来吧!”王钺向外面通报:“齐大人请吧!” 齐泰进来,一脸严肃,匆匆走到建文帝面前:“臣齐泰参见皇上!”建文帝只顾在临摹碑帖没有抬头:“大人此时见朕所为何事啊?”齐泰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说着看了看王钺和其他几位太监。建文见齐泰说话有所保留,就看了看王钺,放下手中毛笔:“你们都下去吧。” 齐泰看王钺和几位太监都出去了,这才向皇帝讲明:“ 皇上,臣近日查得,朝中有人暗中为燕贼递送信息。臣的伺卫曾截到北飞的信鸽,臣见那信息并不十分重要,为不打草惊蛇,就放飞了信鸽。”建文听了齐泰的话大吃一惊:“朕的身边竟有燕王奸细,齐大人可查得有些眉目?”齐泰摇头:“回皇上,臣正在暗中调查,暂未发现端倪,只是今后议事更须谨慎了!” 齐泰的话一下子让建文帝觉得又沮丧又害怕,他无力力地呆坐在龙椅上,瞬间显得十分颓废。 马三保匆匆从外面走进燕王营帐,看看帐内并无他人,他上前几步走到朱棣跟前密语:“王爷,南京密信,朝廷恢复了宁王的朵颜三卫,准备调动宁王袭我后方。”朱棣闻言,眉头一皱:“真定前线战事如何?”马三保道:“我军将士骂了三日,那耿炳文躲在城内,不肯出战。真定城城池坚固,恐一时之间难以攻破。”朱棣略一思索,传下命令:“传我将令,班师北平。”马三保道:“遵命!” 京师奉天殿上,群臣早朝。王钺看到大家都不说话了,就上前一步询问:“各位大人,可还有本奏,若无本奏,皇上就要退朝了。”满朝文武相互看看对方,纷纷摇头。 正当王钺准备招呼群臣退朝的时候,大殿外突然传来,传令兵的喊声:“报-----!随着喊声刚落,传令兵已经飞快的跑进大殿。那士兵跑到御阶前跪倒,举起手中的军报向皇帝报告:“启禀皇上,平燕布政司八百里加急快报!”王钺闻言迅速走下几步从士兵手中接过军报,又走上台阶打开军报。殿内众臣纷纷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王钺。 王钺看了看战报,又看了看建文帝欲言又止。建文帝有些着,下令王钺:“念!”王钺念道:“真定大战,官军首战告败,将士阵亡三万,被俘万余,顾成、宁忠等十余将领阵前降敌,战马损失……”建文帝被战报激怒,一下子站起身喝断王钺的念诵:“可恶的燕贼!还有什么百战百胜,宝刀未老,你们不是都向朕力荐耿炳文吗?朕的三十万大军竟然被他带的不堪一击!还有顾成、宁忠众人,阵前降敌,朕生平最恨的就是叛徒!顾成啊顾成!好一个顾成,有其父必有其子,来人!把那顾成之子顾统推出去斩了!” 建文帝话音一落,几名锦衣卫士兵,迅速冲上大殿,把顾统押出大殿。顾统被卫兵拖着大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恼怒激动的建文帝继续喊着:“斩!斩!斩!”群臣见建文帝气昏了头脑,也没有人出面求情。建文喊了几声之后,有气无力地顿做到龙椅上,大殿内瞬时间变成一片死寂。不多时,殿外传来一声惨叫。神情沮丧的建文帝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从来没有见过建文帝如此歇斯底里的殿内群臣亦是紧张兮兮。 方孝孺看到建文帝的怒气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就抓紧进谏。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大殿中央:“皇上!皇上,而今之计,理当尽速计议讨燕良策啊!”建文帝无精打采地问道:“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啊?”方孝孺道:“臣以为耿炳文既然不堪重用,应该尽快选派良将替换伐燕主帅,趁着燕贼力量尚小,快速进剿!”齐泰也出班奏道:“皇上,讨燕战事刻不容缓,当今之计,应该把握战机,加快讨燕之战。” 建文帝环顾众大臣:“众卿以为,该派何人为帅?”大臣们议论起来:“既然老将不行,应该选任勇谋兼备的年轻主帅指挥战事啊!”“是啊,是啊,青年将领勇猛有胆略者,对付燕军,才能克敌制胜。”“不行,不行,屡经战事的老将都打不过燕军,若派一年轻主帅,怕是更难取胜。” 建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众位大臣的议论:“尔等空议是非,白费口舌,若要易帅,到底何人可当此重任?”众人看见文帝又发火了,一下子又停止了议论。黄子澄左右看看,走出队列向建文帝建议:“皇上,臣以为以为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乃名将之后,饱读兵书且又熟悉兵法,以其为讨燕主帅,最为合适!”齐泰一听连忙否定:“不妥,不妥,李景隆虽为将门之后,却未经战事,主帅之位恐难担当。”黄子澄反问道:“李景隆虽未经战事,但其身为左军都督,屡赴湖广、河南练兵,指挥有方,训练有素,由其主帅讨燕大军,有何不可?” 建文帝听了黄子澄的分析一下有了精神:“大学士所言甚合朕意,众卿不必再议了。传朕旨意,命曹国公李景隆为讨燕大元帅,平安为先锋,领兵五十万,择日出发。但愿此战,可以一举清剿祸乱,活捉燕贼,而我大明国运由此得享太平盛世,内患永不再生。”群臣纷纷跪拜:“吾皇圣明,愿我大明国运长久!” 王钺在众人跪拜声中喊了一声“退朝”,便随着建文帝离殿而去。 北平城上,朱棣在朱高炽、朱高煦和众将领的陪同下查看防卫情况。一行人一路走过去,看到各哨岗值守的士兵精神抖擞,瞭望认真,不禁纷纷点头。唯有朱棣皱着眉头并不作声,似乎有什么不太满意的地方。众将不知道朱棣有什么想法,也不便冒然发问。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跟在队尾的朱高煦快步走上前来:“父王,儿臣以为这城墙之上还有隐患。”朱棣:“(侧了一下脸瞄一眼朱高煦)哦?隐患何在,讲来一听。”朱高煦并不直接说明,反倒看着负责城防的朱高炽,指了指垛口下码放的厚厚的稻草垫:“大哥,这城墙垛口之侧,每隔数十步摆放这些稻草垫是为何用?”朱高炽道:“二弟,这些草垫是为冬天守备士兵,御寒之用。”朱高煦不以为然:“眼下大敌当前,若敌兵以火器射城引燃草垫,岂不自乱阵脚?”朱高炽没想到这点,一时无话可说:“这----!” 马三保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小王爷察看入微,是属下辅佐世子经管防务。属下思虑不周,即刻命人清运草垫。”马三保答完话,立即走开去安排人清运草垫了,众将领也被朱高煦的细致所惊讶纷纷表示赞叹。朱棣看到朱高煦年纪轻轻就能如此观察入微,也大感欣慰。但也没有直接赞扬:“煦儿体察细致,诚然可嘉。但战事筹备千头万绪,各路将领统筹大局、内外兼顾,事务繁杂之至非尔小辈力所能及。尔与世子要心怀谦虚,多向诸将求教才是。”朱高煦与朱高炽道:“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江边码头,隆重的拜将出征仪式正在进行。威严的士兵分列两队,江岸上彩旗飘飘,气氛**。李景隆戴上了建文帝钦赐的通天犀带,王钺递过去象征最高统帅的斧钺。群臣列队在建文帝身后见证着这盛大的出征仪式。看着李景隆佩好通天犀带,接过钦赐斧钺。建文帝返身走到摆放好的条案前,他拿起准备好的毛笔在一块长方形黄绢上挥毫写下“体尔祖祢忠孝不忘”八个大字,随伺两侧的两名小太监各执一端展示给大家看并将其拿给李景隆:“曹国公为朝廷至亲,朕赐体尔祖祢,忠孝不忘八字,望国公克谨忠孝,驰勇沙场。此战,事关国家安危、社稷千秋,朕之厚望,系尔一身,愿国公早日得胜还朝。切记,务必生擒燕贼,带回朝廷治罪。” 殷殷勉励,隆重荣誉,李景隆被这样的场面所感动。他对皇帝的信赖誓表忠心,跪在建文帝面前行了大礼:“臣谢主隆恩,万岁待臣恩重如山,此次出征,臣誓将鞠躬尽瘁,率我朝廷大军,踏平燕地,剿灭反贼,不活捉燕贼,臣绝不还朝!” 君臣礼毕,李景隆登船起锚,建文帝看着浩浩荡荡而去的朝廷大军,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胜利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王府花园的凉亭里朱棣正和道衍下围棋。看到道衍再次落下一个棋子,朱棣微微一笑,追棋一枚。正当此时,张玉、朱能、马三保、顾成等匆匆来见。马三保一进凉亭就迫不及待的向燕王禀报军情:“王爷,探马来报,败将耿炳文已被朝廷召回,官军新任主帅李景隆帅五十万大军直向北平杀来。” 听了马三保的报告,朱棣并没有立刻停手,他看道衍又落一子,则跟着追下一颗棋子,而后起身:“大师前局攻势凶猛,本王后局直击,此局大师输矣!”道衍定眼再看看了看棋局,恍然大悟,轻拍石凳:“殿下此棋妙极,贫僧甘拜下风!” 顾成见朱棣听了马三保的军情报告,居然毫无担忧之色。就再提醒朱棣军情危急,应当快做决断:“王爷,若李景隆以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北平危在旦夕呀!”听了顾成的话,朱棣依旧面带微笑,毫无惊慌,众将齐齐看向朱棣,不知他为何对即将到来的大部敌兵毫不放在心上。 朱棣看看其他人又看看顾成:“老将军有所不知,李九江不过一介纨绔子弟,本王与他自幼相熟,且其人骄矜寡谋、色厉而中馁,平素则刚愎自用。九江虽以其父功袭曹国公,承左军都督之职,却不曾习兵见阵。建文以五十万大军付之,是自取其辱。想那汉高祖宽怀大度,知人善任,英雄为用,不过能将十万。九江何德何能,而将五十万众?” 众将听了朱棣的分析岁稍稍舒了口气,但仍然未解胸中疑团,所以仍旧疑惑不解的看着朱棣。唯有道衍和尚似乎已经理解了朱棣的意图。他和朱棣相视一笑。朱棣看了看棋盘问道:“大师,应对南军五十万兵势,若以方才奕中之策如何?”道衍答:“调集全军主力悉数出城,诱敌来攻!” “啊!”道衍话一出口,众人不禁惊呼出声。马三保立即追问:“我军最大威胁是李景隆主力,北平城城坚粮足,如死力固守,方可拒南军于外。若将我军主力悉数出城,而李景隆大军压境,北平何保?”朱棣向众将点明利害关系:“本王若陈兵北平,李景隆必不敢正面来攻。据探马来报,南军辽东兵马正欲偷袭永平。我师正可往援北平,李景隆知我出城,自会引兵来攻。待我击退辽东敌兵,回师北平。李景隆部前有坚城,后临我师,破之易如反掌。若不如此,永平失陷,辽东军队与李景隆部必会对我形成夹击之势,彼时,北平深陷重围,无可自救矣!” 朱棣一番透彻的分析这才使众位将领明瞭他的深谋远虑,众人解除了困惑,也缓解了对南军兵力的恐惧之感,交相称赞朱棣的战略高明。 夕阳下的北平城笼罩在暖暖的暮色之中。出城处徐妃、徐妙锦、道衍、朱高炽、顾成等为朱棣送行。燕军士兵在城外列队,阵仗整肃、军容威严。徐妃叮嘱:“殿下此去凶险难料,万望谨慎当心,务请保重身体。”说着对马三保吩咐:“三保随伺王爷左右,切记悉心照料。”马三保道:“请夫人放心,末将谨记夫人嘱托!”朱棣道:“夫人,本王历经数战,无不安然无恙,此番出城只为辗转诱敌,不日即可回还,夫人大可不必担心。”说完看看徐妙锦:“锦儿照料夫人,自己亦要多多保重!”徐妙锦依依不舍地望着朱棣:“殿下保重!” 朱棣朝徐妙锦深情地点点头,转身接过朱高炽递过来的马缰。他翻身跃上战马,而后看着送行的众人和世子朱高炽:“众将,炽儿,本王平定辽东敌军,即会返回北平。李景隆兵多势众,众将守城万万不可大意。炽儿切记,勿论敌情如何,只可坚守,绝不可出城迎战,诸将若有违令,军法处置!”朱高炽道:“儿臣谨遵父王成命!”朱棣最后以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引缰打马而去,燕军大队很快消失在蔼蔼暮色之中。 第十三章第一节 九月正是江南最舒适的时节,金陵城内秋高气爽,气候得宜。慈宁宫内,皇后马氏已经到了,刚向皇太后吕氏请过安,建文皇帝朱允炆处理完一天政务,从乾清宫出来,直奔慈宁宫而去。慈宁宫内侍向宫内宣道:“皇上驾到。” 宫里的皇后马氏和宫女内侍出迎,向皇上请安。建文帝循例先向吕太后请安,然后让马氏和其余人等起身,吕太后拉着朱允炆一同坐下。朱允炆向母后请安:“皇儿忙于政务,几日未来请安,不知母后近来身体可好?”吕太后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政务繁杂,就不要总惦记哀家了。太祖皇帝总晓谕六宫不准干涉朝政,只是哀家不放心,今日宫里也没有外人,哀家就打听下前朝的政事。”朱允炆道:“请母后训示。”吕太后缓缓说道:“哀家听说,老将耿炳文都不是你四皇叔的对手,这个李景隆能否堪当大任?”朱允炆感叹了一声:“只因朝中也无良将可选。”吕太后道:“哀家以为这李景隆还不如徐辉祖,只是这徐辉祖是燕王妃的家人,实在可惜。”朱允炆补充道:“此次发兵,皇儿还派了高巍前去,希望可以说服四皇叔,偃旗息鼓,免了刀兵之祸。”吕太后面露喜悦,眼中充满了慈祥:“这样就好,都是朱家人,不要让全天下人笑话。”朱允炆道:“是,母后言之有理。” 这时奶妈牵着四岁的小太子朱文奎走了过来。文奎见着父亲,清脆地叫了声“父皇”,张开双手便直奔过来。朱允炆见着皇儿,一把将他抱起,狠狠地在他的粉脸上亲了两口。朱文奎生得白白胖胖,十分招人喜爱,朱允炆将儿子放在榻上,捏鼻子摸脸蛋逗了一阵子,直到文奎大声喊饿,他方放手。 吕太后含笑默默看着:“今日难得一家人都在,哀家已吩咐下去,叫御膳房多做了几个菜,皇上就在这用膳吧!哀家自己吃也没意思。”朱允炆恭敬道:“是,母后。”吕太后道:“传膳。” 南军的大队人马抵达德州安营扎寨,新任平燕总兵官、太子太傅、曹国公李景隆正召集文武部属,举行二次北伐的第一次正式军议。副总兵胡观、参将盛庸、参军高巍和刘璟,以及大将平安和都督佥事瞿能瞿良材父子都在列。 在李景隆的大营正中奉着一把以黄金为饰的大钺。是代表天子征伐之权的黄钺。除宗室外皆可先斩后奏。李景隆恭恭敬敬的对着大钺拜了三拜,方转身对众人朗朗道:“本帅受天子重托,假以黄钺,征伐不臣,自当殚精竭虑,以求早日破敌。今三军齐聚,正当上下一心,齐力奋发,凡有心怀叵测,不听号令,污蔑上官,扰乱军心者,本帅将请天子钺以肃军纪,振军心。”众将道:“谨遵钧令。” 李景隆道:“本帅选择德州,是因为德州与北平府之间仅隔着一个仍由朝廷控制的河间府,以此为大营,便于直抵北平城下,同时有利于转运粮饷。”刘璟恭维道:“大帅高瞻远瞩,此役必定扫平燕贼。”胡观道:“大帅,北平细作传来消息,三万燕军已于五日前出兵向永平方向开去。”李景隆道:“嗯,本帅也犯了迷糊,王师大军压境之势。朱棣却不顾北平安危,悍然挥师向东,去救一个远在四五百里之外的永平。三万燕军出征,那北平就只剩下三万余人马了,他朱棣就不怕我们趁虚而入,直捣了他的老巢?” 盛庸进言:“燕王用兵一贯兵贵神速,估计是想速战速决,再返师北平。”瞿能道:“如果被拖在永平,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平安道:“既然这样,还等什么,趁燕庶人引兵东出,北平城内空虚,此时正应一鼓作气,挥师北上,夺取北平。若再拖延,待燕军回师,可就来不及了!”瞿良材也请缨道:“大帅,我父子愿意为先锋,率军直奔北平府。” 李景隆摇头晃脑道:“兵法有云,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今敌情未明,我军贸然出击,倘有错失奈何?真定之败,时过未久,岂能不引以为鉴?待收集完耿炳文的溃散兵将,调齐各路军马,进抵河间驻扎,十月直趋北平城下。”众将答道:“是。” 为了引诱南军深入,朱棣留下道衍协助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自己亲率大军去援救被辽东军进攻的永平。一行大军行进在路上,大将张玉上前问道:“殿下,救援永平,讨伐吴高,是不是太过于冒险?”朱棣明白部将的担忧:“张玉,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深恐北平区区三万人,被李景隆攻破,是不是?”张玉道:“是,李景隆号称五十万大军,即便没有,三十万还是有的。况且殿下还撤去了卢沟桥的守军。”朱棣讲解道:“天寒水涸,随处可渡。守一桥何能拒贼!舍此不守,以骄贼心,使其深入,受困于坚城之下。此兵法所谓利而诱之者也。”张玉恍然大悟:“殿下高明。” 朱棣分析道:“本王也是迫不得已,兵走险招吧!本王临走曾经告诫炽儿,只宜坚守,不能出战,料他会恪尽职守,遵从本王的交代。还有本王对李九江相当的了解,此人是纨绔子弟,素不知兵。本王料定他有五败:军纪不明,威令不行,败一也;北平严寒,南卒柔脆,不能犯霜冒雪,败二也;士无嬴粮,马无宿藁,不量险易而深入,败三也;寡谋而骄,色厉而馁,智勇俱无,败四也;刚愎自用,不听忠直,专喜佞谀,部曲离心,败五也。”张玉赞叹道:“敌军未至,殿下就依料到结局,末将自愧不如。”朱棣道:“本王只是做到了知己知彼,期待咱们能百战百胜!” 北平城燕王府内,朱棣的三个儿子与幕僚们正在商议军情。朱高燧听到敌军的人数,惊讶的说:“五十万!”朱高煦不以为然:“三弟,五十万兵马就把你吓倒了吗?” 李景隆的五十万兵马,让在场众人皆吸了口凉气,道衍,马三保和张信都不由得心头一颤。朱高炽盘算道:“今我燕藩兵不过三万,敌十几倍于我……。”朱高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鸟!耿炳文不是也三十万嘛!照样被咱们打了个稀里哗啦!”朱高炽赞同并分析道:“二弟说的是,这五十万亦不过是个虚数。其中包括真定十万人马,皆为新败之兵;大宁、大同的十万亦仍不能尽出;其余辽东吴高四五万、河间徐凯四万,皆非强兵;李景隆之主力,是此次随其北上的二十余万兵马。” 道衍在旁提醒:“这二十万绝非当初耿炳文手下可比。据说是皇上在这支军队身上下了血本。京中四十八卫,除上十二卫天子亲军外,其余三十六卫大半征发。故此次随李景隆北上大军中,光京卫便有十四万之多,我们不能不虑啊!”当道衍把敌情道毕,这一回莫说高炽,就连高煦脸上也沉重起来。京卫是大明的禁军,战力虽不能和历经百战的燕军相比,但也是天下强兵。 朱高煦道:“有真定前车之鉴,李景隆未必会再冒然出击。是不是可以趁他们立足未稳,直接去打德州。只要能拿下德州,杀了李景隆,那其余的南军还不都是小菜一碟? ”顾成反对道:“德州乃兵家重地,墙高池深,且我燕军以三四万人马攻敌十万众据守之城,绝无得胜之可能!到时候攻城不成,反堕了我军锐气,实是得不偿失!”朱高炽表示赞同:“不仅如此,父王临别叮嘱万千,只能坚守不出,任何人不得违抗。三保,传令,城内严密部署,拼死守卫。”马三保道:“末将遵命。”朱高炽道:“李景隆不日就将抵达北平,大家回去布置吧!”众将道:“是。” 朱棣率军集结到了永平附近,朱棣并不愿和吴高这样的小股部队硬打。朱能并不了解朱棣的策略,积极请战:“殿下,明日末将率部攻入永平。”朱棣道:“不用,吴高此人胆量狭小,做事不够周密,而杨文有勇无谋,本王用计谋就能致胜。”张玉道:“难不成殿下要用离间计。”朱棣微微一笑,指着张玉:“尔已经知晓本王用兵也。本王会分别给二人写信,信中盛誉吴高而诋毁杨文,但又故意将二人的信相互装错。本王料定二人收到信,必然上报朝廷,指对方与我们串通,将领之间既已互不信任,那还有什么斗志?”朱能道:“殿下高招,臣愿亲赴敌营送信。”朱棣道:“好,有劳将军了。” 徐妃带着徐妙锦一同巡视到了丽正门,只见城楼上军士个个手持利刃,尽职尽责坚守城门。休息的军士衣不解带睡在城楼里,随时准备应战。徐妃难过的对徐妙锦说:“小妹,跟姐姐去看看顾将军吧!也不知道他儿子的消息,他是否知道。”徐妙锦点点头,两个人下了城楼,刚走到楼下,就听到一边有哭泣声,寻声过去,见到一军士低头哭泣。徐妙锦道:“是谁?转过来。” 哭声停了,那人转过身,借着城楼的火把,可以看清楚,哭泣的人是顾成。徐妃走过去,轻声道:“将军。”顾成赶紧行礼:“不知是徐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赎罪。”徐妃道:“将军严重了,发才听到将军哭声,相比是已知令郎遇害之事?”顾成含着泪,点了点头。徐妃和徐妙锦脸上满是悲伤。徐妃致歉道:“都是我们连累了令郎,白发人送黑发人,妾身代表燕王,向将军致歉。” 说完,徐妃要行礼,顾成刚忙阻拦:“娘娘,这可使不得,折杀末将了。犬子受末将连累,遭建文帝屠杀,既已离世,末将再无挂心之事,安心追随燕王。”徐妃道:“顾统不会白死,待靖难结束,一定会为令郎讨个公道。”顾成道:“谢徐妃娘娘,末将肝脑涂地,辅佐世子,报答燕王殿下。” 第十三章第二节 朝廷数十万军队迤逦北上,刷刷的脚步,得得的马蹄,隆隆的车轮,在冻土上响成一片,来到了卢沟桥。这条桥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从东到西共有十一孔,桥两边栏板间的二百八十根壁柱上,雕有千姿百态的小狮子。桥长七十九丈五尺,宽二丈四尺,在壮伟中显着雄伟灵秀。 李景隆指挥大队军马通过卢沟桥,看着没有任何抵御,轻易的通过,他意气骄盈。刘璟问道:“大帅,燕贼为何不守卢沟桥?”李景隆轻蔑的答道:“不守卢沟桥,是因为燕庶人无能也!这一战,他必定输得一无所有。”说完,李景隆洋洋得意,大笑起来:“传令下去,加快行军,直抵北平。”传令兵得令,快马通知全军 吴高和杨文受了朱能送的信,中了朱棣的离间计,又看到朱棣的援兵势力雄厚,未经力战便退回到了山海关,朱棣不费一刀一枪进入了永平城。守将郭亮设席拜见朱棣:“赖燕王殿下神威,永平之围得解,臣代全城军民敬谢大王!”朱棣微微一笑,端起杯子:“永平得全,实仗将士英勇守城之故,本王不可昧其功!军中不能饮酒,此番本王便以茶代酒,敬二位将军一杯!”郭亮连忙举杯:“岂敢!”朱棣解围成功,论功行赏:“永平卫指挥使郭亮、同知赵彝忠勇勤勉,率众守城二十日而不堕,其功当赏。郭亮晋北平都指挥佥事、赵彝晋指挥使,仍督旧部坚守永平!”郭亮、赵彝赶紧叩谢:“谢殿下。” 朱棣转头问朱能:“李景隆可有什么动静?”朱能道:“刚有探子回报,南军已经过了卢沟桥,正在向北平进发。”张玉听罢,请教朱棣今后方略:“那北平就危在旦夕,殿下打算何时班师援救?”朱棣道:“张玉,切勿着急,眼下永平得解,但是我们不返回北平。”众将都疑惑不解,面面相觑。朱能问道:“那殿下欲往何处?”朱棣抬手指向北边:“大宁,明日北上,袭取大宁!”众将闻言颇为惊讶,这个方略大大出乎他们预料。 朱棣剖析道:“燕军与南军实力差距甚远,日前本王与道衍、金忠等人日夜谋划,希望能找到彻底击败南军的良策。孤守北平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扩大势力,大宁号称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朵颜、福余、泰宁三个卫骁勇善战,只有夺大宁都司之兵为己用,才能与南军抗衡。”张玉理解了朱棣的战略意图不由得兴奋起来:“若能将大宁军马全数收编,燕军总兵力将达到近十五万之众!有了这样一支大军,燕军将不惧朝廷任何威胁!”朱棣继续说道:“不错,眼下大宁都司掌印房宽虽是本王旧部,但是却选择站在朝廷这边,囚禁了宁王朱权,继而又整肃大宁各部,是我们的麻烦。”朱能道:“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可一试。” 这个时候,金忠从外面进来:“参见燕王殿下。”朱棣问他:“金忠,松亭关情况如何?”金忠道:“末将已经说动了松亭关的陈亨,他答应归附燕王。”朱棣面露喜色:“好,马三保情形如何?”金忠答:“马三保已经潜入大宁,去秘密联络城中诸将,待时机成熟,直接擒拿房宽。”朱棣道:“嗯,松亭关无忧,就可直取刘家口,由此出关直趋大宁,不数日可达。张玉,由你亲率大军,速取刘家口。”张玉接令,表情十分兴奋。 朱棣晓谕众将:“只要攻克大宁城,擒住房宽,大宁二十卫所便会归于我燕军麾下!”众将称赞:“殿下英明。” 与此同时,北平城大街小巷涌动着人流,人声喧嚷,老人、妇女和孩子居多,有人挑担、有人推小车,也有人肩扛,运送的全是石头、瓦片、砖头,分别奔向四方城墙,老百姓干得热火朝天。徐妙锦吃惊的问:“这北平城哪来这么多砖瓦呀?”徐妃指了指街旁:“你没看见吗?”徐妙锦一看,有几个人在扒门楼里的砖,有的人连房子也不要了,在房上揭房瓦。 徐妃感动的眼含热泪:“为了保卫北平,老百姓自己的房子也不要了,燕王奉天靖难,只盼望早日清除奸佞,扶正朝纲,还老百姓安家立业,一个太平日子。”徐妙锦道:“会的,一定会的。” 人们抬着砖瓦、石块沿着城墙向上攀登。燕王世子朱高炽体态肥胖,行动不便,在两个内侍搀扶下,跌跌撞撞的也赶来助阵。徐妃和徐妙锦一边鼓舞士气,一边带领着妇女儿童准备石头,抵御李景隆攻城。 数日后,燕军大将张玉率军直奔刘家口,这个小关隘既偏且狭小,在他的带领下,硬是在荒山野岭中找到了一条被野草覆盖的小路。朱棣亲率大军随后跟进,燕军也不歇息,连夜向大宁进发。 而李景隆军已经来到北平城下,朱高炽闭门坚守不出,士卒骂战了一天,也没有人应答。刘璟上前请教:“大帅,燕贼闭门不出,我军如何因对?”李景隆道:“本帅自有安排,传令,于九门环筑堡垒围困之,我众敌寡,朱高炽带老弱残兵守北平,必定守不住。”高巍进言:“大帅不可掉以轻心啊!”李景隆道:“嗯,眼下快到冰雪封河季节了,要速战速决。诸位将军,按照既定方案,不惜代价,日夜攻城。”“是。” 北平城火把烧天,南军蜂拥而至,攻向北平城。兵士如潮,箭矢齐发,冲得快的,已到城下,泅过护城河,正扛着云梯全力攻城。城上守城的除了燕军,多数是老人、妇女,他们临危不惧,搬起堆积在城墙上的砖头、石块向城下砸去,砸得官军抱头而逃。一些顺着云梯爬上城的南军又被老百姓推翻了云梯,纷纷倒栽葱似的跌下去。 城上指挥的是徐妃,她身边是徐妙锦,徐妃镇定自若,一边指挥别人,一边亲自抛石块。朱高炽亲临城墙督战,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积极参与守城。 传令兵跑了进来:“禀告王妃,世子殿下,彰义门快守不住了,南军攻的太厉害了,请求支援。”徐妃与朱高炽已经无兵可支援,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朱高炽只得打发他:“再探再报。”传令兵下去了,朱高炽眉头紧锁。 攻打彰义门的是瞿能父子,率领精锐军士,以及突击到了城头。瞿能道:“良材,燕贼兵力分散,彰义门并无精锐之兵把守,只是老幼儿妇抛石头、瓦片,可见已是强弩之末了。”瞿良材答:“是,末将立刻组织精锐进攻。”瞿能点头,招呼身后军士:“冲,顶着盾牌往上冲,先入城者赏银五两。”霎时间,官军杀声震天地攻上去,云梯纷纷竖起,尽管城上砖瓦石块纷纷砸下,官军顶着盾牌向上冲。 云梯分三个梯队上,并准备大木杠撞城门,几十人抬起粗大的木杠咚咚地砸城门。彰义门发出可怕的撞击声、碎裂声,门外呐喊声震耳。守城门的士兵束手无策,有人拿来些木头想支撑大门,根本无济于事,刚支上,外面一撞,支木便倒地了。城门已经被撞裂了,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对方的脸。燕军守卫报告朱高炽:“城门要破了。” 城门在巨大力量的撞击下,轰一声开了。随后骑兵飓风般刮进城,瞿能跃马横枪冲在最前面,向燕军冲击厮杀。虽然城门破了,但是燕军没有退缩,朱高炽已经赶到,在后面组织军士抵抗,城里挖了陷阱,南军一时止步不前。朱高炽指挥军士将瞿能的骑兵包抄在城门口狭小的地域。朱高炽行动蠢笨,但是却很镇定,他命令士兵放箭,射得南军抬不起头来。 瞿能见进攻不力,对儿子下令:“良材,出城向大帅禀报,就说我们已攻破彰义门,让他带大军迅速跟进增援。”瞿良材道:“是,父亲。”瞿能目送瞿良材骑马回去报信,自己带着骑兵与燕军周旋。 瞿良材急匆匆的进了李景隆大帐:“大帅,末将父亲已带兵攻入彰义门,大功即将告成,但在城门口受阻,请大帅率大军支援,北平唾手可得。”李景隆这个时候,并没有一丝振奋,相反他心里酸溜溜的:“是吗?你们单兵突进,会打赢吗?要九门同时突破才行,现在夜已深,快传令,告诉瞿能速速撤回,以免受大损失。”瞿良材大为惊讶:“好不容易攻破彰义门,怎么还要撤回来?”李景隆不满道:“叫你撤你就撤,如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瞿良材愤愤退出大帐。外面刮起了大风,哨兵们冻得发抖:“要变天,一旦下雪,手都伸不出来,怎么打仗啊?”“可不是,昨天我看北平护城河都冻冰茬了。”瞿良材不敢耽误,骑马返回彰义门。 第十三章第三节 瞿能此时正指挥着冲入城中的军队与朱高炽的队伍僵持着,双方隔着街垒对射,他在等待援军到来。瞿良材垂头丧气地骑马回来:“父亲,大帅要我们撤出彰义门,务必要九门同时突破。”瞿能惊讶不已,心里凉了半截:“岂有此理,大帅是怕咱们瞿家父子夺了他的头功啊。”瞿良材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瞿能看着牺牲的南军,流泪道:“撤!” 朱高炽看到南军撤退,也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总算是有惊无险,保住了北平,带来军民开始重新加固城门。他招呼徐妃,徐妙锦,道衍和顾成在城楼门房内研究对策。 朱高炽向在座各位通报情况:“南军兵力充沛,实力强大,彰义门就险些被彻底攻破,看来城防还不牢靠,如果明日再进攻彰义门,恐怕就要失手。”徐妃道:“是啊,眼下我们兵力在不断消减,老百姓也付出了许多,如果没有良策,北平就岌岌可危了。”道衍眉头深锁:“容贫僧想想。”徐妙锦突然灵机一动:“我有一个办法。”朱高炽与徐妃齐声问道:“什么办法?”徐妙锦卖了个关子,只交代给每个人一些任务。道衍听了个大概,面露喜色。 北平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满大街男女老幼都出动了,有的担水有的提水,来到城墙。朱高燧问道:“担这么多水干什么?”朱高炽答:“这是妙锦姨的妙法,去看看就知道了。”朱高炽三兄弟登上城墙一看,道衍和尚正亲自指挥人们向外面城墙上泼水,天气寒冷,气温骤降,水随泼随冻,城墙霎时成了冰墙,白亮亮的。朱高燧这才明白了冰墙的妙用。道衍看看天色,乐呵道:“这是天助,天若不冷,不结冰,郡主有计也无法实施。” 清晨,李景隆命令,全力攻城。南军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来势更猛。守城的士兵、百姓依然用箭矢和砖石回击。但还是有些云梯竖了起来,被推倒了,连人带梯翻到城下,有几部云梯上爬上了南军士兵。但他们上城时却遇到了难题,双手攀不住冰墙,冰墙太滑。燕军只消用长杆轻轻一拨,他们手脚一滑,便顺着冰墙坠下去了,摔得他们啊啊直叫。城上,燕军和百姓见到官军在城上打滑,都忍不住大笑。瞿能父子看着这些情况,不由得感叹。李景隆更是后悔不已,脸上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如果昨晚不是出于嫉妒,那么发兵支援瞿能,攻击彰义门,现在大军应该已经在北平了。 平安报告:“大帅,据探马报告,燕王亲率大军,从大宁返回,带了朵颜、福余、泰宁三个卫,直奔北平。”李景隆叹道:“朱棣啊,你这原来是奔着朵颜三卫去的,本帅上了你的当了。”军情紧急,平安敦促道:“请大帅定夺。”李景隆下令:“高参军,既然皇上命你劝降与他,你随陈晖将军一同前往郑村坝,面见燕庶人。”高巍答道:“是。”李景隆又吩咐陈辉:“你率所部一万轻骑兵攻打通州,在通州到北平之间的郑村坝连结九营,随时准备迎击燕贼。如果高巍劝降不成,本帅与你汇合,务必将燕贼绞杀于郑村坝。”陈晖答道:“得令。” 京师内正在进行科举考试。朱允炆亲自进行完殿试,亟待宣布状元结果。方孝孺道:“皇上,经过试官议定,江西吉安人王敬止文采出众,应赐第一名状元。”朱允炆道:“爱卿勿急,殿试朕以藩国为题,诸位举子应对有据有理,尤其是有一举子的‘亲藩陆梁,人心摇动,’深合朕心,好像也是江西吉安人。”方孝孺听得耳熟,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胡广?”朱允炆道:“是,朕钦点胡广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并赐名靖,授翰林修撰。王敬止为第二名榜眼。”方孝孺道:“是,谨遵圣谕。” 朱权与王妃、世子等一同随朱棣前往北平,而大宁的全部军队,包括其骑兵精锐朵颜三卫,都被朱棣收编,朱棣实力大增。此时朱棣的营帐里,只有他与朱权在。 朱棣道:“十七弟深明大义,与为兄奉天靖难,实为恢复皇考祖制,必定青史留名。”朱权道:“四哥言重了,弟只愿早日除奸佞,清朝纲,我等也好归藩,保疆安民。”朱棣得到了朱权的支持,与他约定道:“好,为兄与弟相约,待平定朝纲,与十七弟共掌大明。”朱权心中既惶恐又窃喜:“弟唯四哥马首是瞻。”“好。” 这个时候,张玉走了进来:“殿下,跟踪我军的陈晖已经被朵颜三卫打败,退居到了郑村坝,现在李景隆也已经全军驻扎在郑村坝。”朱棣欣喜道:“好,先挫败李景隆的锐气。”马三保进来禀告:“殿下,李景隆的参军高巍到大营前,要面见殿下。”朱棣记得此人:“高巍?此人还算正直,请他进来。”马三保答应了出去,朱权不想干预燕王的军务,就退了出去。 高巍匆匆忙忙的进来,先是行礼,面见燕王。朱棣等他行过礼,客气道:“高参军请起,本王已被皇侄贬为燕庶人,还敢劳参军行大礼?!”高巍道:“殿下是太祖皇帝血脉,皇家尊长,这是改变不了的。”朱棣微微点头:“高参军来本王帐下何事?”高巍问罪道:“太祖上宾,天子嗣位,布维新之政,天下爱戴,皆曰内有圣明,外有籓翰,成、康之治,再见于今矣。然大王与朝廷绝,张三军,抗六师,臣不知大王何意也?”朱棣答:“好一张利嘴,本王按《祖训》,清君侧,肃朝纲。” 高巍从道义上讲起:“大王藉口诛左班文臣,实则吴王濞故智,其心路人所共知。眼下在朝诸臣,文者智辏,武者勇奋,执言仗义,以顺讨逆,殿下何必自绝于此?!”朱棣道:“本王皇侄接连削藩,去除太祖皇帝国策,实乃有违祖制。兴兵乃是为恢复皇考祖制。” 高巍见道义上说不过朱棣,又分析当下局势:“大王所统将士,计不过三十万。以有限之众应天下之师,胜败明于指掌。况且大王与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愿大**巍言,上表谢罪,再修亲好。朝廷必蒙宽宥,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朱棣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生气。高巍是要劝自己投降,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投降能有什么好结果?高巍接着说:“虽大王有肃清朝廷之心,天下不无篡夺嫡统之议,请大王三思。巍自认是孝子,自当也要为忠臣。死忠死孝,巍的心愿。如蒙大王赐死,获见太祖在天之灵,巍亦可以无愧矣。”朱棣听他如此表白,放下心头怒火:“白发书生,蜉蝣微命,性不畏死,令人敬佩。然本王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吗?你的话本王已知晓,你自回去吧!” 高巍道:“大王,请恕在下还有一言。”朱棣挥挥手,大帐的侍卫已经将他拖出了帐外。帐外的张玉,马三保,朱能和金忠看高巍被送出了大营,也都进了大帐。朱棣:“既然和谈不成,就准备战斗,我燕军自会州整编以来,分立前后左右中五军,以张玉领中军,郑亨、何寿任副将;朱能领左军,朱荣、李睿任副将;李彬率右军,徐理、孟善任副将;徐忠率前军,陈文、吴达任副将;房宽率后军,和允中、毛整任副将。合力迎击李景隆。”众将道:“谨遵殿下号令。” 夜深人静,朱允炆还在批阅奏折,尚膳监的卜才端了几盘点心走了进来。卜才轻声禀道:“照娘娘吩咐,将新近做的木樨花饼奉来,敬请皇上品尝。”木樨花饼是皇宫内的一大特色糕点,每到秋天木樨花开时,宫里便会挑选五百名宫女,称为“拣花舍人”,专职采摘木樨花瓣。这些花瓣经细心清洗后,与面和到一起做成糕饼。此饼松软润滑,兼含木樨花的清香之气,朱允炆很是喜爱。 朱允炆“唔”了一声,拿起一块糕饼放入嘴里,顿觉一阵清香浸肺润胃,感觉十分舒服。朱允炆又吃了一块,啜了口茶:“饼子确实不错,眼下都过了木樨花开的季节,还能吃到这等上好东西,着实难得。”卜才见建文夸奖,忙笑答:“尚膳监都记得皇上爱吃这个,精心准备的。不过这饼也不多了,吃了完这些,再要吃木樨花饼可就只有待到明年了!”朱允炆道:“嗯,难得尔等费心,下去领赏吧!”卜才喜道:“谢皇上。” 这个时候,王钺走了进来:“齐尚书在左掖门递牌子请见!”朱允炆道:“这么晚了,一定兵部的急事,宣进来吧!”“是。” 卜才见兵部有消息,马上装出告退的样子:“奴才也告退了。”回头出门,差点与齐泰撞个满怀。齐泰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忙忙的进来:“皇上,李景隆久攻不下北平,已经进驻郑村坝准备与燕军决一死战。”朱允炆道:“上疏拿来朕看。” 齐泰将上疏递给了朱允炆,朱允炆看毕,扔在了龙案上:“燕王夺了大宁兵马,现在实力大增。传旨李景隆,务必此战歼灭燕军。”齐泰道:“是。” 京师的朱允炆还在批复奏折。此时的郑村坝朱棣营帐内,将领们环绕在朱棣周围,观察着地图。朱能道:“殿下,眼下郑村坝李景隆九营相连,实力雄厚,恐怕破敌有一定难度。”张玉表示赞同:“是啊,这样的连环阵,陷入进去,必定损失惨重。”朱棣问道:“那你们有什么破敌良策。” 朱棣环顾四周,各位将军都沉思不语,马三保盯着地图,沉思良久,张嘴说道:“殿下,末将观察他的大营,南军的要害就在于李景隆的中军,只要李景隆移动位置,便可趁其立足未稳之机以奇兵左右夹击,定可获胜。”朱棣一时不好决定,看着地图,陷入沉思。众将都议论纷纷。 马三保见大家迟疑,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请缨道:“殿下,末将愿亲率军士冲击李景隆中军。”朱棣看到马三保请命,赞许道:“好,既然你有信心,本王命你明日率军直捣中军。”马三保领命:“是。”朱棣下令道:“张玉,你指挥本部从其两翼发动猛烈攻击,其余诸将务必配合张玉打垮景隆。”“是。” 第十三章第四节 郑村坝之战就此开始,李景隆的军士日夜戒严,天气寒冷,许多人冻坏了手脚,斗志早已松懈。而朱棣派出最强的朵颜三卫由马三保率领,直冲南军大营。朱棣站在高坡上亲自指挥。双方几十万人奋死拼命厮杀,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双方不分胜负,李景隆有点着急。朱棣看到李景隆中军有了松动,传令下去:“传令张玉,从其两翼发动猛烈攻击。”传令兵以旗帜为号,示意张玉率军攻击李景隆。 这些蒙古骑兵果然名不虚传,以万军不当之势连续攻破南军七营,打得南军四散奔逃。战争从午时一直打到酉时,李景隆渐渐的抵挡不住,败下阵来,还有不少人在阵前投降了,南军惨败。李景隆连夜南逃,退至德州。辎重没来得及带走,许多马匹也留下了。 朱棣望着李景隆撤退,传令收兵。马三保问道:“殿下,是不是乘胜追击李景隆。”朱棣道:“不必了,传令,立刻赶赴北平!” 一声低沉的号角,响彻北平九座城门。倚靠在城楼上的徐妙锦立刻睁开双眼,猛然站起,向城楼下张望。朱棣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北平城下。众人欢呼:“燕王回来了!燕王回来了!”朱高炽三兄弟和徐妃也都上了城楼,“燕”字旌旗迎迎烈风,燕军将士气势如虹的班师回来。 北平城门打开,老百姓涌了上来,迎接燕王和他的大军。徐妃率领徐妙锦,道衍,顾成,朱高炽,朱高燧和朱高燧也来到门前迎接。朱棣远远下马,疾步来到徐妃门前,握着她的手。徐妃道:“臣妾率北平城军民迎接燕王殿下。”朱棣扶起徐妃:“爱妃平身吧!守卫北平城辛苦你们了。” 朱棣也不忘看了看徐妙锦,她也消瘦了许多。在一边的朱高炽三兄弟也都在这次大战中,成长锻炼。朱棣拍拍朱高炽的肩膀:“炽儿,难为你了,坚守二十三天,这一战,你做的不错,为父很高兴。”朱高炽听父王赞誉,很是激动:“父王过誉了,炽儿守土有责。”朱棣点点头,与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深情拥抱。 城墙内外百姓们高喊“燕王,燕王”的声音,经久不息。 李景隆的战败,让朱允炆和黄子澄,齐泰恼怒不已。齐泰:“皇上,李景隆军从北平撤退南下,驻于德州。打算集合多处军马于明年春天再行大举进攻。”朱允炆感叹一声:“只能如此了。”黄子澄趁机道:“眼下李景隆士气低迷,皇上还是要加以抚恤。”朱允炆无奈点头:“给李景隆加太子太师衔,并赐给玺书金币、珍醖、貂裘束,赐以黄钺弓矢,许以得专征伐 。希望他能奋发自励,竭忠报效。” 王钺悄悄走过来:“皇上,燕庶人送来了上疏。”朱允炆道:“哦,朕看看。”朱允炆接了过来,打开阅读。齐泰跟黄子澄观察朱允炆的神情,判断朱棣到底说了什么。 朱允炆将上疏搁在一边:“真是岂有此理,为自己起兵找理由,言奸臣弄权,朝廷无道,变乱祖制,这不是在指朕是昏君吗?”黄子澄道:“皇上,眼下燕庶人设立五军,擅自升赏,眼下在北平犒劳三军,这是公然的蔑视朝廷。北平的景清表面追随燕王,暗地里已经与我等联络,将做内应,一旦时机成熟,里应外合,击破燕贼。” 朱允炆道:“嗯,只不过眼下燕庶人上疏要求罢免你们的官职,这样才能缓和气氛,朕几日来,思前想后,决定你们暂且先免去官职,使燕军失去攻击的目标,借以缓解燕军攻势,你们还留在宫里参与军机。”齐泰和黄子澄听到这里,也无可奈何。 朱允炆下诏:“让茹常还任兵部尚书。”齐泰黄子澄道:“是。” 新年到了,北平城内,燕府上下,洋溢着胜利喜庆的气氛。朱棣对道衍说:“大师,本王拟好了升官名单,你看看。”道衍接了过来默读:“燕山右护卫指挥使谭渊,指挥佥事陈贤,致仕指挥佥事高实、申用,富峪卫指挥佥事景福,会州卫指挥使谢芳、陈旭,指挥佥事端亮,营州左护卫指挥同知钱武,济阳卫指挥佥事祁义,燕山中护卫指挥同知陈珪,燕山前卫指挥同知李清,燕山左卫指挥使徐祥。” 朱棣问道:“大师以为如何?”道衍答:“善于为政者,不以奖赏施于个人所亲,不用惩罚加于个人所怨。殿下已经做到了不徇私情,不亏公议,有功无功,不令倒置。”朱棣道:“大师过奖了,只要公允即可。” 道衍问朱棣:“殿下,俘虏如何安置?”朱棣道:“愿留的留,不愿留的随时遣散。本王听说被俘军士中有几个是从皇陵守卒中抽调来的?” “是。” 朱棣不禁为之感伤:“皇侄不思祖宗陵寝为重,守卒以调而来,天下士马固多,岂少此数人。给他们衣粮,让他们仍然归守皇陵。”道衍答道:“请殿下放心。” 朱棣继续吩咐:“天下将士,从皇考南征北伐,宣力效劳,以定天下。迩者奸臣驱其战斗,败死于锋镝之下,不可胜计,深可哀悯。令本王第二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祭阵亡将士,抚恤其家属。收拾将士的骸骨,给予安葬,以免暴露山野,派官致祭。”“是。” 朱棣道:“大师,本王拟好了一份檄文,你看看。”道衍接过来打开。朱棣朗诵道:“谕普天之下藩屏诸王、大小衙门官吏军民人等,齐尚书黄太卿左班文职等官谗佞君上,恣行不道,苦害军民。余必与之不共戴天,不报得此仇,纵死亦不已。天下都司,并各处卫所指挥官吏,当思我父皇恩养厚德,同心戮力,整尔士卒,砺尔戈矛,星驰前来,共行捕获左班文职奸臣,献俘于祖宗神明,令受非常之刑宪。上以正其君,下以安其民,使我父皇子孙基业以永万世。” 道衍点头称赞:“殿下以钦遵《皇明祖训》为令,实在太好了。”朱棣道:“那就通令全国,新年之后,出北平,挥师南下,清君侧!”“是。” 瞿能道:“大帅,虽然出师北平不利,然皇上还是信任我等。”李景隆擦了擦眼泪:“是啊,皇上仁慈,加官进爵,九江愧对皇上啊,本帅要整顿军马,明春再战。”平安道:“河北诸卫一带官军将领非败即降,大多加入了燕庶人的营垒,只有少数军官为朝廷力战而蹈死赴义。”瞿能道:“眼下朱棣已从燕府一隅,发展至三十万众,可谓所向披靡,朝廷为避其锋,已将齐泰、黄子澄罢免。”李景隆道:“齐、黄被免,本帅也要致书朱棣,希望可以息兵。” 朱棣将文书扔在一边:“无耻的李景隆,居然劝本王息兵,徐增寿密函告知本王朝廷对齐、黄明免暗用,为缓兵之计。李景隆私下集结力量,居然要本王息兵。”道衍报告:“谍报称李景隆在德州招兵买马,调集各处军马,以期明年大举。”朱棣道:“李景隆大举也要明年暖春之际,眼下本王要夺取大同,大同是代王朱桂的封地。诸王被削,同病相连。”道衍道:“夺取大同可解除后顾之忧,只是代王受守军都督陈质的控制,城池坚固。”朱棣下令:“命令张玉率部直取大同,如果李景隆支援,则从居庸关回师。”道衍理解了朱棣的意图:“殿下是要让李景隆疲于奔波,牵着他的鼻子走,好。” 朱能进来禀报:“殿下,蔚州的指挥王忠、李远和保定的知府雒佥都响应燕王号召,归顺北平。蒙古鞑靼部赵脱列于和司徒赵灰邻帖木儿率一众蒙古骑兵来降。”朱棣高兴道:“好,蒙古骑兵一来,燕军战力大增,择日出师南下。” 四月初五日,朱棣带领诸将祀祭军牙六纛之神,出师南下。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大地腾起冲天尘烟,道衍,景清,张信这次随军南下。朱能探清敌情,上前汇报:“殿下,李景隆从德州,郭英、吴杰等驻军从真定,逐渐向北推进。”丘福道:“经过数月的积聚,李景隆军势甚盛。”朱棣一一细数敌阵将领,让众将宽心:“李九江志大而无谋,自专而违众。郭英老迈退缩,平安刚愎自用,胡观骄纵不治,吴杰懦而无断。数子皆匹夫,其来无能为也。惟恃其众尔。然众岂可恃也?人众多乱,前后不相救,左右不相应,徒多无益。”丘福道:“殿下所言甚是,郑村坝之战,就是个例子。”朱棣道:“继续南下,直抵白沟河驻扎。”张玉得令,率部前行。 第十三章第五节 在李景隆进行白沟河之战时,山东参政铁铉兼任了押运粮饷的任务,他尽职尽责也没有挽回李景隆的大败。一路上不时见到溃散的伤兵败卒,他不断的收拢那些被击溃的士兵,并将他们组织起来:“我是山东参政,是朝廷委派的官员,将士们,不要撤退,要顶住。” 高巍从白沟河大战里逃了出来,遇见了铁铉,两个人抱头痛哭。高巍道:“铁兄,我们战败了,郭英向西退,李景隆向南逃去德州,白沟河两岸断戟残兵,伏尸累累。辎重牛马,全部遗弃。”铁铉感叹:“哎,李景隆啊,李景隆,把十几万将士都送给了朱棣,真是误国。”高巍道:“瞿能、瞿良材父子二人相继战死,血染沙场。德州李景隆肯定守不住了,陈亨、张信已经率军直奔德州,下一步朱棣必定攻击济南。”铁铉拿话激他:“高兄,是否有心与我同守济南?”高巍道:“只要铁兄看得上高某,势必坚守城池,至死方休。”铁铉道:“好,咱们奔济南去。” 白沟河取得胜利,燕王赢得也甚为艰辛。朱棣道:“熙儿,方才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解围,父王恐怕要与你天各一方了。”朱高煦感动道:“父王何出此言,吉人自有天相,煦儿也是惦记父王,才率数千精骑赶来支援,幸遇瞿能父子围困父王。”朱棣道:“瞿能父子倒也忠义,可惜不为本王所用,传令,厚葬他们父子。”朱高煦答:“是。” 马三保进来禀报:“殿下,陈亨、张信两位将军已经攻入德州,籍吏民,收府库,获粮百余万。”朱棣问道:“李景隆呢?”马三保道:“李景隆弃城逃往京师。”朱棣一阵大笑:“竖子胆怯,也罢,下令,留都指挥陈旭守德州,燕军大军拔营南进,发兵济南。”众将道:“是。” 朱棣布置道:“此战,南军火器威力惊人,大师,通知宫里的人,让他们去劝降朝廷负责军器局督造的焦玉,为我燕军研制火器。本王与他是旧相识,应该不难。”道衍答道:“贫僧遵命。” 正在这时候,朱棣大营外面一阵吵闹。朱棣问道:“何事吵闹?”不一会儿,守卫绑了一个人进来,按到在地:“殿下,此人欲闯大帐,被在下扣住,故大吵大闹。”地上跪着那人,一身百姓装束,非两军士兵,吵吵嚷嚷的。朱棣仔细辨认:“你可是战乱中射落李景隆大旗之人?”纪纲喜出望外道:“殿下认出我了,是,正是在下。小人纪纲,想追随殿下,跟随燕王效命。”朱棣赏识道:“好,本王看你胆略过人,弓马娴熟,故印象颇深。既然愿意入伍,那就做本王的帐下亲兵吧!”纪纲连忙叩谢:“是,是,谢殿下。” 燕军追击南军到济南城下,盛庸所部,兵力单薄。铁铉和高巍带着收拢的残部,急趋济南,与盛庸汇合。高巍道:“济南为江南屏障,是天下之枢会,为兵家所必争。朝廷升铁铉为山东布政使,召还李景隆,改命左都督盛庸为大将军,右都督陈晖为副将军,以迎燕军。”铁铉谢恩道:“临危受命,自当肝脑涂地,眼下燕兵列阵围攻济南,铁铉必悉力捍御。”盛庸道:“末将也愿同大人誓死守卫济南。”铁铉道:“既然这样,咱们歃血为盟,相约死守。” 盛庸和高巍一同赞成,三个人一起割破手指,滴血饮酒。高巍放下酒碗道:“眼下还是要商议如何御敌。”盛庸道:“济南城池坚固,将士齐心,燕王必不能骤克。”高巍报告道:“朱棣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据可靠消息,燕庶人打算决堤放水,用洪水淹没济南城。”铁铉渗出一身冷汗:“真是一条毒计,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行事,我倒是有一个主意。”铁铉招呼大家附耳过来,悄悄说完,高巍和盛庸表示赞同。铁铉下决心道:“不但可以缓解眼前的危机,还有希望毕其功于一役。”高巍道:“可以一试,那就这么办!” 刚刚来到济南,朱棣马不停蹄的部署战事,一早就在研究攻城方案。道衍进来见礼:“殿下,济南城**出一书,是呈请殿下的。”朱棣接了过来,打开,上面写着《周王辅成王论》。”道衍对朱棣说:“周王辅成王论,这是言语讥讽殿下,周公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得大位,却安分守己地辅佐侄儿成王。”朱棣道:“这是要本王罢兵,辅佐皇侄!看来铁铉和盛庸是要坚守了,既然这样,继续按照我们的部署进行。”“是。” 北方的战事让朱允炆很是焦虑,大殿上议论纷纷。程济道:“皇上,用望风而逃来形容曹国公,毫不为过。当朱棣率叛军追到济南城外时,李景隆手上还有二十万兵马,可他胆怯已极,仓皇而逃。现在济南已被燕军团团围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方孝孺道:“坏陛下事者,此贼也。”朱允炆一脸怒容,连当初保举他的黄子澄都想拿刀砍死他。黄子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恨透了李景隆,他跪在阶前捶胸顿足:“皇上,大势去矣,是臣力荐李景隆,以至于误国,万死不足以赎罪,请皇上对臣正以典刑,以谢天下。”接着一连几个大臣出班,都请求皇上下旨,杀李景隆以谢天下。 徐辉祖道:“臣以为李景隆丧师辱国,按大明刑法,死有余辜。”朱允炆犹豫了一会:“李景隆是太祖高皇帝的至亲,朕不忍心杀他。他也未必是有意误国,才能平平,哪能克敌制胜?传旨把他召回吧!”众大臣一听,脸上皆有愤愤不平之色,却又无奈。 黄子澄对现状一筹莫展:“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尚且一败涂地,济南一座孤城怎么守得住?臣以为不如派人持皇上手书去议和,以为缓冲之计。”朱允炆灰心丧气,无可奈何:“那就谕令朱棣解济南之围北上还师,可答应赦免他的叛逆之罪。”方孝孺道:“皇上,臣反对议和,眼下朱棣兵锋正盛,他还识不破朝廷的缓兵之计吗?这样做,起不到作用,反而授人以柄。再说朱棣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有罪,何谈赦免?” 众大臣争执不下,议论纷纷。练子宁察觉到李景隆有通敌之嫌,遂奏请治以死罪:“臣作为执法官吏,不能为朝廷除去卖国奸臣,死有余罪。既然陛下赦免李景隆,必不赦免臣之罪,请先将为臣杀死,以谢天下。”练子宁当朝痛哭不止,以死相谏,建文帝无可奈何,只好马上宣布退朝,以避免群众纷争。 金戈铁马,刀枪刺天,燕军在城前一字排开。朱棣率部逼近济南城下,正要传令攻城,只听的守城人痛哭,大呼“济南急矣,亡无日矣”。接着是守城的撤去防守器械,无心防守。正在朱棣诧异之时,济南城门大开,千人守军纷纷出城投降,朱棣很是高兴,军中也是一齐欢呼。 守城军官跪倒在地:“奸臣不忠,使大王冒霜露,为社稷忧。闻大军压境,深怕被燕军杀害,众将合议,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以表明大王诚意,臣等具壶浆以迎。”朱棣兴高采烈,很痛快地答应:“本王接受你们的归降,张玉,率大军退十里。”张玉犹豫不决,有些无奈地答:“是。” 道衍驱马赶到朱棣面前:“殿下,恐怕有诈,既然归降,为何不见铁铉和盛庸出来?”朱棣道:“大师多虑了,我燕军南下势如破竹,济南已经被本王围得水泄不通,铁铉和盛庸进退无路,岂敢暗算本王!”道衍见朱棣心意已决,建议道:“这,殿下执意进城,贫僧派侍卫给随。”朱棣轻蔑道:“不用,本王已答应单骑入城,他们是担心投降后还会遭到无辜的杀戮,才请燕军退避,大军虽退,我燕军仍然占据优势,城中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道衍还是不放心:“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城门大开,朱棣急于得到济南,骑着骏马,过护城河桥,径自入城受降。 守城明军拥挤在一起,都齐聚于城墙上往下观瞧。朱棣趾高气扬,骑着高头大马进了瓮城,济南唾手可得,让他喜上眉梢。朱棣刚进城门,城内的众士卒高呼:“千岁到,拜见千岁千千岁。”燕王看着城内军士齐齐跪拜,心里放宽了很多。 这个时候,城门上的军士已经悄悄启动铁闸,要将朱棣困在瓮城内,不料铁闸的扳手被士兵不小心板断,从上面掉落下来,正好打在朱棣的马头上,把他惊呆了,朱棣抬头看到,军士们将铁闸徐徐启动,要困住自己。朱棣立刻明白中了守军的计,他驱马掉头,慌不择路的向护城河冲,吊桥已经升了起来,朱棣横下一条心,快马加鞭的冲了过去。 身后是军士的嘲笑与大骂,守城将士大骂燕贼叛国,极尽羞辱。朱棣顾不得这些,万幸中,冲过了护城河的吊桥,才逃出了济南城。 朱棣上了大当,险些送命,仓皇逃回自己阵营,已经是恼羞成怒,他难得信一回别人,却被欺骗辱骂,在众大将面前,好不尴尬。张玉道:“铁铉真是欺人太甚,殿下,末将愿意率军攻城。”朱棣冷静了一下,下令:“不用,下令合兵围攻济南,将新造的大炮推上去,给本王猛攻。”“是。” 张玉一挥令旗,后面“隆隆”的声音,一尊尊大炮推了出来,进行瞄准。济南城楼上的军士都躲了起来,朱棣要亲眼看着大炮射向济南城。炮卒们相继把火绳伸向大炮,一个个大火球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飞上城楼。朱棣得意地看着炮弹落在城楼上,心中的一口恶气才算吐了出来。 炮火停了,炮卒们在装填**。此时,城楼上一阵骚动,忽见城楼上,披挂整齐的铁铉在将士的簇拥下,双手托起一个巨大的牌子。朱棣与众人望了过去,牌上大书几个大字:“大明太祖高皇帝神牌。”铁铉又将朱元璋的画像悬挂在城头。朱棣惊得瞪圆了眼睛,心里痛骂铁铉这招实在歹毒。士兵们并不清楚,准备更猛烈地发炮,炮火随时会命中自己父王的神位,那就是大不敬,会遭到天下人唾弃,从而失去民心。朱棣慌张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停止炮击,停止。”炮卒们赶紧熄灭了火捻子,一个个楞在那了,盯着朱棣。 城上守城的士卒看朱棣这边不在发炮,个个欢喜雀跃的站了起来,发出一片嘲笑声:“朱棣,有种继续炮轰啊!开炮啊!”燕军众将忍无可忍,但是又无能为力,只好看着朱棣做出决定。 马三保靠近朱棣禀报:“殿下,铁铉派盛庸以主力攻击德州,陈旭恐怕难以守住,还是速速驰援。”朱棣仰天长叹:“铁铉啊,铁铉,真有你的。” 作为朱棣的主要谋士,道衍随时都注视着前线的战局。他见到燕军将士疲惫,斗志消磨,觉得再打下去已经无益,不如休整以后再战,便悄悄走了过来:“殿下,师老兵疲,应回北平再图后举。”朱棣沮丧地看着济南城,无计可施,只得艰难的决定:“传令,撤兵。” 第十四章 为庆祝济南之战的胜利,朱允炆大宴群臣,皇宫里大乐升腾,轻歌曼舞,一派娱乐升平的景象。朱允炆道:“济南大胜,甚慰朕心,朕已经颁诏赏赐济南众将士。”齐泰起立,举杯祝酒:“仰赖太祖高皇帝洪福,仰仗皇上圣明,济南之役大败燕贼,可喜可贺。”方孝孺道:“今日皇上赐宴,臣等祝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着,大殿里回荡起群臣“吾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黄子澄敬酒道:“在这普天同庆之际,恭请皇上垂训。”朱允炆站起来,看着群臣,感触的说:“当年梁元帝萧绎举兵入京,曾发令部下:“一门之内自逞兵威,不祥之极。如今皇族血亲厮杀让朕悲痛,众将与燕王对垒,务必要体会朕的意思,不可大开杀戮,让朕背上弑叔之名。” 朱允炆的话,令群臣惊讶不已。黄子澄悄悄跟身边方孝孺说:“自古权位之争,非帝杀王,就是王杀帝,同室操戈,屡见不鲜,虽骨肉至亲在所难免。皇上今天又心慈面软了。”方孝孺小声道:“是啊,皇上仁慈至孝,刚有了一次小胜,就忘了切肤之痛了。臣还是要为皇上分忧啊。”方孝孺出班上奏:“皇上,眼下盛庸要与燕贼再战,臣举荐王度赴军中谋划,王度熟兵法善谋。”朱允炆道:“既然爱卿保举,肯定有真才实学,那就让他去吧!”“是。” 九月的大明湖水格外澄清,新任兵部尚书铁铉为了进一步激发忠义之心,在大明湖上小亭子设宴,犒赏将士。高巍道:“铁兄,此一役收复德州诸郡县,兵威大振,实乃北伐以来最痛快之事,咱们敬铁大人一杯。”众将起身,为铁铉祝酒。铁铉端起酒杯:“如果没有诸位齐心协力,很难大破燕贼。”高巍道:“眼下皇上擢铁兄兵部尚书衔,盛庸将军封历城侯,授平燕大将军,这也是我等的荣耀。”盛庸客套道:“皇上遗官赐金慰劳济南守军,是对我等的信任,深受皇命,就要奉旨守土守城,丢失寸土都是我等的失职。即日,本将军与诸位一同率兵北伐,彻底平叛。”众将道:“谨遵军令。” 盛庸赞誉铁铉:“现在百姓都称铁大人为‘城神’,真是名符其实。”铁铉道:“过奖了,盛将军代李景隆北伐,对下一步有什么计划?”盛庸道:“启禀尚书大人,末将仔细勘查地形后,选定东昌为决战战场,这里必将成为北军的葬身之地。”高巍问道:“如果朱棣不去东昌呢?”盛庸似乎早有计划:“避其锋芒,有步骤地节节后退,以诱朱棣继续前进到东昌。”铁铉道:“好,既然已经计划成熟,朝廷再委派平安做你的副手,一定可以旗开得胜。” 燕王朱棣离开济南,虽然丢失了德州,但是依然率军取得了沧州,临清,馆陶和大名等地,燕军回到北平,朱棣下令整顿兵马,升赏有功将士。 道衍:“殿下,这是升赏有功将士名单,请过目。” 朱棣接了过来,逐个仔细观看:“都督佥事陈亨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指挥同知张信,房宽升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都指挥佥事张玉、丘福、朱能、徐忠、李彬、陈文、谭渊、何寿、郑亨、朱荣、陈旭、张远、徐亮俱升为北平都司都指挥同知;济南卫指挥陆荣、济阳卫指挥使纪清、燕山中护卫指挥使火真,指挥佥事王友、王总俱升北平都指挥佥事;都督佥事顾成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其余将士各升一级。” 朱棣赞同:“好,就依照大师,宣布下去。”道衍答:“是,另外南军以盛庸为大将军,平安为副将,征讨我军。”朱棣盘算道:“盛庸此人战绩平平,不善于指挥骑兵;平安倒是难以对付。”道衍观察到南军行动不同以往,报告朱棣:“奇怪的是,南军步步为营,未与我军正面厮杀,令人费解。”朱棣猜测:“大师,本王料他盛庸想的是引诱我军进入他设的局中去,本王观察了许久,东昌,利于南军作战,盛庸必然选在那里。”道衍见朱棣料敌先机,满怀信心:“殿下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朱棣也是信心满满:“好,本王倒是要看看盛庸还有什么本事。传令张玉,继续追击南军。” 时值初冬,寒气弥漫大地。一阵北风吹过,抚动枯草,卷起落叶。那树上残留的最后一批树叶,也不情愿地告别树枝,随风飘零。南军帅旗飘飘,大炮罗列,战马啸啸,军士士气高涨。王度远赴东昌,前来相助盛庸铁铉。 王度道:“大帅只要按照在下的计划部署,此役必胜。”盛庸有些不满:“王大人放心,本帅也历经百战,自然能把握时局,改变战术。”铁铉道:“大帅,改变时局就看这一战了。”盛庸点头:“眼下我们背城列阵,已经准备了充足的火器、毒弩,就等燕庶人,以逸待劳。” 平安禀报道:“大将军,孙霖兵败滑口,精骑三千余尽失,都指挥唐礼被俘,仅孙霖一人受伤归队。”盛庸道:“无妨,虽滑口小败,然我大军士气犹盛。燕贼就可以带着滑口的胜利,以骄傲的心态来到东昌了,让孙霖好好养伤吧!”平安道:“是,眼下燕贼正在向东昌靠拢。”盛庸道:“好,命人在弓弩箭只上涂抹毒药,不给燕贼留下活口,务必做到一击必杀。”平安道:“是。” 盛庸传令:“杀羊宰牛宴犒将士,誓师励众,检阅精锐。” 朱允炆因为济南战役的胜利,一直心情大好。方孝孺呈上书稿:“皇上,这是刚刚初稿修订的《太祖实录》,请御览。”朱允炆接过方孝孺递上来的书稿,仔细观看:“务求真实,情真意切,辛苦你们了。”方孝孺道:“要说辛苦,这是众人之劳,我曾保举杨士奇为编撰,此儒生工作完成出色,堪为大用。”朱允炆道:“嗯,虽然只有三十六岁,但有扎实的史学文学功底,那就让他做副总裁吧!辅助你完成。”“是。” 朱棣率精锐部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东昌,在南军对峙一面安营扎寨。朱棣晓谕诸将:“此次盛庸由济南而来,粮道被我燕军切断,必定缺饷缺粮,所驻的东昌又素无积蓄,因而在东昌必将与我军决一死战。”张玉道:“破南军只能以计。”朱棣道:“对,庸欲速战,我则不战;庸欲不战,我则扰之。”朱能分析:“盛庸想以逸待劳,控制形势。”朱棣点头继续说道:“南军不善骑兵,军队中骑兵既不多也不精,但是却有众多火器和弓弩。但这次不能使用顺风进攻了,盛庸居然被城而战,我们只有三面进攻,处境较为被动。”张玉道:“殿下,那末将正面袭击。”朱棣道:“也好,你率军鼓噪前进,本王自领精骑攻其弱点左翼,若本王袭击一旦得手,大军便造成庸军侧翼受敌之势,你正面全力攻击,必可得胜。即便本王袭击不成,也要骚扰其营以骇其心。”“是。” 东昌战场上,双方阵中的鼓声、号角声、呐喊声越来越高涨。大炮互对,弓弩手都把箭搭在了弓弦上。朱棣吩咐:“炮响之后,本王率精骑猛攻敌人左翼,你再率骑兵策应。”张玉点头。 三声炮响后,朱棣率精骑冲了上去,但在他全力攻击之下,左军竟然岿然不动,朱棣反复冲击,却毫无效果。马三保坐镇大军,而在阵列观战的张玉很是焦急,朱能和诸将也是心急如焚。 南军的阵列前,盛庸和铁铉也关注着局势发展。铁铉道:“大将军,朱棣亲率精锐攻击左翼了,派兵支援吧!”盛庸道:“勿急,朱棣这一招实在是老掉牙了,本帅背城而阵的,就是要限制燕贼选择进攻路线的自由。本帅不但派重兵保护了的左翼,还为朱棣设计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圈套,彻底的击败朱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铁铉提醒他:“但是皇上下旨,不能伤害朱棣,如何是好?”盛庸挠挠头,有点难办:“那好吧!传令兵,下令,不准伤害朱棣。”“是。” 燕军阵营里,张玉看着心里着急,朱棣迟迟在左翼打不开缺口,张玉为了减轻左翼的压力,不等南军的阵营混乱就发起进攻:“传令,直击南军中军。”信号传递出去,张玉率军出击,大军直抵盛庸的中军。盛庸的中军早已准备好的火器、毒弩,火器滚滚,万箭齐发,张玉的大军没有与南军接触就就受到重创,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张玉不得不撤回了阵营。 在南军的左翼,朱棣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南军左翼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被朱棣撕开口子,于是他转而攻击中军:“传令,全队攻击中军。”“是,殿下。”小将张辅跟随朱棣,极力阻止他再奔中军:“殿下,盛庸有备而来,况且中军有火器和毒弩,还是撤退再行定夺吧? ”朱棣皱眉道:“住口,继续前进。” 南军的中军,盛庸看到张玉死伤无数,从中路撤了过去,甚是高兴,而这个时候朱棣也已经转攻自己的中军。铁铉报告:“大将军,张玉撤退,朱棣上来了。”盛庸道:“不急,传令,中军后撤。”铁铉不解地问道:“大将军,我军占优势,何必回撤?”盛庸道:“本帅要等朱棣进入包围圈后再进行合围,发动进攻。” “大将军用兵入神啊。”“待朱棣奔到中军,平安将军就会杀奔上来,这次朱棣要全军覆没了。”两个人看着朱棣率军直扑中军而来。 燕军精锐人马跟朱棣纷纷冲上敌阵,庸军开阵,故纵其入,迅即将其团团围住。越往里突进,南军的人数越多,南军火器齐发,朱棣精锐尽为所伤。无论南军士兵多么勇猛,那些火器弓弩都不敢朝朱棣身上射,于是朱棣一个人势如破竹冲了进去,后面的张辅被阻拦,想要追上朱棣已经是不可能了。渐渐的朱棣冲到了中军位置,不料平安又率军赶到,与盛庸部相合,麾兵大战,燕王陷入重围而不得出。随朱棣的移动,帅旗上竟然中了很多箭,扎得如同刺猬一般。朱棣被盛庸和平安从两面包抄到中间,阵中呐喊声震天,朱棣左突右闯,在马上力战,刀砍弯了,手臂震得酸麻,浑身鲜血,依然斗志昂扬。 燕军阵营里的张玉一见大事不妙,连忙催动骑兵前去救援。但盛庸指挥火器营发炮,极为猛烈,中炮、中毒弩者无数,阵营已自乱,张玉被阻在阵前,有些骑兵开始后退。张玉大怒,在马上挥刀,亲手斩了两员首领。他大喝一声:“有后退者,有如此例,杀无赦!”这才勉强止住混乱,张玉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去,虽见朱棣的影子在阵中出没,却很难接近。 朱棣的坐骑连中三箭,那马踉踉跄跄地倒下了,把朱棣掀到了马下,铁铉亲率骑兵来捉朱棣:“皇上有旨,不忍心杀害皇叔,一定要捉活的。”南军在一片“活捉朱棣”的呐喊声中,冲到朱棣身边。张玉奋力冲进朱棣的包围圈,朱棣一看是张玉,心头放松了许多:“张玉,你来本王就放心了。”张玉道:“末将来晚了,殿下,跟着我,咱们一起冲出去。”“好啊,冲啊!” 张玉掩护着朱棣向外冲,没想到又被盛庸的步兵拦住厮杀。张玉有万夫不当之勇,拼命砍杀,杀开一条血路,但寡不敌众,还是冲不出去。盛庸看张玉威猛,亲自举起了弓箭,在远处搭弓射箭,瞄准张玉射了过去,张玉措不及防,被射中心口,他捂住心口,愤怒的望着盛庸。盛庸不甘罢休,接着连射两箭,张玉口中喷血,訇然倒下。 朱棣看张玉倒下,悲痛不已,一边厮杀,一边大叫:“张玉,张玉。”朱棣扶起倒地的张玉,他已经生命垂危。他勉强说道:“张玉无能,不能救出殿下,死不瞑目。”朱棣强忍住心中悲痛:“张玉,你尽力了,你是本王的第一勇士。”这个时候,护在朱棣身边的张辅也冲到父亲身边,握着张玉的手,看了张玉最后一眼。张玉对儿子交代:“辅儿,保护燕王。”接着张玉口吐鲜血,殒命沙场。 铁铉又已带兵从侧翼将朱棣团团围住,朱棣悲愤兼集,手持弯了的刀与包围者拼杀,他一边流泪一边战斗,南军越来越多,朱棣的人越来越少。 忽然,山崩地裂一声吼:“勿伤我父王!”有一人单骑勇猛地冲了过来,朱棣跟张辅看过去,是朱棣的第二子朱高煦,他带着大将朱能,率领全部军马冲了过来。朱高煦一副拼命的架势,一路挥刀狂砍,终于靠近了朱棣:“父王随我来!”朱棣和张辅跟随朱高煦杀出了血路,向外冲。 铁铉敦促道:“射箭吧!”盛庸无奈:“不行,皇上有旨,我们不能违抗,否则要灭门的。”铁铉一声长叹:“哎,真不甘心眼睁睁的看他逃走。” 就这样,在朱高煦的神勇下,朱棣算是逃出了南军的包围。盛庸乘势猛攻,擒斩万余人,燕军大败,逃回大营。 东昌大战,朱棣最终在朱高煦和朱能的合力下,回到了大营。朱棣战袍残破,沾满血迹。他抱着朱高煦,脸绷得很紧:“煦儿,今天没有你父王真的是马革裹尸了,你要努力,父王对你充满期望。”朱高煦点点头。“只可惜张玉……。”一边的张辅更是无比的悲伤,众将也都低声饮泣。朱棣走过去,抱着张辅,两个人痛哭了一阵。 马三保匆匆进来:“殿下,盛庸军归还了张玉将军的尸首。”说罢,招呼军士抬了进来。张玉身上箭矢仍在,一根也没有拔去,将士们肃穆地围在周围,极为悲伤。张辅看到父亲的遗体,扑上去痛哭。朱棣也走过去,看着混身上伤痕累累的张玉,抱住他的头泣不成声:“张玉啊,张玉,你怎么就扔下本王走了?本王恨不能与你同死呀!” 大家都过来劝燕王。朱能道:“殿下节哀,保重身体。”朱棣:“胜负常事,不足计,恨失张玉。艰难之际,失吾良辅。” 朱棣脱下战袍,用蜡烛将其焚烧,一直看着衣服化为灰烬:“虽其一丝,以识余心,愿袍服为你御寒。本王誓为你报仇,诸位共鉴。”众将道:“誓为张将军报仇。”朱棣道:“本王要亲自为张玉写悼文,明日隆重厚葬。”“是。” 京师奉天门外,旌旗飘飘,喜庆之乐高奏,在礼炮声中,文武百官齐聚殿外。朱允炆满面春风:“今日,朕与尔等同庆东昌大捷,铁铉、盛庸不负朕望,连克燕逆,使大明江山稳如泰山,真是可喜可贺。”百官俯伏跪拜,三呼万岁之声上过云霄 方孝孺捧着个巨大的红木盒子出班:“启禀皇上,从西域雪山献来的那块“凝命神宝”,历时一年,已琢成皇帝大玺,正应了今日之喜,请皇上过目。”王钺将红木盒子献给了朱允炆。 方孝孺介绍:“这块‘凝命神宝’是两尺见方,质地坚硬而又温润的青玉,光泽耀眼。是一个来自昆仑山的异人献给太祖皇帝的,据说以它刻成皇帝之宝,可使国基永固。”朱允炆道:“是啊,当年太祖皇帝找了几个高明的刻字巨匠都大摇其头,说刻不动,没办法制成玉玺,一直引为憾事。”方孝孺接话:“皇上登基时,出榜召天下能工巧匠,居然有一个道士揭了榜,费时一年,将其刻成。” 朱允炆打开盒子,取出了那块青玉。朱允炆亲手在宣纸上印下,只见玉玺上的十六个篆书是: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朱允炆不禁龙颜大悦:“好一个宇宙永昌,爱卿,这是你拟的十六个字吗?”方孝孺答:“是臣与齐泰一起商议的。”朱允炆道:“你提起齐泰,朕倒想起来了,朕为缓兵之计,不得已罢了他们的官职,现在朕大获全胜,让齐泰、黄子澄官复原职吧!”“是。”“朕赏赐那个刻印的道士,传他进来。”“那道士疯疯癫癫,他不受官、不受赏,刻完玉玺已不知去向。”“哦,那也罢了。” 盛庸一鼓作气,将朱棣逼上了撤退的道路,无奈,朱棣只好边打边撤。败退的燕军便向北撤去,散乱的军伍辎重迤逦数十里之遥,烟尘滚滚,旌旗不彰。 朱棣叹气:“起兵三年来,兵败未有如此之惨者,精锐丧失几尽,岂有脸面回京?”朱高煦安慰道:“父王不是说胜负常事,何必在于一时呢!”朱棣看着逐渐长大的朱高煦,听他一言,很是宽慰:“煦儿说的是。”“后有追兵,前有拦截,我们从哪突围出去?”“父王已打算好了,合力击破平安、吴杰的拦截,上馆陶,亟回北平,再做打算。”“是。” 建文三年正月初一日,太庙。朱允炆率领群臣告天地宗庙,旌旗蔽天,仪仗林立,鞭炮、鼓乐齐鸣。朱允炆祭祀太庙,焚香祷告,告东昌之捷。 经过艰难的撤退,燕王才回到了北平,一到府里,就倒在了寝宫。朱棣抱头打滚,还咳嗽不止:“头好痛啊,好痛!”徐妃招呼内侍:“黄俨,快去找大夫,快去。”朱棣这个状况,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徐妙锦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急急忙忙进来,扶着朱棣,朱棣勉强躺了下去,大夫开始望闻问切的诊治。大家焦急的退了出去,只有徐妃留在那,关注情形。大夫号完脉答道:“娘娘,殿下这是忧思过度,疲劳伤神,又感染风寒所治,臣为其开几副药,休息一段时间,就无碍了。”“辛苦你了。” 大夫自去开方抓药,徐妃看着床上疲惫不堪的朱棣,心疼了暗自落泪。朱棣慢悠悠的醒了过来,看徐妃在,握着她的手:“爱妃,难为你了。”“王爷,你这是劳累过度,大夫说了,休息好就无碍了。”朱棣点点头,咳嗽起来:“连年打仗,咱们是聚少离多。”徐妃道:“臣妾知道殿下的志向,只要你保重身体就好,还是好生歇息吧!” 燕王身体好点之后,在花园散步,远远的徐妙锦看到他,就走了过来:“棣哥哥,身体可好了?”朱棣答道:“锦儿啊,已经无碍了。”徐妙锦劝他还是不要在用兵了,天下纷争,百姓遭殃。”朱棣叹气道:“锦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也知道,本王是被逼无奈。”徐妙锦道:“锦儿真不希望看你现在这样,任人辱骂为‘燕庶人’,一家人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你现在可以停战议和,朝廷知道你的厉害,会议和的。”朱棣牙关紧咬,果断回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战争的步伐谁都不会停。这么多人战死,本王如果罢兵,如何面对他们的亲属。”徐妙锦吃惊看着他:“你这会被天下人以为是要谋逆,要篡夺天下。” 朱棣道:“锦儿,众口悠悠,这样的非议早已经传遍四方,本王还有什么顾忌了呢!我可以向你坦白的讲,既然天下人以为我有篡逆之心,那本王就顺其民意,做个堂堂正正的天子给他们看。”“那你可以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是错的?”“这样的错要有成千上万人的血去证明,你不觉得复出的代价太大了吗?”徐妙锦摇摇头:“棣哥哥,你变了,变得肆无忌惮的疯狂,你和我当初认识的棣哥哥真是完全两样。”“我承担着一家老小,北平数万子民,我能不变吗?希望锦儿明白我的苦楚。”徐妙锦看了一眼朱棣,伤心的走了。 时值二月,虽已见春之消息,但早晚犹寒气袭人,空中水气往往结露为霜。病愈的燕王将诸位将军招来府中,商议军事。众将免冠顿首:“东昌无功,是我等无能,请殿下治罪。” 朱棣面对俯伏在地的大小将官,深为他们的忠诚所感,一一将他们扶起来,请他们都戴上帽子坐下来:“其失在予,非尔等所致。胜负固兵家常事,胜负相当,未至大失。失大将张玉令本王至今寝不贴席,食不下咽。”朱棣说到此不禁动了真情,流泪不止,诸将也无不流涕,低头不敢仰视。 朱棣擦了擦眼泪:“奸恶集兵,横加戕害,图危宗祀,是本王不得已起兵救祸,阵亡将士为本王而战死,恨不能同往。本王决定修佛会,祭奠阵亡将士,本王要亲自祭奠。道衍大师,你来主持吧! ”“是。” 朱能站起来:“人生百年,终必有死,而得大王哭祭如此,夫复何憾!我等当努力,上报国家,下为死者雪冤。”张辅道:“殿下,末将感念殿下对吾父的情意,愿一生追随,为殿下牵马坠蹬。”朱棣很是感动:“好,二月十六日南下。” 这场军议,充溢着一派激越的壮志,变成了一次誓师动员。燕军师出北平,僧道衍曾满怀信心地说,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如今众将士败还,都在看他如何自圆其说。道衍解释道:“两日,昌也,自此全胜矣!” 朱棣和众将都非常清楚,此役只可胜,不可败。胜则龙飞,败则必死。他们决定再次南征,一雪东昌之耻。朱棣告诫众将:“尔等毋恃功绩,漫不加警。有违纪律者,必杀无赦。”“是,末将谨记。” 朱高煦道:“父王,煦儿愿随您南下!”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纪尚幼,父王希望你文武双全,留着北平随道衍大师读书,还要辅佐你大哥守卫好北平,这是我们的根基。”朱高煦明白父王的心意:“是,煦儿遵命。” 朱允炆问道:“齐泰,朱棣南下,战况如何?”齐泰道:“皇上,二十日,燕军驻于保定,三月进至滹沱河,而北上迎战的南军则驻扎于夹河。”朱允炆感叹:“严令盛庸,务必全歼燕贼与夹河,结束这场战争吧!”“是,皇上。” 燕军列阵前进至夹河,进一步缩短与南军的距离,在距南军四十里处驻营,朱棣带领马三保和骑兵侦察敌情。 马三保悄悄说:“殿下,是不是靠的太近了,不安全?”朱棣指着南军阵营道:“不靠近如何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呢?你看,阵营前面排列着高大的火柜攻敌车(搭载油锅、推至城门下面用以焚烧城门的两轮车)、火器、强弩、战盾。”“南军武器太精良了,我们不能直接正面较量。”“是啊,还是要避其锋芒,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是上策。走,回去商议再定。”朱棣带着马三保从夹河退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弯如钩的下弦月悬挂天上,夹河边,只有水声“哗哗”的流淌。朱棣与诸将召开军事会议,商量破敌之策。朱棣将情况告知众将:“经过本王亲自侦查,南军列阵总是精锐在前、老弱在后,只有在战斗中摧毁其精锐,便可威慑其老弱。”朱能问道:“那该如何行军?” 朱棣道:“本王以为兵分为两路,一路是由谭渊率领中军,在南军阵营前面五六里的地方列阵,监视南军的精锐部队;另一路是由本王率领精锐部队,绕到南军阵营的后面,向南军的老弱部队发起猛攻,目的是不断驱赶其老弱倒退。”谭渊道:“殿下的意思是击溃老弱,使其退却,精锐部队必定受到心理干扰,丧失部分战斗力,疲惫不堪的南军挪动五六里时,然后末将再出击攻击盛庸军主力。”朱棣道:“是,这样便可以形成一前一后夹击南军的有利态势,必然胜券在握。” 朱棣非常重视这场战斗,他犹恐大家不理解,取出是先画好的军阵图,指图详说,并反复申令。 红日渐渐露出了地平线。朱棣对盛庸部发动试探性进攻。南军后面老弱阵营还未松动。朱棣大将谭渊在距离战场六七里的地方等待着战机,他看见左翼大战,烟尘滚动,就要出击:“传令,大军攻击。”副将张辅进谏:“大将军,南军后面还未有垮掉迹象,再等等如何?”谭渊立功心切,对张辅的话甚为不满:“既然本将军率军,你听令就是。”张辅无话可说。谭渊率军加入了战斗。 盛庸在中军清楚地辨明了形势,看到谭渊出击:“传令,大将庄得带领大军迎击谭渊。”“是。”铁铉问道:“大将军,你看庄得能否抵抗的了谭渊?”盛庸道:“庄得是数一数二的武将,以本帅来看,谭渊冒进,必死无疑。” 朱棣率精锐攻击南军后防,南军以层层叠的盾牌,竭力抵抗着燕军步兵,后面是南军的火器手,这已经被朱棣料定:“亮出长矛。”朱棣一声令下,燕军步兵亮出预先制造的长达六七尺的木柄长矛,用力刺穿南军的盾牌,同时利用长矛顶端那些横贯的钩状铁钉,将盾牌倒钩着往回拉扯。就这样,硬是从层层叠放着盾牌的阵线当中拉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缺口。 “射箭。”燕军纷纷弯弓向这些缺**箭,很多南军士兵在利箭的威胁之下惊惶失措,弃盾而逃。这些逃兵一窝蜂地到处乱窜,严重干扰了阵内掌控火器的射手,使射手们在仓促之间手忙脚乱,难以发射。 朱棣看准时机下令:“冲,给我冲。”燕军骑兵争先恐后地往缺口一涌而入,左冲右突,努力扩大突破口,并从南军的左翼直捣阵营的中坚。燕军部队在南军侧后发动如此猛烈的攻击,致使整个南军阵营动摇起来,开始倒退。 谭渊率军与南军大军庄得相遇,南军想杀出条血路,拼命作战。双方你死我活的拼杀,庄得勇武,谭渊没有提防,被庄得一刀砍死。燕军见主帅阵亡,慌乱起来。幸好张辅及时赶到:“不要慌,前面就是燕王,我们马上可以汇合。”燕军中军听到燕王在前面,不由得鼓起了勇气,在张辅的指挥下,向前挺进。终于与横贯南军阵营的朱棣部队会师。张辅上前报告:“殿下,谭渊将军他!”朱棣问道:“谭渊如何了?”“谭渊将军阵亡了。”朱棣最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哎,损失我一员大将。” 尽管两路燕军按照既定计划完成了夹击任务,杀伤南军甚众,却未能歼灭南军主力。张辅道:“南军撤退了。”朱棣看看四周,南军渐渐稀少:“下令,撤退。”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散乱的旌旗、横躺竖卧的士兵、战马和帐篷,大家横七竖八的躺在战场,疲劳一天,都酣然入睡。张辅道:“殿下,我们与朱能和大军失散了,眼下也难以辨别方向。”朱棣道:“先不要找了,明早自然能够找到,今日失去谭渊,本王心神疲惫。哎,如果不是他冒进,也不至于命丧夹河,好生安葬了吗?”“已经安葬。”“那就好,待平定南军,再行祭拜。” 朱棣坐在地上,看四周酣睡是士兵,感慨万千。夜色渐渐深沉。 清楚的鸟鸣,将酣睡中的朱棣叫醒,他睁开双眼,原地坐起,看到张辅和士兵们还在酣睡,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朱棣伸了伸胳膊向远处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四周都是营房,朱棣心头一喜,自言自语:“终于回来了。” 说完,他就要走过去,一个士兵从营房走了出来,居然穿着南军的军服,这让朱棣大惊失色:“南军,不好。”原来昨夜居然露宿在南军的营房附近,他赶忙回来叫醒了张辅。朱棣悄声道:“张辅,张辅。”张辅微微醒来,刚要张口,嘴巴被朱棣按住:“不要出声,”他指指南军的营房:“我们赶紧走!”张辅也被惊了一跳,赶忙招呼身边的燕军,大伙悄悄的上马,撤退。 朱棣安慰众人:“不要害怕,从容点。”于是张辅带着燕军,大家不慌不忙的收拾,然后撤退。南军发现这边的动静,招呼士兵提刀带枪的过来:“是燕贼,快,都过来。” 燕军整装上马,镇定自若,引马鸣角,大模大样地穿营而出。南军赶过来看为首的一人气度不凡,正是首逆朱棣。“这,这是……”“燕庶人,不,是燕王。”在南军的惊愕中,朱棣率部穿营而出,扬长而去,南军碍于燕王的威名,左右不敢靠前,后来想追赶,已经晚了。 朱棣带着张辅和燕军回到阵营,早已经人心惶惶的马三保、朱能和众将,终于可以安心了。马三保跪倒:“末将无能,昨日没有保护好殿下,请治罪。”朱棣道:“起来吧!本王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诸位将军,谭渊将军战死沙场,我们燕军要为他复仇,不能让他白死。”“殿下放心,燕军上下誓死复仇。”“好,化悲愤为力量,两军相当,将勇者胜,对盛庸发起总攻。”“是。” 朱棣整顿军伍,临阵督战,两军摆开阵势,燕军在东北,南军在西南。南军军士遥见燕王旗帜,辄欢呼震地,军士无不踊跃争进。战斗自辰时(早八点到十点)至未时(十四点到十六点),双方你来我往,屡进屡退,胜负未决。忽然间刮起了猛烈的东北风,尘埃飞扬,漫天蔽日,咫尺之间难辨敌我。 朱棣喜上眉梢:“起风了,东北风,天助我也。”马三保请命:“殿下,此风势对我军有利,末将愿率精锐冲击南军主营。”朱棣道:“好,本王给你三千骑兵,一定要获胜归来。”“是,末将遵命。” 马三保带三千骑兵直冲盛庸中军,这个时候,风越来越猛,逆风的南军特别不利,很多将士被沙砾击中面部,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火器在逆风中失效。朱棣大声下令:“传令下去,燕军各军,一起攻击南军。”朱能,张辅率领部下,燕军顺风大呼,众将士无不欲复仇血耻,人人奋进。南军大败,纷纷弃兵而走,燕军追至河边,跳河淹死的不计其数,尽获南军器械辎重。 盛庸看着风势不减,而燕军在马三保带领下,直冲击他的中军,焦虑起来:“铁大人,吴杰、平安拥十万之众,为何迟迟不增援?!”铁铉道:“风势加剧,他们也赶不到啊!这真说的天助燕贼!”盛庸叹气:“大势已去,传令,退保德州。”盛庸带着他的南军在大风中,慌不择路的逃窜。 战罢,风势稍减,人人尘埃满面,无从辨认。朱能和张辅四下寻找燕王。“燕王,燕王。”张辅扒住了燕王,还没有看清楚:“燕王,殿下。”朱棣擦着脸上的灰尘:“是本王,看清楚了!” 张辅听声音,才发现燕王安然无恙的在身边,大家过来,看到昔日神采奕奕的燕王殿下,居然是一个灰头灰脸的村夫一般,而诸位军士也都一连灰尘,好似从土里钻了出来,互相对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朱能报告朱棣:“殿下,此战斩敌十余万,缴获大批物资。盛庸以为我燕军必败,随身携带了大批在东昌缴获的金银器皿及锦绣衣服,准备攻破北平时大举宴会,不料他战败,所带物品尽为我燕军所得。”朱棣高兴道:“好啊,全部金银物资犒劳、抚恤军士吧!”“是。” 马三保回来交令:“吴杰、平安本欲支援,结果遇大风,听闻盛庸兵败,退回真定。”朱棣点点头:“嗯,如果吴杰、平安率众助战,胜负实未可知。交战之中狂风骤起,燕军恰值顺风,非人力所能预料。燕军之胜,真可谓是险胜。” 朱允炆桌上的晚膳还没有用,怒气冲冲的与齐泰和黄子澄议事。齐泰担心朱允炆的身体,关切的请他用膳:“皇上,还是用完膳,再议吧!”。这边黄子澄也赶紧附和:“是啊,龙体要紧。”朱允炆没那个心情:“用膳?!朕还有那心情吃吗?盛庸啊,盛庸,朕指望你平定叛乱,结果又添败绩。”齐泰劝道:“如果不是那阵狂风,燕庶人一定全军溃败。” 朱允炆发问:“盛庸现在德州吗?”“是。”“那平安和吴杰呢?夹河之战,他们的队伍在干什么?为何不增援?”“驻在真定的吴杰与平安没能与盛庸合军,是因为吴杰贪功。坐等盛庸战败,正是吴杰想要的结果,接下来可以轮到他一显身手,独占其功。”黄子澄道:“真是无耻之极,拿国家社稷开玩笑。”朱允炆轻蔑的哼了一声:“谁让朝中无人呢!那朕就看吴杰的本事,只要打了胜仗,朕一样可以重重奖赏。”黄子澄道:“皇上真是宽宏大量。” 齐泰道:“燕军善骑射,喜野外旷野开战,臣以警告吴杰,坚守真定,以待时机,不要逞一时之勇,与燕庶人展开野战。”“嗯,那现在可知燕庶人身在何处?”“臣查看地图,相比现在应该在滹沱河、藁城一带。” 朱棣在闰三月进军滹沱河要与南军吴杰决一死战。马三保报告:“殿下,吴杰死守真定,郑亨将军几次攻城,都不见出城应战。”朱棣道:“吴杰这是聪明了,对吴杰,仍要避攻城,与他展开野战。”张辅问道:“眼下他坚守不出,如何是好?”“那就引蛇出洞。这样,你们回去,将军队伪装解散,托言四出取粮,给敌人造成空虚的假象,再扮作百姓,混入真定,制造谣言。吴杰得到消息,必然乘虚而来。我军渡过滹沱河,严阵以待,在藁城于他决战,吴杰必输。”马三保赞同:“殿下妙招。” 朱棣下令:“传令下去,大军渡过滹沱河。”都指挥陆荣站出来阻止:“殿下,今日十恶大败,兵家所忌,不可济师。”朱能附和:“是啊,天色已晚,明早再渡也不迟。”朱棣不以为然:“陆荣,不要拘小忌以误大谋,本王不迷信天命,更相信人谋,渡河,决战藁城。” 徐妙锦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姐姐,又一个胜利,姐姐。”徐妃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什么?胜利?班师回来了?”“没有班师,是胜利。前方传来的消息,燕王在藁城打败了吴杰。” 这个时候,朱高炽带着道衍大师和顾成拿着一面旗帜走了进来。道衍贺喜:“娘娘,燕王殿下在藁城大获全胜,送来了喜报。”说完将旗帜递给了徐妃。这一面战旗,被箭支射成刺猬,千疮百孔。 顾成看着战旗激动得泪水盈眶,抚摸战旗感叹:“臣自幼从军,打了一辈子仗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激烈的战役。”道衍道:“殿下将战旗被送回北平时,是要让世子妥善保存,以警示后人。”徐妃道:“那炽儿要好好保存。”朱高炽答:“是,炽儿定终身铭记此役。” 徐妙锦绘声绘色的描述:“棣哥哥这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最终乘风击败南军,斩首六万余级,擒其骁将,获其军资,再奏凯歌。”徐妃禁不住笑了:“你说的好似快板书,你是如何得知?”“是三保来信告诉我的,所以妹妹对战事了如指掌。”道衍呵呵一笑:“郡主果然耳目众多,娘娘,此战燕王赢得也不易,总算扭转了形势,吴杰、平安军退入真定城中。燕军乘胜南下,走顺德、广平、至大名,河北郡县多降附,形势好转。”徐妃问道:“朝廷有什么动静?”“建文帝将齐泰、黄子澄免职抄家,谪出京城。”“哎,祸乱因他们怂恿皇上而起,也该如此!” 朱棣大帐内,马三保禀报:“建文帝刚刚将佞臣齐泰、黄子澄免职抄家,”朱能有点疑惑:“建文帝已经罢免过他们一次了,这次又抄了家?”朱棣道:“皇侄这是做给本王看的,想借机争取天下人心,让本王找不到口实。”马三保继续汇报:“殿下,京师的密报,齐黄二人在京师附近暗地招兵买马,丝毫没有停止活动。”“我这个皇侄两面三刀,本王早已经不信他了。” 张辅道:“朝廷一边想要休兵,一边招兵买马,这简直是在玩弄我们。盛庸、吴杰、平安还在骚扰我燕粮道,杀死数百人,接着还袭击饷道。”马三保道:“从截获的驿书来看,是总兵官盛庸指示的。盛庸不肯罢兵,必有主使。末将以为边打边议,只有打下地盘,才有和谈的有利条件。”朱棣道:“没错,为向天下人显示本王休兵诚意,遣使息兵,派都指挥武胜赴京。同时打击盛庸的侵扰,朱能,本王令你歼灭侵扰粮饷道上的南军,护我粮饷道。”“是。”“南军精锐皆集中于德州,其资粮皆须经过徐、沛两地。李远,本王令你率六千骑,也去侵扰南军饷道,烧其粮船。”李远答:“是,末将遵命。” 朱允炆气愤不平:“自燕庶人举兵以来,已经三年,接连大战,官军败多赢少。齐泰、黄子澄被免职抄家,两位大人可有怨言?”方孝孺答:“齐黄两位大人理解皇上的用心,在外尽职尽责招募兵马。”“好,难为他们了。” 王钺急匆匆的进来:“皇上,燕庶人的上书到了。”朱允炆道:“哦,抄家了齐黄,朕倒要看看这四皇叔又有什么厥词,拿来。”说罢接过来认真读:“窃惟二帝三王之治天下,用大中至正之道也。今君上不亲政事,近佞臣,远贤人,以诛灭亲王为心,我父皇子孙几何,能消几日而尽害之至此,痛切于心。我守国奉藩,遵礼畏义,彼来屠我,动天下之兵,直欲必灭而后已。夫兵,不祥之器也,圣人不得已用之。我虽战胜,哀悯之心,宁有已乎?闻诸奸恶已窜逐,虽未伏铁钺之诛,然亦可少谢天人之怒。本欲休军息民,保全骨肉。然德州之兵日集,是必欲加屠害而后已。今天下之兵,数战已尽,复闻召募民间子弟为兵,驱此白徒,以冒死地。诚望复诸王之爵,休息兵马,销锋镝为农器,以安天下之军民,使各遂其生,其恩莫大也。我父皇在天之灵,亦安宁慰悦矣。如不允所言,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则贻笑万世矣。自古帝王建万世之基者,莫不以敦睦九族,崇重藩屏之所致也。臣忝居叔父,肺腑至亲,献书阙下,恭望下哀痛之诏,布旷荡之恩,使得老死藩屏,报效朝廷,则基业有万年之安,子孙亦享万年之福矣。冒渎威严,幸惟垂察。” 朱允炆屏住呼吸,一口气看完,脸上的表情扭曲,一阵红一阵绿:“你再看看这个,燕王洋洋洒洒的上书”朱允炆恼羞成怒的将上书扔给了方孝孺。方孝孺匆匆看完:“皇上,这燕庶人也太过放肆,处处言皇上有错,还要皇上先罢兵,简直目无天子。”“私下招募兵马他也知道了,身为人臣,还要朕先罢兵,言朕昏君一般,岂有此理。”“眼下燕庶人坐拥北平、大宁、保定一带,自恃可以与皇上叫板。既然朱棣上书,这正是缓滞燕兵的机会。对朱棣的上书给予回答,可以用来松懈燕兵的斗志。当前燕军久驻大名,又将值暑热淫雨季节,不战自罢。这期间,官军各路兵马已逐渐集中,只待远路的云南军队来到,便可对燕军展开大战。” 朱允炆点头赞同:“朕还要派遣大理少卿薛岩持诏去宣布休兵。草诏,赦免燕王父子及诸将士之罪,使归本国,勿预兵政,仍复王爵,永为藩辅。”“皇上这么做就对了,让薛岩传诏并秘密在军中散布消息,懈怠其军心;再调辽东军马攻永平,调德州军马扰北平,其根本之地受敌,必然撤兵归援,那时,大军齐集,追击其后,定可一举而破燕兵。事已垂成,机不可失啊!”“好,就依次计行事。” 朱允炆派的薛岩来到朱棣营帐,带着诏书来赦免其罪过,顺便随身还携带了数千张用小黄纸印的宣谕,到燕军秘密散发,以使燕军将士都知道朝廷的钦令,不要再追随叛贼。临近营帐,薛岩不敢露出小黄纸印的宣谕,偷偷的藏了起来。 薛岩进了营帐,跪拜了燕王,然后将诏书呈送给了朱棣,朱棣读罢诏书冷笑道:“帝王之道,自有弘度,发号施令,昭大信于天下,岂可使诈,拿祖宗的基业为儿戏?”薛岩跪倒在地,惶恐不安。“你来的时候,皇上还说了什么?”薛岩战战兢兢:“皇上说,愿殿下早上罢兵,来谢孝陵,晚上就下诏官军班师回京。”“宗藩危机,社稷深忧,必先献奸臣于太祖,以谢孝陵。今日本王罢兵,晚上本王就会徒手被绑,此奸臣谬计,这话连三尺小儿也骗不过。” 朱棣说着手指怒目金刚般的侍卫将士:“本王这里有大丈夫在。”薛岩惶恐不能回答,吓的汗流浃背。在场的诸将士持刀按剑,吵吵嚷嚷的要求杀死薛岩。朱棣止住喧闹:“奸臣不过数人,薛岩不过是使臣而已,不要妄言屠戮。既然朝廷的使臣到了,来人,传令各军集合,请朝使检阅。”“是。” 薛岩在众将怒目环顾之中,已经战栗不已,不停的擦汗。既然代表皇上来使,不得不整理衣冠,振作精神,根据朱棣的安排阅视燕军。朱棣拱手:“请吧! 薛使臣。”薛岩慌忙答道:“谢殿下。” 薛岩随朱棣登高台检阅,只见燕军营寨相连,一望无边,绵亘百余里。营间戈甲旌旗照耀原野,将士驰射操练,战鼓宣呼,震天动地。薛岩惊叹不已,心中惶恐:“臣一介书生,身为大理少卿,未尝从军旅,如此阵势,还是第一次见到。” 朱棣看到薛岩身上露出了藏的小黄纸印的宣谕,威严的说:“我燕军气势恢宏,非南军可比,尤其是大人身藏的宣谕,本王以为就不要拿出来了,以免惹祸上身。”薛岩自知败露,赶紧将宣谕收好:“臣诚惶诚恐,一定不敢在千岁威武军中造次。” “明白就好,回京为老臣谢天子,天子和臣是至亲,臣父,天子祖父。天子父,臣之兄长。臣为藩王,富贵已极,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天子向来厚爱军臣,现在被奸臣蒙蔽,刀兵四起。幸蒙皇上下诏罢兵,臣一家不胜感戴。但奸臣尚在,官军未还朝,臣将士心存狐疑,未肯归去。望皇上诛奸佞,撤回官兵,臣父子单骑归阙下,惟陛下命之。”薛岩颇为感动:“殿下句句真情实意,臣一定传达千岁之意。” 一场突然其来的大雨,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南京城。乾清宫内,灯火通红,朱允炆与方孝孺商议军机。方孝孺愤愤不平:“皇上,朱棣顽固狡辩,说节制北平、辽东、大宁、宣府的军马,是受命于太祖,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朱允炆道:“既占王土,朕又当奈何! 薛岩在归途中上书,言燕军军容整肃,上下一心,战场上既不好对付,用计谋也难于使其上当。”“皇上,薛岩身为朝廷使者,居然被朱棣收买蒙蔽,替他游说,皇上勿要被其言语打动。”“还有这燕王使者武胜,他说只要朕撤去德州和真定的兵马,朱棣即刻收兵回北平。燕王乃朕之叔父,不忍落下残杀叔父之名,贻笑于万载,实在不想继续缠斗。”“罢散军士,不可复聚啊,陛下,如果他长驱直入,冒犯京师,何以抵御?主动权在朝廷手里,官军兵力也较燕军强,胜利不远矣!愿陛下斩杀武胜,以决罢兵之念。”“好吧!着锦衣卫将使者武胜诛杀。”“是。” 朱允炆问道:“前方又有新消息吗?”“刚得到盛庸奏报,朱棣派部将李远在谷亭镇把官军的漕运粮烧了;又派丘福和薛禄合兵攻打济州。”德州陷入窘境,朱允炆一脸愁容:“你口口声声说胜利不远,看,战事屡战屡败。”“皇上勿急,朱棣世子朱高炽此时正坚守北平,但朱棣并不十分喜欢他,而更喜欢狡黠聪慧的朱高煦和朱高燧。朱高煦曾救朱棣于危难,不甘屈居人下。燕府宦官黄俨,与朱高煦、朱高燧甚为要好,他们一向共谋排陷朱高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矛盾。”“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既然这样,朕致信给朱高炽,之后的事就由你去操办吧!一定要做的巧妙,滴水不漏。”“是,臣遵旨。” 朱棣营帐内,李远报告:“殿下,末将已在谷亭将南军的积储付之一炬,粮船数万艘、粮百万石以及军资器械尽行焚毁,南军漕运军士已四散而逃,斩杀敌军万余人。”朱能也传来捷报:“我军粮饷道依然平安,彰德,林县以被我军占领。”朱棣大喜过望:“好,终于泄了本王的心头之恨,南军也不能发起大的攻击。” 张辅道:“只是那平安,平保儿包围了北平,世子遣人军中告急,该速速派兵解围。”朱棣道:“都指挥刘江可在?”刘江出列:“末将在。”朱棣道:“本王命你率万余精兵先回北平,一路要虚张声势,造成大军回师的假象,与世子共御平保儿。平保儿必然还师真定。”“末将遵命。” 马三保见朱棣下令完毕,上前报告:“殿下,宫中传来消息,武胜已被诛杀。”朱棣大惊失色:“没想到,皇侄这么有恃无恐,丧心病狂,连和谈使者也诛杀,武胜啊,是本王害了你,誓要给你报仇。”众将纷纷劝慰。朱棣振作精神:“看来,朝廷不会罢兵,战争还要持续,众将做好久战准备。”“是。” 景清带着方孝孺派来的锦衣卫千户张保,行色匆匆的来到大明殿。此时不远处黄俨正好路过,他看到景清送那人进了大明殿,景清被张保阻拦在外,就走了过来。黄俨拱手行礼:“景大人,这么晚了还有公事?”景清一看是黄俨。四下看了看,低声说:“哦,是黄公公,朝廷派锦衣卫千户张保拿秘诏要面见世子,这不,刚进去,张保连我都不让进去。”黄俨假意事不关己:“是,朝中大事,你我就不要干预,景大人你先忙,老奴告退。”景清冲黄俨点了点头。黄俨快步离去,向燕王三子朱高燧的寝殿方向而去,景清微微笑了笑,愉快的离去。 锦衣卫千户张保进了大明殿,世子朱高炽和道衍和尚已经在等候。张保拜见朱高炽:“末将锦衣卫千户张保参见世子殿下。”朱高炽道:“起来吧!尔是朝廷的人,为何不去我父王的大营拜见,见我何意?”张保道:“皇上派末将送来绝密御笔信函给世子殿下,叮嘱必须殿下亲启。”朱高炽未加思索:“把信呈上来。” 说完,张保将火漆封的密函递了上来。这个时候,道衍走到了朱高炽的面前,微微的摇了摇头,朱高炽看着道衍的举动,又看了看递上来的密函,他把手缩了回去,望着张保:“建文皇帝还有什么话要你传达的吗?”张保双手持信回答:“皇上只是命末将送信,请世子殿下亲阅。”道衍站出来,来到张保面前:“世子殿下今日已劳累,明日宴请千户大人,密函还是在下先收下。” 道衍将密函从张保手里夺了过来。张保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这是皇上呈送给世子殿下的,你……。”道衍大声道:“侍卫何在?”殿外的侍卫全副武装,“呼啦啦”的跑了进来。张保看情形有不对,指着道衍:“末将是皇上特使,还是锦衣卫千户,你敢怎样?!”道衍冲侍卫使了个颜色:“侍卫,送特使大人到驿馆歇息。” 朱高炽左右为难,只能任道衍命令,张保想反抗,身无半点凶器,再说也不敢反抗,只能被侍卫架了出去,密函落在了道衍的手里。朱高炽指着道衍:“大师,你这是何意?我与皇上是自幼玩伴,一封书信又能如何?!道衍朝朱高炽叩拜:“世子殿下,恕贫僧无礼,世子请想,这封御制书信来得突兀,眼下燕军与朝廷交兵,殿下只是代父主持北平,军政事务还是燕王说了算,为什么建文皇帝不公开给燕王殿下密函,却写给您?这不能不令人生疑。” 朱高炽也有点疑惑不解。道衍继续说道:“贫僧怀疑是朝中有人使反间计,要离间你们父子,素来世子殿下与二王子,三王子不睦,如果此密函被他们利用,必然让世子殿下百口莫辩,说不清楚。世子殿下已经在危险的边沿,拆了信,必落下与朝廷私相往来的罪名,情况将更糟糕。”朱高炽听完,如坐针毡,惶恐不安:“大师,眼下该如何是好?”道衍答:“世子勿急,次密函原封不动,将其连同送信人锦衣卫张保,由可靠军士押送,连夜送往燕王殿下军中,以表明心迹,方可平安。”朱高炽道:“好,我再附上一封信,让父王拆阅审处。着老将军顾成押送,连夜出发。” 第十五章 朱棣和朱高煦坐在彰德城外一条小河畔的草地上,小河在他们面前滚滚流过,两匹马在河边安静地吃着草。朱棣对儿子说道:“煦儿,这几年你南征北战,作战勇猛,接连救父王与危难,父王甚感欣慰。”朱高煦道:“父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煦儿愿一生追随父王。”朱棣哈哈大笑:“煦儿,父王真想早日罢刀兵,合家团圆!你们兄弟三人,炽儿比你有学问,但武功不行,只能令他守城。你倒是勇武过人,但又没有你大哥的沉稳、练达;燧儿是历练还少。” 朱高煦见时机合适,若有若无的提道:“父王,煦儿听说大哥广交燕王府属官,甚至跟朝廷的人也眉来眼去,居心叵测。”朱棣停顿一下:“哦,煦儿不要背后妄议你大哥。他和朝廷人交往,也是多一些回旋的机会,不会有其他深意。他处理公务,都会向你母妃和道衍大师通报的。”朱高煦道:“父王还是小心为上。” 正在这个时候,马三保骑马赶来,下马见过朱棣和朱高煦,递给朱棣文书:“殿下,这是北平加急文书。”朱棣接过来一看,上面是朱高燧的落款。朱棣惊道:“是燧儿的信?!”朱高煦露出疑惑的眼神:“难道北平出什么大事了?”朱棣急急忙忙的拆开火漆封,将信取出。马三保和朱高煦焦急的等着。 朱棣看罢,脸色大变:“不可能,炽儿不会通敌卖国的。”马三保和朱高煦都大惑不解,朱棣将信给他们看:“燧儿密报朝廷派了锦衣卫千户张保带着建文帝的密函,去见炽儿,令其归顺朝廷,许以燕王之位。”马三保道:“末将不信世子殿下会如此糊涂,这肯定是朝廷要使燕军内乱,制造的事端。”朱高煦对马三保的话,甚为不满:“三保,你又知道多少?休要插言。”马三保无言以对。“父王,煦儿已经多次提醒,现在大哥准备投靠建文帝已经证据确凿,还是让煦儿回去解决北平之忧吧!”朱棣一时有点陷入谜团:“等等,让父王想想,炽儿串通朝廷,不,他没有这个胆量。”朱高煦接着继续煽风点火:“难道父王不知道当年唐太宗的玄武门兵变?!再说大哥从小便与朱允炆友善,父王可还记得?” 朱棣怀疑渐重,眼中满是怒火:“煦儿言之有理,眼下如果后方不稳,归路截断,炽儿与朱允炆联手,父王就一无所有,只能任其宰割。”马三保想劝,看朱棣和朱高煦父子的神情,令他紧张不安,也无计可施。朱棣道:“煦儿,召集将领,回帐议事。”马三保看朱高煦脸上露出一丝不为朱棣察觉的奸笑。“是,父王。” 朱棣怒气冲冲的回到营帐,五路军民的统领都已经在朱高煦的召唤下,聚集在了大帐。朱棣扫视了众将:“诸位跟本王出生入死,眼下建文皇帝趁本王不在北平,欲诱惑世子,一同架空本王,夺取北平。”他的话刚说到这里,诸位将军都不由得疑惑不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辅道:“殿下,末将以为世子殿下不会与那建文帝做出媾和之事。”金忠与袁珙也跟着表明了自己的疑惑。 朱棣示意众将住口:“尔等休要袒护,今日燧儿密报,看来此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不容有疑,本王现在决定,率大军返回北平。煦儿,你亲率一万精锐骑兵,先期回去,如果你大哥有任何抵抗,由你自由做主。”朱高煦暗自窃喜:“是,父王放心,煦儿一定不负父王期望。”“其余诸将,兵分四路,合围北平。”众将有些底气不足:“是。”朱棣冷眼旁观:“嗯,难道你们也不遵从本王命令吗?”众将一齐拱手行礼:“末将不敢,谨遵殿下命令。”朱棣下令:“马三保,你率部殿后,以防庸军偷袭。”“是。”“那就立刻开拔,兵发北平。” 众将正要离去,守卫跑了进来:“殿下,北平世子殿下派老将军顾成求见!”“顾成,他来何事?快宣他进来。”“遵命。”马三保听到顾成来,放心了许多;而朱高煦却大为不悦。 顾成带着五花大绑的张保,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朱棣,两个人当即跪倒:“顾成拜见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朱棣过去搀扶:“老将军,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顾成站了起来:“殿下,非紧急事务,末将不敢擅离职守,因受世子殿下托付,星夜兼程赶到。”朱棣指着地上的张保询问:“此人是谁? ”张保跪在地上回答:“燕王千岁,末将是锦衣卫千户张保,奉皇上旨给世子殿下送密函。”朱棣道:“哦,原来是你当的特使!密函写的什么?”“末将不知内容,只是方孝孺大人召末将来的,要末将一定将密函交给世子殿下。” 顾成从怀里取出密函,还有朱高炽的信,一并给了朱棣。朱棣一看两封信都有火漆,纹丝未动。他先拿起朱允炆给朱高炽的信,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个仔细,并未拆封。先拆看朱高炽写给他的信。顾成道:“燕王千岁,世子殿下做事审慎,对人宽容,以德自守,千万不要上了方孝孺的离间之计啊!”朱棣依次打开两封信,仔细阅读,大营里的众将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朱棣看完了两封信,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惊呼:“好险啊,差一点误杀了本王的儿子。”马三保与顾成心头一惊,经朱高煦一挑唆,朱棣对世子竟动了杀机。朱棣对马三保交代:“将张保囚禁,再行处理。”然后环视众将:“诸位将军,起兵三年,往来奔突,众将士冒霜露,犯矢石,浴血奋战,所占的城池却只有大宁、永平、保定三郡而已,一城一地争夺,忽胜忽败,许多骁将勇士战死沙场,这样下去,要打到哪一年?本王深思熟虑,还是先回师北平,后事再议。”众将也都归心似箭:“是。” 一片屏障般的连绵山峰横亘在地平线上,莽莽苍苍如一条盘踞的巨龙。号角呜鸣,战鼓急响,隆隆之声响遍大地。“燕”字旌旗猎猎迎风,燕军将士燕军浩浩荡荡的向北平进发。 燕王还北平的消息传到了京师,朝廷上下无不沾沾自喜。但是反间计没有成功,也让朱允炆跟方孝孺大为扫兴。朱允炆道:“朕以为爱卿的离间之计可以奏效,免去刀兵,不料……,哎。”方孝孺自责道:“都是臣计划不够周密,是臣的过失。”“算了,幸好燕贼已撤退。”“燕贼出行劳苦,军力薄弱,败回北平是理所当然的事,皇上,就用不着担心了。”“虽然燕贼败回,但是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你看,观海卫指挥张寿上书言,国事危急,实堪忧虑,再不整治有亡国之虑。”“这纯粹是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不利于皇上御北、治国。”“先生说的是,朕一贯仁慈,以至于他们妖言惑众,敢擅议国事,来人,传旨,将张寿处死,晓谕百官,以示警诫。”王钺在一旁听到这对君臣的谈话,心中叹了口气,还是答应道:“是。” 方孝孺道:“臣还有一事启奏皇上,这几年屡有宦官奉使四方,却依势侵暴吏民,各处多有控诉,皇上还是要重视起来,不至于阉人误国,坏了皇上儒学治国的名声。”朱允炆道:“宦官奉命出使、监军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陋规,但自那时起,宦官便不再为所欲为了,为现在又胡作非为起来?看来还是朕约束不严,既然这样,下诏所在有司逮治不发宦官,一旦查证,按律法绝不留情。”“是,皇上圣明。” 听闻燕王回北平,王府里早就收给了停当。上上下下的房屋殿堂打扫了,大小客厅里换上了新陈设。各院门口,更是扎着大红绸缎,高高桂着两只大红灯笼。院里沿着长廊处又悬桂着一排红纱绢罩宫灯,灯下垂着五彩的穗子,在耀目的宫灯照耀下,透着洋洋喜气。 朱棣看着新的装扮,心情也为之一振,走进了徐妃的延春阁。徐妃出迎:“妾身恭迎殿下。”朱棣搀扶起徐妃,仔细打量:“起来吧!爱妃,你瘦了!”徐妃打趣道:“上了年纪了,瘦了好,千金难买老来瘦!”朱棣被他逗乐了:“爱妃与世子守北平,辛苦你们了,担惊受怕,能不瘦嘛!”“妾身还好,炽儿倒是相当辛苦,腿脚不好,还九门巡视,难为他了。”朱棣点了点头。 黄俨走了进来:“殿下,娘娘,世子带着小王子来了,要来请安。”朱棣呵呵一笑:“这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还带着小瞻基,好啊,很久没有见我的孙儿了,快宣进来,本王回来还没有见到他们呢!”“是。”黄俨退了出去。徐妃一脸的高兴:“炽儿与鞑靼部协调军务,不知道王爷回来的这么迅速,小瞻基是越来越可爱了。” 这时候,世子朱高炽带着朱瞻基迈步走了进来,刚四岁的朱瞻基,十足的小胖墩一个,身穿大红撒金的袄袍子,项挂金蟠嵌红宝石璎珞,稚气的小脸上,闪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朱高炽拉着儿子朱瞻基跪拜朱棣和徐妃:“炽儿给父王,母妃请安。”朱瞻基稚声稚气的请安:“孙儿拜见祖父,祖母。”朱棣高兴的看着朱瞻基:“炽儿,我的好孙儿,都起来吧!”朱高炽起身道:“是,多谢父王。” 朱棣招呼朱瞻基:“孙儿,来,来爷爷这边。”朱瞻基有点怯生生的,走了过去。朱棣对徐妃说:“你看,几个月不见,孙儿都要不理爷爷了。嗯,长的更高了,也胖了。”朱棣将朱瞻基抱在怀里,攥着他的小肉手,捏了捏他的肉嘟嘟的脸颊,开心的逗着朱瞻基。 朱棣一边逗孩子,一边询问:“炽儿,与鞑靼议事如何?”朱高炽答:“已经谈妥,归顺的鞑靼将陈兵铁岭,以牵制建文在辽东的军队。”“嗯,这样咱们的后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是。” 朱棣想起自己差点中了离间计,怀疑朱高炽,不由心生愧疚:“日前建文皇帝的离间之计,差点坏了我们父子感情,真是无耻之极。”朱高炽道:“父王不必耿耿于怀,都是方孝孺的离间计,幸好及时识破。”朱棣点点头:“这厮太过阴险狡诈了,待以后再与他算账。”朱高炽看到朱瞻基已经睡意朦胧,准备告退:“是,父王车马劳顿,早日休息,炽儿告退。”朱棣将怀中的朱瞻基依依不舍的交给了朱高炽,看着他抱着孙儿离开了延春阁。 朱棣召集众将商议军事,连一向不过问事务的宁王朱权也来到大明殿聆听。朱棣道:“起兵三年多来,只是占有了北平之外的三郡,还总是得而复失。如此下去,靖难之役就要旷时日久地持续下去,对我燕军不利。”道衍建议:“殿下,贫僧以为,只要建文帝在一天,他就会号召天下,组织军队抵抗一天,而且燕王就要被其永远扣上叛王的名声,但如果一旦攻占了南京,赶走了建文帝,那么成为一国之君,就自当不同了。谁坐天下都是姓朱,地方将领会按兵不动,相信也没有多少人反对燕王。”“那依照大师的意思是?”“贫僧带几个人上来,殿下一问即知。”道衍向马三保使了个眼色,马三保会意,亲自出了殿。众位将军都不知道衍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期待看个究竟。 马三保带着两个身穿太监服饰的人上了大殿,令朱棣大惑不解。两位太监向朱棣请安:“奴才参见燕王殿下。”朱棣问道:“你们不像本本王府里的内侍?是从何而来?”其中一位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奴才是从京师逃亡而来,都言燕王殿下宅心仁厚,善待阉人,我兄弟二人因多了几句嘴,触怒了皇上,以妄言朝政被判处死,心有不甘就逃到了北平,幸得大师收留,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另一个附和道:“是啊,希望殿下收留,奴才二人以后再不轻言朝政,请殿下不要将奴才门遣回京师!”“嗯,这本王就明白了,既然你们也无大错,在本府要改过自新,不能再犯错了。”“是,奴才谨记。” 朱棣还是不明白这点小事,为何要惊动他。道衍见状,示意两位太监:“既然殿下准你们留下,现在都不是外人,你们将京师的情况跟殿下讲一讲。”“建文皇帝发兵北进,军队全都派出来对燕军作战了,致使京师空虚,兵力防御薄弱。”“是啊,建文帝苛责阉人,很多都想逃离京师,投奔燕王殿下。”朱棣听说南京空虚,豁然开朗,觉得是要改弦更张,另辟蹊径了。道衍点头:“说的好,你们暂且下去吧! ”两个内侍退了出去。 朱棣顿时精神大振:“大师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不再与盛庸、平安纠缠,直取南京。”“对,殿下可率军绕过军事要塞,一路南下,建文朝廷必然乱作一团,趁机可夺取京师,号令天下。”“好极了,临江一战,义无反顾。”众将都为之振奋,摩拳擦掌,催促发兵。 张信突然提出:“殿下,末将以为王爷可以顺应民意,在北平登基称帝。”朱棣和在场的将军都为之一愣,自起兵,还是第一次听说燕王要称帝。他脸色为之一变,斥责道:“胡言乱语,本王举兵,在于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岂有他念!待奸恶伏诛,本王行周公之事,辅助皇侄,这才是本王的志向,尔等自今起切勿再言此事。”顾成也站出来:“殿下,张信之言也是我等诸位的心意,望殿下不要推辞,登基称帝。”丘福道:“是啊,请殿下接纳臣等劝进。”朱棣喝道:“放肆,本王已经明示,尔等岂可一再顽固,如再劝进,定当处罚。” 这个时候,朱权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接着众将也跪下:“昔日周公定下的规矩,帝王即位,要有臣民三次劝进。今日弟就做这第三次劝进,请兄长登基称帝,这是北平人民的心声,也必将是大明子民的心意。”朱棣摇手坚持拒绝:“不行,不行,十七弟起来,众将起来。称帝万万不能,勿要再提。”众将没有起来,朱棣已经面露不悦,道衍看三劝朱棣仍然不允,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就招呼大家站了起来。 朱棣面露喜悦:“嗯,这样才对。众将跟本王连年征战,今日本王要为你们加官进爵。都指挥丘福、张信、刘才、郑亨、李远、张武、火真、陈圭升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李彬、王忠、陈贤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徐忠、陈文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房宽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后军都督府陈亨之子陈恭袭其父职,纪善金忠升为右长史。”“谢燕王殿下。”:“择日出发,直下南京。”“是,遵命。” “本郡主也要去。”大家顺着声音,看是郡主徐妙锦一身戎装站在了大殿门口。朱棣看她这一身大扮,既惊又喜。 建文四年(1402)元月,朱棣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次冲击。出师之前朱棣亲撰祭文,祭奠天下阵亡将士。被祭奠者不仅有燕军中之阵亡者,也还包括官军中之战死者。 朱棣晓谕即将出征的将士:“今率众出战,是为了诛奸恶,扶社稷,安民生民。本王每见到贼军至,烧杀抢掠,心甚怜悯。天下之子民皆太祖子孙,今受奸恶驱迫,夫不得耕,妇不得织,日夜不息,以至招怨于天下。本王严令,凡侵害良民者,杀无赦。”誓师大会的众军士,高呼“燕王千岁,燕王千岁”,欢呼声震耳发聩。 徐妙锦一身戎装,站在队伍前列,金忠,袁珙也随军参战。徐妃拉住徐妙锦:“妹妹,战场险峻,你何必非要涉险?!”徐妙锦道:“姐姐,锦儿曾经就想为男儿身,保家卫国,现在有机会经历战场,锦儿当然要去了,姐姐,你就别唠叨了,我死也不回去。”朱高煦在徐妙锦身边,徐妃移步过来,无奈地叮嘱朱高煦:“煦儿,照顾好你姨。”朱高煦道:“放心吧!母妃。” 道衍突然出来,走到朱棣马前,跪倒在地。朱棣赶忙下马,将他扶起来:“大师何故行此大礼?”道衍道:“殿下,贫僧有一事相求,方孝孺学问精深、品行高洁,京师城破之日,他必定不会投降,请殿下不要杀他。杀了他,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断绝了!”朱棣思索片刻答道:“本王答应你,放心吧!” 济南盛庸大帐内,铁铉报告军情:“燕庶人已经从北平发兵,看来济南,德州又是恶战。”平安道:“咱们已经将城墙修好,只待他的到来,以逸待劳。也奇怪,按照行军速度,也早应该到济南了,为什么没有探子回报?”盛庸道:“不必想那么多,反正他是要经过这里。我们这些会战,南军各部要齐心协力,遥相呼应,千万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报大帅,燕贼不再取道山东德州、济南一线,而由鲁豫临界一带行军。德州都指挥葛进的万余兵马在藁城被燕将李远以轻骑八百打败,葛进将军逃回德州。”盛庸吃了一惊:“葛进在藁城被打败?为什么不攻击德州,济南?”平安似乎有所察觉:“大帅,看来朱棣的目标不再是德州、济南一线。”三个人如梦初醒,异口同声道:“京师!”盛庸、铁铉和平安慌乱了,他们明白了朱棣的企图,一反常态,开始了对朱棣的追击。 这个时候,传令兵再报:“禀告大帅,燕贼将军朱能在衡水斩我军七百余人,获得马匹五百,平安将军手下将领贾荣被俘。”平安道:“哎,贾荣啊,既然如此不小心。”盛庸道:“平安将军,事态紧急,现在本帅命你率领所部,马不卸鞍,衣不解带的追击朱棣,务必拦截歼灭。本帅攻击其后方,我们夹击燕军。”“是。” 朱棣挫败了藁城和衡水的敌人,便带兵从馆陶渡卫河下东阿,东平,汶上,再向前就是孔子的老家曲阜,但他并未进曲阜。徐妙锦问道:“棣哥哥,前面就是曲阜,孔夫子老家了,我们为何不进去拜一拜?”朱棣答:“锦儿,孔子之道,如天之高,如地之厚,如日月之明,参赞化育,师表万世。天下非孔子之道无以致治,生民非孔子之道无以得安。”“对啊!”“本王不想惊扰了孔先师,传令下去,临近曲阜,不得入境,有犯及一草一木者,杀无赦。邹县乃孟子之乡,冒犯者罪一样。” 乾清宫外大雨初停,屋上的积雨顺着飞檐滴滴而落。朱允炆召见齐泰,询问军事:“齐大人,辛苦你了,招募兵马情况如何?”齐泰道:“皇上,臣与黄大人已招募五万壮士,正在训练,假以时日即可赴前线。”“好,北边战事如何?”“燕庶人带兵以及占领沛县,知县颜环父子在城破之时,毅然自刎殉国,临死送给皇上一首诗。”说罢取出来,递上。朱允炆接过来问道:“颜环可是唐代大书法家鲁国公颜真卿之后?”齐泰答:“是,颜环,字伯玮,聪敏耿直,能文章,善事父母,友于兄弟,睦于族姻,乡党称其六行无异辞。”“可惜了!”朱允炆念起颜伯玮的诗:“太守诸公鉴此情,只因国难未能平。丹心不改人臣节,青史谁书县令名!一木岂能支大厦,三军空拟筑长城。吾徒虽死终无憾,望采民艰达圣明。” 齐泰和朱允炆深受感动。齐泰道:“建文元年,朝廷征求人才,伯玮以贤良应选,受命担任了沛县知县。善为规划,调度有方,使民不告劳而使德州粮饷不困。此次燕贼南下,颜伯玮召集民兵五千人,筑为七堡,坚守待敌。但由于山东战事告急,三千人被调去充实前线。所存仅疲弱不堪战斗之兵。这时,燕军突然南下,伯玮知力所不敌,密至徐州告急。但援兵竟久而不至,守城指挥王显竟开门投降了。颜伯玮登上公堂,向南礼拜,痛哭大呼:‘臣无能报国矣!’ 父子相继自颈而死。”朱允炆流泪道:“真乃是忠贞爱国的义士,着人厚葬这对父子。”“是。”“现在燕贼在何处?”“兵部最新的战报,燕贼主力,现在正在徐州。” 朱棣大军围困徐州多日,没有进行正面的交战,徐州守军据守不出。令燕王颇为着急。朱能有些焦虑:“徐州是南北咽喉之地,夺取对我们巩固后方有积极的意义!现在守军不出城应战,即便我军在徐州城外从容整修筹粮,城中守军也不来干扰。”张辅猜测道:“这样下去,南军是要固守,我们就不要与之久拖。”马三保道:“徐州的南军现在也不出城,平安已经率四万军队尾随而来,速度极快。”张辅不禁忧心忡忡:“徐州城防坚固,很难攻破,如果被他们内外夹攻,我军势必溃败。” 谁知朱棣却大喜:“平保儿来了,好啊。”马三保吃惊道:“殿下闻平保儿来,何故这么高兴?”朱棣道:“平保儿是南军悍将,熟本王用兵,本王与平保儿是劲敌,有胜有败,惊他追的这么快,喜的是北平安定了,没有他去骚扰,本王就放心北平了。”众将恍然大悟。朱棣继续说道:“既然徐州守军要固守,咱们就玩一招出其不意,绕开徐州,转而攻击宿州,直达淝河。我们在淝河伏击平安,以逸待劳,势必切掉这根讨厌的尾巴。”“殿下好计策!” 朱棣大军抵达淝河,命朱高煦守住大营,自己率精骑两万人到离开大营百余里的地方设下埋伏,以逸待劳,等平安到达。 徐妙锦质疑道:“棣哥哥,在这里埋伏岂不是被敌人识破?你看滨河一带林木丛密。正是伏击的好地方。”朱棣道:“锦儿,肥河一带虽然地平少树,但平安一定不会怀疑我燕军在这里设伏,正好出其不意。”徐妙锦有些不安:“即便这样,可已经在此接连埋伏了几天,粮食差不多吃完了,也没见平安军队的踪影,还是撤回去吧?!”张辅道:“是啊,殿下,马无刍草,士无粮食,未遇敌而先自困。”朱棣态度十分坚决:“稍安勿躁,平安在离淝河四十里的地方,本王断定今天官军一定会来到,已经派指挥王真去诱敌深入。” 这时候,战马嘶鸣,前面厮杀声传来,是王真成功引诱平安来到淝河。朱棣大喜:“王真被平安包围,速去支援。”朱棣带着朱能等将,率军冲了过去。 王真是燕王的爱将,被平安军包围,受了重伤,仍杀敌数十人,他的力量渐渐不支了,王真知道自己不行了,看着围上来的平安军士,心想:“我死也不能死在敌手。”于是王真自刎而死。 朱棣远远看到王真战死,真是痛如剜心,他气冲牛斗拍马上前亲自迎战。平安麾下胡骑指挥火耳灰,骁勇善战,曾在燕王帐下供职。只见他手持矟直奔朱棣而来,眼看离燕王就差十余步了,十分危险。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弓弦弹响,飞出一箭,正中在火耳灰的马上。那马倏然倒地,火耳灰从马上滚下,燕军一拥而上把他生擒。火耳灰的部下哈三帖木儿也是个骁勇过人的骑士。他看到火耳灰被擒,竟毫不犹豫地持矟冲突来救,没想到又有一箭射中其马,哈三帖木儿同样成了俘虏。平安看燕王此战胜券在握,身边勇士被擒,于是撤出了战场。 这一仗,燕军还抓获了林帖木儿,所擒者都是青一色的胡骑,斩首数千余级,获战马八千余匹。张辅拱手行礼:“殿下料事如神,幸亏没有听我们的话,要不就此次丧失此破敌的机会。” 朱棣扶起了张辅,王真的尸体被运了出来,朱棣上前,泪流满面,对众将说:“诸将奋勇如王真,何事不成!”众将纷纷跪倒:“请燕王殿下治罪。”朱棣道:“都起来吧!本王是希望今后众将众志成城,早日直取南京。”他看看一边的俘虏:“火耳灰,你本是我的旧臣,如果你愿意,可仍在我军中效力,就给本王做带刀宿卫吧!”朱高煦反对道:“父王,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很危险?”火耳灰扑到朱棣身边:“蒙殿下不弃,末将感念旧恩,势必以死报答。”朱棣道:“好,起来吧!封哈三帖木儿为百户。” 京师御花园内,战事不捷,令朱允炆彻夜不眠,方孝孺随侍左右。朱允炆问道:“可有兵部的奏报?”“有。”“说来听听!”“肥河平安损失数千人,战马八千余匹,幸好平安将军脱险。随后官军与燕贼在睢水开战,何福率官军不敌燕贼,被燕庶人斩杀官军两万余人,官军将领丁良、朱彬也成了俘虏。” 朱允炆叹气道:“哎,又是败仗!不是派了徐辉祖了吗?他现在何处?”方孝孺答:“徐辉祖率军日夜兼程,刚刚赶到,燕贼已经撤军至齐眉山。”“齐眉山?”“齐眉山在安徽凤阳府灵壁县西南三十里。山八字开,如同两道眉毛并列,因此称为齐眉山。” 齐眉山大雾弥漫,天气炎热,湿气薰蒸,燕军大营的北方士兵大为不适,体力困乏,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感染疾病的士兵。 朱棣召集众将营帐议事。朱能报告:“殿下,齐眉山大雾未散,难辨敌我,两军都已收兵回营,伤亡大致相当,只是将领李斌被徐辉祖斩杀。”朱棣愤愤道:“徐辉祖,偏偏要与本王作对!”朱能继续报告:“湿气太重,军士多染疾。”朱棣道:“令军医好生诊治。”“是。” 张辅道:“殿下,我燕军长驱南下,已深入朝廷统治的中心地区,但所遇的阻力越来越大。”金忠道:“官军在粮饷供给和后继援军方面都占有优势,多日的相持战,燕军已经产生厌战的情绪。”马三保道:“殿下,这里雾大湿气重,军士染疾甚多,倘若生疾疫,则更为不利,是不是可以择地休整兵马。”朱高煦也跟着附和:“父王,小河东平野多牛羊,且麦将熟,粮食充足。若渡河西择地驻营,休息军民,才做打算,乃万全之道。” 面对众将的请求,朱棣不免心焦,他没想到诸将会如此畏难,颇为恼怒:“兵事有进无退,两敌相持,贵进忌退,今南贼屡败,心胆俱丧。粮道匮乏,众志丧失,亡在旦夕。一渡小河,泄我军心,且贼粮饷已达淮河,相去不远。如敌得到粮饷接济,军势复振,我军便难以与之久战。今应乘南军饥疲,截断其粮道,可以不战而屈之。”袁珙道:“殿下,孤军深入为兵法大忌,还是考虑选择地形更有利的地方吧!”众将仍然七嘴八舌地反对留在此地。 朱能突然发表意见:“末将支持殿下的意见,用兵未必常胜,岂可因小挫折退怯,项羽百战百胜,却灭亡;汉高祖屡次失败而最后兴旺。自殿下举兵以来,胜利多矣,此小败何必在意,当以社稷为重,整兵继续前进。”朱棣大为赞赏,拍手叹道:“朱能说的甚合本王的心意。” 诸将听燕王与朱能都这样说,虽然不同意但也都不做声了。朱棣知诸将仍旧不服,但此时他已不能强行命令,就想试探一下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走:“有想渡河的站在左边,不渡河的站在右边。”此话一出,多数纷纷站到了左边,只有朱能和郑亨站到了右边。将领王忠立于中间,不知道做何抉择。 朱棣见众将的表现大出所料,不禁怒道:“凡是想要渡河的,听其自便吧!”诸将见朱棣发怒,也都不敢再说了。朱棣道:“既然都不渡河了,那本王就部署下一步的行动。”“是,愿听殿下调遣。” 京师奉天殿内,朱允炆上朝听政。解缙出列跪倒:“皇上,微臣听说齐眉山之战,官军处于有利地位,既然这样,应该乘势打击燕军才是。”齐泰道:“解学士,你不涉兵事,岂知前线情况,臣以为齐眉山朱棣失利,军中疾病横行,他肯定要北撤。”黄子澄道:“既然前线局势有利我军,目前京师不可无重兵名将保卫,应该将徐辉祖调回使用。”解缙反对:“不可,徐辉祖刚刚取胜,一旦调回,何福、平安则处于孤立无援境地,朱棣会趁机全力反击。”黄子澄提醒道:“皇上,徐辉祖的妹妹是燕王妃,这层关系不得不顾忌啊!”齐泰附和:“是啊,一旦徐辉祖背叛朝廷,两个人联手,那局面更是不可收拾。”朱允炆深陷担忧之中:“朕差点忽略此事,下诏,令徐辉祖率部回师。”“是。”解缙跪下进谏:“皇上万万不可啊,这样会痛失好局的。” 朱允炆不理会跪着的解缙,继续询问:“现在平安身何处?”方孝孺答:“驻守灵璧。”朱允炆疑心众臣在骗他,隐瞒实情,质问道:“平安的大军不是在淝水和齐眉山两度击败朱棣了吗?怎么又到灵璧?到底战况如何?”方孝孺道:“朱棣派其子朱高煦偷袭了粮道,朝廷运送的五万石粮食皆为燕贼所得,何福和平安只好退守灵璧,闭门固守。” 朱允炆又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朱高煦,朕悔不该当初放你回去!众位爱卿,该如何支援?”齐泰道:“臣以为朱棣带兵南下,趁北方空虚之时,调都督杨文率领辽东兵十万前往济南,与铁铉合兵,以断绝燕军的后路。”朱允炆道:“好,就这么下诏吧!” 朝会散去,只留解缙跪在大殿,泪流满面。 朱棣在灵璧城外的高山上观战,徐妙锦跟在身边。朱棣道:“煦儿,自你截获南军粮草后,灵璧缺粮,南军已经军心涣散,何福和平安坚守不下去了,必定想突围出去。本王令你灵璧城门前备战,在三声炮响之后,率军全力攻城。”“是,父王。”朱高煦骑马率军前往灵璧城。 朱棣密切关注着灵璧城的动向。马三保悄悄走过来:“殿下,城里获取的密报,何福和平安与士兵约定,三声炮响便开始突围,向淮河一带求粮。”朱棣听到“三声炮响突围”,哈哈大笑:“三声炮响,好啊,这与本王的攻城信号一致,那本王就替他们发了这个信号吧!传令下去,开炮三响。”“是。” 马三保去传令,不一会,三声炮响起,只见的城下朱高煦率军攻城;而本来城门紧闭的灵璧城,在听到三声炮响后,灵璧城门的将士军以为是自己突围的信号,主动打开城门,里面的士兵向外冲,两军相遇,官军猝不及防,大乱。被朱高煦的兵马一拥而上,围了上来。 徐妙锦哈哈大笑:“棣哥哥,这太好玩了,咱们发炮,敌方主动开城门,自古未见有的奇事啊!”朱棣也甚为高兴,继续观察着敌军动向。城门拥挤无法冲出,有的人从城上向外跳下,掉了下来,摔死的,被燕军杀死的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朝廷左副总兵都督陈晖前来援救。朱棣下令:“朱能,率你部迎战陈晖。”“是,末将遵命。” 朱能走了,朱棣招呼徐妙锦:“锦儿,走,咱们去灵璧城。” 燕王朱棣与徐妙锦骑马,赶往灵璧城,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一队队受战争牵连的逃难百姓。一个老人突然摔倒在地,他身边老人的“儿子”赶忙过去要搀扶老人,但是苦于气力小,没有扶起老人。朱棣赶忙下马,走了过去,扶住老人:“老人家,老人家。” 没有唤醒,转问他的“儿子”,老人的儿子面色漆黑,但是轮廓清秀,他的头上蒙着麻布,装束奇怪。老人的“儿子”声音纤弱地答道:“我爷爷病了,走不了啦!”朱棣听闻“他”的声音却是细声细语,不由得心生怀疑,“他”迅速转过身去。这个时候,徐妙锦带着军医走了过来。 军医认真的给老人看过:“殿下,老家人他……”军医没有再说话,只是冲着朱棣摇了摇头。朱棣明白了,他快不行了,但是也不能将他弃之荒野。朱棣道:“侍卫,将老人扶上马。”侍卫犹豫不决:“殿下,此马高贵无比。”朱棣喝道:“人和马孰轻孰重?人生病了不能行走,不载他,是弃之不管。本王岂能贵马而贱人哉!况且他们也是本王燕国藩属的子民,本王要是不体恤他们,其实为人父母之道?”侍卫和老人的“儿子”深受感动,徐妙锦也赶来帮忙,将老人扶上了马。 南军与燕军一番厮杀,南军全军覆没,燕军大获全胜,灵壁之战结束。朱高煦得意的报告:“父王,战事已毕,何福单骑逃去,左副总兵都督陈晖、右副总兵都督平安、右参将都督马溥、都督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三十七员大将都成了我军的俘虏。被俘的官员还有内侍官四人、监军副都御史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指挥王贵此等一百五十余人;缴获马匹两万余,投降的达十万人。”朱棣大喜:“好,大获全胜。传令下去,不许妄杀俘虏。”“是。” 朱棣听得平安被俘,喜上眉梢:“平安被俘虏,本王自此可以安心了。”朱高煦道:“父王,平安久驻真定,屡次打败我军,曾斩杀我军骁将数人。现在被俘,燕军官兵无不想将其处死。”朱棣摇摇头:“平安指挥才能出众,本王实在不忍将其处死,把平安带上来。”朱高煦的侍卫押着平安,五花大绑的到了堂上。 朱棣看着平安不屈的样子,问道:“肥河之战,战事未完,你的马也不停顿,现在如何肯来见本王了?”平安怒气冲冲:“朱棣,本将军刺你如拉朽木一般!”朱高煦和众将异常恼怒,要上去严惩平安。朱棣拦住众将,不但没发怒,反而赞誉道:“太祖皇帝爱养壮士啊!” 身边的众将都很奇怪今日燕王为何脾气这么好。朱棣道:“平安,平保儿,是昔日太祖皇帝的养子,算来与本王还属兄弟,曾经是本王的部下,深知本王用兵之道。平安,你起来吧!本王舍不得杀你。”平安也深感意外,大惑不解。朱棣看着平安,吩咐道:“将平安和陈晖等人送往北平,与世子看管训诫。军中被俘的文官,将他们一律放还。”朱高煦答:“是,父王。” 夜深人静,府衙里,朱棣还在处理政务。这个时候,徐妙锦走了进来。朱棣问道:“锦儿为何还未歇息?”徐妙锦一脸悲伤:“棣哥哥,路上救的老人家……”朱棣大致猜到了结果,还是问道:“老家人如何?”“老人家去世了。”“哎,命人好生安葬。”徐妙锦点点头:“棣哥哥,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朱棣疑惑不解,徐妙锦走到门口,拉着外面的那个人,那人还一直扭扭捏捏的不进来。徐妙锦道:“来啊!不要这么扭捏。”外面的人才迈步走了进来,来到朱棣的面前。朱棣借着烛火,仔细观看,此人披着麻布,是老人家的“儿子”。徐妙锦将“他”头上的麻布去掉,露出一张美丽秀气的脸蛋,原来“他”是女儿身。 朱棣吃惊道:“锦儿,原来‘他’是一个女孩子啊!”朱棣不由得的细看。徐妙锦欲言又止:“棣哥哥。”然后对女孩说:“还是你自己跟殿下讲吧!”女孩子行礼,哭泣道:“民女吕芳,年方十六,家住临淮,为躲避战祸,才女扮男装与爷爷逃难到的此地,不曾想,爷爷病故。” 朱棣见她哭的感伤,心生怜悯。徐妙锦在一边不住的擦眼泪。吕芳跪倒在地,恳求道:“民女无家可归,也无亲人可投,求燕王殿下收留,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民女都会。”徐妙锦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朱棣,希望他留下吕芳,这一切燕王也看在眼里。朱棣问道:“随军很是辛苦,你能受得了?”吕芳道:“我能,我可以。” 朱棣有些无奈,但又舍不得把这个女孩打发走:“那你就留下来吧!做郡主的丫鬟,也可以跟郡主做个伴。”徐妙锦嘟着嘴道:“棣哥哥,你要留的,干嘛扯上我?这样吧!就让吕芳跟着棣哥哥,反正你也缺少个使唤丫头,这样岂不更好。”吕芳听徐妙锦这么安排,心头一喜,一脸的害羞和喜悦。朱棣紧张道:“这可不行,本王不需要女人伺候。”徐妙锦笑嘻嘻的答应道:“就这么说定了,吕芳,咱们走。”徐妙锦拉着吕芳,两个人笑着离开了。 乾清宫内,朱允炆将败仗的奏疏摔在了地上,大怒道:“奇耻大辱,连平安都被俘虏了?!这……,这还打什么仗?”王钺劝道:“皇上,不要着急,保重龙体。”朱允炆怒气未消:“朕能不急吗?都要打到京师了,去,把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都给朕找来,快去。”王钺颤颤巍巍的答:“是,奴才这就去。”王钺也是第一次看的朱允炆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乾清宫里,朱允炆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焦急的等着他依赖的大臣。不到一会,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疾步进了乾清宫,看到朱允炆就赶忙下跪。朱允炆看着地上的这三个人,强压怒火:“都起来吧!”三个人不敢起来,异口同声:“臣有罪,请皇上惩罚。”朱允炆道:“朕问你们,平安是燕庶人最大的威胁,现在燕庶人活捉了他,你们可知道?”三个人点点头。 朱允炆继续质问道:“你们整日要朕学习儒学,读周礼,朕的大明朝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你们还要在糊弄朕,说,还有什么隐瞒的?”三人异口同声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明鉴。”朱允炆道:“好啊,齐泰,朕问你,灵璧之战,损失多少?”齐泰回答:“回禀皇上,除总兵何福逃脱外,左副总兵陈晖、右副总兵平安、都督马漙、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一共三十七员将领,还有随在军中的内官和副都御史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以下及指挥以下一百五十名,全部被俘了。马匹损失两万余,投降的有十万人。” 朱允炆闻言,面如死灰,半晌一句话说不出来,突然想起来辽东的军队,接着问:“那杨文率领的辽东兵十万,拦击燕庶人进展如何?”齐泰吞吞吐吐道:“皇上,杨文率部行至塘沽,便遇到了燕将宋贵等人的拦击而失败,当了俘虏,无一人到达济南。”朱允炆一下子觉得,这不是大厦将倾,王朝要灭吗?“徐辉祖也是你们要朕调回来的,现在可好,朱棣有机可乘,把朕最后的那点主力都消灭了,你们说说,朕还能拿什么抵抗?”黄子澄道:“皇上,微臣与齐大人商议,要盛庸务必将燕贼阻拦在淮河以北。”朱允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还有盛庸呢!淮河是进入京师的第一道屏障。严令盛庸,务必阻击。”“是。” “方孝孺,现在燕庶人在哪里?”方孝孺战战兢兢地回道:“五月七日,燕贼进抵泗州,守将周景初举城降敌。”齐泰和黄子澄忙递眼色制止方孝孺说下去,但是他已经说完了。齐泰和黄子澄也无计可施了。 “泗州,泗州,那是朕的祖陵啊。” 泗州是朱明皇室祖陵的所在地,是朱元璋祖父朱公的墓。祖陵庙中奉祀德祖、懿祖、熙祖的神位,设了祠祭署。朱棣一进泗州境,便百感交集。他从就藩离开南京,就一直没有再来。于是急急忙忙的带领部下拜谒祖陵。 “横罹残祸,几不免矣。幸赖祖宗神灵庇佑,今日得拜陵下。霜露久违,益增感怆。尚祈终相庇祜,以清奸奸佞。”说罢,燕王不禁涕泣沾襟,感动的部下也都热泪盈眶。 朱棣拜毕,在陵前伫立良久,他又想起了当年与众兄弟一道回老家祭祖坟的情景,太祖高皇帝希望他们个个成材,以稳固大明江山。 这时,一些住在祖陵周围的父老乡亲也络绎来到,朱棣很高兴见了各位乡亲父老。朱棣吩咐:“煦儿,赐给乡民牛酒及钞币,加以慰问。”“是。” 朱高煦去分发物资。朱棣又前后左右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朱棣带着朱高煦离开了陵园,行进在祖陵官道,马三保赶来汇报军情:“殿下,淮河南岸的盛庸已经被我军打败,数千战船为我燕军所得,只是盛庸一个人驾船跑了,已经占领盱眙。”朱棣道:“好,真是大快人心,淮河是进入京师的第一道屏障,我们已经离胜利不远了。” 马三保道:“渡过淮河向南京进军的路线有三条,一是走凤阳,二是走淮安,三是直趋扬州,请殿下明示。”朱高煦抢先发表看法:“父王,煦儿主张先取凤阳,切断官军援军之路,发大兵进攻滁州,夺取和州,集船渡江,再派一支军队,向西攻打庐州,夺取安庆,这样便可控制长江天险。” 朱棣转头问道:“三保,你会选那一条?”“应先取淮安为根本,然后攻打高邮、通、泰,直抵仪真、扬州,这样可以放手渡江,无后顾之虞。”朱棣道:“但这两条路线都有困难,凤阳、淮安等地布置了重兵。”马三保道:“殿下,镇守淮安的是附马都尉梅殷,是宁国公主的丈夫,于皇族是至亲,与殿下也算是兄弟。” 朱高煦道:“兄弟未见得吧!梅殷以总兵官身份镇守淮安,悉心防御,号令严明,恐怕想从他那找到一条路有点难。”朱棣眉头一皱:“本王攻破何福后,便想从淮安南下。派人送信给梅殷,说是要到南京进香,请求梅殷借路。他以皇考有禁,不遵者为不孝回绝,回绝也罢了,将本王的使者耳鼻割掉,说是留使者口,为本王言君臣大义。”朱高煦也生气道:“梅殷简直是欺人太甚,父王,煦儿如果来日遇见他,一定带父王好好教训他。” 朱棣摆了摆手:“本王不与他计较便是。凤阳楼橹整备,所守坚固。若久攻不下,恐震惊皇陵。而淮安高城深池,积粟既富,人马尚多,若攻之不下,旷日持久,力屈威挫,援兵四集,对我军不利。现在只有直趋扬州一条路可取。”马三保担忧道:“殿下思虑周密,末将佩服。只是梅殷会不会出兵阻拦?”朱棣道:“本王深知梅殷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梅殷只会孤守淮安,料他不会发一兵一卒救援京师,也不会派兵断本王的后路,他就是想自保而已。”朱高煦高兴道:“如果这样,就可放心了。” 朱棣道:“扬州、仪真两城防守单弱,容易攻取。得到仪真、扬州之后,则淮安、凤阳人心自懈,我军耀兵江上,聚舟渡江,夺取镇江,连攻常州,接着夺取苏松及江浙,西下太平,抚定池州、安庆。到那时,江上孤城,岂能独守?”朱高煦不禁拱手行礼:“父王高瞻远瞩,句句真知灼见,煦儿自愧不如。” 坐在皇城里的朱允炆已经慌乱到了极点,他万万想不到,削藩竟然会搞到自己皇位不保。他焦急地问道:“齐泰、黄子澄出京招募兵马可有进展?”方孝孺答:“目前还没有消息,请皇上再静心等几日。”“朕哪里还能坐的住,形势一天一个样,削藩居然危机到朕的大明江山,你让朕如何静心等待?传旨,召回齐泰、黄子澄共同策划防守大计。”“是。皇上,苏州知府姚善、宁波知府王琎、徽州知府陈彦回、松江同知周继瑜、乐平知县张彦方、前永清典史周缙等先后起兵入卫。”朱允炆大喜:“那就任命姚善兼督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五府之兵,抵御燕贼。”“臣这就拟旨,臣以为可连夜派兵去江北,把官船、渔船尽行烧毁,不信朱棣还能飞渡天险?现在是热不可当的六月天,南方暑热,北方士兵不耐湿热,容易流行瘟病,他们用不了几天就挺不住了,非退兵不可。”朱允炆道:“那就速速差人办理。” “臣还有以下几条对策:“首先派出大臣外出募兵,然后号召天下勤王;为了争取时间,可以派人去找朱棣谈判,表示愿意割让土地,麻痹朱棣。”朱允炆焦躁道:“外出募兵、号召勤王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眼前的问题,朱棣已经打到了门口,怎么来得及?”方孝孺答:“那就是先谈判,以割让土地,换取时间。”“如果真能这样,也不可谓不是一个办法。可是派谁去议和?”“臣以为庆成郡主合适人选!”“庆成郡主?可她是女人,不得参预国事。”“此次燕贼南下,实是宗亲之内相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战场上不得解决的问题,能否用骨肉亲情感化呢?”朱允炆已顾不得旧规矩,下令道:“也好,庆成郡主是太祖皇帝的侄女,朕的长辈,也是燕庶人的堂姐。待朕请得皇太后之命,派遣庆成郡主前往议和。”“是。” 长江北岸满地狼藉,枪、刀、箭矢丢了满地,燕军士兵在搬运尸体。地上一面既脏且破的军旗,有“历城侯盛”的字样。燕王来到长江北岸,静候各路大军的消息。他骑马站在长江边上,江岸上、江面尽是烧毁的船只,有的火还没有熄灭。朱棣望着浩浩长江,举起马鞭:“本王今天终于饮马长江了,过了这条江,就到南京城了。”面对长江天险,朱棣确实遇到了困难,他陷入沉思。 此时,传令兵禀告:“启禀燕王,五月十九日,扬州卫的王礼开城投降,高邮、通州、泰州继归降。二十日,燕军西上六和,打败驻守官军。扬州府江都县知县张本也率众来降。”马三保道:“殿下,仪真也已经被攻陷,江南北岸基本已被燕军掌握。”朱棣望着滚滚的长江,放出豪言:“好,他们最后的防线就是这条江了,以长江为天堑,欺我北兵不善水战,小小长江,岂能挡住我百万大军!” 马三保献策:“昨夜建文帝派人焚烧了所有船只,末将在想办法渡江。殿下,末将小的时候,用过猪皮囊充气,然后环系在腰间,可以渡河。”袁珙摇头道:“你这用猪皮囊渡江,除非是南方善水的士兵可以,北方士兵不善水,恐怕是过不去大江的。”朱棣不决道:“百万大军,猪皮囊如何度完?”袁珙道:“长江确实可抵得住雄兵十万,而且,南军最精干的一支水师还在,毫发无损。”“你是说右军都督佥事陈瑄吗?”“是,殿下,陈瑄总领舟师防江,是燕军一大威胁。”“区区陈瑄,本王自有办法。不久朝廷的江南水师会属于我们的。” 马三保道:“殿下,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也去夺南岸的船只。”朱棣点点头:“嗯,可以挑一些熟悉水性的南方士兵,能夺一点是一点吧! ”“是。” 燕军控制了江北郡县,京师奉天殿内的朝中君臣忧心如焚。朱允炆心烦地问道:“驸马梅殷呢?朝廷派他为总兵官镇守淮安,防止燕军南下,为什么不出兵阻击?他还是太祖驾崩前安排的顾命大臣。”齐泰道:“梅殷只求自保,没有发一兵一卒阻击燕贼,使燕庶人绕过淮安,率兵马—路夺关斩将,势如破竹到达扬州。”黄子澄补充道:“现在燕贼已经立足北岸,意欲渡江。”建文帝看形势不妙,惊慌不已。 练子宁出班奏道:“皇上,臣愿意外出募兵,为皇上分忧。”在御史大夫练子宁的感召下,右侍中黄观、翰林修撰王叔英、刑部侍郎金有声、国子祭酒张显宗等大臣也都站了出来,表示要外出募兵。朱允炆道:“练爱卿,黄爱卿,王爱卿,既然你们有此诚信,朕准,盼你们早日为朕带来好消息。”“臣等一定不负皇恩。” 朱允炆自言自语道:“日前皇太后以恩准庆成郡主前去议和,想必郡主已然出发。”方孝孺出班奏道:“皇上,既然这样,眼下只要发一个‘罪己诏’,言自己‘不德’,斥责‘燕人不道’,号召天下勤王护驾,双管齐下,必定解除危机。”朱允炆异常悲伤:“‘罪己诏’,那好,待朕拟来再行宣读。”方孝孺道:“微臣已给皇上备好。”说着呈送上去。朱允炆无可奈何:“希直先生,真是用心良苦,好吧!王钺,下诏。” 王钺站在大殿,语气悲伤的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皇祖宝命,嗣奉上下神祗,燕人不道,擅动干戈,虐害百姓,屡兴大兵致讨,近者诸将失律,寇兵侵淮,意在渡江犯阙,已敕大将军率师控遏,务在扫除,尔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诸卫文武之臣,闻国有急,各思奋其忠勇,率慕义之士,壮勇之人,赴阙勤王,以平寇难,以成大功,以扶持宗社。呜呼,朕不德而致寇,固不足言,然我臣子岂肯弃朕而不顾乎?各尽乃心,以平其难,则封赏之典,论功而行,朕无所吝。故兹诏谕,其体至怀。钦此。” 宣读完毕,奉天殿内的文武大臣听了建文帝的“罪己诏”,止不住的伏在殿上恸哭。 第十六章 燕军营地,一座座帐篷井然有序,都有重兵把守,不远处还升起袅袅炊烟,士兵正在埋锅造饭,燕军营地内烧饭的灶上摆满了肉和蔬菜,锅内的炖菜飘着香味。喂马的军士抱来了精细的新草,把一个个马槽里填的满满的,一匹匹战马欢快的享用着槽里的新草。 庆成郡主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燕军浦口大营门口。大营戒备森严,门口四名金甲武士守卫,个个全副武装,军容整齐,威风凛凛。随行的护卫为燕军的气势所震慑,战战兢兢地走到大营的守卫面前,拱手行礼:“这位兄弟,庆成郡主奉皇上旨意,来求见燕王殿下,有劳兄弟向燕王通报一声。”燕军守卫打量了下庆成郡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向郡主行礼:“拜见郡主殿下,既然是奉旨求见,请随在下进营。”说着转向另外一名守卫:“郡主来见,速去向王爷禀报。” 看着另一名守卫转身跑向内营,庆成郡主朝守卫点头致意。守卫带着郡主和她的随行护卫,向内营走去。 远远地看到庆成郡主走来,朱棣大步流星走出营帐迎了上去。庆成郡主没有料到朱棣竟会如此热情,不免有些激动。在姐弟俩走近的仅有一步之距的时候,两人瞬间停住,朱棣仔细的端详他的堂姐,而庆成郡主则是感慨地看着他的这位堂弟。二人相互凝望片刻,庆成郡主才想起要行礼,倒身便要以拜见藩王的礼节跪拜朱棣:“庆成郡主,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没等郡主下跪立刻双手搀住:“姐姐的郡主之爵乃是先皇亲封,你我本是姐弟至亲,岂可以此大礼相见?”庆成郡主听了朱棣的话很是感动:“仁弟贵为藩国亲王,依我大明宗法,经行此礼实属应当,否则岂不违逆祖制,于先祖之制大不敬呀!”朱棣道:“若依此言,我又何尝不是一介庶民?姐姐,那建文君听信奸臣所言无端废黜宗亲王爵,妄易祖宗成法,这才是大不敬啊!”庆成郡主感慨道:“仁弟呀!” 两人相见难免情绪激动,朱棣引着庆成郡主向营帐走去:“想不到我们姐弟相见竟然是此番情景,姐姐此行一路劳顿,快快请到帐内相叙。”庆成郡主道:“是啊,好端端的家国何以到如此情景,皇家至亲以致兵戎相见?!”姐弟两人在众人护卫下走进朱棣的元帅军帐。 军帐内,众将领拜见郡主,齐声向庆成郡主行礼:“末将拜见庆成郡主!”庆成郡主感动地抬手:“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朱棣待众人参拜礼毕,对众将道:“众位爱将,我与庆成姐姐还要叙些家话,诸位就先行退下吧。” 众人闻声纷纷辞出大帐;侍卫及时奉上茶水,姐弟二人坐下畅聊。朱棣问道:“姐姐从京师而来,可知橚、榑二弟现今何在啊?”庆成郡主道:“周王削爵后已被召回京师,而今在京城囚居,听说皇上并无复其爵位之意。齐王尤为凄惨,身陷刑部大牢,不见天日,更不准宗亲眷属探视。可怜二位贤弟,无端端被削了爵位不算,而且身陷囹圄,横遭劫难。”庆成郡主说罢,轻声掩面而泣。 朱棣也是眼圈一红,几欲落泪,他接着庆成的话讲述自己的遭遇:“姐姐有所不知,弟之遭遇远甚于此啊!”庆成郡主听到朱棣讲述自己的苦衷,就擦拭了眼泪,静静的看着朱棣。朱棣继续说道:“我受先皇所封驻守燕地,自就藩而后,但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竭力于屏守疆土、治理藩国,惟愿为我大明国祚长久效命尽忠。却是那建文君,听信奸臣谗言,无事生非,凭空夺我爵位。不仅如此,奸臣乱党更以七卫兵马重围王府,欲致我举家老小于死地。我朱棣,身犯何罪,竟要遭此不幸?不得已举兵相抗,我要亲至金陵,当廷向彼等乱臣讨还公道。”庆成郡主道:“仁弟啊!当今皇上纵有百般不是,可他毕竟是先皇传位,而今弟以刀兵相向,又如何对得起先皇啊?” 朱棣闻言微微一怔。庆成郡主不待他接话,紧着相劝:“而今皇上既已知错,遣我前来讲和,若贤弟肯息兵停战,家国自此可得安康,皇上愿割江北之地与你划江而治。朱棣道:“割地何用?我起兵南下,誓为除奸臣、安社稷,非为土地。而况我本有先皇御封藩国,富贵已极,并无贪图之意。只待奸臣已除,我得以谒孝陵,朝天子,求复典章之旧,免诸王之罪,即还北平,除此之外,并无他望。” 庆成郡主见朱棣这么解释他的举兵意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朱棣看到庆成郡主的尴尬,就接着向她讲明。庆成郡主不死心,仍旧劝说道:“当今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情深意切,实属难得。”朱棣只得把话说破:“我知彼等奸臣贼子,借以公主讲和之计,实为缓兵之策,以待远方援兵罢了。我若就此罢手,待那奸臣引兵而至,只会令大明家国深陷更大的战乱之灾。”庆成郡主会意地苦笑一下:“仁弟话已至此,我也只好就此告辞了!”朱棣问道:“姐姐此来何不在我营中清居数日,待他日贼患肃清,相伴还朝?”庆成郡主道:“我上承皇命,不可以不复,贤弟好自为之,他日有缘再见吧。”朱棣道:“姐姐此回,请代我谢天子美意。若得见诸弟妹亦可告知,上有祖宗在天之灵垂佑,我等相见之日不远矣!”庆成郡主听罢站起身向朱棣道别:“仁弟,就此别过吧,请多保重!”“姐姐多保重,后会有期!” 朱棣起身相送,庆成郡主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大营。朱棣下令:“来呀,传我将令,号令三军将士,今日饱餐足食,明日进攻浦口。”侍卫应道:“遵命!”便一溜小跑着去传达命令去了。 浦口战场朱棣率领众将奋力冲杀,很快把面前的一片南军杀的溃不成阵。兴奋的朱棣,立即命令朱能、丘福、火真三人分开冲杀,以便更多斩杀敌军。 朱棣大声疾呼:“尔等各往左右两翼冲杀,敌军将败矣!”三人听了朱棣的安排迅速分开,朝左右两侧杀去。待三人刚刚跑开,突然从一个小土丘后面斜地里冲出一大队兵马。以盛庸为首的南军,先是一阵乱箭射击,朱棣身边的随从为了保护朱棣,纷纷冲到朱棣前面,一个个中箭倒地。看到这一小股燕军,倒得差不多了,盛庸一声令下,南军汹涌而来。朱棣和剩下的数名燕军奋力抵挡,无奈南军人多,又来势勇猛。朱棣一行实在难以抵挡,只好且挡且退,险象环生。 正当朱棣感觉吃力的时候,右侧一队骑兵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围了过来。朱高煦边跑边喊:“父王,莫要惊慌,煦儿来也。”朱高煦的骑兵个个勇猛异常,直冲向盛庸的前阵,正在向前突进的盛庸士卒被,强悍的骑兵顷刻间冲乱阵型,骑兵们手起刀落,南军纷纷被砍倒在地。 朱高煦很快冲到朱棣身边:“父王,孩儿来迟,父王无碍吧?”朱棣见战阵形势立即得以扭转,很高兴,兴奋地拍拍朱高煦的肩:“父王无碍,煦儿来的正当时,汝速着力杀敌,你大哥多疾,如得天下,当以你为嗣!” 朱高煦听了朱棣的话也是一脸激动兴奋:“孩儿遵命!”说完指着身后的四名护卫:“尔等留下保护我父王,其余人等随我冲杀。” 说完话,朱高煦率领数十名骑兵打马冲向已经开始败退的盛庸部队。在朱高煦大队骑兵的冲击下,盛庸所部很快不支,看着大势已去,盛庸只好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迅速朝土丘方向狂奔而去。余下的残兵除去被砍杀的纷纷跪地投降。 南京奉先殿里,庆成郡主回复建文帝议和的事。朱允炆有气无力道:“朕知道了,郡主此行多有受累,你且下去安歇吧!”庆成郡主无奈道:“多谢皇上不责之恩,臣告退。”她随后走出了奉先殿。 看着庆成出了大殿,建文帝这才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慨与慌张向方孝孺问计:“连朕的割地他都不要,执意不肯息兵,难倒一定陈兵紫禁城,看着朕狼狈不堪的样子,才肯善罢甘休吗?这可恨的燕贼。”方孝孺道:“善罢甘休?皇上,依臣看来,那燕贼即便打进紫禁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啊?”朱允炆震惊地看着方孝孺:“希直先生此言怎讲?”“皇上,事到如今,您可不能再糊涂了,那燕贼之意昭然若揭,他自起兵之初便是冲着皇上的龙位来的,皇上心怀仁德,一直不肯对其痛下杀手,才致今日之祸。而今,皇上万万要摒弃妇人之仁,莫在对血脉之情心存幻想,对那燕贼务必诛杀而后已。” 朱允炆听着方孝孺的劝谏心中一阵惊骇:“诛杀?诛杀!朕的百万大军,左右夹击,都挡不住燕军挥师南京。现如今,燕贼大军已然陈兵浦口,距京师不过咫尺之遥,朕便有杀心,又何以奈何之?”方孝孺道:“皇上请勿担忧,燕军虽已至浦口,却大都不习水战,朝廷军队只需坚守长江天险,即刻拒之彼岸。燕军渡江之船已烧毁,南方天气酷热,不消数日燕兵必定疾病流行,不战而退。”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话半信半疑:“不战而退?但愿先皇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让那燕军知难而退,还我大明江山安宁祥和吧!” 六月的江边天气暑热,朱棣率领各路将领来到江边祭祀大江之神。江边的香案上面摆满了水果、三牲等各式贡品。朱高煦把点好的供香递到朱棣手中,向后退了一步与其他各位将领一起跪在朱棣的身后。朱棣跪在前面,手持供香虔诚祷告:“吾燕王朱棣,因循祖制、奉天靖难,自举事以来,赖祖宗神灵垂佑,所向克捷。今师至浦口,借道长江,祈望神明加持,助我顺利渡江,则国难将除、奸佞可肃矣。”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朱棣虔诚的行祭拜礼,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供香插到几案上的香炉中。他回过身看看各位信心十足的将领冷静地说了一句:“明日渡江!”说完话径直向前走去。 朱高煦见父亲兴致很高随即跟了上去。父子两个在江岸上边走边聊。朱高煦奉迎道:“过了长江即是京城,恭喜父王历经百战的靖难之举,成功在望。”朱棣道:“昨日浦口一战,我部险遭失利,若非煦儿及时引兵出击,胜负着实难料。”朱高煦自谦道:“孩儿不才,为父王分忧是孩儿的本分。”“嗯,煦儿,给陈瑄的密信可曾送去?”“启禀父王,儿臣已于昨日派亲信秘密送至陈瑄手中。”朱棣似乎胸有成竹:“好,如不出所料,那陈瑄今日必来归我。” 原来当年朱棣就藩途中水路中断,被迫转上陆路。在岸上码头,朱棣会见过漕运官陈瑄。关于开凿运河的想法两人相谈默契。朱棣道:“由京师至北平,若水路可通,来往之时可省去数日。”陈瑄赞同:“王爷所言极是,臣以为南北交通相宜,其利不止于简舟车、免劳顿,江南渔米尽可借之北运,而域北方物更得依之南输,则南北经济必可藉此繁荣有加。”朱棣赞许的点头:“南粮北运,我漠北疆土戍守何患无备?”“王爷雄才大略,臣之拙见庶不能及。”“同知(陈瑄官职)过谦了,他日若得遇南北运河浚通之事,同知可愿身体力行啊?”陈瑄:“若能经略南北漕运,臣自当竭尽所能。” 夜晚,朱棣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里执笔写信:彦纯贤弟,别来无恙乎。前次一别恍然数年。而彼时之遇与弟品香茗,论家国大事,其情其景,历历在目。孤今奉天靖难,不想竟与贤弟陈兵隔岸……。 南军营帐中,陈瑄也回忆起与朱棣相交的往事:自己拿着几包中药,一颗人参还有几匹绸缎,兴冲冲地走进家门,并把这些东西拿给老母亲:“母亲,燕王又赐赠了几副药方。”陈母道:“多亏燕王爷的好药方,老身这十年寒腿,才得以病痛全消。”“母亲,这次王爷又赐了百年人参还有您老最喜欢的苏州丝绸。” 陈母激动地看着儿子拿回来的东西,难掩兴奋。同时又不忘记叮嘱儿子:“儿啊,王爷胸怀仁德,对你不薄,今后要是有机会,务要好好报答才是啊。” 陈瑄坐在书案后沉思,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封朱棣的密信。耳边回响着传旨的声音:“皇上口谕,陈瑄即日列舟江上,全力佐盛庸将军抗拒燕兵,若有失误,严惩不贷。” 静思之后,陈瑄再次拿起朱棣的密信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一处灯烛前,把密信烧掉。而后,他召亲兵入内,秘密安排整备战舟:“王小虎!”“在,大人何事吩咐?”陈瑄待小虎走近,在他面前低语:“你速去叫人准备全部战舟,听我命令随时行动。” 夜色很晚了,朱棣依然在自己的营帐里端坐着,看起来手拿着一本书,然而眼神根本没有落在书上。他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和等待什么。营外的长江被夜色笼罩,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近处的水面。在江边巡逻的燕军士兵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机敏的来回走动并不时地向江面上瞭望。 突然一名士兵发现了江面上的情况,低声叫了起来:“快看,有敌军。”另一个士卒定眼仔细观望:“大事不好,一定是敌军夜袭,大哥快看,密密麻麻的全是敌船!” 领头的校尉顺着士卒乙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大吃一惊。因为是夜里,可以看见江面上大片的战船相连正慢慢地朝岸边靠来其实已经不是很远了。几名士兵都被惊呆了,士卒甲正准备大声喊叫,校尉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且慢,再仔细看看,为什么那战船上,每船只有两三个人?”说着话校尉冲士卒命令:“马上向王爷禀报此事,我们再看看情况再说。” 士卒领命,一溜烟向营内跑去,几个人继续紧张的向江面守望,看着大批的战船越来越近,校尉和几名士兵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听完士兵的汇报,朱棣一下子变的兴奋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把手中的书籍重重地拍在书案上:“你可看清了,每条战船只有二三人?”士卒紧张地回答:“启禀王爷,小的看的千真万确,战船多得看不到边,每条船上只有二三人,怕是南军趁夜偷袭。”朱棣大喜:“哈哈!好!你去吧,再去探报。”士卒乙见朱棣听到敌情不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脸兴奋,很是纳闷,一脸狐疑的跑出燕王军帐,又去了江边。 士卒一走,朱棣立即吩咐朱能、马三保、朱高煦准备迎战:“朱能、煦儿,你二人速选精兵五千,在江岸设伏,切记要听我号令行动,孤不发令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三保!”马三保抱拳:“听候殿下差遣!”朱棣道:“即刻清点人手随本王迎接战船!”朱棣的安排,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一边让人准备迎战,一边又叫人准备接收战船,但还是分头去做了。而朱棣则带着马三保快速向江边走去。 朱棣在马三保的陪同下在江岸上静静地的看着江面。他们身后是马三保召集的约有五六百名士兵等着接收战船。守在最前面的校尉和其他几名士卒,因为知道已有精兵埋伏,所以胆子也不再紧张。看着江面上的战船渐渐靠近,校尉开始大声呵斥:“哎,来者何人?竟敢深夜闯我燕军大营?”为首的船上听到喊声,立即回应:“岸上的兄弟听了,吾乃都督佥事陈瑄,与你家王爷有旧,现率五万战舟来降,请速速禀报燕王。” 说话间船已近岸,船上来人的面孔依稀可辨。听到喊声朱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确信是陈瑄归降,就大步走向岸边。随身的护卫们则仍然保持保持高度警惕,戒备地看着慢慢靠近的大批战船。在岸边已经可以看清来人的面目。朱棣看到陈瑄就站在为首的船头上,紧着走上几步就冲来人喊:“彦纯贤弟,孤王正在此待你!” 说话间船已靠岸,陈瑄立即从船上跳下,快步来到朱棣面前倒身便拜:“左军都督佥事陈瑄拜见燕王殿下,末将迎驾来迟,请王爷降罪。”朱棣兴奋地用双手搀起陈瑄:“彦纯何罪之有?快快请起!贤弟此来助孤王渡江,如雪中送炭,功莫大焉!”“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末将此来不敢邀功,但求于王爷大业有丝毫相益,便是末将莫大的荣耀。”“有益,有益!彦纯仍任总舟师助我渡江如何?”“末将谨遵王爷成命!” 朱棣拉着陈瑄的手一边兴奋地谈话,一边向内营走去。江岸上,众士兵正忙着接收和清点战船。静静的夜晚瞬时变得热闹起来。 南军总帅盛庸却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变故,慢慢地踱进营帐。一个亲兵风风火火的跑来报告:“报……”他径直跑进盛庸营帐单膝跪地。盛庸见状,眉头微蹙:“讲!”“禀大帅,属下刚刚去传令,发现总舟师已于昨夜带五万战舟投奔燕军。所余战舟现已不足千艏。”盛庸听报,极为震怒:“无耻小辈,不战即降!妄食朝廷俸禄,却通贼叛国,我若遇之,必诛而后快!” 下属问道:“将军,我师战舟皆无,如何应战?”盛庸道:“传我将令,即刻沿江列阵,待那燕兵靠岸尽斩杀之,三军将士凡取敌首级者,每取一级赏银五十两,有得燕贼首级者,赏银五百两,官升三级。” 清晨,南军千余战舰沿江岸十数里稀稀疏疏的列阵。船上的士兵因为已经得知陈瑄投降的事,个个斗志全无。还有人不时地低声议论着。“连总舟师都投降燕军了,我们还怎么打?”“是啊,燕军现在有五万战舟,我们只有千艏,江上迎战不是以卵击石吗?”“休得胡言,士卒谁敢再有祸乱军心者,立即斩首。” 士兵们听到将领的呵斥虽不敢再说,但是迎战的决心已经全部消失。说话间旌旗飘飘的燕军战舟已经出现在江面上。远远望去,燕军战舟首尾相接,左右相连,朝阳下,密密麻麻的战舟上,士兵林立,甲戈耀眼,燕师大军彷佛铺天而来。行至近处时,燕军船上突然间战鼓齐鸣、呐喊齐响。一时间战鼓声、喊杀声振聋发聩。南军战船上的士兵尚未接战已然胆魄尽失。燕军整齐威严的向前推进,南军水兵不战而退,纷纷弃船夺路而逃。 慌乱中有南军士兵朝着燕军射了几箭,朱棣的指挥船冲在前面,眼看着一支利箭朝船头射来,船工周小二挥起船桨,只听“邦”地一声脆响,飞箭牢牢地钉在了桨板上。朱棣赞许地看了一眼周小二,而后拔剑出鞘向前一挥:“杀!”朱棣话音一落,燕军士兵在一阵整齐的喊杀声中“杀!---杀!---杀!”冲上南岸。 在岸边列阵的南军士兵,本来就已经被己方逃上岸的水兵冲乱了阵脚。随之追上江岸的又是燕军精锐冲锋骑兵。朱能、朱高煦、马三保、谭渊等身先士卒,带领骑兵冲进南军阵列一阵砍杀,南军阵型瞬间大乱。盛庸在阵前与朱高煦接战,你来我往拼杀了三个回合居然不分高下。 盛庸高喊着:“诸将士随我冲杀燕贼,敢有逃退者斩!”即便有盛庸的激励,但是在燕军的猛烈冲击下,南军阵型已经溃散,大量回逃的士兵如潮水般回退,败势已经难以阻挡。 盛庸又与朱高煦缠斗了一会,只好寻个机会,朝朱高煦狠狠甩出几枚铁镖,趁着朱高煦躲闪之际,盛庸抽身逃脱。同盛庸并肩作战的几个亲兵为掩护主帅脱身,挡住朱高煦、朱能等的追击,不一会就被朱高煦几个砍杀马下。而盛庸借此机会只身逃出战场,不知所踪。 陆续上岸的燕军,勇猛冲杀,被斩杀的南军不计其数,大量走投无路的南军纷纷弃甲投降。 刚刚吃完饭的朱棣放下碗筷,顺便洗了一把手。然后吩咐等在一旁伺候的吕芳撤掉餐具。吕芳干净利落的把餐具收到餐盒里,又随手倒上一杯茶放到朱棣的书桌上,而后转身拎起餐盒向帐外走去。朱棣偶尔一抬头看见灯光中吕芳的身影风姿绰约。不禁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徐妙锦看到,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徐妙锦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吕芳,见她一身伺女装扮,却是身材曼妙玲珑。她一边往帐里走一边说:“棣哥哥,锦儿跟你随军而来,见你一次都大不容易。”朱棣赶紧陪笑:“锦儿说笑,战事频繁,没有顾上,锦儿还嗔怪起来了。”“棣哥哥,我燕军已经打到这里了,何时可以回师北平啊?”“锦儿,暂时不回北平了,本王欲明日先取道镇江,待镇江攻破再进军南京。镇江乃是京师之东部咽喉,如不能据而有之,待我进军京师久而不下,而彼镇江守军必将来援。倘彼时,我腹背受敌,难免功败垂成。”“姐夫深谋远虑,锦儿望尘莫及,只要生灵少些涂炭,百姓可以安家立业,就是锦儿所愿!” 朱棣突然担忧道:“是啊,锦儿所愿也是本王所愿,兵指南京,战事将止。此去镇江尚需数日,我只是忧心你兄长增寿,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徐妙锦道:“朝内近日防守严密,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哥哥的消息。”朱棣忧心忡忡:“不知增寿现今如何?”看着朱棣担心的表情,徐妙锦也一下子陷入了对哥哥处境的担忧。 紫禁城奉天殿外,建文帝在大殿门口焦躁的来回踱步。大太监王钺站在旁边看的焦急,却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劝慰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难受。走了一会儿建文帝又突然停下来问王钺:“希直先生怎么还没有到?”王钺答道:“皇上,奴才派了腿脚最麻利的卜才去的,这会儿应当就快要到了。” 听王钺答完话,建文帝焦躁之意丝毫未减,脸上表情复杂。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此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卜才引着方孝孺快步朝奉天殿走来。王钺瞥见了来人,立即向建文报告:“皇上,方大人到了。” 建文听到王钺的报告,回头看了一眼匆匆而来的卜才和方孝孺,对王钺嘱咐了一句,却径自向内殿走去:“请希直先生一人入殿,尔等在外守候,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王钺顿首应命:“奴才遵命。” 卜才、方孝孺一同到了门口,卜才被王钺挡在了门外。方孝孺只身进入大殿。看到建文帝一脸哭丧的的表情,方孝孺强打精神希望可以给建文一点精神支持。朱允炆有气无力道:“希直先生,燕军业已进驻龙潭,与京师仅有咫尺之遥。现在满朝文武都已乱作一团,想必有些人已经计算着如何投降了吧。朕,又该如何是好?”方孝孺答:“皇上,臣知道那燕贼已经到了龙潭,但请皇上不必太过忧心,燕军充其量不足十万。而我皇城守军尚有二十万精锐,我等只需固守京城。待齐大人、黄大人,召集的勤王兵马一到,我数十万大军内外夹击,必定可破燕军。”朱允炆烦躁的问道:“勤王兵马?齐、黄二位大人出京已有多日,至今未有消息,勤王之兵安能期待?”“皇上,即使勤王兵马难至,我二十万大军亦可与燕贼决一死战。至若战事不济,皇上以一国之君,与社稷共存亡一会成为千古佳话,臣愿誓死护卫皇上左右!”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话心头一震:“若天不垂佑,朕亦无颜面苟活于世!”说罢,建文帝沉重地坐在龙椅上,原有的紧张、焦虑,此刻都释然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疲惫之色。 方孝孺道:“皇上,臣还有些计策可保京师再多稳固些时日!”朱允炆无力的答道:“希直先生有何良策尽管去做好了,京城防卫由先生全权指挥,行军布阵之事不必与朕商议,重大决断知会与朕即可,朕,这会儿很累,就让朕清静一下吧。”“皇上……” 朱允炆慢慢地闭上眼,头也不抬无力向方孝孺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希直先生去吧!” 南京龙潭附近,朱棣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一处坡地,身后是燕军的营地,前面是南京的钟山。朱棣一人走在前面默不作声,静静地走到前面一处空地。众人也纷纷在朱棣身后止步。 马三保看着朱棣遥望钟山很久不说话,疑惑地来到朱棣跟前。却看见朱棣眼望钟山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忙向朱棣询问:“王爷为国靖难,如今京城在望,胜利已如探囊取物,却为何事伤悲?朱棣微微叹了口气:“想当初,孤王屡屡渡江入京,即得见父母双亲。因为奸臣乱党所害,吾不渡此江数年矣!今临京师,皇亲安在?空余钟山茫茫,陵寝孤立,教孤王何忍伤怀?”听了朱棣的一番讲述,众将领无不感动得悲怆失色,甚至有人也跟着掉下眼泪。 武英殿内,方孝孺、茹瑺、李景隆、建文帝等人聚在一起商议计策。方孝孺道:“曹国公,而今之计要有劳曹国公出使燕军,再探敌营虚实了。”李景隆听了赶紧摇手:“方大人此计不妥,我与燕贼历经数战,而今敌军兵临城下,我若身入敌营,岂不是自投罗网,那燕贼岂能容我还朝?”方孝孺道:“国公勿忧,燕贼虽已兵临城外,而我朝中尚有二十万铁军枕戈以待。再则,国公此去只以议和为名,拖延其攻城时日罢了,燕贼断不会扣押御使。”李景隆还是摇头:“不妥,不妥!” 建文帝在一旁不耐烦道:“国公,朕以谷王、安王、茹瑺等为尔副使前往燕营议和,那燕贼必不至有扣使之举了,尔可放心前往。”李景隆听了建文帝的话,只好无奈地应允:“皇命所在,臣万死不辞!” 夜里,三三两两身着夜行衣的武士,从京城各个出口趁着夜色潜出。这些幽灵一样的人虽然机敏警觉,却仍然没有躲过燕军严密的监视。在每一个出口外埋伏的燕兵,将这些夜间出外的夜行人全部截下。然而,这些都是南军死士,被抓以后都选择自杀。 燕兵从自杀的武士身上搜出了一个个蜡丸。在一处埋伏点,马三保接过士兵递过来的蜡丸打开查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京师危急,见诏如面圣,即刻入京勤王救驾。 龙潭燕军营地外,谷王朱橞、安王朱楹、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一行在营外等候燕王相见。朱棣从营内远远地迎出来向他的弟弟们打招呼:“橞弟、楹弟,别来无恙?”朱楹喊了一声,有些哽咽:“四哥!”朱橞也喊道:“拜见四哥!”朱棣道:“你我兄弟数年不见,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这番情景。二位贤弟快快随我入营叙话。” 朱棣说着话上前一步分别搀起两位弟弟的手就要往里走,朱橞则朝身后的几位看了看,李景隆和茹瑺因为不好意思,故意站在后面和士兵混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朱棣。朱棣要故意嘲弄一番:“哦,这后面的两位大人是?”李景隆羞愧地抬起头,看看朱棣:“燕王殿下,臣李景隆,奉命来使。”茹瑺道:“臣,茹瑺,见过燕王殿下。”朱棣装作故作突然发现的样子:“哎呀呀!原来是曹国公和尚书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二位有请!”说完话,朱棣与两位弟弟自顾走在前面向内营而去,李景隆和茹瑺则尴尬的跟在后面。 朱棣以见家人礼接待俩个弟弟,兄弟三人依长幼之序而坐,而李景隆和茹瑺虽为当朝高官却不是朱家至亲,所以安排在了最下席。吕芳给主客一席上了茶水,朱棣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而后望望两位弟弟。朱橞、朱楹相视无奈,朱橞一咬牙,决定直说来意:“四哥既以家人见礼,弟也便直言来意,我等身负皇命前来讲和。四哥直言靖难,欲缉拿乱臣,而那齐泰、黄子澄已被朝廷窜逐,皇上许诺待缉拿二人之后再交由四哥发落,且皇上愿意割地给四哥,诚愿四哥就此息兵。”朱楹也说道:“是啊,四哥,皇上既有此诚意,四哥何不借此罢兵,化干戈为玉帛,免伤皇室宗亲血脉亲情啊!” 朱棣听了两位弟弟的话放下手中的杯子,拉下脸来:“二位贤弟,建文之言为兄姑且不做是非妄断。以贤弟之见,建文所言妥当否?真诚否?而此等言辞又果真出自天子之口而非奸臣之计谋乎?”朱橞、朱楹、李景隆、茹瑺四人听了朱棣的话,均无以应答。场面沉默片刻之后,朱楹打破僵局,无可奈何地对朱棣说:“四哥既对时局洞若观火,弟等别无他言。此行亦是弟等情非得已,皇命已达,就此告辞。”朱棣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二位贤弟暂且请回吧。”朱橞等四人起身告辞:“四哥多保重!”“后会有期!” 听完谷王、安王的汇报,建文帝顿时六神无主,他一下瘫软在龙椅上,继而失声痛哭,声震朝堂。在场的群臣见状瞬间鸦雀无声,不知所措。哭了一会儿,建文帝自觉失态,才抹了抹眼泪,整整衣襟重新坐好,向群臣征询意见:“众卿,燕贼兵临城外,拒不议和,哪位卿家可有御敌良策?”程济出班道:“皇上,燕贼兵强,来势凶猛,臣以为皇上不若暂且离开京师,去往浙江暂避。”方孝孺反对:“皇上,臣以为当今之计不宜仓促出走,京师有精锐士卒二十万,城坚粮足,宜于固守,待到我勤王援军到来,料他也难抵我内外夹击之势。” 朱允炆叹了口气:“事已如此,就依先生所言经略战事吧。曹国公!”李景隆道:“臣在。”朱允炆下令:“朕命你与谷王橞驻守金川门,务要力拒燕贼进攻。”李景隆答:“臣,遵旨!” 朱允炆继续吩咐:“魏国公!”徐辉祖答:“臣在!”“玄武门为皇城北大门,命魏国公领兵驻守。”“臣,遵旨!”“开国公,午门要地就由卿来守卫吧。”常升答道:“臣,遵旨!” “其余各路将领会同在京诸王,皆依希直先生之策,分守外城十三门,切记,只可防守不得出城迎战。”群臣齐声应答:“臣等,谨遵皇命!” 卜才从内宫出来准备从西华门出宫,西华门的守卫由平时的两名已经增加到四名。卜才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守卫?”嘴里嘟囔着来到门口的卜才,突然被守卫拦下:“站住,你是何人?这是要去哪里?” 卜才被守卫猛的一声喝问吓了一跳,定眼看看了,却不是平日里他熟悉的守卫。于是连忙笑着跟守卫打招呼:“哟,兄弟,这里平日都是王小五他们守卫,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么多生面孔啊?”守卫笑了笑:“公公看来是消息不太灵通,燕王已经打到南京准备攻城了,我等奉魏国公之命加强皇城守卫,那王小五已经被调守别处了。” 卜才听到守卫的话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哦,兄弟说笑了,我平日里多在宫内走动,这外面的事情自然知道得不多。今天是尚膳监需采购些药材,才要出宫,要不是碰见您,我还以为是王小五在这值守呢。得,兄弟您忙着,我得赶紧去采办物料。” 卜才说着话,迈步就要往外走。不料那守卫却伸手把他给拦了下来:“公公且慢。”卜才吃惊道:“兄弟,你还有何事见教?”守卫道:“公公,要出宫去可有令牌?”卜才疑惑道:“令牌,什么令牌?往日出宫只凭我这尚膳监腰牌啊!” 说着拍拍自己腰上挂的腰牌。守卫回答道:“今时不同往日,国公有令,没有兵部出入令牌,严禁任何人进出皇宫。”卜才吃了一惊:“啊,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呀?那我这采购的事可怎么办啊?”守卫答道:“公公,若无令牌,还是请回吧。不然,被巡视将军看到,搞不好会以通敌之罪拿去审问,那可就惨了!”卜才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往回走:“得,不去了,不去了,还是保命要紧,兄弟多谢了!” 听风楼茶馆内,已经等候多时的徐增寿站起身来到窗边,他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又返身回到茶桌边坐下。他把一杯茶一仰脖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把茶杯放下,脸上表情坚定。房间里身着便服的两名武士静静地看着徐增寿。徐增寿朝其中一名武士示意一下:“看看外面情况。” 武士迅速走到阁楼门口查看一下,回来复命:“都督,一切正常!”徐增寿低声道:“好,武直,董风!”两位武士道:“属下听令!”徐增寿道:“皇宫怕是已经封锁,等不到卜公公了,你们两个即刻潜出京城,务必将此图亲自交到燕王手上,万万不可有半点闪失。”他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约有半尺来长的密封卷轴交给董风。两位武士答道:“请都督放心,我二人誓死将此图呈送燕王。”徐增寿道:“嗯,去吧,切记多加小心。”“属下告辞!” 徐增寿见两位属下离开了,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松。他等两名武士离开一会儿之后,才从茶楼上下来,径直朝皇城走去。 武直、董风正快速赶路,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人已经跟踪他们很长一段距离了。进了小树林,追踪的人忽然加快步子,直向他二人追来。二人发现有人追踪,加快逃跑,只是来人箭法很准“嗖,嗖”几箭射来,两个人都中箭倒地。追上来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卷轴和左都督府的亲兵腰牌。 徐增寿不知道刚发生的事情。进了皇城左顺门,老远看到一边的卜才,躲在阴暗的角落,他想走过去,却发现大理寺丞邹瑾和监察御史魏冕等十余人,气势汹汹,目露凶光地看着自己。徐增寿没有敢去找卜才,若无其事的往皇城里走。 徐增寿刚靠近,只听到邹瑾和魏冕等人大喊:“打。”这一伙人蜂拥而上开始围殴徐增寿,边打边喊:“无耻之徒,居然通敌叛国。”徐增寿倒在地上高喊:“诸位大人,何故殴我?” 众人正打得激烈,忽然王钺来到,高呼:“皇上驾到!”众人听到喊声纷纷停了手,看到建文皇帝走过来,全都跪地迎驾。建文帝手提利剑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也不看众臣,直接走到徐增寿面前用剑指着他:“徐增寿!你不是曾说那燕贼不会谋反吗?”徐增寿抹抹脸上的血迹:“皇上,燕王何曾谋反?”朱允炆愤然:“尔死到临头,还要为其狡辩,你可知罪?”徐增寿坚定道:“臣,何罪之有?”朱允炆哼了一声,对卫兵下令:“来呀,带上证物。”一名锦衣卫士兵应声把缴获的卷轴和两块都督府亲兵腰牌仍在徐增寿面前。 徐增寿看了一眼被缴获的证物,反倒释然了,他从容的站起身,冷冷地向建文讲述:“皇上,臣不否认这一切是我所为,事到如今,臣便如实讲来吧。皇上登极后,妄改祖制,无端削藩,置祖宗法令于不顾,视骨肉亲情如不见。囚藩王,弃宗法,盲信乱臣,实乃无知之君,即便燕王不以兵讨,这大明江山亦难免败君之手。” 徐增寿的话更加激怒了建文帝,他大吼一声打断徐增寿的话:“住口,尔这逆臣贼子,吃我一剑。”恼羞成怒的建文帝歇斯底里的喊着,挥剑砍向徐增寿。徐增寿毫不躲避,一剑正中颈部,瞬间鲜血激射,喷了朱允炆一身。而徐增寿即刻倒地而亡,还不解恨的建文杀红了眼,上前去又朝着徐增寿的身体一阵乱刺。 众大臣看着发了疯一样的建文帝,面露惧色。一向温文尔雅的朱允炆自朱棣起兵,虽有变得暴躁的趋势,但谁都没有见过皇上这样凶狠的举动。砍累了的建文帝,随手把剑扔在地上,然后带着一身血迹头也不回的走了。阴暗处的卜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徐增寿,抹着眼泪。 京师金川门营地,李景隆正在指挥士兵加强城门防守。朱橞远远地走过来,带着满脸焦虑之色。看到李景隆之后,朱橞便急切地喊他:“曹国公,曹国公!”李景隆看着走近的朱橞有点疑惑:“王爷何事匆忙?”朱橞慌张道:“国公可知左军都督徐增寿因通敌被杀?”李景隆吃惊低的看着朱橞:“王爷此消息可是当真?”朱橞皱眉道:“千真万确,据说是皇上亲手持剑将其砍杀,其状惨不忍睹。关键不在于此,而是那徐增寿死前直言,燕兵明日就要攻城。” 李景隆不禁叹了口气:“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朱橞道:“我观这金川门,料难抵御燕兵攻势啊!”“士卒早已人心惶惶,吾虽一再严令,只是这人心之溃,无可奈何。”朱橞道:“国公,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爷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即是同防金川门,自然要共同谋略,王爷有话但讲无妨。”“燕王举兵以来所向披靡,而今已然横扫南北,兵临京师。而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三军士卒军心溃散,怕是破城之时指日可待。”“王爷所言,吾亦深有同感。”朱橞见机道:“破城之时,你我是成阶下囚,还是为座上宾,只在一念之间了。”李景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王爷的意思我已明白,相机而动,开门迎客!” 说完话,两人一起走到城门下,指挥士卒把码放在城门边上的一垛垛沙土袋从城门楼下向外运开。 暮色皑皑,安静的皇城平添几分神秘。徐辉祖带着四名亲兵匆匆走向左顺门,来到左顺门前,一名亲兵到门口有节律地“啪啪”—“啪啪”轻轻拍了四下门。大门应声拉开一边,徐辉祖与四名亲兵迅速进入大门。看着惨死在左顺门的徐增寿尸体,徐辉祖满面悲伤,不敢出声,他盯住徐增寿的尸体凝视片刻,看四下无人,转过头去一挥手。四名亲兵立即打开一块幕布把徐增寿裹好,放到担架上。一行人马上抬起担架急匆匆地向外城走去。 龙潭燕王营帐内,各路将领纷纷从燕王营帐走出来。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徐妙锦犹豫了一下,走进燕王营帐。听到脚步声,朱棣抬头看见是徐妙锦,立即站起身迎了上来:“锦儿,天色已晚何不早些歇息?”徐妙锦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棣哥哥明日就要攻城,京师尚有二十万精锐士兵守城,此战必是险恶异常,一想到这些,我就安心不下。还有四哥增寿,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实在令人担心。”朱棣胸有成竹道:“锦儿,休要多虑,本王一路打来尚有何种艰险不曾见识,夺取南京城我以稳操胜券。至于增寿,更不必担心了,他有两卫军队在手,即便事有不济,当有力自保。明日进得城去,我必尽快派兵前往护卫。”徐妙锦仍有些许烦恼:“锦儿知道棣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莫名的心烦意乱,也许只是锦儿多虑而已。”“嗯,锦儿放心。” 解缙、胡广、王艮、吴溥四人聚集在胡广家里议事。解缙起头道:“诸位,燕王陈兵京城已有数日,明日即将攻城,朝廷军队士气低落,人心涣散,只怕京城已是凶多吉少。”胡广正色道:“燕王谋逆,离经叛道,纵然入了紫禁城,亦难逃千夫所指,天下唾弃。可惜吾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必定跃马提刀,杀他个措手不及。”吴溥附和:“大学士如此胸怀实在令人佩服,同为赣乡文士,吾愿以大学士为前瞻,誓死效忠皇帝陛下。”三人表了态齐齐看着王艮,而王艮听了几人的话,却是沉默不语,只是神情黯然,涕泪俱下。 解缙激动道:“读书之人惟具节气大义者可谓君子,且当今皇上心怀仁德,令我等同在翰林,共沐皇恩。今日之会,以为盟誓,愿我等同与朝廷共存亡。”说罢举起面前的杯子:“诸位,以茶代酒,饮下此杯,共赴明日之战吧!” 淡淡的月光笼罩照着南京城,战前的京城气氛紧张,大街上早没了过往的行人。从胡广家出来与其他人告别后,吴溥和儿子一同往回走。吴溥的儿子赞叹道:“父亲,解大人、胡大人精忠报国,誓以死节,真乃读书人的楷模呀。”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胡广大声吩咐家人的声音:“明日京城临战,必然生乱,尔等可将猪舍关好。吴溥听了胡广的话,微微一笑,对自己的儿子说:“国将不保,尚且如此珍视财物,何言舍身卫国?敬止(王艮字)闻听国之将破,虽不言语,但以泪洗面,他才是真正的忠义之臣。” 天蒙蒙刚亮,朱棣的大军已经在金川门外布好阵型。最前面是一排威严的粗口径迅雷铳。徐妙锦骑着马一身戎装跟在朱棣身边亦是英姿煞爽。朱棣对他的将士们做了最后一次训令:“众将士听令,今日入城有二戒务要遵守,其一,降兵不杀;其二,不得擅入人家;诸将士有违此二戒之一者,定斩不饶。”训完话,朱棣打马向前来到炮兵边上向朱能下令:“攻城!”“遵命!”答完,令旗一挥:“迅雷铳前进百步,炮轰金川门!” 两排整齐威武的迅雷铳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金川门,在士兵们的推动下整齐的向前移动。在金川门进了迅雷铳射程之后,炮手们举着引火严阵以待,指挥校尉刚要下令开火,金川城门突然“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名骑马的士兵举着投降的旗帜,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王爷且慢开火!王爷且慢开火!”喊话间举旗士兵已经跑到阵前,在阵前下马的士兵跑到燕王面前报告:“王爷,曹国公、谷王驻守金川门,得知王爷大军临城,未免百姓战苦、兵士枉命,愿意以金川门献与王爷。国公大人、谷王爷即刻出城迎驾。” 听完士兵的报告,朱棣朝朱能挥了一下手示意暂停。而后,朱棣打马走到最前面,这时李景隆和谷王已经带领数百名手无兵刃、不着战甲的兵士迎出城门。看到此情此景,朱棣等才放松警惕,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带着众将领身后跟着大军朝城门走去。 城破的消息传进城内,书房里家仆正将王艮吊在梁上的尸体取下,伤心欲绝的王家老小呼天抢地,哭作一团。来找王艮的解缙在房外看到王艮上吊自杀,愣了片刻,转身离去。 而金川门的守卫士兵在李景隆和谷王的安排下全部不着兵甲、不带兵器。金川门下,手无寸铁的守城士兵夹道迎降。朱棣、徐妙锦骑着战马引领者整肃威严的燕兵信步而来。进了城刚走没多远,御史连楹远远地跑过来,喊着要面见燕王。但被士兵拦下。朱棣看他只是一个文官,没有多想便叫士兵放他过来。 连楹来到跟前,朱棣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以为连楹一定是来投降的。哪知道连楹走到朱棣面前后,突然目露凶光,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朱棣刺去。在朱棣左侧的徐妙锦见状,连忙抬起右脚照着连楹的脑门猛地踢过去。连楹冲势很猛,没有料到旁边的徐妙锦反应这么快,被踢中脑门的连楹瞬时倒在地上。左右侍卫立即冲上去,用长矛一阵乱戳,连楹当场死于非命。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扰的朱棣,关切的看看徐妙锦安然无恙,才稍微放松一点。他脸色铁青,只吩咐了一句:“安营龙江驿!”而后便一言不发的打马前行。 建文得知了朱棣进城的消息,移驾到太庙,跪在朱元璋的灵位前,痛哭流涕:“金川门失守,皇城不保,皇祖父,孙儿不孝,无力保住这大明江山了。继位以来,允炆兢兢业业,恪遵皇祖教诲,日思夜想、勤政安民,但求以仁德广施天下,孰料家国不幸,藩王兴难,孙儿迫不得已削藩平乱,竟遭四叔举兵相向,直指京师。允炆命不足惜,可惜皇祖传予的家国天下,就此倾覆。孙儿辜负了皇祖的悉心培育,无颜面见天下臣民,皇族啊,孙儿唯有一死以谢国人了。” 说完,朱允炆抓起身边的宝剑,颤抖着双手捧在面前,准备以剑自刎。匆匆忙忙从外面赶来的王钺和程济,见状立即冲上去,一人一边抱住建文哭劝:“皇上,使不得啊,皇上,眼下金陵虽破,可是天下臣民依然心向陛下,只要皇上振臂一呼,必有万千响应,皇上不可如此轻生,天下臣民不可一日无主啊。”程济道:“皇上,皇上,您怎么如此糊涂,天下之大,何处不足以容身?金陵虽失,皇上只要安在,兴师聚众,不过朝夕之间。事既如此,皇上当移驾他处续行讨燕之计。”朱允炆绝望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位臣子:“讨燕?朕的百万大军,都挡不住燕军由八百人起兵,挥师金陵。连皇城都落入燕贼之手,朕,还拿什么讨燕哪?” 三个人正哭哭啼啼的争执,溥洽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木匣匆匆赶来:“皇上,皇上切勿自轻。先皇有遗训在此。”朱允炆听了溥洽的话愣了一下,立刻放下剑走到溥洽面前:“大师,皇祖有何遗训,朕,怎么一无所知?”溥洽道:“皇上,先帝临终嘱托,如遇万不得已,可将此宝匣交与皇上,皇上请受宝匣。朱允炆止住眼泪,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宝匣感慨地:“皇祖谋事如此周详,允炆实在愧对皇祖厚爱!”朱允炆打开红色木匣,惊呆了,里面赫然摆着一把剃刀,一袭袈裟,还有度牒。 朱棣在龙江驿扎营以后,皇城的大臣陆陆续续有跑来归降的。卜才从皇宫逃出来径直跑来见朱棣时,解缙、胡广、吴溥均已人在燕营了。卜才跪拜道:“奴才拜见燕王殿下。”朱棣关心徐增寿消息,着急问道:“卜才快快起来,你可知左军都督徐增寿大人现在何处?”听到朱棣发问,卜才眼圈一红,掉下泪来:“王爷,增寿兄昨日事发,已被皇上砍杀在左顺门。”朱棣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转而又痛心的眼含泪花:“可恶的建文,可怜的增寿兄弟!本王还是来晚了一步,孤,对不住你啊!” 朱棣正在伤感的时候突然一名传令兵远远地跑进来:“报……!启禀王爷,皇宫突然起火!”朱棣满面惊异:“什么?皇宫怎会起火?”说着话朱棣立即冲出营帐,在帐外朱棣看着皇宫里的冲天火光:“来人!”马三保出列道:“末将在!”“即刻带兵去皇城救火!” 第十七章 紫禁城内,燕军奉命前去救火,朝廷守军在前面抵挡。朝廷军队已经明显不敌,正缓慢地向城内败退,徐辉祖和丘福战在一处,看到身后的士兵正在后退,徐辉祖一个愣神被丘福用长矛挑去了兵器。丘福用长矛指着徐辉祖,喝斥他:“我奉王爷之命前来救火,曹国公却以守城相拒,难道国公对皇城大火视而不见,皇上若在火中有所闪失,你曹国公又对何人尽忠?” 见主帅被打败的朝廷守军全都停了手,看着徐辉祖,徐辉祖看看紫禁城内的大火,闪身站到路边,只对他的部下们说了一声:“让路。”丘福、马三保、卜才等迅速打马带兵冲向紫禁城。进了紫禁城的燕军士兵从各个入口纷纷冲向火光最高的文华殿,皇宫内放下兵器的士兵和宫内的太监、伺卫们来回奔跑着用各种器具端水救火,一时间宫内人声鼎沸,呼喊声此起彼伏。 左顺门离文华殿最近,朱棣在朱高煦等燕军将领的陪同下来到左顺门时,已是傍晚时分。朱棣一行在左顺门下了马,守门士兵已经换成燕军,守卫向朱棣见礼,朱棣表情严肃大步走进左顺门向着文华殿走去。 文华殿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灰烬中到处冒着青烟。救火的士兵扑灭了大火已经散去,废墟上马三保四处拨弄着灰烬正在需找着什么。朱棣来到文华殿废墟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惨败景象,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在废墟中寻觅的马三保,突然扒拉出一个烧的变了颜色的金皇冠。因为是纯金打造的,大火之后形状未改。顺着皇冠的方向一阵小心的翻动,三具尸体依次被扒出灰烬。 马三保没有再移动尸体的位置,而是赶紧返身走出去向朱棣报告:“王爷,找到了!”朱棣闻言脸色一怔:“带孤王查看!” 朱棣随着马三保立刻上前查验尸体。走到跟前看着两大一小三具尸体右侧的尸体头部是一顶烧的变了颜色的皇冠,左侧的尸体头部散落着依稀可辨的凤冠。见此状况,朱棣瞬间脸色一变,伏下身在尸体边恸哭:“皇侄,尔何以如此痴呆?孤王早已有言在先,举兵靖难只为肃清奸佞乱臣,辅尔治理天下,助尔成为圣明君主。尔何不解本王之意,一意孤行,必得自绝于天下呀!” 朱棣一边哭一边瞄着尸体附近的情况,突然尸体边的几个玛瑙帽珠(七品文官身上的饰物,程济为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引起了朱棣的注意。但他并没有止住哭声,而是悄悄地把玛瑙珠捡在手里。哀痛了一阵之后,朱棣抹抹眼泪站起身吩咐马三保:“马三保,速速遣人为建文君收殓遗骸,择日安葬于太子陵寝之侧。”马三保答道:“谨遵王爷成命!” 朱棣说着话从废墟中向外就走,只是此刻的他却是一脸难掩的忧虑之色。刚刚走出废墟,卜才就带着刚刚两岁的小皇子朱文圭走了过来:“王爷,奴才循着哭声在御花园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小皇子。”小小的朱文圭,满面泪痕,一脸惊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么多陌生人。小家伙想哭,却又很害怕,没有哭出声来。 朱棣盯着这个小小的侄孙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小孩子看到朱棣瞪大的双眼直盯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害怕,“嗷”的一声哭叫起来。被孩子的哭声烦扰的朱棣,随即挥挥手示意卜才将其带走:“带出去吧,着人遣至中都广安宫,没有孤王之意,不得离开。”“奴才遵命!”安排完卜才,朱棣转身去向后宫,朱高煦、朱能等尾随而去。 就这样,一四零二年的六月十三日,朱棣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占领了南京城。为时三年的靖难战争,以建文皇帝“**身亡”宣告结束。 朱棣一行来到坤宁宫外,燕兵已经在宫门守卫。朱棣在坤宁宫门口停住,朝他身后的众人摆摆手说:“尔等在殿外等候。”说完,他整了整衣衫,独自一人迈步进宫。大殿里只有皇太后吕氏和几位宫女。吕氏端坐在凤榻之上,静静的看着朱棣走过来,目光冷峻,一言不发。朱棣陪着笑脸以家人礼拜见吕氏:“四弟朱棣,拜见懿文太子妃!” 身着凤冠霞帔的皇太后吕氏,见朱棣不以参加皇太后的礼节相见更加不悦,只是也无可奈何,就干脆冷眼相对,也不答话。朱棣尴尬地笑了笑:“我知皇嫂心有怨言,皇嫂可愿容弟禀明原委?”吕氏生气道:“怨言?如今这紫禁城俱在你燕王之手,哀家哪里还敢有什么怨言?”朱棣道:“请皇嫂息怒!今日紫禁城不过是换些守卫而已,此中寸土寸木依然是我朱家所有。”“四弟这些话,该对着先皇去讲才是!”“皇嫂,建文君听信奸臣宵小之辈谗言,妄易祖制,无端削藩夺权,我身为皇亲国戚,竟至骨肉不保,性命堪虞。我尊先皇遗训,举兵靖难,只为清君侧、除奸佞,辅佐建文以为圣明之君。”吕氏听了朱棣的陈述勃然大怒:“清君侧,辅圣君!朱棣啊朱棣,时至今日,尔尚假仁大义,你且说来,你要辅佐的明君现今安在?”说罢痛哭失声:“我可怜的炆儿,此去见了先皇,你可要陈明原委,请先皇为你讨还公道!” 朱棣听着吕氏的话顿觉毛骨悚然,他讷讷地劝了两句迅速离开:“皇嫂节哀!皇嫂节哀!弟先行告退。”朱棣几乎是跑出了坤宁宫,身后吕氏的哭声愈发凄惨,听起来令人撕心裂肺。朱棣又恼又怕,在宫门口安排随行的部下:“太子妃伤心过度,尔等务要好生看护,择日迁居太子陵寝!”“遵命!” 朱棣说罢掉头就走,吕氏的哭声似乎令他极为不安,他神色慌张地想要尽快逃离这哭声的干扰。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高星稀。月光笼罩下的紫禁城看似祥和安宁。城中各出口要道均增加重兵把守,还不时有一队队打着灯笼巡逻的士兵。 右顺门一处厢房内灯火通明,溥洽坐在方桌的一端手持佛珠自顾自的念念有词,他的身后站着两名带刀士兵。马三保站在朱棣身后,朱棣在方桌的另一侧与溥洽对面而坐。盯着溥洽看了一小会儿,朱棣对溥洽身后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而后回头看了一眼马三保,马三保点点头,也随着士兵一起走出房间。 看着他们出去,房门被马三保带上,朱棣回过头来看着溥洽开始发问:“据本王所知,建文君殉难前曾与大师会面。”溥洽平静地看了一眼朱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后继续看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经文。朱棣继续说道:“本王只想知道,建文君可是真的殉难升天?”溥洽道:“阿弥陀佛,皇上尸身,殿下不是已经亲眼目睹?” 朱棣说话间从衣袖内掏出几颗玛瑙帽珠放到桌上:“大师可认得这是何物?”溥洽抬头瞄了一眼:“贫僧不知!”朱棣道:“大师若是不知,那本王来讲与汝听,此乃七品文官的随身饰物,却出现在建文君的尸身之侧,大师岂不觉得怪异?”溥洽叹道:“阿弥陀佛,紫禁城一夜易主,岂不更加令人怪异?”朱棣面露怒色:“大师,本王尊汝为修行之人,不欲加难,望大师将建文殉难细事告知本王。” 溥洽不再作声,只是默默地转动佛珠自顾念诵自己的经文。朱棣看溥洽闭上了眼睛,知道再问也毫无结果,便甩下一句话愤愤离去:“大师今日不语便罢,本王给你时间静思。”说完朱棣起身推门而去,门外的士兵锁上门,就在外面看守。 渐渐升起的太阳打亮了战后的紫禁城城,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紫禁城,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平和、安详。承天门下,得到通知的朝廷官员已经陆陆续续汇集在一起。因为有大量燕军在现场守卫,早来的大臣们只是相互寒暄一下了事,并没有相互攀谈。 当早晨的太阳越过城墙把阳光洒在承天门下的小广场的时候,一对燕兵护卫者三名太监,出现在承天门上。一行人走到正中间站定,为首的太监手捧云匣,身后一左一右各持龙竿、彩绳。为首太监在成垛口停住打开云匣拿出一张诏令,然后扫视了一遍城下的众臣,表情庄重的开始宣读:“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十三日,大明燕王令旨,谕在京军民人等知晓。孤王昔日驻守藩封,不幸朝有奸臣窃弄威福,骨肉被其残害,起兵诛之,盖以扶持祖宗社稷,保安亲藩也。于六月十三日抚定京城,奸臣之有罪者,予不敢赦;无罪者,予不敢杀,惟顺乎天意。或有无知小人,乘时图报私仇,擅自绑缚,劫掠财物,祸及无辜,非予本意。今后凡为首恶有名者,听人擒拿;余无者,不许擅自绑缚,唯恐有伤治道。谕尔众,咸使闻之。此令由礼部拟制诏告,颁行天下。礼部接诏!” 随着宣旨太监念完,城下两名礼部官员,走出人群站到城门下。城上的太监把诏令放进云匣,以彩绳绑缚用龙竿向外挑起,缓缓放下城墙。 幽暗潮湿的刑部大牢里没有几个囚犯,关押藩王的区域相对独立整洁一些。朱榑、朱橚两人的牢房相邻,因此可以很方便的说说话。朱橚年长,又擅长研究医术,因此在牢中就靠撰写医书打发时日。朱橚在认真地写书,朱榑一个人觉得无聊不时与朱橚搭讪:“五哥,您又在写您那破医书了,你我兄弟身陷大牢,尚不知有无出头之日,您写的再多又有何用?”朱橚沉稳地说道:“哎,七弟此言差矣,为兄即便性命不保,有这传世医书普济众生,百世之后,大概亦会有人心存感念吧。”朱榑感叹:“五哥胸襟,着实令人佩服!” 朱橚转念一想好像想起什么了:“七弟,这两天你没觉出有何不妥吗?”朱榑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五哥此言何意?你我兄弟在这刑部大牢向来无人问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啊?”朱橚道:“不对,这往日里,每隔几个时辰总会有狱卒入内巡视,这两天外面为何鸦雀无声?”朱榑一听紧张起来:“是啊,五哥,您这么一说,是有些可疑?不会是有什么变故吧?” 两人正聊着,外面突然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听起来有很多人来到了大牢门口。而后有人“哗啦啦”的打开锁门的铁链。并伴有催促的声音:“快点开门,把周王、齐王找出来。” 来人的一句话把朱榑、朱橚给惊呆了。尤其是朱榑,脸色大变,吓得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转而又变得愤怒不已,他站起身走到与朱橚相邻的隔栅悲伤地看着朱橚:“五哥,那不仁不义的建文小儿,果然要下狠手了,原还指望着有朝一日得以重见天日,如今,我命休矣!”说罢痛哭失声。 朱橚站起身也来到隔栅前,握住朱榑的手,含泪相劝:“七弟,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我兄弟虽生而富贵,无奈命数不济,无福消受,七弟不必害怕,生死不过一念之间。”听见朱橚这么说,朱榑哭得更加伤心了。 这是开门的一队人马已经冲进了牢内,马三保带着士兵,逐个儿牢房查看,还一边看一边喊:“周王、齐王何在?周王、齐王何在?”听着喊声惊恐的朱榑,干脆把头扭过去,生怕被来人看到。而朱橚则因为气愤,直接冲来人大喊:“尔等建文走狗,朱橚在此,要杀要剐就冲本王来吧。” 听到朱橚的喊声,马三保立即冲到朱橚所在的监牢,冲士兵大喊:“速速打开此牢。”牢门一打开,马三保立即行礼:“末将马三保,奉燕王之命,接两个殿下出狱。”朱橚一听愣了:“燕王,你说是四哥派你来的?”马三保道:“王爷身在大牢恐怕有所不知,京师现已尽在燕王掌控之下。” 朱橚冲着隔壁牢内惊魂未定的朱榑喊道:“我不死矣,哈哈,七弟你可听到,那建文小儿大势已去,是四哥遣人来救了!”朱榑听了放声狂笑:“建文啊,建文,你何曾想到也有今天?快来,放本王出牢。”士兵们即刻为朱榑打开牢门,朱榑、朱橚在马三保的保护下,大摇大摆走出牢房。 魏国公府的大门被徐妙锦一把推开,里面守门的人看到是徐妙锦回府无人敢拦。朱棣和徐妙锦快速向府内走去。随行的士兵立刻分列在国公府大门两侧。朱高煦带两名贴身伺卫随着朱棣和徐妙锦进了内宅。 朱棣、徐妙锦一行人很快来到徐增寿的灵堂。一具棺材赫然摆在中堂,室内香烛缭绕。朱高煦和伺卫守在灵堂外面。朱棣与徐妙锦相伴进了灵堂。徐妙锦一见灵棺再也止不住哭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徐辉祖听见妹妹痛哭又是止不住掉下眼泪。 朱棣拿起供香点了几根,恭恭敬敬的插到灵前香炉。而后,朱棣一本正经的在灵前表达自己的遗憾:“增寿贤弟,只怪本王来迟一步,竟与你阴阳两隔。贤弟忠肝义胆,于本王靖难之业功莫大焉。而今,本王唯有以礼厚葬,聊表寸心,愿弟此去一路安好!” 听了朱棣的话,徐辉祖突然来了怒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朱棣,站起身面对朱棣,厉声喝斥:“朱棣,尔违逆祖制,为一己之私,对朝廷举兵相向,是为不孝。擅夺皇城,逼死皇上,此为不忠。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对我弟兄奢谈忠义?”朱棣不悦:“孤王起兵靖难,情非得已,个中因由,汝亦未可知。”徐辉祖道:“我是不得而知,但徐家忠君为国,父子两代不曾辱没沙场,却双双殒命当朝!” 门外的朱高煦听到徐辉祖责骂自己的父亲就要冲进灵堂,朱棣却一摆手制止了他。徐辉祖还要继续斥责朱棣,却被徐妙锦慌忙拦下。因为徐妙锦知道,这些话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徐妙锦立即打断徐辉祖的话:“大哥,你休要胡言乱语,四哥被那建文皇帝所害。” 徐辉祖还要接着再骂:“妹妹,休要拦我!我今日要向这忤逆之辈讨要公道。朱棣的侍卫哪里容他放肆,将他按倒在地。 国公府大门口,愤怒而去的朱棣对朱高煦和把守的将领下令:“尔等要严守国公府,除郡主之外,其他人等永绝出入!”“遵命!” 下完命令朱棣接过士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朱高煦紧随其后,父子俩边走边聊。朱高煦对朱棣的安排有些不解:“父王,孩儿吊唁皇祖的时候,就险些遭其所害,父王靖难他又多次陈兵相拒,而今父王屈驾吊唁,他却对父王如此不恭,儿臣愿意带兵拿下徐辉祖这个逆党,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朱棣呵斥道:“休得无礼!徐家于我大明有功,先皇钦赐免死铁券,杀了徐辉祖岂不是陷本王于不仁不义?”“孩儿不敢!只是孩儿咽不下去这口恶气!”朱棣叹了口气:“取天下非兵莫得,而这治国理政需以谋略为上,杀伐之恶非为安邦良策。徐辉祖虽有拒我之恶,然徐家一门忠烈,无不效命我大明江山。而今江山已定,本王只需削其爵位,囚之府第,其存亡于我何相干也!”“父王深谋远虑,孩儿受教了!” 朱棣意味深长的看了朱高煦一眼,双腿一夹马腹,打马飞奔,几名侍卫相继尾随其后。夕阳下,一行人沿着京师街道奔向紫禁城。 此时,滁州境内的一个小镇,黄子澄一副小商人打扮,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仆人。年轻人看起来健壮有力,背上背着行囊,走路稳健,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人。由于已是黄昏,小镇的街道上来往的人很少,主仆二人边走边聊。仆从问道:“老爷,主上这么快叫咱们回去,不会家里有大事发生吧?”说着话小心警惕的四处环顾一下。黄子澄道:“莫要胡乱猜忌,主子诏回,许是有别的安排!”“老爷,那我们为何不住官驿,却要自寻店家落脚?”“住官驿难免暴露行踪,若被主家的仇人发现,你我二人岂不危险?”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客栈门前,热情的店小二笑脸相迎:“敢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仆从大声道:“住店!上房两间!”黄子澄立即打断:“小二,有清净的厢房就好!”小二道:“客官二位……住店……!”边喊便在前面跑着引导二人进店。 仆从卸下肩上的背囊拎在手里,跟在黄子澄身后向里走。客栈大堂里坐满了用餐的食客,气氛热闹。往里走的黄子澄主仆,没有留意斜地里突然跑出一个人,迎面撞上了仆从,仆从手的包袱被撞掉地上,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一只金灿灿的皇宫大内腰牌,滑落在地上。黄子澄和仆从、小二三人都有点吃惊。仆从反应极快立即俯下身子抢先捂了腰牌并捡起背囊。撞人的那位也是个小伙子,只是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个平民百姓。小伙子紧着向仆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爷,小人不是故意的,请大爷恕罪。” 仆从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不像敌兵,瞪大了双眼正要喝斥他,黄子澄却连忙制止:“你去吧,不妨事!”说着话还瞪了一眼仆从。这一切虽然很短暂,却已经被坐在过道边不远处的纪纲一行人看到。黄子澄主仆随着店小二进了一个房间。 纪纲向他的四名随从使了个眼色,五人随即跟了过去。小二从黄子澄房间里走来下了楼,纪纲五人则走向黄子澄的房间。一名随从士兵先到黄子澄房间外探听。屋里,黄子澄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多加小心谨慎才是。”仆从道:“大人,属下知道了。大人先歇息片刻,属下这就去安排餐点。” 门外的士兵回头冲纪纲点点头,几个人立即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房间门随后打开,两名士兵应声冲上去照着开门的仆从就是几刀。仆从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一命呜呼了。纪纲随着另两名卫兵冲进门,看着惊呆的黄子澄一阵冷笑:“哼哼!黄大人,别来无恙啊?”黄子澄继续伪装:“什么黄大人?你—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盐商,不认识阁下所说的什么黄大人!”“哈哈,哈哈!黄大人不愧为皇朝重臣,居然这么会演戏!”说着话抽到挑开桌上的包袱,皇宫令牌和朝廷的调兵虎符当即散落在桌上: “黄大人,您这位盐商,身份显赫呀,竟然连皇宫大内的出入金牌和朝廷调兵的虎符都能买得到,哈哈!”黄子澄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是天命难违呀,皇上,臣无以光复皇命了。”感叹完了一转话锋,冷冷的问纪纲: “那么你是何人?”纪纲道:“待你见了我家燕王,就知道我是何人了,黄大人,请吧!”黄子澄被纪纲一行人押着,走出了客栈。 京师正阳门外,朱棣满面春风,心情愉悦的欣赏着京城里的景色。他一边走一边对马三保交代:“即日遣人往北平接朕的家眷来,朕要他们一同见证这大明江山,自此万象更新!”马三保答:“谨遵皇上旨意,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这个时候,茹瑺匆匆的来到。朱棣问道:“茹瑺,何故这么急匆匆?”茹瑺进言道:“殿下,天生圣人,为社稷生民主,今天下太祖之天下,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位岂可一日而虚,生民岂可一日无主?况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殿下为太祖嫡嗣,德冠群伦,功施宇内,威被四海,宜居天位,使太祖万世之洪基,永有所托,天下生民,永有所赖。不宜固让,以孤天人之心?”朱棣假意谦虚道:“茹瑺,本王明白你的心意,但本王是不得已以兵救祸,誓除奸以安宗社,今奉承洪基,当择有才德者,勿要再劝本王。”朱棣说完,拂袖而去。 十七日,营帐内,朱棣像以往一样早早就起了床。众将士也都整好鞍马,准备随朱棣一同进宫。朱高煦对父亲说道:“父王,自茹瑺大人劝进之后,诸王与文武群臣已经五次劝进,您还仍然不允,如果再固辞不就,反而不好下台!”朱棣点头许可:“煦儿说的是,火候已差不多,今日起驾入宫。”朱高煦终于高兴起来:“是,孩儿这就去安排。” 承天门外,四十三岁的朱棣骑在马上,手揽着缰绳,强健的体魄紧裹在合体的戎装里。两绺略带虬曲的胡须分在左右,一绺长髯飘在胸前。朱高煦、马三保和卜才跟随。朱高煦奉承道:“孩儿听说,当年袁珙推算父王年过四十,髯长过胸便会登九五之位,他这句话如今就要应验了。”朱棣微微点头,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旌旗在空中飘舞,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身后是威武的将士大队人马,眼前路旁是匍匐拜倒的人群,朱棣真是得意极了。忽然,从路边的人群中突出一人,横在朱棣的马前,朱棣不禁一怔,他身边的武士向前刚要阻拦。那人过礼后从容地说:“大王且留步,翰林编修杨荣有话要奏禀。”朱棣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来:“请讲。”杨荣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先入宫城还是先拜谒孝陵?” 朱棣心中一惊,恍然醒悟,责怪自己没先想到这一层。要不是杨荣进言,几乎误了大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赶忙应答:“本王奉太祖皇帝宝训而起兵,又以恢复祖制号召天下,怎能不谒陵便入宫城呢?此行正为拜谒孝陵。” 说罢,朱棣转头悄声说:“煦儿,命令队伍,马上开赴孝陵。”朱棣将马头一拨,浩荡人马便向孝陵开去。 马三保、卜才分别抱着一个木盒,朱高煦手持供香,三人跟随朱棣一起来到太庙。庙堂内已经燃起了蜡烛,堂内的悬挂的画像清晰可见。夜色下的太庙安静肃穆,朱高煦一边走还一边问朱棣:“父王日间已经亲往孝陵拜祭过皇祖,为何还要晚间来到太庙再拜?”朱棣答道:“本王还有些话要向先皇禀告,夜深人静方可聆听先皇教诲!”朱高煦似懂非懂:“哦!儿臣明白了!” 进了太庙大门,朱棣吩咐三人:“尔等将灵位放下,本王要亲自更换。”“是,王爷!”答完话,三个人知趣的退出太庙,并随手将大门掩上。 太庙大殿里只剩下朱棣一人在内。看着庙堂上的悬挂的威严的朱元璋画像,朱棣双腿一屈跪在下面的毡垫上。朱元璋和马皇后的画像前两幅牌位分别写着:“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孝慈高皇后”。 跪在父母的灵位前,朱棣虔诚的述说:“父皇、母后,儿臣不孝,没有辅佐好允炆侄儿。儿臣起兵靖难,本意只为肃除朝中奸佞之辈,责成允炆承袭祖制,恢复藩封。不料想,其不解儿臣善意,竟然自绝。儿臣自知谬误,恳请父皇责罚!”说完,朱棣静静地看着朱元璋的画像,台上的烛火晃动了几下,又稳定的燃烧。恍惚间,朱棣彷佛看见朱元璋夫妇对他笑了一下,瞬间大喜:“父皇,母后,这是原谅儿臣了吗?” 朱棣激动的说着话,从身边的木匣里取出新的牌位。他把原有的朱元璋夫妇牌位取下放进木匣,把新的牌位端正的摆上。新的牌位上朱元璋夫妇的谥号均有改变“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摆好新的灵位,朱棣拿起供香在蜡烛上点燃,拜了一下,然后插进灵前的香炉。香烟袅袅中,朱棣紧张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父皇,众臣工戮力相邀,欲荐儿臣继承大统,儿臣不敢擅断,恳望父皇示下。” 香炉上袅袅直上的香烟,突然在朱棣面前打了个旋,随即又淡淡散去。朱棣被眼前似梦似真的景象振奋了。在他看来这必定是他的父母对他继承皇位的认可:“儿臣叩谢父皇母后!”说着俯首行叩拜礼三次:“儿臣深知父皇开创大业,殊为不易,此继大统,定当世守祖制,绝不轻改。” 拜祭完父母,朱棣来到朱标夫妇的灵位前,看着朱标夫妇的灵位,朱棣点上一炷香,恭敬地奉上:“大哥,对不住了!”说着话把朱标夫妇的旧灵位“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取下来,换成了新的灵位“懿文皇太子”和“敬懿太子妃”。朱棣刚刚把新的灵位换上,陡然一阵阴风袭来,灵位前的烛火瞬间熄灭。朱棣吃了一惊,撤回旧灵位的手一软,灵牌“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朱棣猛地向后一退,一脸惊恐四下里环顾,甚至惊恐的叫出声来“谁”。 在殿外守候的几个人听到里面灵牌落地的声响和朱棣的叫声,慌忙冲进大殿。朱高煦关切的询问:“父王,何事惊慌?”朱棣努力地掩饰自己的慌张:“无关大碍,是本王不慎碰落了太子的灵牌,随本王回宫吧。” 被刚才的奇怪现象吓得惴惴不安的朱棣,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连掉在地上的牌位也不敢去捡了。马三保等人见殿内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跟着朱棣一起出了大殿。卜才、马三保随手关上太庙大门,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日,奉天门庭上群臣正在等待,黄俨呼报“燕王驾到”群臣纷纷倒地跪拜:“臣,参见燕王殿下。”朱棣沉稳地环视众臣,而后在龙椅前左侧摆放的一把木头椅子上坐下。 周王出班道:“殿下奉天靖难,而今奸恶已除,天下初定,尚有国事朝纲万千头绪,亟待梳理,国一日无君,则百废不兴。臣弟等恳请大兄,请上尊号,早正大位。”朱棣推辞道:“孤王不得已起兵靖难,所为剪除奸佞,安宗社,效周公之勋。今少主自绝于天下,当择有才德者为帝,方不负皇祖之天下。”丘福、朱能等众将齐声道:“殿下靖难之兵,砥砺三载,战必胜,攻必取,实乃天命所归,人心所望。而况殿下曾忧心的北部边患,今亦不复存在,臣收到边报,北元后主坤帖木儿已为鬼力赤所杀,蒙古化为三部,相互牵制,我北部边境自此无患矣。故,臣等恭请殿下早登宸极之尊,以定天下。”众臣附和:“殿下德为圣人,位居嫡长,弗若上循祖制,勇承洪业,今且国事纵驰、百业待举,殿下万万不宜佝匹夫之谦,以虚天下之望。” 众人说完伏拜在地,朱棣平静地看着众臣并不作声,他站起身走下玉阶来到群臣中间,群臣伏跪在地上纷纷转向朱棣。“大兄殿下!”“殿下!” 往前走了几步,朱棣又转身回去走上玉阶,在龙椅前凝视片刻,复又回身看着满堂匍匐的兄弟们、大臣们、武将们,他昂首挺胸、精神饱满,彷佛此刻终于实现了一个梦寐多年的夙愿。朱棣突然朗声宣布:“众卿快快请起,事既如此,本王实不敢妄自推脱,以负众卿之望。着礼部,勘定吉日良辰,请大宝,遵祖制,昭告天下,以复国是!” 刚刚站起的众臣听到朱棣的话,又纷纷拜倒,山呼万岁:“臣等,谨遵皇上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中黄俨不失时机地叫人把那把木椅子搬走,他扶着朱棣小心翼翼的坐到龙椅上接受群臣的第一次正式朝拜。 朱棣待众臣拜完,面露喜色:“众卿平身!”“谢,吾皇万岁!” 朝拜完毕,群臣起身,黄俨上前一步:“各位大人,今日朝会就此为止,有劳各位早早回去,准备皇上的登极大典吧!” 在奉天门祷告结束的朱棣,身着崭新华丽的衮服、皇冠,稳步走向奉天殿。登基大典进展到最关键的部分。此刻,他将走过由威严的禁卫部队和所有文武大臣夹道而立的笔直御道,走上奉天殿。面前的这条红毯只为他一人铺设,朱棣从容而豪迈的走在红毯之上,神色**、肃穆。 奉天殿上,侍仪司、捧表官、纠仪御史、宿卫镇抚、护卫百户、知班、通赞等依照既定规仪,分别在丹墀上下左右两侧分立。殿上气氛庄重、威严,丹墀之下中道两侧文武众臣依照秩序左右分立。朱棣一出现在奉天殿门口,通赞立即唱升:“皇上升御座---!”“奏乐----!” 随着鼓乐大作,朱棣在热闹的礼乐声中登上宝座。鼓乐声止,通赞唱山呼万岁,文武群臣、乐工军校齐呼万岁。通赞宣道:“跪--!”群臣随声纷纷跪倒。“三呼----!”群臣拱手至额前齐声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端坐龙椅,以严峻的目光傲视面前的一切,心中想到:“朕孜孜以求的大明江山,朕来也,自此而始,必令天下人知,朕绝非独为一尊龙椅而来,何为旷古圣君?天下人由此而知!” 黄俨在丹墀上朗声宣旨:“擢封茹瑺,为忠诚伯,任兵部尚书、太子少保,食禄一千石。”茹瑺跪谢:“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信,封隆平侯,进都督佥事,禄千石。”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纲,擢升锦衣卫指挥使,典亲军、掌诏狱。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瑛,官复原职,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四零二年七月十七日,朱棣如愿以偿地登上大明皇帝宝座。建元永乐,并改当年为洪武三十五年。朱棣废除了建文年间的一切革新律令,贬官复位、藩王复封,靖难功臣及归降的建文旧臣也论功行赏,各得其所。 朱棣登基后,齐泰和护卫王忠各自都是一身镖师装扮,隐藏在京城旁的树林内。不远处,一白一棕两匹战马拴在树上。这主仆二人不时张望着,树林外的来路上。没过多久,马蹄声响起,另一镖师装扮之人打马而来。齐泰和王忠确认了来人是自己的另一名护卫吴果,就站起身不再躲避。护卫吴果很快跑到近前,下马跪地向齐泰报告探听的情况:“老爷!”齐泰急切的问道:“情况如何?”吴果慌张道:“大事不好,京师陷落,皇上一把火烧了文华殿,不知所踪。那燕贼现已登极称帝,京城回不去了!” 齐泰被护卫的报告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呆呆的望着京师方向,满面悲痛久未出声,过了好大一会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皇上啊!臣,来晚了。皇上敦厚孝慈,心怀仁德,何以竟落得如此下场?臣保驾不力,护佑无方,臣有罪啊,皇上!”说着话,齐泰左右开弓,猛扇自己的耳光:“臣有罪!臣该死!臣有罪!臣该死!” 两名护卫见状,赶紧拦住齐泰,二人于两侧各自抱住齐泰的一条胳膊,苦苦劝慰。王忠道:“老爷,老爷,何以如此自责,是那燕贼谋逆贪心,兵夺京师,老爷何当承此罪责?”吴果道:“是啊,老爷,燕贼构兵京师,我等随老爷奉命四处募集勤王之兵,老爷忠心天人可鉴,不当如此自责啊!”齐泰无奈的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唉!主子都没了,臣一片忠心报国无门,皇上啊,而今皇上安在?皇上若有三长两短,臣又何以苟活于世?” “老爷请不要如此悲伤,皇上不知所踪,或许健在人世,只是暂且躲避一时,他日或复有举事之时。”齐泰听了护卫的劝解止住眼泪:“王忠,事既如此,你可有熟识之人,在京城周遭觅一农家,容我暂且隐居,以待后事。”王忠刚要接话,却被吴果打断:“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属下今日入京探听,那燕贼已经四处张榜要缉拿老爷,榜上有老爷的画像和白马座骑,老爷若是在京师周遭隐居,必定万般危险。属下还听说黄大人已经被捉,现正关押在刑部大牢。”齐泰闻言大惊:“啊!黄大人已经被捉?此事当真?”吴果道:“千真万确,京师之中几乎已是人尽皆知!老爷属下家乡在那四川深山之中,便于隐匿,老爷若不嫌弃,请到属下家乡暂避可好?”王忠道:“老爷,吴果家乡,远离京师且又物产富庶,便于募兵举事,老爷如愿前往。属下愿誓死追随左右。” 齐泰听了护卫的话很是感动,他很欣慰还有两名如此忠心的护卫:“难得你二人如此忠心,当今之计已别无他选,我等便暂且去往吴果家乡等待时机吧!”商定了下一步计划,齐泰带着两名护卫,遥望京师伏地跪地,向皇城做最后的拜别。 朱棣登基后,想起那日在马前进言的杨容,便前去翰林院视察。跪在地上迎接皇帝视察的仅有三人,杨荣和另外两名编修。杨荣叩拜道:“臣杨荣,叩见吾皇万岁!”“平身!” 朱棣兴致勃勃而来,没有料到堂堂翰林院竟然如此冷清。他四下里打量着进了殿门。脸上的兴致渐渐消失:“杨荣!”“臣在!”“翰林院现有职官几许?”杨荣答道:“启禀皇上,翰林院仅余三人。京师城破之日,计有各部官员五百人,弃官而逃,其中以翰林院最多!”朱棣听罢,心中发愁:“嗯,提振朝纲,却无官可依,谈何容易?当务之急,可广招天下有识之士、德才兼备之人,尽速填补各部府职缺。”杨荣道:“皇上,臣以为,推行荐举固然可解燃眉之急,若以长久计,不若开科举士,使天下读书人皆可沐享皇恩浩荡,且可广择贤能之才效命朝廷,此行当使四海归心,国治邦安!”朱棣大喜:“此策甚好,朕便命汝会同吏部经办此事,如何?”杨荣道:“承蒙皇上宠信,臣,必当全力以赴!” 朱棣视察翰林院时,都察院内的陈瑛正坐在房里喝茶。一名亲兵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属下参见都御史大人。”陈瑛张口就问:“嗯,事办的怎样了?”亲兵报告:“回大人话,属下已尊大人吩咐在京城周边百里内布下天罗地网,只要那齐泰一出现,定可尽速将其拿获。”“好!给我盯紧点,严密盘查,务必不许错过蛛丝马迹,拿下齐泰,本使重重有赏!”:“属下遵命!”说完,亲兵退出大堂,转身离去。 赶了一夜路的齐泰三人在清晨时分早早的来到了扬子江边,远远地看着前面长江在望,几个人终于舒了一口气。江岸上一艘大船静静地停泊在简易码头上,船上的船夫还在睡觉。三人下了马,王忠把马拴到野草比较多的地方,吴果从包袱里拿出水和干粮。他把一个大饼和水囊递给齐泰,另外拿出两个大饼给王忠一个,两个人就着一个水囊喝水。齐泰边吃边问:“吴果,你怎知此处会有码头?”吴果道:“老爷,去年我与王忠奉命帅水兵巡防江上,早已将京师四周大大小的所有码头了然于胸。”王忠附和道:“是啊,老爷,这个码头是最不惹人注意的,应当较为安全。”齐泰点头赞许:“嗯,你二人谋事周详、谨慎,假以时日,可成大器也。” 正说着话,吴果看见船上的船工已经起了床,正站在船头上伸胳膊踢腿,舒展身体。吴果赶紧提醒齐泰:“老爷,船家起来了!”三人齐齐抬头看向码头。王忠请缨道:“老爷,我先去探明情况!”齐泰道:“嗯,务必小心!”王忠答应了一声,立即起身走向码头。 船头上的船工回头看见走过来的王忠和不远处的两个人,主动朝王忠打招呼:“哟,这位爷,您赶得好早?”王忠并未回他寒暄的话,直接问道:“船家我们赶着渡江,这个时辰可愿行船?”船工有些难办:“爷,您这时辰,未免太早点了,我那兄弟还在睡梦中呢!”王忠道:“船家,叫醒你的兄弟,行个方便吧,多少银两你尽管开价。”船工朝后面的两位又看了看,略一思忖:“爷,您三人三匹马渡江,得要纹银十两。”王忠爽快的答应下来:“好,十两就十两。”船工笑逐颜开:“爷真是爽快人,您请那二位爷上船吧,我这就叫我兄弟起床了。” 王忠快步返身叫过齐泰和吴果,三人牵着马来到码头。船工兄弟二人站在码头上迎接。齐泰和吴果先上了船,去到船头的小茶桌坐着。船工甲拿出三副给马用的眼罩和王忠一起分别给每匹马戴上,戴上眼罩的马只能看到眼前的地面,便不会看到江面受惊。船工乙接过船工甲递过的缰绳把三匹马一匹匹引上船尾。牵着最后一匹黑马上船的时候,船工甲无意间看到黑马的身上有几处颜色斑白,原来这匹黑马是被黑墨染成的。一夜的奔跑,马的汗水冲刷了墨迹,隐约露出白色。其中一个船工不动声色,趁着王忠不注意向另一个船工使了个眼色,那船工看了看马身上的斑白会意的点点头。 人马都上了船,船工解开缆绳,喊了一嗓子:“各位爷,开船啰!”喊完用力的摇起大橹,船缓慢离岸。齐泰三人围坐在小茶桌前,看了一眼摇橹的船工,就又回过头去。舱内那个船工偷偷瞄了一眼齐泰,随即大声喊道:“各位爷请稍候,茶水这就来啦!”喊着话从尾舱一角拾掇出三个茶碗,又趁人不备将一包白色粉末倒进茶壶。然后拎起茶壶和茶碗走去船前部的茶桌,给三人分别倒上茶水:“几位爷,请用茶。”两个船工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随即走上船头用力摇起大橹。 齐泰三人放心的喝下三碗茶水,不多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纷纷昏倒过去。吴果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正要起身反抗,可惜刚刚站起来,就噗通一声倒在船舱里。两个船工见状,立即停下手中摇橹,即刻来到倒地的三人身边。他们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二人翻过齐泰的身再次比对了一下。“大哥,没错,就是他,这下我们兄弟可以向都御史大人请功了。”“嗯,趁他们还没醒过来,赶紧把他们都绑了,调头返航!”大船在江面上缓慢地掉过头,朝来时的码头返航。 朱棣带着马三保、纪纲身着便装来到京城的街市考察。看到街市上来往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派繁荣景象,朱棣觉得很高兴。不时地还走进一两家商铺询问物品价格。正走着,忽然看到一家私人粮铺前几辆木车全都装满了大包大包的稻米。朱棣一时好奇,就上前询问:“敢问老板,京城之内何会有人家要买这么多稻米?”老板道:“哈哈!这位老板一看就是外地人吧,这南京城繁荣富庶,物产充足,当然不会有人家买这么多稻米。”“哦,那老板为何要装运这么多稻米呀?”老板高兴地看着朱棣:“呵呵!反正我的粮已经是全部卖完了,也就不怕你抢生意,实话告诉你吧,我这粮是被北平客商全部收购了。”朱棣惊讶道:“北平客商?”老板道:“是啊,北方连年征战,北平数地的稻米都被官府征去了,现在正闹粮荒呢!”朱棣听了老板的话瞬时陷入沉默,他也不搭理粮铺老板了,大步走开。粮铺老板莫名其妙的摇摇头,继续清点自己的粮车。 马三保紧跟上朱棣,不解地问:“老爷,刚才还好好的,因何事突然忧心忡忡啊?”纪纲也纳闷的看着朱棣,一脸疑惑。朱棣看了马三保一眼:“刚才粮铺老板的话,你二人不觉有何不妥吗?”马三保、纪纲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刚才粮铺老板究竟说了什么有问题的话了。纪纲就疑惑的问朱棣:“主子,恕奴才愚钝,还请主子示下!”朱棣道:“北平缺粮都到京师来贩运稻米了,几年征战北平、顺天、保定等地供给频繁,于民生影响固深,怕是非休息二三年不能复旧。”马三保试探的问道:“主子是想给予三府减免田租?”朱棣道:“嗯,天下初定,正是与民生息的最好时机,我要让那些支持靖难的百姓尽快过上安乐的日子!” 朱棣边说边走,马三保和纪纲紧随左右。三人离了街市,往宫中走去。 回到乾清宫,朱棣开始批阅奏折。卜才走了进来:“皇上,隆平侯张信到了。”朱棣马上放下奏折:“快,宣他进来。”“是。”卜才下去,朱棣站了起来,到门口迎接。 张信低着头,走了进来,到了门口,看到朱棣在,急忙跪拜:“末将张信,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亲自搀扶:“你是朕的恩公,不需行此大礼,来,里面坐。” 张信被朱棣让进了乾清宫,在朱棣一再的示意下,张信在勉强坐了下来:“皇上称末将为恩公,是折煞微臣了,臣何德何能,万不以恩公自居。”朱棣道:“恩公不必过谦,北平举事前,因尔冒死通报,朕的家室骨肉,才得保全,公于朕胜似再造之恩哪!恩公,张信,以后朕就称你为恩张了。”“臣惶恐。” 朱棣喝了一口茶:“朕知恩公家内尚有一女待字闺中,若召入宫中,封为贵妃,恩公以为如何?”张信听闻又惊又喜,立即起身谢辞:“圣上天恩浩大,臣着实受之有愧,臣知皇上仁德,欲加之殊荣。然以臣之能,不足受此恩宠,亦恐遭天下人非议,且令皇上蒙偏私之嫌。况臣小女,家教无方,浅薄粗陋,才貌平庸,实难称贵妃之尊。臣叩请皇上收回成命!”朱棣见张信如此谦恭,很是赞赏:“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为其难了。今后恩张要为朕密察籓王动静”“是,臣遵旨。” 二人正谈着话,纪纲从外面走进来,伏在朱棣耳边低语了几句,朱棣满面振奋,即刻站起身,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好!摆驾奉天门。” 众大臣接到通知都已经来到奉天门,随着太监的一声呼报“皇上驾到”,换上龙袍的朱棣出现在奉天门。朱棣在龙椅上坐定,即刻下令带上罪犯:“把那个逆贼给朕带上来!”纪纲对宫外传令:“带逆贼黄子澄!” 随着通报声,两名武士把黄子澄拖进了奉天门。黄子澄傲然而立直视龙椅上的朱棣,立而不跪。朱棣轻蔑道:“黄子澄,尔见朕立而不跪,难道不知君臣礼仪?”黄子澄怒气冲冲:“臣只知跪拜建文皇帝,不会跪拜燕庶人。”左右武士威严道:“跪下!”黄子澄看都不看左右的武士,依旧挺身站立。恼怒的武士冲上去,以手中木棍看准黄子澄的腿弯,左右开弓用力猛击,黄子澄被打得跪在地上。 朱棣继续问道:“黄子澄,你可知罪?”黄子澄不屈道:“臣与朝廷戮力效死,不知何罪之有?”朱棣道:“尔唆使建文君擅易祖制,迫害藩王,终致朝纲无序,天下祸乱,罪莫大焉?”“殿下舍弃祖训,兵夺紫禁城,逼死惠帝,试问殿下,可知此为何罪?” 纪纲在一旁呵斥:“大胆,还不称呼陛下。”黄子澄冷笑道:“我是不会认他为陛下的,殿下子孙中,若有效尤者,该当何论矣?”朱棣大怒:“逆贼,令尔九族与尔细说大义可乎?”纪纲见机道:“带上逆贼九族亲眷!” 随着纪纲的喊声,黄子澄回身去看,皇家老少上下,一并内外亲眷数百人,均被绑缚押到了奉天门下。一家上下纷纷哀嚎,哭声震天。黄子澄满眼含泪,心如刀绞。朱棣仍想给他个机会:“黄子澄,尔还不认罪伏法?朕赐笔墨,准尔自书悔过。”黄子澄拿过侍卫递来的纸笔奋笔而书:“我本先帝文臣,尤悔谏议削藩太迟,以致误了先帝之国,遭此劫难!” 朱棣看了黄子澄的自书,勃然大怒。即刻命人砍去他的双手:“来呀,将此逆贼之手砍下。”人还没有拖出去朱棣恼恨未消又接着下令:“尔既面君不拜,留尔双脚何用,将逆贼双脚一并砍去。”奉天门外黄子澄被砍手脚的悲惨叫声,惊人魂魄,满朝大臣,噤若寒蝉,无人不是战战兢兢。 黄子澄的家眷见黄子澄被砍去手脚,哭声更加悲惨。堂上的朱棣依然觉得不解怒气。瞪圆了双眼,狠狠地下令:“来人,将这逆贼的家眷一并推出去斩了。所有外戚姻亲悉数充军,发配边疆。”夕阳下,黄子澄的家眷百余人,一排排列跪在奉天门前。刽子手们手持钢刀分立其后,随着行刑官一声令下,一排排手起刀落,血迹横飞。 白天的事情发生不久,历历在目。景清家卧室里,景清躺在床上正在熟睡。梦中,紫禁城奉天殿前,散朝的大臣们纷纷走出大殿。景清一个人低着头在后面走,前面两位大臣边走边议论。“真是天大的笑话啊!景清居然受了御史大夫,受之泰然,啊!哈哈!”“您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怕什么,我敢作敢当!”“不过也是,此前听说口口声声要效忠先帝,据说准备效死尽忠呢!”“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哈哈!哈哈!不过也是一介贪生怕死之辈罢了!”景清听着前面两人的议论,居然毫不理睬,他加快了步子径直超过两人扬长而去。两位大臣看得是目瞪口呆。 噩梦中的景清,一头大汗,表情恐惧,不是地晃动着头。他又看到齐泰一家老小被绑着跪在地上,齐泰跪在最前面。每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随着齐泰最后的一声高呼:“先帝陛下,臣先行一步了,若有来生,臣愿再随先帝,建功立业。”而后,刽子手举起钢刀冲着齐泰的脖子一刀砍下去,人头应声而落,一股鲜血冲着镜头喷来。 睡梦中被惊醒的景清,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旁边睡着的夫人也被他惊醒,连忙关切的询问他:“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不妨事,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夫人快些安歇吧。”景清把夫人扶着躺下了,披了一件衣服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窗外,心中想到:“先帝呀!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您知道臣的心意了吧!臣,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臣的忠心定会有昭然天下的时候!” 第十八章 夜色中的盛庸府邸一片静谧,各房灯光已熄,唯有盛庸的书房里亮着烛光。 盛庸、江西副使程本立、翰林纂修周是修三人聚集在书房里正在商讨着什么。 盛庸规劝两位文官:“二位大人,当今皇上虽谋位不妥,却有治世雄心,而况勿论先帝或是当今皇上继位,那朱明王朝之实并无改变,二位何若摒弃他念,转而效命当今皇上?”程本立反问:“盛大人既如此说,为何不在当今朝廷供职,却毅然选择致仕?”盛庸听到程本立的疑问,只是摇头叹息不语。 周是修道:“盛大人,本来文武官员相交甚少,我二人深夜来访同是敬佩盛大人忠孝节义,大人必是不忍背逆先帝而致仕归隐。”盛庸叹了口气:“唉!先帝现今安在矣?”程本立边说边擦拭眼泪:“城破之日,宫中大火,先帝必是不忍受辱,以身殉国而去。”周是修道:“程兄亦不必如此悲观,先帝踪迹尚无定论,我曾听说溥洽大师亲为先帝剃度,或是暂且出家隐修以图后举。”盛庸道:“嗯,我倒也听到一说,谓先帝乘乱出宫,现已远渡南洋,只是不知身在何处啊!” 程本立听罢,满怀希望:“哦,若真如此说,我等或可暗自筹谋,以待先帝复返!”盛庸却连连摇头:“二位大人切勿如此,这可是族诛之罪呀,且那燕王以八百人起兵,横扫朝廷百万大军而取天下,而今天下在握,雄兵任调,先帝纵便归来,复国之事怕是无望矣!”程周二人听了盛庸的话,原本的希望又瞬间熄灭,顿时沉默无语。 大街上人影稀少,盛庸府邸门口的灯光微弱。打开大门的吱呀声刺破了夜间的宁静,程本立、周是修二人出了大门,盛庸没有亲自到门口相送,只是管家到门口送二人出府,只在门内拜别,待二人一出府门,盛府大门随后紧闭。程本立、周是修匆匆离开盛府。出了盛府刚走出没几步,却碰见迎面走来的陈瑛带着两名护卫。程、周二人没有理会陈瑛,径直走过。陈瑛则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盛府,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两拨人背道而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的京师,朱棣与道衍等人正在谨身殿议事。朱棣寒暄道:“大师,从北平到京师,沿途护送徐妃和世子,辛苦你了。”道衍客气道:“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贫僧份内之事。”朱棣问起关心的事情:“沿途民生如何?百姓对朕即位有何议论?”道衍答:“未经战火者,倒也安家立业,经历战火的地方,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生息。对皇上期于厚望。”朱棣道:“嗯,靖难这几年辛苦大师了,辅佐世子功不可没。眼下百废待兴,你来的正是时候,北平府的家眷都移居京师,还劳大师负责亲自安置,朕才放心啊!”“贫僧领旨。”“既然世子已经回来,朕打算让三子朱高燧暂居北平府守护。” 正在这个时候,陈瑛急急忙忙地赶来向朱棣报告夜间巡查的新发现。朱棣见他来得匆忙,问道:“陈瑛深夜来报,何事如此急迫啊?”陈瑛禀道:“启禀圣上,臣奉命查办建文遗党,今夜侦得那盛庸与程本立、周是修三人于盛府夜会,臣料定其必有异谋,因干系重大,臣不敢擅自行事,故而禀请圣上示下!”朱棣闻言大怒,拍桌而起:“不识好歹的东西!表面上假意归降于朕,暗地里却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恨之极!陈瑛!”“臣在!”“明日一早,将此三人全部拿下,打入死牢!”“臣遵旨告退!” 陈瑛刚刚退出大殿,道衍就向朱棣进谏:“皇上,苛刑杀伐不足立国,且易致使人心相悖。贫僧以为当今之计,宜尽速将皇上登极并建文殉国之事广诏天下,彼等忠于建文或借口建文尚存而心存异谋者,必将失其所依。若再辅以当朝仁政,必可使天下归心!”朱棣似乎也有所后悔:“大师言之有理,那就有劳大师为朕拟写诏告吧!”道衍推辞道:“皇上,贫僧以为若请得一人拟诏,胜似十万精兵之力。”“哦,何人竟有此等功力,大师快请讲!”道衍缓缓道来:“方孝孺!此人品行高洁,学识渊博,是天下读书人视为楷模的鸿儒高士,受其影响的门生、士子不可胜数,若是由方先生拟写诏书,则天下士子可大半安附。”朱棣认可地点点头:“嗯,依此看来,由其拟诏甚为妥帖。” 陈瑛出了谨身殿,带着二十多人的护卫,押着盛庸走出盛府大门。不远处,两队士兵分别冲进程本立和周是修仅有一墙之隔的家中。程本立,周是修二人各自吊死在自家的正房客厅,两家老小正在哭天抢地。 第二天,奉天殿外,身着丧服的方孝孺被两名武士强行押着来到奉天殿。他一路走一路哭,进了大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方孝孺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加悲惨。他凄厉的哭号声响彻大殿,文武百官被他哭得大都面显悲色。 朱棣高坐龙位,见方孝孺伤心悲切竟然如此赤诚,一时间觉得大受感动。朱棣起身走下丹墀,来到方孝孺跟前尤为真诚的安慰他:“先生请勿如此,予昔日之举,不过是效法周公辅成王,以护佑祖制、安定天下。”方孝孺哭着反问:“今,成王安在?”朱棣一脸凄然状:“彼自愧无颜以对国人,已**而死。”“既如此,为何不立成王之子?”“先生可知国赖长君之理?”方孝孺仍不死心:“成王之弟可乎?”朱棣一脸不悦,失去了耐心:“此乃朕之家事,何劳先生如此挂怀?” 朱棣说完掉转身拂袖而去,他一边走一边示意左右护卫把笔札交给方孝孺。回到龙椅上坐定之后,朱棣耐着性子再次对方孝孺规劝:“朕以即位诏,广示臣民,以安天下,满朝文武皆力荐,此诏非先生草不可!”方孝孺把内侍递来的纸笔摔在地上,边哭边说:“国既倾,主已殒,希直何独善其身?今,但求一死,草诏则万不能矣!”朱棣已经几乎按倷不住火气,强忍:“先生一人求死,实乃不明大义!三皇五帝至今,何存嫡长相传之理,尧舜禅让,口碑常在,天下以贤能者居之。父皇起兵反元暴虐,哪有嫡长之说?!允炆削藩,以莫须有之罪加于至亲,何谈仁德?!诸多不义,激得天下反,违逆父皇本意,正是忤逆。今自绝于祖宗而去,亦是天意。 可惜先生,饱读诗书,而不知兴替之理,愚守腐儒之道,实为沽名钓誉。可惜啊!可惜。难道毫不顾念终生、不顾念九族至亲吗?” 方孝孺恼羞成怒, 高声回应:“便是诛灭十族,又奈我何?”朱棣怒不可遏:“狂妄之徒,朕尊汝学识,念尔品行,尝以其为德高望重之士。今日所见,不过喙长三尺、巧言令色耳。来人!”左右武士上前一步:“在!”“将此子之嘴裂于耳际,令其不得污言悔众!” 左右武士四人立即冲上前去,两名武士分别按住方孝孺,另外两名手执弯刀左右开弓,将方孝孺的嘴各从左右两侧割至耳根。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方孝孺的脸。被武士扔在地上的方孝孺不能说话,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大字。然后怒目圆睁直视高坐龙椅之上的朱棣。 朱棣看到方孝孺在地上写字,就问旁边站着的纪纲:“纪纲,地上所写何字?”纪纲连忙紧张的地跪在地上:“此乃大不敬之语,臣不敢念!”朱棣不耐烦道:“念!”纪纲唯唯诺诺的念道:“燕贼篡位!”满朝文武大吃一惊。纪纲话音刚落朱棣随手抓起一个茶碗就朝殿下扔了出去:“狂徒!不将你碎尸万段,何解朕心头之愤?”纪纲进言道:“圣上,方孝孺狂妄无礼,藐视朝廷,非重责不以警示天下!”朱棣铁下心来:“哼!纪纲领命,汝既不念宗族,便随其所愿。”纪纲心领神会:“臣遵命!” 锦衣卫诏狱内,纪纲绘声绘色的对盛庸讲述才发生不久的惨案: 奉天门下,两名武士用力地把练子宁按倒在一把椅子上,一人抱着他的头部,另两人分立左右两侧相互配合着用一把铁尺把练子宁的嘴巴撬开,站在练子宁面前的那名武士立即用一把铁钳伸进练子宁的口中把他的舌头拔出,右手中的小弯刀飞快的照着舌根就是一刀,随着练子宁的一声惨叫,只见倒在地上的练子宁满口喷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棣被文臣们激怒的朱棣,痛下决心,要威恩兼施。他冷笑着问道:“朕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何兵占紫禁城了,朕要效仿周公辅成王,尔以为如何呀?”练子宁怒视朱棣,用手蘸着口中的血在地砖上写“成王安在?”。 朱棣见状大怒,也不作声,朝着纪纲挥了挥手,就背过身去,纪纲立即命令锦衣卫兵:“拖出去剁了!”奉天门下,一群手持长刀的锦衣卫士兵,对着扔在地上的练子宁就是一阵猛砍乱剁,现场血肉横飞,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间就被砍成一堆肉酱。 回忆中的纪纲,摇摇头,似乎心有余悸的继续对坐在对面的盛庸描述:“唉!场面之惨,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更加令人惋惜的是练府上下一百五十一口,都被拿下开刀问斩。”纪纲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盛庸的表情,可以看出盛庸已经被纪纲的描述震动了,只是表面上依然故作镇定。说着看了看盛庸,此时盛庸已是一头冷汗挂满额头。 纪纲继续说道:“皇上本来是要拉拢这些文臣的,这些人太不识相,即想当**,又要立牌坊。皇上就没给这台阶下,可惜了。大丈夫为忠孝节义,死不足畏!然,成就一介忠义之名,需要几多无辜冤魂啊?唉!今天我话多了些,不谈了,不谈了!盛大人,告辞!” 纪纲站起来走时,故意遗落在凳子下面一团绢绳。盛庸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绳子,也不作声,他看着纪纲走出牢房既不打招呼也不起身相送。待牢房外门“哐啷”一声关上,盛庸站起身捡起纪纲遗落的绢绳,看了看牢房的木搁栅,扬手将绢绳搭了上去。而后他平静地将条凳搬到绳下,站上板凳挽好绳结,盛庸双手持绳凝视片刻,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绳套上自己的脖子,两腿一蹬板凳,整个人立刻悬空。表情痛苦的盛庸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紧闭的双眼挂着最后一行泪痕。 当晚,盛庸在大牢内上吊自杀。纪纲报告朱棣:“启禀圣上,盛庸已在锦衣卫大牢畏罪自尽。”朱棣听了纪纲的报告,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死了便罢了!”纪纲见朱棣没有过多表示就继续进言:“圣上,建文遗党蒂固根深,臣以为对这些乱臣贼子应当继续深究,以防其戾气复燃,危害朝纲。”朱棣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纪纲:“卿言差矣!有罪者既已伏诛,无罪者各安职业,若内外军民屡执无罪之人,则天下人心惶惶,何日可安?伐乱治奸,当适可而止,望汝体恤朕心,常怀仁德。”纪纲略显惊讶,他看着朱棣:“臣,谨遵圣上谕旨!”朱棣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臣遵旨告退!” 看着纪纲退出大殿,朱棣似乎有了很多感慨,他凝神呆呆地看着窗外,想起与道衍和尚的一次对话。道衍失望的问道:“皇上既已应了贫僧不杀方孝孺,为何又对其大开杀戒?”朱棣道:“方孝孺身为前朝奸臣,朕不计前嫌对其网开一面。然,此子狂妄,居然对朕肆意辱骂,朕,不得不杀之!”道衍叹息道:“皇上可曾想,希直死,天下读书人失其仰赖矣!” 道衍的话在耳边缭绕,沉思中的朱棣,瞬间变得满脸惭愧失色。思忖了好一会儿,朱棣渐渐冷静下来,对着伺候一旁的黄俨:“移驾坤宁宫,随朕看看皇后去。”黄俨一边答应着一边随手取下一件披风为朱棣披在身上:“是,皇上!”两个人随后出了谨身殿,一队大内护卫跟在后面走向坤宁宫。 坤宁宫外朱棣一行的到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大殿门口值守的小太监正要跑进去通报,朱棣摆手制止了他。黄俨等都守在殿外,朱棣一人轻轻地走进了大殿。书案上一摞厚厚的经书摆在徐皇后面前,徐皇后手执毛笔正在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朱棣进了殿门故意轻咳两下,引起徐皇后的注意。 徐皇后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接朱棣:“妾身,恭迎皇帝陛下!”此时,朱棣已经来到身边,赶紧双手搀住徐皇后:“皇后不必拘礼!”徐皇后将他迎进来:“皇上平日里,忙于处理朝政,实在难得有闲歇息片刻,快快请坐!”朱棣感觉很是温暖:“嗯,今日朝务料理的早些,便想着到皇后处看看,不知这坤宁宫皇后住得怎样?” 朱棣说着话来到书案边坐下,随手翻看了一下皇后写的东西,之间封页上上写着《劝善书》三个大字。他呆呆地看着几个字愣了一会儿,便轻轻地把书札放回原状。徐皇后见朱棣看她写的东西,就借机向朱棣解释:“妾身见皇上每每沉于政事,碌碌终日,心神俱疲,无奈国事要务,臣妾无以分担皇上之劳苦,故而想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与人为善,或与太平治世可付微薄之力,如此一来也不枉臣妾为一国之后,也算为皇上分忧了。”朱棣感动地看着徐皇后:“朕即位以来杀伐过重,而今理当思虑与人为善,宽仁治世了!皇后此举,体恤朕心,尤为及时,知朕之人莫过于皇后啊!”徐皇后道:“皇上有此仁心,实在是天下臣民的福分!当世贤才尽皆高皇帝所遗,皇上如能不以新旧之别,而善待有加,则上下臣工悉当竭尽忠心、效力朝廷,皇上必定可为一代圣主。” 说着话侍女端来燕窝莲子羹:“皇后娘娘,奴婢尊娘娘吩咐,拿来了刚刚熬好的莲子羹。”徐皇后接过侍女递来的莲子羹,亲手端起把它捧给朱棣:“这燕窝莲子羹是臣妾特意嘱咐膳房熬制的,皇上日理万机,劳心伤神,应当多多进补才是!”“哦,亏得皇后有所准备,朕,倒是确有饥饿之感了。”朱棣站起身接过徐皇后递来的莲子羹,满面欣慰之色。他端着汤碗在徐皇后的注视下吃了几口,然后放在身后的书案上。 徐皇后示意侍女拿去汤碗,而后深情地看着朱棣:“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禀明!”朱棣道:“皇后请讲。”“锦儿之事,怕是要令皇上失望了!”“锦儿不允?”徐皇后无奈道:“这丫头素来钟情于她的棣哥哥,而今却不知为何,虽经妾身几次相劝,她却始终不允进宫为妃。”朱棣长长地的叹了口气:“唉--!锦儿的心事,朕或许也可猜知几分,她大概是以为朕刻意杀伐,把朕看作一位暴君而不愿与朕相伴罢了!”徐皇后辩解道:“皇上何以此说?锦儿怕只是性子倔强,一向自由惯了,受不得这皇宫的种种约束而已。”朱棣脸上略带失望:“皇后不必为朕袒护,锦儿既然不允,也就不必勉强,由她去吧!皇后早些安歇吧,朕今晚就寝乾清宫。” 朱棣说完,转身而去,徐皇后看着朱棣离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失落。坤宁宫外从另外一侧走来的徐妙锦,远远地看着朱棣离开坤宁宫,呆呆地愣在原地很久才缓过神来,走向坤宁宫大殿。 随着黄俨嘹亮的嗓门在奉天殿响起“皇上驾到”,大殿上的群臣立即停止讨论,奉天殿静得只有皇帝的脚步声在响。朱棣在黄俨的喊声中快步来到丹墀之上,今天的朱棣脸上的表情和善,他顺手撩了一下龙袍,稳坐在龙椅上扫视众臣。殿中群臣迅速跪倒行参拜礼:“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待众臣站好之后,朱棣率先开口:“今日早朝朕欲与众卿商讨刑杀及仁政之事。”众臣一听朱棣的话纷纷面面相觑,当然无人敢贸然接茬擅自表述自己的观点。朱棣知道不可能会立即有人接着他的话发表看法,所以,稍一停顿便又接着自己继续讲:“朕近日,每每思虑追治建文奸臣之举是否所涉过广、牵连过众?又会否于追治奸臣事中令天下臣民误以为朕心狭私,或对众臣以新旧相别?”朱棣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朝中众臣,希望能有人出来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响应。 朱能左右看了看无人响应朱棣的话,就走出班列:“皇上,臣虽不才,愿意谈谈一己之拙见。”朱棣见大将朱能竟要发表政见,心中惊喜:“爱卿但讲无妨!”朱能道:“皇上起兵靖难,本为剪除奸佞、肃治朝纲,以遵太祖遗训,辅明主、佑皇室,而至皇上挥师京城、兵入紫禁城之时,历时四载,却依然是天下不惊,民生弗乱。至若奸臣获刑、乱党伏法,实乃天意民心所向。若论新旧有嫌,臣以为这朝堂之上的前朝重臣,可为明证矣。”他说完看了看李景隆,李景隆见状赶紧表态:“臣曾数次兵拒皇上于南下途中,而皇上不计前嫌仍寄予信、授以用,皇上宽仁实乃旷世绝无,又何来狭私只说?”众臣也附和道:“皇上圣明仁德,实为一代雄主!” 朱棣听众臣一致赞同不由得满怀心欢:“嗯,众卿请起,汝等所见如此,朕也便稍感慰安矣!依靖难功德,朕当不吝封赏。李景隆!”李景隆出列跪受:“臣在!”“李景隆加封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左柱国!”“臣谢主隆恩!” 朱棣继续封赏群臣:“耿炳文,复爵长兴侯,官拜大将军!”耿炳文出班跪谢:“臣谢主隆恩!” “马三保,封内官监太监;袁珙,封太常寺丞;朱能,升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国公;火真,官升都督佥事,封同安侯;杨溥就暂且去辅佐皇长子读书吧!”“臣等谢主隆恩!” “丘福,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国公!”朴实憨厚的丘福,此时也面带笑容:“臣,丘福,谢主隆恩!” “道衍大师,特复其俗姓‘姚’,赐名广孝,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赐宅京师,并准蓄发还俗。”姚广孝仍行以僧人之礼,并不跪拜朱棣:“谢皇上隆恩!蒙皇上垂佑,贫僧感激不尽!然,贫僧一心向佛,还俗之事,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朱棣笑呵呵对姚广孝说:“大师还俗与否,朕本不该勉为其难,然,朕之心意至此,大师可否消受几日,三日之后大师如仍坚持不改初衷,朕便收回成命如何?哈哈哈哈!退朝!”说完,朱棣扬长而去,留下姚广孝和众臣在一片惊愕中。 从内城退朝出来的姚广孝走出奉天门,一顶官轿正在那里等候。姚广孝上了轿子,四个身穿官府差役服装的人立即抬起轿向外城走去。姚广孝在轿内闭目养神,任凭外面人生鼎沸,他看也不看一眼。过了一会儿,姚广孝感觉不大对劲,轿子外面的热闹声音没了,似乎是上了一条安静的小道。 他睁开眼撩起小窗帘向外查看,果然不是原来回家的路,便张口问道:“小伍,你们这是要把贫僧抬去何处?”轿前的差役小伍回答道:“老爷,咱们这是奉宫里的旨意,抬您去皇上钦赐的新府去住啊!怎么,老爷您不知道皇上新赐的大宅子吗?”姚广孝愣了一下,当即喝住:“停下,贫僧何时曾讲过要到新宅去住?”小伍朝他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加快步子:“老爷,皇上如此厚赏,您即便不住总得去看一眼不是?您哪,就稳稳地坐着,让小的们带您去新府吧。” 姚广孝听罢,不禁动了嗔念:“放肆,老爷的话您们也敢不听了吗?快停下!”小伍一听姚广孝生气了,只好示意大家落轿:“落轿!”姚广孝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看着小伍四人。而后迈开步就要走开。小伍见状当下慌神了。他拉着其他三人赶紧堵住姚广孝的去路:“大师傅,您是出家人,一向慈悲为怀。您看,小的们这是奉了皇命带您去新府,您要是不去,我们这差事儿就算没完成,回去以后这可是要挨板子的事。看在小的们伺候了您这几日的份上,您还是去一趟新府吧。”另外三人也跟着说:“是啊,大师傅,您要是不去,我们都得挨板子呀!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去一趟吧。” 姚广孝看着苦苦哀求的几名差役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自言自语:“唉!皇上啊,贫僧何尝贪恋过这世间俗物啊?”说完话,姚广孝返身走进了轿子,在轿中坐稳后,喊了一声“起轿”。小伍等人一听大喜,连忙爬起来抬轿:“老爷,您坐稳了,咱们前面拐个弯,顷刻便到。” 此时的朱棣在卜才等几名太监的陪同下,正走向谨身殿。在谨身殿前朱棣突然想起什么来,当下停住脚步:“卜才!”“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朱棣询问:“道衍大师傅的府邸可都安排好了?”卜才道:“回皇上的话,一切安排妥当!遵照皇上意思,挑选了两名漂亮的女子,一同送去了新府上,这会儿大师傅应该已经享用上了。”朱棣微微一笑:“嗯,办得好!就是不知道大师傅受用否!”说完话,朱棣抬脚进了谨身殿。 姚广孝的小轿子停在门口,在一处上挂“姚府”匾额的院子,大门洞开,门口守着两位衣饰崭新的家丁。三名轿夫等在府外,小伍跟着姚广孝进了大院。 正房前姚广孝看了看清幽的院子,转过身正准备推开门,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妙龄女子衣着艳丽,一派贵妇装束。门一开,两名女子立即行礼:“见过老爷,恭迎老爷回府!” 姚广孝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立刻倒退了一步,单掌稽首施礼:“阿弥陀佛,二位女施主是何许人也?”二女回答道:“回老爷的话,我二人奉皇上之命,前来服侍老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老爷快请进!” 说完话两名女子便上前一步,左右各一个,要搀扶姚广孝进房。姚广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皇帝不但赏了房产还给派了两个老婆。看着两名走上来的女子,姚广孝甚是惊骇,连忙闪身便逃,二位女子在后面追了几步,无奈赶不上姚广孝,只好在后面喊话:“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晚上您可要早些回府呀?” 听了两名女子的喊话,姚广孝跑得更快了。小伍在后面莫名其妙的跟着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却不知道姚广孝到底为什么受惊:“老爷这新府还没来及看就匆忙离去,到底为何事惊慌?姚广孝一边快走一边对小伍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伍啊,贫僧已经满足了你们的要求了,尔等还是速速送贫僧回鸡鸣寺。” 主仆二人一路小跑着就出了姚府大门,姚广孝一边跑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官服,里面居然是一副僧袍袈裟,摘了官帽的光脑门,在日光下光明铮亮。出了大门,来到在大门外等候的轿子前,姚广孝把官帽、官服往轿子里一丢,自己也即刻钻进轿厢。从后面追出来的值守家丁,一边跑一边喊,“老爷留步,老爷请留步!”,门口抬起的轿子却毫不理会后面的呼喊,一溜小跑着远去了。 姚广孝“逃跑”后,小伍等家丁无奈,只得寻求帮助。西华门外,姚府的家丁在卜才的引领下来见马三保。卜才对家丁招呼:“还不快见过马大公公。”家丁行躬身稽首拜礼:“小人拜见马大公公!”马三保道:“嗯,起来说话吧!”“谢过大公公!” 马三保向家丁问询:“快来说说道衍大师回府的情况。”家丁如实禀明:“禀大公公,老爷回府那日,只在府中停留片刻,后在中堂看见两位美貌的夫人之后,转身便跑。后来小人再去鸡鸣寺请老爷回府,老爷坚辞不受。”卜才替马三保问道:“那两位夫人呢,他们可有再去迎请大师傅啊?”家丁无奈:“老爷对两位夫人更是避而不见!” 马三保听了家丁的汇报,对道衍和尚充满敬意,他吩咐家丁们:“嗯,你且回去好生看管府宅,待我禀明皇上再做定夺!”“是,小人告辞!” 第二日,朱棣听众位大臣奏报完了朝政,准备退朝。卜才按例询问:“各位大臣,如无本奏皇上可要退朝了?”朱棣看看朝堂下无人响应,以为必定是没有奏报了,他刚要站起身,却听到列班之中有人报奏。 “皇上,臣尚有一事,请皇上示下!”朱棣抬头一看,是十七弟朱权。他疑惑地问道:“哦?十七弟所谓何事,尽管奏来!”朱权急忙请命道:“皇上靖难大业已平、天下安定,赖皇上仁德,众兄弟得复爵位,各安藩国。近日,五哥周王橚新往开封;十九弟,谷王橞移往长沙;臣弟观京城之内惟余臣弟一人,未曾就藩建业。故而斗胆请命,请皇上准臣弟建藩苏州,臣弟自当感念圣恩,肃治藩务,为国效命!” 朱棣思忖片刻,推辞道:“嗯,十七弟啊!尔就藩安国,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那苏州乃是畿内之地,循因祖制,不宜建藩哪!”朱权见得不到苏州,退而求其次:“皇上,苏州既有不便,钱塘一带可乎?”朱棣答复道:“太祖在世时,曾欲以钱塘封之周王,终不能往,朕又何敢擅逆太祖之意?十七弟既然归藩心切,朕便准其所奏,赐侍卫三百,择日徙往南昌!”朱权一听朱棣的安排,傻了眼:“哦---!皇上----!”朱棣皱眉问道:“怎么?十七弟尚有它事乎?”朱权失望道:“禀皇上,臣别无他事,谢皇上恩典!” 朱权刚刚起身,殿外就有侍卫来报“报--”“启禀皇上,广泽王奉诏进京,已在奉天门外待诏。”朱棣道:“着其谨身殿觐见!”“遵命!”侍卫答应完了立即退出大殿传令去了。朱棣对群臣道:“今日早朝至此,退朝!”群臣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把朱允熥召到谨身殿相见避开群臣,他同时安排了徐皇后和徐妙锦陪同以家人礼接见朱允熥。朱允熥在卜才的引领下进了谨身殿,他神情沮丧,极不情愿地向朱棣行了参拜大礼:“侄儿允熥,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朱棣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允熥侄儿快快请起!”徐皇后扶起他:“允熥快起来吧!”朱允熥跪在地上满眼含泪,不肯起来:“皇帝陛下,侄儿有一事不明,乞望皇上示下。”朱棣道:“允熥有何事不明但讲无妨。”朱允熥质问:“侄儿可否请皇上明示,我二哥建文君而今安在?” 皇后听了一愣,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倒是朱棣对这种情况应付得已经很多了,所以答对起来比较轻松。他满脸转为悲伤,眼泪簌簌而下,稍事片刻朱棣才擦拭了眼泪幽幽地回答朱允熥的问题:“建文君受奸臣蛊惑,悖逆祖制,城破之日因无颜面对,已经**殉国了!”说完又哭,徐皇后也忍不住留下眼泪。 朱允熥悲愤地改呼皇帝为四叔:“四叔只言二哥悖逆,二哥便有悖逆,亦不过为政革新,然其志无出于宽仁天下之怀。而四叔之举,以为权谋,不惜兵犯紫禁城,骨肉相残。四叔安知此悖逆乃是大违祖制,祸乱天地人伦之行乎?”朱棣朱棣听了朱允熥的话为之一震,却是无话反驳,所以面显愠色:“允熥小侄今日之来,专意为朕说教耶?”朱允熥坚决地回应:“允炆既为晚辈,何敢向四叔说教?不过四叔对允熥言及纲常大义,允熥为四叔之举所惑,故请四叔明辨而已!四叔可否明示:二哥之悖逆较四叔之悖逆,孰轻孰重耶?” 朱棣闻言大怒:“竖子,尔既知纲常,却目无尊长,还要在此巧舌如簧,朕若非念在骨肉至亲,定叫你尸首异处。”朱允熥恸哭大呼:“四叔出言果然当真,想必我那可怜的允炆二哥便是四叔眼中钉、肉中刺,而遭四叔除之后快了罢!”朱棣抑制不住暴怒,就要下令:“小子实是狂妄之极,来呀,将此子拖出去……。”徐皇后没等朱棣话说完也佯装生气:“来呀,速将此子拖出去押入大牢,听侯发落!”两名侍卫迅速冲进殿内把朱允熥,拖了出去。朱允熥边走边哭:“二哥,我苦命的二哥,臣弟就要与您九泉相会了。” 本来心情挺好的朱棣一瞬间被朱允熥的闹得心浮气躁,只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徐皇后比他还生气的时候,实在是有点诧异。他看到徐皇后气哼哼的站在那里,徐妙锦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徐皇后身边,一时不知所措,竟忘了去劝徐皇后。朱棣的心情反倒很快调整了过来,就关切地去劝慰皇后:“皇后今日火气之大,朕,可是首次亲见!”徐妙锦也奇怪道:“是啊,是啊!姐姐,今日怎么会突然动了如此大的脾气,妹妹都被你吓到了。”徐皇后意味深长的对两人说:“皇上为一国之君,纵然有不适之举,允熥身为晚辈,亦不当如此苛责。妾身为一国之后理当维护皇上尊严,此为其一。再则,允炆侄儿虽礼有不尊,却罪不至死。臣妾担心皇上盛怒之下若有失口而误杀允熥,反倒给了天下人口实,若有人借机指摘皇上罔顾皇室宗亲嗜杀成性,而把皇上比作暴君,岂不坏了皇上英名?”朱棣徐皇后的一番话令朱棣深为感动:“皇后谋虑周详,堪称朕之贤内助!朕今日怒火攻心,险失理智,如非皇后巧为環转,允熥侄儿怕是已为朕杀。” 徐皇后见朱棣已经冷静下来,便借机询问:“皇上此刻,是否已有如何安置允熥之策?徐妙锦:“是啊!皇上,允熥侄儿该如何安置呢?”朱棣挥挥手:“允熥既为忠孝之子,朕,便着其去了封爵,发往中都凤阳,令其终生戍守祖地吧!” 朱棣说完便冷冷背过身去,再不作声。徐妙锦还想上前争执,却被徐皇后摆手制止了,徐妙锦自然是对朱棣的这一决定甚为不满,她一脸不悦,但又无可奈何,也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徐妙锦心中悲苦:“棣哥哥,你真的变了,变得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我怕我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棣哥哥了!” 南京鸡鸣寺的大殿里,一场受戒仪式正在举行。四个剃了光头的差役同马三保一起,虔诚地跪在姚广孝面前,行跪拜礼。拜礼完毕,姚广孝开始为各人授法号:“马三保带发修行,收为俗家弟子,法号福吉祥!”马三保叩拜道:“弟子拜谢大师!”姚广孝继续说道:“小伍四人诚心皈依我佛,俱已剃度身入佛门,小伍授法名悟本、李德授法名悟道、王林授法名悟林、杨子授法名悟虚,尔四人即日起,当随贫僧潜心修佛,尽摒俗念!”小伍四人齐声叩拜:“弟子谨记大师傅法谕!” 五人拜谢了姚广孝刚刚站起身,忽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笑声:“大师傅,看来小女子今日来得正当好时,竟然有缘得见大师广收门徒。哈哈!尤是三保公公,居然也拜入佛门了,实属难得一见。”姚广孝见是徐妙锦,笑呵呵地看着她:“郡主一向俗务缠身,今日怎得如此清闲,竟然有暇驾临寒寺!”徐妙锦脸上笑嘻嘻的:“大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哪,上次在宫中碰面,大师曾言寺中有自采香茗美妙无比,并当下邀小女来寺中品茗,适逢今日有闲,便慕名而来,大师想必不会忘记先前之约了罢?”姚广孝大笑:“哈哈哈哈!郡主肯来寒寺品茗,那是本寺的幸事,来来来!郡主请!” 说罢立刻引领着徐妙锦出大雄宝殿,向后院的一棵菩提树下而去。刚刚剃度的四名弟子,分别去准备准备茶水了。姚广孝、马三保、徐妙锦一边走一边聊。徐妙锦看到四个小和尚离开了,就开始向姚广孝倾诉她心中的疑惑:“大师,小女刚刚也在寺内进了香,只是小女不知佛主如何才能宽宥一个人的过失呢?” 马三保听到徐妙锦如此问题也很感兴趣,就满怀期待的望着姚广孝,等待他的解答。姚广孝缓缓道:“我佛慈悲,凡诚心向佛之人,佛必佑之!”徐妙锦忧伤地问:“大师,如果一个人杀了很多人,佛主还能宽恕他吗?”姚广孝有所觉察:“郡主可是话有所指?”徐妙锦叹了口气:“唉!在大师面前小女也便坦言不讳了吧,小女今日来寺实是诚心为当今皇上祈福!只是小女实难明白,建文皇帝宽仁治世,大庇天下文士,恩济百姓,而建文朝廷却短命而终!当今皇上严苛刑杀,却有这多人忠于其治。这普天之下的臣民百姓,难道不愿意拥戴一位仁德之君吗?”姚广孝微笑道:“郡主只见其表,未解其实。建文所施宽仁,仅在章表,而无其实。君临天下,当有怀柔之心,致力农桑,柔抚远人则天下安。可惜其偏信奸佞,过于顾念权柄皇位,而未有四方之志,惜民怜物之情。且不知纲纪。国家之治,无纲则不立。” 徐妙锦、马三保半知半解的看着姚广孝继续讲解:“辟若建文朝之李景隆,临阵败逃,屡弃城池、军队于不顾,实为一国之奇耻。然,此人却不经刑罚,全身得保。建文无端盲信,李景隆最终开门迎降,建文朝果然败子之手! ”姚广孝的分析使徐妙锦终于找出了问题的根源,她满心的疑问也似乎得以释然,三个人轻松地走去菩提树下品茗去了。 谨身殿里陈瑛正在向朱棣报告情况,劳累了一天的朱棣满脸疲惫的神色。闭着眼听着陈瑛的报告:“臣已遵圣上旨意将庶人朱允熥,押送中都凤阳,并命人好生看守,勿令交游。”朱棣点头:“嗯,近日朝臣俱安否?”陈瑛道:“陛下应天顺人,百姓归心,只是廷臣之中有不顺命、效死建文者,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其心与叛逆无异,臣以为应当追戮之。” 朱棣听到这里,睁开眼严肃地看了看陈瑛:“朕诛奸臣,不过齐、黄数辈,后二十九人中如张紞、王钝、郑赐、黄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况汝所言,并不在此数者,望汝勿再轻言诛杀!”陈瑛看着朱棣严肃的面孔,心生畏惧,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无奈应命离去:“圣上仁德之心,实乃臣民万福,臣自当谨记圣上谕旨!”朱棣不以为然道:“嗯,你下去吧!”“臣,告退!” 陈瑛走了,朱棣仍然坐在龙案之后,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已经疲惫不堪的朱棣,看看面前的奏章,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俯身批阅。悄悄走来的徐妙锦,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谨身殿。进了殿门,她故意轻咳一声。听到声响的朱棣,抬头看看是徐妙锦进来,顿觉莫名的欣慰:“是锦儿啊,这么晚了,为何还未安歇啊?”徐妙锦行礼道:“锦儿拜见皇上!”朱棣道:“宫闱之内,锦儿不必拘礼了!”徐妙锦走到朱棣面前,把燕窝粥放到他的手里:“虽近深夜子时,棣哥哥不也是尚未安歇吗?快把这碗燕窝粥吃了吧,每天这么熬夜,身子如何消受得了啊!” 朱棣接过粥碗,欣慰地望着徐妙锦:“天下战乱初定,百业待兴,每日里均有大量朝务,须由朕亲自料理。朕既承大业,自当尽人君之责,为民谋福!朕不想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君主啊!”徐妙锦似懂非懂的答应着:“棣哥哥,如此疲惫,锦儿看着着实心疼不过,能不能准锦儿帮您分担些许辛劳呢?”朱棣放下正吃着的粥碗,笑呵呵地问道:“哦?锦儿准备如何帮朕料理朝务呢?”徐妙锦道:“棣哥哥,若是由锦儿帮您念了每道奏章的内容,棣哥哥斟酌了再行圈批,不就可以减轻些劳累了吗?”朱棣一听来了兴趣:“锦儿,念来试试!” 徐妙锦拿起奏折,像模像样的念道:“河南布政司奏报,开封府旱灾,农田绝收,请求开仓救济!”朱棣道:“准奏!”说着话,朱棣不再一一细查奏折内容了,接过徐妙锦递来的奏折在上面朱笔一圈,直接批示“准奏”。徐妙锦继续念着奏折:“山西布政司奏报,太原府南二百里,近日匪患愈重,常有过往商民遭劫,奏请皇上准太原都指挥使发兵剿匪!”“准奏!” 天色渐亮,清晨的谨身殿在灿烂的朝阳中迎来新的一天。偶尔飞来的几只小鸟站在殿檐上“叽叽喳喳”鸣叫一阵,又展翅飞走。徐妙锦、朱棣两个人在谨身殿里为找到一个处理朝政的新方案兴奋地谈了一夜。朝阳中,两个人走出大殿一起沐浴新一天的霞光。 此时的郊外,姚广孝到城外送马三保,四名光头的差役,各自拿着自己的帽子等在一边。马三保身后有十余名随行侍卫,各自牵着马准备出发。姚广孝对马三保交代:“福吉祥此去北平,务必遵照皇上旨意,按照规制,隆重祭奠皇上乳母。”马三保牢记心中:“大师之意,弟子悉已领悟,此番致祭,定当不负皇命!大师请回吧!”看着马三保一行上了马飞驰而去,道衍则上了他的官轿,向城内走去! 送别了马三保,姚广孝来到文楼外。他举起手中的官帽扣在了自己的光头上。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后,姚广孝迈步进了文楼,向朱棣行礼:“贫僧参见皇上!”朱棣抬手:“大师免礼,赐座!”姚广孝道:“谢皇上!不知皇上文楼召见,所谓何事?”朱棣愁容渐露:“朕有一事,欲与大师商议。”姚广孝道:“请皇上明示!”朱棣:“朕登基以来,每日料理政务,凡事必自躬亲,无不殚精竭虑,以求国之政务昭然有序。无奈天下事繁,朕之精力有限。每日身心俱疲,仍有积案未能及时料理。”姚广孝马上开始思考:“皇上以一人之力,应对天下大小琐事,必致疲于应付。” 朱棣继续说道:“朕欲遴选文臣中才识卓然者数人,朕每每批阅奏章,便以此数人随伺左右,阅奏章,拟草批。以此数人之力,分担朕之庶务。一则提高理政效率,二则可汇众人之智以辨朝务。”姚广孝赞同朱棣的办法:“皇上此法极妙,如能成之为定制,以固定人数为用,逐一奏折每于皇上面前众议,而事之取舍终由皇上定夺。如此则即可集权于皇上之手,又可归集众智而免失公允。”朱棣试图确认姚广孝的看法:“大师亦认为此法可行?”姚广孝答道:“此法若能施行必将开启治国理政之先例,而为后世所仿效。皇上欲选何人,可有思量?”朱棣犯难了:“朕正是于此事颇费心神,故而请大师前来商议。这入值内臣如何遴选?选择何人?又当如何建制施行,朕,尚无良策。” 姚广孝思忖片刻,向朱棣进言:“皇上贫僧以为,遴选之人既以内臣随伺,不妨称之为内阁如何?”朱棣赞许:“嗯,六部府院之外独树一阁垂伺内廷为朕专用,以内阁名之尤为妥帖。”姚广孝继续规划:“依照现有规制,天下政务分门别类无出于六部之别,皇上可选六人分别主责一门,而另加一人总为协调。以此七人合为内阁,每日以文渊阁为当值之地,随伺皇上以备顾问。”朱棣点头称是:“此七人当如何遴选?”姚广孝详细道来:“内阁之臣遴选,当以学识、品行为首选条件,此七人,不可品级过高,不兼任六部之职,以防专权。且入伺内阁之人,仅为皇上顾问及代阅奏章之用,天下政务,不予其决断之权,而仅赋票拟之责。如此一来,内阁有职无权,有名无实,必不至危及皇权。而入值内阁之臣,虽品级有限,却每每与皇上纵议天下事,得抒治国理政之怀,必然竭力效命。”朱棣脸上笑意逐渐舒展:“大师一席话,朕心豁然开朗,内阁制势在必行,朕意已决,有劳大师为朕荐拔阁臣。”“贫僧以为,解缙、黄淮、胡广……。” 内阁制度实行伊始,夜色笼罩下的文渊阁,灯火通明。解缙、黄淮、胡广、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胡俨七人与朱棣同坐一堂,个个精力充沛毫无倦意。每个人端坐在一副书案之后,每副书案上都摆着若干阅读过的奏折,每个奏折里面均夹着一个小字条。朱棣的面前也摆着一堆批阅过的奏折。此时,胡广又递过去一个奏折:“皇上,这是应天府的折子,臣已草拟,请皇上阅示!” 朱棣接过奏折看了一眼诏拟字条:“嗯,应天府有流民在孔庙前便溺,有辱圣师,理当重罚。然,应天府奏请斩首示众,典型过重,草民无知,罪不至死。朕以为光大(胡广字)谏议,着应天府改罚其于孔庙值扫三年,甚为妥帖。流民之罪既以罚役惩戒,又兼而令其于孔庙饱受孔圣之礼濡染,历经三载,此流民必为教化,可谓功德无量。”其他几人听罢,纷纷点头称赞。 朱棣看着面前的几位文人一时兴起,便又表示自己的尊孔重文之心:“孔子,帝王之师。帝王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纲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经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救万世。今有草民无知冒犯圣师,必是朕力行不致,而令民无所识。他日,朕当携天下文士亲往孔庙致祭,以告天下朕之崇儒重道之心。”听了朱棣一番言真意切的表白,七人纷纷离位向朱棣表示敬意:“吾皇圣明!” 而后,杨荣借机向朱棣再次进谏:“皇上,臣今日所见六部请奏补缺之折,已有三次。因天下初定,百业待举,各部职司频频告急,大治天下尚需广求栋梁之才,臣遵皇上之命筹议开科取士,现已筹划完备,但请皇上谕示!”朱棣道:“时机既已成熟,就择日广诏天下吧,先行乡试,次年会试,着勉仁(杨荣字)会同吏部同心操办!” 七位文人一听皇上准予开科取士,让全天下的学子都可以有出头之日,纷纷倒地拜谢:“皇上英明宽仁,德广天下,开科取士必令下士子人心归附!”朱棣欣慰道:“众位爱卿快快请起,开科取士是新朝治世必经之途,读书济世亦是天下士子之愿。朕,自当顺天应人,以保我大明国祚长久。倒是尔等阁臣,皆为天下士子之精英,日夜随伺朕之左右,为朕分忧,为国效力,殚精竭虑,疲劳之至矣!”七阁臣齐声感慨:“芸芸百官,臣等得以追随皇上左右,实已荣幸之至!”朱棣道:“人之常情,易有初睦终悖,朕甚望可与汝等相睦始终,朝夕共勉,谨愿朝纲肃整,君臣纲常得以永续!”七阁臣很是感激,再行跪拜:“皇上不以臣等浅陋,予臣信任有加,臣等定当勉励图报,竭力效命。” 朱棣满意道:“众卿请起,七阁臣中,独有光大品秩待升,趁着今日众卿俱在兴致之上,朕便增补一喜,光大听封!”胡广道:“臣在!”“阁臣光大,擢升翰林侍讲,赐复本名广。”“臣谢主隆恩!” 朱棣端坐龙椅,满脸喜色。朝堂上众位朝臣列班而站,齐整威严。朱棣坐稳后朝着堂下吩咐了一声:“宣。”卜才立刻向前走一步朗声喊道:“宣,朝鲜使臣觐见!”殿下的伺卫接传:“宣朝鲜使臣觐见!” 不多时,一队身着鲜族服饰的使节出现在奉天殿门口,随行人员十余名,站立在殿门外候命。正副使节二人走进**地大殿。来到丹墀前,二人伏地跪拜:“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臣等奉朝鲜恭定国王之命,恭贺大明皇帝陛下荣登极位,祝皇帝陛下千秋万岁!”朱棣道:“嗯,二位使节,免礼平身!” 使节报上了此行所带的礼物:“谢皇帝陛下!我朝鲜国王特向陛下进献鲜马万匹,并高丽参等朝鲜珍贵物产百斤!诚望皇帝陛下笑纳!”朱棣高兴道:“朝鲜国王芳远君,与朕有旧交,今来贺正,朕甚感欣慰。传朕旨意,朝鲜恭定大王李芳远封朝鲜恭定国王,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彩币表里。”使节连忙叩谢:“臣谢大明皇帝陛下颁赏!”朱棣道:“朝鲜使臣不远万里,前来贺正,朕感念其心诚孝可嘉,传旨御膳房,朕要赐宴华盖殿,以慰来使。” 众人移步至华盖殿,群臣依次分坐左右,使节被安排到皇帝右侧的尊贵位置。珍馐佳肴,摆满几案。正中央空场上,《抚安四夷之舞》正在演出,身姿曼妙的歌舞伎边舞边唱《小将军》。 朱棣不时地举起酒杯向来使敬酒,朝鲜使节交相回敬。殿内气氛一派祥和。一曲终结,朱棣感慨地站起来向大家讲述:“朕藩居燕地之时即与彼时之靖安君禀性相投、言谈甚欢,朕经四载靖难,靖安君亦历经两次变乱。而今日之恭定国王同大明朝之永乐,实所谓殊途同归!来,二位使节请代为转达朕意,此杯是昔日燕王与尔等靖安君当于燕地合饮之酒,今日补饮权作怀旧。”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来使也恭敬地满饮一杯。礼部尚书李至刚听到朱棣不时地重提旧事,尤其是说道就藩燕地的时事,总是感慨万千,不免一直注意朱棣的情感变化。舞池内新的一曲已经翩翩而起,众臣赏着曼舞,饮着美酒,人人轻松愉悦。 朱棣正在批阅一本奏折,折子上的内容显示“太湖水患息之大半”的字样,朱棣愣住了神。他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 陈瑛把五花大绑的夏元吉押奉天门请求朱棣将其治罪:“皇上,夏元吉为建文朝臣,曾与多位奸恶大臣有交,臣请严惩此逆臣。”朱棣道:“夏元吉为太祖旧臣,以其才识深得太祖赏识。”说着走到夏元吉面前亲自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爱卿才器,无人能出其右,以户部右侍郎职,为政勤勉,理事井然。夏元吉治水之才天下皆知,此太祖遗朕之栋梁材。何来奸恶只说?” 被绑缚的夏元吉见朱棣对自己不但如此尊重,而且又了解周详,十分感动。当然陈瑛见朱棣态度如此坚决,也不敢再进谗言了。朱棣问道:“爱卿若为天下百姓着想,可否继任户部左司郎,继续担当浙西水患治理之重任?”夏元吉叩首:“臣蒙皇上垂爱,愿以死效力,水患不止,誓不还朝。” 想到夏元吉曾经的功绩,朱棣很想知道现在的夏元吉,做的究竟怎样?他突然放下奏折向阁臣们发问:“夏元吉江南治水,不知情况如何?”解缙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臣看了近日的奏章,太湖流域,吴浙两地水患已得大治,苕溪、太湖自此可远离水患,而使民获其利。臣也听闻,户部左司郎夏元吉,治水之时,身体力行、布衣徒步。其以主政之官,而同军民百姓比肩劳作,风餐露宿,往返奔波,常常有之。止太湖水患,首功非夏元吉莫属!”朱棣听了解缙的话很高兴:“待夏元吉还朝,朕定重重嘉奖!” 杨荣道:“皇上,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奏称,北平为皇上‘龙兴之地’,当仿效太祖立凤阳之举,设为陪都。请皇上定夺。”朱棣听了这个奏章,感觉很高兴:“诸位阁臣以为此奏当如何批对?”胡广赞同道:“臣以为,皇上龙兴燕地,而今天下既定,立北平为陪都,而使北平臣民咸皆感沐皇恩,既可彰表皇上仁德,亦能收获民心,乃是一举两得之事。”朱棣询问其他人:“列位爱卿,皆认同此奏?”七位阁臣齐声答道:“臣等皆以为然!”朱棣道:“如此甚好,为朕拟旨,北平改为北京,北平府改顺天府,设行在,传令各地迁民以实北京。” 北平改名后,比较近的官道上人越来越多。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还有背着大小行囊徒步而行的贫民。不同阶层、不同口音的人向着北平方向赶路。 数日后。奉天门外,陈瑛带着一名侍卫边走边交代:“皇上召梅殷回京,不以圣旨招降,而由宁国公主以血书招还,可见皇上对此人甚为不齿。此次奉天门宣见,皇上嘱我等同伺,你要看我眼色见机行事。”侍卫道:“属下遵命!” 奉天门,陪同朱棣接见梅殷的只有陈瑛和几名侍卫。陈瑛垂手而立,在皇帝面前显得十分恭敬。随着奉天门值守的太监喊了一声“驸马梅殷觐见”,梅殷进了奉天门大殿极不情愿地向朱棣行拜礼:“臣梅殷,参见皇上!” 朱棣对梅殷虽有不满,但仍大度接待:“驸马免礼,此番还朝,驸马多有劳苦!”梅殷故意回应:“奈何劳而无功?”朱棣一听,脸色当即不悦:“驸马此言何意?”梅殷道:“梅殷受先帝之托,驻守淮安,奈何无阻燕王进京之师…”陈瑛上前,指着梅殷:“大胆梅殷,休得对皇上无礼!” 梅殷怒目看着陈瑛,而后看着朱棣:“小子住口!梅殷既已来京,便由得新君发落即是!”陈瑛道:“梅殷你休要以为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即可蒙混圣听,尔于淮安私募兵马,骄侈行事,图谋不轨之事,本史早已察得,你还要狡辩吗?”梅殷冷笑两声:“本驸马奉旨募兵,何来图谋不轨之说?” 朱棣见梅殷依然不服软,心生烦躁:“住口,尔等休要再逞口舌之利,梅殷有恙在身,即日解去都尉之职,在府上好生安养去吧!”朱棣说罢,拂袖而去。 第十九章 一缕晨曦,窗外,天光发亮。徐皇后从凤床上醒来,发觉旁边是空的,朱棣已经不在身边。于是她披好衣服,下地,穿上鞋子,来到外殿,只见朱棣一个人正呆呆地望着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出神。徐皇后问道:“皇上昨夜丑时才睡下,这会儿就起来了,莫非根本没合眼?”朱棣脸上有些疲惫:“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徐皇后关切道:“是做了噩梦吧?”朱棣摇摇头:“倒也并不可怕,只是心里不是滋味。朕梦见自己百年之后,上了天堂,看见太祖高皇帝坐在大殿上,朱标太子、建文君都陪侍左右,几个人有说有笑,还有方孝孺、齐泰、黄子澄、铁铉、这些人也全成了上宾,朕想进去,可无论怎么拍门、哀求,父皇都不给朕开门。”徐皇后道:“只是南柯一梦,皇上不必介意。” 朱棣喃喃自语:“也许,父皇怪朕杀人太多了……。朕岂有杀人的嗜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建文遗臣中如蹇义、夏原吉和入阁的解缙、金幼孜等七人,都是前朝旧臣,朕也都重用了。”而后感叹:“也许,朕杀得是多了些”他的脸上流露出懊悔之色。徐皇后宽慰道:“既然皇上有心纠正,现在为时不晚,永乐朝才算刚刚开始。”朱棣感激的看着徐皇后,握着她的手:“皇后说的真如醍醐灌顶,令朕豁然开朗,一日三省吾身,朕从今天起,就立志做一代明君圣主。”看着徐皇后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朱棣紧紧的把她拦在怀里。 一个时辰后,京师皇城,奉天门内外大殿、廊柱油饰一新,张灯结彩,旗仗林立。卤簿、甲士威武地陈列于午门之外。在执事太监的三声“静鞭”之后,朱棣着皇帝衮冕服,玄衣黄裳,上饰日、月、星、辰和山、龙、华虫六章图案。其冕前圆后方,外玄里红,前后各十二旒垂挂,威风八面。朱棣在宫女伞盖、宫扇遮护下,缓缓登上奉天殿。文武百官穿盛装朝服立于午门外,此时正分东西两侧进殿。 文武百官跪倒,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朗声说:“众爱卿平身吧!”众大臣起立,站在两侧。朱棣继续道:“靖难起兵是为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今天得天下臣民拥戴,朕定不负众望,望诸王公大臣宜协力同心,辅朕不逮,共建大明辉煌盛世。”众大臣异口同声道:“臣等愿效犬马之劳,共建大明辉煌盛世。” 朱棣宣布:“朕已决定,恢复太祖高皇帝祖制,皇考肇造鸿业,垂法万年,已经为后世子孙思虑得相当周全,可允炆皇侄信任奸臣,悉改祖制,使天下臣民无所遵循,必须全部恢复,刑名依《大明律》科断。”众大臣对此莫衷一是,只能接受:“臣等遵命。” 这时,解缙进言:“皇上,朝中面临缺少官员的局面,现在各部几无人可用。”朱棣道:“既然是悉复旧制,被黜官吏只要效忠朕,即可以复职”“是。” “靖难之役,使得天下劳民伤财,朕以为要安养生民,使大明朝呈现和平、安宁、殷富、礼让的新气象。”茹瑺出列报奏:“皇上,自靖难以来,战事四起,杀伐过重,暴虐不能安国,臣斗胆请皇上能够以仁孝治国。”朱棣赞许:“茹大人敢于直言,属难得。朕一直也觉得治国之道,在宽猛适中,礼乐刑政有其序。朕拨乱反正,不得已而用刑,特权一时之宜。现有定律颁之天下,既以祖训律法,教育臣民。举贤材,兴礼乐,施仁政,以忠厚为治,不负太祖皇帝创业之艰难。”“皇上此举圣明。” 茹瑺是首劝燕王即帝位的人,朱棣一直想好好赏赐他,借此机会,朱棣封赏道:“茹公威仪山立,气宇渊深,太祖朝就列位于上卿,朝廷中流砥柱。忠亮自守,古今多出忠良士,罕有茹公立大勋。封瑺为忠诚伯,食禄一千石,特进荣禄大夫,仍为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敕建宫保牌坊一座封。茹瑺公子茹鉴为中奉大夫,将秦王次女长安郡主许配茹鉴为妻。”茹瑺倒地就磕头:“谢皇上隆恩,如此恩遇,臣定当肝脑涂地,为皇上分忧。”朱棣道:“好,期望朝堂诸位大人都能像茹公这样,朕就安心了。” 谨身殿外,朱棣下了朝,身边跟着黄俨。黄俨跟随朱棣二十几年,朱棣登基,黄俨自然是宦官首领,做了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总管宦官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朱棣向谨身殿走来,远远的他就看到上面的牌匾。那还是建文帝时候,方孝孺改的正心殿。 朱棣转头问道:“黄俨,这正心殿应该是原来的谨身殿吧?”黄俨答:“是,没错,是方孝孺给改为正心殿了。”朱棣道:“既然府废除那些法规制度,那就还改回来吧?谨身殿原来的匾呢?”执事太监回答:“收到库房里了。”朱棣对黄俨交代:“你带人去库房,将所有改过的,都给朕统统换回来。按原样挂好,什么端门改应门,前门改辂门,统统改回来,这都是太祖高皇帝定的名字,岂能乱改!”黄俨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朱棣接着吩咐:“通知在京文武百官,过几日,随朕太庙祭孔。”“是。” 卜才在靖难期间,与徐增寿合作为朱棣提供了不少情报。朱棣登基,卜才做了尚膳监掌印太监,虽然职务不是很高,但也是十二监的尚膳监总管,掌管御膳及宫内食用等事。 一日,吕芳姑娘到尚膳监来取食材,卜才带着跟班小福子刚好也在。卜才看到吕芳来了,赶紧起身:“哟,是吕芳姑娘来了,有时候吩咐一声,何必您亲自来一趟呢!”吕芳向卜才施礼:“卜公公好,这谁不知道尚膳监掌印总管是皇上的近臣,我一小小宫女哪里敢指使你们啊。” 卜才客气道:“吕姑娘真能开玩笑,奴才跟吕姑娘是同乡,在这宫里互相有个照应,自然是好的。对了,今新到的有各地特产品和滋养食品,花样不胜枚举啊,有冬笋、银鱼、鸽蛋;来自塞外的黄鼠、半翅鹖鸡;江南的蜜柑、凤尾橘、漳州橘、橄榄、凤菱、脆藕,我让奴才们给您送去?”吕芳摇头道:“这些我都不要,我看皇上这几日,想吃咱们河北的小吃了,我听说皇上也爱吃驴头肉,想来取一些,回去给皇上做个‘嚼鬼’品尝品尝。”小福子有点没有听明白:“师傅,什么是‘嚼鬼’?”卜才解释道:“就爱插话,哎,这‘嚼鬼’就是驴头肉做的点心,老家将驴称为鬼,所以做的点心,叫‘嚼鬼’,奴才解释的对吧!吕姑娘!”吕芳也不想与他多说:“要是这都不知,还配跟我是同乡?!”卜才无奈道:“是,是,吕姑娘心灵手巧,冰雪聪明,怪不得深受皇上喜欢。奴才这有,我让人给您取来。小福子。”小福子伸头道:“师傅,奴才在。”卜才吩咐:“去给吕姑娘取上等的驴头肉来,再把新鲜的果品给吕姑娘挑一些送去。”“是,师傅。” 吕芳不放心:“慢着,看你们毛手毛脚的,还是本姑娘亲自去挑吧!”卜才道:“好,好,奴才带路,请。”说完,卜才带着吕芳,跟小福子往尚膳监的内库房走去。 数日后,朱棣亲临孔庙祭孔。文官都跟着皇帝,以虔诚的仪式祭奠孔夫子。所有礼仪要求“必丰、必洁、必诚、必敬”。祭典中,祭孔大典主要包括乐、歌、舞、礼四种形式;陈设音乐、舞蹈,并且呈献牲、酒等祭品,对孔子表示崇敬之意。 朱棣先整了衣冠,洗手后到孔子香案前上香。亲自上祀、奠帛、读祝文、三献、行三拜九叩大礼。解缙宣读并供奉祭文,而后全体参祭人员对孔子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祭祀完毕,朱棣望着集乐、歌、舞、礼为一体的庙堂祭祀乐舞。 朱棣评价:“此舞正应了孔夫子的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解缙奉迎道:“皇上尊孔,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必然鼓励士林人为国报效之心。”朱棣道:“先生说的对,朕要做到仁者爱人,以礼立人。”杨荣也赞叹道:“皇上,这真是‘千古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的大明盛世。” 祭祀完毕,朱棣带着重要的文臣,就在孔庙议起国事。朱棣对解缙交代:“今年就要举行乡试,明年会试,解爱卿你和礼部尚书李至刚商议一下,查查洪武朝旧例,每一科都取多少进士?”解缙根本不用查,数据都在他心里。他便如数家珍地报出数字:“洪武朝取士各科不同,多的时候四百七十人,最少的一科只有三十人。洪武帝恢复科举的第一科是在洪武三年,太祖皇帝亲自主持廷试,对一百二十名贡士进行策问,后来停了十年才又开的科。”朱棣道:“人才是治国根本,不能忽视,朕初即位,取士要多,记得进南京的时候跑了四百六十三个官员,那就不低于这个数字吧!”李志刚答道:“是。” 朱棣继续问道:“记得洪武三十年那一科,太祖皇帝亲自取士,全是江北士子?”解缙道:“那是丁丑科,因为考官刘三吾舞弊引起的,刘三吾发榜的五十一人,全是南方人,被北方士子攻讦告发,说欺北方人。太祖皇帝下令复查,结果刘三吾被发配戍边,于是太祖就自己任主考官开了一科,廷试取六十一人,又全是北士,这就是有名的南北榜案。”朱棣摇摇头:“礼贤下士,怎么能分南北呢?广揽人才,地无分南北才对。朕一贯尊儒,士子们愿意为官的,为他们广开仕途;不愿入仕的,尽可去做学问。这也是人尽其才,才有所用。”解缙道:“皇上圣明。当年皇上靖难之役,大军路过孔孟故里,严禁将士入境骚扰,如此遵孔孟之道,天下读书人至今传为美谈。” 朱棣的杰作,唯恐不为人知,一听解缙的评价,很是高兴:“这事爱卿也知道?”解缙道:“这也正是微臣愿意为陛下效力的原因。”朱棣点头,很满意解缙的回答:“孔夫子乃万世师表,也是帝王之师。帝王为生民之主,孔子之生民之道,三纲五常之礼,治天下之大经、大法,以救万世,所以他必倡导天下人尊孔。”李至刚道:“皇上所言极是。” 朱棣道:“过一段时间,朕要请解缙和胡俨坐讲《五经》,朕要亲自聆听,三品以上文武官吏及翰林儒臣全部赐座听讲。”众大臣叩首:“是,谨遵圣命。”解缙:“皇上宽待儒臣,恩礼俱至,是儒家之荣幸。” 朱棣继续说道:“建文朝编写的《太祖实录》多有错误。按察佥事叶砥参与修实录,对靖难多微词,朕已经将他下狱,并抄了家;知府叶惠仲等修实录,居然指斥靖难君臣为逆党,处死抄家。朕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他们修实录不严谨,朕想修改,就请先生主修,不知可否?”解缙跪拜:“臣不胜感恩之至,愿接旨。” 解缙退下,一旁的夏元吉出班报奏:“皇上,臣有事启奏。”朱棣道:“爱卿请直言。”夏元吉道:“皇上的恢复祖制,臣以为偏颇而极端。”他的话,震惊了大殿,这是以下犯上,但是朱棣却没有动怒。夏元吉继续说道:“以田赋而论,建文君革去江南苏松重赋,解除苏松人不得做户部官的禁令,本是一件有惠于民的好事。但这一政令也在复旧中被皇上取消了。”朱棣刚祭拜孔庙,不悦:“你应该还记得苏州知府金炯就因要求降低江浙地区官田重赋,被逮入京师而死,现在还敢妄议?”解缙见朱棣脸色有变,出来求情:“夏大人也是为了苏松百姓,此事臣以为可从长计议。”朱棣看在解缙的面子上,也没有动怒,起身离去。 晚上的武英殿内,灯火辉煌,朱棣站在武英殿南廊,看着墙上的,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中外官员的姓名,以及所掌管的区域,闲暇观之,以熟悉政情。 黄俨带着解缙,胡广,杨荣,杨士奇走了进来,四个人下跪拜见。朱棣吩咐:“都起来坐吧!黄俨。”黄俨答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通知御膳房,给列位爱卿备点夜宵,待事完毕,陪他们去享用。”“是,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众大臣站起来行礼:“谢皇上恩典。” 朱棣开始了今晚的议题:“都坐,日前甘州的一个普通士兵上书献言,指诸王的护卫多有不法。朕不仅做了批示表扬,还进行了奖励,鼓励大家上书言事。列位都知道,削藩是建文君推行的一件大事,与祖制相背。朕既声称复旧,自然不能不涉及宗藩问题。”杨荣惊讶地问道:“皇上,自洪武三十五年七月至今,已被建文君废黜幽禁的诸王一律恢复了王位,他们纷纷入京朝见,皇上也格外优礼,动辄大赏。难不成现在皇上也要削藩?!” 杨荣这么一问,其余几位大臣都看着朱棣,希望知道答案。解缙发表意见:“宗藩之事,迟早要解决的,要慢慢来,不可一蹴而就。”杨士奇表示了类似的看法:“眼下恢复藩王爵位不仅恢复祖训,也可以拢络人心,巩固地位。”胡广道:“这要害是在皇位与权力的问题上。”朱棣听完大家的建议,总结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当年建文君打破祖宗成法而触犯朕的权位时,朕打起了维护祖制的旗帜;现在朕做了皇帝,墨守藩封显然对朕不利,除去藩国制度,是朕早晚要做的事。” 解缙分析道:“藩王强大,势必对皇帝造成威胁,臣相信皇上会削除藩王的势力和影响。”杨荣道:“眼下这些藩王,除去宁王、谷王和岷王的影响力外,都很弱,重点在这个几个藩王身上。”胡广道:“宁王已经就藩南昌,目前来看,是闭门不出,整日问道求佛,不涉尘世。其余诸王,还需皇上逐步恩威并用。”朱棣点点头。 黄俨这时候悄悄的过来报告:“皇上,不早了,该歇着了。诸位大臣的夜宵也都备上了。”朱棣答道:“好啊。”四个大臣起身道:“臣等告辞。”送走了四个大臣,朱棣陷入了沉思。 早朝,文武官员三呼万岁之后,大家归位。朱棣当众宣布:“本朝边关一向是第一要务,这几年疏于边事,命左都督袁宇往四川整肃兵备,镇抚一方。着兵部下诏给岷王朱楩,告诉他,其所受之藩屏甚重,宜慎出入,谨言节饮,给诸位兄弟一个榜样,而不负为兄的期望,并令其凡事要与袁宇计议而行。”兵部尚书茹瑺出班奏道:“臣遵旨,即刻办理。皇上,晋王之子高平王朱济烨和平阳王朱济熿凑请府护卫编制不满,要求按制补充。”朱棣拒绝道:“眼下备边重大,不能再增加兵力,这样吧!从晋王朱济熺的护卫里拨马步官军四千随高平王、平阳王于平阳卫府暂居。”“是。”“今后凡是藩王及其庶子护卫,都不再增加,自然减耗则一概不补。”众臣齐声道:“是,皇上英明。” 陈瑛出班启奏:“皇上应天意顺人意,百姓都服从,唯独有一些大臣不顺从、而效死于建文君,比如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等人,其心和叛逆无异,请诛杀这些人。”朱棣感叹了一声:“朕杀奸臣不过几人而已,不过就是齐泰,黄子澄这些人。后来的这些人朕都宽恕而任用了。你意朕已知晓,还是要重赏。着陈瑛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署院事。”陈瑛道:“臣谢主隆恩。”“纪纲升为都指挥佥事,兼掌锦衣卫。”纪纲跪谢:“臣谢主隆恩,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退了朝,朱棣直奔坤宁宫。徐皇后在坤宁宫焚香祈福,朱棣走了进来。徐皇后请安道:“皇上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朱棣道:“皇后平身吧!” 朱棣看到凤案上有手写本《内训》和《劝善书》,便拿过来阅读。徐皇后介绍道:“这是在北平臣妾闲来无事时写的,希望可以倡导女人们修德劝善,辅助丈夫。”朱棣边看边听,看了一部分:“皇后写的字字珠玑,令人感动,应该刊印,广为传颂,教谕四方。”徐皇后谦虚道:“臣妾学识浅陋,恐此书难登大雅之堂。”“皇后过谦了。” 徐皇后继续说:“臣妾还想请示皇上,许臣妾召见大臣的家眷,让她们知道女人侍奉丈夫,并不仅仅是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而已,应该对他们的前途事业也有所助益。朋友的劝告,不易被采纳,同样的话夫人们来说,就容易入耳得多了。我与皇上朝夕相处,从不以私欲开口,所说的一切都以生民为念。希望她们也能以此自勉。”朱棣不住点头:“皇后真是贤德淑良之典范,准奏,皇后自可去安排。这几年,让你在北平,担惊受怕了,为朕付出的太多了。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于草莽,一生中艰辛备尝,全靠孝慈高皇后帮扶,才成了大业。朕也一样,有幸得了你这样一位贤内助,才有今天。四年前起兵时,朕北袭大宁,带走了所有精兵,你和世子率老弱残兵守城,连女人、老幼都动员起来参战,才保住了北平。那时若失去了北平,也就没有今天了。”徐皇后淡然一笑:“臣妾希望皇上总是以恩义待之。”朱棣道:“那自然,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感情甚笃。你徐家为大明朝付出太多了,增寿为朕尽心尽力,忠义两全,朕定不负他,决定给他封侯,让你们徐家一门两侯。”徐皇后很吃惊:“你要封他侯爵?”“是。”徐皇后面露担忧:“如果你坚持要封,臣妾是不会代他谢恩的。”朱棣感到莫名其妙,看着徐皇后走进了内殿。就离开了坤宁宫,回到乾清宫去。 朱棣回到乾清宫,心情不是很好,随口问道:“今日是谁在当值?”黄俨道:“下午奴才看是解缙大人在当值。”朱棣吩咐:“解缙?你去把他招来。”“是。”朱棣随手拿起了龙案上的两本解缙写的新书:《文毅集》与《春雨杂述》。他认真的看了起来,不断频频点头。 一会儿功夫,解缙悄悄的走了进来:“臣解缙参见皇上。”朱棣放下他的著作,询问道:“起来吧!坐,朕突然想问你,先生在太祖朝,赋闲八年,是如何度过?”解缙答:“让皇上见笑了,那八年心中虽然郁闷,但是却也是奉旨读书,心向光明。”朱棣听罢,微微一笑:“先生对建文君如何看?”解缙心头一震,答道:“平庸之人,不会有大作为。”朱棣点点头:“朕留意先生很多年了,入南京,先生自愿归附,朕很欣慰。” 解缙此时坐在朱棣旁边小凳上,一副高傲不驯的模样。朱棣问他:“听说先生一身傲骨,可与方孝孺相提并论?”解缙对此直言不讳:“臣推崇方孝孺的气节,士可杀不可辱,人活着总应该有点骨气。”朱棣想打一打他的气焰,微笑着说:“可有人对先生也有微词,认为先生归附了朕,是失去了气节,不如方孝孺那样节烈?”解缙并不介意朱棣这么说,理直气壮的回答:“建文君所行,都是不可行的复古,仁政并不是书本上的。解缙有过建言,不为所用。投明主,则臣子值得尽瘁,臣也就能为天下做点事,如此而已,臣以为与骨气无关!” 朱棣听罢大喜:“说得好。朕问你,洪武朝与建文朝有何短长?”解缙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一利必有一弊。”“请先生明言。”解缙开始高谈阔论:“洪武帝行猛政治国,重武轻文,自有他的道理。太祖高皇帝起兵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不用武焉能一统天下?但严猛峻法太过,杀人太多,使官吏胆战心惊,这种时候人们便怀念仁政了,建文君年号改为建文,正是与洪武相对,但只知道宽仁而纲纪不立,也是矫枉过正。削藩未尝不对,但决心不大,反酿大祸,这又是建文君招致天下怨谤并最终崩坏的原因。”朱棣哈哈大笑:“先生真是胆子不小,居然把太祖跟建文君都鞭挞一顿。那依先生之见,朕该如何立本?”解缙狡黠的回答:“臣观皇上,早已成竹在胸,不必问考问臣了。”朱棣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解缙也如释重负。 当天晚上,纪纲约了陈瑛,两个人在家饮酒作乐。陈瑛举杯道:“今日你我同升迁,这是双喜临门啊,来,一起干杯!”纪纲与他碰杯:“来。”陈瑛打探道:“你看出来没有?皇上也是要削藩的。”纪纲道:“那是当然,皇上是靠这个起家的,岂容他人效仿。”陈瑛道:“《皇明祖训》规定,公卿大臣皆不得与之诸王抗礼,皇上竟要求岷王楩凡事与驻守的大将商议而行,其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了。晋王的护卫都被调遣给诸位庶子了。” 纪纲开始琢磨其他的“差事”:“皇上的事咱们尽心办就是,我觉得很多大臣心中存同情建文君之心,咱们就抓住这个,也能弄倒几个大臣,也能在皇上面前邀功。”陈瑛道:“那是,今后你掌握锦衣卫,我掌握都察院,咱们二人合作,何愁这群臣不低头服从。”“对,来干一杯。”陈瑛举杯饮下,略带醉意:“近日我看了方孝孺的狱词,黄观、王叔英与之有牵连,明日咱家就先从他们下手。”纪纲建议道:“好,你弹劾,我带锦衣卫抄没,将他们的妻女配给他人株连,诛族。”陈瑛见纪纲同意,会心一笑:“好。” 朱棣是个勤奋的人,四更鼓声时便起了床。内侍忙将乾清宫照亮,宫里的大小内侍都忙了起来。吕芳进来给朱棣梳理着他的头发,又要修剪朱棣的鬓须和长长的胡须。 朱棣一边让吕芳修剪鬓须,一边说话:“吕芳,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朕都离不开你了。”吕芳在修剪,她听了这话,脸上泛起了红晕,害羞起来。待修剪完,朱棣将她的握了过来,吕芳既惊又喜。她挣脱了手,将一边的点心捧了过来:“皇上,皇……上,皇上,这是奴婢亲自做的河北点心,你尝尝。” 朱棣一看她端的东西,就认出来了:“哦, 想不到你还会做‘嚼鬼’呢!朕要尝尝,”朱棣拿了一个过来,吃下去,细细品味:“嗯,不错嘛,是咱们那边的味,这驴肉口感好,朕有口福了。”吕芳高兴的看着朱棣又吃了一块。 马三保走了进来:“臣马三保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朱棣道:“三保,起来吧!有何急事?”马三保面露愁容:“臣掌了内官监,眼下京师皇宫多有破损,请皇上示下,是否大修?”朱棣沉思片刻:“靖难才结束,国库空虚,还是不要大修了吧!”“是,三保遵旨。” 朱棣想起一事,与马三保商量:“马三保,三保,你现在已是掌管国家营造宫室的总管,这三保名字不雅,难等大雅之堂。记得靖难是你在郑村坝大破敌军,朕赐郑姓,朕希望世道平和,就取名和吧!郑和,你意下如何?”马三保急忙跪下谢恩:“臣得皇上赐名郑和,倍感荣耀,谢主隆恩。” 马三保得了新名字,陪都北京也迎来许多新住民。大海上,波涛滚滚,一艘艘的粮船从南方出发,向北京运送。一船船的百姓,携家带口的迁居北京;接着又大规模从直隶、苏州、太原等九省往北京移民数万户。 奉天殿外,陈瑛和纪纲一起走过来,被朱棣看到:“原来是你们,你们两个如何走到一起了?”陈瑛答道:“纪指挥使才干声震遐迩,治乱之初,臣得倚重纪大人。臣正按奸臣名册抓人,有些已经逃了,人手不够,就想请纪纲大人跟臣一起办。”朱棣道:“你二人一个掌管都察院御史台,一个执掌锦衣卫,这下可算是珠联璧合,也好,相互配合吧!陈瑛,你开列的奸臣录里,竟达一百多人,还是不要波及太宽。” 纪纲在旁不解地说:“皇上太心软了,也不想想当初他们是如何侮辱皇上的。”陈瑛则展开单子报告:“礼部尚书陈迪,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少卿胡闰,户部尚书王纯,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兵部尚书暴昭,工部尚书郑赐,侍郎黄福,吏部尚书张紞,侍郎毛太亨,给事中陈继之,还有监察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谢升,这些大多已经抓到了,有几个漏网,正在追捕。”朱棣道:“户部尚书王纯、工部尚书郑赐都已经臣服,就不要列入罪臣录了。”陈瑛仍不放弃:“自古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朱棣道:“抓是要抓一批,杀也要杀一批,但不可多杀,多杀失人心。这些大臣中许多人治国有方,都是能员,切勿滥杀。”陈瑛与纪纲见朱棣并不松口,便一齐答道:“是,臣遵旨。” 纪纲继续说道:“皇上,此前奉旨宣召刘璟,刘璟称身患恶疾,怕玷污朝堂,坚决不来。”朱棣道:“既然请都不来,就逮来吧!”纪纲脸上一阵奸笑:“是,臣这就去办!” 当晚,乾清宫内,纪纲在向朱棣密报,朱棣问道:“你的线报准确吗?”纪纲答:“是有大臣去庶吉士史彬家吊唁,当时史彬家中召集了僧人道士为其父母祈福,有神似建文君的人在里面。臣得到消息,先命人去搜查,但是没有结果,就赶紧过来汇报。”朱棣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能泄露半句,违令,诛九族。”“是。”“将史彬发配广东,你去吧!传户科都给事中胡濙来见朕。”“是。” 朱棣心中忐忑不安。纪纲走了一会,户科都给事中胡濙走了进来:“臣胡濙参见皇上。”朱棣悄声吩咐:“胡濙,朕素知尔心思缜密,做事严谨,朕现在交给你一件秘事去做,只能是你知我知,此事或许三年五年完成,或许终期一生,你要有心理准备。”胡濙道:“皇上,为皇上办事是微臣的福气,请皇上吩咐。”朱棣示意胡濙靠近一点,在他耳边说道:“有人密报在史彬家看到过神似建文君的人,朕要你出访,去暗中侦查建文君的踪迹。”胡濙听罢,大为吃惊:“建文君不是**了吗?”朱棣答:“那具尸体令人费解,朕总是不踏实,期冀你可以为朕探知清楚,以寻访仙人癫子为名,秘密行事。”“臣明白,一定不负圣恩。” 文华殿内,朱棣放下了建文帝与余党的事情,在保留朱元璋基本行政结构的同时,开始了新的改革。他与姚广孝商议:“朕已从让漕运从海上向北京运送粮食,以后朕还要疏通内陆的大运河,打通南北运输线。”姚广孝报告:“迁居百姓进行的还颇为顺利,已有数万人迁居北京。”朱棣道:“好,眼下朕虽然不在北京了,但那是朕的龙兴之地,朕还是要回去的。”姚广孝点头称是:“皇上,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以武力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帝国。开国之初,武人受到优礼,但是马上不能治天下。”朱棣感叹道:“是啊,朕也是通过‘靖难’,依靠军人势力夺权的,但是现在政权稳固,必要用文人治理国家。” 姚广孝担忧道:“建文君时期,文官的势力发展因靖难而暂时中断,但文官的职能在逐渐加强,臣担心文官集团势力坐大,皇上不好驾驭。”朱棣道:“少师不用担心,现在这些文臣相对年轻,资质浅,低品级,没有很深的关系网,不易专权,完全在朕的控制之下。”姚广孝建议:“虽然他们官职低微,但享有很大的权势。可招刘璟入朝,他是浙东文士头目刘基的儿子,如果他可以为我们所用,文官集团就会投靠一批过来。”朱棣眼前一亮:“说的是,差点把他忘记了。眼下群臣都对建议诸王削藩,朕生怕再起祸端。”姚广孝道:“实行削藩前先要一番安抚,接着削藩时候雷厉风行,迅速控制起来,削夺护卫和权势。”“这样可行,就以少师所言。” 黄俨进来禀报:“皇上,纪大人带着刘璟求见。”朱棣道:“刘璟来了,好,宣召。”“是。”朱棣对姚广孝说道:“朕还在潜邸的时候,刘璟来暗访朕,以一盘棋局试之,都不让朕,朕今日看看刘璟是不是依然狂傲。” 纪纲带着刘璟来到文渊阁,刘璟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纪纲奏道:“臣纪纲,奉旨‘请’来刘璟。”刘璟站着一动不动,朱棣看到急忙过来,扶着刘璟,看他的双腿:“爱卿,几年不见,腿疾还是未愈,黄俨。”黄俨上前:“奴才在。”“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给刘爱卿好好诊治腿疾,给刘爱卿看座。”“是。” 内侍搬来一把椅子,搁在刘璟身边,刘璟看了一眼,也不坐:“谢燕王殿下。”他这话刚出口,在场的纪纲就马上恼怒起来。纪纲看了看朱棣,皇上居然没有生气,还微微一笑:“刘璟啊,刘璟,还是这个脾气。您能来,朕很高兴,永乐中兴,朕就依赖你了。”刘璟对此嗤之以鼻:“殿下,休要说在下给你效力,待百世后,殿下逃不得一‘篡’字。” 这个话是触怒了朱棣,好心求你来,不给面子不说,还当着众臣羞怒皇上。纪纲立马上去,朝刘璟就是一脚,踹他跪倒在地,刘璟硬生生的站起来,朱棣已经看不下去了,背过脸去。纪纲明白皇上的意思,招呼侍卫,大家一拥而上,将刘璟架了出去。刘璟不依不饶,继续羞怒朱棣:“你百世后逃不得一‘篡’字。” 朱棣的脸上无比愤怒,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姚广孝赶忙过来劝解:“皇上,不值得与这种执迷不悟的人生气,伤了龙体,忠于建文君的人依然大有人在,只能是慢慢来消减弱化。”朱棣此时的心中,不服大过愤怒:“朕甚是失望。你说,朕哪一点比不上朱允炆?好,朕要你们看看,是朕伟大,还是他朱允炆。” 这个时候,郑和走了进来:“皇上,按照吩咐,大殿外已经准备妥当,请皇上移驾。”朱棣道:“走,爱卿,随朕到外面看一场好戏。”姚广孝不知朱棣要干嘛,不明就里的跟着朱棣出了文渊阁,来到外面。 奉天殿外聚集了由六部牵头的所有文武官员,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既朝堂议事,也不搞庆典,为什么聚集在奉天殿外。这个时候,朱棣带着姚广孝和郑和走了过来,文武官员下跪拜见,礼毕。朱棣一挥手:“都平身吧!”接着朱棣也不说话,看着郑和在一边忙碌着。 在郑和的指挥下,殿上太监搬了一捆又一捆的档案文书放到了殿前大鼎下。郑和走过去,在大鼎里点起火来。众人不解,都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朱棣下殿,走到大鼎前,随手拣出几份奏折,信手翻翻,又扔下。朱棣道:“这是那些建文重臣所最不放心的东西了,是什么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奏折,一千多份奏折,都是上奏给建文君。对建文君歌功颂德、极尽吹捧之能事,尤其是有很多是朕在潜邸,以及朕起兵靖难,你们上的辱骂朕,打击朕的折子。” 这么一说,众人都有点慌,相互传递着不安的眼神。唯解缙直视着朱棣,并不显得畏惧。朱棣问道:“这里面也有你解缙的折子吧?”解缙显得很坦然:“恐不止一个。”茹瑺有点得意洋洋:“就没有我的。”不料朱棣并不买茹瑺的账:“你以为没有就是好人了吗?食君俸禄,要想到为人家办事,当国家危难时,身为皇上左右的近侍大臣,而无一言建树,就那么心安理得吗?”这一席话说得茹瑺垂下头去,更多的人感到一丝冷意。 朱棣道:“朕内心并不是憎恨那些曾经尽忠于建文君的人,而是厌恶那些诱导皇上破坏祖宗法规的人,搬弄是非,胡言乱语的人。以前你们是建文君的臣子,就该忠于他,如今侍奉朕,就该忠于朕。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要你们心知肚明。”众人惶恐不安,皆是战战兢兢地。朱棣继续说道:“这些上书,朕不会看,也不给其他人留机会,朕决定统统付之一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永乐皇帝的臣子,要晓君臣大义,如果还有谁再执迷不悟,思慕前朝,不竭尽所能为大明朝效力,就会跟这一把火一样,烧的干干净净。”朱棣说毕一挥手,转身上殿郑和便与太监们一起把奏折一捆捆地投入火中,大鼎里顿时火势冲天。 众大臣心里清楚,建文帝生死未卜,前朝已经过去,不能不接受新皇帝,朱棣既往不咎,已经够宽宏大量了,都是朱家江山,想想就彻底投进了朱棣的队伍。众臣下跪:“皇上英明,臣等皆肝脑涂地,已报厚恩。”奏折正在往火里扔,大火的红光映红了臣子们一张张脸孔。有的欢喜,有的还是一筹莫展。姚广孝看着朱棣脸上充满了自信,也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 就在朱棣焚书的数日内,蒙古军队骑兵进攻辽东,大肆抢掠了一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辽东都指挥沈永是个无能之辈,率领部下,即无法抵御,也不能自保,几乎全军覆没。沈永大喊:“都跟我冲啊,快。”部将劝道:“沈将军,我们的人都快被杀光了,再这么干,就都完蛋了。”“错都在本将指挥不力,辜负了皇上。”部将问道:“现在怎么办?”沈永无奈:“撤吧!向关内撤退。”“是。”沈永带着几个活下来的军士丢弃了辽东,向关门撤退。 当日晚,乾清宫内,朱棣整理了一下折子,然后坐直身子,问朱高炽:“这些折子是通政司收到的全部折子吗? ”朱高炽道:“不是,全国一天递上来的折子有几百本,通政司担心皇上太过累,经过筛选,不重要的就直接发给六部去裁处了。”朱棣很生气:“朕已经说了多次,让通政司把所有的折子都送来,难道朕的话也不听了?”朱高炽不解:“父皇,留通政司筛选是太祖皇帝定的,您登基已经说了恢复祖制,他们就没有再送。”朱棣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勉强解释:“祖宗成法要遵循,又不可一成不变。远古时人们钻木取火,难道我们现在有火燫也不用? ”朱高炽额头冒汗,连连称是:“是,回头儿臣亲自过去,让通政司把所有的折子都送来。”朱棣教导道:“炽儿,你记住,不是他们有没有能力去处理,重要的是,时间长了,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处理天下大事,甚至假传圣旨,那就要大权旁落了,不可不防。”朱高炽道:“父皇所虑极是。” 朱棣随手从床上拿起一个折子,递给朱高炽:“就拿湖州知府刘通的这个折子来说,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五谷丰登,安居乐业,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倒是想去看看,如何治理的这么好,好向大明朝推广。”朱高炽不知该说什么,小心道:“是,下面官员是喜欢好大喜功。” 朱棣有些生气道:“朕最痛恨报喜不报忧,此风不可长,虚夸、瞒报,只会歌功颂德,那边饿死人了,他还要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长此以往,皇上就会耳不聪,目不明,受他们蒙蔽,朝廷为什么有十三台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就是要纠察百官,朕还觉得不够,才让锦衣卫探访民情,就是要广建耳目,才不会受骗。”“儿臣明白。” 朱棣道:“朕也想出去走走了,你陪父皇去暗访,对这些官吏,不可不信,也断不可全信。”朱高炽提醒他:“是。是不是顺便也去看看运河的情况。”朱棣吩咐:“对,炽儿提醒的是,先去看运河,你去通知工部尚书宋礼和郑和,随朕明日出宫,微服私访,先去运河,再下湖州。”:“是。” 纪纲府里的管家跑到客厅,纪纲正在喝茶。管家道:“老远,湖州知府刘通派人给老爷送了礼物来,正在后门等着。”纪纲自言自语道:“湖州知府刘通,这个人的东西不能收。”管家提醒他:“老爷,他可是忠心想跟您拉关系的。”纪纲却早已盘算好:“白天我已经得到消息,皇上要去湖州私访,他把自己的府治吹得天花乱坠,引起皇上的怀疑。就他那好大喜功,蒙骗天子,早晚脑袋搬家,湖州眼下是一片民不聊生。收了他的东西,就把我拖下水了。”“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纪纲吩咐管家:“浙江湖州知府刘通要倒霉了,告诉来人一句,皇上要去湖州。然后赶紧把他们打发走,越远越好。”“是。” 第二天清晨,朱棣带朱高炽、工部尚书宋礼和郑和,跟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微服出巡,他们乘坐一条小船,在拥挤的运河里行船。宋礼向朱棣汇报情况:“京杭大运河北段的漕运不畅,会通河一段经常堵塞。”朱棣自言自语的提问:“如果水路不通,如何将物资运往北京呢?北京如何发展呢?” 船越来越慢,以至于不能行进。郑和从外面走进船舱:“老爷,前面的船堵住了,河道淤塞。”朱棣道:“走,上去看看。”几个人跟着朱棣走了出来,只见前面很多运粮船横七竖八地拥堵在一起,塞满河道,堵塞在漕运船中间动弹不得,而陆上有纤夫在吃力地喊着号子正在拖船。船夫干脆无奈地坐在船上打瞌睡。 朱棣走到船夫身边:“船家,运河上常这么拥堵吗?”船家叫苦连连:“是啊,天天如此,生意没法做了,不做又难以生存,客官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朱高炽问道:“拥堵了多少年了?”船家道:“北段运河,元朝时还行,到了本朝,从没疏浚过,十次出船九次堵,每次过临清会通河这一段,跟过鬼门关似的,得预备下十天半月的干粮。” 朱棣亲自拿起竹篙在水里探深浅,没插多深,结果拔出的篙上全是淤泥。朱棣吃了一惊:“淤得太厉害,水深不足三尺,哪有不搁浅的。”宋礼介绍道:“从洪武初年起,会通河还常发洪水,南粮北运,全靠海运,海运险远多失亡,而河运则由江淮达阳武,发山西河南两省纤夫,在陆地拉行一百七十里入卫河,纤夫是不堪其苦。” 船家抱怨道:“说也白说,官府不疏浚,百姓遭殃。会通河这一段早已不能用了,你们看看。”顺着船家所指,只见远处号子声声,有成百上千民夫拉着纤绳拖船,大绳勒入赤背纤夫肉中,漕运船吱吱嘎嘎地蜗牛一样缓缓移动。 临近中午,郑和取来一些酒菜,给朱棣放好。朱棣招呼船家:“船家,来喝几杯。”船家客气道:“不了,客官自己食用吧?”朱棣道:“请过来一起吃,正有运河上的事要请教,不要客气。”船家只好过来,跟朱棣坐在了一起:“那我就不客气了。”朱棣亲自给他倒满了酒,两个人举杯饮酒:“老人家如何称呼?”船家答:“白英,汶上人。” 朱棣与白英开怀喝酒吃菜,两个人好似一见如故。朱高炽插话:“老人家在这运河干了多少年了?”白英道:“从洪武十年起就为官府漕运粮食,到现在干了大半辈子了。河道不通事小,年年发洪水,泄流不畅,这一带百姓都逃荒去了,上面的村里,十户人家九户空。”朱棣问道:“请问老人家,依照您的经验,怎样才能疏浚运河,不发洪水?”白英吃着酒肉,疑惑的看着朱棣:“看起来,客官这么关心?是个赚黑钱的漕运大户吧?”朱棣哈哈一笑:“老人家误会了,我这都不是,你就说能不能修吧?”白英话中略带奚落的语气:“只要皇上肯出银子,肯定可以修好。关键你得能说服皇上啊!”朱棣很认真地说:“我能做得了皇上的主,你尽管说。”白英哈哈大笑:“客官好大的口气,就你?敢做皇上的主?皇上整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还管百姓死活?” 朱棣的脸色不好看了。宋礼怕他说出更犯忌的话,急忙呵斥:“住口,你面前的就是当今皇上。”朱棣想拦也拦不住宋礼了,只得作罢。白英还不信,打量着朱棣,哈哈笑着:“别开玩笑了,皇上还能到这里来?”朱棣微微一笑:“是不是皇上,都不要紧,只要能帮你们把这运河搞好就行。”宋礼道:“大胆刁民,还不跪下认罪。”朱棣摆摆手:“宋礼,不要为难他,老人家不要惊慌。”白英有点慌张了,酒也不敢喝了,指着宋礼:“您是宋礼大人,那这,那这应该是皇上了吧!”说罢赶紧下跪,身子瑟瑟发抖:“草民有眼无珠,请皇上饶恕。” 朱棣宽慰道:“不知者无罪,朕还要靠你帮朕出主意,治水呢!”宋礼道:“白英,圣上不怪你,还不跪下谢恩!”白英如梦初醒:“是,谢皇上,小民做梦也想不到能见到皇上,请皇上恕小民杀头之罪。”朱棣道:“起来吧,你能帮朕出主意,治好运河,又利漕运又防洪涝,朕还要奖赏你。来,吃了酒菜,咱们去运河实地看看,行吗?”白英连连点头:“当然好,当然愿意。” 一行人,酒足饭饱,白英充当向导,带着朱棣一行,开始了北段运河的实地勘察。河滩沼泽地里跋涉,实在辛苦。郑和道:“皇上,路段艰险,要不还是臣等代您去勘察吧?”朱高炽赞同:“是啊,父皇,您身系天下,还是儿臣去吧! ”宋礼和白英也是这般劝阻。朱棣不以为然:“事必躬亲,才能知道实际情况,这段路比当年靖难的艰险,算不了什么的,走吧!”大家也便只好听之任之,白英老人十分感动。 朱棣、朱高炽、宋礼等人都挽着裤腿,拄着棍子,在白英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沼泽地里,踏查着。 白英认真说道:“若想根治水害,光疏浚运河还是不行,当年元朝治河时,就没有注重调控水量,洪水来了无处可泄,都淹了庄稼和村庄。”朱棣虚心问道:“依老人家看,怎样调控为好?”白英遥指远处高处:“现在这个地方是南旺镇,它地处鲁西山地,地势高耸,北至临清,地降九十尺,可分水于南旺,引汶水过去,在这里筑一道五里长的戴村坝,挡住汶河,不让它向南注入洸河,让它向北经张秋镇流入大海,在南旺的两头和运河交接处再筑一闸,这样一来,关闭北闸,水就向南流,关了南闸就向北流。”朱棣频频点头,大家听的也很兴奋。 白英继续说道:“如果这样一治,从徐州到临清多大的漕运船都淤不住了。再发洪水,也有泄洪道了,这叫水如人意。”朱棣喜形于色:“好一个水如人意啊。”说罢转向宋礼、朱高炽:“工部官员、山东的父母官们,有谁能说得这么明白?”宋礼略显尴尬:“微臣惭愧。”朱棣道:“老人家,朕想请你协助宋礼治水,不知接受吗?”白英下跪谢恩:“请皇上放心,有您为民做主,我就是累死也值!”朱棣激动的搀扶起老人:“好,有您老这句话,朕甚感欣慰,期盼你们的好消息。” 数日后,朱棣微服带着朱高炽和郑和,轻车简从地来到湖州境内。脚下的地面,都是新垫过的。郑和悄悄说:“皇上,看这地面是新垫的沙土,刚刚夯实,还洒了水,平整而没有车辙印。”朱棣冷笑:“真是表面文章啊。” 朱棣一行刚进了湖州,就被刘通给知道了,他慌慌张张的从前面带着府里的衙役赶来迎驾。郑和惊讶道:“没想到,这湖州知府消息真灵通。”刘通慌慌张张的跑到朱棣面前:“臣湖州知府刘通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湖州的衙役跟着都跪在地。 朱棣道:“刘通,起来吧!不要动静太大,都起来,朕是微服私访,现在要被你公开了。”刘通赶紧起来,喜滋滋跟在朱棣身边:“请皇上恕罪。”知府的衙役都起来,维持秩序,朱棣在刘通的陪同下,向湖州里面走去。 朱棣问道:“朕到湖州来,是谁透露信息给你的?”刘通不敢说出朝中透信的人:“微臣在朝中没有熟人,也无同乡、亲友。只是听闻近日皇上在巡视运河,相比会路径湖州,让人在河道留言,才知道皇上到了湖州。”朱棣不信,也不想再深究:“为什么百姓用新土垫道?”刘通狡辩道:“回皇上,这里家家户户过得殷实了,都愿意拿出积蓄修桥铺路,这是积阴德的事。”刘通有意引朱棣进府衙。但是朱棣经过,却没有进去,直接想府外的居家住户走去。 朱棣一行来到一户农家小院,院子扫得很干净,老汉领着一家老小都面带笑容出来迎接:“给大官人请安。”刘通道:“你们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这是当今皇上。”老汉吓坏了,忙拉着家人趴在院子里磕头:“万岁。” 朱棣询问:“都起来吧,日子过得怎么样?”老汉不知所措:“托皇上洪福,好,都好。”朱棣继续问道:“粮食够吃吗?”“吃不完呐。”朱棣不禁怀疑起来:“粮食仓在哪?朕看看。” 刘通见朱棣要看粮仓,有点慌张:“皇上,这里粗鄙简陋,还是到府衙再问吧!”朱棣喝道:“勿要阻拦!”刘通吓的不敢吭声,心里惴惴不安。 老汉领朱棣一行到了后院的小仓房,那里有一个用芦席围起来的囤子,米是满的,囤子上头形成馒头状,粮谷金灿灿的。朱棣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搓着,子粒饱满,他很满意地对刘通说道:“你的折子里说湖州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朕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府治有方啊。”刘通自然是喜上眉梢:“微臣遵循皇上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皇上一路劳顿,还是回去先歇息如何?!” 从仓房出来,朱棣又来到厨房,那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罩了一个罩,看不见食物,只见有七八双筷子摆在桌上。朱棣发现老汉神色十分紧张,不断看刘通和陪来的衙役。朱棣起了疑心,他伸手揭开了罩子,一行人惊呆了,一个竹筐里装着几个糠菜团子,黑糊糊的。朱棣镇静了一下,问道:“你有那么多粮,却吃野菜度日,这是为什么?”老汉一时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刘通抢着说:“他们是穷怕了,惯的会节省了,俗话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老汉附和:“啊,啊。”朱棣更加疑惑,他转身又往外走,又一次折回后院仓房。 朱棣又重新站在粮食囤子前,琢磨了片刻,又围着囤子转了一圈。刘通神色慌张,还故做镇定。朱棣下令:“郑和,捅开。”于是,郑和抽出了随侍的刀,要朝囤子捅进去。朱棣观察着刘通的反应,刘通已经浑身发抖了,忙给老汉递眼色。老汉上来制止:“不能捅啊,粮食会流出来的。”朱棣:“不怕,老人家,若是毁损了粮食,由朕加倍给你赔偿。捅开!” 郑和一刀下去,粮仓的席子破了一个大洞,从里面淌出来黄黄的一摊,但不是米,而是沙子。原来这个冒尖的粮食囤子里全是沙子,只是上面盖了一层米而已。众人大惊失色,老汉也吓倒在地。刘通指着老汉厉声训斥:“你好大的胆子!以沙充米,这可是欺君之罪。”老汉呜呜地哭着跪下去,全家人也都陪着一齐大哭。 朱棣把老汉拉起来:“不要哭,没你的事,谁家有粮会吃野菜团子?谁家有粮会用沙子充?这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害的。”刘通吓得跪下了:“是微臣有失察,粉饰太平之罪。”朱棣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就是你的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吗?”他哼了一声,对侍卫下令:“把湖州的官员都锁起来,查实了严办。”“是。”朱棣吩咐朱高炽:“炽儿,这事就交给你办吧!”“是,父皇。” 刘通等人已被捆起来,跪在地上。朱棣道:“把那些糠菜团子全部拿来,给这么湖州的官员尝尝。”郑和答:“是。”手下侍卫出去,将糠菜团子拿了过来,分给那些官员。朱棣也拿了一个。 湖州知府刘通带头,无奈的啃起了糠菜团子。显然难以下咽,有的皱眉头,有的作呕,但是不敢不吃,好歹抻着脖子咽了下去。朱棣吃了一口,实在不是什么好味道,但是朱棣还是把菜团子吃了下去:“朕让你们记住这滋味,李绅的《悯农》你们都不陌生吧?现在四海无闲田,可农夫犹饿死。如果我们坐在大堂上,不管老百姓死活,天下还会太平吗?”众人一起跪下,面有愧色,刘通等人几乎无地自容。 第二十章 天刚蒙蒙亮,景清左顾右盼的来到了徐府后门前。看得出他明显比从前消瘦了。他四下看了看,后门颇为冷清,一个人都没有,于是上前拍门。轻轻是三声,小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年迈的管家。管家看了一眼,又四下张望,将门打开,景清闪了进去。 在管家引导下,两个人向里面走去。隔着一个小水塘,景清看见徐辉祖在花园搬石头,昔日的大将,现在**着上身,把一块大石头从假山这头搬到荷花池畔,放下片刻后,再把它搬回原地……这样循环往复,累得汗流浃背。景清大惑不解,问管家:“魏国公这是在干什么?”管家叹道:“他是憋着一口气呢!皇上虽没杀他,他也不能出府门一步,他没事可干,就天天搬石头打发时光。” 景清明白,这是他的一种无奈的反抗。景清绕过水塘,走了过去:“魏国公……。”徐辉祖认出了他,但是一脸鄙夷:“管家,你怎么把行尸走肉领家里来了?我都闻到臭味了。”景清又尴尬又羞愧又无奈:“魏国公,我景清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建文朝不复存在了,但是我深受先帝皇恩,绝不负他。人活的要有价值,死也要死的其所,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徐辉祖压根不理会他,自顾在那搬运他的石头。 景清无奈的走了,他听到后面的徐辉祖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朱棣微服私访回到南京乾清宫,晒黑了,但收获很多,令他很高兴。黄俨见朱棣回来,忙出门迎接他:“皇上,此番巡视,可有收获?”朱棣很是兴奋:“很久没有北上了,除了亲切,就是百废待兴。”黄俨道:“皇上还是一件件的慢慢来。” 这个时候,外面值守的内侍跑了进来:“皇上,钦天监监正来了,说有急事求见。”如果不是皇上问询,一般钦天监没有重大事,是不会急急忙忙的求见。尤其还是这深夜。朱棣道:“让他赶紧进来。”“是。” 不一会,钦天监监急急忙忙的走来:“给皇上请安。”朱棣急忙询问:“免了,是不是有什么重大事?”钦天监监正奏道:“也不是大事,臣观天相,异星告变,光芒甚赤,急犯帝座。所以就赶紧来禀告,希望皇上要提防小人,切勿被其所伤。”朱棣很吃惊:“小人。朕明白了,你去吧!”“是,请皇上一定提防小人。” 朱棣看钦天监监正走了,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小人是谁呢?他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会是谁,他也就不想了,索性吩咐黄俨:“黄俨,明日召见各部尚书还有陈瑛、夏元吉、马麟和景清来宫里议事。”“是。” 第二日,几位大臣刚到武英殿候着,不一会朱棣走了进来,大家跪拜。御史大夫景清随着几位大臣一起,坐了下来。朱棣想起微服私访时遇见的事情,很是气愤:“江浙地区,纵然富庶,尚有吃不上饭的百姓,全是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不肃贪是不能创建太平盛世的。陈瑛,朕派你到各地去私访,务必正官,不正官怎么正民呢?”陈瑛简短答道:“臣遵旨。” 朱棣脸上仍面带不悦,问道:“右通政马麟来了吗?”马麟答:“臣在。”朱棣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责怪:“你通政使司无法无天,竟敢还扣压奏折,你们认为不重要的就不上奏了?湖州知府刘通的折子是你们筛选后,认为真实才上达的吧?他欺上瞒下,被杀了头,你们通政使司有没有责任吗?”马麟慌忙跪下:“臣有失察之过。” 朱棣语重心长道:“通政使司负责上情及时下达,下情及时上奏。绝不容许‘堵塞’。江河不能淤塞,言路也一样,言路尤甚于水路。”夏原吉忙为马麟开脱:“马大人一向做事严谨,还请皇上法外开恩。”朱棣道:“既然有夏大人为你开脱,那就免你罪,今后要改。凡是地方上的折子,以后一律送到朕这里,明白吗?”马麟吓的战战兢兢:“是,臣遵旨,谢皇上宽宥。”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本来站在后排的景清在不经意地向前移动位置,眼露凶光。 工部尚书宋礼双手呈上一份奏折:“臣随皇上去考察运河回来,据船夫白英的提议,臣写了一份条陈在这里。请皇上御览。”朱棣边从黄俨手上接过折子,边询问众人:“朕巡察过山东至天津段运河,会通河由济宁至临清,是京杭大运河北段的干流,元代年运粮可达多少?”夏原吉主管户部,心里很清楚,很是自信的答道:“年运量不过三十万石。而北方每年需粮四百多万石。”朱棣道:“固然每年南粮北运,也可靠海运,但常遇海风翻船,又有倭寇打劫,并不保险。所以,必须举全国之力疏浚漕河,清除会通河淤塞,又能防洪,是造福于民的大事。”宋礼建议:“臣已遵旨会商,拟调发山东及徐州、应天、镇江三十万民夫,再收河捐一百多万石,便可疏通这段运河。从临清到徐州的九百里河道一旦疏浚,可过浅船万艘,年漕运粮可达四百万石。”朱棣道:“好,这是造福黎民,造福子孙的事,户部、工部会办,说办就办吧。” 运河的事情朱棣交代完毕,夏元吉禀奏了新的汛情:“皇上,苏浙一带连降暴雨,发了洪水,户部已经拨款、拨粮过去,臣以为还是派可靠之人,前去赈灾为好。”朱棣道:“是啊,要不然出了贪腐之徒,就要克扣了。朕自会派可靠之人去。” 这时景清已移动到离朱棣很近的地方,只隔着夏原吉。朱棣见他上前,有些怀疑的问:“景爱卿有奏折要上吗?”景清也不抬头:“是,皇上。”他出班后,双手举折过顶,走得风快,直奔朱棣而去。朱棣觉得他十分可疑,腾地起立。说时迟那时快,景清从怀里摸出一把七寸匕首,猛然向朱棣刺去。 众人突然见他此举,皆是大惊。短暂之时,好多大臣拥上来救驾。这时早有心理防备的朱棣一侧身,景清用力过猛,匕首刺中龙椅,一时拔不出来。朱棣还是那么勇猛有力,趁这个时机,将景清踹倒在地,夏元吉和陈瑛带着众大臣一拥而上,将景清死死按住。黄俨招呼殿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将景清捆住。侍卫搜身,发现景清外披朝服,内着绯衣,腰里还藏着一把短剑。 景清面向大殿百官喊道:“我景清谋刺朱棣,是为了建文帝报仇,可惜不能成事!”朱棣已经忍无可忍了,原来钦天监说的小人,居然是从北平一直都跟着自己的景清,在朱棣心中,景清彻底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和信任。朱棣将龙椅上的剑拔了出来,看着景清:“景清,你太让朕失望了,把他拉出去吧!” 景清依然不依不饶的言要报仇,且破口大骂朱棣:“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尔背叛太祖遗命,真乃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朱棣听后勃然大怒:“拉出去打掉牙齿,割去舌头,交纪纲严查亲属,景清,”朱棣停顿一下,看了一眼,斩钉截铁道:“磔死。” 景清的谋逆,让朱棣寝食难安。晚上,他走出了皇宫,来到外面的六部办公地方,老远就看到兵部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黄俨要进去禀告,朱棣不让,他走了过去。只听见里边人七嘴八舌:“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赶紧禀告。”“可是都过去几天了,辽东丢失,我们该如何交代?”朱棣听到辽东丢失,紧张的迈步进了兵部。 兵部尚书茹瑺跟两个侍郎争执不休,都快急红眼了。朱棣训斥道:“吵什么?成何体统!”茹瑺跟两个侍郎一看是朱棣来了,赶忙跪下。朱棣更关心辽东的情况,赶忙了解状况:“起来吧!茹瑺你说,辽东出什么事了?”茹瑺报告道:“启禀皇上,半月前,蒙古军队进攻辽东,大肆屠杀抢掠,都指挥沈永抵御不力,私自撤退到关门,致使辽东丢失,又不及时上报,现在兵部才获悉此事。” 朱棣当时拍案而起,大声下达旨意:“无能,传旨,都指挥沈永擅离职守,弃城逃逸,令自裁。”茹瑺道:“是,皇上。眼下宁王迁居南昌,辽东派谁去夺回?”朱棣自言自语道:“当年朕在北方,北方基本上属不设防地段,谁敢犯难?现在可好,三天五日的侵扰。眼下北方防御如此之弱,蒙古军队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茹瑺与几个大臣都低头不语。朱棣盘算了一下:“能防御北方的也只有朕和宁王了,先增兵边关吧!”“是。” 朱棣从兵部出来,心头沉甸甸的。黄俨好意道:“皇上,还是坐撵车回宫吧!”朱棣摆摆手:“走走吧!明日宣召郑和,陪着去探望姚广孝。”“是。” 朱棣冷不丁问道:“黄俨,你是否想念北京?”黄俨惊诧朱棣突然这么问,吞吞吐吐:“是,有时候是,不过,京师一年四季如春,也挺怡人的。”朱棣微微笑了起来:“真是饱暖思淫欲,江南是个花花世界,没有朕的北京好啊!北京虽然天气寒冷,气候异常,但是能让朕时刻清醒。”黄俨奉迎道:“皇上现在也很清醒,还越来越英明。”朱棣对黄俨的奉迎不以为然,自己又平静的问他:“如果迁都北京,你觉得意下如何?”黄俨大惊失色:“皇上,这可不是乱说的啊,国本在此,不能随意迁啊。” 朱棣没有理会黄俨的话,迈步向皇宫走去。 第二天,朱棣带着郑和微服驾临姚广孝简陋的家里。家中的客厅与佛寺禅室差不多。自朱棣登基后,姚广孝就很少过问政事,从显赫的位置慢慢退出来。 朱棣见姚广孝居宅冷冷清清,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次朕赐予你的宅子,也不居住,偏偏住次陋室。”姚广孝不语,只是微笑。朱棣仰头看壁上有一副新写的中堂:金陵战罢燕都定,仍是癯然老衲师。朱棣见他写得好,不禁念出声来:“仍是癯然老衲师。大师坚守本分,朕甚为佩服!”姚广孝仍报以微笑,双手合十:“皇上取笑了。” 朱棣道:“大师,朕屡次想起你说的话,方孝孺是读书人的种子,阻止我杀他,是怕寒了士林读书人的心,可惜朕盛怒之下杀了方孝孺。朕打算弥补,朕失掉了多少读书人的心,朕需要尽多大努力重新挽回。”姚广孝缓缓点头:“皇上有这份雄心大志,一定可以的。” 结束攀谈,姚广孝带着朱棣与郑和来到经堂。这是他修行的净室。经堂里更是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小矮桌放在草席上,四周墙上挂满手抄的《金刚经》。姚广孝招呼朱棣和郑和入坐,他自己拉了一个蒲团坐在他对面。一个小童献上茶。 朱棣看了一眼姚广孝的书案,似乎是在写东西,有点好奇:“大师在写什么?”姚广孝起身,翻开封面,给朱棣看,上面写着《道余录》:“老衲在写一部为佛教张目的书,宋代儒家们对佛教贬词太多、太过,我在这里一一驳斥,皇上不会因重儒而轻佛吧?”朱棣答道:“百家之争,春秋即有,至今也没争出个胜负来,各取所需吧!”姚广孝道:“贫僧当年与皇上约定,老了,让我在槛外安度余生。入北平前,老衲说辅佐皇上,日后送一顶白帽子,这已兑现,老衲再也无所作为了。” 朱棣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大师言重了,朕还多有依赖。朕知大师视名禄为烟云,也不敢强求。只是近日苏浙一带连降暴雨,发了洪水,从户部拨款、拨粮,仍然有大批灾民流离失所。朕心焦急,人君一衣一食,皆为民所供给,百姓有灾,能不管他们死活吗?朕想借大师的威望和善缘,替朕走一趟苏州,不知可否?”姚广孝故意回答:“佛法讲普度众生,与皇上提倡的爱民如子如出一辙。贫僧愿为皇上去苏州赈灾。当然,如果能由太子去更好了。”朱棣感动之余有些纳闷:“太子?还没有决定太子人选呢?”姚广孝恍然大悟,故作糊涂:“是贫僧糊涂了,世子,应该是世子。”朱棣想起立太子的事情就头疼:“你不提倒也罢了,现在想想立储之事,久拖不决。”姚广孝敦促他:“皇上是该决断了。” 朱棣说出了心中的看法:“炽儿性情内向,端重仁厚,常与儒臣谈古论今,礼贤下士,留守北平又立下过大功,无论遵循古制还是基于德才,都是合适人选,但是书生气太足,朕担心又是一个朱允炆。”姚广孝道:“恕贫僧放肆,那就防止另一个强势藩王出现就是了。”朱棣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煦儿在靖难之役中,冲锋陷阵,常为先锋,屡建功勋,又两次救过我的性命,朕特别钟爱他。可他性情凶悍,行为轻浮,又不是嫡长子。”姚广孝劝阻:“皇上,万万不可废长立幼,埋下大祸根。”朱棣闭上双眼,微微抬头:“确实让朕左右为难,是不是立炽儿为太子,还容从长计议。”姚广孝双手合十,语气平缓:“阿弥陀佛,陛下如下决心立嫡长子,那才是天下苍生之福。” 从姚广孝家中回来,朱棣带着郑和进入御花园。朱棣很远就看到站在九曲桥上的徐妙锦。郑和知趣的退到了一边,朱棣走了过去。徐妙锦明明看见朱棣过来,却故意作出视而不见的样子,手里拿了一把米粒往水中撒着,喂金鲤鱼。朱棣寒暄道:“锦儿,你已经多日未进宫了。” 徐妙锦并不答话,只是请求朱棣:“棣哥哥,大哥囚禁府中,锦儿是想求皇上开恩,将他释放。”朱棣有些为难:“徐辉祖自幼与我是玩伴,自从朕就藩北平,他就处处与朕过不去,靖难之役,更是屡次对抗,各为其主,这朕可以原谅,但是朕登基,他不归顺,还屡次辱骂,让朕何以自处?”徐妙锦还是可怜大哥:“大哥一向心直口快,还甚是愚忠,眼下憋闷府中,锦儿想代他求情,还故乡颐养天年,求棣哥哥看在我父王为大明江山奋斗,忠其一生的份上,放了我大哥吧!” 朱棣有点不耐烦:“锦儿,现在朕是天子,徐辉祖这样欺君罔上,朕徇私情放了他,那天子的威严何在?刘璟,景清你也看到?都是接二连三的欲将朕置之死地。你以为朕愿杀人?杀人也是不得已。对坏纲纪、误国家、害民生的奸臣,如果宽纵了,就是忠奸不分、赏罚不明,任何一个明君都不会手软的。建文君曾想当一个不杀一个人的皇帝,他办到了吗?你四哥增寿就是他亲手杀死的。”徐妙锦听到四哥徐增寿,更是泪如雨下。 朱棣道:“现在朕登基了,身边就是战场。这是不见硝烟的战争,现在朕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朕不敢想象,还有多少人在背后摩拳擦掌,想要了朕的命。”徐妙锦听朱棣的这番陈诉,也担忧皇上的安慰,碍于天子身份,他知道,暂时救不了大哥。 朱棣见徐妙锦不快,给了她一个台阶:“如果真想救他,就让他写下悔过书,彻底与建文君决裂。”徐妙锦知道他那偏执的大哥是不会的,只好茫然若失的离开了。朱棣在后面,无奈地望着她离去。 离了御花园,朱棣带着郑和回到乾清宫,张信已经在等候许久。他跪拜道:“臣张信拜见皇上。”朱棣关切的对他说:“起来吧!恩张,朕召你来,是想问令慈大人可好?”张信答:“好,托皇上福,家母天天为皇上早晚一炉香地祈祷呢。”朱棣道:“是啊,没有老人家,恐怕也没有朕的今天。这个月初八,是令慈大人七十大寿吧?”张信又惊又喜:“皇上朝政冗繁,还能记得家母寿辰?实在叫微臣感动。”朱棣道:“朕为令慈大人题了一块匾,算是朕的贺礼吧!”说罢,朱棣站起身,引着张信到屏风后,那里有一块大匾,镌刻着“南山作颂”四个鎏金大字。 张信受宠若惊地跪谢:“微臣替家母给皇上叩头了。”朱棣一笑,拉着张信重新入座,转入正题:“朕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一直想找人办。遍查大臣中,唯有你最合适,忠诚、不多言语、能吃苦。”张信道:“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朱棣突然问道:“你认为建文君真的死了吗?”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张信一时不敢贸然回答,想了许久:“皇上不是为他举行了葬礼了吗?”朱棣怀疑道:“那一场大火来势汹汹,大火灭了之后,太监宫女们指认的尸体烧得和木炭一样,连男女都分不清。谁知道是不是建文君?尸体边也没有他贴身的玉玺。”张信揣摩着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说,他也许还活着?!是想派臣去寻访他的下落?”朱棣见张信明白了自己的话,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是,朱允炆的下落,让朕寝食难安。如果活着,那就是最大的隐患,更何况前朝在任的四百六十三个朝臣中,只逮杀了一百二十一人,归降七十人,还有两百多人下落不明。倘若这些人与建文君勾结起来,那就很危险。” 张信试探的问道:“何不发谕旨令各府县严查?”朱棣道:“糊涂,那样兴师动众,太招摇,会给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以梦想,对天下安定不利,所以要私访。”张信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臣愿效劳。” 朱棣开始交代细节:“你以去寻找张邋遢为名。”张信确认道:“张邋遢?是那个被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吗?”朱棣道:“正是。朕耳朵里也早灌满了张邋遢的种种传说。据说张邋遢大耳圆眼,龟形鹤背,日行千里,行无定踪,会起死回生之术。二十多年前,朕刚到燕地就藩时,就得到过太祖高皇帝密谕,进深山访查过张邋遢,可惜一直没访到。”“臣一定要建文君和张邋遢一起寻访。” 朱棣道:“那当然更好,待你母亲过完寿辰,即启程。”“是,谢皇上厚爱。”“不论走到什么地方,有一点线索,都要及时奏报。”“是,皇上这样信赖臣,臣感激涕零,一定不负圣恩。”张信说毕跪下磕了头,退下殿去。 朱棣松了口气,在殿里走了几步,黄俨带着纪纲进殿来了:“回皇上,纪纲到了。”纪纲跪下磕头后站起来。朱棣:“纪纲,朕已派张信去寻访张邋遢,改日你从锦衣卫里挑选精明强干的人,暗中跟着张信,既是保护,也是监督,要把张信的一举一动及时奏报回来。”纪纲道:“如果张信有谋逆之心,臣一定……。”朱棣打断了纪纲的话,斩钉截铁道:“张信是个很忠心的臣子,监视他,不一定是不信任他。”纪纲恍然大悟:“臣明白,人们都说陈瑛是个酷吏,最受皇上信任,可皇上不也让我对他……。” 朱棣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挥挥手,纪纲知趣地闭口,惶恐道:“臣多嘴了,请皇上降罪。”朱棣转而询问其他事务:“还是说说刘璟和景清的案子吧!办的如何?”纪纲来了精神:“皇上,那刘璟至死不悟,天天在狱中辱骂皇上,前日已经在狱中自裁。”朱棣叹惜道:“可惜了,刘璟是个人才,朕与他也是自幼熟识的,厚葬吧!”纪纲继续汇报:“是。还有那景清,已经按皇上旨意将其磔死,并‘瓜蔓抄’,将他的家族全部株连,整个村子变为废墟。”朱棣不禁感叹,反思道:“哎,朕一时冲动,是不是太过严厉了?”纪纲道:“皇上,这些人屡次犯上,如果不严惩,势必还有人不断挑衅,皇上如何施展雄才大略!”朱棣挥挥手:“既然都处理了,以儆效尤,朝堂上也该安静了。好了,你去吧!朕想清静清静。”“是,臣告退。” 姚广孝奉旨来到苏州赈灾,已经好几天了。他没有惊动官府,出行也不带衙役随从,依然是托钵僧的打扮。整天与灾民待在一起,和一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成了朋友。 这天,他又坐在决口地段的河堤上,远处是泛滥的洪水,小村庄成了汪洋中的孤岛。一个白胡子老者抱怨道:“哎,从发洪水到现在,一粒赈灾粮都没有见到,还要收河捐、堤捐,房子让大水冲走了,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这不是要饿死人吗?”姚广孝安抚他:“真是人祸甚于水灾。皇上已经派人下来赈灾了,马上会有赈灾粮分到的。”白胡子老者失望道:“哎,大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会是骗我吧?说了好多次皇上要赈灾,都没有见到粮食。”姚广孝从身边摸出一些碎银:“老人家,贫僧这里有一些银子,先拿去,买些米熬些粥,给乡亲们先渡过难关,再挺几天就有盼望了。”白胡子老者很是低落:“恐怕已经没有指望了。”他接过银子,答谢道:“谢谢,还是出家人心善啊。”姚广孝道:“要谢,谢皇上,这钱也是皇上给的。” 白胡子老者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仔细打量了姚广孝,以为他是一个疯和尚呢! 乾清宫内,朱棣跟朱高炽还有解缙,以及大臣尹昌隆和王汝玉都在议事。朱棣将一份朝廷大臣的名单给解缙:“都说先生很有识人的长处和短处,这有一份名单,先生看看,评价下其人性格的优劣。” 解缙接过名单,看了看,对着纸上的名单不紧不慢的答道:“夏原吉有德量,远小人。刘情有才干,但是不懂义气。郑赐可谓君子,就是缺少才华。李至刚趋炎附势,虽有才但是人品不端。黄福秉心易直,颇有执守。陈瑛用法严苛,但是尚能廉正。宋礼性格直率,要求严格,所以别人都抱怨他不知道体恤。” 朱高炽当着尹昌隆和王汝玉的面问解缙:“那请问尹昌隆、王汝玉两人如何?”在坐的尹昌隆和王汝玉反而忐忑不安起来。解缙看了一眼尹昌隆和王汝玉,直言道:“昌隆是君子,但是气量狭小了点;而汝玉文采出众,但名利之心太重。”尹昌隆和王汝玉的脸上颇为尴尬。 朱棣频频点头:“先生敢于当面直抒胸臆,属实难得,朕敬佩。真是天下不可一日无我,我则不可一日少解缙。”“皇上过奖了。” 苏州那边,姚广孝跟着灾民一起乘船登岸,来到寒山寺前。黄昏的夕照为寒山寺的殿顶镀上了一层金边,枫桥下白茫茫一片大水,寒山寺的钟声凄凉地在旷野间回响着,流离失所的难民聚集在此。 姚广孝已经很累了,便坐到了寺院山门台阶上,附近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互相依靠坐在一起。他从肩上的褡裢里拿出一个烧饼来,刚咬了一口,发现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姚广孝见状,亲切的招呼孩子们:“来,给你们一些烧饼。”说着从褡裢里又拿出几个烧饼递给大家。 小孩子们先是怯生生的看着,突然冒出一个胆子大的,接着大家都一拥而上,十多个孩子,都把黑黑的小手伸向他,瞬间抢光了姚广孝手里的烧饼。这时一阵锣响,打着“回避”、“肃静”招牌的执事过来了,“姑苏县正堂王”的大轿后面,还有一顶小轿。打锣的往寒山寺院里走,因姚广孝当道坐着,就吆喝他:“闪开!没看见县太爷到了吗?” 姚广孝半闭着眼,不予理睬。跟班看是一个和尚,就跑去轿子那,报告了县令。县令便下了轿子,走到姚广孝身边。王县令呵斥道:“哪来的野和尚,滚开,狗还不挡道呢!居然挡住了本县令的路!”姚广孝也不看他:“你走你的路,老衲在佛寺门前坐着,与老爷何干!”周围的难民纷纷围了上来看热闹。 王县令生气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臭和尚,还敢顶嘴!”王县令四下张望,看到敲锣人手里的槌子,就夺了过来。照姚广孝的秃头咚咚咚就是几槌子:“我让你不让道。” 姚广孝没反抗,手捂着顿时肿起来的秃头:“你身为父母官,不好好救水灾,拿我这和尚出的什么气?”王县令凶恶道:“老爷我到寒山寺就是要进香许愿,祈求消灾的,你还敢教训老爷?来人啊,把这个贼和尚给我绑了,押回县牢里去。”衙役们吆喝道:“是。”跟班的衙役们上来先是三拳两脚,接着绑了姚广孝。姚广孝一点也没反抗,顺从的挨打,顺从的被绑了起来。 王县令这才满意,对难民挥手:“都别看了,本县令这就去进香祈求消灾,你们就等着老天爷开恩吧!”说完,冲着难民嘲笑一番,进了寒山寺。 姚广孝被王县令逮进了姑苏县牢中,他既不亮明身份,也不申辩,心安理得地躺在牢中酣然而睡。 牢外忽然有一片吵嚷声,火把照亮了大牢走廊。这也没有惊醒姚广孝。抓姚广孝的那个王县令陪着进来查看:“主事大人,您说姚大人那么大的官,他咋会能在我的大牢呢?!就是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赈灾的钦差大人抓起来呀。连主事王大人,卑职也是刚刚见到。”马隶道:“我是户部一小主事,不用客气,是奉旨陪姚大人来赈灾,我们姚大人爱私访民情、灾情。我这一不留神,跟丢了大人,带人找遍了姑苏城各个角落,踪影全无,最后只剩大牢没来了,我听说你们今天抓来了一个和尚?”王县令答:“是,大人,我把挡道的野和尚抓了进来。”马隶暗叫一声不好:“哎呀,这还真保不齐就是姚大人,快。”王县令疑惑道:“我就纳闷了,姚大人咋是野和尚呢?” 狱卒们举着火把逐个牢房寻找,当这群人停在姚广孝的牢门外时,马隶举着火把向里一照,一个和尚正酣然大睡。马隶忽然愤怒地叫了起来:“这不是吗?你还真把钦差大人抓到你牢里来了。”王县令先是一惊:“啊,不会吧!”随后跑过来看,确认是个野和尚:“哪有钦差呀,主事大人看花眼了吧?这里只有一个野和尚。”马隶训斥道:“混账!这和尚是谁?就是当今皇上靖难起兵,运筹帷幄的第一大功臣姚广孝,如今是资善大夫了,太子少师,官至极品,你敢说他是个野和尚?”王县令彻底蒙了,一边自己抽自己嘴巴,一边喊:“快开牢门。”狱卒们手忙脚乱的开牢门。王县令顿时怕了起来:“这可是真人不露相啊,罪过,罪过。” 牢门打开,提着灯笼火把拥进一大群人都没能惊醒姚广孝,他仍然打着鼾睡得正香。马隶蹲下身轻轻摇着姚广孝:“大人,醒醒吧,这里太潮湿了,会得病。”姚广孝这才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姚广孝左右看看:“是马隶,你们干什么?老衲睡得正香呢。”马隶紧张的询问道:“钦差大人,下官找了你一天了,大人怎么会被关到牢里来了呢?” 姚广孝看了看县令的脸孔,王县令正在那惶恐不安呢!姚广孝便打趣道:“贫僧能来这里,多亏了县太爷,他怕老衲睡露天地,才发慈悲把我请到这里来享福的。”说罢一阵哈哈大笑,王县令却是吓的魂不附体。县令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国师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原谅,大人不记小人过……。”姚广孝打着哈欠说:“老衲坐在寒山寺的台阶上吃干粮,碍着你县太爷什么事了,非要毒打我一顿?!”马隶指着王县令的鼻子:“啊,你还敢毒打钦差?真是不要命了?!”王县令汗如雨下,两腿发软:“误会,误会,国师,请饶恕下官。” 姚广孝道:“打了老衲,你说是误会,随便打了老百姓,你也会说误会吗?你打了我、关了我,都不算是什么事,但你勾结监工贪污赈灾银子,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而不心疼,这和当今皇上倡导的爱民如子相去太远。”王县令慌张的辩解:“大人可不能听那些灾民信口胡说!他们穷疯了,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姚广孝站起身来,抖落着身上的尘土、草屑:“老衲已私访几天了,没有证据,岂敢乱说?你我素无冤仇,也不会因为关了我半宿,就公报私仇,你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当今皇上最恨你这样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王县令听罢,瘫软在地,站不起来。 姚广孝吩咐马隶:“把他锁了,明天游街示众,然后开仓放粮。”“是。”马隶招呼衙役们行动,脱去了王县令的官服,然后七手八脚的将王县令捆了起来。 王县令被抓了起来,大快人心。连牢子、衙役们都欢呼起来。 谨身殿经过了重新布置和修葺,朱棣将大明王朝与邻国的地图挂到了屏风上。朱棣对郑和道:“郑和,朕请你来,是想听听你对弛海禁、睦四邻的想法。”郑和对海事并不了解,不敢贸然发言:“臣未曾远行海外,一时也无对策。” 朱棣道:“太祖高皇帝在位时,致力于立国之基,防御蒙元再起,无力向海外拓展。现在不同了,大明王朝国力逐渐强盛,有能力怀柔远人,求得与周邻诸国和睦相处,让普天之下的夷国邻邦都知道天朝国威,得我实惠,这样,大明王朝才不愧是万邦之主。”郑和指着地图建议:“不妨将陛下即位诏书分别诏谕安南、暹罗、爪哇、琉球、苏门答腊、占城诸国,让他们来朝。还有日本,本来交往密切,因他们的海盗不断袭扰我苏浙闽各省沿海,关系也日渐冷淡。”朱棣点头同意:“好主意,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国家,也要有交往。从前多是周邻各国进贡来朝,我们很少派使臣出去。”郑和也兴奋起来:“有机会臣也想出去看看。” 朱棣畅想道:“对,朕还想造些大船,遣使臣远航西洋各国,把大明的丝绸、瓷器、书籍带过去,也是宣扬我们的儒家文化。”郑和严肃地考虑着此行的困难:“皇上,这也只有盛世皇上敢有如此辉煌的设想,海上波涛险阻,未知太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棣道:“是啊,但是朕一定能办到。朕想先派宦官马彬出使去爪哇、苏门答腊;李兴使暹罗,尹庆使满剌加等国。”“他二人潜邸出来的,也算是牢靠,可放心使用。” “是,等朕的远航舰船造好,朕希望你可以担当大任。”郑和一时又惊又喜:“臣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凌晨,坤宁宫内,朱棣似乎又入了梦魇,一头大汗,双手紧握,不停的在颤抖,将在一边的徐皇后惊醒。她赶紧坐起来,拿手绢给他擦汗:“皇上,皇上,你醒醒。”经过徐皇后不停的唤醒,朱棣才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浑身疲惫不堪:“皇后,又惊吓你了。”徐皇后关切的问他:“皇上,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朱棣没有回答,坐了起来,长吁了一口气。 徐皇后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朱棣,扶着他饮下。朱棣缓缓说道:“自朕入住京城的皇宫,时刻没有睡踏实过。”徐皇后建议:“皇上登基以后,日理万机,每天国事繁重,以至于疲惫做噩梦也是正常的。明日不妨让太医调理下。”朱棣走下床,意味深长感叹:“哎,皇后有所不知,朕在京师找不到亲切的感觉,时常惶恐不安。建文皇侄离世以来,朕就甚为忧惧。”徐皇后安慰道:“臣妾知道,宫里宫外有人不断制造是非,散播谣言,皇上要挺住啊!” 朱棣心中忧怀国事:“眼下各路藩王还算安稳,瓯宁王朱允熙官邸起火,暴毙。广泽、怀恩二王胡作非为,无恶不作,已经被朕下令被禁锢。这些还不足为虑,朕担忧北方边境的安危。当年父皇也想迁都,时常为金陵六朝短命担忧,也为边疆安稳考虑。”徐皇后接话:“结果派太子去考察长安、汴梁和北平,考察中途染病,回来就早薨。接着秦王和晋王相继也薨了。”朱棣道:“是啊,那时候父皇就更想迁都了,但苦于年迈,没有实现。朕要完成他的心愿。”徐皇后谨慎道:“迁都是国之大事,绝非儿戏,阻力一定不小,请皇上三思。”朱棣执意道:“朕意已决,明年五月建北京宫殿。” 姑苏城的百姓听到皇上派的钦差大人姚广孝抓了王县令,要开仓放粮,都奔走相告。姚广孝亲自指挥县衙的差役,大家在仓库门前,先将难民排好了队,然后开仓,有序的分发粮食。 姚广孝看着大家都领到粮食高兴的样子,心满意足。马隶问道:“大人,现在粮食也放了,是不是可以回京复命了?”姚广孝答道:“再等三日,朝廷的县令就到任,咱们就可以回去了。眼下局势还不稳,仓库的粮食是不是可以安顿灾民,我们还不知道,再等等。”“是,大人。” 奉天殿内,朱棣早朝议事,文武官员三呼万岁之后,分列左右。李至刚出班启奏:“皇上,可喜可贺,山东临清县野蚕成茧,且进献野蚕丝二十六斤。”陈瑛一副献媚的神情奉承道:“皇上,臣以为这是上天所降之祥瑞,是皇帝有德所致,应贺之。”纪纲道:“微臣赞同陈大人,应率百官朝贺。” 朱棣制止了大家议论:“野蚕成茧亦常事不足贺,使山东之地野蚕尽茧,足以被其一方而未能遍及天下,朕之心犹未安也。朕为天下父母,一饮一食,未尝忘之,若天下之生民皆饱暖而无饥寒,此可为朕贺矣。”解缙道:“皇上说的是,应以福被天下为重任。” 陈瑛仍讨好朱棣:“皇上,臣听说柏树生花。”朱棣皱眉道:“世所常有,能有什么用?对百姓有什么好处?”“是。”“眼下四方灾害,朕不敢忘,要以生民为念,勤于朝政,解万民于水火之中。” 夏元吉跟着启奏:“皇上,姚少师已经将赈灾事宜妥善处置,新任的县令也已经到任。”朱棣欣慰道:“好,少师辛苦,着传旨,让他顺便省亲,回去看看吧!”“是。” 姚广孝得旨,带着马隶赶往长洲姐姐家。马隶道:“大人,皇上真是对大人恩宠有加,一般官员外出,必然完事回京交差,大人就不同了。”姚广孝激励他:“正是有皇上的恩德,我们才更要努力报效皇上。”马隶看看附近,答道:“是,大人。咱们这到了什么村子啊,荒郊野外的。”姚广孝道:“前面就是我姐姐的家了,哎,很多年没有回来了,也不知还住这里吗?”马隶惊讶道:“少师姐姐还住这里?”姚广孝撇了他一眼,反问马隶:“那你以为应该住哪里?”马隶:“微臣是觉得起码应该住京师大宅吧!您贵为少师,又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功臣,如何住这荒郊野外?”姚广孝呵呵一笑:“人各有志,不是你想的那样。走吧!快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虽然姚广孝上了年纪,却没有停步,思念亲人,使得他脚步飞快。两个人来到一处荒僻的院落前,土胚房子,院墙高低不平,破烂的大门上对联已经破损,大门紧闭。姚广孝举起颤巍巍的手,他表情是那么紧张,又渴望。 马隶问道:“少师,是这吗?”姚广孝点点头。马隶直接拍门:“开门,有人吗?我们姚大人回来了,姚少师,开门。”姚广孝焦急的等着,期盼里面的动静,但是迟迟没有声音。马隶急了,加大了声音:“有人吗?我们姚大人,姚少师回来了。” 门没有开,周围的邻居都被惊动了,大家纷纷出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不是天僖吗?”“是啊,现在是姚广孝,他现在可是大官了,跟着皇上南征北战,现在都封少师了。”“以前是和尚,现在是大人,变的正快。”“人家有本事,你有吗?”“如果没有他,少死很多人,建文帝也不会死了,呜呜呜……” 这些议论,姚广孝都听在心里,他的脸上表情复杂,也没有回头去争辩;马隶听不的这些人说坏话,要去理论,被姚广孝拉了回来:“不可,咱们还是拍门吧!” 人群里一位八旬长者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来到姚广孝身边:“天僖啊,你回来了?”姚广孝回头一看,脸上一阵惊讶,行礼道:“是族长,天僖见过族长。”族长道:“免了吧!你是大官,应该我给你行礼才是。”姚广孝有点惶恐:“不敢,您是长辈。”“你的姐姐不想见你,她就在家。” 姚广孝听了族长的话,心情很沉重:“那族长,王宾是否在家?”族长回答:“王宾还在,你们自幼玩伴,去找他吧!”姚广孝双手合十:“谢谢族长。”看到姐姐不开门,姚广孝带着马隶赶往王宾家。 从姐姐家出来,不远就是儿时伙伴王宾家,他一路上,既担忧又期盼,不愿意看到闭门不见的情形再出现。 姚广孝来到王宾家门前,他亲自拍门,轻声问道:“王宾,我是姚天僖,你在家吗?”马隶焦急不安的看着里面。姚广孝站在外面,又拍了一次:“王宾,我是天僖,可否相见?”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马隶有点着急,要去叫门,被姚广孝止住了。 这个时候,里面有了动静,一个人走到了墙角。姚广孝心情大好,一阵喜悦:“王宾,是你吗?”“天僖,你是姚天僖?”“是我,我是姚天僖。”里面王宾听出声音,答道:“真的是你,哎,做你的和尚多好,为什么助人兴兵,打了四年的仗。现在你不是姚天僖了,你是姚广孝。”姚广孝心里愁苦,却不能说出:“王宾,天僖自有苦衷,希望你理解。” 里面王宾叹了口气:“哎,和尚错了,和尚错了。”说完,就走了,回房间去了,再也没有搭理姚广孝。墙外的姚广孝一直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王宾出来,他怅然若失的离开了。 蒙古北元自从败退到塞外,已是强弩之末,内部自相残杀,无力南侵,但是朱棣始终对边境甚为担忧。他对群臣道:“北元虽然现在四分五裂,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南倭北虏,周边尽是强弓劲弩,必征服之,国家才能久安长治。”夏元吉报奏:“从脱古思帖木儿到坤帖木儿,五代君主都是被杀。蒙古人自己杀得昏天黑地。”茹瑺奏道:“据最近卫所上报,从鬼力赤自立为可汗后,干脆去掉帝号,又称鞑靼了,西边还有一个稍强一些的部落叫瓦剌。”解缙补充:“他们两个部落仍在没完没了地仇杀。” 朱棣听罢总结:“鞑靼骑兵常常南下抢掠,过去大明王朝是靠北方各藩王抵御,现在不同从前了,国家的经略重点还是应向北移。”袁珙进谏:“皇上,臣夜观天象,月犯氏宿东北星,而金星出昴北,是北军胜南军败的星相,不可不防。”朱棣开始有些担心:“哦,朕此前已下旨,让何福和甘肃总兵宋晟多加警戒,但也不要妄动刀兵。” 夏元吉进言:“臣以为必须让鞑靼各部臣服朝贡,北方才有真正的安定。”茹瑺也附和道:“皇上即位之初,曾派使敕谕兀良哈、鞑靼和野人女真各部,让他们归附,可目前并无回音,收效甚微。”解缙道:“皇上,对他们,还是恩威并举为好。”朱棣道:“朕也是这么考虑的,如能示恩于他们,用怀柔之策使之归附,不是最好吗?不得已才能诉诸武力。”夏原吉试探地问道:“那就再派使者?”朱棣点头:“那就再派使臣,分别致书鞑靼太师丞相马哈咱,太傅左丞相也孙台,还有太保阿鲁台等人,表白我大明王朝的心意。” 茹瑺请示:“那对日本的倭寇应该如何处置?”朱棣下令:“向他们颁诏,倭寇虽不是日本官家差遣,但他们有义务自行剿灭,这是相互间友好的前提。”解缙道:“打日本也不容易,以和为贵是上策。元朝时,日本海盗就窜扰中国沿海,抢掠人口、财货,弄得人们不敢下海。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曾对日本大举征讨,但在海上遭遇了强风暴,全军覆没,所以元代始终与日本不通使、断绝了来往。”茹瑺道:“是啊,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初就遣使去日本通好,日本也派使臣来京师,但没维持多久,又因倭寇侵边而再度中断。” 朱棣道:“日本也要修好,但他们必须制止倭寇才行,要听其言观其行。朕一向不想做守成之君,我大明王朝,应当是超迈千古、君主华夷的雄主,你们要时刻记住朕的这几句话。”众大臣道:“皇帝圣明,臣等谨遵教诲。” 退朝后,张信返京,进了乾清宫,向朱棣报告建文帝和张邋遢的情况:“皇上,恕臣无能,依然没有确切消息,只是从民间得到些建文君的零星传闻,不过有不少人说他逃到了西洋了。” 朱棣一时吃惊,有点不高兴:“西洋?西洋?巡访这么久,就带回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消息?”张信自感委屈:“恕臣无能,臣走遍了天南地北,也就这么点信息。”朱棣叹了口气:“算了,这也怪不得你,本来就是大海捞针。你回来,听到朝臣在议论什么了吗?”张信据实回答:“臣只在奉天殿外,看到了几位大臣,他们好像在商量上表请立太子的事。” 朱棣一听立太子,皱起了眉头:“又要上表了,那你怎么看?你看立谁为太子好?”张信显得很惊讶:“皇上,难道陛下还三心二意?当然是要立嫡长子为太子,应天顺人,又遵循古制。臣不知陛下还在犹豫什么?”朱棣一听就不高兴了,因为他搬出了立嫡长子的古制,他就不是长子,太祖碍于朝臣反对,只能让朱允炆做了皇帝,朱棣无奈通过靖难获得了天下。 朱棣怒道:“大胆张信,你竟敢搬出来太祖的古制来压朕。”张信以为自己是为朱棣好,是尽忠,所以据理力争:“都说皇上曾许诺过立二殿下为太子,如真有此事,皇上可是自埋祸根,自取其祸啊!”朱棣忍无可忍,顿时怒火万丈,大吼一声:“住口,竟敢离间朕的骨肉,该杀。”说着,顺手抓起龙案上的大砚台,朝张信脸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张信倒在了地上,满嘴鲜血,从口里吐出两颗打落的牙。 张信为谏立太子被打掉牙的事,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对皇上的非议也颇多。朱棣本来就十分恼火,现在立太子的事,他又找不出两全的办法,这比起兵靖难时还更难抉择,一股急火攻上来,竟病倒了。 朱棣半坐半卧在床上,长案上也堆着很多折子,他不断地咳嗽,但却手不释卷。朱高炽被召来,坐在那里代父批阅。徐皇后与太医盛启东捧药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太医。徐皇后把药递过来:“皇上,药煎好了。”朱棣头也不抬地批着折子:“一点风热上火,也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盛启东道:“小病不治,会酿成大疾,吃了这剂药,皇上就会退烧止咳了。” 按宫规,先后由盛启东和几个太医舀出一点药,都分别尝过,才由徐皇后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给朱棣。朱棣见朱高炽也来到床前守候着,故作生气:“炽儿,你去忙你的,折子都批完了吗?哪大哪小,岂可不分?”朱高炽本分道:“是,父皇。” 朱高炽又回到长案前,批阅奏折。吃过药,朱棣挥挥手,大家陆续退出,徐皇后替他掖掖被角:“皇上病着,还这样废寝忘食,叫臣妾心里难过……。”朱棣叹息不止:“就是这样宵衣旰食,也还难免有疏漏,不专心,民生何以得安?”徐皇后道:“国事虽重,可皇上龙体要紧啊。”“朕没事。” 朱棣闭了闭眼睛,忽然问起:“听说郑和从云南探亲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朕?”徐皇后答:“他回来好几天了,是臣妾不让他来,怕打扰皇上休息。”朱棣道:“黄俨,去让郑和来见朕。”黄俨应着下去了,徐皇后无奈,叹了口气走出去。 朱棣躺着休息了一会,郑和进来了,手里提一个盒子,一进来就跪下:“皇上大安。”朱棣佯装不悦:“朕明明病着,你却说朕大安?起来吧!”郑和站起来回答:“龙体欠安,才希望大安呢!”朱棣笑了,连朱高炽也笑了。 朱棣赞赏道:“你倒会随机应变,手里提的是什么?”郑和道:“是给皇上带的家乡普洱茶,新茶,请皇上尝尝鲜。”朱棣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打开,抓了几片茶叶放到口中咀嚼,不住赞赏:“味道是很好。” 朱棣下了地,朱高炽赶紧过来伺候。朱棣故意支开他:“炽儿,你还是继续批折子吧!让郑和陪朕出去透透气。”“是。” 郑和扶着朱棣,两个人一起出了乾清宫,来到了御花园。朱棣关切的问他:“云南的收成怎么样?这一季稻子割了没有?”郑和答道:“割了,新米都上市了。”朱棣道:“那就好,百姓的米够吃吗?”“够吃,皇上下诏减农户赋税,百姓日子好过了,都念叨皇上的好呢。” 朱棣接着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百姓说朕比建文君如何?”郑和不假思索就张口回答:“比他强多了。”“那比太祖高皇帝呢?”郑和仍是张口就来:“比哪个帝王都强,汉武帝、唐太宗也不在话下。”朱棣哈哈大笑:“这就是假话了,看来,想从身边人嘴里听一句真话,不容易啊!”郑和有点尴尬,狡辩道:“微臣说的是真的。” 朱棣看看四下无人,停止了玩笑话,严肃问道:“那件事,访查了吗?”郑和机敏的回答:“确有人说朱允炆从贵州到了云南,可并没找到踪迹。”朱棣沉吟片刻,冒出一句:“他也许早就不在国内了呢?”“皇上是说……”朱棣打断了他:“你家也回了,这回心无牵挂了吧!就着手准备下西洋吧!”“是。” “朕给你派个助手,叫王景弘。”“是尚宝监的掌印太监?”朱棣点点头:“这个人老成,不会给你找麻烦。你打算在什么地方造宝船?”郑和道:“已选在苏州刘家港,那里技工多,又能招募到会航海的水手。”朱棣道:“好,那你就尽快督造船只,统船队下西洋。一是宣示我天朝威仪,让万国来朝,打开通商之路;二是秘密侦访朱允炆下落,只要他真的在西洋,不管死活,也要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郑和顿觉使命重大,**地点头:“()微臣明白。” 朱棣与郑和看到远处的亭子上,朱高煦跟黄俨在谈着什么,他想过去看看,便支开郑和:“郑和,你去吧!”郑和仍旧关心朱棣的病情:“皇上,您的身体?可以吗?”朱棣道:“朕南征北战,这点小病算什么?你去吧!” 朱棣支走了郑和,来到亭子上,朱棣一走近,黄俨闪开了。朱高煦看朱棣过来,赶忙过去扶朱棣坐下。朱棣问朱高煦:“煦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朱高煦答:“儿臣在等父皇。”“嗯,有什么话你说吧!”朱高煦大胆道:“儿臣记得,在浦口大战,父皇跟儿臣说的话。” 朱棣为之一震,朱高煦指的当然是那一次,朱棣许诺要日后立他为太子,现在朱高煦旧事重提,朱棣感到有被威逼的意思,很不高兴,责问朱高煦:“你是向朕索取吗?”朱高煦跪在地上,泪容满面:“父皇当年的承诺,言犹在耳,现在天下已定,不需要儿臣鞍前马后了,是这样吗?” 朱棣反感他逼迫,本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朱高煦接着说:“儿臣听说,群臣要再次上表请立太子。”“是啊!”“是要求立大哥为太子吗?”“是啊,按说是顺理成章的事,群臣上表已不止一次了,按理,朕一即位,便应马上立太子,这已经很迟了。” 朱高煦继续逼问:“那父皇为什么不及早决定呢?”朱棣道:“煦儿,你应该知道,在父皇的心里,父皇是希望你可以做太子的,但是,但是祖制,朝臣,这些都容不得朕随自己的意愿。”朱高煦感叹:“父皇,你就不是嫡长子,但是你英明神武,煦儿也可以做到,煦儿会是父皇最理想的接替者,请父皇考虑煦儿。”朱棣仰天长叹:“哎,煦儿,不要再逼朕了,你一定安分守己,不可有非分之举。” 说毕,朱棣颤颤巍巍的走了,留下朱高煦望着父皇的离去,眼睛里满是愤懑。 第二十一章 入夜时分,忽然狂风大作,呼雷闪电,大雨如注。朱高煦在自己的宫殿里同样是大发雷霆,异常愤怒的他将宫里的一应物品都摔砸的稀烂,内侍和宫女也不敢阻拦他。 总管太监黄俨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王爷,王爷,停手吧!”黄俨摆摆手,招呼内侍和宫女出去:“停手!别惊动了皇上。”朱高煦道:“惊动了父皇更好,让大家都知道父皇曾经答应过本王什么?!” 黄俨去拉住要摔东西的朱高煦:“王爷,王爷,那样反而更被动。”朱高煦道:“黄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吗?父皇今天没有答应让我做太子。”黄俨为他分析道:“老奴一直躲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看样子,皇上还是想立高炽。你今天下午的话也说得太冲了,这会伤了皇上的心。” 朱高煦瘫坐在地上:“那谁又考虑我的心呢?!靖难之役,本王是流血流汗,没有我,父皇能登基做天子吗?”黄俨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我说,王爷,说这话是犯上之罪啊。”他四下看看无人,压低声音:“对皇上,要动之以情,多用眼泪打动他,多提王爷从战阵生死存亡中把他救出来的往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会不动心的。” 朱高煦看了看黄俨,一跺脚:“哎,我只顾要当太子了,忘记用苦肉计这招了。”黄俨安慰朱高煦:“不要紧,只要太子一天不册封,你就有希望。皇上迟迟不定,拖着,就对你有利,他若决心好下,不早顺应上表的百官了吗?皇上还是惦记着你的,这还不明白吗?”朱高煦恍然大悟:“是啊,父皇也说希望我可以做太子,但是碍于祖制和朝臣。”黄俨道:“是啊,张信劝皇上立朱高炽,不是牙都被打掉了吗?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朱高煦更关心如何实行的问题:“那我该如何做?”黄俨道:“一方面我们要多在皇上面前找朱高炽的茬,另一方面千方百计留在京师,一旦皇上把你打发出去,做藩王,可就没什么希望了。”朱高煦道:“是,远离父皇,就会被遗弃。” “有一个人,不能不交,他是皇上的心腹耳目,让他多在皇上面前说朱高炽的坏话,多说几遍,假的也是真的了。”朱高煦立刻明白了:“你是说纪纲?”黄俨点点头。 朱棣好不容易才睡下,但是却噩梦连连:在一片迷雾中,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白茫茫。朱棣四处张望,什么都没有,他一阵惊慌,接着大声呼喊:“有人吗?朕在哪里?”周围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闪了出来,头戴皇冠,身着龙袍,越来越近,朱棣看清楚了,他是自己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而他后面带着一群人,是靖难而死士兵和百姓。朱允炆对着身边的士兵和百姓大喊:“朕是建文皇帝,有此宝玺为证!尔等且随朕找朱棣,夺回皇位。” 朱棣一阵的紧张,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皇冠,对朱允炆喊话:“允炆,你不配做皇帝,朕才是皇帝,只有朕才能继承弘扬太祖皇帝的江山,朕才是天命所归的皇上。” 朱允炆带着人走到了他面前:“皇叔,你说你是皇帝,你有什么凭证?”朱棣取出身上带的宝玺:“朕有,你看,你们看,朕有十五块宝玺,你有吗?皇侄,你才一块。”接着朱棣哈哈大笑;朱允炆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相视而笑。朱允炆道:“皇叔,朕才是真皇帝,你是假的!不信且看,这是什么?”只见朱允炆高擎起手上的宝玺:“你那十五块统统是假的,别看朕只有一个,但它是真的。”朱棣不信他的话:“真也罢,假也罢。俗语云,真金不怕火炼。把你的一块也拿来,都放入火中炼炼看。”“如此甚好!” 朱棣将自己的十五块和朱允炆的一块都放在了火炉里,周围的人都集拢过来,大家看着火炉里的玉玺。火在不停的燃烧,温度越来越高。最后,炉火燃尽,炉中只剩了一块!正是建文帝朱允炆的那块玉玺。 朱棣一时神情紧张,不能相信看到的事实。朱允炆得意地问道:“皇叔,如何啊?是不是我才是真皇帝?哈哈。”朱棣不住的摇头:“不可能,我才是真皇帝。”说完,朱棣要去抓玉玺,不料朱允炆眼疾手快,早把那块真的宝玺抓在了手中。他招呼手下:“将这个假冒的皇帝扔下去。” 周围的士兵和老百姓一拥而上,抬起朱棣。朱棣呼号道:“不要,不要,我是真皇帝,我是寿与天齐的大明天子……。”这些人不等他说完,将他扔了下去,原来身在云霄的朱棣,被从天上扔了下来,急速坠落。朱棣大吼:“不要,不要,快来救朕。” 他被惊醒,大声呼喊,值夜的黄俨赶紧过来:“皇上,皇上,奴才在这里。”朱棣看了看身边,看着黄俨,然后擦了擦额头的大汗。黄俨看到朱棣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请示道:“皇上,奴才跟您更衣吧! ”朱棣勉强挣扎起来:“不用了,跟朕取杯水来。”“是。” 黄俨到外面给朱棣取水,朱棣这边自言自语:“玉玺,朕的玉玺。” 早朝,朱棣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奉天殿,看到朝臣已经到了,就振作精神,迈步上了丹墀大殿。朱棣难过的擦拭眼泪:“朕近日屡次想起十二弟湘王朱柏被建文君逼迫**惨死,允炆为其谥号‘戾’,太过荒谬,朕以为应改谥为‘献’,才够贴切,众卿家以为如何?”众大臣一起拱身:“皇上仁爱,实乃盛世明君。” 朱棣道:“众爱卿过誉了,朕还要给各王府增置宾辅、伴读、伴书,眼下正值盛夏,京师酷热,在京诸王不必每日上朝,改为三日一朝,以示朕的优遇。诸王除嫡长子承袭外,其余诸子随宗支疏远,按规定封将军、中尉等职。”周王出列道:“皇兄优待诸位王弟,臣弟代为致谢,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对周王道:“五弟,朕为了你能安心著书,特给你加岁禄五千石,赐钞两万一千锭。朕记得七月九日是你的生日,已经命礼部赐你金冠,通天犀带,金铜佛各一,钞八千锭,酒百瓶。”周王跪拜:“臣弟惶恐,与国与家无半点功绩,请皇兄收回恩赐。”朱棣道:“五弟起来吧!朕的恩赐是不能收回的。朕不仅要恩赐与你,还要给谷王朱橞增岁禄,谷王开金川门迎驾有功,特赐乐七奏,卫士三百,改封于长沙,增岁禄二千石。”谷王道:“臣弟谢主隆恩。” 秦王朱尚炳见两位王侯得到封赏,再想想自己受到冷遇,忍不住进言:“皇上这么恩遇皇族,臣感激涕零,但潼关指挥姚镇轻慢与本王,夜不容入关,几次喊门,都不开,害的臣只能夜宿关外,请皇上给予惩处。”朱棣微微一笑:“你的事朕都知道了,潼关夜间关闭,使你又急又怒,难于入关,而镇守潼关的指挥使姚镇,命令将士严守关隘,他登关对你说了什么?”秦王朱尚炳支吾起来:“他,他说,朝廷禁门,深夜不得开启。”朱棣道:“那就是了,朕已经让姚镇入朝,你听他如何解释。宣,姚镇。”黄俨高声向殿外喊:“宣,姚镇上朝觐见。” 见朱棣有备而来,秦王朱尚炳有点紧张起来,不一会,姚镇上殿叩拜。朱棣询问:“姚镇,你为何不让秦王朱尚炳入潼关?”姚镇道:“启禀皇上,潼关是国家重地,臣只知陛下,不知秦王。”一边的秦王朱尚炳气的无可奈何。 朱棣哈哈大笑,待他笑罢,顾视左右,大声说:“像姚镇这样,才是朕的镇关之臣,武臣们要视其为榜样,为国家效忠,命兵部赐予宝钞给予姚指挥奖励。”“谢主隆恩。” 朱棣满意道:“起来吧!朕还有一事宣布,建文君曾经命方孝孺等纂修《太祖实录》,然其遗漏过多,兼有失实,朕已下令将其尽行销毁,前实录官叶仲惠等人实为逆党,大理寺审结判斩立决。朕今委任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为纂修官,重修《太祖实录》。”李景隆、茹瑺出列道:“臣遵旨。” 退了朝,朱棣在皇宫御花园里与解缙散步,两个人边走边说,解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跟随。 朱棣突然问道:“爱卿,你说秦始皇为什么要焚书坑儒?”解缙想了想:“回皇上,这是丞相李斯最先提出的,他认为,始皇帝建万世之功,三代之事不足效法,他认为读书人不师今而学古,哗众取宠,他建议禁止私学,焚烧惑乱之首的《诗》、《书》,准许保留不烧的只有《秦记》和医药、卜筮、种植之类的实用书。” 朱棣听罢摆摆手:“李斯并不是肇事者,其实远在商鞅变法时,秦王就明令过烧书。这是始皇帝的罪过。朕一直在琢磨,秦始皇是一代英豪,焚书坑儒,这是明显的坏事,他会想身后留骂名吗?”解缙道:“秦始皇焚书,意在反对是古非今,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朱棣道:“依朕来看,这是适得其反,焚书坑儒并未收到预期效果,与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实行郡县制不同,毁掉典籍,饱受后人非议,这是秦始皇和李斯始料不及的。” 解缙有些奇怪:“皇上怎么忽然提起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旧事呢?”朱棣道:“爱卿,朕近来萌生了一个想法,欲反其道而行之,为后人做一桩好事。天下古今事物,都散见于各种书籍里,篇幅浩繁,查找起来很不方便。”解缙不明白朱棣想做什么,简短的接了句:“皇上说的是。”朱棣继续道:“如果把天下文章典籍按经、史、子、集排列下来,再把天文、地理、阴阳、医卜、僧道、技艺等书全都集结成一部大书,涵盖古今,包容万象,想要查询,也是非常便利。爱卿,以为如何呢?” 解缙听罢,精神头为之一振:“皇上,这可是一个浩繁的工程,也是不世之功啊!但是……。”“但是什么?爱卿直说。”解缙道:“皇上,此前也有类似的典籍,魏文帝曹丕组织编撰的《皇览》,六百八十卷,梁代刘孝标的《类苑》一百二十卷,北齐祖珽的《修文殿御览》有三百六十卷。”朱棣哈哈一笑:“你说的朕明白,就算是宋代李昉的《太平御览》怕也只有只有千卷。你知道朕要编的这套书该有多少卷?”“请皇上示下。”“尽收天下图书典籍,至少在万卷以上。” 解缙惊讶道:“这么浩瀚的典籍,也只有陛下敢想此事,敢有这样的心怀、大志,这要众多的文人墨客参与,况且费时、费力、费财物。”朱棣道:“嗯,你说的是,但是如果做成了,造福子孙万代。朕想让你当总修撰,爱卿意下如何?这是个很辛苦的活,你可愿意?”解缙倍感激动:“臣求之不得,只是这人手?”朱棣大方道:“由你点将,你来召集。”解缙道:“这真是盛世修书,臣一定肝脑涂地,为皇上撰书。”朱棣很满意:“朕也许一生治国平平,但留下这样一部皇皇巨著也就够了。” 胡濙回京,直接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乾清宫见朱棣。朱棣问道:“此去可有什么消息?”胡濙如实报告:“臣得到密报,说疑似是建文帝的人去了前兵部尚书廖平家,和一些文臣武将密谋重新集结势力,与皇上决战。微臣就赶了过去……”朱棣大为吃惊,连忙追问:“情况如何?”胡濙为难道:“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查到。” 朱棣从兴奋到失望:“难道是逃走了?!”朱棣陷入了苦恼的沉思,良久张口:“朕最恨有文臣武将相互勾结,胡濙,命令你的人,对建文旧臣严密监视,一旦有忤逆之举,上报与朕。”“是。”朱棣道:“眼下朝中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内在是波涛汹涌。当日宫内失火,那具尸体难以辨认,也许他真的金蝉脱壳已经逃走了。”“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找。” 朱棣想起前几天做的噩梦,提起宝玺的事情:“你可知道,朕所继承的宝玺只有十五块,应该还有一块下落不明。”胡濙道:“臣听说失落的宝玺是让原礼部侍郎黄观‘借’走了,靖难之时,黄观因奉建文君之命到长江上游地区招募兵马,临行前到尚宝监‘借’走了一块宝玺。当黄观招募的兵勇,挥师至安庆时,听得说金川门已失,建文君‘逊位’,就对随从说,不愿受辱。于是穿上朝服,东向而拜,扑入清流,连那块宝玺也一并带到了江流里。”朱棣叹道:“死则死矣,却不该带走了宝玺。”胡濙道:“皇上,这也是推断,原尚宝监的人都死了,黄观本人也不可能再出来证实了,这就成了一桩悬案。”“宝玺,连同建文君,你就一起去找吧!”“微臣遵命。” 胡濙刚刚走,兵部尚书茹瑺急匆匆的求见。朱棣招呼茹瑺起来:“这么晚了,是有什么军情?”茹瑺道:“是,宁夏总兵何福已经突审了被俘获的鞑靼边卒,得到消息,鞑靼本欲掠虏大同,后未成而转北行。”朱棣猜测:“鞑靼北行,可能是想侵扰大明边防,不可不深虑。”茹瑺道:“眼下蒙元虽然处于分裂的仇杀之中,却并未归附大明。”“是啊,朕半年中两次致书鞑靼可汗鬼力赤,希望通过怀柔政策使其归附,但却没有回音。”“看情形,鬼力赤要和瓦剌马哈木交战是不可避免了。”“嗯,咱们看看情形如何!敕谕何福与甘肃总兵宋晟,让他们动静之间,常加警省,不可轻率。”“是。” 奉天殿内,在执事太监三声“静鞭”之后,一天的早朝开始了。朱棣对群臣道:“今为众所推戴,嗣承大统,有罪的人皆已伏诛,但是朕听闻在京军民还有不了解朕心意的,说朕有复行诛戮之意,煽动造谣。朕是天下君,则天下之民皆吾赤子,岂有害人之心?命兵部出榜晓谕军民各安生业,不要生疑恐惧,敢有妄言惑众,一律严惩。”兵部尚书茹瑺道:“是,臣这就去办。” “朕以为要向全国派出军事将领,担任整肃兵备,安抚人民的任务,先派都指挥使何清往浙江都司苏州卫、都督佥事赵清往凤阳中都留守司、前军左都督李增枝往荆州、江阴侯吴高往河南。”解缙道:“皇上,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也要注意民生的实际问题。”朱棣赞同:“爱卿言之有理,那就派前工部尚书严震直、户部致仕尚书王纯、应天府尹薛正言分往山西、山东、河北布政司巡视民情,宣扬朕的与民休息之意,将何弊当革,何利当兴,速具奏来。” 杨士奇道:“皇上英明,这样有利于安定民心、稳定社会秩序。”朱棣道:“爱卿说的是,朕记得太祖皇帝曾定下惯例,藩王在各地就封时,皇帝皆有赐书,就比如像周王的‘东书草堂’,就以藏书和教授子弟为主。”周王站了出来:“皇上还记得臣弟的藏书楼名号,臣弟自感荣耀。”朱棣继续说道:“朕还知道,你的‘东书草堂’藏书印有‘周府御书楼宝’、‘明善斋记’对吧!”“是,皇上圣明。” 朱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朕有多么圣明,是朕勤于读书,也搜集藏书。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帙浩穰,不易检阅。朕欲悉采各书所载事物类聚之,而统之以韵,庶几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耳。朕经常看《韵府》、《回溪》二书,事件虽然有记载,但是太简略。朕已经命侍读学士解缙采天下图书编为一书,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理、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群臣听了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周王首先表态:“皇上英明,这样的书亘古未有,一定开启永乐盛世。”朱棣一脸的兴奋:“朕希望可以偃武修文、优礼文学之士,才集人编篡大型图书。朕已经下令,在民间征用博学之士,不拘正史野史,一字不改地据原书照抄。”夏元吉道:“加上现在的台阁体诗文,可谓是大繁荣的盛世景象。” 朱棣连连点点头,之后向吏部问询:“蹇义,今年科举录取的总数是多少人?”吏部尚书蹇义出来回禀:“启禀皇上,共录取了四百七十二人。”朱棣道:“好啊,从这里面再挑选优秀的,直接进入翰林院。”“已经挑选了二十八人,”“二十八人,好,真好似‘二十八宿’。优秀者进入国子监学习,享受教谕的俸禄。再从翰林院庶吉士中,选才学英敏者就学文渊阁,供给纸笔、膳食、灯火费,并提供住房。”“是。”“以后每三年一次乡试、会试,不得间断。” 杨荣出班启奏:“皇上,楚王上书要求修葺藩国。”朱棣答复:“楚王是朕的兄弟,按理说岂能吝啬钱财,但是天下初定,众心未安,全国灾荒时有,民苦军疲。再看看朕的后宫为建文君焚烧,东宫也已经破损,都没有兴造,传旨给楚王,要体谅朕的的难受,府中损坏的东西,由自己的护卫修葺,等以后风调雨顺了再行拨款拨军士维护。”杨荣道:“是,皇上想的入情入理,微臣这就拟旨。” 丘福出班启奏:“启禀皇上,太祖皇帝登基既册立了太子,现在皇上也应该册立皇太子,这才能符合太祖立下的规矩。”朱棣知道丘福是想要立朱高煦,但是自己尚不能决断,他一时犹豫不决,便敷衍重臣:“诸位皇子年纪尚轻,都正当进学读书之时。待其知识丰富,道德益进,立储之事议之不晚。”丘福敦促道:“皇上,册立了太子,也可以丰富学识啊。”解缙道:“是啊,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国本,这事儿若不早确定下来,必会影响大明的稳定。”朱棣不耐烦道:“众位爱卿,立储是大事,待朕细细思量。退朝吧! ” 就这样,朱棣慌慌张张的避开了朝臣的围攻,退朝回去。 朱棣散朝直接来到了文渊阁,这几日五弟周王朱橚为了写书,在文渊阁查阅皇家书籍,正好朱棣过来看看,也聊聊天,排解心中因储位人选为难的郁闷。朱橚看到朱棣来,放下手里的书,过去行礼:“臣弟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五弟,起来吧!”“是。”朱棣问道:“朕免去你上朝的辛苦,让你在这里看书,会不会憋闷?”周王朱橚高兴道:“哪里会呢!臣弟畅游书海,喜不自胜呢!” 朱棣哈哈大笑:“那就好,你倒是清闲雅致,朕就不能了。”周王朱橚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政务繁忙,不是臣弟可比的。”朱棣见时机成熟,说出了自己的苦衷:“你也知道,朝臣们纷纷上书要求尽早册立皇太子,可朕一时难以决断,朕想听听五弟的意见。”“皇兄,这事关万民社稷,臣弟不敢妄言国事。”“你与朕是一奶同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王于是为他分析道:“那臣弟就放肆了,皇兄这三个殿下各具特点。世子温文尔稚,沉稳谦逊,让他做皇帝至少不会闹出乱子来;二殿下随皇兄征战,屡立殊功;三殿下机灵乖滑,颇能揣摸人的心思,还很孝顺。”朱棣自语道:“这些朕也知道。”周王继续说道:“是,但是众多官僚还是拥戴世子而讨厌或者惧怕二殿下。二殿下脾气暴戾,当年偷了徐辉祖的良马逃亡,在路上怒鞭驿丞,差点儿要了人家性命,这事人们还记忆犹新。相比之下,人们围拢在世子这样的皇帝身边心情也会舒畅些。”“五弟说的在理。”“哎,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王自己的“经”就是那个向建文皇帝告发他有“异谋”的不肖子朱有爋,至今提起来都恨得他牙根儿疼。朱棣宽慰他:“五弟府里的情况,朕也知道,今后要严加约束,勿再生事端。”“是。”朱棣想起周王家里的事情,担心起自家的事情:“朕就怕煦儿联合燧儿对付世子,这样兄弟相残啊!”周王也敦促道:“所以还是尽早决断的好。”朱棣道:“说实话,太祖所欣赏的炽儿的长处,恰恰是朕不喜欢的。”周王猜测道:“那是因为炽儿的长处,颇似建文君,以及建文的父亲懿文太子朱标。”“还是五弟最了解朕的啊,都被你看穿了。在朕的内心深处,朕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建文君那样,是个‘仁柔’的皇帝。”“所以皇上觉得二殿下与炽儿相比,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可以铁腕臣服百姓,让他们顺服。” 朱棣道:“圣人们所有的书籍都印着大大的‘仁’字,这是圣人的教谕,历朝都在标榜,但是你看靠‘仁’能夺得天下不?能坐稳皇位吗? ”周王道:“皇兄说的是,但是洪武朝靠铁腕治理,最后到了动辄言罪,无人敢赴朝为官的地步,这样是皇兄希望的吗?”周王朱橚这么质问,朱棣没有生气,但一时语塞了。 正好,黄俨走了进来:“皇上,解缙和兵部尚书茹瑺来了。”朱棣也正好缺个解围的时机,此时正合适离去,避免尴尬,回复道:“哦,让他们到御花园候着,朕也想去散散步了。”“是。”朱棣对周王道:“五弟,国事太多,朕就不陪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朕讲,著书立说朕大力支持。”“是,臣弟明白。” 于是,朱棣离开了文渊阁,赶奔御花园。 后宫御花园,朱棣刚进来,就看到解缙和兵部尚书茹瑺已经在等候。解缙和茹瑺过来行礼。朱棣道:“起来吧!”“是。”朱棣问道:“是不是还是要议土地和佃农的事?”解缙答:“是,皇上。”朱棣道:“朝会朕也说了,必须安置好佃农,管理好农事,才能使社会安定、民有所养而财用不枯。”解缙犯难道:“眼下很多地方,缺种子和农具。”朱棣向解缙传旨:“土地、种子、农具、耕牛,以至于耕作技术、水旱蝗灾都是咱们应该考虑的。那就传旨,移民垦荒屯田,种子和牛缺少,就要求地方官府解决,缺少农具,就令宝源局铸造送给他们。”“是。” 朱棣转头问茹瑺:“茹瑺,你是兵部尚书,朕在朝堂也说了,要休养生息,息兵民。朕听闻诸司尚有不体朕意的,横征朕的军民,是不是?”茹瑺擦擦额头的汗,答:“是,皇上,这样的事存在。”朱棣道:“申谕下去,自今军执常役,民安常业,官守常职,即便有紧急之事,也要先奏准然后行之,违者加罪。”“微臣遵旨。” 朱棣看到远处黄俨、淇国公丘福、驸马王宁都在候着,便打发茹瑺与解缙:“你们下去吧!”“是,微臣告退。” 待解缙茹瑺走了,黄俨、丘福和驸马王宁赶过来向朱棣行礼。朱棣问道:“起来吧!你们聚集在一起,是有什么事?”黄俨、丘福和驸马王宁三个人互相对视,都没有先张口的意思。朱棣有点着急:“看你们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王宁,你与朕有亲,那你先说吧!”王宁道:“是,回禀皇上,臣等听说许多大臣在议立皇太子之事,臣等想向皇上进言。”朱棣看了看三个人:“这些事,你们也跟着掺和?那行,你们说说吧! ”王宁道:“臣以为应立二殿下朱高煦为皇太子。”黄俨和丘福附议:“臣也是这么想的。” 朱棣对此似乎并不吃惊:“说说立煦儿的理由?”王宁道:“二殿下是靖难的功臣,善于带兵打仗,二殿下如果未来可以登基,我大明朝一定边疆稳定,国泰民安。”丘福道:“末将曾经随皇上和二殿下靖难,也知道在浦口皇上曾经许诺让二殿下为皇太子。”朱棣无奈:“丘福,那时候情况紧急,另当别论。再说炽儿守卫北平,就没有功绩吗?炽儿仁义,是太祖皇帝立的世子,朕不能违背太祖皇帝啊,煦儿鲁莽惹事,虐待官员,哎,还是从长计议吧!” 说罢,他看了看黄俨:“黄俨,你说,你跟随朕多年,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你说说看。”黄俨道:“皇上,本来臣是奴才,不该妄议的。”朱棣语气微微加重:“你跟煦儿朝夕相见,以为朕不知道?! ”黄俨吓的浑身是汗,赶忙跪下:“奴才惶恐,不曾做有背皇上之事。”朱棣道:“起来吧!朕知道你与煦儿燧儿感情深厚,朕没有责怪你,但是立嗣之事,事关重大,内臣不议国事,你就不要跟着参与了。”“是,奴才明白。” 朱棣继续敷衍另外二人:“王宁,丘福,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理解你的心思,立谁为太子,朕没有想好,这件事待朕细细斟酌,你们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黄俨被朱棣批评一顿,一路走来心里相当的郁闷,远远的就看到卜才跟吕芳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卜才跟吕芳边走边聊,时不时的他还挤眉弄眼的看吕芳。吕芳道:“卜公公,真讨厌,以后不要这个眼神看我,我会生气的。”卜才在吕芳耳边轻声说话,趁机摸了一下吕芳的手:“哎呀,姑娘,你的心思老奴自然知道,放心,皇上那,有我呢!会给你找机会的。”吕芳甩开卜才:“那就行,我亏不了你。” 卜才被吕芳甩开手,弄的挺灰头灰脸的尴尬,被黄俨给看到。黄俨迎了上去:“哟,这不是卜公公吗?”卜才行礼:“是黄公公啊,卜才有礼了。”吕芳看这两个公公客套上了,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走了。 黄俨看着吕芳走去,对卜才说:“这丫头标致俊俏,卜公公也看上了?”卜才道:“黄公公取笑了,老奴废人之身,岂能有那等妄想。”黄俨道:“那就对了,这姑娘跟着皇上从靖难过来,迟早是皇上的人,卜公公不要有非分之想,惹恼了皇上。”“奴才不敢。”黄俨微微一笑:“卜公公不用客气,咱家这是好意,咱们都是为皇上服务,虽然咱家比你大一级,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但卜公公靖难为皇上通风报信,也算是有功之臣。”“用功不敢当,尽职尽责罢了。”黄俨看四下无人,悄声说道:“明白就好,眼下咱家正是用人之机,只要公公跟着咱家,听咱家召唤,以后等二殿下做了皇上,一定有你的荣华富贵。以后咱家这个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就是你的了。” 卜才心里明白,眼下是立皇太子的关键时期,这是要拉拢自己,与他们站一队,利用自己的关系向皇上进言立朱高煦,自己要抱大腿,也是直接抱朱高煦,不会当黄俨的跟班,碍于皇太子选谁局势不明朗和黄俨的势力,他只好忍气吞声,暂时糊弄过去:“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一切看皇上行事,哦,老奴尚膳监还有事,先告退。” 黄俨看卜才不拒绝也不答应,别提多窝火了,但碍于卜才是皇上信赖的人,一时也拿他没折。 在坤宁宫,朱棣愁眉紧锁,很不开心,徐皇后进来,关切的问道:“皇上十天半月不一定到我宫里来一次,每次来,必定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又有什么烦心事? ”朱棣勉强振作精神:“朕最烦恼的时候,也就只有皇后能给朕排忧解难。”徐皇后道:“皇上有什么直接跟臣妾说吧!”朱棣缓缓道来:“自从朕登基以来,这件事把朕缠得死死的。” 徐皇后早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碍于后宫不能干政,一直没有说。眼下也不再隐瞒想法:“是为立储的事吧?”朱棣点点头,连声叹息:“朕现在才体会到当年太祖高皇帝为立储所伤的脑筋了,确实是难啊。难在手心手背都是肉,也难在各有千秋,谁也不是完人。”徐皇后道:“立储君,关系到社稷长治久安,不然怎么称立太子为立国本呢,这事是要慎之又慎。”“皇后言之有理,可你又等于没说。” 徐皇后继续说道:“恕臣妾直言,这事到今日的局面,全因为皇上态度暧昧,你总是赏识煦儿的勇悍,认为和自己很像,而对炽儿,是明显不喜欢他的儒生之气,这与当年父皇对你和允炆难以抉择太相似了。”朱棣道:“朕也不是不喜欢炽儿,他做事稳重,有板有眼,从不盛气凌人。靖难时与你一起守北平,以区区万人拒五十万敌兵,保住了北平没有陷落敌手,这就很不容易。” 徐皇后问道:“淇国公丘福是力主册封煦儿为太子的吧?”朱棣道:“这是自然,他们是在战场上建立的友谊。但大多数的大臣看不惯煦儿的凶悍、跋扈,都倾向于立炽儿,他们要求遵祖制,不能废长立幼。”徐皇后又问道:“那道衍大师的想法呢?”朱棣无奈:“他入佛门静养,很少出来,不问不答,有时问了也不答。”徐皇后猜测:“据臣妾所知,道衍大师是主张立炽儿为太子。”“应该是。” 徐皇后催促他:“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了,不早定储位,三个皇子各有自己的老师、属官、太监和亲戚,他们会使出各种手段为自己的主子争储位,迟早会出乱子。” 朱棣仍犹豫不决:“皇后说的是,那你到底支持谁?”徐皇后也很为难:“哎,都是臣妾的儿子,臣妾也难以抉择,再说臣妾说多了,不是有后宫干政之嫌吗?”“朕恕你无罪,说说看。” 徐皇后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稳重,老二有气魄,当一国之君,还是稳重为上。”这是一个母亲的艰难抉择,也是不得已的取舍。朱棣早料到她是这个态度,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长相秀气的朱瞻基跑了进来,他见了朱棣和徐皇后,马上行大礼:“皇祖父、皇祖母好,孙儿请安了。”朱棣笑问:“皇孙怎么没去上课?”朱瞻基沾沾自喜:“孙儿作诗赢了先生,所以放了一天假。”徐皇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打赌赢了就不上学?”朱棣高兴得把朱瞻基举了起来,连连说:“朕的孙儿能赢那些大儒,值得一贺。这是朕的孙儿,朕的孙儿自然很聪明了。”徐皇后也笑了起来:“晚膳就在皇祖母这里吃吧!算是对你的奖赏。”朱瞻基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有好吃的了。” 京师一家酒楼,楼上雅座的门紧闭着,黄俨拿了一张小凳,门神一般守候在门外。跑堂的来上菜,都不准进去,须交给黄俨端进去。雅间里面,朱高煦与纪纲在饮酒,朱高煦开始违法藩王不准备擅自结交大臣的祖制,在拉拢交纪纲这个在权力场上炙手可热,又心狠手辣的酷吏。 朱高煦客气道:“多喝点。”他亲自为纪纲满上一杯。纪纲用手捂住杯子:“殿下,微臣喝的不少了,可以了。”朱高煦道:“这点能算多吗?我听父皇说,你可是海量啊。记得每逢大捷,皇上都与将士同乐,大家都想跟皇上干一杯,借点福气,皇上哪能喝得了那么多,就让纪大人代劳,纪大人喝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说为皇上醉死也值。”纪纲呵呵一乐:“是,是,有这么一回事。”朱高煦不满:“父皇让你喝,你就不怕醉死,我这是敬你酒,你就不肯喝了?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皇上?那时候,父皇也还没当皇上呢!” 纪纲一听,吓得站了起来,知道来者不善,忙端起酒来:“殿下这话言重了,我喝还不行吗?为殿下醉死了也心甘情愿。”说罢纪纲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朱高煦这才露出了笑容:“好,难怪父皇这样器重你。”纪纲小心回道:“那还不是二殿下常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嘛。” 朱高煦道:“放心,有本王在,就有你的高升路。哎,只是我大哥在皇上跟前不止一次说起过,说你这人心术不正,专干蝇营狗苟的事,想处死你平民愤,还要求父皇取缔锦衣卫。”纪纲听完很是惶恐不安:“真有这事?可是我没得罪大殿下呀。”朱高煦道:“本王知道,父皇后来就有点犹豫,他就问我。我说,皇上若失去耳目,那不是要被人蒙蔽了吗?宁可取消六部尚书,也不可没有锦衣卫,这才算保住了锦衣卫。” 纪纲听了,高兴的笑了起来,他给朱高煦斟满酒:“我敬二殿下一杯,今后还望多多美言。”朱高煦吓唬他:“你不要得意忘形,将来一旦我哥哥当了皇帝,不但锦衣卫保不住,他必拿你开刀。你知道他为什么恨你吗?”纪纲纳闷:“为什么?我岂敢得罪他?”“你们锦衣卫连快当太子的大殿下都安上耳目监视,他心里能不恨你吗?你在皇上面前诋毁他,他也知道了。” 纪纲拒不承认:“这可是没有的事,我并没有诋毁过大殿下啊。”朱高煦问道:“那本王问你,有一回皇上问你,立谁为太子好?你怎么回答的?”纪纲道:“我哪敢乱掺和,我说,我没想过,回答不出。这也是实话。谁当皇太子,那得皇上说了算啊。”“你这还不叫得罪他呀!他本是燕王世子,按规矩,他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你不捧他,就等于是不拥戴他。”纪纲傻眼了:“我还真没想过不说话也得罪人。” 朱高煦继续说道:“按常理,皇上继大统的当月,就该册封太子,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大臣们接二连三地上表请立太子,可父皇一直拖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纪纲道:“这个臣也听到一点风声,皇上好像两难,骑虎难下。”“这回你说对了,这就是说,父皇不想立哥哥为太子;想立,又顺理成章,不是早立了吗?” 纪纲恭维道:“我看出来了,皇上中意的是二殿下,只因为二殿下不是嫡长子,吃亏了,才拖了这么久。”朱高煦指指纪纲:“哎,这话我没有跟你说过的。”“臣明白,若讲功劳,二殿下在靖难四年中,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光救命就救过皇上好几回,论文比武,二殿下都是最有资格承接大位的,皇上还犹豫什么呢?” 朱高煦突然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一件机密事,不过,这可不能泄露于人。”纪纲拍拍胸脯:“我是干什么的,锦衣卫,什么话到我肚子里都会烂掉。”朱高煦道:“好,在浦口之役,我救了父皇一命时,父皇曾亲口许诺,说将来他一旦得皇位,一定立朱高煦为太子。”纪纲瞪着一对兴奋的小眼睛看着朱高煦:“既然有这句话,那殿下还等什么?”朱高煦道:“难就难在大臣们捣乱,大哥尽管无能,毕竟占着嫡长子的便宜,又没有大过错,想废他,也得有个理由。” 纪纲眨着眼,终于明白了,是让他给朱高炽进谗言,触怒朱棣,促使皇上废了他。纪纲试探道:“找个理由?二殿下是想让我帮忙?”朱高煦笑而不答。纪纲道:“既然殿下对臣赤胆相见,臣一定效忠殿下,只要将来二殿下当了太子不忘了我就行了。”朱高煦见纪纲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便开始满口许诺:“好,你我联手,只要有我说了算的那一天,封你个侯又有何难?” 纪纲高兴的笑了起来:“那二殿下想如何扳倒大殿下?”朱高煦压低声音,悄悄说:“最好是咒他死。”纪纲道:“好吧!殿下就等着听消息吧。”朱高煦端起酒杯,递给了纪纲,两个人开怀畅饮。 卜才是个墙头草,他一边看朱棣眼色行事,一边看谁对他好就说谁的好话,朱棣出于过去的信任,还一直把卜才的话当真。朱棣问道:“卜才,你在尚膳监干的如何?!”卜才毕恭毕敬道:“回禀皇上,奴才干得得心应手,为皇上和各宫服务,奴才必肝脑涂地。” 朱棣摇摇手,打断他的大话:“好了,不用说那么多大话。朕问你,最近可有人拉拢与你,参与太子册立之事?”卜才看着朱棣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忙低头掩饰慌乱:“皇上,奴才效忠皇上这么多年,一切唯皇上马首是瞻。况且奴才是个阉人,内侍不得干政,奴才一直谨记。” 朱棣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眼下朝廷上下,时不时的有人跳出来鼓噪立储君之事,那依你看,该立谁?”卜才不好回答,也不敢回答:“这,皇上,奴才不敢言。”朱棣道:“朕赎你无罪,让你参与一次政事,你说说看。”卜才只得圆滑的回答,谁也不得罪:“世子和二殿下的身后分别站着一大帮的人,选哪个都要失宠一部分人,奴才以为靖难之战,世子留守北平,有固后方之功;二殿下冲锋陷阵,有攻克之绩。两人性格各异,背后分别有文臣武将拥戴,而具奴才以为,立储久久不决,三殿下也会加入竞争,那时候局面更是混乱。”朱棣叹道:“哎,你说的是啊。靖难时朕依赖煦儿,现在和平了,又偏向炽儿,朕也难决。” 日本使团到达南京的时候,朱棣还在为立太子的事情烦恼。他放下太子的事情,在南京的武英殿接见来朝贺的日本使团。朱棣高兴道:“这是朕登基以来,你们首次遣使朝贺,远道而来,朕已经命令为你们封赏,以示表扬。”日本使团的代表双手捧上贺表:“谢大明皇上恩典,这是足利将军的贺表,请大明皇帝收下。” 朱棣招手让黄俨收下,接着说:“好,朕收下,朕不久会派使臣出使日本,然而近来几年,朕的大明沿海,屡次遭受你们的倭寇侵扰,朕已经忍无可忍,着大将前去剿匪,如果你们还不能约束这些人,朕就要狠狠的给予教训。”日本使团回答道:“我等回去立刻向天皇与幕府将军转达大明皇上的训诫。”朱棣点点头:“嗯,这就对了。黄俨,传旨开席。”黄俨领旨,向宫外宣道:“是,传膳。” 赏赐来使的宴会开始了,一道道菜品逐步上了进来。朱棣很高兴,与诸位大臣和来使频频举酒相庆。 这个时候,在宴会上,有一个人引起了朱棣的注意,那就是驸马梅殷,自从梅殷归来,就没有见过他主动来请安,眼下在这么大的宴会上,居然自斟自饮少言寡语,很快显出醉意。梅殷边喝嘴里一边嘟囔着,不小心把酒杯给碰倒了。在一边的陈瑛赶忙过去帮忙,扶着梅殷:“梅大人,您喝多了吧!”梅殷推开陈瑛,拍拍被陈瑛扶的地方:“走开,谁要你扶我,侮了本驸马的衣服。” 梅殷的举动让陈瑛很是尴尬,这一切也都让朱棣看在眼里。日本使团的使者也看到了这一幕,朱棣为了掩饰尴尬,继续招呼大家饮酒。 避开了尴尬,梅殷还在那继续摸他的酒杯,要继续喝下去。朱棣看不下去了,给陈瑛使了个眼色,陈瑛立刻会意,招呼外面的内侍,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梅殷给弄了下去。梅殷一边被拉下去,一边手舞足蹈:“你们干什么?我还没有喝够,放下我,放下我。”朱棣被梅殷这一闹,搞的很是扫兴,拂袖走了。 夜深人静,在陈瑛家,纪纲带着锦衣卫指挥使赵曦和前军都督佥事谭深聚集在一起。陈瑛道:“这么晚请纪大人来,实属不易。”纪纲道:“陈大人这么晚叫纪某来,肯定有事?你说吧!”“今日武英殿梅殷借酒闹事之事相比纪大人已经知晓。”纪纲点点头。“这梅殷依仗的驸马,靖难之际阻难皇上祭祖,皇上登基不来朝贺,现在又当着日本使团的面羞辱皇上,真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纪纲道:“我明白陈大人的意思了,但是他可是宁国公主的丈夫,太祖皇帝的驸马爷,这事要办的掂量着来啊。”锦衣卫指挥使赵曦道:“是啊,陈大人,这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梅殷背后是宁国公主,皇亲国戚,不好惹。”前军都督佥事谭深:“没错,他是太祖皇帝托孤的重臣。”陈瑛奚落道:“你看你们,平时耀武扬威的,现在面对皇亲国戚就不敢动手了?” 纪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陈大人,别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有……。”陈瑛悄悄说:“尚方宝剑?皇上旨意?这都没有。”纪纲犯难道:“那你这如何动手?”“纪大人,不觉得皇上忍耐梅殷许久吗?咱们现在不声不响的除去他,是替皇上扫除心里的结,为皇上尽心办事,就好似得到授意。”纪纲道:“没错,梅殷是够目中无人,皇上因为他简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另外两人附和:“既然这样,那就除掉他。干这事,我们兄弟拿手。” 陈瑛谨慎道:“再拿手也要悄无声息,不能落下把柄,让宁国公主抓住把柄,咱们都要受连累。”纪纲道:“那是自然,赵曦,谭深”他招呼两个人附耳过来,四个人窃窃私语,合计策略。纪纲最后确认:“就这么办?明白吗?”赵曦、谭深答道:“请纪大人,陈大人等好消息吧!”陈瑛道:“好,事成以后,我给两个大人请功。”赵曦、谭深向纪纲和陈瑛辞行,自去办事。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文武大臣已经开始赶去早朝。驸马梅殷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步行带着一个书童路过笪桥,向皇宫走去。 梅殷心事重重,边走边问书童:“昨日是谁将我送了回来?”书童答:“奴才不认识,公主说那人叫陈瑛,是与老爷同朝为官。”梅殷自言自语:“哎,酷吏陈瑛,得罪他要出事了,赶紧上朝请罪吧!走。”书童也不懂他都在说什么,只好跟着一起,急匆匆的赶去上朝。 这个时候,桥头远远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奔马嘶鸣的声音,两匹马疾驰而来,梅殷自顾嘟嘟哝哝的念叨,也措不及防。桥头冲过来的两匹马上坐着赵曦和谭深,他们看到梅殷走过了,于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马头直奔梅殷。书童看两匹马来势汹汹,拉着梅殷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赵曦和谭深故意勒紧了缰绳,使马受惊抬起蹄子,冲了过来,将弱不禁风的梅殷连惊带挤跌落桥下,落日滚滚的河水中。书童被马撞倒地上,踩在脚下。 这个时候,赵曦和谭深看到梅殷落水,才下马。走到桥边,看着梅殷在河里上上下下扑腾一气,来回的挣扎。桥头又有一匹马飞驰而来,此人是都督同知许成,他远远看到赵曦和谭深合谋将梅殷挤落桥,赶来救人。 许成到了桥上,飞身下马,将书童救了起来,指着赵曦和谭深:“你们把梅大人挤落下去,还不赶紧下去救。”赵曦满不在乎:“徐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是他自己跌落下去,跟我们什么事?我们的马还受了他的惊吓,差点将我们也折进河里。”谭深也过来狡辩:“是啊,你不要诬陷我们。”书童站在桥边呼喊:“快救我家大人啊,快。” 许成看再不救人就危险了,也顾不得争执,走到桥面,河里已经看不到梅殷的影子。许成急忙跳了下去…… 朱棣下罢朝,陈瑛跟在后面,一起回乾清宫。朱棣问道:“事情办的如何?”陈瑛答:“干净利索,不留隐患。”“那就好,好好赏赐。”“是。” 二人偷偷交谈完毕,黄俨急匆匆过来报告:“皇上,宁国公主哭哭啼啼的来了,非要求见。”朱棣道:“朕料定她必来,让她到乾清宫来吧!”“是。” 朱棣前脚进来,后面宁国公主就一边哭一边跑了进来。宁国公主看到朱棣就跪下来,扯住朱棣的袍襟大哭:“皇兄,皇兄,你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朱棣被宁国公主扯得狼狈不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御妹起来,起来,是何事如此悲痛?”宁国公主哭哭啼啼:“皇兄,锦衣卫指挥使赵曦和前军都督佥事谭深故意纵马将驸马梅殷撞入河中,救上来已经溺水而死,求皇兄严惩凶手,为驸马昭雪。” 朱棣故作震惊,大为恼怒:“既然有这样的事,岂有此理,简直是目无王法。”而后,他稍稍缓和了下:“昨夜驸马饮酒,莫不是自杀?再说御妹可有人证物证?”宁国公主道:“有,我有人证,梅殷也不会自杀,他自杀为什么偏偏跑到上朝必经的桥上呢!都督同知许成上朝,他都看到了,可以宣他作证。” 朱棣看了一眼陈瑛,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陈瑛自以为滴水不漏,现在被人找到了人证,他看到朱棣不满的目光,心惊胆战,额头的汗水不由得冒了出来。 此时,黄俨报告:“启禀皇上,耿炳文和李景隆两个大人求见。”朱棣道:“好吧!有事都来吧!”“是。”这边宁国公主继续哭哭啼啼的闹着申冤报仇,那边耿炳文和李景隆也走了进来。两个人见过皇上。耿炳文道:“皇上,梅殷大人分明是被锦衣卫的人给谋杀的,一定要严惩。”李景隆也附和:“是啊,皇上,梅大人是太祖皇帝托孤的重臣,如果锦衣卫连皇亲国戚也肆意谋杀,那这岂不是造反谋逆吗?”朱棣道:“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朕一定会把事弄的明明白白,给你们一个交代。”宁国公主还在哭啼:“皇兄,一定不能让驸马冤死啊。” 朱棣哄着将宁国公主和耿炳文、李景隆送出了乾清宫:“朕知道了,御妹你也下去吧!黄俨,将都督同知许成带上来。”“是。” 陈瑛对耿炳文、李景隆心生恨意。他想要下去,被朱棣拦住了。都督同知许成跟着侍卫进了乾清宫。朱棣问道:“许成,你说是怎么回事?”许成道:“微臣看到锦衣卫指挥使赵曦和前军都督佥事谭深不怀好意,是故意将驸马梅殷挤落下去的,还不及时下水解救。”朱棣故意问道:“那你说是谋杀?”许成谨慎道:“这,臣不敢断定。”朱棣道:“那你下去吧!黄俨,把赵曦和谭深带上来。”“是。” 许成跟着下去,侍卫将赵曦和谭深带了上来,两个人见了朱棣,慌慌张张的跪了下去。朱棣喝道:“你们两个好大胆子,驸马也敢下手,谋害驸马,死罪一条。”两人一听要以害死驸马罪论处,发起急来,指着陈瑛。赵曦高喊:“皇上,这是陈瑛大人的命令,为何要杀臣啊?!陈大人,你说句话啊。”谭深也向陈瑛呼救:“是啊,皇上,这是陈大人指使的,陈大人说了,这是替皇上分忧,为皇上办事。请皇上恕罪。” 陈瑛在一边想开口求情,跪倒在一边,擦着汗水:“皇上,皇上,还是饶恕他们吧!”朱棣训斥陈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跪一边去。”转而恼羞成怒,指着赵曦和谭深:“你们两个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朕会让人害驸马吗?”赵曦、谭深跪着不敢抬头:“皇上赎罪,请皇上开恩。” 朱棣大声道:“金瓜武士何在?敲落两人的牙齿,看还喊不喊叫。”门口全副武装的侍卫走了进来,将他们两个人拖了出去,敲掉了牙齿。 “陈瑛。”陈瑛战战兢兢地跪了过来。朱棣严肃道:“事已至此,你就去审理吧!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陈瑛惶恐不安:“是,是。” 白天的一番闹腾,让朱棣身心疲惫。自夺位登极后,又过于操劳,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两条腿常常感到痹弱不支。朱棣难受的按着腿部,不停的揉搓。黄俨看到,走过来:“皇上,是不是腿疾犯了?”朱棣道:“是啊,痹弱不支,黄俨,去宣御医盛寅过来。”“是,奴才这就去。”朱棣搁下了奏折,捶自己的腿。 盛寅是江南名医,皇上腿疾犯了,一直是他在诊治。黄俨带着盛寅走了进来,盛寅见过礼,过来看朱棣的腿。朱棣对盛寅道:“以前众太医都说是痿症,屡治不效。盛太医看看,能不能治愈。” 盛寅扶着朱棣的腿细致查看,又为他诊脉。诊过脉后,下了结论:“皇上,这是风湿。皇上曾经多次北征出塞,动至经年,为阴寒所侵而至。”朱棣似懂非懂:“也颇为有理。”盛寅自信道:“臣开几服药,坚持服用,应该是会有效果。”朱棣道:“好,朕相信你,有你这句话,朕就感觉这病好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陈瑛走了进来:“陈瑛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什么事?”陈瑛道:“宁国公主不停催促臣结案,这案子……。”朱棣无奈:“朕这个御妹看来是非逼朕不可了,那好吧!委屈你的人了,将赵曦、谭深抄家斩首,你亲自去为梅殷治丧。”陈瑛不敢不从:“是。”“厚葬梅殷,封为荣国公;进封宁国公主为宁国长公主。其长子梅顺昌为中军都督府佥事,次子梅景福为旗守卫指挥使;许成封为永新伯。告诉宁国长公主,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是,臣遵旨。” 第二十二章 朱棣的腿疾在盛寅的诊治下,略有好转。国事繁忙,西北军务让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将朱高煦、茹瑺和郑和召来,问问情况。 朱高煦请缨:“父皇,儿臣以为,帖木儿虽猛,可咱们与蒙古人交手多次,占得上风。眼下宋晟老迈,儿臣愿领命前去镇守玉门关一带。相机西进,先下手为强。”朱棣道:“你去替换宋将军镇守西北倒是使得,但贸然出击却不可。西北兵马不足你是知道的,还是解决兵马问题为根本。郑和,你说说看。” 郑和建议:“臣以为,整饬西北防务可从以下几条入手,一是隔绝信息,商旅不得通行,可进不可出,防止奸细出塞,但与西域易马的官办则可通行。还有禁止盐铁等战事资材与西域换马,可减少西域的军资。”朱棣追问:“还有呢?”郑和道:“二是要多造火器,充实军力,皇上还记得吗?在北征蒙古时候,我军火器大显神威!火器多了,必战无不胜。”朱棣精神一振:“火器咱有,朕的神机营已经开始在装备火器。”郑和道:“是,第三是既然战马少,可以诏令全国养马、献马,功一时不显,数年之后必定建功。还有一点不可不防,那便是西北一带,有不少蒙藏降人,归附之心不固,还是把他们迁往内地为好。皇上以为如何?”朱棣不禁连连点头:“三保,你说的很有道理,切中要害,可以照办。让兵部着手去处理吧!”茹瑺道:“是。” 朱棣重申了自己的政策:“朕一向任人唯贤,不分华夷,对于降附者优礼厚遇。故不断有大臣上书,言朕对于漠南北归附者过于厚待,设羁縻卫所,授以官职,给以爵禄,令充军伍,使得鞑官和鞑军不断扩大。”朱高煦道:“父皇当年在潜邸的时候,咱们就与鞑靼人渊源甚深。燕军队中就有很多‘鞑卒’,故此建文君还曾指责父皇私纳智谋壮勇之士,图谋不轨。”郑和道:“其实燕府中的鞑军仅仅百余人,均是洪武间归附,以备御虏防边之用。”朱棣回忆道:“在靖难中,得鞑靼将士之力甚多啊。所以才授予官爵,在赐布钞袭衣外,有时还给予牛羊孳畜。在普遍给赏时,对鞑靼人的赐予是要比汉人多。”朱高煦接茬:“所以才招致汉人不满。”“是啊。煦儿,你记住,武臣中鞑靼人,多不识字,难委以政,故只令食禄,遇有警急,则用以征伐而已。” 茹瑺担忧道:“皇上,有一些大臣担心安置大批的鞑靼人会带来不安定因素,要求朝廷给予限制。”朱棣道:“那就采取强制措施,使蒙古人抛弃掉民族传统,促进与汉人同化。继续禁胡语胡姓禁胡礼,令蒙古色目人不许与本族嫁娶,违者治罪。”郑和也开始担忧:“皇上,这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朱棣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以后的安定团结。”郑和道:“是。” 茹瑺见议题已毕,告退道:“如皇上没什么事,臣暂且告退。”“好,你回去歇息吧!”茹瑺回去,朱棣也招呼朱高煦回去,之后带着郑和前往武英殿。 朱棣落座,招呼郑和坐在了一边:“三保,你统领工部,督造海船,寻行船蹈海的人才,进展的如何?”郑和回答:“回皇上,已经在刘家港进行督造招募。”朱棣点头:“嗯,南洋各藩自太祖皇帝末期,来华日少,不知我大明天威,迟早也须扬威立名。还有要寻找建文君。”“是。”“听闻西洋物产也颇为丰富,朕的天朝也需要香料、染料,还有胡椒。”“是,在南洋有个香料岛,专门出产香料。西洋还有矿物染料和宝石。”“那就将我们的绸缎、瓷器运出去,交换物资。”“是。” 朱棣问起了正事:“下西洋的船队船型都有哪些?”郑和详细介绍:“船队船型主要有四种,首先是四艘大宝船,船长四十四丈,宽约十八丈,此船可载人千员,不惧数丈大浪,可张九桅十二帆。当作中军帅船。还有马船六十艘,宜于载重远航,船内载有被服等起居用物,亦做中层官员和通事、医士等勤务、专职人员的卧船。运兵船每艘可载军兵为二三百人,为海上海盗所预备,乃专用的海战船之,配以火炮、火箭等武器和相应兵员。座船与战船合计有百艘有余,兵员达两万五千多。”“好,肃清海盗,是需要战船与兵员。还有吗?”“还有粮船,每船可载粮近万石。水船,每装运淡水千吨。户部以船队两万八千人为限,据每人每日的口粮和饮水,因路途遥远,往返经年,故以一年为期,决定配备给船队粮船十八艘,水船二十艘,做为专用船只。” 朱棣点了点头。郑和继续汇报:“至于其他的往来的通信,侦察联络用船都属小船,数量二十只左右。”“那人员配置呢?”“官校八百六十多人,军士二万六千八百名。官校中指挥使九十三人,都指挥使二十人,千户一百四十人,百户四百另三人,医官、医士一百八十人,其他有差事二名,户部郎中一人,阴阳官、教谕、舍人等数目不等。编外的各船火长、舵工、水手、班碇手等,皆以船型不同而有别。” 朱棣道:“好,就按照爱卿的安排。以你为正使大太监,总领各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出洋时携带空白圣旨若干道,赐你宝玺,便宜行事。”“谢皇上。”“朕再给你添内宫官员副使太监十名,王景弘、闻良辅、朱良、洪保、周满、杨真、张达、吴忠等,监丞五名,少监十名,其他内宫差官五十二名。以王景弘、闻良辅为你的副手,择吉日率船队出洋。”“是。” 夜深人静,乾清宫依然亮着灯,朱棣将金忠召了进来,密议储君之事。朱棣指着奏折:“这些上书都是要求朕立朱高煦为太子的,你看看,大部分都是参加过靖难的人,他们举荐朱高煦。”金忠道:“他们保举二殿下,也是理所当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朱棣问他:“你是朕在潜邸就信任的人,也是从靖难过来的,出生入死到现在,那你也是保举朱高煦了?”金忠急忙跪下来:“微臣不敢妄议储君之事。”朱棣道:“起来说话,朕只是问问,不用这么紧张。”“是。” 金忠站起来,朱棣示意他坐下:“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为了你的功名前程,明哲保身?”金忠辩解:“皇上,臣不是贪图功名的人,与那些支持二殿下的公侯勋贵们比起来,臣还算不得要明哲保身。”朱棣问道:“那好,朕想立朱高煦为太子,你觉得如何?”金忠急忙站了起来:“皇上,万万不可立二殿下。”“为何不可?”“若废长立幼,违礼不祥,将开启乱世啊。公子申生是晋国太子,后被废,从而导致晋国国家不安宁。周幽王废太子,而立褒姒儿子,最终发生西周灭亡的悲剧;秦帝国因胡亥占据扶苏帝位,致使国家动乱,帝国奔溃;三国袁绍刘表的失败都因废长立幼;隋朝杨广占据杨勇之位,后亡国。” 金忠的话让朱棣恍然大悟,哀叹不已。他在朱棣面前历数废长立幼的祸事,让朱棣不能决定。 第二日文渊阁内,朱棣正在与解缙、黄淮、尹昌隆仪国事。茹瑺急匆匆的进来汇报军事:“皇上,鬼力赤在同瓦剌马哈木交战中失败,人马尽失。”朱棣似乎并不惊讶:“朕预料到了,马哈木,看来朕的下一个对手要换人了。”茹瑺继续报告:“派往鞑靼的两名使臣被瓦剌俘获,其中一人逃归,将消息带了回来。”“朕担忧瓦剌乘胜南来,下令边将严兵以备。”“目前来看,瓦剌可以和鞑靼抗衡,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制衡的作用。”“嗯,静观其变吧!”“是。” 茹瑺回去布置兵部事宜,朱棣继续与大臣商议国事:“几位爱卿都是朕依赖的重臣,议立太子之事,朝野议论纷纷,朕也忧心忡忡,召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解缙道:“立储是大事,不知道皇上想立哪位殿下?”黄淮道:“是啊,皇上,这也是我们关心的。”朱棣道:“朕日前曾经问过金忠,告诉他朕想立二殿下,他极力反对,言废长立幼有种种弊端,是引起祸乱的根源。”群臣议论道:“金忠此言甚是有理,废长立幼,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请皇上三思。”“臣一直主张立世子朱高炽,致死不改,望皇上慎重抉择。”“按礼法,立储当立嫡长,无过不得废。” 解缙总结道:“皇上是太祖高皇后马氏之嫡子,承皇位合乎礼法,为遵礼法,必须要立世子啊。”朱棣点点头。解缙继续说道:“世子仁孝,仁爱、儒雅,深得大臣们的拥戴,而二殿下又多过失,应立世子为皇太子。”朱棣道:“说的是,朕一直犹豫不决,听你们这么说,朕要重新考虑皇太子人选。 群臣退去,朱棣回到乾清宫内,陈瑛在朱棣面前为梅殷的事请罪。朱棣不满:“梅殷的事,你办事不周密,让朕非常被动。”陈瑛跪倒在地:“都是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朱棣道:“起来吧!好歹宁国长公主已经被朕恩威并施,给压制了。”陈瑛道:“谢皇上开恩,臣自从接掌都察院,竭力尽力效忠皇上。”朱棣宽慰:“朕知道你办事还算用心,近日朝臣有什么动向?”陈瑛道:“千户王钦告历城侯盛庸对朝廷,对皇上心怀不满,屡次抱怨,没有得到重用。”朱棣奇道:“盛庸不是致仕在家吗?还觉得这样的结果不满意?”陈瑛答:“是,他对皇上让他致仕牢骚满腹,有勾结建文君逆党的异图。”朱棣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罪大恶极,既然致仕都不能堵住他的嘴,那就传旨削夺盛庸侯爵,令其自裁。胜王钦为指挥同知。”“是,臣这就去办。” 皇宫东苑曾是阅兵点将的校场,后改成了皇家猎场,是训练子侄习武的实验场,朱棣年轻时也常到东苑来猎鹿射獐子。今天这里热闹非凡,朱棣带着群臣和皇子、皇孙们东苑射柳,这是朱元璋发明的练习骑射的办法。 在一片金鼓和呐喊声中,朱瞻基被内侍扶上了马,他接过了弓箭,骑马兜了一个圈,来到朱棣面前,在马上拱手:“皇祖父常讲,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相辅相成,孙儿文不精武不熟,愿一试箭法,愿博皇祖父一笑!”众大臣都被他伶牙俐齿的稚气逗笑了,朱棣也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啊,皇祖父就在这里给你助威,去吧!” 待朱棣话说完,朱瞻基双腿一磕马肚,纵马急驰而去,他在马上不慌不忙地搭弓射箭,看准垂挂在前方的柳枝嗖地射出一箭,一根柳枝齐刷刷被射断落地,朱瞻基飞马过去,让左脚吊在镫里,右脚勾住马鞍,全身重心向左倾斜,大头冲下。朱棣握紧拳头,为皇孙提心吊胆。 朱瞻基在人们惊呼声中,早已飞掠而过,拾起射落地上的柳枝,重新直起腰来,飞马跑回将台前。朱棣握紧的拳头这时才松开,在一边的解缙看到清清楚楚。朱棣的手心攥出了汗,黄俨赶紧递上手帕,朱棣接过来擦拭了一下。解缙觉得这也不仅仅是对隔代人的爱,皇上思考的多与皇位继承人有密切关联。 东苑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击鼓声、掌声和欢呼声。 当朱瞻基骑马来了朱棣面前,然后下马献上柳枝时,朱棣面露笑容:“好,孙儿好箭法,好身手,朕出一对,你能对吗?”朱瞻基大为高兴:“孙儿从命,请皇祖父出题。”朱瞻基很有天赋,解缙知道,朱棣是希望皇孙在百官面前露一手,这也是他的骄傲。 朱棣缓缓道出上联:“朕的上联是,万方玉帛风云会。”大臣都在期待朱瞻基的下联,朱高炽也在等待。朱瞻基稍一低头,马上又扬起头来,声音甜脆地对道:“一统河山日月明。”这下联对的工整,有意境有深意,又是一阵欢呼声、叫好声。 朱棣明显满意之极,却没有大肆赞美:“对的还行,孙儿下去歇着吧。”朱瞻基跪下磕了头,得意地牵马离去。 朱瞻基的受宠,最不舒服的是朱高煦,他在一边看着,表情五味杂陈,心里很是不痛快。 江南各省风调雨顺,百姓丰足,朱棣舒展眉头,在皇宫御花园里愉快的散步,脸上一直泛着笑意,纪纲看准了时机,走了过来:“皇上,锦衣卫最近捉住一个巫师,此人一向蛊惑人心,妖言惑众。锦衣卫抄他家时,抄出一样东西。”朱棣问道:“哦,是什么东西?”纪纲道:“臣看了,几乎吓晕了,不敢不奏。”朱棣站了起来:“是吗?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个巫师吗?能有什么东西,拿来朕看。” 纪纲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偶,木偶的头头被钉了几根钉子,木偶穿的是龙袍,上面写着一组生辰八字。纪纲道:“皇上看看,穿龙袍的木头人是咒谁呀?这上头写的是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朱棣接了过来,一看,十分震惊,这果然是他的生辰八字。朱棣纳闷:“这确实是朕的生辰八字,这除了钦天监,没有几个人知道朕的生辰八字。这是那巫师干的?”纪纲道:“那就是说,有人要诅咒皇上。可是一个巫师哪里会有皇上的生辰八字。”朱棣道:“这就要你彻查了。”纪纲报告:“臣已经查出眉目,只是不敢妄猜,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定做这个木头人的是宫里一个太监。”“这明显是想咒死朕。”“想必指使太监的人一定是想抢皇位的人。” 朱棣沉思片刻,斥责纪纲胡说:“胡乱猜测,世子断不会如此阴险凶残的。太监抓到了没有?”纪纲答:“可惜那巫师誓死不说,已经咬了舌头。”“你这不是成了无头案吗?”“臣是担忧皇上,才要提醒皇上,不得不防啊。”“如今太子未立,抢皇位的人,也有三个,朱高炽有可能,另两个也有嫌疑,你看会不会是朱高煦?” 纪纲一听,这不是要弄巧成拙了嘛,纪纲一惊,连忙矢口否认:“二殿下怎么会这样做呢?他对皇上最忠心了。”朱棣道:“唔,你去吧,把那个扰乱民心的巫师处死,此事不必张扬,更不许泄露他人。”“臣明白。” 纪纲本想借机让朱棣责罚朱高炽,结果却朱棣把这事压下,不要声张。这不是功亏一篑,空欢喜一场了吗?纪纲很是沮丧。 纪纲走后,朱棣在乾清宫召来朱高炽和朱瞻基一同用膳,三个人简单的吃了点,朱棣留他们父子叙话:“皇孙近来功课进展如何?”朱瞻基道:“启禀皇祖父,孙儿日夜苦读,希望他日可以为皇祖父建功立业。”“好,朕的孙儿有这般雄心大志,一定可以的。” 黄俨走进来汇报:“皇上,太常寺丞袁珙大人和解缙大人到了。”朱棣道:“好,宣他们进来。”“是。”朱高炽见有大臣来,便带着朱瞻基要走。却被朱棣拦住:“都是朕的近臣,你也很久没有见过袁珙大人了吧!见过再走。”朱高炽道:“是。” 袁珙和解缙走了进来,两个人向朱棣行礼,完毕接着向朱高炽和朱瞻基见礼。朱棣道:“袁珙,你会看面相,今日你就看看朕的儿子和孙儿的面相如何?”袁珙慌张道:“臣惶恐,不敢直视世子及皇孙。”朱棣道:“朕准许你仔细看的,就就奉旨吧!”“是,那微臣领旨,请世子和皇孙殿下赎罪。” 朱高炽和朱瞻基有点奇怪今天皇上的举动,但是父子两个人也没有不悦,很配合的让袁珙细细端详了一番。袁珙看完,毕恭毕敬的张口:“启禀皇上,臣已经看完。”朱瞻基迫不及待的催促:“那跟我们说说看的结果吧?”朱棣哈哈一笑:“哈哈,孙儿都着急了,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说哦!炽儿带着小瞻基回去歇息吧!”朱高炽应道:“是,儿臣告退。” 朱棣看着朱高炽父子出了乾清宫,才与袁珙说话:“袁珙,炽儿和瞻基的面相如何?”袁珙迟疑道:“皇上真要知道?”“那是当然,否则叫你来相什么呢?”“那就恕臣斗胆直言了。”“你说,朕恕你无罪。” 袁珙沉吟片刻,大胆道:“世子殿下有天子相。”朱棣听完很高兴也很欣慰,但是掩饰不住有一丝失落:“那朕的孙儿朱瞻基呢?”袁珙一本正经,郑重的告诉朱棣:“皇孙殿下阔脸大腮,五官端正,还十分聪颖,是天生的一副帝王相,是万岁天子。”朱棣道:“你这么看,出来了两个天子?”袁珙道:“一个是未来的天子,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当然是两个天子了,加上当今皇上,是三代天子。” 为了江山永固,朱棣也得传位给“万岁天子”,而这中间的过渡人物便是朱高炽,你说立不立他?朱棣点头头,既开心又有点失落。 解缙突然想到朱瞻基的聪明机灵,于是灵机一动,又趁热打铁:“好圣孙!”朱棣被他的话给点醒了,他本是心里郁闷的,现在也立时云开雾散,两人相视而笑。解缙道:“立世子为太子,不但有了继承皇位的太子,而且有了太孙。”朱棣微笑:“你们最终帮朕下了决心啊。” 朱棣知道立储当立嫡立长,无过不得废。朱高炽是太祖在世立的世子,不好违逆太祖的圣意,下了决心:“那就立世子朱高炽为太子,择日册封。”解缙、袁珙喜出望外,纷纷恭贺:“皇上圣明。” 谁也没防备,负责值班的内侍小毛,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悄悄的溜了出去。 内侍小毛马不停蹄的直奔黄俨在司礼监的房间,黄俨还悠闲的坐在那喝茶,呵斥道:“小毛,慌慌张张的不怕被人看见?真是不成器的奴才。”小毛擦了擦汗,喘了一口气:“大总管,您不是说有重要事,要赶紧来禀报吗?”黄俨看看左右无人,赶紧站起来:“什么事?快说。”小毛报告道:“我在乾清宫值班,听到皇上跟袁珙大人和解缙大人,决定立世子为皇太子。”黄俨道:“你慢慢说,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于是小毛靠近黄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黄俨大惊:“啊,还真有这事?”小毛道:“不信您去问问当值的,是不是两个大人在乾清宫?”黄俨道:“好,咱家信你,这个事不能跟任何人提,嘴可严实点,你走漏半句,小心脑袋,明白吗?”小毛摸了摸脑袋:“是,奴才明白。”黄俨塞给小太监一锭银子:“你去吧!好好当差,以后有你的好处。”“是。” 这边小毛高高兴兴的出了司礼监黄俨的房间。黄俨觉得事情紧急,不敢怠慢,穿好衣服,跟着也出去了。 黄俨得到乾清宫的消息,就急急忙忙从司礼监,直奔朱高煦的宫殿而去,他一路上一边走,一边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看到,被人跟踪。 朱高煦寝宫,朱高煦喝的酩酊大醉,瘫倒在床上。黄俨摇醒他:“殿下,殿下,快醒醒,快醒醒。”朱高煦被黄俨给翻来覆去的折腾醒,甩开黄俨的拉扯:“干什么?吵什么呢?吵死了。”黄俨慌张道:“殿下,不好了,皇上要册立世子为皇太子。” 朱高煦听到这个话,激灵一下子醒了:“你说什么?你再是一遍?”黄俨重复道:“殿下,皇上让袁珙给朱高炽和朱瞻基相了面,袁珙言他们有天子相,那解缙在一边煽风点火,直言朱瞻基是好皇孙,皇上就决定册立朱高炽为皇太子。”朱高煦异常恼怒,拳头擂在桌子上砰砰响:“父皇这是说话不算话,我去找父皇评理。” 朱高煦说完,起身就要冲出去。黄俨怕他惹事,惹恼了朱棣,急忙拉住他:“殿下,眼前皇上还没有宣布,你这去一闹,不是逼迫皇上给朱高炽名分吗?”朱高煦着急忙慌道:“我让父皇收回成命。”黄俨继续劝阻他:“皇上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只要他决定了,很难改变。”朱高煦愤愤不平:“他不更改,本王誓不罢休。” 黄俨赶忙捂住他的嘴巴:“这话可不能乱说,欺君之罪。”朱高煦急了:“这不让,那不让,你想要我怎么做?”黄俨道:“殿下,即便封了朱高炽,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建文君当年是皇上,不还被你父皇拉下宝座了吗?我们还有那么多武将支持,跟他朱高炽斗到底。”“本王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朱高炽坐稳东宫的。纪纲用刻木头人咒他,也没灵验。”“这些都是旁门左道,不足成大事,成大事还要靠实力。再说皇上其实心里有你,不然张信反对立你为嗣,皇上不会气得掷砚台砸他,把牙都打掉了。”“可还是封了朱高炽。哎,气煞本王。”“就先让他坐上太子宝座也好,那就好比是底下架着火烤他,可与三殿下联手,让他坐不稳东宫的位子,早晚得烤糊了。” 朱高煦不耐烦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黄俨道:“好饭不怕晚啊,现在皇上春秋鼎盛,大殿下当了太子也一时半会坐不了皇位,有的是时间和他周旋。别忘了,立大殿下,是皇上是屈从压力,不得已,和当年太祖皇上处境一样,皇上心中理想的继承人还是二殿下啊。有了这个底,二殿下还怕什么呢?”朱高煦顿时高兴起来:“对,先让他高兴几天,当了太子不照样有被废掉的吗?”黄俨道:“是啊,各朝各代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朱高煦又变的高兴起来了。黄俨继续宽慰他:“淇国公丘福对二殿下忠肝义胆,东宫一立,要设很多属官,让淇国公做太子太师,这样我们就在太子那安插一颗棋子。有我们的人在监督,他必然要如履薄冰,只要我们抓住朱高炽的问题,往死里打,不信早晚皇上边不废长立幼,翻盘的机会还是有的。”“这是一个好招,太妙了,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两个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朱高煦道:“好啊,只可恨那解缙、袁珙,坏了老子的大事,本王与你们誓不罢休。”黄俨道:“这个解缙总在皇上面前说殿下的坏话,真是不除不解心头之恨。”“他与我作对,有朝一日,我要让他不得好死。还有张信,我恨不得把他满口牙都敲下来!都有哪些人上表请立朱高炽为太子?你把名单记下来,将来一个个收拾他们。”“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暂且忍耐。”朱高煦点头,暂时平复了内心的愤怒。 这时内侍进头禀报:“殿下,三殿下来了,求见。”朱高煦没心情,不想见他:“就说我已经睡了,明日再见。”黄俨对朱高煦悄声道:“等等。殿下,三殿下不请自来,这是好事,他一定也是为了储位的事,听到要立太子的风声,才来找二殿下商议对策的,人既然来了,不该推出门去,如果可以拉拢他结盟,不是就事半功倍了吗?”朱高煦道:“三弟聪明,不安分,有夺嫡之心,我看他迟早也是祸根。”“夺嫡之心?试问天下有这个心的人还少吗?但是得看有没有实力。他根基弱,现在不会单枪匹马作战,我们先联手围攻太子,总比一个人攻有用吧?然后再抛弃三殿下,皇位自然是二殿下的了。”“嗯,好,快去请三殿下。命后厨备下酒宴,本王要跟他喝几杯。”“是。” 四月四日,朱棣在奉天殿正式举行了册封仪式,册封朱高炽为皇太子。朱棣宣布:“朕之世子,聪明仁爱,深得朕心,又为万民拥戴,即日起正式册封为皇太子,次子高煦为汉王,三次高燧为赵王,令解缙撰写立储诏书,以告天下。”朱高炽喜极而泣的跪下:“谢父皇隆恩。”众大臣也贺喜:“恭贺皇上,恭贺太子殿下。” 朱棣正经道:“太子,今后要要体恤上下,为善无间。学勿至迂,明勿至察,严勿至猛,宽勿至纵。谦卑逊志,容受忠良;勤俭安详,惠鲜众庶,以承宗庙,以保社稷。”朱高炽答道:“是,儿臣谨记。”朱棣点头挥手:“太子,众位爱卿,平身吧!汉王朱高煦封藩云南,同时封解缙为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丘福为太子太师;命蹇义来辅佐太子,领太子詹事,太子少保少师。金忠为东宫辅导官,以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杨士奇为左中允,随太子办事。” 对于册立朱高炽为太子最不满意的自然是朱高煦,他由争立太子一下子落到封藩云南,是决然不能甘心的。朱高煦出来跪拜,想方设法不肯就藩而远离两京:“父皇,儿臣有什么罪?被分配万里?”朱高煦在大殿上质疑朱棣,弄的朱棣下不了台。朱棣解释道:“煦儿,放肆,你已经到了就藩的年龄,是该出去锻炼了。”朱高煦不满:“儿臣不愿离开父皇,儿臣要留下来。”朱棣被他吵的无可奈何,只得应承:“好了,你暂且留在京师吧!”朱高煦还是不满:“父皇,儿臣在京师,没有护卫?”朱棣无奈道:“那就让天策卫为护卫。”朱高煦这才心花怒放的站起来,看着朱高炽,一脸的不屑于与傲慢。 朱棣继续册封:“燧儿,进封你为赵王,居住北京,负责北京事务。”朱高燧脸上并没有太大起伏:“是,儿臣遵命。”赵王朱高燧能文能武,聪明过人,他与二殿下朱高煦不同,他虽有野心,但深藏不露,故还深得朱棣喜爱。 刑部尚书雒佥出来启奏:“皇上,臣有本上奏。”朱棣道:“雒佥,好,你有什么事?”雒佥奏道:“朝廷用人,宜新旧兼任。今皇上信任的,大多是藩邸旧臣,臣以为不公道。”陈瑛出班道:“皇上,雒佥语涉怨诽,应当治罪。”朱棣压住不悦,当众询问:“众位爱卿,你们说说看,朕是不是用人不公?”众大臣道:“雒佥信口妄言,宜正其罪。”朱棣却故意示以开明宽大:“朕为天下君,是希望可以听到直言犯谏的话,雒佥,朕不治罪,你下去吧!”雒佥道:“皇上,请体察臣的上书。”“下去吧!” 徐妙锦经常住在徐府里照顾大哥徐辉祖,自从被囚禁在家之后,徐辉祖意志消沉,整日无所事事,不是搬移山石,就是墙角观蚁,或者对着家里的灵位,向父王徐达祭拜。 徐辉祖呆坐在徐府的亭子里。徐妙锦端来了饭菜,送到了石桌上:“大哥,吃点东西吧!”徐辉祖看了看徐妙锦:“小妹,今天外面异常热闹,是不是朱棣完蛋了,建文帝回来了?皇上回来?”徐妙锦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大哥,你胡说什么呢?建文帝已经死了,你别再整日幻想了。”徐辉祖一脸痴呆,并不相信:“死了?建文帝死了?不可能,他是万岁,是皇上,他不会死的。”接着徐辉祖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徐妙锦安慰他:“大哥,改日我与姐姐向皇上求情,让你跟我,咱们一起回老家去,如何?”徐辉祖看了看妹妹:“回老家?不,我不回去,我要等皇上回来,他会回来打败朱棣,大明的天子是建文皇帝,不是他永乐皇帝。”徐妙锦道:“大哥,你醒醒吧!现在大外甥炽儿都做了太子了,你还幻想什么呢!”“你说什么?朱高炽做了太子?”“是。” 徐辉祖接着一阵哈哈大笑,徐妙锦看着他,不知道他笑什么,有点琢磨不透。徐辉祖止住,说道:“哎,当年我劝皇上杀了他们,免留后患,结果皇上妇人之仁,放了三个孩子,给朱棣留了子嗣,现在朱棣登基了,朱高炽做了太子,悔之晚矣!”徐妙锦愤怒道:“大哥,你居然这么残忍?以前我听说这件事,小妹都不相信真有其事,今天听你亲口说出来,妹妹才相信。”“那又如何?”“你太让我失望了?他们都是你的亲外甥,你都要存心杀害与他们。”徐辉祖辩解道:“在权利面前,这算得了什么?朱棣不是还逼死了自己的亲侄子吗?我诛杀外甥,有什么不可?”徐妙锦已经泣不成声,她为有这样的哥哥难过。 徐辉祖道:“皇上不在了,你以为我想苟活于世?我要等待机会,我要东山再起,为皇上昭雪,建文帝还有皇子,还有机会。”徐妙锦哭着劝他:“大哥,你太执迷不悟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了,现在不想再继续失去你,你还是停手吧!安度余生吧!”徐辉祖哭了起来:“你说增寿,增寿,我的好兄弟,你却不听大哥的话,你跟着他,跟着朱棣,你是背叛,他死有余辜,皇上杀了你,你该杀,看你现在落的什么结局?!”徐辉祖变的可怕起来,已经性格完全分裂了。接着徐辉祖一阵哈哈大笑。徐妙锦已经对大哥徐辉祖彻底失望了,含泪离开了亭子。 朱棣今日正式宣旨立了朱高炽为皇太子,这消息立马传遍了皇宫内院和京师。徐皇后也得到了消息,虽然对她来说,选谁都是自己的亲儿子,但是在他内心,更是希望温文尔雅,仁孝的长子做太子,她更放心。 朱棣晚上来到了坤宁宫。徐皇后接驾:“皇上来了,臣妾参见皇上。”朱棣道:“皇后起来吧!今日封了炽儿做太子,事前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意下如何?”徐皇后本分道:“臣妾负责后宫之事,前朝的事,臣妾不敢干涉。”朱棣道:“嗯,说是这样,立储君的大事,朕可以猜到你是希望炽儿做太子的,是不是?”徐皇后微微一笑:“皇上既然猜出来了,还需要我什么意见呢?” 朱棣道:“哎,皇后跟我几十年,咱们彼此心心相通,你一直勤于持家,这偌大的后宫,因为有你的细心打理,安宁祥和。”“这都臣妾应尽的职责。”“靖难那几年,让你受苦了,朕心里一直不安。”“都过去,皇上就不要提了。”“朕率军外面打仗,炽儿留在北平,虽然身体不好,还夜以继日的操心北平事务,实属不易。”“如果这么说,那煦儿也不易,那么年轻,跟着你冲锋陷阵,冒着生命危险。”“是啊,煦儿几次身处险境,救出朕,虽然为父子,但是其情堪为表率啊。故朕几次想立煦儿为太子。”“这些臣妾都知道。”“放弃煦儿,朕也很痛苦,但是为了大明的万年江山,为了不负太祖皇帝,朕也只能忍痛割爱。”“患得患失总是不好,希望皇上不要纠结这些,选炽儿是皇上的明智之举,也深得满朝文武的赞誉,更有天下黎民的支持。”朱棣点点头:“但愿朕没有选错,炽儿未来可以超越朕,延续大明辉煌。” 徐皇后道:“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皇上应允。”“皇后有话直说无妨。”“那就是皇上答应了。”“皇后与朕数十载夫妻,朕信赖你。”“那好,那臣妾就操办将河间忠武王张玉之女,英国公张辅的妹妹张氏,选进宫来,册封为懿妃。”朱棣有些为难:“这,皇后,朕不想再选秀女进宫。”徐皇后道:“臣妾是皇宫之主,为皇室开枝散叶,有是臣妾的职责,只能多选秀女,好绵延子嗣。再说英国公张辅与皇上从靖难相识相知,是可靠人家。”朱棣只得答应:“那好吧!仪式从简,抬进宫即可。”“是,臣妾遵旨。” 朱高煦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太子位置被朱高炽爬了上去,自己心有不甘。丘福和王宁在竭力地安慰他、规劝他。朱高煦拿着汉王的宝册,摔在地上:“要这么王爷的封号有什么用!”丘福赶紧将宝册拿起:“这可是皇上册封的,皇家宝册,不能摔,要是被宗人府知道,那可完了。”王宁也规劝道:“汉王殿下息怒,臣等也咽不下去这口气,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朱高煦怒道:“你们都叫本王忍,要忍耐到何时?”丘福道:“皇上刚刚册封了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不是给皇上出丑吗?皇上一向爱护尊严,面子,这个时候,一定要忍为上。”朱高煦还是愤愤不平:“父皇这是失信与我,我一定要找父皇说个清楚。”王宁道:“殿下,现在木已成舟,还是再静观其变,看准时机再谋化。”朱高煦道:“本王看着朱高炽接过太子的宝册宝玺,心里憋屈,强忍着悲愤参加了册封仪典,这也算为父皇保住了面子,但是话一定要让父皇说清楚。”丘福已经满头冒汗:“殿下,万万不能激怒皇上啊。”王宁也很是紧张:“是啊,殿下。”朱高煦道:“你们不要多言了,本王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件事我一定要父皇给个说法。”丘福跟王宁也知道朱高煦的脾气,再劝也无用,只好悻悻的离开了他的宫殿。 长巷里很清幽,一辆驾似四马的宝盖珠缨大马撵车,缓缓地行驶在淅沥沥的巷道里,轱辘辘的车轮声响彻不休。撵车停在了解缙的家门口,仆人上去敲门。仆人轻声的叩门几次,里面门开了,解缙走了出来:“谁啊?我这破门都被你们敲碎了。”仆人道:“是解缙大人吧!”解缙揉揉眼睛:“是我,你是?”仆人悄声道:“我家主人要探望。” 这个时候,仆人的后面一个人露出脸来,居然是太子朱高炽。解缙赶忙打开门,要行礼,被朱高炽给拦住了:“此地不宜行礼,里面说话吧!”于是仆人扶着一瘸一拐的朱高炽,进了解缙破烂不堪的家。解缙一时激动不已,倍感荣耀。 解缙指引朱高炽进了自己那破旧的厅堂,吩咐儿子解祯亮献茶。朱高炽道:“解爱卿,不必忙碌,只是来看看你,叙叙情谊。”解缙道:“是,太子殿下,您能到寒舍,真是微臣的荣耀,蓬荜生辉。” 朱高炽感动道:“爱卿,多亏你在父皇面前保举,才使我在父皇心中有了容身之处。”说完,朱高炽激动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解缙道:“太子殿下不能这么说,微臣只是尽臣子之本分。”朱高炽道:“你也知道,我身体有疾,不被父皇重视,二弟在靖难立有大功,深受朝臣拥戴,本来这皇太子的位置,父皇心中是要册立二弟的。如若不是爱卿等在父皇面前周旋,恐怕二弟做了皇太子,我与瞻基都没有容身之地。”解缙跟着泪水涟涟:“太子言重了。”“深夜拜访,就是为了言谢,今后朝政免不了要多依赖爱卿。”解缙跪拜道:“臣肝脑涂地,誓死报答太子殿下。” 朱高炽不安道:“爱卿起来吧!眼下我身边也都是父皇安插的心腹,那丘福更是二弟的死党,这是父皇要监视与我。”解缙道:“微臣明白太子殿下的难处,请天子殿下忍耐,总有出头的时机。”朱高炽道:“是,我也期盼。好了,不能多留,这就回宫去,以后再叙吧!” 朱高炽站起来,就匆匆忙忙的离去。看着朱高炽的离去,解缙的心头终于落下了一块石头,太子殿下获得了未来的皇位,自己也可以成为真正的太子一党,有了大好前程。 朱棣刚起来不久,徐皇后带着宫女为朱棣更衣。这个时候,朱高煦急匆匆的进来。朱高煦刚到坤宁宫,就被侍卫给拦住了,他在外面大吵闹。黄俨走了进来,还未开口,朱棣就问了起来:“黄俨,是不是煦儿在外面?”黄俨答:“是,皇上,汉王殿下要求觐见。”朱棣叹气道:“皇后,你看我们的煦儿是不是因为册立太子的事?”徐皇后道:“臣妾看煦儿肯定耿耿于怀了,还请皇上要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朱棣点头:“去宣他进来。”黄俨道:“是。” 朱棣穿戴整齐,坐在了正殿,等候朱高煦。朱高煦心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看到父皇和母后都在,就先是请安:“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朱棣和颜悦色道:“请来吧!煦儿,很少见你起这么早。说吧,有什么事?”徐皇后猜他想讲什么,向朱高煦使眼色,打手势,不希望他再提册立太子的事,但是朱高煦的性子,已经不能容忍此事就这么过去。 朱高煦质问道:“父皇,您说话算数吗?”徐皇后道:“煦儿,不得无礼,哪有这么跟父皇说话的。”朱高煦兵不理睬:“母后,您也许还不知道,父皇曾经答应过孩子什么?连老百姓都知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父皇他。”朱棣严厉的打断了他:“煦儿,你这是在教训父皇吗?简直是放肆。”朱棣的发怒,吓的朱高煦赶紧跪倒在地:“儿臣虽然粗鄙,但是也知道言而有信,在浦子口,父皇亲口说,以后登基,立孩儿为太子的,请母后给儿臣做主。” 对浦口自己的许诺,现在朱棣总是有点心虚,徐皇后身为后宫的人,向来不过问政事,但是眼下父子之间的纷争,她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徐皇后去扶朱高煦:“煦儿,你先起来再说。”朱高煦流出了委屈的泪:“不,儿臣不起,任由父皇处置,就是想父皇把话说清楚。父皇,我救你命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朱高煦哭得更加伤心,徐皇后也不由得落泪。朱棣无言以对。 朱高煦不依不饶:“有长江作证,父皇叫我狠狠地杀敌,说大哥有疾,如得天下,当以儿臣为太子!不是你说的?”朱棣道:“朕是说过。父皇叫你好好杀敌,不对吗?你大哥是世子,是太祖皇帝册立的,父皇可以改变吗?朝臣拥戴你大哥的过半,你能翻盘吗?” 朱高煦虽然凶劣,却不善言辞,有理讲不上去;再说也没有什么理可与皇上讲的,所以只有捶胸顿足,又哭又叫。徐皇后俯身抱着朱高煦:“煦儿,父皇跟母后心里有你的,只是你父皇也有难处,他是一国之君,你要理解。”朱棣也难过起来:“煦儿,朕就你们三个儿子,建文朝的时候,还差点失去你们。”朱棣说着话,爱子心切,眼泪也掉了下来。 朱棣继续说道:“你们在建文君那里,随时有生命危险,父皇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生怕失去你们?靖难又分离四年,现在好了,一家团聚,却又因权利而明争暗斗,不得安宁,当年你救你大哥和三弟的亲情哪里去了?你都忘记了吗?”朱高煦渐渐止住了哭泣。朱棣道:“父皇一直对你宠爱有加,你是知道的。只要不为储位之事再胡闹,父皇别的都可以给你,起来吧!煦儿。”徐皇后道:“煦儿,听话,来,咱们起来。” 好不容易,徐皇后才把朱高煦搀扶起来,安稳住,止住了哭泣。 由于各地市舶司频繁来报,外国来朝见的使者络绎不绝,已经到了无处接待的地步。于是朱棣在乾清宫召集了内阁人员,商议此事:“现在来大明朝见的使者越来越多,各地市舶司都说,已经没有地方安置,众位爱卿,有什么建议?”解缙答道:“既然这样,皇上,臣以为不如再设立市舶司驿馆三处,增加安置。”朱棣道:“解爱卿考虑的是,那就下令再设立三处,以供接待使用。”“是。” 朱棣道:“当前我大明有领先世界的航海技术、发达的造船技术和强大的武力护航;朕希望可以开官方贸易的先河,为海外朝使打开门户;也可扬我国威,显示大明的富强,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杨荣进谏:“皇上,此举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开销也很大啊,请皇上三思。”解缙建议道:“臣以为,皇上可以适当开禁民间贸易。”朱棣道:“民间贸易不能开,容易再招致海盗和倭寇,朕还是坚持官方与西洋来往。” 夏元吉也进谏:“皇上,数百艘船队下西洋,太过奢靡,劳民伤财啊!”朱棣喝道:“大胆,夏元吉,处处与朕作对。”夏元吉跪了下来:“皇上,臣不敢和皇上作对,只是国库刚刚有了剩余,如果再行奢靡的用度,必然入不敷出啊!” 这个时候,卜才带着新进贡的各色食品呈送上来。朱棣:看到卜才,就问:“卜才,你也听到这些大臣的话了,你说说下西洋如何?”卜才看到这么多大臣反对,卜才也不敢赞同,但是又左右为难:“皇上,皇上。”朱棣道:“朕恕你无罪,说吧!”卜才偷偷张望了一阵子:“是,奴才觉得诸位大臣说的都挺好,确实还需皇上再行考虑。” 朱棣听他这么说,也不高兴了:“好吧!连你都这么说,那看来,真就要真正独断乾綱一会了。下西洋,朕意已决,不要再议了。”夏元吉仍忠心耿耿的进言:“皇上,这使不得。”朱棣也不想听夏元吉的反对之言了,起身,拂袖出了乾清宫。 汉王朱高煦并没有因为朱棣和徐皇后的劝而就此罢休,自从朱高炽东宫的地位确立,他就整天酗酒,打发日子。夜里朱高煦又喝醉了,走路打晃。黄俨架着他:“汉王殿下,快点走吧!万一碰上万岁爷,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棣夜里出来巡视,正好看到黄俨架着一个人,就走了过来。朱高煦舌头发硬,嘟囔道:“本王谁也不怕,碰上父皇又怎么样?没有我,父皇早马革裹尸了,还能当皇上?”黄俨急得满头大汗:“这可是死罪,别说了。” 这话恰恰让巡视的朱棣听到了。朱棣不禁怒容满面,呵斥道:“胡闹,不成体统,居然喝成这个样子?”朱高煦斜着醉眼看着朱棣,借着酒劲:“父皇来得正好,我一直想问问父皇,我是有功?还是有罪?为什么想要把我流放到云南去?想让瘴气把我熏死吗?” 这时太子朱高炽从解缙府里回来,刚好路过,也过来了,朱高煦更来劲了,胡搅蛮缠:“我就不去云南,要去,叫太子去。”朱棣强忍住一肚子火,规劝道:“是封你为汉王,怎么叫流放?云南是你的就藩地,你为什么不去?这么久了,你还在京师里混!”朱高煦借酒吐真言:“父皇忘了浦口大战时你怎么对儿臣说的了吗?许诺的话不算也罢了,还把我打发到那受罪的地方去,我不去,你杀了我吧。” 这时有宫女太监陆续过来,都忍不住往这里看。朱棣又气又羞:“黄俨,赶紧把他架回宫去,灌几碗醒酒汤。”黄俨道:“是。”朱棣吩咐:“看住他,以后不能喝酒了。”黄俨招来几个太监,命令人们这才七手八脚地把他弄走了。 朱高炽道:“父皇,既然二弟不愿去云南,给他换个封地吧?”朱棣把火发到了他身上:“你倒会充好人,他想当太子,你也让给他吗?”朱高炽道:“慢慢来吧,我不替他求情谁来求?他毕竟是我亲弟弟呀。”朱棣叹口气,他对朱高煦不是没办法,是不忍心动用非常手段。父子二人只得无可奈何的走了。 早朝,朱棣刚刚坐在龙椅上,就看到朱高煦一身猎装短打,就这样上殿来了。完全没有王公贵族的风范。朱棣训斥道:“煦儿,你这一身装扮是要做什么?” 朱高煦的衣服,惹得众大臣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朱高煦义正言辞道:“儿臣是保护父皇,才这么穿的。”朱棣道:“真是无稽之谈,朕的大殿有金瓜武士,有锦衣卫,需要你这么穿吗?下殿换了去。”朱高煦撒泼道:“儿臣不去。”朱棣实在忍不住,拍了龙案:“封你去云南你一直不去,天天醉酒,还穿的不成体统。” 朱高煦一见父皇认真动气了,就狡辩:“儿臣离不开父皇,我怕有人暗算父皇,我哪也不去,不如给父皇当个侍卫吧!”朱棣道:“胡说,谁会暗算朕?”“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父皇最信任的人,就可能是对你下毒手的人。”“你说谁?”“解缙。” 解缙听到赶紧出列下跪:“皇上,汉王,微臣是万万不敢存谋逆之心的,请皇上明察。”朱棣知道他这是怀恨在心,要报复解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有这个胆量?朱棣道:“煦儿,不得无礼。”朱高煦喋喋不休:“父皇,您还记得当年的景清吗?父皇待他不厚吗?”朱棣这倒往心里去了,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朱高炽赶紧出来求情:“父皇息怒,二弟性情中人,难免言语鲁莽,请父皇原谅。”朝堂上的文武官员都求情:“请皇上息怒。”朱棣怒道:“今日若不是太子和众大臣为你求情,朕定不饶恕你,下去反省吧! ”朱高炽一拐一瘸的拉着朱高煦下了大殿。 解缙向皇帝呈送了初稿《文献大成》,朱棣很高兴,召集了姚广孝一同查阅。朱棣道:“解爱卿不愧朕的栋梁,这么完成,朕很欣慰,朕为尔等编书功臣147人赐钞,还要举行庆祝宴会。”解缙答谢:“谢皇上隆恩。”朱棣问道:“此套书为何名?”“还请皇上定夺。” 朱棣翻看着,很满意:“嗯,好,那就《文献大成》吧!解爱卿费心思了,真是心血的结晶。” 朱棣将书递给了姚广孝,大家一起在研读。朱棣翻着,一会他的脸色转晴为阴:“所篡还不是很多啊,内容量太少。解爱卿,似乎你没有领悟朕的本意。”花费了解缙很多心血换来的是朱棣的一顿批评和重修。解缙汗水滴了下来:“是,微臣愚钝。”朱棣道:“这《文献大成》没有兼收诸家之学,只有儒家内容,比如《道德经》都没有,不能兼收百家,不可谓《文献大成》。这要重修。”“是,臣这就重修。”“这样吧!让姚广孝牵头,刑部侍郎刘季箎负责,你为第三总裁官,再命翰林学士王景,侍读学士王达,国子祭酒胡俨,司经局洗马杨溥,儒士陈济为总裁;一起参与重修,要动员朝野上下,不惜代价,做成辉煌巨著。”“是。” 黄俨进来禀报:“皇上,日本遣使臣来贺册封太子殿下,使臣已经在殿外候着。”朱棣道:“宣进来吧!”“是。” 不一会,日本使臣跟着黄俨进殿参拜:“参见大明天子。”朱棣道:“起来吧!”日本使臣贺喜道:“我天皇听闻,大明册立了皇太子,特令幕府遣使来贺。”朱棣道:“难得日本天皇惦记,但近日倭寇在大明沿海经常抢劫财物、掳掠人口,朕要晓谕你国王,要逮拿这些倭寇。如若不然,必妨碍双方的和睦关系。”日本使臣答复:“足利将军已经将为首的倭寇二十人献于明朝的宁波,请皇帝陛下处置。”朱棣道:“好啊,这就很有诚意,既然是你们的人,朕要你来处置。”日本使臣倒是干脆:“那就在宁波将这二十人处决!”朱棣点点头:“好,朕特别颁诏,许日本十年一贡,人只二百,船只两艘。为了方便来贡,再赏赐给日本两艘船,专为入贡之用。朕会派鸿胪寺少卿潘赐和中官王进一起与你前往日本,对日本国王进行赏赐。”“谢大明天子。” 朱棣刚和徐皇后在坤宁宫就寝,就听到外面有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朱棣就坐起来,迅速披上衣服。徐皇后也被惊醒:“皇上,这么晚了还要起来?朱棣道:“朕去看看,外面喧哗,肯定是有重要事被侍卫给拦住了。” 徐皇后起来帮朱棣穿好便服,朱棣顺手摘了墙上的宝剑,就走出里面的寝宫,朝外走去。这个时候,黄俨也走了进来。朱棣问他:“黄俨,外面吵闹什么?”黄俨道:“都是奴才们该死,扰了皇上就寝。”朱棣追问:“快说,是什么事?”黄俨道:“皇上,是张信深夜进宫来了,奴才跟侍卫说都已这么晚了,不让他觐见,让他明日早朝,他说皇上有话,即使深更半夜也不能阻挡他见皇上。”朱棣吁了口气,挂起宝剑:“是张信回来了?好啊,让他到偏殿等朕。”“是。” 朱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穿好鞋,跟随侍卫出去,前往偏殿。 第二十三章 朱棣穿戴整齐,来到坤宁宫的偏殿,接待风尘仆仆归来的隆平侯张信。朱棣一进来,张信看到皇上进来,赶忙跪下请安:“臣见过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起来吧!恩张,辛苦你了。”“皇上,都是臣该死,扰了皇上就寝。”“你这样辛苦都在所不计,朕少睡一会觉算什么?朕这半年来,真还是第一次这样早睡。况且是朕许你无论何时都可进宫见朕,无妨,” 朱棣招呼跟着的内侍和侍卫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是。”张信道:“皇上为国操劳,真是殚精竭虑,要保重龙体。”朱棣明白他要来汇报什么,询问道:“别说这些了,你有什么好消息吗?”张信悄声汇报:“臣先后在六个省份转了一大圈,有消息说建文君藏在西平侯沐晟家,后来去了白龙山,臣都去了,但是都扑了个空。”朱棣吃惊道:“哦,就这么难找?!”“还有一种传闻,说建文君时的工部尚书严震在安南见过他,又说建文君吊死在驿亭了,但都是查无实据。”朱棣感叹一声。 张信递上一张纸,给了朱棣:“臣抄来一首诗,据说是建文君所写,看口气、身份,不像假冒。”朱棣接过来,念出声来:“风尘一夕忽南浸,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朱棣细细品味,反复揣摩,得出了结论:“朕与允炆对过诗,此诗文确与他风格相似。你从何地方得来?”张信答:“这首诗得自贵州金竺罗永庵,臣在那里又得了新线索,说建文君几经周折,在江苏吴县鼋山普济寺内。”朱棣又是一惊:“普济寺?那不是姚少师要去归隐的寺院吗?”“是。”朱棣疑惑的看着张信:“难道这跟姚少师有关系?”张信道:“这臣不敢妄猜。”朱棣肯定的说道:“普济寺是姚少师自己选的道场,朕看来,他不会与建文君有关联。” 张信继续报告:“有人说,正是姚少师庇护了建文君,在偏殿里也有一首诗,臣也抄下来了。”说罢再度取出来一张纸,上面写有诗文,给了朱棣。朱棣仔细看,不断点头:“这口气也像他的。你听这句,龙下西洋盼回游,这是什么意思?”张信揣测:“从字面猜测,臣以为,建文君已决定远下西洋,但无时无刻不想回归故国。” 朱棣又问道:“那这句呢?重振故国壮志酬,是什么意思?”张信不敢猜测:“这,皇上,只言片语,不要过度揣测。”朱棣开始紧张不安:“你不敢说?那朕告诉你,这句话意思是,建文君早晚要要卷土重来,再登皇位!”朱棣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担忧自己刚刚得到的江山,被建文君给重新夺去。张信惶恐的跪倒:“皇上,这也只是雾里看花的消息,请皇上息怒。” 朱棣冷静片刻,继续打探:“还有什么消息吗?”张信道:“臣在普济寺打听,一个老僧后来说了一句,‘北风吹云云南下,不知何日刮南风。’臣再追问,就遍寻不到老僧。”朱棣反复吟这句诗:“北风吹云云南下,不知何日刮南风。”张信在旁看着朱棣在琢磨。朱棣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朱允炆已经渡海南下,到西洋各国避难去了。”张信附和道:“臣也认为这是暗示。”“借外夷之兵卷土重来,这也确实不得不防。不过这都不是定论,你还得辛苦,继续访查,不能松懈。”“臣遵旨。” 朱棣问道:“朱允炆死没死?在不在国内?都要弄个水落石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信道:“臣一定接着查访,只是皇上也得防着他真下了西洋才是。”朱棣道:“你说要海外寻找?朕记得黄子澄曾打算‘浮海募兵’,来挽救建文朝。”张信道:“没准儿建文君也会带着随从,飘洋过海,到异邦异域暂且住下,以等待复辟的机会。” 朱棣点头,少顷,忽然以关切的口吻:“清廉固然是为官的第一操守,可也不能草木皆兵,别太苦着自己。”张信有点发愣,不知朱棣是什么意思。朱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笑道:“听说你在贵州寻访时,一个土酋送给你三筐樱桃,换你手上的一部《洪武正韵》,有这事吗?” 张信大惊失色,这事皇上也知道?他感到了恐惧,不禁汗毛直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直接汇报给了朱棣。张信连忙叩头:“是有这么回事,臣后来把《洪武正韵》送给酋长,但樱桃退还了,臣也一粒没尝。”朱棣道:“别紧张,起来吧! 这樱桃只不过是水果,又不比金银珠宝,爱卿还是是可以接受的。”张信惶恐道:“皇上常常对臣等训诲,不因小利而贪之,贪小利,就会由小而大,人的贪欲是无底洞。”朱棣一时很感动:“恩张真是朕的好官啊,若朕的臣子人人像你一样,天下何愁不治?朕还用每天费尽心机地去访查百官清廉与否吗?”张信道:“臣一定不负皇上信任,做百官之表率。”朱棣赞许:“好,有你这句话,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文渊阁里十分静寂,只能听到偶尔翻动纸页的窸窣声。文渊阁虽然没有文华殿的辉煌,但面积却比文华殿要大。这座长方形的建筑里,解缙、杨士奇、黄淮、胡广、金幼孜、杨荣等内阁成员,以及选调来编纂大典的一些翰林院官员,都在这里办公。这里还是皇家图书馆,到处是书架,皆是书籍,一年四季充溢着的是墨和纸的香气。 解缙是“大典”的总裁,编纂领头人,他的房间靠里,除了他坐的一把椅子,另有一张闲着的,摆在了他的对面儿,是皇上来探讨“大典”的一些重要问题曾经坐过的椅子。解缙伸伸懒腰,刚想出去,却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又听得靠近外面的大臣们打招呼的声音:“少师来了!”解缙知道,姚广孝过来了,也赶紧出去迎接。 姚广孝穿着令人羡慕的仙鹤补服,但那气度总不是做官的模样。或许当和尚惯了,言谈之间,都极其随意。众大臣连忙跪拜:“不知少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姚广孝急忙搀扶:“各位快快请起!如此大礼,不是折杀老僧吗?大绅公!也请起。”解缙字叫大绅,姚广孝这么叫,显得亲切。于是解缙跟着大家一起起来。 姚广孝招呼大家坐下:“都是自家人,以后常来常往,就不要这么拘礼了,好,都坐下吧!”大家就按品级高下,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姚广孝来的还有一位中年人,布衣葛裙,肩上还有补丁。稀稀的几茎胡须,微黑面皮,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姚广孝介绍道:“我给大家引荐,这位是老夫的朋友,姓陈名济,字伯载,武进人。甚有学识,读书过目成诵,尽通经史百家。”陈济向各位大人参拜。解缙与众人道:“免礼。”姚广孝便向陈济一一介绍了这些国内出类拔萃的文士。每介绍一位,陈济便很仰慕很钦羡地跟大家打招呼。 朱棣不放心重修的事,亲自到文渊阁视察,在这里碰到了耿炳文和李景隆,他们想听皇上对重修的《太祖实录》意见。耿炳文与李景隆跪拜:“见过皇上。”朱棣道:“起来吧!难得也一起过来。有什么事吗?”耿炳文启奏:“臣等复命重修《太祖实录》已完毕,始终未见皇上示下。”朱棣答复:“嗯,你们修的《太祖实录》朕已经看过,纂述翔实,朕还算满意。”两人齐声道:“皇上满意就行。”朱棣道:“择日由礼部安排盛大的祝贺仪式,对参与纂修的官员要进行嘉奖。”“谢主隆恩。”“起来吧!随朕一同去文渊阁看看修书的情况吧!” 文渊阁外,黄俨道:“皇上驾到!”来到文渊阁的黄俨在外面通报了一声,文渊阁里面的各位大臣都赶紧停了手里的事务,出来参见朱棣,行礼。朱棣带着耿炳文和李景隆走了进来。姚广孝带着大臣们来拜见:“臣姚广孝等参见万岁!”朱棣满意的抬手:“卿等平身。” 黄俨用拂尘象征性地在椅上拂了拂,然后朱棣便坐了上去,吩咐黄俨:“来啊,快给少师看座!”“是。”黄俨招呼人给姚广孝搬来了椅子。姚广孝作了个揖:“谢皇上隆恩。”朱棣对姚广孝道:“看到你们夜以继日的工作,真是辛苦了。总共有多少人参与修书?”姚广孝回答:“启禀皇上,这次重修臣估算,光总裁官就有5个,副总裁20人,纂修347人,编写332人,誊写1381人,办事官吏20人,共2105人,实在是庞大啊。”朱棣道:“朕有准备,缮写誊抄让国子监和各府州县的生员来做,以后就立馆文渊阁;由光禄寺负责这些编书者的饮食住宿。”“是。”“字要写的好。”“是,大明帝国编的书,自然要体面,书籍的字迹必须要漂亮清晰。” 朱棣又对解缙说道:“听说人员安排调动都是解爱卿组织的。”解缙简短的答道:“是。”姚广孝道:“解大人组织有力、分工明确,人员虽多却有条不紊,合理的安排着各项工作,采购、辨析、编写、校对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朱棣道:“嗯,这朕就放心了。解缙,你要亲自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力争尽快完成。”“是。”朱棣放下豪言壮语:“朕要借助修书,一扫民间对朕仇视文人的成见,眼下有台阁体诗文,朕相信一定会呈现出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盛世景象。” 朱棣说完,姚广孝向朱棣引荐:“皇上,这位是兼通百家之学的名士陈济。”陈济跪拜:“草民陈济拜见皇上。”朱棣道:“不用拘礼,你们都是朕请来的博学之士。朕知道,陈爱卿虽以学行闻名于朝野,但却未曾任官,是一位布衣之士。”陈济道:“是,皇上,草民能任总裁,这完全是天下读书人的幸事,荣耀。”朱棣道:“朕以布衣之士总裁全书,是要贯穿经史百家之言,都汇总一起。” 姚广孝指着年轻的官员继续介绍:“这是新科状元曾綮,是皇上专门选取的二十八名进士入翰林院读书的学子之一。”朱棣道:“这个朕知道,都称你们是‘二十八宿’。”曾綮紧张的回禀:“是,臣就是“二十八宿”一员。”朱棣点头:“好,希望“二十八宿”都能像你一样,为国建功立业。” 姚广孝又指向另一个人:“皇上,这位是太医院御医赵友同。”朱棣问道:“你是明初大儒宋濂的弟子吧?”赵友同答:“臣正是。”朱棣道:“朕知道你曾主持浙江乡试,精通医术,是广孝举荐的吧!”“是,臣也曾经给皇上诊过脉。”“嗯,好,朕还听闻,你不仅精通医道,还通晓水利?”“皇上过誉了,不敢说是通晓,只是臣曾跟随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治水江南。”“真了不起,是一位多才学的杂家啊。正是有你们这些各方能人志士,兼通百家的人物集中到文渊阁,才能使这《文献大成》编得宏富、详备。” 姚广孝总结道:“这三千余人,除去文苑名士,还有不少名僧、名医以及擅长书画的人才。”解缙道:“皇上,这正可谓是‘三千文士修大典’。”朱棣很高兴:“对,朕要的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朱棣看到了刑部侍郎刘季篪。朱棣招呼他:“刘季篪。”刘季篪听到皇上招呼,赶紧出来:“臣在。”朱棣问他:“刘季篪,你的所长并不在修书,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参与吗?”刘季篪答:“臣愚钝,请皇上示下。”朱棣道:“修书工作主要还是由姚广孝、解缙和陈济负责。而你,朕看中你办事干练,他们修书,你就帮忙,处理事务性工作。这就是朕给你的重任,你能担下了吗?”“臣一定不负圣恩。” 朱棣最后满意道:“好,你们继续开工吧。朕期待完工的时刻。”众人齐声回应:“是,臣等决不负皇上期望。” 朱棣一边走,一边在思考,黄俨跟在一边,这个时候,袁珙走过来见礼:“臣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 忠彻,把你找来,是有事问你。”“请皇上吩咐。”“朕决定派人下西洋,扬我国威,但是内阁却多有反对。”“臣也听闻,皇上欲派数百艘大船下西洋,这可是旷古未有的事,再加之费用的问题,相比内阁反对,也是情理之中。” 朱棣苦恼道:“朕曾经以为,做了皇上,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但其实真的不是,要考虑的事反而层出不穷。”袁珙打趣:“所以才有皇上是天下第一苦差事之说。”朱棣听他的话,哈哈一笑:“这话说的还真对,朕每天批阅奏折都已经疲惫不堪,还要有天下这么多事去思虑,真是苦不堪言啊!”袁珙奉迎道:“皇上是圣主,一定可以给大明带来祥瑞。”朱棣继续说道:“嗯,朕派人去西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任务,就是寻找建文君。” 袁珙听皇上将秘密告诉了自己,很是激动:“皇上,建文君去了西洋,这会不会是谣传,为了这个兴师动众,是不是代价太大?”朱棣答:“这只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宣扬国威。朕想让三保率队出使,爱卿,以为如何?”袁珙这样评价郑和:“郑和的姿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不仅忠于皇上,还文武双全,臣察其气色,是合适人选。”朱棣安心下来:“好,有你之言,朕就放心了,那就让郑和率队,择日下西洋。朕派你去一趟张家港,看看郑和在那造船的进度如何?”袁珙答:“是,臣即日启程前往。” 朱棣将姚广孝请到了乾清宫,两个人很久没有见面了。朱棣客气道:“少师一向喜欢清静,但是朕有许多事还离不开少师,故请过来议事。”姚广孝道:“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就行了。”朱棣试探了一下:“少师虽然想去普济寺静修,但是朕听闻哪里着实不安宁。”姚广孝不解:“皇上也去过普济寺了?”朱棣故作平静:“朕倒没有,只是近日张信回来禀报,普济寺藏龙卧虎,有传言建文君未死,曾经藏匿那里。”朱棣一边说,一边故意看着姚广孝,看他的反映。 姚广孝不以为然:“皇上,这都是传言,普济寺是千古名刹,佛学道场热闹非凡,但也不至于有建文君这样的人物在哪里。”朱棣也装作不以为意:“这也都是下面传的,朕也不信。”姚广孝劝诫道:“皇上,不要听信这些谣传,还是安心治国,国家兴旺,自然谣言散去,俗话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就是这个道理。”朱棣点头:“少师说的极是。” 朱棣知道,想探听到什么,那是几乎不可能,同时他也坚信,姚广孝跟建文君肯定是没有来往和瓜葛的。朱棣又询求姚广孝的建议:“少师,朕有心借助下西洋的海运贸易,提升朕的威望和功绩。”姚广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皇上,虽然这是一个壮举,但是劳民伤财啊。”朱棣面有难堪:“少师,我大明朝有领先世界的技术,有能力制造无与伦比的大船,只有进行远航,才能宣扬大明的富强和昌盛。”姚广孝见朱棣心意已决,不再劝阻:“臣也听闻,皇上已决定,那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吧!”朱棣道:“朕决定让郑和挂帅,王景弘为副手,七月就出海下西洋。已经派了袁珙,去督促建造事宜。”姚广孝点点头。朱棣憧憬起来:“朕要让他们带上朕晓谕四海的诏书。希望他们都可以听到朕的话,四海之内,建立一个天下共享太平之福的新世界。” 刘家港本是元朝以来最大的港口,并拥有多家造船厂,船厂终日开工建造大型海船。自从朱棣要下西洋,现在的刘家港又恢复了昔日的兴隆,真是叹为观止,不能不让人惊叹它的繁荣。 袁珙带着随从来到了刘家港,他四处查看,只见这里水深港阔,港湾已经全部辟成巨大的造船厂,有露天的、有篷的,造船的船坞和平台栉比鳞次。有的船是几十丈长的九桅帆船,大多已下水,还有的正在海滩上建造,不时传来一片斧凿的叮当声。 当袁珙从远处向海滩走来时,看见海滩上醒目地插着一面大旗,一个大席棚里坐着些内宫官员,席棚前大书“奉诏出使西洋钦差郑”的字样。旁边则书写着:招募船长、舵工、水手、民梢、锚工、木工、修理工、采办、通译、医士、阴阳师、教谕、写手、舍人、商使等。稍远的金色海滩上,有很多来应试的水手,郑和带着一些官员坐在临时搭起的席棚里观看水手们的水上功夫,一个古铜色面孔的壮年人在主持水手测试。 袁珙走了过去,刚靠近,就被眼尖的郑和给看到。郑和走到袁珙面前行礼:“哎呀,这不是袁大人吗?”袁珙看被识破,只好见礼:“郑大人,安好。”郑和道:“袁大人,好,听皇上加急告知,袁大人要来督查,我已经派人在码头接应,不想袁大人自己来了。”袁珙哈哈一笑:“郑和老弟你应该知道,我不爱繁文缛节,还是自由惯了。”郑和便不与他客套,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好,袁大人既然到了,就一同与我遴选水手吧! ”袁珙拱手道:“还请郑大人继续。” 郑和指着那个在给水手测试的壮年人向袁拱介绍:“他叫方大用,是个去过几次西洋、懂得几国话的人,被征来做通事。”袁珙吃了一惊:“去过西洋啊?那郑大人这里可谓藏龙卧虎。”郑和道:“哪里,哪里。这物料还好找,派人寻找采办便了,这船上的各色人员可要精挑细选,否则远航海外可麻烦多了。”“说的是。” 郑和说到这里,犯难了:“其中最难寻的阴阳师、通译。出海须辨天文和方位,预测天气,这要需经验十分丰富的阴阳师才能保证准确度,可这样的人才着实难寻。”袁珙微微一笑:“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谁?”“姚少师,你的师傅啊。”郑和一拍大腿,激动道:“嗨,我还真把师傅跟忘记了。”袁珙哈哈大笑:“少师曾经自学了青田易理,又明了兵法中的奇门遁甲之数,你便在国子监他的学生中择选数十聪颖的监生,集中让少师传授阴阳天文,培育阴阳师,好供船队使用。”郑和连忙点头:“嗯,我这就向师傅求教帮忙。” 袁珙又建议:“行到外国,言语相通为第一道门槛,这通译人员是少不了的,京中人此类人少,你还要想想办法。”郑和想了想,对袁拱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只能派人到杭州、宁波等大港口找寻通晓外语的通译。或者找来能说南洋、天竺、和阿拉伯语的各地人士,集中到一起,征召一批贡生秀才等年轻人,学习海外各地的言语。”袁珙道:“这样也好。在海上时日久了,不免生病,那你的医官呢?”“已经请旨,从太医院调了数名太医为医官,传授皇家医术和铜人图经给从民间征召的上百名医生。” 这个时候,螺号一响,只见方大用手中的令旗一摆,同时有十几个水手跃入水中,忽而仰泳,忽而潜游,如海里蛟龙一样,身手敏捷。都向着远处插有黄旗的标志快速游去。袁珙看得呆了,怯怯的对郑和说:“我可是旱獭,不能比这些浪里白条啊!”这回轮到郑和哈哈一笑:“谁也不是一出娘肚子就会游水,船队也不能马上开船,游不好的有水把式在,可以学好再下海。”“这样好。” 郑和自言自语的宽慰袁拱与自己:“行船人手,在沿海浙闽一带,大加征召。尤其福建沿海,出海行船的好手甚多,经验丰富,并通晓南洋风情。护卫的水军也多从靖海军中筛选,另有招募训练,倒不缺人手。”袁珙附和道:“我泱泱中华对外的航海通商历史悠久,从秦朝开始,经过唐朝、南宋到元朝,在这个漫长的时期,**的商船、私人的商船队不断出去。有长期的积累,已经具备了丰富的航海知识和有经验的航海人员。” 话题一结束,郑和招呼袁拱:“袁大人,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大船。”袁珙道:“好啊,开开眼界。”郑和带着袁珙一行,去往造船厂。 袁珙跟着郑和,来到刘家港的造船厂,只见这里也是一片繁忙景象,大家埋头苦干,认真的进行造船的每一个工序。郑和向袁拱介绍:“皇上希望七月出海,你看,现在这些船工都在拼命工作,力争可以按时出海。这一艘是宝船。”袁珙顺着郑和所指,看到眼前的宝船,巍峨高耸,不由得惊叹不已:“郑和,老夫走遍千山万水,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宝船,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啊。”郑和心情十分激动:“袁大人说的是,这也只有我大明朝有这样的实力和能力,也只有万岁有这样的魄力去实现。”“说的是啊。你这宝船有多大?”“船只中最大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中者,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有十二张帆。” 袁珙不由得啧啧称奇:“在我看来,现在哪国都不会有比这更大的船了。”郑和道:“是啊,它的锚和舵也都是巨大的,转动的时候需要几百人喊口号一起动手才能摆得动。”“有多少船一起出海?需要多少士卒?”“我已经算过,有二百四十多船,需要招募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这真是奇迹啊,伟大之举,这次航海一定是和睦四海,功垂千秋的大事。” 在京师皇宫的御花园,朱棣召集了内阁的学士们一起饮茶。黄俨在一边伺候,给大家倒茶。朱棣亲自招呼大家一起品尝:“各位爱卿,这是新进贡的茗茶,大家一起品品如何?”杨荣端起茶杯,细细的喝了一口,品了一下:“此茶分层细腻;香味飘浓;喝着味苦,然后甘甜。”解缙也赞道:“茶汤清澈明亮,真是春水秋香啊,春茶汤好,秋茶味浓。”朱棣微微一笑:“黄俨,将这好茶回头给各位大臣带一点回去。”“是。”众大臣急忙行礼:“谢皇上恩赐。” 朱棣话题一转,问起正事:“解爱卿,修书进展的如何?”解缙放下茶碗,回答道:“启禀皇上,人员全部到位,正在夜以继日的修撰。这次重修,将涵盖面更广,如《说苑》、《韵府》、《道德心经》之类也已经收入,甚至医、卜、释、道、戏剧、阴阳等,都收入。但是书目还是太少。”朱棣叹了口气:“凡读书人,家中稍有余资,皆欲存书。莫非朝廷倒花不起买书的钱了?郑赐,着礼部速选派通晓各类书籍的官吏,四面出动,深入各府州县,转遍角角落落,只要是书,不问价钱贵贱,一律购求,存入文渊阁中。”郑赐起身道:“是。” 朱棣总结道:“置书并不难,但须经常阅览,方能有益。庶人存金攒玉以遗子孙,朕积书籍,亦是要遗之子孙的。金玉之利有限,书籍之利却是无穷尽的呢!”众大臣齐声道:“皇上教谕的是,臣等时刻铭记。” 待众人言罢,解缙憧憬起来:“这以后文渊阁可是要热闹起来了,各地的书籍和笔墨纸砚,都不断地往里运送。”朱棣道:“朕就是要给你们创造条件,看你们是不是能为朕修出旷世奇书来!对了,新来的布衣总裁官陈济如何?”解缙对这个人赞不绝口:“姚少师介绍的,自然不会有错,此人能贯穿经史百家之言,颇有‘杂家’味道。”杨荣在旁附和:“是啊,执笔撰写的人,若有疑惑,随时找陈济询问。陈济随口便能回答,绝无迟滞,更无错谬。”解缙道:“连臣都不仅暗暗叹服:天下之大,乡野藏着如此人物,实在是藏龙卧虎啊。” 朱棣很是欣慰:“嗯,有你们这些博学之士在,何愁大典不成?”杨荣看皇上的龙袍很久没有换新的,试探道:“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曾见皇上添置吉服,是不是命尚衣监为皇上赶制新衣。”朱棣叹道:“哎,不用了。为人君,应该在宫室车马,服饰,玩好上无所增加,才能使得天下自然无事。”解缙奉承道:“皇上一贯节俭,是我们的榜样。” 朱棣听到“节俭”二字,来了兴致:“朕一直提倡节俭,那爱卿的俸禄都花在哪里了呢?解爱卿,你来说说。”解缙道:“臣的俸禄,每月米七石,其余每石折钞共七千贯。又留下三石,粜四石,得钞百余贯。而马料豆每石五十贯,稻草也很贵。虽然皇上时时有赏赐,但是有人情,又要置些书,尽是虚花用了。另外衣服靴帽饮食之类,花费也不少,俸禄几无剩余。”朱棣点点头,转头问杨荣:“杨爱卿也是如此?”杨荣也连连点头:“是,皇上,臣与解大人一样。” 了解到大明朝的官员大多很清贫,朱棣回顾道:“大明朝自太祖皇帝登基,文臣受到了严猛政治的限制,加之‘郭桓案’、‘空印案’以及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针对了文官势力,虽然是为了防止官员的贪污,但是也损害了你们这些文臣,造成了仕不为君用。”解缙借机插话道:“所以终洪武一朝:‘无几时无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朱棣道:“朕也听说了,祸不止于一身,刑必延乎亲友。不过,你们作为文人之领袖,也应该理解太祖皇帝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么做,是为了天下的老百姓着想的,要限制那些官员的腐败。”“是,臣等明白。”“但是有人却说朕靖难登基,终止了士大夫们所乐道的建文之治,再也没有了宽仁文治的世道,还说朕残酷杀戮。”解缙道:“皇上自登基以来民庶且富,文教大兴,取士数倍于前。”杨荣道:“是啊,皇上鼓励开科取士,全国学子都勤奋读书,实则是读书人的福气。”朱棣满意道:“那就好,朕希望满朝文武官员,放弃成见,文可兴国,武可安邦,有更多的举子参与国事,创造天下安定,国富民强的大明朝。” 朱棣有了一点闲暇,就传诏,派车辇把宁王朱权接到了武英殿,与他共进晚膳。宁王朱权自从封藩到南昌以后,还是第一次被朱棣召见回到了京师,朱权直接去了武英殿。 朱棣走进来的时候,朱权过去行礼接驾:“臣弟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亲自去搀扶起来:“十七弟请起,快快入座。”朱棣亲自招呼朱权坐了下来,与自己对坐。黄俨忙着招呼上菜。 晚宴虽不铺张,但钟鼓齐鸣。在优美的乐声里,宫人穿梭般地上菜上饭,确是龙肝凤胆,应有尽有。朱棣挥挥手,廊下的乐工们和宫女,内侍都悄悄退下。殿里安静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朱权首先打破了沉默:“皇兄一向可好?”朱棣道:“好,就是时常想年诸位弟弟,尤其是你们我也很久不见了。”朱权故意提起往事:“是,臣弟也是,自从大宁之盟,咱们兄弟就先见甚少。”“朕知道,你不喜欢南昌,穷乡僻壤,气候恶劣,但是自靖难之后,朝臣屡次建议,对藩国要小心待之。” 朱权旧事重提:“皇兄过虑了,臣弟耿耿于怀的是当年皇兄‘中分天下’的承诺。”朱棣语气开始生硬起来:“十七弟,‘中分天下’如何分法?以长江为界,分做两个国家,两个朝廷,两个皇帝吗?这,有可能吗?”朱权一时沉默不语。朱棣继续说道:“当年庆城郡主曾代表建文君与朕谈判划江而治,但遭到朕的断然拒绝。” 朱权话锋一转,又谈起旧事:“我记得当年皇上潦倒至极,投奔到大宁而来。如今真是今非昔比。”朱棣道:“当年如果没有十七弟的兵马,朕也坐不到这龙椅。”朱权打起了哑谜:“我还很想念大宁的芝麻酥饼。大宁没有芝麻,这饼却非常好吃。可是现在有了芝麻,再没有那种味道了。”朱棣道:“大宁的芝麻酥饼,确实别有味道。”朱权继续旁敲侧击:“这芝麻酥饼我爱吃,你也爱吃。我不能独吞,我们一人一半,分而食之。”朱棣道:“十七弟对朕一向仗义,朕知道,但现在不用分饼了。” 宁王朱权心里本来就对朱棣没有兑现“中分天下”耿耿于怀,一向有气,现在他更感到了朱棣的残酷与冷漠,只能韬光养晦度过余生。朱棣装糊涂搪塞:“朕可以派人去大宁给你捎来芝麻酥饼,供给十七弟。”朱权道:“谢皇上,时过境迁,那芝麻酥饼的味道就变了。” 朱棣开始转移话题:“听说十七弟在南京购置了‘精庐’。”朱权如实回答:“是,臣弟也没什么爱好,整日里也就在精庐里鼓琴编书。”朱棣道:“编书是好事,但是近日屡有人先朝廷密告,说宁王诽谤朕。”朱权立马惶恐不安的跪倒在地:“臣弟不敢诽谤皇兄,请皇兄不要听信谗言,歪曲臣弟。”朱棣扶起他来:“十七弟起来。朕自然不会听信这些,你我携手开始的靖难,朕怎么会不相信你?纵然没有与你‘中分天下’,朕相信十七弟也不会因为这个阴谋造反吧!” 朱棣假借他人之口,敲山震虎,吓的朱权已经诚惶诚恐了。朱权连忙跪倒叩头:“臣弟没有非分之想,‘中分天下’更是根本不存在的事,请皇兄不要再提了。”朱棣满意道:“那好吧!既然十七弟都认为不存在的事,朕自然尊重你的意见,以后不要再有人提起。”“是。” 朱棣道:“太祖皇帝子嗣众多,良莠不齐,有的还劣迹斑斑,朕希望他们安分守己,做个贤明的藩王,既可教谕百姓,又可安度晚年,岂不是更好。还希望十七弟做好榜样,让他们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臣弟明白,一定转告。” 从文渊阁开馆修书的那天起,解缙就有一种不祥之感。他知道,好日子到头了,倒楣的日子已经开始了。晚上,解缙邀胡广到家来饮酒,两个人既同岁,又是一个地方的老乡。 解缙和胡广举杯:“光大,近日我总结的有不祥的预感。”胡广举杯一饮而尽:“我看啊,大绅,你是太累了,想的又太多。”解缙道:“不是这个,你还记得之前皇上曾经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位重臣的名字,让我‘臧否’一下吗?”胡广简短答道:“我记得,有十二位大臣吧! ”解缙皱眉道:“是的,有蹇义、夏元吉、刘俊、郑赐,还有李至刚。就是这李至刚,是礼部侍郎,与我一同入直东宫,还给皇太子讲过学。”胡广道:“是,你曾经说他趋炎附势,有才,而品不端。”解缙忧心起来:“对,常言道‘病从口入,祸自口出’。”“但是你对十二位大臣的评价,并未掺杂个人的好恶,也是客观公正的。” 解缙道:“我听说他私下给皇上上书,恶意中伤与我,说我曾经上了‘万言书’指责太祖皇帝,攻击太祖皇帝 ‘读书过杂’,‘进人不择贤否, 授职不量重轻’云云。”胡广道:“皇上不会在意他的话,《文献大成》虽然重修,但是你还不是照样受到了封赏,赐银币,还有御赐的金绮衣,你这六品官享受到了与尚书同等的待遇。而且,连夫人也得到了赴坤宁宫觐见皇后的荣誉。”“是啊,但是到了人生的顶峰,之后就该走下坡路了。”“不要妄自菲薄,明日皇上还要视察太学,要是你还这么带着情绪去,说不了挨批评了,来,喝酒。” 解缙与胡广两个人举杯,一饮而尽。 虽然次日要视察太学,但是朱棣还没有休息。陈瑛来密报:“皇上,臣有事搁在臣心中,只是不敢说出来。”朱棣道:“你是御史大夫,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陈瑛奏道:“那臣就说了,臣要弹劾曹国公李景隆图谋不轨。曹国公在家,受人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还有其弟李增枝知情不谏,多置庄产,蓄童仆成千,心怀叵测。”朱棣拍了下龙案:“真是岂有此理!李景隆自归顺以来,都在做什么?”陈瑛答:“皇上之前曾让他与长兴侯耿炳文重修《太祖实录》,他们两个人就对有抱怨,言指《太祖实录》修改过度,有违事实。还有驸马都尉胡观,在靖难中曾随李景隆北伐,胡观参与李景隆的密谋,纳娼为妾,又心怀怨望。”“那耿炳文呢?”“耿炳文逾秩不法,用度奢侈,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朱棣愤怒道:“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耿炳文都七十岁了,居然还冥顽不灵。将耿炳文没其籍,下狱收系;李景隆、李增枝褫夺其爵位,抄家软禁;胡观下狱。”“是。” 第二天,朱棣带着文武大臣,亲视太学,看看国子监的学子们。皇帝视太学,按规矩是必先祭奠先师孔圣人的,礼部官赶紧在安排皇上祭孔。国子监的祭酒等官员,率领着学生们夹道迎接圣驾。 成贤街上设了长长的帷幔,从南门即大成门的牌坊开始,这一带已“静街”。永乐帝率百官来到大成门,下御辇,入帷幔更换皮弁服,才出来。他边走边说:“孔子乃帝王之师,以三纲五常之理,立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朕应隆重祭奠先师,以示本朝尊儒重道之意!” 于是朱棣一行先到孔庙,向圣人神位行礼。礼部侍郎李至刚上前:“皇上,孔子虽是圣人,但乃人臣,皇帝行礼宜‘一奠而再拜’即可。”朱棣道:“不可,拜先师,礼宜重。”于是朱棣坚持四拜,才算完毕。朱棣又到帷幔里换了常服,着翼善冠和金织盘龙黄袍。在大臣的簇拥下,鼓乐仪仗引导下,率文武百官进入了国子监。 这国子监是在洪武初年设立的,设了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个馆,实际上就是不同的年级。朱棣询问:“胡俨,你身为国子监祭酒,可知现在有多少学生?”胡俨赶紧跟在朱棣身边:“启禀皇上,现在有学生六七千人,有各州县选送的贡生、功臣及贵戚子弟,还有边疆‘土司’子弟。也有来自日本、高丽、琉球、暹罗、安南等国的学生。”“这么多人,教室和住宿可够安排?”“讲院八十间,射圃一处,居住的号房有一千余间,菜园八十余亩。”“嗯,管教人员有多少?”“祭酒、司业、监丞、典簿、典籍各一人,五经博士、助教、学正等,总共三十余人。”朱棣满意道:“管这么多人,辛苦你们了,到彝伦堂升座吧!”“是。” 国子监的学官、诸生已经在彝伦堂等候,朱棣一行进来,大家先皇上见礼,各自归坐。三品以上及侍从官侍立左右。在礼部的主持下,朱棣将《五经》即《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颁赐给太学。朱棣郑重谕告群臣:“《五经》,圣人之道,要通晓博览。” 朱棣颁赐《五经》,胡俨亲自接受。朱棣颁赐完,对着胡俨说:“《五经》已经颁赐,现在咱们就听国子监祭酒胡俨讲授《五经》。”皇帝及百官听国子监祭酒讲课,这对朱棣和胡俨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这都是第一次。 天其实并不热,但胡俨在拜见皇上时已经满头汗水了。朱棣笑吟吟的说:“如此好的天气,先生便到户外讲,朕与学生们都到院子里听,如何?”说着,他已经站起来,胡俨受宠若惊,便忙不迭地亲自动手,也有内官帮着,一起把皇上的御座抬到了院子里。 彝伦堂院里有一株古圆柏,人称“六朝松”,因隋兵灭陈时,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但是只有这圆柏是硕果仅存的,十分珍贵。御座就设在“六朝松”下,而胡俨的讲坛离御座也不过五六步的样子。大家安静,国子监大院里黑压压的衣冠儒士,一众大臣都安然的听着,姚广孝、解缙、胡广、夏元吉、纪纲和陈瑛都在列。 胡俨提纲挈领地讲起了《尚书?尧典》的内容。朱棣和众位大臣,以及国子监的学子,大家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认真听课。时间过的飞快,讲罢,永乐帝朱棣派内官赐茶水。朱棣择了要点提了几个问题,胡俨简明扼要一一作了答复。 随后,胡俨将学生们每月一次考试“四书”、“五经”的卷子,递给了朱棣,请皇上批阅。朱棣很高兴:“朕来看看,批阅奏折多了,还没有批阅过作业。”朱棣认真的阅读,不住的点头。胡俨也慢慢的不那么紧张了,终于蹦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永乐皇帝听完了讲课,看了作业,仍然兴犹未尽,又由胡俨陪着,到国子监各处巡视。 胡俨向朱棣介绍监生们的情况:“从洪武朝时对监生就很厚待,不仅管膳食,每年还赐以布帛文绮、衣服巾鞋;正旦元宵诸令节,还另有赏钱。”“这就好。”胡俨继续介绍:“孝慈皇后在时,就曾以皇后的名义在监中积粮,有二十余个米仓,用以供养诸生的妻子。监生未娶者,赐钱婚聘,并发女衣二袭,月米二石。” 朱棣一面听胡俨介绍情况,一面吩咐礼部尚书赵羾:“从即日开始,监生的待遇还应略作提高。北京的国子监,也要照此办理。”赵羾答:“是。”胡俨道:“谢皇上隆恩,现在国家有两处国学,皇上以文兴国,我大明朝必然兴盛。” 朱棣来到洪武时期竖的一块碑前。那是太祖训示太学生的一通敕谕。朱棣回忆道:“先前宗讷做祭酒,很是严厉,定的学规,如果有抗拒不服,违犯学规的全家发向烟瘴地面去,或充军,或充役;故曾有人饿死或自缢。有个叫赵麟的学生抗议,在国子监被斩首示众。”大家都唏嘘不已。朱棣在这碑前伫立良久:“太祖治国太严,建文君却失之过宽,到朕这一朝,应该宽严适度啊。”赵羾建议:“皇上,今日巡视国子监,当也在太学里立一块碑才好。”朱棣点头:“说的好,那就按照礼部的奏请,朕亲撰碑文。” 于是身边的内侍,刚忙取来笔墨纸砚,朱棣亲自在撰写了碑文:朕惟帝王之兴,必首举学校之政,以崇道德,弘教化,正人心,成天下之才,致天下之治。世之尊崇之礼者,非于孔子有所增益,特以着明其道之至大,天下不可一日无也…… 郑和从督造船只的刘家港回来,直奔乾清宫面圣。朱棣与他攀谈:“船只和人员招募的如何?”郑和道:“基本已经就绪,只待皇上下令,即可出海,下西洋。”朱棣郑重其事的对郑和讲:“好,待朕颁布诏书,你等即可率船队出发。此次通使‘西洋’,耀武异域,还有一个目的,查找建文君,最好是活着带回国,或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是。”“还有一方宝玺,也应该跟随他在一起,也要找到。”“臣明白。”“朕封你为‘钦差总兵太监’衔,委派内宫太监出身的王景弘做你的副手。钦天监已经算了日子,六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出海,你们拔锚出发。”“臣遵旨。”“三保,此去带上朕赏赐给西洋各国首领的官服、印信,再带上绫罗、彩帛、锦绮,还有瓷器、药材、铁器、漆器,与西洋开展贸易,换我们需要的物品。你肩负着诏谕西洋诸国来中国朝贡的使命,要完成宣扬中国之富强的任务,记住,四夷顺,则中国宁啊。”“是,皇上。”朱棣又与郑和寒暄了一阵,打发他离开了。 前脚郑和离去,陈瑛就急匆匆的进来:“臣陈瑛参见皇上。”朱棣放下手里批阅的奏折,喝了一口水:“起来吧! ”陈瑛向朱棣禀告:“皇上,胡观已经自裁,耿炳文也上吊自杀了,其三个儿子前军都督佥事耿璇、后军都督佥事耿和尚宝司卿耿瑄都被关入天牢,等待处决。”朱棣感叹一声,擦了擦眼泪:“可惜七十多岁了耿炳文老将军了,都是这三个儿子,没有照顾好老将军,按罪论处吧!”“是。李景隆已经绝食五日了,该如何处置。”“绝食,好个李九江,还敢逼迫朕,不要管他,就让他再绝食五日,看能不能饿死他。”“是。” 处理完政事,朱棣来到坤宁宫。徐皇后关切的问道:“皇上,臣妾听说又要出兵了?”朱棣道:“是啊,安南篡位的胡氏父子向外扩张,侵略邻国,威胁其邻国占城国,想把它占为己有。朕已经命令明军将领朱能率领明军官兵讨伐安南,明日与郑和的船队同一天出发。”徐皇后感叹:“刚息兵四年,刀兵又起。”朱棣道:“朝中大臣也有反对,尤其是解缙,屡次上书反对出兵,朕已经驳回,这个解缙总是与朕作对。”徐皇后劝解他:“皇上不能这么想,当年唐太宗还有个魏征呢!现在大明朝也需要这样敢于直谏,忠言逆耳的人。”“皇后说的是。” 这个时候,徐妙锦从外面走了进来,朱棣忙于国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两人寒暄:“锦儿也在,最近也不到宫里来了。”徐妙锦嘟囔道:“皇上正忙于处置耿炳文,李景隆,哪里还有闲情问锦儿的事?”徐皇后嗔怪妹妹:“锦儿,休要乱说。”朱棣眉毛一扬:“你要替他们求情吗?”徐妙锦小声道:“锦儿不敢。”朱棣耐心对徐妙锦解释:“他们两个人罪大恶极,朕不能不严惩,这是防范于未然,给那行心怀叵测之人以警示。”徐妙锦不服道:“那我大哥呢?已经囚禁了这么久,是该放出来了。”朱棣怔了一下,反问她:“你大哥到现在都不肯俯首称臣,你让朕如何做?要纵容他吗?” 徐皇后在一边也暗自落泪。朱棣看着两个难过的女人,自己内心也悲伤起来:“失去亲人之痛,朕有过,生母惨死,至今不能昭雪,你们知道朕的感受吗?”徐皇后看皇上今日突然动情悲伤,也顾不得自己,给皇上递去手帕。徐妙锦止住悲伤道:“棣哥哥,不如请请大德高僧为逝去的人祈福吧!”朱棣仰头自问道:“世间哪里有大德高僧啊?”徐妙锦道:“我听说远在乌斯藏的哈立麻大师就是一位,有道术,善幻化,可以请他来。”徐皇后也附和:“这样也好,只是不要劳民伤财。”朱棣道:“那就从朕的贴己银子里拿吧!请他来为万民祈福。朕就派司礼少监侯显西番,他对那边也熟悉。”徐皇后点点头。 徐妙锦道:“棣哥哥,西域贡来佛骨舍利,为何不隆重欢迎? ”朱棣答:“这不同与请高僧祈福。隆重欢迎,兴师动众,花销奢靡,不能开先河,更不能学梁武帝和元顺帝,朕崇佛不佞佛。” 永乐三年六月十五,三十四岁的郑和奉永乐皇帝的命令,从刘家港起航,经太仓出海,开始了第一次下西洋。二百四十多海船、二万七千八百名船员庞大的船队,隆重的起航仪式,刘家港海边,宝船、座船、粮船、马船、兵船都一起出发,蔚为壮观。 九桅十二帆三层的宝船是郑和的帅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那真是罕见的庞然大物。橙黄底色的宝船头部染有被称为“龙目”的两个大圆眼。舷下船身绘以半月形水波纹,船尾置有鹰球、龙凤呈祥等饰物,富丽堂皇。 宝船上,郑和带给世界各国头目和藩王的诏书,以及钦差正使七名、副使监丞十名、少监十名、内监五十三名、都指挥二名、指挥九十三名、医官一百八十名,其他如阴阳官、旗校、勇士、力士、军士、船夫、买办、书手,共两万六千八百人。这宏大的远洋船队,让人无不叹为观止。 大宝船实在巨大,它分成四层,各层间有登梯衔通。最上层为船甲板,首尾和中部都建有三重楼,名为艏楼,舯楼和艉楼远望如山,为议事会客之所。中层为起居卧室,装饰华丽。底下两层储存贡品、礼物、珍宝等。宝船上竖有九桅十二帆,配置起锚绞车和索盘。艉楼内设有针房,房内架有磁罗盘,备有牵星板,测深砣索,计更燃香和航海图等。宝船上层两侧布列中炮十六尊,中层则分列大炮八尊。 此时的郑和,三十四岁,他身高七尺,眉目分明,行如虎步,声如洪钟。站在主桅主帆下。他看着茫茫海上黑压压一片,云帆高张,樯橹壮观,船队分两翼散开的队形,前面是开路的二十四艘战船,中间是郑和的宝船,巨大宝船就有六十多艘。 王景弘走到郑和身边:“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可称前无古人啊。”郑和看看诸事齐备,随行诸官都是兴奋异常:“是啊,吉时已到,命鸣炮扬帆。”“是,鸣炮,起锚。” 四十八响礼炮声后,帅字旗升起,各船起锚升帆,缓缓出江而去。江面上彩旗飘飘,鼓声震天,两岸百姓聚集一起,看到百船齐发,无不叹服。王景弘指向前方:“大人,船队已经出了长江口,直奔东海。”郑和下令:“好,传令下去,以帅字宝船为中军帐,座船和马船分前、后、左、右四营环卫中央四艘大宝船。再布列战船数十艘于四营之外,分前哨、后哨、左哨、右哨。”“这样的布阵,整个船队看来如飞鸟展翅状啊。那其余粮船、水船呢?”“粮船、水船置于两翼之下以护之。”王景弘在旁拍马:“大人,这个阵型,真是攻守兼备,进退自如,属下叹服。”郑和谦虚道:“我这也是借用了陆战阵型,通知船队,白日用旗语,晚上用灯笼,遇有阴天下雨则用鼓声,让各船看帅船旗号行事。”“是。 远征军正式出师,这一天风和日丽,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威武雄壮,军容之盛为开国以来所未有。朱棣带着文武百官来到正阳门外,亲自登殿点将: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为总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右将军,丰城侯李彬为参将,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统率大军八十万远征安南。 朱棣委派的远征军将领多是随朱棣起兵“靖难”的功臣宿将。朱能一直是朱棣的头号股肱之臣,南征北战、所向无敌,更是难得的帅才,“虽位列上公,却从未以富贵骄人”,深得军心,远征军其他将领也都是合适之选。 朱棣传下口谕:“大军获胜,则择陈氏子孙之贤者立之,使抚治一方,然后还师,告成宗庙,扬功名于无穷。”言罢与朱能分别,目送朱能远征安南的大军出发。朱棣兴致来了,环顾臣下:“谁能做一首诗?”杨士奇站了出来:“臣做一首《出师颂》吧!”朱棣很高兴:“朕洗耳恭听。”杨士奇望着远行的队伍,慢慢吟道:“惟帝之圣,舜禹为君;惟能之贤,方召为臣。 南交氛,不日澄鲜。王师劳勋,不日凯旋。八表一统,皇明御天。小臣作颂,豫歌太平。” 朱棣听完,很是满意:“杨荣,你也来一首吧!”杨荣出列:“臣就来一首《平安南颂》。捷书入奏,大赉勋庸。功逾铜柱,勒碑崇崇。凡在戎行,咸预显融。莫不稽首,惟皇之功。惟皇之功,克绍太祖。惟皇之基,超前古。惟皇之德,上侔尧禹。于万斯年,作民父母。”杨荣刚吟完,其余诸大臣也纷纷献诗赋歌颂。 朱棣眺望远方,自言自语道:“郑和的船队今日也出发了吧! ”杨荣上前:“是,皇上,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大海了。”朱棣听完,面露微笑。 郑和在海上航行了十数个昼夜,一路上风平浪静,到达南洋海面。郑和翻开海图,看到安南地处大明以南,边界相接,而其南亦有一国,名为占城。王景弘介绍:“大人,前面就到占城了。”郑和下令:“那好,船队在占城靠岸。占城与安南毗邻,洪武帝即位时,国王就曾遣使奉表来朝。”王景弘道:“是啊,大人,这占城差不多每两年向大明进贡一次,现在与安南交恶,两国动辄兵戈相见。因都是大明的属国,常需大明朝廷出面调解。占城势弱,更为信赖大明。” 国王占巴的赖头戴三山金花冠,身披锦花手巾,臂、腿四腕皆戴了金镯。足穿玳瑁履,腰束八宝方带。乘坐在披彩戴花的大象上,象前后簇拥着番兵五百人,或执锋刃短枪,或舞皮牌,或敲皮鼓,或吹椰壳笛。郑和走了下来,通事马欢跟着身边。 国王从象上下来,膝行到郑和身边,匍匐于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遍。马欢对郑和说:“他说,他是国王占巴的赖头,来迎接大明朝使,感沐天恩。”郑和满意道:“嗯,你跟他说,现在我要宣读大明天子的诏书,让他接旨。”马欢翻译过去,占巴的赖率众赶紧跪拜接旨。 郑和当众宣读了朱棣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天命,君主天下,一体上帝之心施恩布德。凡覆载之内,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业,不至失所。今特遣郑和赍敕,普谕朕意:尔等祗顺天道,恪遵朕言,循礼安分,毋得违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福。若有摅诚来朝,咸锡皆赏。故此敕谕,悉使闻知。钦此。”占巴的赖跪拜,接旨。 郑和大声对众人宣讲:“这封敕书,表达了我大明天子为天下共主,无论远近,无论种族,华夷无间,一视同仁,要建立和谐共存的天下秩序。当今我大明朝承认占巴的赖对占城国的统治,以金印封为国王,今后两国通好。” 占巴的赖对郑和又是一通叽里呱啦。马欢翻译:“他说,钦差大人,我们占城贡献二百支象牙和一百支犀角,以及象、虎等方物。”郑和道:“好,朝廷也赏赐了玺书、《大统历》、金币、文绮和纱罗。马欢将郑和的话,翻译过去。占巴的赖不停的感谢。 占巴的赖又是一通叽里呱啦的话。马欢翻译道:“他说安南国屡屡发难,不时入侵,请求朝廷发兵相助。”郑和回答:“告诉他,回朝后,即代向皇帝陈奏。要他相信大明朝廷一定会维持好这方水土上的。”马欢翻译完,占巴的赖自然是欣喜若狂。 第二十四章 永乐帝在内廷的文华殿召见解缙、胡广、夏元吉。夏元吉启奏:“皇上,臣经过裁冗食,平赋役,严盐法,认为上书中内容切实可行,请皇上定夺。”朱棣答复:“你的上书朕也认真看了,思虑周全,朕准了。”夏元吉叩谢:“臣代天下的子民,谢主隆恩。”“你就去照旨意办理吧!”“是。” 朱棣吩咐群臣:“朕明日携太子去钟山孝陵祭祀,解缙与朕同去,朝中事务由你们处理,不决之事,加急送来。”众臣齐声回答:“是。” 朱棣对胡广和解缙张口:“朕听闻你们是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这真是关系非同寻常。”胡广忙答:“是,臣与解大人也同朝为官多年。”朱棣很高兴:“朕知道解缙是有个儿子。”解缙道:“是,劳皇上惦记了,犬子解祯亮。”朱棣乐呵呵的继续问道:“嗯,胡广有个女儿,是不是?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吗?”解缙道:“犬子长两岁。”朱棣:“这好啊,你们同朝为官,关系莫逆,这样吧!朕就替你们赐婚,胡广将女儿嫁给解缙的儿子,这样如何?爱卿?” 胡广和解缙喜出望外,这是皇上赐婚,简直是莫大的荣耀。两人连忙跪谢:“臣愿意,谢主隆恩。”朱棣哈哈大笑:“以后你们就是亲上加亲,朕也算保媒成功。” 朱棣带领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来到钟山孝陵祭祀,一阵忙活,在各种仪式之后,祭祀总算已毕,太子朱高炽已经累的不行了,而朱棣在墓前停留很久,遐思联翩。 朱高煦意有所指道:“父皇,记得上次祭陵,我们还前途未卜,惶惶不可终日。”朱棣并未听出话外之音,简短回答:“是啊,现在朕是高冠博带的皇位继承人,真是今非昔比啊。”说完,朱棣离开了墓前。 这个时候,袁珙突然指着一棵圆柏:“陛下快看,这圆柏开花了,这可是世所罕见。”最高兴的是朱棣,一切祥瑞之兆都属于永乐王朝。大家都围过来,朱高燧道:“父皇,确实少见,比铁树开花还不容易。”解缙问袁珙:“不知主何吉凶?”袁珙答:“自然是吉兆。” 正说着,朱棣看见了两只白喜鹊飞过来,落在前面树上。朱棣很兴奋:“你们看见白喜鹊了吗?这可更是少见,白喜鹊可是被古人称为瑞鸟。”朱高炽也很高兴:“今天的喜事真是多啊。”朱棣道:“令礼部起草贺表,今天日子这么好,不可错过。炽儿,你据此情此景拟一副对子来。”朱高炽道:“是,父皇。”朱高炽沉思片刻吟道:“望金门而送喜,驯彤陛以有仪。” 众人都拍手称好,朱高煦不服气:“这样的对子,有什么好?我一口气能说出一大车来。”朱棣道:“是平了些。”他见解缙在跟前,就想让他也来一副:“解缙,你拟一副对子来。”解缙不假思索:“是,皇上。与凤同类,跄跄于帝舜之庭。”朱棣立即叫好:“好,好一个与凤同类,白喜鹊既是祥瑞之鸟,岂不是与凤凰同类嘛?那下联呢?”“如玉有辉,翯翯在文王之囿。” 解缙把朱棣比作文王,这真是画龙点睛之笔,众人皆说妙,赞誉的好。朱棣大为高兴,称赞:“解爱卿果真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之才。黄俨,回头把这副对子记下来,刻在奉天殿回廊的柱子上。”“是。” 远道而来的乌斯藏宗教领袖哈立麻受到永乐皇帝的隆重款待,在华盖殿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哈立麻来到朱棣面前,行礼,朱棣热情接待,在华盖殿迎接:“朕有幸请到大师到来,甚感荣幸,朕决定封大师为:‘万行具足十方最胜圆觉妙智慧善普应佑演教如来大宝法王西王大善自在佛’,领天下释教。”哈立麻双手合十:“谢大明皇帝。”“再赐给织金珠袈裟、印诰及金银彩币等物。请哈里麻大师到五台山为明太祖做法事荐福,然后前往灵谷寺居住。”“贫僧遵旨。” 翰林侍读李继鼎不满如此厚待外僧,连许多儒臣不理解朱棣何以对乌斯藏僧人给予如此盛典。李继鼎悄悄的议论:“李时勉,你说,皇上请他来能做什么?嘴里念着所谓‘唵嘛呢叭吽’云者,我看是‘俺把你哄’也,就是在糊弄皇上。”李时勉也压低声音:“不能这么说,尊佛教,也可安民,听闻皇上得知乌斯藏的花教领袖有道术,也已经派人去请了。”“是吗?哎,但愿皇上不要沉迷佛事。”“不久前,直隶及浙江诸郡削发为僧赴京申请度牒的一千八百多人,都被皇上下令发戍辽东、甘肃。”“有这样的事?那么说来皇上不会嗜佛,那这是?”“皇上高明啊,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皇上是希望通过对乌斯藏僧人的盛典,以实现对乌斯藏地区的统治。”“有道理,经李大人分析,我才明白,皇上真是圣主明君啊!” 这一夜是丘福的寿宴,他请来了文武大臣,连朱棣也送了贺礼祝寿。丘福端起酒杯,与众大臣共饮:“各位大臣能够前来,真是跟丘某面子,我敬各位一杯。” 作为特务头子,纪纲是皇帝不可或缺的一个耳目,对这样场合,自然也少不了他。但他是皇上的耳目,一般朝臣根本不敢惹。然而解缙却对这个不学无术的酷吏不屑一顾。 丘福又对纪纲举杯:“纪大人,老夫敬你一杯。”纪纲也举起酒杯,与丘福同饮:“丘将军跟随皇上南征北战,这次贺寿,皇上吩咐,一定要在下亲自来,代皇上祝贺。”“有劳纪大人了,谢皇上隆恩。” 两个人喝罢了酒,丘福去招呼来宾,纪纲也闲着无事,左右张望,看到了解缙。这边解缙正与大臣学士们吟诗作对,于是纪纲走过去,硬充斯文,胡诌对联。解缙决心煞煞他的威风,便离席踱到厅中,向纪纲念对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大家听了都鼓掌叫好。解缙故意难为他,请纪纲对下联:“纪大人,你来下联?”他自然对不出,站在那尴尬不已,弄的大家一阵嘲笑。解缙笑着说:“这俗对不是大人对不出,怕是懒得对。我自个儿续下联吧!” 众位大臣都等着听解缙的下联。解缙故意吊起大家胃口,然后轻重有致地念道:“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纪纲虽然不能对联,但是他当时悟出了其中奥妙,碍于丘福的面子,他不好发作,心生嫉恨:“解大人不亏是学富五车的才子,绝对啊!在下佩服,佩服。”解缙高傲道:“哪里,哪里,今日未闻纪大人的下联,引以为憾。但愿来日,我们继续吟诗作对。”纪纲恶狠狠地告辞:“那就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就这样,纪纲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下,尴尬的走了;而解缙以小聪明,戏耍了一个奸诈之徒,却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安顿好了哈立麻,朱棣才算送了一口气,刚回到乾清宫。黄俨上前:“皇上,侍郎俞士吉就要出使日本,特请皇上为日本封山撰写碑文,这是上书。”朱棣接过上书看了看:“好啊,那就封日本国之山为‘寿安镇国之山’。朕这就为其撰写碑文。” 黄俨伺候了笔墨纸砚,朱棣思索片刻,书写碑文: 日本有国钜海东,舟航密迩华夏通。 衣冠礼乐昭华风,服御绮绣考鼓钟。 食有鼎俎居有宫,语言文字皆顺从。 善俗殊异羯与戎,万年景运当时雍。 皇考在天灵感通,监观海宇罔不恭。 尔源道义能迪功,远岛微寇敢鞠凶。 鼠窃蝇嘬潜其踪,尔奉朕命搜捕穷。 如雷如电飞蒙冲,绝港余孽以火攻。 焦流水上横复纵,什什伍伍擒奸凶。 荷校屈肘卫以从,献虏来庭口喁喁。 彤庭左右夸精忠,顾咨太史畴勋庸。 有国镇山宜锡封,惟尔善与山增崇。 宠以铭诗贞石盘,万世照耀扶桑红。” 黄俨小声道:“皇上已经为日本、满剌加都给予了封山的待遇。可见大明朝在他们心中,是务必的神圣。日本国王更是十分感激,频频来贡,献上俘获的倭寇。”朱棣道:“是啊,一衣带水,希望永远可以共享太平安宁。将这碑文诗给俞士吉。”“奴才遵旨。” 朱棣刚刚停笔,侯显就又来觐见:“皇上,自从封了哈立麻,乌斯藏另一位著名宗教领袖尚师昆泽思巴有要来京,请赐封号。”朱棣兴奋起来:“好啊,能齐聚这么多大德高僧,朕自然高兴。那就照例赐予藏经、银钞、彩币、鞍马、茶果等物,封他为:‘万行圆融妙法最胜真如慧智弘慈广济护国演教正觉大乘法王西天上善金刚普应大光明佛’,领天下释教,其规制仅次于哈立麻,你看如何?”“自然是皇上圣明。”“现在哈立麻带来众多佛经,朕想让翰林院派人去门抄写佛经。”“遵旨。乌斯藏还有一位高僧,尚师释迦也失。”“既然这样,朕也加封与他,就封他为:‘妙觉圆通慈慧普应辅国显教灌顶弘善西天佛子大国师’。” 侯显拍马道:“皇上施恩与佛教,真是天下佛厅盛世。”朱棣展望:“朕还要下令给阐教、护教、赞善三王,让必里、朵甘、陇答诸卫领川藏各族建置驿站,通道往来。补修驿站道路,将未修通者全部修通。”“这样以来,自是道路毕通,使臣往还数万里,无虞寇盗矣!” 朱棣带着朱高炽前往奉天殿的偏殿,奉天殿回廊的柱子上新刻了一副楹联,正是解缙那天在钟山孝陵前所拟的,以魏碑体,阴文,并且涂上了金粉。楹联上书:与凤同类,跄跄于帝舜之庭。如玉有辉,翯翯在文王之囿。 朱棣看着楹联,很是满意。他出题考朱高炽:“炽儿,你知道建文君为什么失败,父皇为什么成功了?”朱高炽思索片刻回答:“父皇,儿臣以为是建文君不得民心,高居宫中,没有体察民意之过。”朱棣摇摇头:“不尽然,主要错在削藩,削藩失去了人心。但是朕也要削藩。”朱高炽顺着朱棣的意思说:“藩王势强压主,如果藩王蓄谋造反,就是危机,所以藩王问题是大明朝最大的隐患。” 朱棣嗯了一声,语重心长的教育朱高炽:“你跟建文君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这点,你们很像。”朱高炽吓了一跳,额头冒汗:“父皇说的是。”“你必须有所改正,否则百年之后,父皇如何能将这祖宗基业交到你手上呢?”朱高炽不敢多说一句,只好唯唯诺诺的称是。 朱棣继续说道:“建文君本人文弱,又用了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治理国家,搬来《周礼》治天下,还要恢复井田制,这是倒退,哪里可以得到民心?他欲成文王之治,只是没有文王的魄力。”朱高炽道:“父皇分析的句句是真知灼见,儿臣受益匪浅。”朱棣看了看朱高炽:“你是聪明有余,魄力不足,仁爱有余,权谋不足。当太子就得多历练,才能以后接掌国家。”“是,父皇。” 说完朱高炽的事,朱棣抬起头:“父皇最近时常想念北京,想念在北方的日子,朕有意在合适的时机让朝臣们讨论帝都改址的问题。”朱高炽谨慎道:“当年太祖皇帝就曾经想要改帝都,最后不了了之。”“这个事,父皇清楚,太祖皇帝为金陵六朝都短命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派遣懿文太子去考察长安、汴梁和北平是否合适定都。”“结果懿文太子病故,皇爷爷没有几年也驾鹤西去。”“是啊,炽儿,拟旨颁诏修北京宫殿。还有朕的乳母,很多年没有去祭祀了,追封乳母冯氏为保圣贤顺夫人,遣赵王前去祭拜。”“是。”“在靖难中,赖北京地区的军民竭忠效力,不避艰难,供给军需,馈运粮饷。朕自即位以来,念及将士人民,饮食梦寐,时刻不忘。”“父皇也已经多次诏免北京税粮。”“要优恤兴王之地,以固邦畿。对北京要有灾则急治,民饥则给钞。五州府是兴王之地,特加优恤,培植王业,肇启太平。”“儿臣一定铭记。” 朱棣带着朱高炽从奉天殿出来,直奔文渊阁去视察修书事宜,路遇尚膳监掌印太监卜才。朱棣叫住他:“卜才。”卜才赶紧过来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朱棣道:“起来吧!最近很少见你的影子,在忙什么呢?”卜才答道:“回皇上,奴才看到文渊阁的大臣们都在修书,奴才也觉得学识浅陋,在抓紧补习。”朱棣道:“这个好啊,朕在宫里不是有给你们内侍设置了学习场所吗?还找了先生,你为什么不去?”“奴才实在是才疏学浅,加之年岁也高,跟不上先生的课程,所以才自学。”“嗯,那倒也是,无事在家,读读书,非常有益,常爱孔子言,如同吃饱饭一样啊。跟朕一起去文渊阁看看吧!”“是。” 朱棣移驾文渊阁,看正在编撰的大典进行的如何。在姚广孝、解缙等人的领导下,正有条不紊、紧张有序的开着修撰。姚广孝、解缙见到朱棣过来,都来面见。 朱棣道:“好了,修书事务繁忙,就不用这么拘于礼数。郑赐在吗?”郑赐上前行礼:“皇上,臣在。”朱棣问他:“朕命你派人四处购买遗书,进展如何?”郑赐答:“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源源不断的送来京师。”朱棣听罢,给予了肯定。他看到陈诚也在列,回想起他的经历,把他叫出来:“陈诚,朕记得洪武二十九年你曾经出使过西域撤里畏兀儿,还建安定卫、曲先卫、阿端卫,保卫边疆。”陈诚上前答:“是,不曾想皇上还都记得。”朱棣向他布置任务:“朕想待修书事毕,命你再度出使西域,你可曾愿意?”陈诚道:“为皇上效力,臣自当惟命是从。”“这就好。” 陈诚下去,杨溥出来跪拜:“皇上,臣杨溥有事相求。”朱棣道:“杨溥,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杨溥有些伤心:“臣能参与修书本是莫大的荣耀,但因母丧,臣近日伤心欲绝,怕影响进度,加之朝廷有祖制,臣向皇上告假回去守孝守制。”朱棣感叹一声:“你一片孝心,朕自当准许,我大明朝重孝道,守制是应该的,可惜修书少了一员干将。炽儿,命礼部褒奖杨溥,赠金币回去好生安顿。” “是。”杨溥连忙磕头:“谢皇上隆恩浩荡。” 朱棣又问姚广孝:“少师,这里的衣食用度,可曾满意?”姚广孝报告:“都是皇上亲自吩咐的,供应的非常好,臣等一定再接再厉,把修好书,以报答皇帝陛下的恩情,不负万民的期望。只是有儒生日夜操练,过度而死,离世在书案上,还请皇上给予抚恤。”朱棣听完很感伤:“少师说的是,拟旨对修书而亡故的,朝廷予以加倍抚恤。”“臣代三千学士谢主隆恩。” 朱棣最后向解缙询问了修书的进度,解缙详细介绍起来:“启禀皇上,依照皇上的懿旨。书中辑录了上自先秦、下迄明初的各种书籍,包罗了经、史、子、集、百家、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戏剧、小说、技艺诸项内容。完全据原书照抄,直录原文,不曾擅减片语只字。书的装帧采用上等白宣纸,印朱丝栏,楷书端正。”朱棣大喜:“好,这才符合朕的心意,是盛世文治的荣耀。” 朝廷的削藩虽然没有明着展开,但是诸位藩王和朝臣都心知肚明。宁王曾经与朱棣是并肩作战的,虽然劳苦功高,但是也并没有受什么优待,现在连他都感到岌岌可危了。 正好周王朱橚请他吃饭,正中下怀。宁王朱权正好会见朱棣的这位同胞弟弟,打探下虚实。朱权做了个揖:“五哥相请,十七弟万分荣幸。”朱橚招呼他:“来,快坐下。”酒菜早已经备好,朱橚招呼下人离去,两个兄弟开始自斟自饮。 朱权看朱橚竟是一脸愁云,借酒浇愁,已经喝了几杯了。朱橚主动张口:“十七弟,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聊吧!五哥知道,你来也是为了那削藩的事?是不是?”朱权呵呵一笑:“五哥,虽然你整日写书,可还什么都瞒不过你。”朱橚:“皇上登基,就优待我们这些藩王,现在大多数藩王还都沉浸在皇上为咱们报仇、撑腰的喜悦当中时,殊不知风暴也要到来了。”朱权试探性的问道:“看来削藩是迟早的是了?”“没错,皇权的威胁就来自王权,任何皇帝都不会容忍。像我这同胞兄弟,也是一样,只要威胁了帝位,也不会手下留情。” 朱权不禁感叹:“现在想想,允炆皇侄还是太嫩、太文弱,也太过于书生气了。”朱橚道:“过去的事了,提他有什么用,他再文弱,也对我们下手不留情。”朱权点点头:“皇上的削藩很厉害,名义上藩王还在,权力却小了,这是暗削藩,软刀子。”朱橚安慰他:“十七弟放心,即便皇上动手,也不会先是我们,你看那齐王、谷王,都是刺头,屡有过失,肯定是垫背的。你宁王不同于其他各王,你是真正和皇上合兵靖难的,是诸王中的首功,应该是安全的。”朱权反问周王:“那你呢?你是皇上唯一的同母弟弟,他念手足之情,对你总会手下留情的。”朱橚对此并不乐观,他早看开了:“皇室家族无亲情,有的只是争夺。”此言一出,二人又同时苦笑。 朱橚继续说道:“你的三护卫都是剽悍的骑兵,为皇上取天下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而且我听说,从大宁南下时,皇上对你有过承诺,与你平分天下,真有这话吗?”朱权听了这话,感慨万分:“往事如过眼云烟,不提了,来,喝酒。”说罢自斟自饮。 朱橚没注意到朱权的情绪,自顾自的说道:“苏州不给你,钱塘也没有给你,改封到南昌去,真是穷乡僻壤啊。”朱权道:“就这样,还有人告发我诽谤皇上呢。皇上派人去查,无凭无据,才算相安无事。”“为臣子的就是这样,稍一不慎,就被人陷害。” 朱权叹了口气,饮下一杯酒:“我已打定主意,今后不问朝廷事,以鼓琴读书自乐,寄情于戏曲、游娱、著述、释道,这是得善终的唯一办法。”朱橚像是找到知音一般高兴:“你是鼓琴读书自乐,我是弄《救荒本草》,咱们算想到一块去了。”朱权问他:“《救荒本草》?做什么用?”朱橚自豪道:“我在这本药草志里,收录了可供人服用的野生植物四百多种,遇到灾祸天,就可以自救活命。我还准备编一本《普济方》,把此前的民间方子全收进来,也算是对药学的一点贡献吧!”朱权哈哈一笑:“好,为你的《救荒本草》、《普济方》,干杯。”朱橚和朱权,两个人边聊边饮,一直到天亮。 纪纲自从上次被解缙做诗羞辱以后,一直心里恼恨,刚好朱高煦请他去酒馆雅间饮酒作乐。 酒桌上,朱高煦将一沓银票推到纪纲面前:“纪大人,这是本王的一点意思。”纪纲看到那么多银票,连忙推辞:“不,王爷,臣无功不俸禄,不能拿。”朱高煦道:“这是给大人和锦衣卫兄弟们的酒钱,拿着吧!”“那好吧!”纪纲忙将银票收起来。 朱高煦看了纪纲一眼,慢慢说道:“本王听说,上次丘福家宴饮酒,你被解缙给羞辱了。”纪纲心中仍有不甘:“哎,学识不精,无可奈何。”朱高煦不满道:“解缙此人经常在父皇面前替我大哥说话,而对本王处处贬低,诋毁,本王早看不惯他了,就是没有机会教训他。”纪纲也是咬牙切齿:“王爷说的没错。此人仗着皇上宠信,耀武扬威,根本眼里没有皇家宗亲,连王爷也要诋毁,简直是目中无人了。”“油嘴滑舌的蛊惑父皇。”“有几次还坏了为皇上树立形象的工程,我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说完解缙的坏话,朱高煦提醒纪纲:“那就想办法除掉他,既然丘福的宴会他去了,不如在这上面做文章。”纪纲不解:“哦,请王爷明示,如何做?”朱高煦招呼纪纲凑耳过来:“咱们就这样……,我会向皇上……。”纪纲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郑和的船队到了爪哇国旧港,这里由于苏门答腊的西王忙于和东王争斗,旧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岸上建筑甚少。居民大多以船为屋,平时将船屋系在木桩之上,逢涨潮或大浪之时,便拔桩移走。 郑和在船头极目远望,看到旧港的船户区一阵骚乱,当地人看到无数大船覆盖整个江面而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闪避。郑和吩咐下属:“船队就地下锚待命,马欢,你带着侍卫,前去岸边召见旧港头目。”“是。” 没过多久,马欢带着一个明朝人面孔,四十多岁,黝黑脸膛,目光精悍的人上了宝船。此人上了宝船,一路东张西望,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马欢带他来见郑和:“大人,人带来了。”来人看到郑和居中而坐,知道是大官,赶紧拜倒:“旧港陈祖义,拜见大明钦差。”郑和见他可以说汉语,便直接问他:“你是哪里人?可是我大明人?”陈祖义回道:“回大人,小人本是广东人氏,二十年前,因家乡遭水灾,难以安身,便来到这旧港地界。”郑和点点头:“你孤身来到这里,成了这旧港之主,了不起啊。前些时爪哇国火拼,东王被杀了,你可知道消息?”陈祖义答:“小人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如今爪哇是西王的地盘。”郑和道:“嗯,我大军在这里只为补给,你安排人手补充水粮,我必不会亏待你。”“请大人放心,小人如今见大人,就是见到了亲人,一定好好安排。”“我派小船进出,你有什么特产不妨都拿出来交易。”“是。大人!小人还有一个请求,今天看到大人的船队空前绝后,实在是折服。可否准许小人在船上参观一番?”“那好吧!王大人,就有劳你带陈祖义在宝船上看上一看!”“属下遵命。” 三人交谈完毕,王景弘带着陈祖义在宝船上参观。宝船上雕梁画栋,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各地土产琳琅满目。陈祖义赞叹道:“真是眼花缭乱啊,王大人,还是我大明朝国富民强,能造出这么雄伟的大船,还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宝船的物资丰富,令陈祖义垂涎三尺。 王景弘客气道:“陈大人在这异域,当个港主,也是十足的快活啊。”陈祖义挥手道:“比不了大明皇帝。”他又指着航海罗盘和过洋牵星术问道:“这是什么?”王景弘介绍:“哦,这是航海使用的航海罗盘和过洋牵星术。”陈祖义道:“未曾久待海上,不知道任何使用?”“这航海罗盘指针以灯芯草扎住,浮于罗盘水内。虽有风波不易脱落。罗盘分24方向,48指向,每指向7.5度。而那过洋牵星术则靠日月升落辨别方向,靠测星体高低度量远近。其法以大小12片牵星板测量,在太阳升起前和落下后的12分钟内所谓‘晨昏朦影’时进行测量。”“那里程如何计算?”“里程计算则以更为时间单位,每一昼夜分为10更,每更行程约合16.22—10.81海里。”陈祖义心悦诚服:“不愧是天朝上国,任何一件东西,都可谓是宝物啊。” 陈祖义看完宝船,就快速离去。郑和对王景弘吩咐:“此人行为怪异,我很不放心,你派人跟着。”王景弘道:“是。属下也觉得,他对宝船的物资很是羡慕,看到奇珍异宝,就两眼放光。”“嗯。” 这个时候,马欢又带着一个老者前来:“大人,此老者非要见您。”郑和问他:“老人家有什么事吗?”老者跪拜:“大人,鄙人施进卿,才是旧港华人首领,此前刚走的陈祖义实乃这一带的海盗。”郑和疑惑的看了看施进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施进卿道:“旧港华人的首领是梁道明,永乐皇上答应给他优厚的赏赐,于是他回了大明老家,我是梁道明的副手施进卿,现在我接了他的职务,是这三佛齐国的国王。”“原来这样。”施进卿继续介绍:“这陈祖义本是海盗,因为被官军所剿灭,在沿海占不住脚才逃到此地。加上招来的人马,共计有五六千人,常年在此劫掠。旧港东西来往船只甚多,他们打劫得利颇丰。小人虽是国王,但势单力薄,也是受害者。请大明钦差,剿灭海盗啊。” 郑和感觉奇怪:“那你为什么不让爪哇王来剿他?”施进卿道:“陈祖义打劫获利有三成是交给了爪哇王,爪哇王贪财,就对他睁一眼闭一眼。现在爪哇内乱,更顾不上他了。”郑和略有迟疑:“陈祖义虽然是强盗,在出身上欺瞒本使,但现在无缘无故的发兵围剿,实属不妥吧!”施进卿道:“大人,陈祖义看了大人的宝船上所载的宝物堆积如山,必然贪心大起,如果我没有预料错,天黑退潮之时,他必然带人来抢劫。” 听罢,郑和与众人大惊:“想不到这表面上恭顺的陈祖义,竟然有如此大的贼胆!要打我宝船的注意。”马欢道:“大人,怕他什么,让他有来无回。”王景弘道:“是啊,属下这就去准备应战。”郑和布置:“那好,咱们就将计就计,等陈祖义来劫船,到时候一网打尽。传令,以宝船为中心,座船与战船铁环围起来,内藏士兵,多持火枪。各船不得燃灯,待海盗上船,就突然攻击。”“是。” 下半夜,天色漆黑,陈祖义带着五千海盗,乘小船,悄悄摸到了宝船附近。陈祖义吩咐众海盗:“看到没有,直奔中央的四艘大宝船,抢了就撤,不要恋战,明白吗?”“是。”“你们看舱中无一丝灯光,他们肯定都睡了,快点划。”小船划到宝船下,掷出挠钩,搭住船舷,众盗攀爬而上,冲入船楼大厅。 陈祖义看看船楼大厅空无一人,觉得蹊跷:“不好,中计了,快撤。”突然,从内堂中冲出一队士兵,为首的正是手提宝剑的郑和。郑和怒斥:“陈祖义,你好大的胆子!冒充主人,还想打劫官船,还不束手就擒。”郑和说完手一挥,战鼓响起。周围战船和马船上的伏兵都一起呐喊,所有船只一齐掌灯,把这数百海盗船围在当中。 陈祖义向船外望去,明军的战船已将自己团团围住。陈祖义惊慌不止:“弟兄们,中埋伏了,赶紧撤。”两旁的明军上前一齐动手,与海盗刀剑相交,厮杀在一起。陈祖义趁乱冲到船边,看看明军越来越多,不及多想,跳下宝船,钻入海中。船上海盗见头目逃跑,纷纷跳到海中。郑和手下通事方大用看到陈祖义跳了下去,于是来到船舷,也跟着跳下去。 陈祖义回头观看,是一个明军朝自己游来,速度惊人,吓得急忙头一缩,沉到水面下,船隙游去。陈祖义在水下迅如游鱼,可惜方大用游的更快。方大用用力将陈祖义的脚踝抓住,陈祖义连连蹬腿却没有甩开,那手似铁钳一样,将他脚踝箍住。陈祖义从怀中掏出分水刺,刺向方大用的心窝。方大用左抓住陈祖义的手腕,向上用力,陈祖义的分水刺拿捏不住,掉入海底。陈祖义被方大用牢牢抓住,他极力挣扎,口内的气息耗的更快,不一会,陈祖义就憋的受不了,昏了过去。 方大用浮出海面,将陈祖义扔在官军的小船上,被众军士捆好,押往宝船。马欢冲众海盗大喊:“都快投降,陈祖义被抓了。”海盗人心惶惶,听到陈祖义都被抓了,无心恋战,有的投降,有的跳海。负隅顽抗的被战船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射落水中。不一会,战斗停止了,明军打扫战场。 施进卿从里面出来,不停的感谢郑和。郑和道:“消灭了海盗,以后这满剌加海峡就太平了。”施进卿连连叩头:“谢钦差大人,臣以后誓死效忠大明。”郑和道:“今本钦差代皇上下旨,在旧港设立宣慰使司,以施进卿为都宣慰使,加封世袭南洋侯。”施进卿叩谢:“谢主隆恩。” 郑和又吩咐下属:“马欢,上书朝廷,将平定海盗之事奏明,并言旧港地处咽喉要道,已设立宣慰使司,将之完全控制在大明之下,才可保航道无虞。”马欢答:“是,那这海盗陈祖义如何处置?”郑和道:“派人押解上陈祖义赴京师,请皇上处置。”“是。”“方大用勇擒陈祖义,赏赐金币,待回京一并奏请皇上,再行封赏。”方大用出列:“谢钦差大人。” 阳春三月的南京,花红柳绿、艳阳高照。永乐帝为答谢为自己父皇母后祈福的哈立麻大师,决定亲赴灵谷寺慰问。朱棣带着姚广孝、黄俨,在寺里方丈的带领下来到了灵谷寺内。朱棣道:“少师,你看这寺庙的位置,左群山右峻岭,北倚天之叠嶂,复穹岑以排空,诸峦布势,若堆螺髻于天边,真是好啊!”姚广孝道:“所以当年太祖皇帝赐名为灵谷寺。” 方丈在一旁向朱棣介绍:“启禀皇上,本寺七宝池内有‘八功德水’。”朱棣感兴趣的问道:“哦,请问方丈大师,何谓‘八功德水’?”方丈答:“八功德水是指具有八种殊胜功德之水,即: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除饥渴、长养诸根。”朱棣道:“好啊,那朕要亲口品尝。” 黄俨命人取来七宝池的水,奉给朱棣。朱棣接过来,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不住的点头:“果然是好水,甘甜润口,你们也开业尝尝。”皇上都连连称赞,自然这次跟随的官员都踊跃品尝。 方丈继续带着朱棣向里面走,指向前面一个大殿:“皇上,您这边看,此殿叫‘无梁殿’。”朱棣看了一眼:“何谓‘无梁殿’?”方丈道:“此殿外部飞檐挑角,恰似巍峨的宫殿,内部却如前后回旋的涵洞,深邃幽静。如此巨大的殿堂,不用寸土,无一根梁柱,全部用长方砖砌成拱圆殿顶,十分奇异,故又称‘无梁殿’。”“巧夺天工啊,竟有如此神奇。” 方丈带着朱棣一行来到大殿前的菩提树下,哈立麻出来迎接,施礼道:“不知皇帝陛下亲临,未能远迎,请恕罪。”朱棣道:“是朕没通报大师,无罪。”这个时候,一只小虫子却落在永乐帝的龙袍上,朱棣将其抖落地上,黄俨在身边正欲将其踩死,朱棣却予以阻止:“不要杀生,将小虫放归自然吧!”“是。”黄俨将小虫子捡起来,放在一边的树上。朱棣道:“此虽微物,皆有生命,不要轻易伤害。”在场的哈立麻、姚广孝和方丈无不感动。 周王亲自来到乾清宫,将自己的《救荒本草》献给朱棣。朱棣细细的读着《救荒本草》,而在一边的周王却有点紧张不安:“臣弟想让皇兄题写书字,不知道皇兄意下如何?”朱棣道:“你这本《救荒本草》,可以解决荒年老百姓的生计,是造福苍生的,朕当年极力赞成刊行,朕现在就题写书字。”朱橚行礼:“臣弟谢皇兄。”朱棣道:“朕还要嘉奖于你,你这是为万民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谢皇上赞誉。”朱棣取出笔墨纸砚,在书上直接题了书名,递给了周王朱橚。 黄俨走了进来:“皇上,解缙大人求见。”朱棣头也不抬:“宣。”周王朱橚站起来辞行:“皇兄国事繁忙,臣弟告退。” 朱棣招呼周王朱橚下去,解缙走了进来。朱棣道:“起来吧!解缙,你很少这么晚来奏事,说吧!什么事?”解缙悄声道:“皇上,臣秘奏的事,事关汉王的。”朱棣大概猜到了一二,故作不知:“煦儿?他有什么事?你说。”解缙奏道:“汉王虽然屈居太子之下,但是日渐猖獗,所用的礼仪已经超过了太子,这是我朝没有过的事,这是越礼行为,请皇上定夺。”朱棣不以为然:“哎,爱卿,煦儿贪玩,一点越礼算不的什么。”解缙道:“皇上,耿炳文越礼,就被处死了。”朱棣不悦:“耿炳文是被朕处死的吗?他是自杀,畏罪自杀,明白吗?”解缙仍坚持己见:“可以如果这样不加以制止,会引起更大的争议。”朱棣反将了他义军:“好了,朕知道了。朕还没有问你,有朝臣上书,说你在丘福将军家里,醉酒将御边政策外泄,可有此事?”解缙满头大汗,连忙磕头:“皇上,臣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啊,请皇上明察。”朱棣教训他:“身为重臣,蓄意饮酒作乐,简直不成体统。”解缙只得一个劲的磕头:“是,微臣知罪。” 来日,朱棣轻车简从地来到魏国公徐府,事先也没有传旨,弄的住在徐府的徐妙锦措手不及。黄俨上前叫门,管家慌慌张张地敞开大门,跪迎朱棣进府。黄俨问道:“徐辉祖现在何处?”管家忙答:“在后花园。”黄俨冲后面下人吆喝:“摆驾后花园。”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庭院,直接来到了后花园。 朱棣到了后花园,就看到搬着石头的徐辉祖,他光着膀子搬来搬去,那石头果然被他磨得亮晶晶的了,就来回反复的搬来搬去。管家跑到徐辉祖面前:“老爷,皇上到了。”徐辉祖放下石头,看了朱棣一眼,一开始还有点兴奋:“皇上,建文帝吗?”他一看是朱棣,就生气的说:“哪来的皇上?这不是被削了爵的燕王殿下吗?”朱棣走到他面前:“朕是大明朝的皇上,永乐皇帝,就凭你这一句话,朕就可以办你个大不敬罪。”徐辉祖道:“我知道,你是对我格外开恩,才没像杀方孝孺、齐泰、练子宁、铁铉那样杀我。可是我不领情,你随时想取我人头,我随时奉上。”徐辉祖露出了脖子给朱棣,朱棣看着他,没有下旨。徐辉祖不屑道:“那你不要,我就干活去了。”说罢继续去搬石头。 朱棣很无奈,这时徐妙锦姗姗而来。徐妙锦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向朱棣行礼:“参见皇上。”朱棣道:“锦儿起来吧!难为你们了,府里这么冷清,没有像样的丫鬟仆人。”徐妙锦叹气:“哎,徐家已经败落,还要什么热闹。”朱棣有点尴尬:“看你说的,朕的皇后不是徐府的人吗?”徐妙锦勉强一笑:“皇上微服私访怎么访到我家来了?是要释放他还是要严惩他?”朱棣苦笑:“朕有那么残忍吗?还要赶尽杀绝。”徐妙锦讽刺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万物臣民都是皇上的,即便你没有想做,也有臣子为你铲除异己。” 朱棣知道她是借机嘲讽自己的朝政:“你有什么话,直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徐妙锦直言:“那好,唐朝有周兴、来俊臣,我看永乐朝也有两个酷吏,陈瑛和纪纲,他们已经把大明朝闹的乌烟瘴气,朝臣人人自危。”朱棣道:“他们手握惩治罪人的权利,又岂能妇人之仁呢!”徐妙锦生气:“不知道棣哥哥是想当个明君圣主吗?不怕这些名声很坏的酷吏给你脸上抹黑?”朱棣道:“朕自然知道他们的事情,但坏有坏的用处,他们不坏,能惩治那些贪官吗?他们是坏,但对朕是忠心耿耿的,这就够了。”徐妙锦不服:“我看未必,养虎为患,迟早伤了自己。”朱棣道:“朕知道,朝野对纪纲、陈瑛颇多非议,有人甚至上折子让朕杀了他们。想杀他们,随时有机会。” 徐妙锦见气氛尴尬,转开话题:“皇上今天到这来,是还有什么事?”朱棣听她这么问,脸上露出悲戚:“你姐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该常去看看她。朕希望你可以住在宫里,陪一陪她。”徐妙锦着急的问道:“姐姐,姐姐怎么了?”朱棣:“近日里,皇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试了几副药,都不见起色。你就赶紧收拾下,随朕进宫吧!”徐妙锦答:“好吧!等我安顿好大哥,就进宫去!”朱棣道:“黄俨,你留下来,待郡主安顿完毕,接郡主回宫。”黄俨毕恭毕敬道:“奴才遵旨。” 晚上,姚广孝前来乾清宫议事:“皇上,郑和派快船回京,这是上书,请皇上过目。”朱棣很是高兴:“三保有消息了?好啊,来,朕看看。”朱棣接过来,阅读上书,频频点头,看完郑和的奏章,朱棣评价:“三保这小子有韬略,打败活抓了海盗陈祖义,这小小海盗居然还打我宝船的主意,实在是自大之极。”姚广孝道:“平定了海盗,可保航线安全通畅。”朱棣对抓获的海盗下达了处置:“这一个小小的港口海盗,长期为非作歹,现在竟敢打劫我数万水师,传旨,斩!以敬效尤。”“是。” 朱棣问道:“李九江绝食死了没有?”“李景隆绝食十日不死,真乃奇迹啊。”“朕说过十日绝食不死,就饶了他,那就算了,由他活命吧!西北贵州土酋叛服不定,还需要有人去平叛,安定民生,少师以为谁去合适?”“皇上,臣以为,可派老将军顾成前去。”“顾成虽稳妥,但是年事已高,能不能担起重任?”“老成谋事,才更为稳妥。”“那好吧!就让镇远顾成领兵驻防贵州。” 吩咐完边事,朱棣又谈论起臣下:“眼下朝中文官与武将不和,一直让朕左右为难。”“皇上,我朝洪武皇帝重武臣轻文臣,故文臣只能封到侯爵这个级别,不能封公封王,建文君又是重文臣轻武臣,以至于有了文官对武将的摧压,也必然要引起武将对文官的反抗和不合作。”:“作为皇上,自然担忧武将拥兵自重,所以会让文官担任总督巡抚去指挥武将,军政方面,任免、补给也均让文官主持。由文官担任监军御史对武将进行监督,以免他们虚报战功。”“这样做虽然减少了武将叛乱的风险,但是助长了文官集团的实力。还请皇上慎重。”“少师言之有理,朕会约束文臣。修书事务繁忙,众位爱卿都辛苦了,朕赏赐的纱罗衣,可还满意?”姚广孝答:“多谢皇上惦记,只是臣有一事不明?”“少师请讲。”姚广孝问起:“为何纱罗衣我等众臣都有,而独不给解缙?”朱棣轻蔑一笑:“少师既然问起了,朕就不再隐瞒,解缙此人自恃才学,慢待王公朝臣,还醉酒,泄露机密。朕不小惩大诫,何以服众。”姚广孝谨慎道:“是,皇上考虑周全。只是眼下修书,确实也离不开解缙。”“少师不要过谦,朕知道,依你和陈济的才学,足以胜任。此事不要再议了。”“是。” 朱棣送姚广孝出了乾清宫,看到黄俨已经在一边伺候,随口问他:“黄俨,郡主回宫了吗?”黄俨答:“回皇上,徐妙锦郡主已经去了坤宁宫,见皇后去了。”朱棣微微点了下头:“嗯,御医那边有什么情况汇报吗?”黄俨答道:“御医说,皇后还是那个样子,药服了,不见起色。”朱棣感叹一声:“朕知道了。” 坤宁宫内,徐皇后病了,正卧病在床。御医刚侍奉她吃过药。宫女通报:“皇后,郡主来看您了。”徐妙锦好久不进宫了,徐皇后还真想她,见徐妙锦进来,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妹妹,过来。”徐妙锦赶紧过去,扶着姐姐坐下来。徐皇后强作微笑:“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病,惊动你跑了一趟。”徐妙锦一副难过的样子:“妹妹不知姐姐生病了,应该早点来看望姐姐才是。”徐皇后道:“一点小毛病,没事。” 徐妙锦突然问徐皇后:“姐姐,我进宫看到内侍们在准备去朝鲜选妃子?可有这事?”徐皇后很无奈:“这是从太祖皇帝那时候传下来的规矩,定期要派人到藩属国朝鲜去选妃子,想拦阻也拦阻不了。”徐妙锦猜测:“你不会是为这个气病的吧?嫁到皇家,就不能指望像百姓家一样,过一夫一妻的日子。”徐皇后只是笑笑:“皇家要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自然不能与普通百姓相比。姐姐有三个儿子,也已经很知足了。”“现在炽儿封了太子,你更应该安心了。”“哎,炽儿放心了,可是煦儿呢?还不是天天惹事,让皇上生气。”“煦儿既不去藩国云南,留在京师恐怕也是迟早惹祸。他这么抗旨,换了别人,早一百个脑袋都不保了。”“是啊,就是因为皇上觉得对不起煦儿,才这么放纵他。”“姐姐,别怪我多嘴,煦儿野心勃勃,不加约束,早晚会闯大祸的。”徐皇后点点头。 徐妙锦继续说:“封了汉王要知足者常乐,不要有非分之想,更不能兄弟手足自相残。”徐皇后不是很高兴:“看你说的,都把你的外甥们说成什么了。”徐妙锦道:“也是,算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徐家还理不清呢! ”徐皇后问她:“大哥咋样了?”徐妙锦道:“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那搬石头,他心里恨皇上。”徐皇后无奈道:“磨磨他的性子吧!他这样,我也帮不了他。” 这个时候,朱棣从外面走了进来。徐皇后勉强要行礼,被朱棣给按住在床上:“皇后不用行礼,你身子不舒服,多休息。锦儿,你就多陪陪皇后吧!朕朝中事务繁忙,有你在宫里,朕也放心了。”徐妙锦显得义不容辞:“照顾姐姐是锦儿的本分,不用皇上这么叮嘱。”朱棣心情悲伤的点点头。 解缙从文渊阁出来,他最近的心情很是郁闷,皇上赏赐了姚广孝、杨士奇、胡广等阁臣二品纱罗衣,惟独他解缙没能得到,他一直在心里耿耿于怀。胡广跟着解缙走了出来。解缙对胡广道:“光大,你说,是不是皇上不再信任我了?不想任用我?”胡广宽慰他:“大绅,你想多了,只是一件二品纱罗衣,没有就没有罢,或许是皇上给遗漏了。”解缙仍不安心:“这可能吗?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皇上斥责我‘泄禁中语’,可是我真的没有。”胡广拍了拍解缙的肩膀:“我知道,我相信你,有机会我一定代你向皇上求情。” 解缙这才稍稍安定,他拍拍胡广的手:“谢谢你,光大。咱们是儿女亲家,我看等有时间,将孩子们的婚事办了吧?”胡广沉吟许久,脑子里似乎已盘算过许多遍一般。他含糊道:“哎,不急,眼下你我都在文渊阁修书,哪里有这个空啊。”解缙当然看不出胡广的心理变化,催促道:“这是皇上赐婚,不易久拖,简单的给他们完婚,这样我也放心了。”胡广只是搪塞:“再说吧!” 这个时候,礼部侍郎李至刚走了过来,拱手问候:“解大人,胡大人。”胡广还礼道:“李大人好。”解缙却没有理会他。李至刚故意戳破:“解大人,真是不给面子啊,有空聊聊吗?”解缙道:“光大,我跟李大人聊聊。”胡广知道解缙跟李至刚不和睦,他看了看解缙和李至刚,示意解缙不要动怒。自己回到了文渊阁。 李至刚幸灾乐祸道:“解大人,现在你清闲了吧?”解缙不屑道:“谢李大人关心。”李至刚一阵哈哈大笑:“虽然我不常在文渊阁,但是我什么事都知道,皇上已不再单独召见你了吧?修书也没有人请示你了吧?”解缙满含怒气的反问:“这跟你李大人有什么关系呢?”李至刚到是很淡定:“是跟我没有关系,因为你得罪了比我还大的人,所以我看着落这样的下场我高兴。”解缙注意到了李至刚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自己失宠,他的洋洋得意。 李至刚讽刺道:“解缙,你我同榜进士,当年在翰林院,我们最是要好,但是你太自命清高了,连朋友你都要指责,你以为你是谁?干预立储,反对出兵安南,处处与皇上唱反调,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己还若无其事。”解缙显得问心无愧:“我一心为国,有错吗?”李至刚哼了一声:“刚愎自用,告诉你,我也参你了。”解缙已经不想听李至刚的唠叨了,他自顾离开。李至刚看着解缙的背影,面露坏笑:“大绅兄,请走好!” 奉天殿内,正在早朝。朱棣道:“汉武帝穷兵黩武,以事夷狄,汉家全盛之力,遂至凋耗。朕今休息天下,惟望时和岁丰,百姓安宁。然而贵州土酋叛服不定,看来‘改土归流’是势在必行。”茹瑺表示赞同:“皇上,只有贵州安定了,才会使广西、云南两省与内地的交通更为通畅,加强**与乌斯藏的联系,为安南战争,创造有利条件。”朱棣点头:“嗯,言之有理,顾成。”顾成出班:“臣在。”朱棣吩咐:“你是一员老将军,不是喜功好胜之人,所以朕派你去,就是要你保证贵州的局势稳定。”顾成大喜道:“臣一定不负皇上期望。”“朕赐你免罪铁券,食禄一千五百石,赐以银币,领兵驻防在贵州。”“谢主隆恩。” 通政使赵彝出班启奏:“皇上,臣日前偶遇一山东大汉,不依不饶地想面见皇上。”朱棣道:“那好吧!朕一向要求广开言路,就宣他觐见。”“是。” 不大一会,赵彝领了一个山东汉子上了奉天殿。山东汉子跪拜:“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直接问他:“起来吧!你有什么事?可通过你们府县衙门或通政司上达,你为什么非要见朕?”山东大汉道:“皇上,我家有一祖传的《战阵图》,相传是韩信所作。我想,给别人也糟蹋了,皇上武功盖世,又以亲自靖难起兵,皇上得了它,那更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 黄俨将大汉递上的《战阵图》,送到了朱棣手中,朱棣也没有打开。大臣都没想到,朱棣并不兴奋,反倒皱起了眉头:“这么说,天下百姓都以为朕是穷兵黩武的帝王了?”大臣都不敢言语。山东大汉并未察觉到什么:“皇上拥有了《战阵图》,可以横扫天下。”朱棣不悦:“自古帝王用兵,都是不得已。朕岂愿意看到无辜男儿被赶到战场上去送死?朕起兵必是为国泰民安起兵,正是为了天下安定。朕时常想从今往后不再有刀兵之祸,惟当休养万民,修礼乐,兴教化。而你却来献什么《战阵图》,莫非是讽喻皇上是个好武的皇帝吗?” 这一说,山东大汉愣了,这不是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了吗?通政使赵彝怕有失察之罪,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惶恐不安。朱棣把《战阵图》往地下一扔:“赶快拿走吧,朕这次就不责难你了。”那大汉拾起《战阵图》,慌不择路的逃了下去。 朱棣晓谕众大臣:“朕偃武修文,倡导儒学,优礼孔裔,聚集文士编纂图书,岂能复言用兵?”众大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陈瑛总是夜里来到乾清宫密报。这天,他又在朱棣面前参了雒佥一本。朱棣问道:“你说雒佥还没有安分守己?”陈瑛道:“雒佥不仅居官贪婪暴虐,还擅作威福,臣以为应当治罪。上次在朝堂公然批评皇上,这次不能再姑息。”朱棣道:“那好吧!将雒佥法办审查,由你来处理。”“是。” “皇上,皇上。”朱棣听到黄俨没有进来,就喊个不停。黄俨进到乾清宫,跪倒,递上八百里加急:“皇上,出事了。”朱棣有点紧张:“出什么事了,快说。”黄俨将加急的文书递给朱棣,朱棣打开看罢,文书从书中落在地上,痛哭道:“朕的朱将军啊,你既然这么早就离开朕了?”陈瑛在一边才知道,远征安南的大将军朱能死了。 黄俨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简短道:“皇上,节哀。”陈瑛倒是头脑清醒:“是啊,皇上,眼下八十万大军还在外,要节哀,安排后事。”朱棣忍着悲痛下旨:“朱能将军在广西龙州病逝,他才三十七岁啊,正值年富力强,朕倚之甚重,却出师未捷身先死,黄俨,传旨,停朝五天,追封为东平郡王,谥武烈,并赠上三代均为王爵。朕要亲自撰写祭文。”黄俨道:“是,那朱将军是就地安葬还是?”朱棣道:“运回来吧!归葬于北京昌平州北泽山。” 陈瑛再次提醒:“皇上,远征军已临近安南,犹如箭在弦上,容不得任何拖延,还请定下主帅。”朱棣道:“那就由右将军张辅佩征夷将军印,充总兵官,承担起指挥全军的重任。传旨,并以明初常遇春病逝,副将李文忠建大功的事迹予以鼓励,希望张辅不负所托。”黄俨道:“是。” 徐皇后卧病在坤宁宫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时好时犯,久治不愈,近来病势日渐沉重。太子朱高炽每天在病床前侍候。他亲自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给母后喂药。徐皇后喝了几口,伸手把药碗推到一旁,不喝了。 朱高炽心里着急:“母后,还有一点。”徐皇后缓缓对他说:“炽儿,放下吧!母后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朱高炽道:“要不炽儿宣太医进来诊治。”徐皇后无奈:“不用了,太医知道,我这常常气闷,喘不过气来,还痛得抬不起胳膊。” 朱高炽扔不死心,端起药:“母后再喝几口,恢复起来才快。”徐皇后讷讷地说:“炽儿,母后恐怕是不行了,没有多少时日了。”朱高炽伤心欲绝:“母后不要这么说,这点小病很快会好的。父皇和弟弟们都想等母后好起来,一起去游玩。”徐皇后听见游玩二字,颇有感触:“游玩?母后想起了北京,想回去看看。”朱高炽道:“好啊,父皇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一家人回北京。”徐皇后语重心长的嘱咐朱高炽:“好,炽儿,母后一直惦记着当年在靖难初起,为守住北平城而应命作战的将士妻子,感念她们的功劳和付出的伤亡。只可惜我不能亲自向她们嘉奖抚恤。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恨事。以后你做了皇上,要记得要嘉奖抚恤为守北平城而作战的将士妻子。”朱高炽听徐皇后的口气,心中害怕,嘴上应承:“是,母后。”徐皇后继续交代:“母后万一不在了,你这个太子,可更要谨慎。你和两个弟弟都是我的亲骨肉,母后最怕你们自相残杀,酿成惨祸呀!”朱高炽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伤害弟弟们。”徐皇后略显欣慰:“那就好,你是哥哥,而且仁义、懂事,凡是多担待两个弟弟,别跟他们计较。”朱高炽道:“请母后放心。”徐皇后点点头。 第二十五章 朱棣听说皇后病势加剧,急忙从乾清宫出来,赶往坤宁宫去,正好朱高煦过来哭着禀报:“父皇,母后,母后好像要不行了。”朱棣道:“父皇知道了,赶紧走吧!你大哥糊涂,你也不明事理,你母后昨夜病重,怎么不来奏于朕?”朱高煦哭丧着脸回答:“先时没想到这么重,母后说父皇夜里批阅奏折太辛苦,好不容易睡下,不要儿臣打扰。”朱棣边走边说:“哎,你们啊!你大哥这几天在忙什么?”朱高煦不失时机地进谗:“儿臣听说在母后病重期间,大哥还天天在东宫里歌舞升平,丝毫没有悲伤难过之情。”朱棣惊讶:“有这事?”朱高煦脸不变色心不跳:“儿臣怎么会诬陷大哥呢!”朱棣轻信了朱高煦的话:“真是混账。”说罢心急火燎的带着朱高煦前往坤宁宫。 永乐五年(1407年)七月乙卯,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日子。这天坤宁宫的寝宫起居室里站满了人,太子朱高炽、朱高燧、几个妃嫔,还有宫女、内侍,大殿里异常安静。 朱棣进来,太医过来行礼。朱棣盯着太医:“皇后如何?”太医们举起药碗给朱棣看,药还在,他们一脸束手无策的表情,然后摇摇头。朱棣明白御医的意思,直接奔到皇后的身边。大家退了出去。 朱棣静静地坐在徐皇后床前,拉着她的手,泪水在打转。他轻声呼唤:“皇后、皇后,朕来看你了。”徐皇后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声音气若游丝:“皇上,你来了,臣妾还怕见不到你了呢!”朱棣泪流满面。徐皇后断续回忆道:“臣妾十五岁被册封为燕王妃,四十二岁当皇后,跟随皇上整整三十一年。也没帮上皇上什么大忙,留下三个孩子,请皇上多疼爱他们。”朱棣哭着点点头。徐皇后的眼角也淌下泪来。 朱棣道:“朕有今天,有你的功劳。朕早就说过,你好比是朕的长孙皇后。”徐皇后道:“现在太子已立,炽儿勤奋能干,臣妾没什么挂念了,只有煦儿,因为太子之事,愤愤不平,请皇上多行约束,避免兄弟相互倾轧,自相残杀。”朱棣宽慰她:“皇后考虑周到,有朕在,你放心吧!”“皇上要爱惜百姓,广求贤才,恩礼宗室。”“皇后放心。” 徐皇后又开始交代后宫的事情:“臣妾不在以后,可立王贵妃为皇后,她做事认真干练,从不争风吃醋,可以管束后宫。”朱棣的泪水不住的流下来:“你是朕唯一的皇后,朕不会再立皇后的,没有人可以与你比。朕的父皇就没有再立,朕也不会再立的。” 徐皇后有气无力道:“臣妾放心不的就是我的妹妹徐妙锦,臣妾死后,你可接她进宫,臣妾知道,你们很早就彼此喜欢,但是她性子烈,臣妾不希望你强迫她,你要善待她。”朱棣道:“皇后说哪里去了,时过境迁,锦儿跟朕都不是以前的人了,不要提了。”“还有一件事,臣妾的哥哥,虽然还是囚禁,请皇上慎重处置。”“朕明白。” 言罢,徐皇后的泪水流到了枕头上,头一歪,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时年四十六岁。朱棣大叫,号啕大哭:“皇后,皇后!”坤宁宫外面人听到朱棣的呼喊,都走了进来,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还有朱瞻基也来了,都膝行入内,寝殿内外一片哭声。 内侍和宫女吊起白幛,白纸糊上门窗,皇宫里响起了钟声,国丧的气氛笼罩了皇宫。朱棣亲自在坤宁宫陪伴徐皇后,周围是徐妙锦、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三兄弟,还有朱瞻基,宫里的朱棣的妃嫔也都聚集在一起,有昭献贵妃王氏和张辅的妹妹懿妃张氏。 朱棣对徐皇后的去世非常悲恸,为她举行了十分隆重的葬礼,并辍朝百日,素服一年,不御正殿一年。为徐皇后上谥号曰仁孝,并对妻子追念不已,为她终身不再立后。 徐皇后葬礼过后,朱棣考虑到今后的迁都,与姚广孝商议派人去北京选择陵墓。朱棣下令:“传旨让礼部派人到北京寻找墓地,为皇后选陵。”姚广孝面露难色:“是,只是近日蒙古部新崛起的本雅失里不断侵扰北部边境。”朱棣道:“无妨,小小蒙元,不是朕的对手,择日朕率军赶走他。对了,少师,命礼部于灵谷寺、天禧寺设荐扬大斋。命如来大宝法王哈立麻在山西五台建大斋资荐大行皇后,赐白金一千两,锦缎绫罗绢布二百六十匹。”“是。” 朱棣问姚广孝:“少师,北京的陵寝择地你以为推荐何人去勘察为好?”姚广孝推荐:“臣举荐江西术士廖钧卿,此人精通风水,再加上礼部尚书赵羾,还有钦天监的官吏。”朱棣点头:“那好,就按照少师的举荐,命礼部尚书赵羾带队,前往北京一带选陵址。”姚广孝答:“臣遵旨,这就去办。”朱棣又加了一句:“等等,现在皇太孙慢慢长大,令金忠和丘福兼辅皇太孙。”“是。” 黄俨哭着走过来:“皇上,徐皇后千古难寻,但她毕竟走了,陛下龙体保重啊。”朱高炽也来相劝:“父皇去休息吧!有儿臣等在此守灵。”朱棣道:“朕想陪皇后一会。”姚广孝和黄俨也不敢劝了,都退了出去。 徐皇后离世期间,纪纲还居然约了陈瑛,两个人悄悄在府里喝花酒。纪纲恭维:“陈大人,好手段啊,听说雒佥与其妻同时被杀了?”陈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雒佥很早就公然指责皇上,皇上虽然没有治罪,但是心里肯定不愉快,再说雒佥贪财,被抓住把柄了,还能放过?”纪纲道:“好,陈大人屡屡在皇上面前立功,纪纲佩服。”陈瑛奉承道:“纪大人掌握锦衣卫,那可是位高权重啊。”“只是抓几个小鱼罢了,不像大人弹劾的,都是朝中大员。来,喝酒。” 陈瑛左右看看:“过奖了,现在皇后薨了,咱们这么喝酒?会不会被人弹劾?”纪纲得意道:“你放心吧!这朝中还没有人敢弹劾你我,他们都被咱们给吓破了胆了,哈哈。”“是,一点没错。” 纪纲盘算道:“我这几日在想,趁南下办事之际,为皇上物色美女进献,陈大人意下如何?”陈瑛道:“这恐怕不妥吧!皇后刚刚薨了,你就进献美女,不招致皇上辱骂才怪,起码有朝臣会冒死进谏。”纪纲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代皇上留着,等皇上需要,再献上吧!”两个人哈哈大笑,举杯饮酒作乐。 徐皇后的灵柩已经被运往北京。朱棣心情沉重,思念皇后,就走到了坤宁宫。却发现徐妙锦在,朱棣悄悄的来到她身边。徐妙锦戴着孝,含着泪在徐皇后房中整理遗物。她拿起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了:“姐姐贵为皇后,还穿打补丁的衣服,说起来外人未必相信。”朱棣道:“是啊,几十年相濡以沫,皇后勤俭持家,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徐妙道锦:“姐姐常说,内库所贮之物,来之不易,能省就省,百姓还有吃不上饭的呢!”徐妙锦将这些东西整理起来。 朱棣决定与徐妙锦坦白心声,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姐姐临终前对我嘱咐再三,说她走后,希望你可以入宫。她也知道,你我惺惺相惜,互有爱慕。”徐妙锦含着泪,冷冷地扫了朱棣一眼:“棣哥哥,你因为姐姐这么说,就等于我是她的礼物,给了你吗?”尖刻的话语,丝毫没有给朱棣留面子。 朱棣并不生气,保持自己的耐心:“这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这么说朕。”徐妙锦道:“现在姐姐走了,你想发雷霆之怒,也可以杀了我,让我去陪着姐姐。”朱棣尴尬道:“锦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朕舍不得你。朕贵为皇帝,你姐姐在的时候,朕不想僭越,让她难堪,现在她走了,朕希望你留在宫里,住在这坤宁宫。成为皇宫的主人,实现在在一起的梦想。”徐妙锦道:“棣哥哥,锦儿知道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你从二十一岁的封藩就国到现在坐拥天下,成为天子。这变化太大了,锦儿接受不了。”朱棣握住徐妙锦的手:“锦儿,我还是我,还是昔日那个棣哥哥。” 徐妙锦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经历靖难,经历登基,锦儿看了许多之前看不到的你,看不到的棣哥哥的另一面。每次想到你为了自己的权利欲,你杀了那么多人,害的那么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想到他们,我就害怕,我就恐惧,跟你在一起,我接受不了。” 徐妙锦说完,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一边的朱棣也是泪如泉涌,几十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就那么荡然无存。 朱瞻基生怕朱棣心情不好,就在乾清宫陪朱棣下棋。朱棣道:“好,既然你来陪朕下棋,那朕要将之前输给你的,今天都扳回来。”朱瞻基道:“行,听皇爷爷的。” 棋枰摆开,朱瞻基执白,朱棣执黑,两个人从容开始,慢慢的,已快下满棋子。朱棣尴尬中略显高兴:“孙儿很厉害,朕几乎没有还手余地,你的白棋中腹已完全安全了。”朱瞻基呵呵一乐:“孙儿若腾出手来,抢占九位,就赢定了。”朱棣沮丧道:“还真是,朕这里成了闲棋冷子了,孙儿了不起。” 这时黄俨进来通报:“皇上,解缙大人和袁珙大人到了。”朱棣道:“好,宣他们进来。”于是朱瞻基就退在了一边。 袁珙和解缙进来,向皇上行礼。接着解缙看了一眼残局,心中知道了结果:“谁执黑?黑子必败无疑,想反败为胜,几乎是没有机会了。”朱棣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解爱卿好锐利的眼睛啊,当然是朕的黑子,皇孙已经将朕杀的片甲不留了。”接着朱棣哈哈大笑。袁珙也附和:“皇孙的白子相当厉害,很难招架。” 几个人在研究棋局,解缙注意到朱棣的龙案上,有一副新画,就是问道:“皇上,这一副是《虎彪图》?”朱瞻基在旁回答:“是,是皇爷爷的新作,一大虎,三小虎正嬉戏。”朱棣道:“这是朕今日学着画的,你们看,画得这虎像不像?” 袁珙道:“皇上的画,已经渐入佳境。”朱棣道:“朕颇爱此画,心有所感,却道不出。这画还缺少一首诗,解爱卿,你诗文最佳,为朕题诗一首?”解缙惶恐道:“微臣岂敢造次。”朱棣道:“哎,朕的旨意,你敢不从?”解缙左右为难,随后说道:“那好,微臣就来个锦上添花!” 解缙便拿起笔来,蘸饱了墨,站在画前,稍一思忖,计上心来,潇洒地题了四句诗。朱棣走近观看,朱瞻基则一边看解缙写,一边念:“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朱棣看了他的诗,心中明白解缙的意思,想到朱高炽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心又软了下来:“爱卿这诗,言指虎虽凶,也有爱子舐犊之情啊。”解缙道:“是,皇上作此画,相比心中也有割舍不下的骨肉情怀吧!”这话问到朱棣心里去了,他大受感动,眼里泪光闪闪。 文华殿,朱棣召见国子监祭酒胡俨和儒生武周文。朱棣赏赐二人:“武周文,特命你为翰林侍讲学士,赐冠带金织罗衣一袭。”武周文跪拜:“皇上,我已经七十有余,希望可以致仕,回家养老。”朱棣叹了口气:“哎,也罢,朕准了。”之后对胡俨说:“朕守藩时,闲暇喜欢读《易经》。当时王府里有三二人熟悉《易经》,都不如周文学的深入。”武周文叩谢:“能得皇上知音,此生足矣!”朱棣道:“《易经》妙在变通,而不失其正。为学不可不知《易经》,要做到内君子,外小人。随时变通,为我所用。”两位大臣齐声道:“皇上英明。” 朱棣道:“洪武年间既颁布了《学规》,普及伦理教化。学校,风化所系。人性之善,蛮夷于中国无益。”胡俨提醒道:“皇上,在边陲地区还没有开设学堂。”朱棣道:“这也是朕时常忧心的,要设学校,普及儒学。诏令在云南楚雄府楚雄县、武定、寻甸、广西三府,以及四川乌撒军民府、贵州镇远府等地设置儒学,挑选俊秀的民族子弟入学,使习《诗》、《书》,知礼义。还要春、秋祭奠先师孔子。”“是。” 朱棣亲自送胡俨和儒生武周文走后,他孤单的来到了御花园,看到徐妙锦匆匆的从坤宁宫出来。他叫住徐妙锦:“锦儿。”徐妙锦看到皇上,就挺住了脚步,朱棣走了过去:“锦儿何必这么着急离去。”徐妙锦道:“府里还有大哥要照料,姐姐的东西已经整理妥当,交给尚衣监收藏。”朱棣关心起徐辉祖来:“嗯,你大哥怎么样?还在搬运石头吗?有搬石头的劲儿往国家大事上使一使多好。”徐妙锦也不答话。 朱棣道:“只要他认个错就行,就是不愿当着百官们面前认错,跟朕写个认错的折子,朕兴许就饶恕他了。”徐妙锦道:“他的性格皇上应该知道的,不会认错的,你杀了他,他也不会认错。皇上还是让他每天搬石头吧!”朱棣皱了皱眉头:“那这样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徐妙锦听罢,愤怒的看着朱棣:“皇上,你想怎么样?你不能伤害我大哥。”“徐辉祖忤逆犯上,朕还留着他魏国公的封爵没削,朕还给增寿封了定国公,一门两公,翻翻史书,历朝历代地算下来,怕也是徐家独一无二的。”“我徐家为了大明朝付出了多少?皇上知道吗?高官厚禄,我徐家并不稀罕。”“朕是皇上,普天下人人都要臣服,而你的大哥,还有你,都拒朕于千里之外。”“这几年,如果不是姐姐在宫里,锦儿就不想再踏进宫门半步。”朱棣无奈道:“你与朕的心,疏离的就这么远吗?”徐妙锦背对朱棣,暗自落泪:“是,皇上。” 漫天细雨飘落下来,徐妙锦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朱棣痴痴的站在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徐妙锦再次拒绝了朱棣,令他很失望的回到了乾清宫,黄俨看皇上龙袍湿透了,赶紧过来给朱棣更衣:“皇上,咋这么不爱惜龙体?都是这帮奴才,没有照顾好皇上。”朱棣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朕想淋淋雨的。” 执事的内侍进来禀报:“皇上,胡广、宋礼、杨荣三位大人求见。”朱棣道:“宣他们进来。”“是。”朱棣换好了衣服,坐在了龙案前。 胡广、宋礼、杨荣进来拜见朱棣。朱棣抬手:“好了,内宫不必拘礼,都坐下吧! ”黄俨给他们一一看座。朱棣问道:“宋爱卿,运河疏浚完工了吗?”宋礼答:“是的,皇上,真可谓是水如人意了,左灌济宁,右灌临清,从此山东不会年年发洪水了。”朱棣赞许:“好,你和白英干的不错,朕已经破格起用他为工部主事,专务运河防洪工程。他干得如何?”宋礼报告:“干得很起劲,他说要在会通河南旺闸处为皇上立一块大禹碑,说皇上就是造福子民的大禹。”朱棣乐得合不拢嘴:“这个白英,是多此一举,告诉他,朕不要什么大禹碑,让他踏踏实实的治理运河就行。”“是,皇上。” 这个时候,内侍将殿里的书画作品收了起来。朱棣道:“等等,把字画给朕拿过来。”内侍赶紧把画奉了过去。朱棣考验众臣:“朕让你们看看这些收藏的书画,考考你们的鉴赏力。” 朱棣把每一幅画的题款和图章盖住了,等大家判断。杨荣指着一张魏碑体长卷:“这必是沈度兄弟二人的书法,堪称当代书法领袖。”朱棣赞许地一笑,揭开盖住的名字,果然没有错,是沈度的作品。朱棣接着打开一幅竹石图。胡广道:“臣猜是夏昶的画。”朱棣哈哈大笑:“还真难不倒你们。” 又到了一幅中堂前,是酣畅淋漓的行书,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猜到。朱棣有些得意:“怎么样?难倒了吧?”宋礼显得胸有成竹:“臣也猜一次吧!”大家见宋礼仔细端详了许久,然后恍然大悟:“这字浑然天成,也只有一代明君才有这样的胸怀,这肯定是皇上的作品。”朱棣哈哈大笑:“宋礼过誉了。”胡广奉承道:“皇上登基以来,行仁政,御边防,盛世修书,其政绩已超唐太宗、宋太祖。”朱棣道:“赞之早矣!唐太宗有魏征、李靖这些名臣,朕也希望我朝有这样的直臣啊。”杨荣道:“皇上圣明,虚心纳谏,关心百姓疾苦,天下安定,这正是盛世。”朱棣自谦道:“朕很清楚,自登基以来,智虑有限,有许多失误和不周之处。需要臣子们及时匡救补过,以免贻误朝政。”“是。” 奉天殿内,朱棣与大臣们议事:“朕记得永乐元年,朕派人到黑龙江下游的奴儿干招抚诸部落。又下令在那里建立奴儿干卫,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杨士奇,你一直与奴儿干有联系,现在情况如何?”杨士奇答:“回皇上,现在的奴儿干都司的统辖范围极广,西起黑龙江上游的斡难河卫(今鄂嫩河流域),东到黑龙江下游的囊哈儿卫(今库页岛西岸北部郎格里地方),北起古里河卫(今精奇里江支流吉柳伊河),南至建州卫(今绥前河流域)。”“那有多少卫?”“明初所建卫共二百个,卫所的官员大都由本地酋长担任,而且是世袭的。但他们的任命、袭职、升迁、罢黜都要由朝廷决定,由朝廷颁给诰敕、印信,作为凭证。” 朱棣满意:“好,朕的意思得到了贯彻,朕很满意,奴儿干的各卫所必须听从朝廷的调遣,执行明朝的法律政令;各卫所之间如果发生纠纷,必须听从朝廷的处理;各卫所若要迁居,也要经朝廷批准。”杨士奇道:“为了保证使节朝贡往返和文书传递,在各交通要道上都设有交通驿站。”朱棣询问:“现在是谁在奴儿干任职?”杨士奇答:“内地官员康旺为都指挥使同知,前东宁卫千户王肇舟,熟悉北部民情,被委任为都指挥佥事。”朱棣回忆:“朕记得亦什哈曾经被派往视察,宣亦什哈上殿。”黄俨道:“是。” 宣亦什哈上殿的旨意传了出去。不一会,亦什哈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大殿跪拜:“臣亦什哈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亦什哈,你起来吧!”“是。”朱棣问他:“亦什哈你曾经去过奴儿干,朕问你,从京师到黑龙江入海口,走过去你用了多少天?”亦什哈答:“回皇上,整整八十天。”朱棣道:“很辛苦啊。在奴儿干设府收税,是行使我大明王朝驭民之权。”亦什哈详细介绍着东北的情况:“圣上英明。以前在奴尔干、囊哈儿卫、古里河卫一带,百姓向朝廷纳贡,年年需派人进京,路途遥远,如今在当地设官府收税,以毛皮、珍珠、白鲑鱼顶税,百姓就省去很多辛苦。有了卫所,也能保卫百姓和疆土。”“你说的及是。朕打算派你为钦差,前去视察,你看有什么需要的吗?”“臣遵旨,臣求情皇上赐予船只三十余艘,兵士二千,以显示皇权威严。”“好,朕赐给你携带金银、绸缎、茶叶、瓷器,以赏给当地人,地虽偏远,也该沾一沾皇天雨露。”“皇恩浩荡,臣一定不辱使命。” 亦什哈下去了,朱棣又开始了另一个议题:“好,东北地区就这么安置妥当了,西北怎么办呢?西北却是朕的一块心病。”丘福建议:“皇上,西北可由驻守北京的赵王御边。”朱棣道:“那就敕谕赵王朱高燧,慎守边防,让他率军,往西北巡视军情,全权处理西北军务。”杨士奇进谏:“皇上,西北有哈密卫,地处西北要冲。可封当地首领为王,代为管理西北。”朱棣下令:“那就封当地首领为忠顺王、忠义王,颁给金印,建筑王城,置官一如朱姓亲王,但哈密卫的政务由朝廷直接控制。”杨士奇道:“是,这样哈密则以诸番领袖的地位,会对钳制蒙古起到作用。” 茹瑺报告:“启禀皇上,征讨安南的大军,不日将由张辅大将军率军回京。”朱棣道:“征讨安南虽然不尽人意,但是在那设立三司,朕希望从此不再兴刀兵。” 夜晚的乾清宫内,黄俨禀报:“皇上,参与长陵卜选的礼部尚书赵羾和风水大师廖均卿从北京回来了。”朱棣放下奏折:“快快宣。”“是。”礼部尚书赵羾和风水大师廖均卿及钦天监曾从政、给事中马文素、钦天监刘玉渊、僧人吴永以及游朝宗、王贤等被派往北京勘察陵园。 赵羾和廖均卿见过朱棣,朱棣让他们汇报:“有什么结果?赵爱卿,廖大师?”廖均卿跪拜,献上地图:“这是臣访遍北京的大小山脉,到过京西燕台驿、玉泉山,又察看了京北的阳山茶湖岭和怀柔的洪罗山、百叶山,遍鉴京郊之后,终于圈定了陵园。”朱棣一边看图,一边与赵羾和廖均卿讨论。廖均卿道:“这是北京的黄土山,坐落在北京正北方向,山山相连,一直向西蜿蜒数十里,长城即建在山脊上,它实为龙脉。”赵羾道:“皇上,陵前有水流抱身流过,再前又有宝山和昌平城后山等遥相对应。” 廖均卿继续说:“次陵区之外有马兰峪,如‘万骑族拥’、‘千官侍从’,分布陵区左右。这里的地理环境正是‘山川大聚’的帝陵形胜。”朱棣点头:“太好了,这样好的风水宝地,幸好辽、金、元各代皇帝没有选中它。”廖均卿道:“是,臣建议皇上亲临其地察看,必是高张慧目,广迈皇风。”朱棣道:“好,待朕安顿好国事,一起巡视北京。下令将黄土山圈地八十里,作为陵区禁地,待朕前去视察完毕,即可开始修建。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群臣应道:“臣遵旨。” 朱棣目送赵羾和廖均卿离开,陈瑛走了进来:“皇上,徐辉祖死了。”朱棣沉思片刻:“嗯,知道了,此人让朕既恼且恨,也罢,既然人已经去了,念他与皇后的兄妹之情,就好生安葬,由其子徐钦嗣魏国公爵位。”陈瑛道:“是,皇上真是宽宏大量,臣佩服。”朱棣见他仍不准备离开,问道:“你来还有什么事?”陈瑛道:“皇上,臣要弹劾户部高文雅一贯狂妄,此人议政,多次提及建文朝事,似乎有怀念之情。”朱棣道:“高文雅性格直率,所提之事有可取之地,不宜获罪。”陈瑛看皇上这次袒护了高文雅,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朱棣道:“要多揭发奸臣,这样国家才能安定。”“是,皇上。还有一件事,臣要启奏。”“你说。”“礼部侍郎李至刚上书,言廷试阶段阅卷不公,天下学子议论纷纷,要求皇上给予细查,严惩。”“阅卷不公?谁在主持阅卷?”“好像是解缙大人。”“解缙,好个解缙,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对朕也要阳奉阴违,看来不略施惩戒,不足以平民愤。” 朱棣为了廷试阶段阅卷不公的事,亲临文渊阁找解缙,他来到解缙的房,屏退了左右,单独与解缙坐在一起。解缙跪拜:“不知皇上驾临,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朱棣道:“解缙,你起来吧!”解缙跪着不动,不敢起来:“臣愿聆听皇上教诲。”朱棣平静的问他:“修书进展如何?”解缙平复了内心的惶恐:“再有几个月就可大功告成。”朱棣道:“那就好,你也算劳苦功高。”解缙道:“臣不敢奢望功劳。”朱棣道:“先帝常说,你敢于直谏,立世子你多有功劳啊。”“世子仁孝,理应为皇太子。”“那汉王呢?”“汉王靖难战功卓著,只是既然受封汉王,理应就藩云南,迟迟不去,微臣请皇上为了皇家和睦,应尽快催促汉王赴任。”“大胆,你这是离间朕的骨肉。”解缙不卑不亢地直言:“皇上,臣以为,皇上宽纵汉王,不让他到云南去就藩,这不是爱他,而是纵容他、害他。这样会使得他们兄弟相争相斗啊,皇上。” 这话更露骨,矛头直指皇上,朱棣更加恼怒,拍案而起:“解缙,你依仗学问好,朕对你优待,就狂妄不羁,连朕你都敢妄自非议。你别以为朕会一味忍耐。现在廷试阅卷不公,你还有什么话说?”解缙道:“圣上明察,廷试阅卷不公实乃不实之言,这里一定是有人陷害于我。”朱棣怒道:“不要狡辩,朕收到参你的上书都积了一摞了,朕以你有学问,一再迁就与你,你居然不思谦卑,处处嚣张跋扈,朕决定不再姑息于你。现在广西布政司的右参议缺席,你就去那吧!”解缙听完如同五雷轰顶:“皇上,皇上,臣冤枉,不至于发配边疆啊。”朱棣道:“发配?大胆,你认为广西任职就是发配?简直是贬低朕的边省官员。”解缙苦笑:“臣知罪,请皇上开恩。”朱棣道:“你是朕的臣子,朕以为广西缺乏教谕,像你这么有才华的学士去,必定能归化一方,教谕一方。你敢抗旨不尊?”解缙浑身发抖:“臣不敢,臣遵旨。”朱棣背过身去:“收拾东西,离开文渊阁,尽快赴广西。”解缙流着泪长叹:“是,谢皇上。” 此时的解缙情不能抑,几滴热泪洒在了文渊阁的地板上,他再也不可能嗅到这里的书墨香了。朱棣气呼呼的走了,解缙含泪收拾书籍,公案。问询而来的修书官员和学子一一与解缙告别。 解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儿子解祯亮过来,把他的书籍行李放好,家人已经的到消息,都默默无语。解祯亮道:“父亲,孩儿愿意陪您远赴广西。”解缙呆坐在椅子上,听了儿子的话,站起来欣慰的拍了拍解祯亮:“好孩子,你还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要跟着父亲,会连累你的。”解祯亮道:“孩儿不怕,宁可舍弃功名,也要在父亲身边。”解缙训斥儿子:“瞎说什么?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明日我就催促你胡广岳丈,尽快给你们完婚,我虽然不在朝中为官,可这婚约是皇上赐的,还是要履行。”解祯亮哭着说:“父亲,这个时候孩儿没有心情完婚。”解缙自嘲道:“像父亲这样一个书生气十足,又颇遭人嫉恨,一旦离开内阁近臣的位置,厄运也就开始了,父亲不想连累你。”解祯亮坚定的说:“再苦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解缙摇头:“别傻了,父亲已经想好了,将你们安顿在老家,我只身去广西赴任。这次出任与当年谪贬河洲时心情一样,父亲才只有三十六岁,会否极泰来的。”解祯亮道:“父亲,您为太子册立,出了汗马功劳,何不去求求太子呢?”解缙摇手:“不可,不可,皇太子势单力薄,皇上还颇多猜忌,我如今罪人一般,不能再连累了太子。”解祯亮:“是。” 解缙说完,自顾进了室内,解祯亮给父亲收拾东西,从他带回的书籍里飘落一首诗,墨迹才干。解祯亮细细的读:“十年遭运否,河陇孤栖迟。东还未展翻,一麾复南驰。丈夫志四方,离别何足悲。圣恩喜谢事,乐矣不复疑。壶觞集群彦,迟我从南归。” 郑和出使还,朱棣亲自站在了乾清宫外迎接:“三保,你总算回来了。”郑和看到皇上在乾清宫外迎接自己,赶忙下跪请安。朱棣去扶起他:“免礼,来,快进来说话。”郑和被朱棣拉着进了乾清宫里。 郑和汇报了此行的成绩,永乐帝还听了很多奇闻趣事,很少高兴:“海盗陈祖义,太祖皇帝曾经悬赏50万两白银,现在被你擒拿,朕已经将其正法,这样,南洋以后海运畅通无阻了。施进卿揭露陈祖义阴谋有功,受封旧港宣慰史。你除去海盗,你功劳不小啊。”郑和道:“多依仗皇上洪福齐天。”朱棣道:“给朕说说,你们这一路的情况。”郑和叙述道:“是,皇上。臣率队出使西洋,先到了占城,然后三佛齐国,经苏门答腊、阿鲁、爪哇、满剌加、南巫里、小葛兰,柯枝,最远到了古里,然后返航。”朱棣道:“去的国家不少,那有没有宣旨?”郑和继续叙述:“臣到达各国,都遵照皇上的旨意向他们颁发了诰、印,赏给冠服,在古里还立了碑,刻了‘刻石于兹,永垂万世’八个字,满剌加王、浡泥王、还有爪哇、古里、苏门答腊等各国王都答应一年内来大明朝贡。”“好,好。”“臣还将西沙群岛西面的一群岛屿命名为‘永乐群岛’,因使用了皇上的年号,没有得到批准,请皇上治罪。”“‘永乐群岛’,好,这个名字好,朕恕你们无罪,这个地方周围都是我大明的疆域,为什么不能用朕的年号呢?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是,谢皇上隆恩。臣所到之处,他们都很热情款待,所有国家都愿意向大明朝贡。” 朱棣大喜道:“你是我大明王朝的友好使者,此行扬国威啊。明日朝堂之上,你要将这么见闻,讲与朝臣听听。要不然他们总说劳民伤财,连杨士奇都反对下西洋。大明王朝固然无意占别国寸土,可互通有无,使八方来朝,这有什么不好呢?”郑和道:“是。此次带回了南洋的香料、水果、狮子,银器还有玻璃等物资。” 朱棣不住的点头。他话题一转,想起那件重大的事,这才是朱棣最放心不下的;郑和也知道,他最关心的是建文帝的下落。“建文君可有什么下落?”郑和道:“臣从苏门答腊一个和尚那得到了线索,说有三个中国和尚去了古里国的拉塔寺,当臣赶到的时候,古里拉塔寺并没有大明的和尚。接着所到之处都派人秘密访查,没有一点信息。”朱棣有些失望:“这次你们成绩很大,但是朕以为还要持续下西洋,走的更远,宣扬国威,也顺便继续找建文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先休息些时日,准备详细奏疏。朕命工部维修战船,作好再次下西洋准备。”“是。” 朱棣刚出来御花园,就碰到礼部侍郎李至刚来汇报:“皇上,那解缙不思悔改,心存积怨,抱怨皇上处置不公。”朱棣皱了皱眉头:“这个解缙,没完没了,已经贬到广西这么远的地方,还要对朕妄言非议,因为朕心慈手软不成?”李至刚道:“解缙此人屡次言汉王不是,欺君罔上,目无皇族啊。”朱棣点点头:“这个朕知道,看来广西还是太近了。那就不让解缙去广西了,再远点,发配他到交趾郡去当布政司右参议。”“是,皇上英明。”“既然解缙走了,那就让胡广进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接替解缙为内阁首辅。”“是。” 黄俨这个时候来禀告朱棣:“皇上,日本国王源道义死,其子遣使来明廷告讣。”朱棣道:“哎,源道义还算是与我大明友好,派内侍前往致祭,赐谥‘恭献’,诏封源义持嗣位。”黄俨应道:“臣这就去拟旨册封。” 朱棣带着宁王朱权在武英殿叙旧。朱权先开口:“自从上次一别,有一年未见皇兄了。”朱棣道:“是啊,十七弟,朕听说你在南昌的西山建道观和陵墓?可有此事?”朱权答:“是,还没有禀告皇上,请皇兄赎罪。”朱棣摆摆手:“哎,这是你藩国的事务,不用跟朕禀报。”朱权道:“道观已成,臣弟想请皇兄赐匾额。”朱棣哈哈大笑:“只要十七弟不嫌弃,那好,就由朕题字。” 黄俨将笔墨纸砚伺候上,朱棣提笔书写四个大字:南极长生宫。朱权道:“南极长生宫,好名字啊,臣弟谢过皇兄。”朱权让人将这字收了起来。朱棣很是欣慰:“你既然寄情道家,朕甚感欣慰,不比齐王和谷王,多行不义必自毙啊。”朱权道:“臣弟还是希望皇兄能对他们网开一面。”朱棣叹气:“只要他们好自为之,朕何尝不想,兄弟和和睦睦的呢!来,不说这个了,咱们兄弟今日见面,只品茶论琴,你耽乐清虚,悉心茶道,又善古琴。”朱权道:“是,这是近日编写的古琴曲集《神奇秘谱》,请皇兄过目。”朱棣接过来,仔细端详阅读,边看边说:“朕也爱好琴棋书画,黄俨,拿朕的古琴。”“是。” 不一会,黄俨将古琴拿了过来。朱棣道:“这把琴名为‘中和’,号‘飞瀑连珠’,是旷世宝琴,署‘云庵道人’,今日皇兄赠与十七弟。”朱权慌忙起来:“如此厚礼,皇兄割舍,臣弟甚感荣幸。”朱棣道:“那就弹一曲如何?”朱权躬身行礼:“只要不扰了皇兄清净,臣弟就弹上一曲。”朱棣示意朱权坐下:“朕洗耳恭听。”朱权坐稳,操琴弹起,曲声悠扬动听,但是朱棣感受到朱权曲中充满踌躇无奈。 解缙还没没有出发,就被从广西又调到了交趾郡,他知道这背后是朱高煦和李至刚在作祟,但是皇上偏听偏信,而自己长期与皇上的积怨,也终于爆发了。他知道皇太子朱高炽也保不了他。 胡广现在已经是首辅了,他刚刚得到封赏,正在家里得意洋洋,他的女儿看不惯了:“爹,哪里有你这样的?”胡广纳闷:“爹怎么样了?”女儿说道:“解伯伯刚刚被革职贬往外地,你取代了他的位置,也不用这么得意忘形,你们关系这么好,你现在应该去安慰他才是。”胡广道:“你知道什么?解缙是被皇上贬的,谁敢去看他?谁现在跟他套近乎,就是目无皇上,想落的一样的下场?”女儿不齿:“你们几十年的情分,你都不念?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胡广训斥道:“我的荣华富贵?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你想我跟他一样?那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解缙,我已经与他其解除一切关系,如果我不这样,我的官位都怕不保,会有人弹劾你爹的,别说进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了,怕命都没有了。”胡广和他的女儿吵了起来。 这个时候,仆人走了进来:“老爷,解缙大人来求见。”胡广大惑不解:“现在他还来做什么?”女儿招呼仆人:“解伯伯来了,快去请。”仆人正要下去,胡广急忙拦住:“等等。”女儿问道:“爹,你这是干嘛?解伯伯你也不见了吗?”胡广道:“你懂什么?现在不能见他。”女儿撒娇道:“不行,你一定要见。” 胡广的女儿拉扯着胡广,弄的他无可奈何:“那好,怕了你了,请他进来吧!”仆人答:“是。”胡广看看女儿:“你还在这里干嘛?下去吧!”女儿无可奈何的下去了。 解缙急急忙忙的进来。胡广问他:“大绅,你到我这里来有事?”解缙拱手:“光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知道我被贬了。”胡广听了不知所措,招呼解缙坐下:“我也很同情你,但是我救不了你啊,大绅。”解缙道:“我知道你现在是首辅了,但是我来不是要你救我,我只想在我走前,你能答应,让祯亮与你女儿尽快完婚,你看呢?”胡广心里不愿意,想毁约:“这,大绅,孩子们还年轻,等你从交趾郡回来,咱们再议。”解缙吃惊的楞在那,良久回答:“光大,婚事是皇上赐的,你不能拒绝了孩子们的幸福。”胡广道:“我这是拒绝吗?我已经说了,等你回来,就给他们完婚。”解缙忧伤道:“好吧!光大,但是如果我回不来呢?交趾郡远在千里之外,我也可能客死异乡,你想过吗?”胡广也有点感伤:“大绅,你我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结果,我答应你,等你回来,我就让祯亮抬着花轿,把我女儿娶过门去。” 解缙看到胡广这么坚拒,知道再说也无益,而胡广也不想跟解缙多说什么,端起茶水,自顾喝了起来。解缙站起来拱手:“光大,那你就等我回来,咱们一言为定。”说完,解缙与胡广告别,胡广站起来,与解缙施礼,两个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的朋友,就这么走向各自的未来。 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率庞大的使团到达京师。朱棣亲自接见他们后,又于奉天门设宴,行迎宾礼,赐予甚丰。这是明初第一位来朝的外国国王,他的到来,对于追求盛世之治的朱棣,也算得上是一种荣耀。 朱棣举起酒杯:“朕记得刚登基之后,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就曾遣使入贡,朕还回了封赐。”麻那惹加那回答:“回禀永乐皇帝,正是因为那次遣使,臣才知道了大明朝,才更仰慕,于是臣带着王妃、弟妹子女泛海而来。得到了永乐皇帝遣使迎接,还让赴京途中所过州县全都设宴接送,臣很感谢。”朱棣道:“朕的天朝乃礼仪之邦,高接远走。”麻那惹加那招呼自己的属下:“将我们的厚礼呈送给大明天子。”于是麻那惹加那的属下将所带的物资敬献给了朱棣,还写上颂扬之词:“陛下膺天宝命,统一华夷。臣国远在海岛,荷蒙大恩,锡以封爵。” 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称臣,让朱棣喜不自胜。麻那惹加那道:“国之老长,皆陛下大恩所致。臣愿睹天日之光,少输微诚,故不惮险远,躬率家属国人诣阙朝谢。”朱棣道:“好,麻那惹加那,来,朕敬你一杯。”麻那惹加那与朱棣举杯相庆,群臣都欢喜雀跃。 朱棣拉着郑和的手,依依不舍,将他送出宫:“三保,此次回来,才一个月,就让你再次出发,朕是有点于心不忍。”郑和正色道:“皇上,臣为大明,为皇上效力,愿不辞辛劳。”朱棣拍拍郑和的肩膀:“好,朕知道你的忠心,带领几万人马,海上漂泊,辛苦你们了。”郑和跪拜:“皇上,请多多保重。”朱棣将郑和搀扶起来,挥手告别,一直看郑和消失在黄昏里。 黄俨见郑和走了,报告朱棣:“皇上,近日山东不断有倭寇侵扰,沿海官员纷纷上书,请求皇上派兵剿灭倭寇。”朱棣道:“那就命安远伯柳升赴沿海捕倭,务必肃清,再告知日本国,要其将这么倭寇在本国铲除,勿要再贻害大明。”黄俨继续请示:“是,皇上,今夜还歇息乾清宫吗?”朱棣沉思片刻,答道:“去柔仪殿,王贵妃那里吧!”黄俨高声宣布:“是,起驾柔仪殿。” 朱棣的这个昭献贵妃王氏,是苏州人,品行端正,性格温良,深受朱棣宠爱,但朱棣更喜欢结发夫妻徐皇后。王氏看到朱棣,自从徐皇后病逝后,第一次来柔仪殿,赶忙过来接驾:“臣妾参见皇上。”朱棣道:“免礼吧!” 王氏服侍朱棣进了内殿,朱棣看着王氏,看得王氏心里忐忑不安。王氏问道:“皇上,臣妾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朱棣道:“朕越看你越觉得像锦儿。”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愿意成为徐妙锦的替身:“臣妾哪里能比的了妙锦郡主。”朱棣道:“你不输于她,性子比她好。”“谢皇上夸奖。” 朱棣语重心长道:“自从皇后薨了之后,这后宫的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辛苦你了。”王氏答:“皇上能相信臣妾,是臣妾的福气。”朱棣:“你应该知道,朕挚爱皇后,不能给你皇后的封号。”王氏道:“臣妾不在乎封号,能一生一世侍奉皇上,就是臣妾的荣耀。”朱棣道:“好,朕相信你。” 夜深人静。王氏服侍朱棣躺下,朱棣看着身边的昭献贵妃王氏,越发想念徐妙锦,她的眼前一会是自己的徐皇后,一会是喜爱的徐妙锦,这让朱棣痛苦不已。 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努力,修书工作终于完成。奉天殿前载歌载舞,乐师起劲地奏着喜庆的宫中大乐。百官在阶下三呼万岁。一函一函的新书都扎着红丝带,书面硬裱,用粗黄布包裹,朴实庄重,摆放在大殿中央御案上。朱棣面带笑容,站在堆积成山的书旁边,洋洋得意。 姚广孝道:“皇上,臣领旨修书,已经全部完成,请皇上查阅。”朱棣高兴道:“好啊,三千文士修大典,是我朝一大盛事,是你们的不懈努力,才成就巨著,要好好庆贺一番。”姚广孝介绍:“此书收录上自先秦,下迄明初,辑入经、史、子、集、释藏、道经、北剧、南戏、平话、医学、工技、农艺、志乘等各类著作七八千种,共计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三亿七千万字。全部由人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而成。”朱棣道:“真是辉煌巨著。” 陈济在旁提醒:“此套书,还没有命名,请皇上赐名。”朱棣沉思片刻:“好啊,次套大典既然成就与永乐时代,那就叫《永乐大典》吧!”姚广孝道:“好,《永乐大典》是才贴切不过了。”陈济附和:“是啊。” 夏元吉道:“皇上,臣以为《永乐大典》应该是编纂最早、规模最大、内容最广的百科全书。”姚广孝道:“是啊,它的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涵盖了我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知识财富,它绝不仅仅是一部书,而是一座中华文明史上的丰碑。”胡广道:“皇上,《永乐大典》编纂之前,也有不少类书,如魏时缪袭等人的《皇览》,六百八十卷,梁代刘孝标等人的《类苑》,百二十卷,北齐《修文殿御览》三百六十卷,唐《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宋《太平御览》一千卷,《册府元龟》一千卷。然这些类书,实不堪与《永乐大典》相提并论。”陈济拍马道:“《永乐大典》乃亘古独有的煌煌巨制,吾皇‘文治’之功,历代君王,孰能比肩?!”杨荣道:“编撰时录书做到了,不漏书、不改书,真实地保存了我中华传统典籍。”朱棣频频点头。 杨士奇道:“《永乐大典》以《洪武正韵》分部,以一个字为纲,依韵排列。将十三经、二十一史、诸子百家分类相属,征引书名和圈点以及版心均用朱笔,极为醒目。名物器什,山川地形,用白描绘制图形,形态逼真,精丽工致,堪称古籍插图中的佳品。” 朱棣心情愉快,听着大臣们的赞颂,准备封赏众大臣:“朕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朕亲自作序。姚少师编书有功,朕要……。”姚广孝阻拦皇上封赏:“皇上,朕不求封赏,请皇上为其他辛苦著述之人封赏吧!”朱棣知道姚广孝的性格,无可奈何:“那好,陈济以编书之功,授以右赞善。” 姚广孝道:“请皇上为《永乐大典》撰写序文。”朱棣凝神静气,提笔写道: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尽开物成条之道,极裁成辅相之宜。修礼乐而明教化,阐礼乐而宣人文。朕嗣承鸿基,缅思缵述,尚惟有大混一之时,必有一统之制作,所以齐政治而同风俗。序百王之传,统历朝之典。 巍峨广阔的奉天门外,举行着朱棣的大宴,答谢三千士子修书的壮举。参加修典和誊抄的三千多士子全被朱棣请来,奉天门外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酒桌一直排到奉天门外面,盛况空前。这里摆着一张张矮几,肴馔罗列,大臣们按品级站在宴席后等待开宴。 朱棣站起来,举杯:“我朝三千士子修大典,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希望多少年后,我们的子子孙孙,看到这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的巨著,他们会记住你们这些修典者的功勋。”姚广孝、陈济等总修官笑容可掬地站在最前面。朱棣道:“朕汇编此书,是要保护文献大成,这是当朝一大盛事。”奉天门的欢呼声不亚于登基大典,直上云霄。 姚广孝出班起奏:“这可谓是圣世明君的圣举,只有最安宁祥和的盛世才能办到。”三千多士子欢呼,朱棣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酒宴开始,人们举杯同庆,君臣同饮,频频举杯,争先瞻仰永乐皇帝的风采。 当朱棣走到比陈济还要贫寒的“樵夫”王恭身边时,王恭下跪:“皇上,臣虽还算博学,但家贫,常年上山采樵。”朱棣道:“朕知道,以后你就不用采樵了,朕封你翰林典籍。”王恭敬辞道:“不,皇上,臣想说的就是,不愿受官,愿归老于家,布艺砍樵。”朱棣感慨:“王恭,布衣萧然,不慕名利,比之朝阳凤鸣。朕准你所求。”王恭道:“谢皇上隆恩。”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蹇义走到朱棣身边,悄悄禀报:“皇上,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忽然病倒,病情看似还颇为严重。”朱棣大惊:“有这样的事?前几日还见他,精神不错呢!那让御医去诊治,尽快治好。”“是。” 朱棣刚刚批阅完奏折,还准备要休息,吏部尚书蹇义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孩走进来参见:“参见皇上。”朱棣见有个陌生的孩子,便问道:“免礼,蹇义,这孩童是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的儿子吗?”蹇义答:“是,皇上,他是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四岁的儿子遐旺。麻那惹加那国王薨了。”朱棣听了甚为悲痛:“哎,如果早点诊治,兴许能够挽救,孩子,来朕身边。” 遐旺战战兢兢地来到朱棣身边,被朱棣抱在怀里。蹇义悲伤道:“麻那惹加那国王病情突然加重,不治,病故于会同馆,年仅才二十八岁。”朱棣道:“真是英年早逝。”“麻那惹加那国王生前希望托葬中华。”朱棣下旨:“准,命有司依王礼将麻那惹加那国王葬于京师安德门外石子冈,春秋祭祀。”“是。”“同时下诏辍朝三日,遣太子致祭,诸王和众臣也都要去致祭。命麻那惹加那儿子遐旺袭封王位。” 蹇义对孩子轻声说道:“遐旺国王,还不赶紧谢恩。”遐旺从朱棣身边下来跪拜:“谢主隆恩。”朱棣很感动,将遐旺抱了起来。蹇义道:“皇上,浡泥国王的随臣以新王的名义,向皇上请求封‘国之后山’为‘镇国之山’。”朱棣道:“麻那惹加那在病故前也曾向朕提及此事,那就准奏。”蹇义道:“请皇上为赐封的‘镇国之山’御制碑文。”朱棣提笔写道:自古逖远之国,奉若天道,仰服声教,身致帝廷者有之。至于举妻子、兄弟、亲戚、陪臣顿首称臣妾于阶陛之下者,惟浡泥国王一人。西南诸蕃国长,未有如王贤者。王之至诚贯于金石,达于神明,而令名传于悠久,可谓有光显矣! 朱棣早朝商议边关国事,群臣议论纷纷。茹瑺报告:“皇上,瓦剌的马哈木派人入朝,希望归顺大明,并请求封号。”朱棣非常高兴:“好啊,这真是求之不得,瓦剌归顺,剩鞑靼就好办了。传旨,封马哈木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丘福道:“是,只要瓦剌归顺,就可牵制与它一直互相攻杀的鞑靼。” 茹瑺继续报告:“据边关来报,鞑靼发生内讧,知院阿鲁台杀鬼力赤,迎立元朝皇室后裔本雅失里,立为可汗。”丘福道:“照这样下去,本雅失里势力崛起,会与鞑靼太师阿鲁台一起图谋统一蒙古各部,情况很危险。”茹瑺附和:“是啊,皇上,我们不能让其势力强大起来。”朱棣道:“这些朕已知晓,此前已经致书本雅失里,表示朕的招抚之意,并随信送去织金文绮衣二袭、彩币四端,然而本雅失里对朕的劝谕未予理睬。”丘福道:“皇上,臣以为本雅失里态度傲慢,实属无礼,藐视我大明。”朱棣流露出愤怒:“使者往来频繁,多次好言相劝,不断赠送彩币,竟然未能换得他一句回复,这是对大明的漠视,不尊重。”丘福进言:“臣建议发兵,予以教训。”朱棣道:“北方虽然形势动荡不安,但战事岂可轻言。鞑靼是大明北部边防的重点,他们是元朝后裔,势必与我大明对立。”丘福道:“皇上,鞑靼早晚是我大明朝的心腹大患,臣愿意领兵消灭鞑靼。”朱棣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对策:“暂且以礼待人,令驻守北京的赵王朱高燧,继续派遣使者前去招安,希望可以将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招抚过来,保大明的边疆安宁。” 第二十六章 七月的京师南京,热的似火炉。身处御花园凉亭的朱棣,也不免惹得不停煽着扇子,一边是大冰块减温,杨士奇和礼部尚书赵羾穿戴整齐,宁可汗流浃背,也要守住规矩。 朱棣告诉众臣:“七月似火,爱卿们也扇起扇子吧!”众大臣道:“是,谢皇上。”嘴上应着,可是没有人敢去做。杨士奇启奏:“自从皇上将太祖皇上闭关的大门打开,各国使臣争先入朝参加,礼部已经应接不暇了。”赵羾接话道:“是,皇上,只是有一些朝贡的使臣违反禁令,用白银与民间交易,按律要治罪。”朱棣道:“远道而来,为了求一点利益,哪里知道我大明的禁令,朝廷应该宽大为怀,还是不治罪了吧!以后就不要过问了。”赵羾答:“是。” “对各国使臣入朝要给予便利。朕自登基以来,广开通路,又令郑和下西洋,为得是希望大明可以得到四夷共尊。”朱棣对群臣说出了自己的愿景。礼部尚书赵羾又犯难道:“现在各国使臣入朝人数增多,朝廷的通事已经不够使用,请皇上增加翻译人员。”朱棣道:“那就专设置四夷馆,负责翻译事务,令监生入馆习译夷字。”“是。” 赵羾报告完,杨士奇上奏:“现在与大明有来往的番国异邦近乎百余国,诸番使臣充斥于京师。”朱棣询问:“朕也很久没有出宫走走了,这些异域的人来我大明除了希望得到朕的承认、封赐与支持,还有什么人?”杨士奇道:“有的是仰慕明朝文化,想亲眼目睹中华大国风范。”赵羾又接话道:“还有就是以贡使身份前来贸易的各国商人。”朱棣继续询问:“嗯,那朝鲜使臣多吗?”赵羾答:“与大明交往的各国中,仍以朝鲜使臣往来最频。”“那就好。”“皇上,朝鲜国王李芳远世子李褆下月就要到京师,李褆奉了其父之命到京师朝贺,向皇上宣示效忠,而且也为了学习怎样准备担任未来的国王。”“好啊,那就由礼部安排,朕要亲自接见,宴请。”“是。” 京师的街市热热闹闹的,突然几个亲兵快马驰来,后面跟着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道路两侧都是小贩,路上是购物游玩的人群,道路狭窄,亲兵在前面驱赶人群。 纪纲的马横冲直撞,街市的人慌不择路的四散逃窜。这个时候,从纪纲对面,冲出一匹马,马上一位鞑官,一把将纪纲的马缰绳给抓在手里,硬生生的阻拦了纪纲前进。鞑官一勒马缰,纪纲的马已经受了惊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蹿。纪纲险些被马折翻下去,他急忙扣鞍坐定,大怒地抬头看,对面抓他缰绳的是一位虎将,豹眼虎须,身材雄壮,纪纲认得他,是都指挥使火耳灰。此人先前与朱棣征北,后来在靖难之战的淝河战场归降了朱棣,现在投靠了赵王朱高燧。皇上重赏鞑官,所以火耳灰与纪纲一样,级别都是都指挥使。 纪纲才不管级别是不是一样,仗着有皇上撑腰,张口就骂:“不长眼睛啊,既然敢拦纪爷爷的马,快滚开!”火耳灰是个鞑官,级别高,平素也嚣张跋扈惯了,不想纪纲张口就骂,火耳灰脸上挂不住,也不示弱:“呸!你个狗东西,敢跟爷爷这般嚣张!爷爷随皇上征战天下,你还不知道龟缩在哪呢!”纪纲不提防他竟敢回骂,一时也恼羞成怒:“你个龟儿子,降将,爷爷才是跟着皇上,建功立业过来的。” 火耳灰一想背后还有赵王撑腰,倒不怵他,唾沫横飞,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骂了起来:“你我同为二品,爷爷凭的是战功,你凭什么?溜须拍马?哈哈。”纪纲是秀才出身,市井街骂还真不是火耳灰的对手,那火耳灰滔滔不绝,竟骂了纪纲一个狗血喷头,气得纪纲一张脸青中透紫,紫里发黑。他厉声对手下喝道:“把这狗日的火耳灰给我拿下!”“谁敢动爷爷?!”火耳灰手下亲兵也呛啷啷长刀出鞘,虎视眈眈地看着纪纲和他的锦衣卫。纪纲的手下不甘示弱,也纷纷拔刀出鞘,两下里剑拔弩张。 围观的百姓一看两伙人要打起了,立即纷纷躲避。锦衣卫势多人广,不一会,又来了一大批锦衣卫的人,纪纲终于心里有了底,对手下喊:“还楞什么?都给我上。”一大批锦衣卫冲了上去,火耳灰手下亲兵虽然是历经战场出事,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都被锦衣卫给撂倒了。 火耳灰也被一群锦衣卫给团团围住,纪纲在一边看的得意洋洋,招呼锦衣卫都围攻上去:“竟敢跟我纪纲作对!哼!你这是找死,让你纪某人的厉害!”锦衣卫的手段一向阴损毒辣,看到火耳灰孔武有力,几十个回合,还都拿他不住,就纷纷使出阴招。“将他拉下马。”于是,锦衣卫使用绳索,将火耳灰的马腿缠住,这样火耳灰就被轻易的弄翻在地,几十个锦衣卫一拥而上,有的攻击上盘,有的攻击下盘,三下五除二,就把火耳灰给制服在地。 纪纲很是高兴的下了马,直奔火耳灰面前,用刀拍拍了他的脸:“看你不服,等你到诏狱,就知道我纪纲的厉害。”火耳灰吐了口口水:“呸,你个该死的狗奴才。”纪纲踹了火耳灰几脚:“带到诏狱,给我好好伺候。”“是。” 夜晚乾清宫内,朱棣与胡广、杨荣、杨士奇和夏元吉商议藩王之事:“看看这些上书,都是弹劾他们的,念在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嗣,朕一再迁,却还屡次违逆。”胡广怂恿朱棣:“皇上仁慈,既然已经到民愤沸腾的地步,就不能不动手了。”杨士奇倒是很冷静:“削藩是长计,应该一个个的来。” 胡广起头细数藩王罪证:“那伊厉王在洛阳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杨荣附和:“是啊,为人好武厌文,喜欢砍杀,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喜欢溅血的衣。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男女裸体杂混取乐,生活荒淫无耻。”朱棣不以为然:“朕知道,有礼臣上奏要剥去他的爵号。在朕眼里,伊厉王不过是胸无大志的无赖混混,喜武好斗。”杨士奇进谏:“但却已经民怨沸腾,百官交章弹劾啊。”朱棣做出指示:“下令,对伊厉王罚俸一年,约束宫里,禁止外出。”夏元吉有些吃惊:“这,皇上,处罚的是不是轻了点?”朱棣道:“这样足以惩戒。辽王朱植都在做什么?”胡广答:“辽王平素倒也规矩。”朱棣道:“靖难之初,建文君召朱植到南京,朱植不与朕联合,服从建文君的命令,去荆州就藩。”杨士奇建议:“辽王没有谋逆之心,倒可以从轻处置。”朱棣下令:“那就削夺护卫,废除他的藩国,但可享受藩王待遇。”“是。” “代王朱桂曾被朱允炆废为庶人,是朕复其爵,让他回原封地大同,但屡有骄纵不法之事,宣他进京,朕要亲自问询。”胡广道:“可是皇上,此前宗人府已经召他进京,但却没有来,这次……。”朱棣提了提声音:“宗人府召他,他置若罔闻不来也罢,那朕亲自召他,朕就不信,他还敢不来?”“是,那臣再拟旨召进京。” 杨士奇提醒朱棣:“代王还算容易对付,最难对付的是那齐王朱榑和岷王朱楩,两个人骄纵不法,早该严惩,但他们两人府中护卫众多,避免激起兵变,要讲究策略。”朱棣点点头:“对这两个人,要从长计议。”夏元吉建议:“眼下齐王朝贺,还未回青州,皇上可以召见,先行惩戒。”朱棣下旨:“那就召其到武英殿赴宴。”“是。” 今日是徐皇后的祭日,当胡广、杨荣、杨士奇和夏元吉从乾清宫走了以后,朱棣心中想着徐皇后,想去坤宁宫看看,于是带着黄俨直奔坤宁宫。 刚到宫门口,朱棣就看到坤宁宫里面的灯火通明,他问黄俨:“是谁在坤宁宫?”黄俨答:“回皇上,是徐妙锦郡主来了,是要给皇后娘娘上柱香。”朱棣走进了坤宁宫,推开了门。里面大殿里,徐妙锦已经焚过香,正在祈祷诵经。 朱棣悄悄的走了过去,走到龙案,点燃香,插了上去,然后在一边,静默。徐妙锦诵经已毕,站了起来。朱棣道:“锦儿还惦记着姐姐的忌日!难得。”徐妙锦道:“锦儿自幼与姐姐要好,现在姐姐离去了,做妹妹的祭拜一次,访下故居总是可以做到的。”朱棣望了一眼坤宁宫,一切都如初:“是啊,朕也时不时来看看,皇后住在这里数十年,令朕难以忘怀。” 徐妙锦收拾起东西,朝外走去,朱棣也顺势跟着一同出了坤宁宫。 朱棣与徐妙锦一起走在皇宫。朱棣问道:“夜深了,你还要回府?”徐妙锦点点头。朱棣挽留:“府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还是留在宫里吧!”徐妙锦摇摇头:“大哥虽然走了,但是那还有我们兄弟姐妹的气息,我舍不得他们。”朱棣道:“徐家为我大明朝立下汗马功劳,朕总是有愧与你们。”徐妙锦愤怒道:“大哥死的蹊跷,不知道皇上可否知情?!”朱棣佯装不知:“锦儿此言朕就不懂了,你大哥去世,怎么又跟朕扯上关系了呢!”徐妙锦冷笑:“知道皇上会这么说,锦儿也不想追究了,只求皇上能够善待他人。” 两个人不由得走到了北安门,出了北安门就等于是离开了皇宫。朱棣急忙上前,拦住了徐妙锦的去路:“锦儿,朕还是想你留在宫里,咱们成婚吧!”说完,他抓住了徐妙锦的手,把她拥抱在怀里。这一刻,朱棣感觉时间很漫长,很漫长。徐妙锦的情感及其复杂,她百感交集,一时不知所措。两个人紧紧偎依在一起。 徐妙锦慢慢的推开了朱棣:“棣哥哥,十几年来,锦儿随你去北平,一起靖难,随你到京师,看着你登基做了皇上,你的一个个改变,都伴随着锦儿成长,这其中我也看到以前不曾经认识过的棣哥哥。”朱棣无奈:“锦儿,朕知道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可朕是一国之君,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有的事,是需要用铁和血才能做到。”徐妙锦道:“你不要说了,锦儿都明白,你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棣仍不死心:“既然你都理解,为什么不能原谅朕,跟朕相亲相爱的在一起呢?”徐妙锦道:“正是因为锦儿理解了你,才释怀了这一切,才放下了曾经的那一份爱。”朱棣捏着徐妙锦的胳膊,死死的抓住:“锦儿,你要放弃我们的爱?为什么?朕不能接受,朕不答应。”徐妙锦甩开他:“皇上,该说的锦儿都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了朱棣:“这封信,写了很久,揣在怀里也很久,锦儿一直没有勇气交给你,今天我终于想通了,做了决定,交给你。”“这写的是什么?” 徐妙锦把信握在朱棣手里,转身擦去眼泪,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北安门。北安门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候了许久。朱棣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出了北安门,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奔马嘶鸣,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朱棣急急忙忙的回到了乾清宫,黄俨屏退了左右,只留自己在外殿伺候。朱棣将信拆开,就住火烛的光,仔细的读了起来:“棣哥哥,锦儿生于长华门,性甘淡泊。不羡禁苑深宫,钟鸣鼎食;愿去荒庵小院,青磬红鱼。不学园里夭桃,邀人欣赏;愿作山中小草,独自荣枯。睹窗前冷月,自觉清辉。盖人生境遇各殊,因之观赏异趣。锦儿素喜寂静,处在幽旷清寂之境,隔绝荣华富贵之场,心胸顿觉朗然。锦儿深感棣哥哥真情实意,然棣哥哥内有六宫嫔御,粉黛如云。而锦儿一弱女子耳。才不足以辅佐,德不足以母仪天下。既得失无裨于棣哥哥,切实违锦儿之素志,谅棣哥哥亦不会强迫之。锦儿愿为世外闲人,不作繁华之想。锦儿曾沐圣恩,深感万谢。盖人喜夭桃秾李,我爱翠竹丹枫。愿从此贝叶蒲团,青灯古佛,长参寂静,了此余生。” 这是一封拒婚信,朱棣看完,已经泣不成声。黄俨很久没有看到过皇上这么悲伤,他悄悄掩上了乾清宫的门,也颇为难过的摇摇头,自言自语了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徐妙锦只身一人来到了天禧寺,面见姚广孝。姚广孝平时不上朝的时候,就在天禧寺静修。 徐妙锦踏进了天禧寺,就向一和尚通报:“师傅,民女想求见道衍大师,烦劳通禀。”和尚答:“施主,大师一向事务繁忙,轻易不见客。”徐妙锦道:“师傅有所不知,民女是大师的故人,他一定不会不见的。”和尚犹豫了片刻:“那好吧!施主随小僧来吧!” 于是徐妙锦跟着和尚,走向了后山,这里山清水秀,清净优雅,真是修行的好去处。和尚带着她来到一个清静的小院,他停住脚步:“施主留步,待小僧前去通禀。”徐妙锦答应一声,待在原地,她四下打量,感觉青山秀水间,有这么一方天地,远离尘世喧嚣,真是无比美妙的胜地。 不一会,和尚走了出来,接着后面走出一位年迈的老者,一身僧袍,正是道衍大师姚广孝。徐妙锦走上前。姚广孝双手合十:“不知是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恕罪。”徐妙锦道:“大师何必这么客套,我这还怕打扰了大师精修呢!”姚广孝哈哈大笑:“郡主来了,贫僧还能静修吗?来,里面请。”于是徐妙锦谢过了引路的和尚,跟姚广孝进了禅堂。 姚广孝在天禧寺的禅堂,简介朴素,只有蒲团,桌子和座椅。姚广孝招呼徐妙锦坐下,给他倒上茶。徐妙锦看姚广孝桌案上有刚写的诗,随手拿了起来:“《秋蝶》,粉太凋残抱恨长,此心应是怯凄凉。如何不管身憔悴,犹恋黄花雨后香。”姚广孝道:“郡主见笑了,纯属老僧一时之感慨。”“大师以蝶喻心,蝶之遇秋,譬如心之遇霜。蝶遇寒秋而‘凋残’,心则在无尽之等待里‘憔悴’。”“见笑了,老僧在想南北驱驰十五年,人间事业任茫然啊。好了,不说这个了,郡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徐妙锦放下诗稿:“大师难道未卜先知。”姚广孝摆摆手:“没有没有,贫僧没有那本事。”徐妙锦道:“锦儿昨天去宫里祭奠姐姐,今日就奔天禧寺来了。”“贫僧明白,昨日是皇后娘娘的祭日,阿弥陀佛。”“锦儿与大师相识数年,一向敬佩大师品格,今日实不相瞒,是想遁入开门,跟随大师修行。” 姚广孝吃了一惊:“阿弥陀佛,郡主此言令贫僧惶恐,不知郡主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解之题?”徐妙锦站起来,看着姚广孝禅堂上面挂着一个字:空。徐妙锦道:“空,自此意境高深,令人浮想联翩。”“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理解,就好象来与去,终与始,总是顺此因缘。”“声来本无始,声去宁有终?”“哈哈,郡主颇有慧根,但是,郡主,你尘缘未了,还不能出家。”“还有什么不能了的呢?该走的都走了,该失去的都烟消云散了,看破红尘,才是路。”“郡主此言差矣,尘世遁世皆有路,何必一定要青灯古佛,折磨自己。”“锦儿皈依佛祖,想为棣哥哥和父兄驱除罪孽。”姚广孝连连摇头:“郡主,待你尘缘已了,自然有你归宿。” 朱棣在武英殿宴请齐王朱榑,黄俨亲自张罗宴会,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都已经上齐。齐王朱榑穿戴整齐,已经在等候朱棣的到来。 内侍在殿外宣道:“皇上驾到。”齐王朱榑站起来,整理衣冠,屈伸向朱棣行礼:“臣弟朱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强打精神,笑容可掬的扶起朱榑:“七弟,起来,咱们是兄弟情意,来,不要拘礼,坐。” 朱棣亲自招呼朱榑就坐,两兄弟各自落座。齐王朱榑道:“臣弟正待回藩,听闻皇兄召见,就匆匆忙忙赶来。”朱棣举杯:“七弟,你要回藩国,朕舍不得啊,所以召你进宫为你摆酒送行。来,喝一杯。”齐王朱榑举杯和朱棣一饮而尽。 朱棣道:“七弟尚武,是朕安国的左膀右臂啊!”齐王朱榑道:“哪里,皇兄过奖了。建文朝,臣弟被告发有谋反之心,被废为庶人,与五哥禁锢在一起。如不是皇兄靖难,臣弟恐怕已经含冤九泉。”朱棣回忆起来:“是朕惦记你们,让三保亲自去狱中解救你们。”“是。臣当时一时被来兵吓得伏地哭泣,知道真相后才转而大喜。 朱棣接着哈哈大笑,齐王朱榑也跟着乐了起来。朱棣突然阴沉下脸:“只是近来屡有朝臣上书,说七弟在藩国凶残暴虐,行为骄纵。”齐王朱榑赶紧起身下跪:“皇兄,这都是造谣,切勿听人离间我兄弟啊。”朱棣道:“不管是真是真,朕都暂且不追究,朕希望七弟不要忘记,在建文朝受到的削夺之苦。”齐王朱榑连连磕头:“臣弟不敢忘,臣弟愿誓死效命皇上。”朱棣满意道:“嗯,起来吧! ”齐王朱榑已经额头冒汗,朱棣微微一笑,站起来搀扶起他,一起饮酒。 火耳灰自从投降了朱棣,就与朱高燧走动很近,他的死令赵王大发雷霆:“这个纪纲真是目中无人,依仗父皇宠信,连本王的人也敢杀。” 心腹常山护卫孟贤是规劝赵王:“王爷,这个纪纲虽然说是皇上的宠臣,但是背后他是汉王的心腹,眼下咱们与汉王是联手制约太子,为了火耳灰,不能与汉王闹翻,去找纪纲的麻烦啊。”朱高燧愤愤不平:“那按照你这么说,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纪纲也不能如此下作手段,在诏狱就害死火耳灰。”孟贤建议:“如果王爷不服气,可以书信与汉王,请他保证,以后避免自相残杀。”朱高燧道:“你说的对,他这么做,不是便宜了朱高炽吗?让他在一旁看笑话吗?”“现在纪纲在京师是威风八面,声望如日中天,嚣张的很,纪纲现在走在街上,不要说与他平级的人都要避道闪让,就算比他级别更高的许多勋戚功臣,都要和颜悦色,主动招呼,是金陵城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太子也不敢管他?”“詹事府没有人出来说话。”“哎,纪纲此人,早晚是养虎为患。纪纲跋扈,二哥同样是个嚣张的主儿。”“养虎为患,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这患是皇上和二殿下养的,不伤了自己还算好呢!这毒瘤早晚要他们亲自下手除去。”“命人给火耳灰家送去抚恤金,厚葬。”“是。” 齐王走了之后,朱棣一直待在武英殿,迟迟没有回乾清宫办公。黄俨凑近小声说:“皇上,已经是酉时,是不是移驾乾清宫?”朱棣道:“朕太累了,就在这里吧!”“礼部尚书赵羾求见,还在乾清宫那边候着。”“宣他到这里见朕。”“是。” 黄俨出去了,不一会,赵羾走了进来,撩官服跪拜:“臣赵羾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什么事急急忙忙的进宫?明日不能上朝启奏吗?”“皇上,朝鲜世子李褆殿下到了。”“不是刚派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去迎接,安置在江东驿馆吗?”“原本是这样的,只是李褆殿下觉得既然到京,就想早日拜见皇上,所以才连夜赶奔京师。”“也好,那就先住在会同馆,朕派郑赐、黄俨随你一同前去入馆拜望,要以超出一般国王的规格迎接。”“是,臣遵旨。” 前脚赵羾刚走,陈瑛就来了。朱棣看着陈瑛:“陈爱卿,这次你又要弹劾谁?”陈瑛有点尴尬:“皇上圣明,嘉兴知县李鉴奉命籍没‘奸党’姚瑄,却没有将姚瑄的弟弟一起逮治,臣弹劾李鉴,他对应当连坐的人没有逮系,应予治罪。”朱棣道:“李鉴这个事朕已经知道了,他也给朕上了折子,李鉴向朕解释,说都察院行文中只有姚瑄的名字,没有他弟弟的名字。”“纵然没有,也要先逮了再审。”“陈瑛,不要这么刻薄,李鉴是没有过错,就不要再抓住不放了。”陈瑛无奈:“是,谨遵圣命。” 朝鲜世子李褆为进表使,率领一个庞大的使节团抵达大明京师,成为朝中的一件大事。 朱棣亲自接见,在奉天殿办晚宴的,宴请众臣。从四品以上文职官员排成一线,站在大殿的东侧,而武职官员则站在西侧。掌宝玺的官员将各种宝玺放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地紧靠在桌旁。一名着红色蟒袍的太监开始“静鞭”。 李褆携带贺表拜服在朱棣面前,朱棣第一次接见李禔,就喜欢上了这个天真少年,充满了亲切感,他一改平日的威严,显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将他搀扶起来,手挽手进了奉天殿:“你父王可好?”李褆答:“回禀大明天子,臣父挺好,一直惦记皇上,只是路途遥远,故派臣前来上贺表,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寿与天齐。”朱棣哈哈大笑:“寿与天齐,说的好,没想到你还能说汉语,好。”朱棣与李禔攀谈起来。 这里毕竟是百官云集的奉天殿,初次见到这样隆重场面的李禔还是相当紧张。朱棣问他:“李禔,你今日多大?”李禔答:“回皇上,十四岁。”朱棣十分欢喜:“好啊,年轻有为,来,入席。”朱棣招呼世子李禔,和众位大臣入席。 朱棣设宴招待了李禔及其随从人等,在礼节上始终按照国礼对待,并未因李禔是年少世子而慢待与他。李禔举杯向朱棣敬酒,两个人一饮而尽。李禔张口:“臣来京师,想拜见太子和汉王,请皇上准许。”朱棣沉思片刻,放下酒杯:“太子和汉王学业繁重,不用这么繁文缛节,免去俗礼不用拜见了,来,饮酒。”李禔本是仰慕太子和汉王,但是现在被朱棣给驳回了。 朱棣道:“这几日,朕委派了吏部尚书蹇义和朕的大总管黄俨陪着世子。”李禔道:“谢主隆恩。” 乾清宫内,朱棣正在为火耳灰的事责问纪纲。纪纲跪着回禀:“皇上,那火耳灰目中无人,他还骂臣是狗奴才,这分明是骂皇上。”朱棣冷冷道:“这跟朕有什么关系?”纪纲开始支吾:“臣是皇上的奴才,那他不是指皇上是……。”朱棣怒斥:“大胆!”纪纲跪着扇自己嘴巴:“臣该死,臣该死。”朱棣道:“火耳灰跟朕南征北战,朕待他不薄,他不该这么辱骂朕的。况且你们之间只是误会,他也不至于嚼舌自尽。”“皇上,火耳灰在诏狱什么都招了,他这是畏罪自杀,有仵作写的验尸记录,证明他是嚼舌自尽。” 纪纲将仵作出具的记录,给了朱棣,朱棣展开观看。纪纲道:“锦衣卫还从火耳灰家中搜到的一些证物,内容有收受馈赠的厚礼、与鞑靼往来的书信,这都有他家下人可做证。” 朱棣又接过来,纪纲递交的这些厚礼清单,与鞑靼往来的书信,朱棣看着看着,越发恼怒。朱棣看着那些与鞑靼来往的书信、礼物和证人证词,摔在龙案:“差点养虎成患,既然证据确凿,也就死不足惜,只是你这诏狱看管人犯不严,致其自尽身亡,你有责任。”“是,是臣疏于管理,臣一定整改。”“下去吧!”“是,臣告退。 ” 纪纲从乾清宫回来,直奔了陈瑛府里。陈瑛道:“纪大人,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庙里了。”纪纲简短回答:“刚从皇上那回来。”陈瑛问他:“是什么事?火耳灰的事吧? ”纪纲道:“正是。”“皇上责罚你了?”“那到没有。”“那还有什么闷闷不乐的?来,喝酒。”两个人边喝边聊。 纪纲道:“火耳灰都已经死了,现在我有比这还重要的事忙碌。”陈瑛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又要抓谁?大鱼吧!跟我说说。”纪纲不屑:“你以为我们锦衣卫除了抓人,别的都不会吗?”“纪大人别急,这陈瑛就猜不出来了。”纪纲洋洋得意:“自从徐皇后去世以后,你没有看到皇上都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吗?”陈瑛琢磨了一下:“别说,还真是,那你有什么办法博皇上一笑呢!”“一笑有什么用,要让皇上天天高兴。”“说说看。”“我在给皇上选妃。” 陈瑛不敢相信:“好像没有听说,皇上要选秀啊!”纪纲道:“当然不是皇上明诏下旨,是悄悄在江浙民间选秀。”陈瑛犹豫:“那这与祖制不合,算是私自选秀,违法啊。”纪纲指着陈瑛:“陈瑛,你要弹劾我?”陈瑛按住了他指向自己的指头:“看纪大人着急的,我哪里会弹劾你啊。现在大明朝谁还不知道,你纪纲是皇上的宠臣。”“只要选了皇上喜欢的妃子,那以后就可与永享荣华富贵了。”“我看你还想在皇上那安插细作,来个枕边风吧!”纪纲指指陈瑛:“什么都瞒不过你。”陈瑛举杯:“好,我支持你,来,喝酒。” 朱棣又一次接见了李禔,安排在了乾清宫,户部尚书夏原吉和黄俨都在一侧,朱棣让李禔坐的近一点,他要细细看一遍李禔。 朱棣看了良久,对身边的大臣说:“李禔貌似其父,但身长比他父王高啊。”李禔还挺不好意思。朱棣问他:“从朝鲜一路过来,路途可安宁?”李禔道:“托皇上的福,平平安安,大明朝国泰民安,朝鲜万民仰慕。”朱棣微微一笑:“好啊,那就好。你都读过什么书?”这一次李禔不再那那么拘谨,一一作了回答:“《四书》、《五经》都有读过。”朱棣点点头:“朕为你们准备了一百五十本仁孝皇后编写的《劝善书》和一百五十本《孝慈皇后传》,带回去教化众人。”“谢皇上恩赐。”“平素不用总在会同馆内,可以出去走走,赐你三十五名护卫,让户部尚书夏原吉和司礼监提督太监黄俨,陪你游览朝天宫、灵谷寺、天禧寺、天界寺、能仁寺等京师名刹。”“臣遵旨。” 齐王朱榑自从见完朱棣,次日就急匆匆的赶回了青州府,他自己的藩国,躲在府里闭门不出。齐王世子朱贤烶来看父王回来的这么急,也不明就里:“父王,何故回来的这么急,还心事重重?”朱榑道:“贤儿,此次新年朝贺,我就心里不踏实,临回,又被皇上召见。”朱贤烶道:“你们兄弟叙旧,也是未尝不可?”朱榑呵呵一笑:“兄弟?皇上的手段,你还不知?在他眼里只有权力,兄弟能有几斤几两?辽王已经被撤藩,伊厉王被斥责约束。”“这跟父王目前还没有关系。”“现在是这样,但是父王知道,他朱棣早晚削到本王的头上。”“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本王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也学他当年,弄个靖难之役。” 朱贤烶跪拜:“父王,那可是万万不可,要灭族的啊!”朱榑冷笑:“灭族?我们家没几个人,你是怕死?”朱贤烶道:“父王,孩儿自然不是怕死,只是这可是万不得已,不能出此下策,再说,我们也没有多少兵力。”“当年朱棣有多少人马?不也一样成功了吗?况且父王已经说服了指挥使柴直,他愿意誓死效忠本王。”“父王,他的兵力不多,再说现在于当年的靖难不可同日而语。”“好了,先不说这个,父王让你广招异人术士,进行的如何?”“这是谋逆,孩儿断不会参与。”朱榑怒道:“你个忤逆之徒!那好,本王亲自招募。来人!”府外的侍卫长李拱进来。 朱榑道:“李拱,本王命你广为招募尚武之士,不惜重金,到府里供职。”李拱犹豫:“王爷,这,恐怕与朝廷定的制度不符啊。”“胡说什么?朝廷是朝廷的制度,这是本王的藩国,自然本王说了算,你就这么去办吧!”李拱还是有些犹豫:“是。” 朱榑又下了道荒唐的命令:“等等,传令曾名深,让他带王府护卫据守青州城,将城墙与苑邸围墙并筑,隔离外界往来,不准朝廷的守吏登城夜巡。”朱贤烶焦急地劝阻:“父王,这都是与制度不符,将藩国独立于朝廷管辖之外是要惹出麻烦的。”李拱道:“是啊,王爷,这样的令,小人也不敢下啊。”朱榑指着李拱:“不要命了吗?赶快去。”李拱无奈,只得退下 朱棣在乾清宫送走了李禔,代王朱桂战战兢兢地来到宫里,他是被朱棣下诏,招到京师责问的,他忐忑不安的进来。 朱桂进了乾清宫,进入内殿,看到朱棣坐在那,他于是头也不敢抬,直接下跪拜见:“臣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放下奏折,看了看下面跪着的朱桂:“十三弟你可终于回来了,起来吧!”朱桂跪着没有动。 朱棣若无其事的说:“宗人府召你,你不回京,朕以为召你也不回京呢。”朱桂答:“臣弟不敢。”朱棣哼了一声:“朕看你什么都敢,知道皇兄为什么千里迢迢召你进京吗?”朱桂道:“臣弟愚钝,请皇兄明示。”朱棣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朕接连收上书,都言十三弟纵戮取财,致使藩国百姓甚苦,上告你的有几十宗罪状,况且你忘记在建王朝被废的教训了吗?”代王朱桂不安起来:“皇上,那都是朝臣诬陷啊,离间我们兄弟情意。”朱棣打断了他:“住口,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代王朱桂沉默无言。 朱棣道:“诬陷?如果你规规矩矩的,有谁可以诬陷得了你?此前朕多次警示与你,王府不得擅役军民、敛财物,而你却置若罔闻一般,丝毫不领会朕的用心,让朕痛心疾首啊。”“皇兄责备的是,臣弟知错。”“一错再错,就不能纵容了,朕给过你机会了。”“求皇兄念在同为太祖皇帝子嗣的份上,饶恕臣弟。”“太祖皇帝,你还搬出父皇来了,如果父皇知道你的罪行,就不是现在这样,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讲话了。”朱桂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滴落在乾清宫的地砖上。 朱棣怒道:“朝臣上书,言你有三十二条罪状,朕已经给你归纳在一起了,你看看吧!”说完,朱棣将文书扔给了朱桂,朱桂颤颤巍巍的捡起来,翻看细看,一边看一边擦额头的汗,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凝重不安。看完,他匍匐到朱棣的脚下,哭了起来:“皇兄,皇兄,臣弟知罪,请皇兄饶命啊,臣弟的王妃是仁孝文皇后之妹,咱们既是兄弟又是连襟,看在仁孝文皇后的面子上,饶恕臣弟吧!”朱棣感叹一声:“你还搬出仁孝文皇后,你知道,仁孝文皇后与朕几十年的夫妻,是朕永远的皇后,好吧!就看在仁孝文皇后的份上,朕就饶你一命,保留爵位,削三护卫,只给你校尉三十人使唤。”代王朱桂磕头入捣蒜一般:“谢皇兄,谢皇兄。”朱棣叹道:“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十三弟,以后要好自为之,回去吧!”“是,请皇兄放心。” 黄俨出来,扶起代王,送他出了乾清宫。朱棣总算出了一口气。 纪纲正在府里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欣赏舞姬的歌舞,这个时候,他的手下刘江走了进来。纪纲招了招手,让歌姬都散去。 刘江禀报:“大人,从江浙选的秀女都已经到齐了。”纪纲喜上眉梢:“美人都齐了?”刘江道:“是啊,大人,您一声令下,各地纷纷送来十五六七岁的秀女。”纪纲问他:“好,挑了多少给……”刘江道:“按照您的吩咐,挑选了姿色出众的二十名佳丽,已经送带了府上。”纪纲指指刘江:“好,这事你办的不错,好,都让她们进来,本大人要亲自挑选。”刘江美滋滋的答应:“是,大人等着。” 刘江站在大厅门口,朝外面拍了三下巴掌,丫鬟带着二十名娇艳欲滴,衣着光鲜亮丽的秀女走了进来,秀女们一个个走起路来,身形婀娜多姿,飘飘然的来到了纪纲的面前,看的纪纲真是垂涎三尺。刘江招呼秀女们站好,纪纲走到他们面前,睁开色迷迷的眼睛,一个个的过目。有的秀女害羞,不敢抬头。 纪纲生气:“都抬起头来。见了皇上,要是还这样不抬头,就是死罪,满门抄斩。”这句话,吓的秀女们不敢不抬头了,都纷纷把头抬了起来,纪纲喜形于色,纪纲看到这二十个秀女,个个如花似玉,别有风味,心中是蠢蠢欲动。他看了一遍,又是一遍。 刘江谄媚的问:“大人,可有中意的?”纪纲点点头,露出一副淫笑,然后他开始挑选:“你,你,还有你,你,你。”刘江将纪纲看着的十个秀女都留了下来。刘江走到纪纲面前:“大人真有眼光,这十个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皇上一定满意。” 纪纲不高兴的瞪了一眼刘江,压低声音:“胡说八道,这十个绝色的留在府里,那十个送到宫里去。”刘江听了他的话,惊吓得长大了嘴:“啊,不是,大人,容秀女是犯法啊。”纪纲不屑:“什么法,我说了就是法,照做去吧!”刘江无可奈何:“是,大人。” 纪纲交代:“把这十个绝色的,一会让丫头们沐浴更衣,今晚我要……啊。”“明白,明白,大人,属下全明白。”“明白就好,另外那十个先安顿好,待明日我送进宫去。”“是。”就这样,刘江将二十人分了两拨,让丫鬟一一给带了下去。” 纪纲对刘江道:“这件事要保密,对外只说选了十个,明白吗?”“是,属下明白。” 这个时候,纪纲的另外一个手下袁刚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纪纲指着盒子:“袁刚,这是什么?”袁刚答:“大人,这是前吴王张士诚的冠服。”“哦,来我看看。” 袁刚将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件黄色的龙袍。纪纲先是一阵紧张,看了看四下没有别人:“这不是普通的冠服,是吴王张士诚的龙袍啊,你从哪里得到的?”袁刚道:“属下抄家中无意得到的,特地留了下来,就是为了献给大人。”纪纲抚摸着龙袍,激动不已,又有点忐忑不安:“好,还是你有心。私藏龙袍,是僭越之罪啊。”袁刚拍马道:“大人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这个?再说谁敢嚼舌头,看属下不将他满门抄斩。”纪纲道:“好,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只要你们跟着本大人,以后有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袁刚、刘江答:“是,属下愿一直追随大人。”纪纲满意的点头。 刘江奉迎道:“大人,恭喜大人,今日是双喜临门啊,美女有了,现在又有了这龙袍,您这是要登大位啊。”袁刚附和:“是啊,大人,把这龙袍穿上吧!”纪纲眯着眼睛直乐:“你们说穿上?”刘江道:“是啊,属下看,这龙袍是预兆,大人迟早要易服,荣登大宝。”袁刚道:“对,来,咱们给大人穿上。” 两人说的纪纲心花怒放,急不可耐的要穿上这龙袍,袁刚和刘江在一边伺候,给纪纲把龙袍穿在了身上,纪纲是左看右看,高兴的嘴合不拢了。袁刚向刘江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两个人跪下来:“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这一拜一三呼把纪纲彻底给美到了天上,仿佛自己已经真的是天子了。纪纲装模作样,效仿皇上的样子:“袁爱卿,刘爱卿,平身吧! ”袁刚、刘江跟着沾沾自喜:“谢皇上隆恩。”刘江端起酒杯:“纪大人荣登皇位,我等要进酒祝贺啊。”袁刚也斟满,递给纪纲一杯,自己一杯:“是啊,来,皇上,属下敬你一杯。”纪纲接过酒:“好,来。” 三个人开怀畅饮,纪纲穿着龙袍,喝着酒,沉浸在有朝一日坐上龙椅,君临天下的美梦中。 吏部尚书蹇义在乾清宫与朱棣讨论周王的事。蹇义报告:“皇上,周王请求再修一下开封的旧宫。”朱棣道:“他不是上书说开封临近黄河,为河患所苦,希望改封别处?朕已经改封他到洛阳了,为什么迟迟不去,还要修开封旧宫?”蹇义答:“周王言修筑洛阳藩王府,会加重负担,不如节省费用,修复开封旧宫,还留在开封。”“哎,真是变来变去,成何体统。” “皇上一向对周王格外优厚,但是不断有开封的朝廷官员上书,说周王违犯礼法,擅自在封地以外的州县张贴榜文,号令地方。”“有这样的事?”朱棣不太相信。蹇义取出榜文答:“是,这是地方官员揭下来的榜文,请皇上过目。”朱棣接过来,展开看了又看,大为恼怒:“擅自越界,这是置律法不顾,传旨责令其上书陈述事实。告诉他,要行事存大体,不要让人家看都笑话。”“是,皇上。” 青州府,夜深人静,借着月光,一个身着戎装的人悄悄的敲开了李拱家的门。李拱开门,两个人看了看。李拱轻声说:“快进来。”接着那人闪身进了李拱家,李拱看看外面街上空无一人。 进了屋,李拱招呼道:“曾大哥,你不来,小弟心里一直不踏实。”曾名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不就是为了王府护卫据守青州城的事吗?这有什么大不了?”李拱着急道:“曾大哥啊,曾大哥啊,这还是小事?这是违逆啊!对于藩王来说,违逆是会被诛族的。”曾名深道:“不会吧!齐王刚刚从京师回来,皇上不还跟他喝酒叙旧吗?”“皇上天威难测,早已经在动手削藩了。”“削藩从建文朝就开始了,不还是没有削干净吗?”“这次不一样了,当今皇上可不比建文帝心慈手软,咱们这位皇上是要一削到底,让你没有翻身的机会。”“那是齐王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懂吗?齐王是主谋,我们就是同谋,跟他绑在一起,迟早完蛋。”“被你这么说的,我心惊胆战。命令都下了,王府护卫接管了青州城,朝廷的人是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朝廷的人能善罢甘休?他们会上报朝廷的,到时候皇上怪罪,齐王的皇亲国戚,大不了贬为庶人,咱们就不同了,要掉脑袋的。” 听到这里,曾名深惶恐不安:“兄弟,你别吓我。”李拱悄声道:“指挥柴直已经与齐王密谋许久,迟早青州危险。”曾名深已吓得六神无主:“兄弟,那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李拱道:“唯一的出路,上告皇上,诉说这里的急变。”“你的意思是,背叛齐王,暗通皇上?”“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曾名深来回踱步思量,最后打定主意:“那好吧!就依你,你说怎么办?”李拱道:“我们这就上书,向皇上密报,兴许将来还能活命。”曾名深问他:“那上书如何递上去?”李拱道:“找朝廷的人,他们现在正憋屈的无事可做,再说他们也会上书的,跟着他们的上书一并送去。”“好,那就这么办。”李拱和曾名深达成一致,于是匆匆忙忙的拟了上书。 李禔等使臣们在南京住了一个月,向朱棣辞行,朱棣还亲自赋诗相赠,李禔甚为感动。一直相送到了正阳门外。朱棣拍拍了李禔的肩膀:“朕对你,感觉像你的父亲一样。”李禔感动的跪拜:“臣谢皇上隆恩。”朱棣又转身对朝鲜使臣们说:“朕作诗与你们的世子,不是秀才赋诗,此诗有益于你们的国家。朕会永远保护你们的李氏王朝。”李禔谢恩:“臣代父王谢皇上陛下。”朱棣亲自搀扶起李禔。 在场的文臣们也都以诗相赠,一时吟诗朗朗。李禔谢恩时忍不住泣下,朱棣也颇为感动:“临行朕无以为赠,黄俨。”黄俨展开名单,一一念了出来:“赠书籍《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各一部,法帖三部,笔一百五十支,墨二十五丁,金二锭,银十锭,丝五十匹,线罗五十匹,马四匹,干马二,干羊八,干鹅二十,圆眼、荔枝、橘、椰瓢、鱼醢总共十六担,宝钞一千贯。”朱棣道“这些礼品虽不贵重,但都是经朕亲自过目的,回头令人送到会同馆。”李禔叩拜:“谢皇上。” 朱棣吩咐:“黄俨。”黄俨答:“奴才在。”“朕命你与朝鲜籍御马监掌印太监海寿一起护送世子李禔回朝鲜。”“是,奴才遵旨。”朱棣叮嘱黄俨:“朝鲜国王使世子朝觐万里,其忠诚可见。尔等护送之际,若使世子出了什么差错,必重责,罪无可赦! ”“是。” 卜才悄悄来到朱棣面前进言:“皇上,既然黄公公和海公公赴朝鲜,何不顺便从朝鲜选秀女进宫,也可加强与朝鲜的关系,这也是太祖皇帝开创的先例。”朱棣沉默片刻:“虽然太祖皇帝有次先例,但千里迢迢选她们离开家人,朕于心不忍。”黄俨明白朱棣的意思:“奴才明白,奴才会酌情而定。” 朱棣看到天上漂下了雪花,有感而问:“朕听闻杨士奇家种有很多梅花?”黄俨答:“是。”朱棣道:“那就传旨给杨士奇,朕要到他家赏梅。” 杨士奇虽然是参赞机务的阁臣,官阶却不过正五品,自比不上六部堂官,就连大理寺国子监之类的掌事官也不及。因此,他这座府邸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宅院。朱棣来到杨士奇家门口,下了轿子,一边皇太孙朱瞻基也来了。锦衣卫有的已经先进了杨士奇的家,有的以最快速度占据了各个险要之地,将这座后花园牢牢拱卫了起来。杨士奇带着家眷出来,按部就班地跪地迎接皇上。 朱棣今日心情不错,淡淡点了点头:“都起来吧!今天朕是客人,你们是主人,就不要拘礼了,这天上雪下大了,到家里说吧!”杨士奇起身:“是。恭迎皇上。” 朱棣带着属下进了杨士奇家,众人方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此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天上还飘着一片片雪花。除了杨士奇见惯了皇上,其他家眷都是激动莫名。 朱棣步入家中,杨士奇跟在身边,他眼疾手快的从一个仆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这才垂手退到了一边。仆人上来了热茶,朱棣品了一口:“大冷天的,你这里倒是热闹。”杨士奇答:“碰巧臣的几个子侄晚辈都凑在这里,大伙儿兴致高,就到了此地赏梅会文,谁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孙一同来了,真乃蓬荜生辉。”朱棣道:“刚送走了朝鲜的世子李禔,加上朕今日兴致也好,所以带着瞻基出来走走。” 朱棣看见桌上有一张墨迹淋漓的诗稿,他便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是杨士奇刚做的诗文。朱棣在那儿细看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朱瞻基也偷瞥了几眼。朱棣问他:“这笔字很不错,圆润秀气却又不乏风骨,有些沈民则的神韵在,看得出是经过勤学苦练的。东里先生,是你临摹的吗?”杨士奇答:“皇上果然是目光如炬,是臣临摹的,臣颇为喜欢沈度的字,故无事就临摹。” 朱棣点点头,他抬头看到门外的梅花正开的好。天上的雪此时愈发大了,在红梅的枝头上压了一层雪。朱棣赞叹道:“东里先生,你家的梅花果然与众不同,朕的御花园有楚梅、晋梅、隋梅、唐梅和宋梅,也不及你的品种繁多。”杨士奇道:“回皇上,臣这里的梅花有叶梅、直脚梅、杏梅、照水梅和龙游梅,花色更是丰富,有宫粉、红梅、照水梅、玉蝶、朱砂、大红、绿萼和洒金。尤其是以‘金钱绿萼’为最好。”“梅花是坚强 ,忠贞和高雅的象征。”“是。”“这真是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朱棣从杨士奇府里回来,到了省躬殿,纪纲带着十个被自己挑剩下的秀女已经在省躬殿等着了。纪纲走带朱棣面前:“皇上,臣在民间选的十名秀女,已经到了,请您过目。”朱棣面有不悦:“皇后去世不过年余,你就……。”纪纲道:“皇上,臣看您终日闷闷不乐,才民间选秀,臣以为,皇后如果知道,您现在不开心,她也会张罗着为皇上操办的。”朱棣问道:“这些秀女都是自愿入宫的吗?”纪纲答:“是,都是自愿的,听说的服侍皇上,都欢喜雀跃,能服侍皇上,也是她们一家修来的福气。”“宫里选秀,都是要经过主持后宫的王贵妃、女官和司礼监总管太监验过。”“回皇上,都已经验过,剩下待选的这十名,才送到省躬殿的。”“那好吧!召进来,朕看看。”“是。” 纪纲高高兴兴的下去,一会带着十名秀女走了进来。十个待选的妙龄女子,每个人脸上都罩着轻纱,眉眼看不太清,而在朱棣似乎更是引人入胜。这些秀女,在宫中女官的指挥下,参差不齐地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都起来吧!” 纪纲指点着手里的名册,一一给朱棣介绍,十个秀女都一个个的走过。第一个秀女走上来,揭去面纱,风摆杨柳般地出来,太过瘦弱,朱棣又摇了摇头。接着一个上来,五官尚可,腰有点粗。朱棣皱了眉头,显得不悦:“这样的也能选到宫里来?”纪纲尴尬的无言以对,只好赶紧摆摆手,秀女下去。接着下一个走上来。其中有一个双明亮而又充满害羞的眼睛透过薄纱,让朱棣着了迷。他指着秀女,对纪纲说:“这个,封景慧美人。”纪纲赶紧标记在名册上:“是皇上,她是杭州卢氏。”朱棣又继续看,发现了一个中意的:“还有这个,封恭荣美人。”“是,她是湖州王氏。” 朱棣点点头,不再看了。纪纲道:“那就先让两位美人侍寝,其余暂且留在宫里。”朱棣吩咐:“你去跟司礼监一起办吧!”“是。” 回到乾清宫,兵部尚书茹瑺走了进来,见过礼,朱棣示意老臣坐下。茹瑺报告:“皇上,青州那边出事了?”朱棣大惑不解:“青州?出了什么事?那不是齐王的藩国吗?齐王不是刚从京师回去吗?”茹瑺答:“是啊,驻守青州的朝廷官员发来加急文书,齐王府的侍卫长李拱和曾名深联名上书,言齐王谋逆。”茹瑺将上书递给了朱棣,朱棣急切的接了过来:“齐王走前,朕还警告他了,居然不知悔改?” 朱棣打开上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啪”的摔在了龙案上:“刚削了代王,现在又是齐王,好啊,一起端吧!”茹瑺道:“皇上息怒,眼下该如何处理?请皇上示下。”朱棣下诏:“拟旨,召李拱和曾名深进京,朕要了解清楚,并责谕齐王,不要有不轨之举,要他安分守己。”“是。” 这个时候,蹇义进来面见朱棣:“皇上,周王从开封送来了上书。”朱棣接过蹇义递的上书,认真的看了看周王写的内容。朱棣合上上书:“周王自知有错,主动上书要求惩罚,朕看就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是。” 朱棣对茹瑺说:“你将周王的文书,派人送给齐王看看,要他也有个榜样。”茹瑺道:“是,臣这就去办。” 第二十七章 奉天殿内,文武大臣早朝议事。朱棣道:“朕近日在撰写一本书,叫《圣学心法》,是朕其以儒治国的经验之谈,这是书稿,黄俨,赐给六部尚书和内阁学士,让他们给看看。”“是。”黄俨招呼小太监,将朱棣的草稿版《圣学心法》发给了当朝大臣。 朱棣道:“朕希望你们认真核对,为朕斧正。”众臣答:“臣等遵旨。”朱棣道:“朕希望通过《圣学心法》,达到崇道德、弘教化、正人心,成天下之才、致天下之治的目的,朕用儒道治天下,所依靠的只有《五经》。”“皇上圣明。”朱棣道:“自靖难起兵,朕就没有回北京看看,朕欲择日北巡至北京,这是朕登基后第一次回北京去,北边边境不稳,鞑靼气势嚣张,朕忧心忡忡;还要营建陵寝。炽儿。”朱高炽出列:“父皇,儿臣在。”朱棣道:“京师由你监国,臣下的章奏,都要送往北京行在,听父皇处置后再施行。平时处理的一些琐事,也要记录在案,待父皇回京后复查,看是否妥当。你处理事情不能用宝玺,就用你的‘皇太子宝’吧!尤其是不得授官,不得对臣下治罪,明白吗?”“是,儿臣明白。”朱棣又吩咐:“汉王随朕一同前往。”朱高煦道:“儿臣遵命。” 指挥使柴直带着侍卫,捆了李拱和曾名深来到齐王府,面见齐王朱榑。柴直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王爷,王爷。”朱榑听到柴直叫他,就赶紧问他:“出什么事了?”齐王见柴直带着被捆绑了李拱和曾名深,疑惑不解:“柴直,你绑他们何故?”柴直报告:“王爷,李拱和曾名深投靠了朝廷,向皇上密报咱们谋逆。” 李拱和曾名深被侍卫摁倒在地,动弹不得。朱榑怒,问李拱和曾名深:“真有这回事?”朱榑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又看了看柴直。柴直道:“朝中的飞鸽密报,皇上的诏书估计也快到了。” 地上的两个人拼命挣扎。李拱挣扎着叫喊:“是又咋样,你残暴不仁,要夺权篡位,我们是皇帝的子民,有上告的义务。”朱榑踹了下他们两个人,招呼侍卫:“你两个奴才,好大的胆子,来人,先押下去。”侍卫一拥而上,将他们带走。 柴直请示:“那这两个人如何处理?”朱榑对着柴直,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柴直劝阻道:“现在皇上都知道了,再杀他们是不是来不及了。”朱榑道:“那本王也要出了这口气。”“好吧!” 这个时候,齐王朱榑的教授叶垣急匆匆的进来:“王爷,皇上的上谕到了。”朱榑看了看柴直:“还真给你说中了,这么快。拿来我看。”叶垣取出了两份,递给了齐王:“一份是皇上的,一份是周王的求罪表。”朱榑接过来,认真将两份看完,气急败坏:“这两个狗奴才,皇上要召他们进京,这分明是要保他们,要人证。”柴直道:“那就先杀了?!”叶垣连连劝阻:“不能杀啊,不能杀,现在都到这节骨眼了,齐王,不要再做傻事了,我都知道了,赶紧放了李拱、曾名深,还能留有余地。”柴直怂恿:“王爷,要不我们反了吧?! ”叶垣赶紧捂住柴直的嘴,四下看看:“哎,大逆不道之言,不要在齐王面前讲。齐王,就咱们这点护卫,能跟皇上斗吗?皇上既然敢这么做,就已经心理有准备了,快请罪要紧啊,你看,周王,已经服软了。”柴直不死心:“王爷,现在是机会啊。” 朱榑制止了柴直的劝阻,沉思良久:“好吧!先生,本王听你的,赴京请罪。”柴直道:“王爷,此去凶多吉少,还是不要去了。”叶垣道:“不去,事情更糟糕,还是尽快启程吧!”朱榑接受了叶垣的建议:“好吧!柴直,你统领好齐府军士,等本王回来。”“是。”“把李拱、曾名深带上,赴京。” 黄俨和海寿护送李禔到了朝鲜,事情也算办妥当了,两个人见了朝鲜国王完毕,国王李芳远命世子陪同黄俨、海寿游览完金刚山,回到了世子李禔府。海寿赞叹道:“世子殿下,这金刚山真是美不胜收啊!”黄俨附和:“是啊,虽然路途稍远,但是真不虚此行。”李禔微笑:“两位钦差满意就好。” 海寿悄悄问道:“殿下,听说国王已经选好了五位少女随咱家赴京了?”李禔露出无奈的神情:“是,两位大人,只是父王不想此事过度宣扬,以进献‘纯白厚纸’为名,遮掩朝臣耳目,把她们送入你们的队伍,带往京师。”黄俨微微一笑:“什么名义都无所谓,只要咱们这事办的让皇上满意,那就好了。”李禔道:“臣明白,父皇得知要送秀女到大明,下令禁止婚姻嫁娶,广采童女,以备进献。现在这少女五名都出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一定不辜负大明天子的期望。”海寿道:“哦,那敢情好了。”李禔:“其中以权氏最为瞩目,年十八,出身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兰心慧质,知书达理。加上她容貌秀丽,风姿绰约,少女时代就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啊。” 黄俨听了高兴的笑起来,连连称赞:“那就好,世子办的不错,好啊,好啊。”李禔道:“其她的有任氏,李氏,吕氏,崔氏,她们连同十二名侍女、十二名厨师一起送到京师。” 海寿道:“皇上偏好北方饮食,而且十分喜欢朝鲜泡菜,国王有心了,请代为致谢。”李禔道:“不敢,为大明天子效力,自然是尽心竭力。同时还有贡马三千匹,请代为收下。”黄俨道:“好,那杂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作为回报,皇上赏赐朝鲜国王花银一万两、丝五十匹、素线罗五十匹、熟绢一百匹。”李禔道:“谢主隆恩。”黄俨道:“回头皇上看到这些贡马,一定会很是高兴。”海寿也很高兴:“是啊,有了这朝鲜的良马,皇上就可以放心的率军,驰骋疆场了。” 朱棣前往神机营视察。神机营与“五军营”、“三千营”合称“京师三大营”,神机营装备的是清一色的火器,是朱棣赖以克敌的铁拳。军器局督造焦玉已经知晓朱棣到来,亲自跪拜迎接。朱棣道:“焦玉,起来吧!这些年,你都给朕研制了什么火器?”焦玉起来,带朱棣到火器边上:“皇上,神机营现在除了有手铳、盏口铳炮、碗口铳炮、神机箭之外,还有独眼神铳、击贼砭铳、神机炮以及神枪等火器。”朱棣道:“手铳、盏口铳炮、碗口铳炮、神机箭等火器朕知道,那这独眼神铳、击贼砭铳、神机炮威力如何?朕还没有看过眼呢!”焦玉指着前面的武器:“皇上,请看,这就是独眼神铳。” 只见这独眼神铳是与手统同一类型的火器,以熟铁打造而成,短的神铳为二三尺,长的神铳为四尺。神机营的士兵在它的尾部插入长木柄,放在用铁圈制成的铳架中,然后射击出去,直中目标。朱棣大喜:“好,确实威力不容小觑。”焦玉介绍:“这击贼砭铳,是用铁打造而成,铳管长达3尺,柄长2尺,射程可达300步。射击完毕,铳管还可以当铁锤使用,可谓一物两用。”朱棣拿着击贼砭铳,连连点头。 焦玉道:“神机炮是由小型将军炮改进的,可以发射弹丸威力也是相当巨大。神机铳炮参加了征安南之役,出征的将军就有‘统神机将军’程宽、朱贵等人。”朱棣道:“‘统神机将军’程宽、朱贵朕都知道。”“此外还有神威烈火夜叉铳、单飞神火箭、三只虎钺、九矢钻心神毒火雷炮等火器。”“好,好。”“我永乐朝比当年太祖皇帝时,火器要更加精良,我们还使用了木马,这样就使很多铳炮的射程与弓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会逐渐取代弓弩。” 朱棣一边在神机营视察,一边观看武器,他看到一个没有见到的装置:“焦玉,铳炮上的这是什么?”只见铳炮安置引线的地方,增加了一个可以旋转的盖子。焦玉答:“启禀皇上,为了防止风吹雨淋,我们在安置引线的地方增加了一个可以旋转的盖子,叫做‘火门盖’。”朱棣看看四周:“嗯,这样就不怕风雨,可以随时开战了。神机将军陈贤、骁骑将军谭广呢?”陈贤和谭广出来见过朱棣。朱棣询问:“你们神机营现在建制怎样?”陈贤答:“启禀皇上,现在神机营下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等五个单位。中军下辖4个司,左掖、右掖、左哨、右哨则各下辖3个司,每个司各自设立一个管理枪炮等火器的监枪内臣、一个把司官、两个把总官。还有掌管操演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的官军。”朱棣道:“好,朕的北征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两位将军回答:“是,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朱棣到了大殿,登上龙椅的时候,就看到下面跪着的齐王朱榑,朱棣故意视而不见。茹瑺报告:“启禀皇上,本雅失里近日南下骚扰我边境,遭到我大明军队打击,部下二十二人被俘。”朱棣道:“好,先给他一点小教训。”茹瑺请示:“那是继续用兵还是……。”朱棣道:“战端一起,就要劳民伤财,朕实不愿开战,先派人去议和,祝贺本雅失里即可汗位,再送回俘虏,另外送一些彩币过去。”“是,那就命都指挥金塔卜歹、给事中郭骥带书信前往鞑靼。”“那就派他们去吧!要表现出相与和好的诚意。虽然我们是派人去和好,但是战备的心态不能没有。”“是。” 朱棣吩咐太子:“朕明日离京北上,京师就由太子监国了,要勤奋谨慎。”朱高炽答:“是,儿臣遵旨。” 朱棣这个时候,看了看下面的齐王,提高了声音:“下面跪的是谁啊?一直也不抬起头来。”齐王朱榑道:“臣弟朱榑拜见皇兄。”朱棣故意诈他:“七弟,听说你把属官李拱、曾名深杀了?”齐王朱榑辩解:“没有,没有,臣弟岂是嗜杀的人,他们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臣弟略施了惩戒。”胡广道:“启禀皇上,齐王畜养刺客,招异人术士,有不谋之心啊。”茹瑺也站出来:“皇上,齐王阻止朝廷官员巡视城墙,并肆意调动驻守青州的官军。” 齐王听的不耐烦了:“奸臣喋喋不休,又想仿效建文帝吗?本王可以尽斩了你们!”朱棣厉声喝道:“放肆,朱榑,公然咆哮朝堂,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朱榑道:“臣弟不敢,臣弟一时情绪激动。”朱棣质问:“李拱、曾名深密报你的不法,你就要诛杀他们,意欲灭口,真是丧心病狂;朝臣质问,你居然恐吓。如果朕不在这里,你是不是真要诛杀这里的大臣们呢?”齐王朱榑吓的战战兢兢:“皇兄,臣弟不敢。”朱棣怒斥:“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被建文君削去藩王的事了!下诏,将朱榑拘留京师宗人府,削夺官属护卫;齐府护卫指挥柴直怂恿齐王造反,诛杀。李拱、曾名深释放。”朱榑恳求道:“皇上开恩啊,皇上,念在兄弟的情分上,饶恕臣弟吧!皇上。”朱棣挥挥手:“带下去吧!”齐王哭闹着不想下去,侍卫上来,将齐王朱榑连拉带拽架了下去。 陈瑛出班:“皇上,应该对负责教导齐王的教授叶垣也一并问罪。”朱棣道:“叶垣朕还是知道的,他不会参与的,连朕都规劝齐王六、七次也无法让齐王醒悟,更何况一个教授叶垣呢!不要再追究他了。”“是。”朱棣道:“将所有被朱榑关押的人释放出来,查抄齐王府。”众臣齐声应道:“皇上圣明。” 乾清宫内,朱棣筹划着明日前往北京的事,心里又惦记边关的战事。这个时候,黄俨走了进来:“皇上,西平侯沐晟求见。”朱棣道:“西平侯来了,快宣。”“是。”西 平侯沐晟能征善战,朱棣看到他很是亲切:“沐晟,有很久没有见你了。”沐晟跪拜:“微臣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起来,来,坐。”沐晟站了起来,没有坐。朱棣道:“明日朕就北上了,你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沐晟再次跪下:“皇上,臣要弹劾岷王朱楩,他整日沉湎于酒色,擅自收缴诸官司印信,妄戮吏民。”朱棣并不吃惊:“有这样的事?建文君的时候,你也这么弹劾过。朕知道你们交恶很深,彼此互有成见。”“这是真的,岷王恶习不改啊。”朱棣有点生气:“建文君时候,被削,废为庶人,是朕复其王爵,难道还不思悔改?!”“是。” 朱棣转头询问:“黄俨,你说说,岷王是这样的人吗?要如实禀报。”黄俨答:“是,奴才也是听闻,岷王恶习不改,作恶多端,招致民怨沸腾啊。”朱棣叹气:“哎,这个老十八,朕刚处置了齐王朱榑,现在又是岷王朱楩,朕的这帮兄弟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呢?”沐晟道:“都是臣不好,惹得皇上心生烦恼。”朱棣道:“不关你的事,看来,是朕约束他们不够。朕马上要北上,京师留太子执掌,如果再不处置岷王,说不了要给炽儿添什么麻烦,就跟齐王一起处置吧!黄俨,拟旨,夺岷王宝册,削其护卫,罢其官属,让他去做一介平民吧!”黄俨答:“是。”沐晟叩拜:“皇上圣明。” 朱棣带着大臣护卫,从京师出发北巡,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终点北京进发。当他看到路径的靖难战场,就想起当年鏖战的情景,不禁怆然泪下。朱棣发问:“丘福,还记着这里吗?”丘福催马到朱棣身边:“记得,这些地方是皇上曾经带我们征战的战场,往事历历在目。”朱棣道:“是啊,看着这些地方,总能想起那些为靖难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说完,朱棣不由得沾了下眼泪:“那时候,风雪苦寒之际,将士有的冻掉了指头,裂了皮肤,有的还被冻死。”丘福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想起他们,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 朱棣传唤下去:“赵羾。”礼部尚书赵羾赶紧过来:“皇上有何吩咐。”朱棣:“传旨下去,对参加靖难的将士按照分级赐钞。”“是,皇上。” 这时候,已临近北京,赵王朱高燧派人将迎接皇上的名单送了过来,呈给了朱棣。朱棣接了过来,打开细细观看,他看到一个人名字,于是对着纪纲说:“这平安,平保儿尚在啊?!”纪纲听了朱棣的话,明白了意思,点点头:“是。” 朱棣将名单给了首辅胡广:“胡广,朕以为要在北京也设置六部、都察院和国子监,这样便于分别驾驭南北方,控制全国。”胡广道:“是,臣这就去办!” 杨士奇被朱高炽的贴身内侍桑瑞带着来的了一处大宅院,这处宅院位于京师热闹地段,修葺一新,虽然不大,但是也够气派的。桑瑞招呼:“大人,请进吧!”杨士奇疑惑不解的看着大宅院:“公公,你这没有领错?太子在这里?为何不是在皇宫?”桑瑞道:“杨大人,咱家已经跟您说了,是太子爷让奴才带您到这里来的,您进去瞧瞧不就明白了吗?”杨士奇看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说是在这里,那就进去吧!于是就迈步走了进去。 杨士奇走进了这京师大宅的大厅,里面是富丽堂皇,一应家具应有尽有。大厅也没有看到太子朱高炽,杨士奇有点着急,有点困惑,正要走,有个人从里面走了进来,正是太子朱高炽:“东里先生,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着走?”杨士奇前行躯身跪拜:“臣杨士奇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亲自搀扶他:“东里先生请起。” 杨士奇被朱高炽扶起来,拉着坐了下来,这个时候,有内侍进来倒水奉茶。朱高炽看内侍倒完水,都退了出去:“先生,是不是不解何故来到这里?”杨士奇道:“臣确实不解,请太子殿下明示。”朱高炽微笑:“这座宅院的赏赐与你的。”杨士奇有点吃惊和紧张,连忙跪拜:“殿下,这微臣可受不起。”朱高炽道:“起来,起来。”杨士奇没有起来。 朱高炽解释:“如果没有你们,这个殿下的位置恐怕就不是我了,再说,这也是你勤勤恳恳办事,赏赐你的。”杨士奇道:“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臣的居所已经够住了,不想再有宅院了。”朱高炽道:“你被世人称为‘西杨’,居所在西边,但是那个地方破旧不堪,也远离詹事府,还是搬到这里来,方便啊!”杨士奇一再叩拜:“臣是不会接受的,请不要为难臣了。”朱高炽看他这么坚拒,也无能为力:“那好吧!你起来吧!”杨士奇这才起来。 朱高炽回忆:“当年解缙先生与你,为我晋升太子之位,出了不少力,现在解缙远赴交趾,真是令人悲伤。”说完,朱高炽有点难过的流下了眼泪。杨士奇道:“臣也是期盼解缙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早日回归京师。”朱高炽无奈:“父皇的旨意,我这个太子也难以为他说情。”杨士奇道:“微臣都明白,解缙先生也明白,请太子殿下不要难过。”“虽然我是监国,但是没有实权,大小事都要发文送往北京,哎,我这个太子一点用都没有。”“太子殿下不能自暴自弃,凡是都要忍为上,总有出头之日的。”朱高炽点点头,擦去了泪水。 朱棣回到久别的北京,很是亲切,朱高煦和朱高燧亲自陪着父皇走进了大明殿寝宫。黄俨还没有回来,卜才就暂时跟着朱棣身边:“皇上,这乾清宫赵王已经打扫干净了,奴才一会再将寝宫收拾出来。”朱棣点点头:“你去忙吧!” 朱高燧进来请安:“父皇,儿臣先给您请安了。”朱棣道:“燧儿,起来吧!这几年你在北京,辛苦你了。”朱高燧道:“代父皇分忧,是儿臣的应尽的职责,如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父皇责罚。”朱棣道:“朕沿途看到百姓日子还算过的富足,就很满意,知道燧儿这是用心了,可以独挡一面了。”朱高煦附和:“是啊,三弟,你现在这么能干,二哥都羡慕。”朱高燧谦虚道:“二哥取笑了,我自知还不如太子哥哥和二哥的能力,也恨不能为父皇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朱棣道:“欸,燧儿不要妄自菲薄,这几年你在北京干的有声有色,父皇期望你再接再厉,明白吗?”朱高燧心中很是高兴:“儿臣明白,一定不负父皇的厚望。”“好。” 这个时候,丘福走了进来:“皇上,有件事启禀。”朱棣道:“说吧!什么事?”丘福道:“是这样,刚才平安的儿子上报,说他父亲傍晚在家上吊自裁了。”朱棣瞪着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平保儿死了,哎,咋如此想不开呢!朕刚到北京,还没有召集他,就这么去?”朱高煦道:“去就去吧!当年靖难,有多少燕军士兵死在他手里,这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了。”朱棣停顿片刻:“胡说。好歹他也是太祖皇帝的义子,丘福,你代朕去传旨,厚葬平安,派纪纲代朕去吊唁吧!令其子出任指挥使。”丘福答道:“是。” 朱棣吩咐朱高燧:“燧儿,明日召集胡广,杨荣,金幼孜前往文思殿,朕要议《圣学心法》。”朱高燧道:“是。儿臣这就去通知。” 早上,胡广,杨荣,金幼孜,袁珙已经等候在文思殿,朱棣走了进来,大臣们见礼,落座。朱棣道:“胡先生,朕的《圣学心法》你读完了吗?”胡广骄傲道:“皇上,臣不仅读完,还写了读书笔记。”朱棣满意的微笑:“那好,你说说这本书吧!”胡广道:“这《圣学心法》,臣以为包含了帝王道德之要,应该必备此书,使它与典谟训诰并传万世,臣还请皇上刊印以赐我等。”朱棣点头赞许:“朕亲自编纂的《圣学心法》,其实是想修文弃武,灭虏迁都,终其身不敢自逸。古人治天下,皆有其道。由汉唐至宋,其间圣贤明训,具著经传。秦汉以下,教太子者多以申韩刑名术数,皆非正道。朕利用闲暇,采圣贤之言,乃成此书。” 金幼孜奉迎道:“皇上,《圣学心法》超越了唐太宗的《帝范》。”朱棣道:“在历代帝王中,朕最推崇唐太宗,一直想追慕他啊。《圣学心法》可以说是历代‘圣贤’治国方略语录之大成。不观吾言则无以观吾之用心,不知吾之用心则不能窥圣贤之本意。人君一动一静,无非天也。心在则天在矣。”杨荣道:“皇上说的是,臣等受益匪浅。” 朱棣接着说:“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用舍必当,黜陟必明,赏罚必行。”袁珙道:“皇上真是圣明之主,顺天无私,至公博爱,畏天慎行,必将皇朝万年。” 朱棣继续复述:“只要坚持祖宗之法,当敬之、守之,不可以忽,继世之君,谨守祖法,则世祚延长。衰世之主,败其祖法,则身亡国削。如果追求满足私欲,而“拂天理之公”,其结果是极为危险的。”杨荣道:“这就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朱棣道:“所以朕要求于民怨未形之时图之以法,便是谨好恶、慎修身的境界。”胡广道:“皇上说的是啊。”朱棣道:“既然连你们这些大学士都认可,那就令司礼监刊印,将这本《圣学心法》赐给皇太子,嘱其铭记古圣往贤治国格言。”杨荣道:“是。” 黄俨与海寿从朝鲜回来,带着五位少女,直接到了北京大明殿。朱棣道:“黄俨,海寿,你们这次去,功绩不小,贡马三千匹正可以御边使用。”黄俨道:“功绩不敢当,都是借了皇上的恩威。” 海寿报告:“皇上,朝鲜国王遴选了五名少女进京,献给皇上。”朱棣脸上露出不悦:“哎,你们怎么能接受呢!这些少女远赴我大明,离开父母,背井离乡,朕实在不忍啊。”黄俨道:“皇上,与朝鲜联姻从太祖皇帝既有定制,再说这也是朝鲜国王的心意,以充后宫,如果拒绝,反伤了两国和气,也必定使其国王惶惶不可终日啊!”朱棣无奈:“那好吧!” 黄俨推荐:“皇上,此五人,首推权氏,十八岁,朝鲜国家工曹典书权永钧的女儿,名门望族的闺秀,书香世家的千金。其余的是仁宇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任氏,十七岁;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李氏,十七岁;护军吕贵真之女吕氏,十六岁;中军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崔氏,只有十四岁。”海寿补充道:“还有十二名侍女、十二名厨师一起归来。”朱棣点点头:“那就按照其父品级,封权氏为贤妃、任氏为顺妃、李氏为昭仪、吕氏为婕妤、崔氏为美人。他们的父兄也都授予我大明朝的官职。”黄俨道:“是,那皇上合适临幸,臣去安排。”朱棣道:“国事重要,改日再说吧!”黄俨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道:“是。” 朱棣在寝宫,刚准备就寝,忽听远处有一阵仙乐飘来,他问内侍:“黄俨,这是箫声吗?”黄俨也不清楚:“好像是,但是又不像,这个奴才也说不清楚。”朱棣自言自语:“似箫又不像,那是谁在吹奏?”黄俨道:“这宫里也没有多少人,相比是慈福宫那边,几位朝鲜贡来的美女都住在那里,她们个个能歌善舞,会不会是她们在吹箫。”朱棣来了雅兴,站起来:“走,出去看看。”黄俨也来了兴致,高兴的跟着朱棣出了大明宫。 慈福宫里很是热闹,朱棣听到的乐声是来自朝鲜的伽倻琴声。他顺着声音,走了进来。有一个妙龄女子打着长鼓翩然起舞,长裙、紧袖短袄,一双鞋像两只小船。她跳着朝鲜舞蹈。而乐器伴奏的美貌出众,清丽文雅,一双大眼睛出奇的美丽,杨柳细腰,腰间还挂着一个长长的绣囊。 伺候的内侍看到了皇上,都赶忙行礼,几个朝鲜女子也停住了,过来请安:“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招呼她们:“都起来吧!朕打扰你们的雅兴了。”黄俨道:“皇上,还是臣为您一一介绍吧!”朱棣道:“那好吧!朕也是初次与她们见面,你就介绍吧! ”黄俨介绍:“遵命。这位就是贤妃权氏。”朱棣仔细打量,果然貌美如花,不由得心动:“你姓权是吗?你家是做什么的?”权氏答:“启禀皇上,臣妾父亲是朝鲜国家工曹典书权永钧。” 黄俨接着,指着跳舞的:“这位舞姿婀娜的是吕氏婕妤。”黄俨这边一一介绍,但是朱棣的目光已经停在了权氏身上,没有兴致看别人了。朱棣问权氏:“你都会些什么乐器?”权氏从腰间绣囊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臣妾会吹箫。”朱棣道:“好啊,你品一曲朕听听。”于是权氏便吹奏起来,箫声悠扬窈渺,委婉动人,听得朱棣如痴如醉。朱棣大为高兴:“这真是天上仙乐啊,好,吕婕妤,你舞跳的好,权妃伴奏,再跳上一曲吧!”吕婕妤答:“是,臣妾遵命。”于是在权氏的伴奏下,几位朝鲜美女载歌载舞起来,朱棣一时也很高兴,忘却了国事的烦恼。 黄俨悄悄进了大明殿,看侍女在寝宫为朱棣梳洗,就没有进去,他就朱棣斟上热茶,看到龙案上有一首诗,随手拿起来。是朱棣亲笔写的:“忽闻天外玉箫声,花下听来燕山行。三十六宫秋一色,箫声点点颂太平。”黄俨看了,满意的笑了,将诗又放了下去。 “黄俨。”黄俨一听里面叫自己,就赶紧过去:“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朱棣吩咐:“去请顾成、杨荣,赵羾来见朕。”“是。”朱棣一边梳洗,一边等着。 不一会,顾成、杨荣,赵羾过来见朱棣。朱棣道:“赵羾,明日召集朱高煦,袁珙还有廖均卿,一起去黄土山。”赵羾道:“是。”朱棣吩咐:“顾成将军,朕想让你去太子的詹事府辅太子监国,如何?”顾成知道汉、赵二王阴谋夺嫡,自己难以立足京师:“皇上,臣老迈,不能辅佐太子,还是另请贤能。”朱棣道:“那好吧!如果你不愿意留京辅佐太子,朕就要调你去带兵了?”顾成欣然领命:“臣愿往。”朱棣道:“那好,贵州宣慰使宋斌上书,言所属各寨和当地少数民族首领宋阿袄一起,拒不交纳赋税的情况,请朝廷出兵征讨。朕就派你率贵州都司官军以及当地土兵前往,尽量缓和解决,能避免就不要动用武力,即便用兵之中,也要兼用劝谕。”“是。” 杨荣报告:“皇上,郑和二次下西洋已经回到了京师,他在上书中讲船队还到过渤泥、暹罗、真腊,印度等地。”朱棣高兴道:“好,让郑和再接再厉,休息一段时间,继续出发。”“臣遵命。” 北京昌平黄土山,这里四面青山环抱,林木葱郁。北面主峰三峰并峙,山前河水潆洄,川原开阔,山后群山崔巍,层峦叠嶂,遥接太行。朱棣登上山顶,四面察看,举目一望,就相中了这一道郁郁葱葱的山岭。 朱棣对廖均卿:“爱卿,此处风水绝妙,大青石山上古柏参天,就是这名字太土、太俗,怎么叫个黄土山?朕看,就改为天寿山吧!”廖均卿道:“好,与天同寿,太妙了,皇上改的好。臣观天寿山,势如鸾凤之奔腾,穴似金盘之荷叶,水绕云从,位极至尊。”朱棣当即决定:“皇家陵寝就选在此地。”袁珙看了看地势,也很满意:“如将皇陵定于此处,则玉烛清明,并三辰而永耀;金符浩荡,亘万古以长存:“国祚无疆,邦家有庆。”朱棣点头:“廖爱卿,朕赐金剑一把、银锄一张,去点定陵穴。”廖均卿答:“是。” 廖均卿以必扦响处始为工,盖响中之穴,以其声鸣于天下。又随及开挖了金井。朱棣带着赵羾、廖均卿、袁珙、朱高煦等人在黄土山前转了一阵。贤妃权氏从后面的凤辇里袅袅婷婷地走出来,看了一眼,横亘在天边的雄浑的大山。权氏禁不住说:“皇上,这山看起来就像一条巨龙。”朱棣很高兴:“连朕的贤妃都有这个眼光,看的出来,可见朕选的地方没错。这是巨龙,是一条龙脉,皇陵正应当建在此地。” 朱棣转过头,望着袁珙:“先生以为如何?”袁珙用罗盘测方位:“真是上天赐的宝地呀。皇上真是要迁都北京?”朱棣道:“先生说对了,朕的陵址既然都选这里了,还能不迁都吗?这里是潜龙之邸,是朕的发祥地。”袁珙道:“燕山雄峻,气吞万里,又是金元故都,人杰地灵,臣以为也是上好的选择。” 朱高煦不解:“父皇,北京临近沙漠,冬天苦寒奇冷,哪有南京好?就是建都苏州、杭州也比这好啊?”朱棣道:“煦儿,迁都北京,国之中心北移,只要这里安定,则天下安。”赵羾也不明白:“皇上,北方不够富庶,财富不足,繁华远不及江南。都城设此,如何改变贫瘠的面貌?”朱棣道:“富庶是开发出来的,从前江南还是蛮荒之地,怎可与中原相比?”赵羾被皇上问的哑口无言。 朱棣道:“朕想过了,分批把江浙、湖广、山西等省的富户移居北方,让他们在这里落地生根,再把大运河疏浚完毕,北方就可改观。”袁珙道:“这样也好。”朱棣道:“命工部从明年起,扩修燕王府,让夏元吉从户部支出银子用于北京宫殿的修建,按南京皇宫的规格建,等到大功告成,再议迁都。”众人答:“是。” 朱高煦趁机进谗:“父皇,儿臣听说近日太子大哥在京师监国,搁置朝政,整日里结交大臣,与他们称兄道弟,不认真处理国事。”朱棣道:“哦,有这种事?这个太子,将朕的话置之不理了。”“是啊,他这是违背父皇的旨意,这么结交大臣,难免有不臣之心。”“煦儿,父皇知道你最惦记朕了,朕心里有数,你大哥如果确实犯错,父皇会处理的。”“儿臣明白。” 朱棣从天寿山回到北京,刚想休息,丘福和北京的兵部尚书刘俊急急忙忙的进来。丘福报告:“皇上,随给事中郭骥去鞑靼修好的百户李咬住逃了回来,他说郭骥被他们给杀了。”朱棣听完是非常恼怒:“真是大胆,连大明的使臣都杀,看来是不想修好了。”丘福道:“现在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南下在同瓦剌交战中失利,退驻胪朐河。”刘俊道:“蒙古三股力量中,兀良哈部活动在西辽河、老哈河一带,与我明朝关系最友好,如果他们随后攻击兀良哈,唇亡齿寒,应该去支援。”朱棣点头:“言之有理,那就发兵讨伐,教训一下桀骜不驯的本雅失里和阿鲁台。” 丘福请缨:“鞑靼目中无人,过于放肆,请皇上下旨,末将愿带兵讨伐。”朱棣看了看丘福:“朱能已经不在了,刚刚平定的安南并不老实,经常闹独立,张辅也走不开。也只好让你这员老将出马了,你南征北战,朕也相信你,就由你佩征虏大将军印,充总兵官,率十万大军征讨鞑靼。”丘福道:“是,末将一定不辜负皇恩。” 朱棣问刘俊:“大明现在有军马多少?”刘俊答:“现在有二万三千七百余匹。”朱棣欣慰道:“好,以前掌兵政称谓司马,那时候问国君是不是富有,总以马计算,所以马于国最重要。我朝置太仆专理马政,各军卫都要求养马,现在马匹充裕,与鞑靼决战朕无忧了。”刘俊道:“是,臣即刻准备马匹。”“他们以为明王朝软弱可欺!现在情形和前几年不同了,七年苦心经营,我大明已有力量制服他们,确保北部边陲的安宁。下诏封瓦剌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要先稳住瓦剌。”“是。”“敕谕朵颜三卫做好准备,迎击鞑靼,同时派使臣送彩币,印诰,配合明军;晓谕甘肃总兵官何福,整饬军马,不必坚守,如敌军来袭,直接出击,不用请示。”“是,臣这就下诏。”“你去吧!” 刘俊跪安出去,朱棣接着嘱咐丘福:“丘福,朕让武城侯王聪和同安侯火真做你的左副将军与右副将军,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丘福道:“臣遵旨,蒙元同瓦剌交战中失利,退守胪朐河,这是个机会,末将可以以逸待劳的绞杀鞑靼。”朱棣谨慎道:“兵事须慎重,自开平以北,几次征讨都不见寇影,应当相机而进,千万不能轻敌冒进。”丘福不以为意:“是,臣身经百战,请皇上放心吧!”朱棣道:“万不可大意,你固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可打仗是常打常新,瞬息万变,没有固定的章法、套路,所以朕从不照抄兵书。朕不是不信任你,如果你一招不慎,关系着几十万将士的生命安危呀。”丘福拍着胸脯:“末将跟随皇上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会打不赢他们几个毛贼,如打不赢,愿提头来见。”朱棣道:“那好吧!从今天起,你就专事北征大漠的事,以免分心,尽快誓师北上。”“是。” 朱高燧将黄俨请到自己的府里,让内侍和宫女都退了出去。黄俨请示:“三殿下,急急忙忙找老奴有什么吩咐?”朱高燧拉着黄俨的手:“黄伴伴,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小我就视你为我最亲近的人,那时候父皇连年巡边打仗,顾不到我,觉得你是对我最好的。”黄俨感动的热泪盈眶:“殿下,打你出山,老奴就喜欢你,一直抱着你,现在看你这么大了,老奴高兴啊。”朱高燧为黄俨擦去眼泪:“我知道,本王都知道,黄伴伴,你也是想看着我有成就感对吧?”黄俨道:“那是自然,现在皇上这么赏识你,北京都让你负责,老奴高兴啊!”朱高燧道:“黄伴伴,这只是一个北京,你就这么高兴?”黄俨故作不解:“是啊,如果皇上不迁都北京,以后北京的藩王就会是你了,这里是皇上龙兴之地,还不好吗?”朱高燧道:“黄伴伴,我要的不是一个藩王,我要的是……天……下。” 黄俨为之一惊,他心里猜到了,朱高燧是不会甘于只是个藩王的:“殿下,你是想,你想做皇帝?!”朱高燧反问:“是,黄伴伴,你觉得我不能吗?”黄俨有点紧张:“能,凭三殿下的聪明才智,做皇上也不输你父皇,只是现在朱高炽已经册封太子,你二哥对皇位也是虎视眈眈,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联手对付朱高炽是啊!”朱高燧道:“二哥无非是有战功,虽然我没有。但是你也说了,我有聪明才智堪比父皇,那就不输朱高炽,我为什么不能做太子,当皇帝。”黄俨道:“哎,话是这么说,立嫡长子是祖制。” 朱高燧提高了声音:“父皇不也改下了祖制吗?”黄俨让朱高煦小声点:“嘘,这话不能乱说,你这是想造反啊?!”朱高燧道:“对,黄伴伴,当年父皇在北京打造武器,私练军士,告诉你,我这几年在北京,也在这么做。”黄俨道:“啊,殿下啊,殿下,这是大罪啊,使不得。”朱高燧道:“黄伴伴,你口口声声说疼我,但是你却不支持我。”黄俨着急:“老奴当然支持殿下,只是打造武器,私练军士这都是谋逆的大罪,谋取太子之位可以慢慢来,从长计议。”朱高燧心急火燎:“我已经等不及了,父皇是我的榜样,现在他老人家在北京,待看准时机,我要带兵包围大明殿,兵谏父皇退位,禅位与我。”黄俨劝阻:“那朱高炽和朱高煦能善罢甘休?!”“你可曾记得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吗?”黄俨感到不寒而栗:“诛杀兄长?!”朱高燧点点头:“对。”黄俨道:“老奴劝殿下三思而后啊,尽快散去兵勇,交出武器才是正道。”朱高燧摇了摇头:“黄伴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只希望你在内宫配合我行动。放心,如果出了事,我不会连累你的。”黄俨感慨:“孩子。”说完,黄俨抱着朱高燧哭了起来。 朱棣在大明殿议事。杨荣报告:“皇上,太子从京师发来折子说,郑和偕王景弘、费信已经准备出发,第三次下西洋。”朱棣道:“好啊。”杨荣问:“好像姚广孝少师也一同去了?”朱棣猜测:“嗯,少师估计想去‘迎佛牙’了?”杨荣道:“据说释迦牟尼遗体火化后,牙齿完整无损,称为佛牙舍利。”朱棣道:“佛经里说,谁拥有佛牙,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国王!”“是。佛经里有这样的说法,佛真身舍利甚难可得,最上福田,尤其是佛牙、佛指更是佛舍利中的极品,谁拥有并供养了佛舍利特别是佛牙,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国王,是君权神授的象征。” 朱棣转头问赵羾:“乌斯藏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赵羾道:“黄教宗喀巴在拉萨发起大祈愿法会,并在拉萨东北修建了甘丹寺,以噶当派教义为基础,建立了格鲁派。”朱棣下旨:“格鲁派?嗯,派人进藏请其进京讲经,或让他的弟子释迦也失到中原传法。”“是。” 金幼孜报告:“皇上,王进从日本归来,褒赏了新国王源义持剿捕倭寇之举,又购买了一些宫廷需用之物。同时他上书说现在日本内部纷争,他是逃了回来。依臣之见,日本内乱,必然会对倭寇的约束放松,咱们还是要严加防犯。”朱棣道:“爱卿言之有理,拟旨给沿海守军,如果有倭寇到,就严行剿捕。”“是。” 兵部尚书茹瑺在长沙视察完军事驻防,路过上沙。部下道:“大人,这里是谷王朱橞的藩国,我们路过,要先去拜谒谷王的。”茹瑺道:“朝廷虽然有这样的礼制,但是朝廷也有言在先,藩王不得干涉朝廷的军务和政务,我这是朝廷的军务,不必经过他的允准和合作,就不必多此一举了。”部下谨慎道:“那倒是,只是谷王心眼小,行事斤斤计较,大人还要小心点。”茹瑺道:“正是他斤斤计较,才不想跟他相见,再说丘将军征北,京师还有很多军务处置。走吧!回京师。”部下道:“是,大人。”就这样,茹瑺没有去拜见谷王,直接回了京师,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谷王的管家来禀报谷王朱橞:“王爷,兵部尚书茹瑺已经离开了长沙。”谷王气急败坏:“茹瑺真的走了?这厮居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陈瑛大人密报本王,还真不知道他来长沙了。靖难之际,他就藐视本王,好,现在就让他知道本王的厉害。”管家道:“对,况且朝廷有礼制,大臣到了藩国,要拜见藩王,这茹瑺依仗是皇上的宠臣,就这么目中无人,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王爷是打开金川门的功臣啊。”“皇兄重藩王之礼,本王就不信,他茹瑺连皇兄的话也当了耳旁风。”“那现在茹瑺走了,怎么办?”“走了正好,这就是他无视祖制了,本王就有把柄弹劾他了,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本王了。也好看看本王在皇兄心中的位置,就拿着茹瑺试试。”“那是不是通报下陈瑛大人?”“对,本王要与陈大人合计,如何惩治这茹瑺。先上书给皇上,看皇上如何处置。” 八月秋高气爽,正是草肥马壮的季节,丘福率领十万大军北征鞑靼,一路猛进,率千余骑先至胪朐河南岸。这个时候,朱棣的敕谕到了。火真报告:“大帅,皇上的敕谕到了。”丘福问:“皇上说什么了?”火真道:“皇上敕谕中说,要我们抛弃可以轻易取胜的想法,皇上把这次出征比喻为打猎,要求大帅以缚虎之力去缚兔,以保万全。”王聪道:“大帅,皇上说的也不无道理,还是要慎重出击,避免孤军深入。”丘福不以为然:“王将军多虑了,皇上就是谨慎过度,区区鞑靼才几万人,敢于我大军抗衡?!下令,继续前进。”火真道:“是。” 安平侯李远报告:“大帅,胪朐河有一些鞑靼的散兵游勇,已经被我军击溃,抓获了鞑靼的一名尚书。”丘福道:“好,带上来。”“是。” 鞑靼的尚书被明军押了上来,丘福便询问敌情,这位尚书倒是没等邱福用什么酷刑和利诱手段,就主动交待。丘福问他:“本帅问你,本雅失里去了哪里?”鞑靼尚书答:“回禀将军,本雅失里听说大军来到,惶恐北走,现在军队主力应该在北方三十里,如果现在进攻,必然可以轻易获得大胜。”邱福十分高兴:“好啊,那你就随本帅出征,给我们当向导。”鞑靼尚书道:“只要将军信得过我,我就带路。”丘福吩咐众将:“照着他所指引的方向前进。”众将道:“是。” 朱棣在右顺门阅读四方奏疏,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由于精力过于集中,御案上一个镇纸金狮被碰到案边,险些掉到地上,站在一边的杨荣连忙上前将金狮往里边移了移,朱棣这时候才发觉。杨荣连忙跪下:“是臣打扰了皇上。”朱棣看了看金狮,联想到了读过的奏疏:“一器之微,置于危处则危,置于安处则安。”杨荣问:“皇上有什么感慨了?”朱棣站起来,指着那尊镇纸金狮感叹:“天下,大器也,不可置于危险境地,尤须安之。天下虽安,不可忘记危险,故小事必须谨慎,小不谨慎而日积月累,将至大患;小过一定要改,小不改而积攒下来,将有大错啊。”杨荣奉迎道:“皇上高瞻远瞩,想的看的都这么长远,必定不会有大错的。”朱棣摆摆手,指着一沓奏疏:“这些是儒臣们送上的《大学正心章讲义》,朕反复读了多遍,特别欣赏其中清心寡欲的道理,做皇帝尤其不能有所好乐,一有好乐,往而不返,则欲望必胜过理智。”杨荣道:“皇上上朝忙于政事,平时还要思虑这么多,臣等佩服之至。”“朕心里清楚,一旦退朝后则容易放松自己。朕曾经派宦官去山西采办天花,但事后很快感到后悔,立即下令停办了。”“臣记得有外国使臣朝贡玉碗,皇上也拒而不受,让礼部赐钞遣还。”“是啊,对于这类平日不用,府库中又已有的东西,朕力求限制,免得各地官员察朕之所好,争相进献,于国事无益。你们也要跟朕这般才是,不至于地方官员行贿。”“是,臣等遵旨。”“丘福已经率军出发了吧?”“相比现在应该到了胪朐河了吧!”“那就好,希望他听进去朕的劝告,谨慎行军,击溃鞑靼,不要让朕失望。” 在那位向导的带领下,邱福果然找到了鞑靼的军营。丘福看了看,但是并没有多少士兵:“既然是大营,为什么看不到大军,只要这几个士兵?”鞑靼尚书答:“回将军,大部队在前面。”丘福对火真下令:“那好,传令下去,继续前进。”火真道:“是,大帅。” 李远心生疑虑,急忙劝阻:“大帅,是不是先安营扎寨,等探明情况再图进取?”丘福问:“为什么要停滞不前?”李远道:“大帅可记得皇上的敕谕,要我们不能冒进,谨慎行军。与后继的明军完全脱节,会进一步处于进退不利的境况,这正是兵家之大忌啊。”丘福不以为然:“李进军,本帅跟随皇上南征北战,还不了解皇上的秉性?皇上一贯行军过于谨慎,容易贻误战机,现在鞑靼部就在前方,我们还要谨慎不前,必然失去击溃的机会,你担待的起吗?”李远一时有点紧张:“是,末将服从大帅命令。” 自从聪慧美丽、优雅迷人的权妃走进明朝的皇宫之后,朱棣就一直深爱着这位柔顺、温宛的朝鲜女子。晚上,朱棣忙完朝政,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权妃宫中。权妃见到朱棣,下拜:“臣妾参见皇帝陛下。”朱棣亲自搀起她:“起来吧!爱妃。” 朱棣拉着她的纤纤玉手,一起坐了下来。权妃道:“皇上劳累了一天了,臣妾给你斟茶。”朱棣拦住她:“不用这么忙碌了,朕想你陪在身边。”权妃害羞了起来。 朱棣道:“每日里,如果见不到爱妃,朕的心里就很是挂念,盼望结束政事过来看你。”权妃羞涩的低着头:“能得皇上眷顾,臣妾三生有幸。”朱棣微笑的点头:“以后朕要你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权妃道:“是,皇上。” 朱棣问他:“平素你在宫里都做什么?”权妃道:“学习汉语,还有与吕氏常常在一起,我们一同从朝鲜而来。”朱棣道:“嗯,苏州的王贵妃,有贤德,事仁孝皇后恭谨,朕很是信任她,以后你多与她亲近走动。”权妃答:“是。”“朕已经封了你的父亲权永钧为光禄寺卿。”权妃跪拜:“谢皇上恩典。”朱棣扶起她:“起来,起来,爱妃,吹一曲箫吧!”权妃点头,取来了她的玉箫,含在嘴角,吹了起来。美妙的箫声,宛如一缕和煦的春风将朱棣的疲劳吹得无影无踪。 朱高煦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纪纲神色紧张:“深夜叨扰二殿下,臣实在是有重要事禀报。”朱高煦道:“那是自然,要不然位高权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不会亲自跑到我这里来的,哈哈,纪大人,请说吧!”纪纲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二殿下,可知三殿下最近在忙什么?”朱高煦道:“你说三弟?他能干什么?天生好福相,纨绔子弟做派,不是遛鸟就是斗蛐蛐。”纪纲摇摇头:“殿下,你也被他迷惑了?”朱高煦瞪着眼看纪纲:“什么?你说我被他迷惑了?”纪纲道:“是,殿下,三殿下自从来到这北京驻守,就没有闲过,外表看,他都在玩闹,偶尔巡视边关,打几场小仗,把北京治理的还算殷实安定。”“这就不错了,你想说什么呢?!”“臣知道,咱们与三殿下结盟,共同对付太子,但是殊不知,三殿下他有自己的打算,这都没有告诉我们?我们被他蒙着鼓里。”朱高煦有点急了:“什么事啊?他瞒我们什么了?你倒是赶紧说!”纪纲道:“三殿下私造兵器,操练军民。”朱高煦道:“我以为什么呢!打造兵器,练兵不都是打仗御边吗?”纪纲道:“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但是他是偷偷摸摸的在打造兵器,在招募勇士练兵,就让人生疑啊!” 朱高煦听完,站起来琢磨:“你说的也对,你这些证据确凿吗?”纪纲道:“我的锦衣卫已经盯上很久了,人证物证都有。”朱高煦道:“这个老三,想背着我单干,他这是要干嘛?”纪纲大胆道:“依微臣大胆揣测,三殿下要兵谏皇上退位,然后禅位与他。”朱高煦点点头:“有可能,现在皇上在北京,保卫事项都是老三负责,还都是他的护卫,要想兵谏皇上,还不是易如反掌。”纪纲道:“如果真是那样,那皇位就是他的了,二殿下善战,难免不被他顾忌,殿下就危险了。不比那朱高炽,文弱还有疾。” 纪纲的话,让朱高煦背上冒汗,惴惴不安:“你说的没错,不能让老三得逞,让我想想。”纪纲道:“殿下,不如这样,我让锦衣卫放消息给内阁官员,由他们弹劾三殿下,这样可以避免您亲自出面招致的麻烦。”“也好,这样稳妥,你去办吧!”“是,殿下。” 丘福在向导的带领下,不停的追了两天,还是没有看到大军的影子。李远劝阻:“大帅,此向导可疑,末将担心他不怀好意,不能再前进了。还是及时回撤,前面可能有埋伏。”丘福不以为然:“什么埋伏,前方必然有鞑靼的大本营,只要前行必可取胜。”李远尽职劝谏:“大帅,皇上和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王聪附和道:“是啊,大帅,还是谨慎行事,不要再冒进了。”丘福厉声说道:“不要多说了,谁不听我的指挥,就杀了谁!”李远和王聪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荒野中传来了几声号角,鞑靼军队终于出现了,这些鞑靼骑兵是主动前来的,看上去吃饱喝足,睡眠充分,此刻正精神焕发地注视着他们。李远道:“看,大帅,我们中计了。”丘福一时也无话可说,想起那个向导,已经找寻不到:“抓住那个向导,碎尸万段。”火真道:“大帅,我们被包围了,准备迎敌吧!”丘福叹气:“只能这样了,传令,准备应战。”“是。” 双方是战鼓、号角响了起来,两军开始了你死我活的厮杀……。 第二十八章 在大明殿里,朱棣拿着谷王朱橞的上书给杨荣看:“你看看,这个谷王,一刻也不得消停,居然上书要朕处置茹瑺。”杨荣道:“茹瑺路过长沙,没有拜见谷王确实与礼有失,但茹瑺也是因为丘将军大军粮草,所以急匆匆的赶回京师。”朱棣道:“这个谷王还抓住不放了,如何是好啊!”杨荣道:“皇上,依臣之见,先安抚住谷王,不至于事情闹大,就好办了。”“也只有这样了,你代朕给谷王回复,要恩威并用。”“是。” 这个时候,金幼孜赶来。朱棣询问:“京师有什么事?”金幼孜递上上书,朱棣接了过来:“皇上,这是陈瑛弹劾茹瑺的上书,另外锦衣卫纪纲已经将茹瑺给逮入了诏狱。”朱棣边看边说:“这个纪纲,为什么也不禀告就拿人?!”金幼孜提醒朱棣:“皇上曾经给锦衣卫下了这个权利,可以不禀报缉拿。”朱棣连连摇头:“哎,现在陈瑛弹劾茹瑺违背祖制,纪纲又将他逮了去,安抚谷王也晚了。”杨荣道:“谷王有打开金川门之功,现在他已经联合了陈瑛和纪纲,皇上想释放茹瑺也难了。”朱棣仰头长叹:“茹瑺与朕的大明有功啊!” 锦衣卫的诏狱阴森恐怖,进的来就出不去了,茹瑺被关在里面,心情异常低落。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响动:“父亲,父亲,你在哪?”茹瑺听出来了,是他儿子茹铨的声音:“铨儿,为父在这里,在这里。” 茹铨跑了过去,看到在里面的父亲茹瑺,浑身遍体鳞伤,骨瘦如柴,几日不见,已经快没有了人形。茹瑺缓缓张口:“铨儿,你收到我的信了。”茹铨道:“是,锦衣卫送来了,父亲,孩儿正在上书给皇上,求他放了你。”茹瑺道:“胡闹,皇上日理万机,眼下又是北征,你这不是添乱吗?”茹铨道:“父亲,皇上应该知道您的处境,但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放了您,也不过问?”茹瑺道:“皇上有他的难处,谷王跋扈有功,是皇上的兄弟,这次没有拜见谷王,是父亲的疏忽。” 茹铨愤愤不平:“我看是那谷王故意要害父亲,孩儿一定要为父亲讨回公道。”茹瑺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公道。”茹铨道:“父亲,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待在这里。我已经把上书递到了詹事府,太子已经收到。”茹瑺摇摇头:“太子没有权利,这件事都是谷王,陈瑛和纪纲在作祟,太子管不了他们的。算了,你们要小心谨慎,不要再惹事端。”“父亲,罪不至于此,孩儿不服。”“混账,父亲的话也不听吗?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茹铨听到父亲要东西,更是悲痛起来,泪流满面:“父亲,真的要这样吗?孩儿不能啊!”茹瑺道:“现在我已经令皇上两难了,谷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如果我不死,谷王会害你们的,只有父亲死了,这件事皇上才好平息,你们才能保全,明白吗?”“可这……。”茹瑺向茹铨伸手:“把东西拿来。”茹铨痛苦道:“父亲,罪不至死啊,何必要自裁呢!”茹瑺悲愤道:“父亲的话你都听不进去吗?你要看着父亲被斩首,死无全尸吗?我服毒自裁,起码还有个全尸。”说完茹瑺也难过的哭了起来。 茹铨无奈,慢腾腾的拿出了一包毒药,递给了父亲。茹瑺接过来,擦去茹铨脸上的泪水:“好,铨儿,不要难过,你回去吧!咱们茹家世代忠良,你也要记住,做忠良之后,明白吗?”锦衣卫在外面不耐烦道:“快点,到时间,不走,连你也关起来。” 茹瑺招呼儿子赶紧走,茹铨含泪点了点头,不忍再面对父亲,悲伤的走了。 茹瑺看儿子走了,消失在诏狱,拿出毒药,打开,看着,心情悲愤:“皇上,臣有冤啊,再也不能侍奉你了……。” 大明殿内,朱棣召集了杨荣、刘俊商议迁都的事。朱棣担忧:“丘福那边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刘俊奏道:“兵部一直在关注,只是消息还没有送到,今天应该会有奏疏到,有消息会直接送到大明殿来。”朱棣道:“好,今天召集你们来,还是迁都的事,迁都北京,不仅仅因为北京曾是朕的藩邸,还有南京给朕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杨荣道:“皇上,这些臣都明白,皇上是顾忌太祖和建文君曾经在南京为帝。” 朱棣缓缓道来:“你们都是朕的近臣,实不相瞒,朕坐在奉天殿太祖皇帝和允炆曾经坐过的龙椅上,时常心里不安宁,百年以后更不愿意葬在南京,这就是要在北京营建陵墓的原因。这几年朕多次请番僧大做法事,荐福于皇考皇妣,一次斋醮便达七天七夜,就是想求得父皇的原谅。”刘俊道:“靖难过去这么多年了,皇上还耿耿于怀?!”朱棣答:“有些事想忘记,反而越是清晰。” 杨荣道:“迁都倒是有利于征服蒙古。”朱棣点头:“对,当年的蒙元何其强大,朕就是要强过它。”刘俊道:“但是皇上,您将宁王、谷王、辽王内迁,将山西行都司、大宁行都司的诸卫所内迁,是北方疆域的内缩。”朱棣道:“你这就想错了。朕认为控制它太容易了,以后会一举控制蒙古地区,让北京成为边防前线,朕就是天子守边。” 杨荣担心:“皇上,这有利也有弊。离边境太久,如果塞上一有风吹草动,便举朝惶惶不宁。”朱棣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但是只要后世子孙不懈怠朝政,勤于备战,就无忧矣。”“是。”“朕住在这元大都,大元帝国的盛世必然是了然于心,这里是忽必烈和他的子孙们君临天下的地方。朕将追随他们的足迹,建立一个超越大元帝国、与世无敌的庞大帝国。” 朱棣一直没有安寝,在等待丘福胜利的消息,杨荣急急忙忙的赶来跪拜:“皇上,大事不好了。”朱棣大惊:“出什么事了?”杨荣道:“边关凑报,十万人马在胪朐河全军覆没,邱福、王聪、霍亲、王忠、李远五员大将也全部战死沙场。” 朱棣很是生气:“哎,十万大军啊,朕反复告诫丘福,千万不可轻敌,要谨慎用兵,看准时机再与敌决战,但他就是没有牢记。”杨荣报告:“皇上,失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太过忧虑。奏报上说,本来丘太师是打胜了的,他亲率千余精骑,在胪朐河击败了鞑靼游骑,还俘获了一名鞑靼尚书,但是轻信了他的话,没有想到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俘获的尚书做了向导,结果中了埋伏,导致全军覆没。李远屡次劝阻邱福而不听,他率部突围时因马蹶被逮,随后骂不绝口而被杀死。”朱棣叹道:“哎,这是一次惨痛的失败,丘福不听朕言,以至于此。而将士何辜?此朕不明知人之过,是朕的过失,用错了人。拟旨夺丘福世爵,迁其家往海南。李远追封莒国公,谥忠壮,由其子李安继承爵位。”“是。”“派遣使者向瓦剌和兀良哈传递信息,不要让他们多管闲事,掺和进来。”“瓦剌和兀良哈他们与鞑靼本来就有矛盾,应该是不会为鞑靼出头。臣料到那本雅史里与阿鲁台击败了丘福,肯定十分得意,骄兵必败,趁机再次北征。”“没错,况且朕的十万大军覆灭,这口气不能忍,看来还是要朕亲征漠北。杨荣,传令,调张辅从安南回来,随朕亲征。凡长江以北全部可以调动的士兵,立刻向北方集结,发兵五十万。”“皇上,这么短时间抽调五十万,有点困难!”“将过去在战争中归附的蒙古军、女真军,都算上,还有朵颜三卫,朕料想基本差不多了。令神机营做为主力出征,朕要率六师挥军北征。”“是。” 这边杨荣离开了大明殿,胡濙急匆匆的进来:“皇上,臣回来了。”朱棣一看是胡濙,立刻很高兴:“快起来,有什么消息。”胡濙道:“当年伺候太祖和建文君的司礼监太监王钺被臣找到了,已经将他押送到了北京,正在殿外。”“王钺找到了?好啊,好啊,去把他带进来。”“是。” 不一会,王钺被胡濙送了了进来,朱棣看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这几年,老了很多。王钺看到朱棣,立刻跪拜:“罪人王钺参加皇帝陛下。”朱棣过去搀扶起王钺:“起来吧!王钺。”王钺站在一边。朱棣道:“你是宫中老臣了,伺候过太祖和建文君,又曾经秘密的帮助过朕,朕进入南京,就想召你,你却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王钺答:“罪人愧对建文皇帝,也无颜面对皇上。”“你与朕相识多年,你是支持朕即位的,但是你又是不愿干涉朝政的,建文朝你念情意,私下帮助朕,这只有你我知道。朕登基,你又觉得侍奉朕,愧对了建文君,就悄悄的隐匿起来了,是不是?”“是。” 朱棣话锋一转:“朕没有怪罪你,由你去吧!只是朕想问你。”王钺猜测:“皇上是想问建文帝的下落?”朱棣道:“是,你可知道?你是他的近臣,在南京最后的日子,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王钺详细道来:“实不相瞒,当时皇上兵临南京,建文皇帝要焚烧宫殿**,是我拦住了他,于是他要我去放火,我也是无奈,就亲自去点火,烧了宫殿。待我回来,宫里已经大乱,燕军进入内宫救火,我遍寻不到建文皇帝,于是就悄悄的逃了出去,隐匿起来。”朱棣疑惑的看着王钺:“你真不知道他的去向?”王钺答:“皇上,如果我知道,肯定告诉您,这么多年,我也在找他,希望可以见一见。”“皇侄失踪多年,朕派人四处查访,都杳无音讯。你既然也不知道,朕相信你,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求吗?”“只想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好,朕答应你,你回去吧!”王钺感动的跪拜:“谢皇上隆恩。”朱棣一时也很悲伤,挥了挥手,王钺离开了大明殿。 过了一会,胡濙走了进来:“皇上,王钺就这么放了?”朱棣道:“是,令锦衣卫严加监视,但不许干扰他的生活。”“是。” 朱高炽在南京监国,但是手中没有权力,还要处处受到监视,于是就约来了王汝玉和杨士奇谈起诗来。朱高炽赞赏:“汝玉先生的诗文越发的好了,让人读起来爱不释手。”王汝玉道:“太子殿下过誉了。”杨士奇道:“殿下,诗歌乃雕虫小技,不足为学,太子殿下应该留意学习《六经》,空暇时候则可以阅读两汉时期的诏令。”朱高炽被杨士奇批评的有点惭愧:“东里先生说的是,本宫今后一定改正。” 这个时候,陈瑛来见太子朱高炽:“臣见过太子殿下。”朱高炽道:“是陈瑛啊,你起来吧!”“谢太子殿下。”“陈大人有什么事见本宫?”“殿下,臣之前曾上书弹劾兵部主事李贞受贿赂一案。”“李贞不是已经在狱中了吗?”“是,现在皇上下了谕旨,命太子殿下与六部大臣会审李贞。” 杨士奇在旁奏道:“殿下,这李贞一直不承认受贿。”陈瑛道:“李贞他当然不敢承认,承认就是死罪,他就是死鸭子嘴硬。”朱高炽道:“既然皇上已经下旨,那就着六部即刻审理,一定要理的清清楚楚,随时向本宫禀报。”陈瑛答:“是。” 这时突然听到奉天门外有鼓声。朱高炽问道:“谁在击登闻鼓?桑瑞,派人去看看。”内侍桑瑞刚要出去,外面进来一个侍卫来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兵部主事李贞的妻子在击登闻鼓鸣冤。”朱高炽对陈瑛道:“你看看,李贞还没有审理清楚,家眷来鸣冤了吧!本宫看来这个案子另有内情,要细细的审,不能草菅人命。”陈瑛道:“皂隶叶转等四人告发李贞向他们勒索贿赂,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朱高炽传旨:“既然鸣冤了,就召李贞妻上殿,本宫要先问问她,宣她上殿来。”桑瑞答:“是,殿下。” 李贞妻子是一路哭着上殿的,她看到太子,就趴下给太子叩头:“求太子为我做主,我夫李贞并未受贿,是被人诬陷,不经庭审,已活活被打死了。”朱高炽吃了一惊,霍地站起:“有这等事?这还了得,马上传刑科给事中耿通彻查此事。”桑瑞道:“是。” 大明殿内,朱棣还没有休息,金幼孜走了进来,见过朱棣:“皇上,陈瑛和法司的上书到了。”朱棣问:“还是李贞的事吗?”金幼孜答:“不是。”朱棣接过来,看了看陈瑛和法司的上书,很是吃惊,感叹道:“既然有这种事,闻所未闻。茹瑺太过刚烈,是朕没有解救他,不过他的儿子茹铨也太不像话,竟然真的就买来毒药给其父。”金幼孜道:“皇上,陈大人的上书,不能准啊!茹瑺居官谨慎,谦和有容,为大明有功,不能再处置他的家人了。”朱棣摆摆手:“现在陈瑛和法司弹劾茹铨毒害他的父亲,要以谋杀父亲之律给他定罪,虽然茹铨承父亲之命,但也不能这般忤逆。茹瑺为官三十三年,辅佐朝政,宵衣旰食,勤于职守,慎于言行。深得朕的信赖,但死的可惜。拟旨将茹铨和兄弟家属贬到广西河池戍守。”“是。”“大军集结如何了?”“已经按部就班,五十万集结需要一定时间,还要准备粮草和军马,请皇上再等等。”“是啊,刚刚损失了十万,再征讨五十万,时间是紧了点。” 这个时候,朱高燧捧着一盒点心来到了大明殿,给朱棣送来。朱棣道:“金幼孜,去通知王公大臣,明日是一年一度的射猎,都去西郊猎场。”“是。”金幼孜退了出去。 朱高燧捧着盒子:“父皇,这是儿臣亲自跟着御厨做的点心,送来让父皇尝尝。”朱棣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好啊,燧儿,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来,坐过来。”朱高燧坐到朱棣身边:“父皇,儿臣听说丘福战败,知道父皇一定为死难将士难过,儿臣愿代父皇去祭奠,抚恤家属。”朱棣欣慰:“好,朕的燧儿越发懂事了,那你就替父皇去吧!”“是。” “你们兄弟三人,你大哥文弱但也算懂事,你二哥战功卓著,有他在,父皇心里有底,而你呢!聪明睿智,从小讨人喜欢,只是父皇常年巡边打仗,对你关爱的少啊”朱高燧故作感动:“父皇,儿臣明白,生于帝王家,就不能计较个人荣辱得失,要顾国体。”朱棣拍拍朱高燧的背:“燧儿说的极是,你虽然才二十三岁,但是父皇看,你已经长大了,父皇二十一就到北京了就藩,现在你的才干比朕强啊,父皇看你管理北京井井有条,很高兴。他年你大哥登基,你要尽心尽力辅佐,明白吗?”朱高燧有点不情愿:“是,儿臣铭记。”朱棣又拿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好,燧儿的手艺不输你母后啊!可惜你母后走的早,要不然看到你这么孝顺乖巧,该有多高兴啊!” 朱高燧突然变了语气:“父皇。”说罢倒在朱棣身上,哭了起来。朱棣安慰他:“好了,燧儿,别难过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朱高燧道:“父皇始终教导孩儿要辅佐大哥,但是太子哥哥却不这样对儿臣。”朱棣奇道:“你们兄弟怎么了?”“大哥家总是指责儿臣不务正业,奢靡过度,不善管理北京,言要儿臣回京师读书思过。”“哦,太子真是这么说的。”“当然,难道父皇还不信儿臣吗?”“这个太子真是过分,是父皇让你管理北京的,他插什么言?好了,有父皇在,还轮不到他发号指令。”朱高燧点头:“幸好有父皇护着我,如若没有,还不知道太子哥哥如何责罚儿臣呢!”朱棣气急败坏:“好个炽儿,平时看他百依百顺,对兄弟无比谦让,私下里却是狼子野心,等父皇回京师再找他算账。”“还是不要了,父皇常教导我们,兄弟和睦,儿臣不想与太子哥哥闹僵。”“燧儿,真是懂事了,好,父皇依你的。明日是一年的一度的射猎,你要好好表现。”“请父皇放心。” 西郊猎场,旌旗飘扬,朱棣下诏诸子藩王、贵族子弟围猎,以操演比试射技,从而进行赏罚,他坐在九龙宝座上。明初尚武之风甚浓,达官贵胄大多热衷骑射。在猎场,东面锦帐都是皇子藩王、王公大臣和青年俊士。西面锦帐有王贵妃率众命妇观看,权妃和吕氏也在其中。 往年主持射典之人,自然为朱棣当仁不让,今年他想看看在北京的两个儿子的水平,由于太子在南京,只有朱高煦有资格,但是朱棣没有这么做。朱棣当众宣布:“今年主射之人,朕想在让二殿下和三殿下一较高下,赢者方能主持射典。”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汉王朱高煦战功卓著,在军中磨砺近多年,赵王朱高燧却没有参加过什么战役,这结果大多数认为必然是汉王赢得机会大。汉王和赵王自然都不想认输,赵王更是,北京是他的地盘,他不想输的没有面子,让父皇对他失去信心。昨晚大明殿父皇的话,还在耳边。 这个时候,号角骤停,鼓声突起。汉王和赵王一红一黑两匹神驹骏马并缰驶出。东为尊,枣红骏马上,朱高煦红袍蟒服。西为次,黑亮神驹上,朱高燧绣金黑袍。鼓声渐停,低沉的号角嗡嗡而响,比赛开始。 百步之外,有五个鸟笼并排悬挂在上面,里面有麻雀,竞射者各得箭羽五只,轮流以箭行射之,射中麻雀多者获胜。麻雀只露尖尖头,对射者是一个考验。不仅要有准确性,又要射者有足够的臂力,才能事倍功半。 大家屏息遥望,朱棣自然也是很紧张。这个时候,左右各出两名内侍,双手奉上了弓箭。朱高煦得意环视四周一眼,然后纵马上前一步,拉弓搭箭,弓如满月,松手,箭似流星,鸟笼晃动,箭却没有射中麻雀。全场瞬时寂静。朱高燧看二哥没射中,心头一喜,催马上前,拉弓搭箭,松手,射了出去。箭气破空,直中麻雀。全场惊呼声遍响,朱棣也很高兴。朱高燧居然有如此箭法。也让朱高煦大为吃惊。朱高煦接着来,就这样如此往复,朱高煦再也不敢大意,余下四箭全部射中麻雀,而朱高燧更是发挥惊人,五箭全部射中麻雀。 全场欢声雷动,纷纷激动喝彩。朱棣朗朗大笑,大声欢呼:“好。”朱高燧放下弓箭,恭敬的抱拳:“二哥,弟技艺粗浅,让二哥见笑了。”朱高煦心中不满,怒极反笑,带着杀气:“粗浅?四弟太谦虚了,这一身射术可是让二哥大开眼界。果真应了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朱高燧得意道:“二哥谬赞,此次多亏二哥承让,弟不过是侥幸险胜。” 阅示成绩的礼官将成绩报给了朱棣,他很高兴。黄俨兴奋道:“皇上,奴才还不知道,三殿下居然射术这么高明。”朱棣道:“是啊,连朕这个父皇,也被蒙在鼓里。” 西面锦帐里的妃子们也都议论纷纷。吕氏道:“平素看三殿下文弱,今日看三殿下孔武有力了,射术当真让人惊叹。”王贵妃道:“三殿下行事低调,实则深受皇上喜欢。”权妃也赶紧附和:“看得出来,皇上很确实喜爱三殿下。” 这个时候,御帐台上,传来内侍黄俨的的唱喝声:“汉王五射四中,赵王五射五中,今日主持射典之人为赵王。”话毕一瞬,左右惊呼。 吕氏道:“五箭五中,三殿下讨了头彩。也不知道如果皇上和三殿下比,会是什么结果?”王贵妃道:“就你主意多,肯定是皇上赢了。皇上可有一身精湛的骑射,他多年来不论酷暑寒冬,从不间断的勤练。” 这个时候,御帐之内,朱高燧正双膝跪地,从朱棣手里接过御弓金箭。朱棣回龙椅坐下:“燧儿箭术惊人,连朕都大开眼界。是父皇以前小看你了,你在北京这几年磨砺,颇有成效,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立于一旁的朱高煦反应最大,在听见“独当一面”时脸上不悦。朱高煦假装和颜悦色:“三弟赢得让二哥心服口服。”朱高燧谦虚道:“还是二哥承让了。”朱棣道:“好,兄弟间有这般谦和就好,燧儿,你去开箭击锣,朕还等看你们场下围猎!”朱高燧答:“是,父皇。”朱高燧立刻便领旨而去。朱棣望着阳光下朱高燧离去的背影,微笑起来。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帐外响起一声锣鸣,朱棣循声看去,原来朱高燧一箭射入,金锣应声坠地。场上的武士和诸王纷纷策马疾驰,奔向了猎场……。朱棣看的很高兴:“黄俨,此地距离万寿山不远,召赵羾和廖均卿明日随朕去万寿山看看。”黄俨应道:“是,皇上。 永乐七年五月,大规模营建长陵的工程开始了。工程主要包括地宫和陵园两部分。朱棣一行来到了万寿山,刚到这里,就有监督的内侍侯三来禀报:“皇上,您终于来了。”朱棣让他起来:“侯三,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侯三道:“皇上,奴才要参廖均卿,他戏弄朝廷,掘伤地脉,涌泉不止。”朱棣也大惊失色:“陵寝开穴挖出泉水了?”侯三道:“是啊,这在风水术中,主“凶”啊,皇上。” 廖均卿连忙跪倒,冒死辩解:“皇上,请听草民一言,万寿山其穴,洪水滚滚,乃真龙之聚处,穴法无偏。圣主帝星銮驾到山,涌泉即止。”朱棣不满的侧面看他:“照你这么说,朕到了,涌泉即止?”廖均卿答:“是。”朱棣道:“那好,朕就随你去一趟。” 于是,朱棣跟着廖均卿和侯三,到天寿山的陵寝开穴处,等朱棣到了穴位之处,看见泉水依然在喷。侯三道:“皇上,是不是廖均卿在欺骗您。”朱棣龙颜大怒:“廖均卿,为何戏弄于朕?”廖均卿赶忙回答:“皇上,草民还没有喝山呢?只要草民几声一喊,把罗盘下地一照,泉水便会立即停止。”朱棣不耐烦道:“朕就再信你一次,快快喝山。” 廖均卿摆好架式,向山上喝道:“土地、龙祖、天星、地曜、二十八宿,祖师杨救贫,今廖均卿为永乐圣主立万年之基业,千载之皇陵,万里山河皆归圣主,现皇帝御驾亲临,着令泉水立即停止,如若违抗,是为逆天大罪,必受天谴。”廖均卿刚喊完,金井内的泉水果然立即停止,不再流水。朱棣也觉得颇为神奇。 廖均卿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侯三,侯三也一时无话可说。廖均卿指着地面:“皇上,在这里,泉下三尺还有东西会挖出来。”朱棣下令:“那好,侯三,你找人来这里挖。” 侯三赶紧招呼人,按照廖均卿指的东西开挖,等挖了三尺,就挖出来石盆一个、石鲤鱼一对。朱棣很是高兴:“廖爱卿真乃神人!”廖均卿道:“皇上,这石盆可以盖在地宫的金井之下,可保大明朝绵延永昌。”朱棣对众臣说:“好,廖爱卿非凡人,有仙风道骨,喝山皆应,呼水即止,令朕大开眼界啊。传旨,即刻开始建陵。”侯三答:“是。”朱棣道:“廖爱卿,朕赐你钦天监五品灵台博士官,如何?”廖均卿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草民闲散惯了,且上有老母在堂、下有五子未婚,草民不愿封官受金,请皇上收回成命。”“那好吧!朕就随你的愿望,按照四品供养。”“谢皇上隆恩。” 春和殿内,朱高炽还在看书,杨士奇过来禀报:“殿下,六部已经严查,李贞并没有收受贿赂,是被拷打而死。另外皂隶叶转等四人也已被笞死三日。经查实,只因御史袁纲、覃珩赴兵部索皂隶,李贞未应,两御史忌恨,栽赃陷害,兴此大狱。”朱高炽道:“原来如此。”杨士奇继续禀报:“刑科给事中耿通等弹劾陈瑛及袁纲、覃珩,朋奸蒙蔽,擅杀无辜。”朱高炽并未注意,草草答复:“那就将袁纲、覃珩系狱,并将事情奏报皇上。”杨士奇不安的问:“那陈瑛呢?耿通等人上奏说陈瑛滥杀无辜,也请求治罪。”朱高炽犹豫了:“耿通等人上奏送北京了吗?”杨士奇答:“已经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朱高炽道:“那就等父皇裁决吧!本宫虽然厌恶陈瑛,但他是父皇的宠臣,本宫也不能治他的罪啊!士奇,晓谕京师百官,不要再谈论此事。”杨士奇应道:“是,臣遵旨。只是陈瑛现在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将来必定是后患无穷。”朱高炽感叹:“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等皇上的批复吧!”“是。” 北京大明殿内,朱棣看着刑科给事中耿通等人弹劾陈瑛的上书,犹豫不决。杨荣进谏:“皇上,陈瑛此事做的是过分了,按律是应该治罪。”朱棣道:“陈瑛只是被下属欺瞒而已,他是大臣,事情很多,朝中这么多官员,都要他来监督,难免没有疏忽。”杨荣看皇上替陈瑛辩解,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朱棣下旨:“拟旨斥责陈瑛有失察之过就行了,对李贞给予厚葬,家属赐金抚恤。”杨荣答:“是。” 朱棣看杨荣站着没有走,似乎还有事要说,便询问他:“爱卿,还有什么事吗?”杨荣吞吞吐吐道:“皇上,还有一件棘手之事要禀报……有人匿名举报三殿下……”朱棣吃惊:“燧儿?举报什么?”杨荣回答:“私募兵勇,打造兵器,意图谋反。”朱棣不悦:“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朕的燧儿怎么会意图谋反呢?”杨荣取出文书:“是,皇上,微臣起初也不相信,只是举报上说的清清楚楚,请皇上过目。”朱棣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扔到一边:“这……,难以想象,燧儿一向稳重,如何会做这样的事?真是骇人听闻。”杨荣建议:“为慎重起见,微臣以为,还是派人秘密查证为好。”朱棣点头:“那就让锦衣卫去办,记着一定要可靠的人去,要秘密。”“是。” 朱棣看着杨荣走了,心里烦躁不安,自言自语:“燧儿,燧儿,你怎么敢这样?” 天黄昏时分,还是暑热难挡,外面风凉,贤妃权氏在慈福宫花树间吹箫,朝鲜妃子吕氏为贤妃端来一杯绿豆仙汤:“姐姐,妹妹给你煮了一碗绿豆仙汤,是防中暑的,快喝吧!”权妃放下箫:“多谢妹妹了。”于是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不错,妹妹你还有这个手艺?这冰镇的绿豆仙汤真好喝,里面都有什么?”权妃赞不绝口。吕妃答:“有绿豆、冰糖、枸杞子、花粉、银耳,还有很多呢!”权妃道:“怪不得绿豆仙汤这么好喝呢,原来都是好吃的。妹妹,我那日看你带了很多药材,是做什么的?你病了吗?”吕妃被问的不好意思:“哎呀,姐姐,不是我病了,是,是我给皇上准备的?”权妃一时糊涂了:“皇上生病了?那有太医啊?!”吕妃看四下没有人,悄悄告诉权妃:“都不是,妹妹从朝鲜得来个秘方,正在做一种大补的药酒,喝了壮阳补阴、强身壮骨、延年益寿,还有……。” 权妃看吕妃吞吞吐吐,还不好意思,就明白了,她是为了讨好皇上,配制给皇上喝的。吕妃比权妃有心机,这让权妃不由得暗自既佩服又害怕:“这姐姐就明白了,你有心了。”吕妃道:“能伺候皇上,自然是我等的福气。对了,姐姐,皇上要北征,带你去吗?反正我是想去的。”权妃一时惆怅起来:“不知道呢!”吕妃忽闪着机灵的眼睛:“我看姐姐就别去了,北征路途遥远,姐姐这般弱不禁风,不惯鞍马劳顿,还是在宫里安养着的好。”权妃道:“是吗?谢谢妹妹关心了。”吕妃道:“咱们姐妹说这干什么呢!宫里嫔妃众多,尔虞我诈的,汉家女子更多,就咱们几个朝鲜人,还不得团聚起来吗?以后姐姐得宠了,不要忘记妹妹哦!”权妃只是微微一笑,顺手拿起了她的玉箫,吹奏起来,不再理会吕妃。 大明殿内,朱棣还在办公。他询问一旁的黄俨:“黄俨,张辅回来了没有?”黄俨答:“回皇上,张将军今日已经到北京,要来拜见,但是奴才看皇上忙,张将军又鞍马劳顿,就没有回您。”朱棣道:“是够让他辛苦的,征了安南又要随朕去漠北,这样,赏赐张辅宫制锦袍一件,宝剑一口,铁甲一副,骏马两匹,黄金百两。封其妹妹张氏为昭懿贵妃。”黄俨答:“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朱棣摆摆手,黄俨下去。杨荣拿着一个包裹来到了大明殿,见朱棣。朱棣问他:“锦衣卫查的如何?”杨荣取出包裹,打开,露出一柄刀:“都查清了,这是搜查出来的刀,拿过来让皇上过目。” 朱棣拿过来,看了看刀,与军士用刀没什么区别:“只是一把普通的刀,不能说就是朱高燧有谋反啊?!”杨荣报告:“这刀看似普通,其实与大明军士的刀有一定差别,仿造的很像,但是明军的刀与暗记,这个没有,所以必是伪造私造的。锦衣卫包围了大庆寿寺,逮捕了一万余人,他们都是手持利刃的僧人。”朱棣道:“为什么是僧人?”杨荣道:“自从姚少师到了南京,大庆寿寺就一直没有主持管理,三殿下就在那秘密打造兵器,还招募大量兵勇,都将他们剃了光头,掩饰在寺中。三殿下府中的长史顾晟负责大庆寿寺,被当场擒拿,已经在诏狱都招供了。”“哎,燧儿一向聪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去,传他来见朕。”“是。” 朱棣气愤的在大殿坐立不安,等着朱高燧的到来。约莫半个时辰,朱高燧慌慌张张的进来。朱高燧哭着拜倒在地:“父皇,都是太子哥哥陷害孩儿的啊,不要相信他们。”朱棣指着他的鼻子:“燧儿,父皇问你,是不是你有谋逆之心。”朱高燧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儿臣再不孝,也不敢谋逆啊,请父皇明察。这都是太子哥哥陷害儿臣啊。”“胡说八道,这跟太子有什么关系?”“太子排除异己,就陷害孩儿啊。” 朱棣取出刀,扔给了朱高燧:“这是什么?你如何解释?”朱高燧看看刀,有点慌张:“一把刀而已,不能认定就是儿臣谋逆,再说他们陷害儿臣,刀也是事先伪造的啊。”朱棣严厉道:“看来你是不想说真话了,要不要把你的府里的长史顾晟带上来,当堂审问?他已经什么都招了。”朱高燧一听长史顾晟被抓,头脑里一片空白:“父皇,父皇,这些儿臣都不知道啊!”朱棣皱眉:“好了,父皇看你是不想悔改了,真没想到,你天天还在朕面前说太子的坏话,原来都是你在算计别人。” 朱高燧在一边又哭又闹的,惹得朱棣心烦意乱。朱棣向外呼喊:“杨荣。”杨荣跑进殿来:“皇上,微臣在。”朱棣道:“拟旨,北京军务政事改为朱瞻基管理,不再由朱高燧负责;褫夺朱高燧的冠服,诛其长史顾晟,选派国子司业赵亨道、董子庄为赵王府长史。”“是。” 朱高燧抱着朱棣的腿:“父皇,儿臣一时糊涂,儿臣知错了,请父皇原谅。”朱棣传令:“来人,将赵王带回府里。”门卫的侍卫上来,从地上搀扶起朱高燧,带着他离开了朱棣。朱高燧挣扎地喊:“父皇,你不能抛弃孩儿啊,请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饶恕孩儿吧!父皇。”朱高燧叫嚷的朱棣烦心,朱棣挥手让侍卫把他带走了。 南京春和殿内,杨士奇向太子报告:“殿下,赵王因私造兵器,招募兵勇,被皇上褫了冠服,诛了长史顾晟,还取消他管理北京的军政事务,让长孙朱瞻基殿下管理。”朱高炽有些惊讶:“哦,三弟居然这么过分。”杨士奇道:“是啊,皇上很是愤怒。三殿下一向恃宠,多行不法事,又与汉王勾结,时时在皇上面前说太子的坏话啊。”朱高炽叹气:“哎,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不要相信。”“殿下处处不与他们计较,处处示以关怀,很有长兄之风。”“作为兄长就要这样,不行,我要上书,给三弟求情。”“殿下,现在皇上还在气头上,您还是等等吧!”“救人能等吗?”“是。” 说完,朱高炽取出奏疏,拿起笔,为三弟朱高燧求情,向朱棣上书。 永乐八年二月,五十万部队集结完毕,朱棣自任统帅,开始了即位后的第一次北征。朱高煦、张辅以及文臣在大明殿静静听着朱棣宣讲:“朕即位以来,希望与鞑靼和睦相处,不料鞑靼本雅失里和阿鲁台不识时务,叛逆不化、杀使扰边,使我大明十万大军覆灭。朕决计教训鞑靼,荡除有罪,扫清沙漠,明日五十万大军向北进发。”众臣齐声答:“是。”“朱高煦、张辅、胡广、杨荣、金幼孜随朕亲征,权妃和吕婕妤随侍。太子监国,长孙朱瞻基留守北京。海寿,你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就也随朕出征吧!”海寿出列:“是,皇上。” 朱棣询问群臣:“粮草情况如何?”胡广答:“回皇上,大军调用武刚车3万辆,运粮20万石,随军队行动。沿途每10天行程存一批粮,以备回返时食用。”朱棣道:“这样好,有备无患。邀请前来朝贡的瓦剌使者明日观看出征。还有诏谕从征将士挺拔自奋,建立大功,高爵厚赏。”“是。” 杨荣出列奏道:“皇上,京师太子殿下送来八百里加急,为三殿下求情。”杨荣说完,把奏疏递给了朱棣,朱棣接过来,看了看,放下去:“太子仁义,不计前嫌,就依太子的奏疏,将朱高燧严加约束在府里,待朕北征回来再发落。”“是。” 朱棣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胡广,你的亲家解缙在哪?”胡广答:“应该在交趾吧!”朱棣道:“也难为他了,传旨,让他回来戴罪立功,为北征去督饷吧!”胡广答:“是,臣替解缙谢过皇上。” 金幼孜出班道:“皇上,北京的耆老们请求您接见,他们要为这次出征送行。”朱棣道:“他们都已经年迈了,还是不要受冻挨饿的送行了,他们的心意朕领了,你告诉他们,朕此举是为安民,父老有子孙亲戚从行者,皆当训励他们,使他们发奋忠勇,树立功勋。”“是,臣遵旨。” 这是个风清日和的好天气,朱棣在举行了亲征的祓灾求祥仪式后,又遣官祭太岁、旗纛等神。天子亲征,举国企望,隆重而**的祭祀,更加使人领略到了御驾亲征的威严。征北大军出德胜门,前后军蜿蜒数十里,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朱棣乘坐高大宽敞的皇帝大辂,前后车镀金龙头、龙尾、龙鳞叶片。大辂里面是黄线绦编的软座,下莲花坠石,上铺花毯,红锦褥席,朱棣端坐于中。贤妃和吕婕妤随侍,她们的宫车四周垂如意滴珠,车辕抹金铜凤头、凤尾。 铁骑雄壮,钲鼓响亮,从车窗外看的朱棣,看这壮观的远征,令他激动不已,于是走出了大辂,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海寿过来伺候:“皇上何故不在大辂里了?”朱棣道:“朕看着大明的雄狮铁军,心情振奋,想出来透透气。” 朱高煦和几位随军的大臣看到皇上出来,也都围了过来。朱棣询问:“大军可是先取道万全、沙城北上?”朱高煦答:“是,父皇。”朱棣道:“万全城,那里朕很熟悉,当年朕扫北时所筑的城堡,应该仍屹立在燕山之外吧?”“那是父皇卓越武功的见证。”“那时候朕还是燕王,现在是皇上了,率师尊御驾亲征还是第一次。”“父皇这次北征,一定可以扫平本雅失里和阿鲁台。” 朱棣望着自己的大军,点点头:“下令,明军平均每十日路程,就要建筑一个城寨,里面要有水源,如果前进时缺水,就派人返回到后面的城寨里取水,同时,每一个城寨里面都贮存了粮草,并留置着一部分军队守卫。”朱高煦道:“是。” 张辅报告:“皇上,这沿途有明军建的城寨,杀胡城,还有广武镇,是洪武五年李文忠北征时的屯粮基地。”朱棣道:“好,军队沿路筑城贮粮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回师作准备,要沿原路回师。” 朱高煦道:“父皇,现在大军行军缓慢,是不是加快?”朱棣摇头:“不用,父皇是要采取集中兵力的形式,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大军在永安甸遇到大风雪,但不久风雪即刻便过,天气顿晴,五彩云霞照耀着山谷,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然而车马在泥泞中行进,一直比较迟缓。朱棣走出了大辂,他带着文臣武将们观山看景。 海寿在旁说道:“皇上难得今天这么好心情啊!”朱棣微微一笑:“是啊,朕是一路欣赏着山景,仿佛都已经忘记了这是艰难的远征,以为只是一次春天的游猎呢!”他的话招来大家一片轻松的笑声。 朱棣看到附近有元朝废弃的建筑,感叹:“当年这里曾是居民交通繁盛之地,如今却是一片荒芜。”杨荣问道:“皇上曾经来过这里?”朱棣道:“是啊,二十年前,朕远征经过此地,那一年朕才三十岁,这里还有很多人家,是繁华之地,如今却变成了人迹罕至。”“那皇上对这一带地形很是熟悉了?”朱棣指着前方:“咱们经过前面宣府后,再由宣平北上,取道万全、兴和、沙城。万全城即是朕当年以燕王镇守北平时所筑的。” 金幼孜道:“臣没有随军打过仗,是头一次见将士们列阵数十里,旗甲鲜明,戈戟森列。”朱棣道:“哈哈,尔等未经大战,见此阵势觉得很多人马,朕见惯了,也就没有觉得军士多了。”众臣齐声应道:“是。” 杨荣指着前面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皇上,这山石刀劈斧剁一样光滑齐整,像一个巨型的碑石。”胡广道:“是啊,更像一块记功碑,请皇上勒铭于此吧!”朱棣很高兴:“好吧!那就写上,于铄六师,用歼丑虏,山高水清,永彰我武。”金幼孜赞道:“好,这气势何等雄壮!” 朱棣微微一笑,但还没有得意忘形,对众将说:“大军即将到达战场了,下令各营将士行军时,不得擅自离开队伍十丈之外,违者处斩,军官头目管辖不力也要处斩;负责运送粮食的军民,不论行军还是宿营,都要紧随大军之后,掉队者斩。”众将知道朱棣治军严厉,额头冒汗:“是。” 朱棣下令:“扎营布阵时,大营要居中,左哨、右哨、左掖、右掖分别驻扎在大营的外面,直接听命于大营。步兵在内,骑兵在步兵之外,神机营要在骑兵之外,在神机营的外面建长围二十里,将士们只准在长围之内活动,不准随便走出长围之外。”“谨遵皇命。”“接下来,就过万全、兴和、沙城,直奔胪朐河。” 朱棣去征漠北了,留守京师监国的朱高炽并不轻松,他身处朱高煦心腹的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每天如履薄冰的处理政务。朱高炽正在批阅奏折,东宫属官翰杨溥和长史黄淮在一边伺候,桑瑞走了进来。 杨溥奏道:“太子,贵州宣慰使司请设僧纲司。”朱高炽道:“设了僧纲司有利于用佛教加强对西南的乌斯藏、云、贵、四川等地的措施,本宫是同意,但是皇上在北征,还是将上书发给父皇吧!”“是。” 桑瑞禀告:“太子殿下,解缙大人进京汇报督饷,来拜见太子。”解缙为册立朱高炽立过功,又因为自己被贬,朱高炽始终为他不平,于是就没有多想:“先生回来了,好啊,快请。”“是。” 杨溥连忙招呼桑瑞:“等等,殿下,这不好吧?!皇上明令,百官朝谒太子,偕进偕退,不得独留私见啊!”朱高炽不以为然:“本宫自然知道,那是父皇怕我结党营私,我只是见见故人罢了。”黄淮附和:“殿下说的是,另外解缙是被外放的贬官,也可以不算百官了。”朱高炽道:“是啊,他一个人从外地来,和谁偕进偕退呢?”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杨溥便不再坚持:“那好吧!”朱高炽道:“快请解先生吧。” 解缙被太监引领着上台阶时,进了大殿,给朱高炽行了大礼。朱高炽抬手:“免礼,快坐吧,解先生,让你受苦了。”解缙道:“为皇上分忧,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在一边的杨溥和黄淮把一批奏折捆好,然后退出了大殿。 朱高炽痛苦道:“先生为本宫遭贬,当时听说,本宫可谓肝肠寸断,但是没有办法保你啊。”说完,朱高炽泪水流了下来。解缙道:“殿下请不要这样,有殿下这份心意,臣已经很满足了。”朱高炽抱怨:“现在父皇北征,本宫名义上是监国,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主,还要把这些奏折分批追送给北征的父皇,请父皇批示。”解缙附和:“北征路途遥远,遇到紧急国事,等到了那边,也已经误事了。”朱高炽不满:“是啊,本宫监国无非是日常琐事,祭祀、上香,不能授官,不得对臣下治罪,又不准用玉玺,只能用‘太子之宝’,这算个什么监国?!”解缙同情道:“臣明白殿下的苦衷,殿下与臣一样,用心为国,施展不了抱负。” 朱高炽转移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先生这次来是督饷?”解缙答:“是啊,皇上还算开恩,让臣在化州督饷。臣跟太子许久没有谋面,想念太子殿下,就过来看看。”朱高炽很高兴:“好,只要先生回来,本宫就有主心骨了。”解缙激动不已:“臣也是这么想的,一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为殿下肝脑涂地。”朱高炽道:“好,好。那你要在京师待多久?等父皇班师回京吗?”解缙道:“督饷事关重大,见过殿下,臣就即刻返回,怕是见不到皇上凯旋回京了。”“也好,公事要紧。” 解缙和朱高炽都万万没有料到,这次私见,已经被锦衣卫盯上。 北方的五月,草原刚刚泛起新绿,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草原像七彩的大花毯,分外美丽好看。 朱棣兵抵胪朐河畔,这便是不久前丘福丧师之地。四处仍然可见死难明军的尸骨和盔甲武器,朱棣看到了这一场景,心里很是难过:“海寿,你去派人寻找明军尸骨,并将他们就地埋葬,入土为安。”“是。” 朱棣望着这条湍流不息的河,沉默不语,思索良久:“这是胪朐河,丘福就是战败在这里。”杨荣在旁回答:“是,皇上。”朱棣看到河边有军民在饮水,对湖光到:“光大,这河叫胪朐河,朕觉得这名字别扭,干脆就改为饮马河吧!”胡广看了看河旁的景象,附和道:“皇上改的贴切,那就让人立碑更改。” 朱棣看到武刚车运粮虽然胜过人力运粮,但在蒙古地区经常需要横跨沙漠,笨重的武刚车时不时会陷入沙堆之中,大家去推着它走出来,与众臣商议:“看这武刚车已经拖延了行军速度。”胡广道:“可目前还没有替代的。”朱棣笑道:“依朕看,驴子来运输都比它要强啊。”胡广只以为这话是皇上的玩笑话,不由得的笑了笑。 这个时候,朱高煦带着几个鞑靼的骑兵俘虏,走了过来。朱棣审问俘虏:“朕问你们,本雅失里在哪里?”朱高煦在旁威胁:“快说,不说,就把你们丢进河里去。”俘虏道:“我说,我说,本雅失里大汗驻营在兀古儿扎河。”朱高煦不信:“你没有说谎?”俘虏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朱棣摆摆手:“把他带下去吧!” 这个时候,张辅来禀报:“皇上,哨马营打探到,本雅失里已经逃到了兀古儿扎河。”朱棣道:“好,留下一部分主力扎营驻守,朕亲自选精锐轻骑轻装前进,每人带二十日粮草,兼程赶至兀古儿扎河。杨荣率勇士三百人作为亲兵随后跟随。”杨荣得令:“是。” 金幼孜担心道:“皇上,鞑靼方面应战的军民大约为二三十万,统帅除了本雅失里、太师阿鲁台,还有知院失乃干等人。这点人马去?是不是有点少了。”朱棣很是自信:“兵贵神速,就要出奇制胜,放心吧!”朱高煦也不放心:“父皇,还是儿臣亲自率军去追赶吧?”朱棣道:“还是父皇去吧!你驻守大营,神机营与朕同去。张辅,这里已经是蒙古腹地,粮草很重要,你负责粮草,一定要保证安全。”张辅领命:“是。” 可汗本雅失里听说明朝的大军出塞,很是害怕。本雅失里是阿鲁台扶植上台的,两人关系一向很好,也很少争吵,但在得知朱棣亲率五十万大军前来讨伐时,他们慌张之余,竟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本雅失里道:“阿鲁台,西走,还是明智之举。”阿鲁台毫不害怕:“我们不能这么早就撤,只要指挥得当,我们团结一心,明军没什么可怕的。”本雅失里有些慌张:“我这是避其锋芒,眼下朱棣亲率五十万人来攻击,这次明朝**是来玩命的。向瓦剌和兀良哈求援又没有回音,还不躲避一时?”阿鲁台分析道:“再避其锋芒,也不能向西,西边是瓦剌的地盘,咱们刚和他们打完仗,去就是自投罗网,不如往东跑,东边安全。”本雅失里立刻反对:“东边的兀良哈是明朝的附属,决不肯收留咱们这元朝宗室,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两人僵持不下,越吵越激烈。 阿鲁台:“好,咱们不吵了,这样,分开走,如何?”本雅失里:“好吧!分开就分开,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于是本雅失里西奔,阿鲁台东奔,部落也开始离散。 朱棣留下一部人马,自己帅军赶到兀古儿扎河,可惜扑了空,本雅里失和阿鲁台各奔东西,已经闻风逃遁。 朱棣就地立下营帐,召集武将商议军情。大帐升起了火,几个士兵冷的凑了过来,要到营帐内取暖。海寿走过来呵斥:“大胆,这是皇上的营帐,你们竟敢私闯,不想活了?”几个士卒吓的赶紧跪在地上,海寿抡起鞭子要惩罚他们,被朱棣喝止:“住手,不得粗野。” 海寿赶紧停手,朱棣将士卒搀起来,捂着他们冰冷的手,很是难过:“你们跟着朕受苦了。朕穿着裘皮,还犹觉寒冷,更何况他们衣裳单薄,都是血肉之躯,让他们在这里烤火吧!”士卒们赶紧跪下:“谢皇上隆恩。”这些士卒高兴的围在了柴火前,满脸喜悦的取暖。朱棣心里也很温暖。 朱棣问道:“海寿,你说本雅失里去了哪里?”海寿猜测:“奴才没有打过仗,但是依奴才来看,一定是闻风逃遁了。”朱棣点点头:“去哪个方向了呢?”海寿有点头大:“这,奴才哪里清楚,也是第一次随皇上出征。” 这个时候,清远侯王友带着一个做翻译的鞑靼俘虏来了。朱棣道:“好,又是一名俘虏,你说,本雅失里去了哪里?为什么撤离的这么匆匆忙忙?”翻译捣蒜似的磕头:“皇上饶命,我说,我们可汗和太师阿鲁台闹翻了,大汗率一部分人马向西欲投奔瓦剌去了,而太师阿鲁台则率另一部分人马东奔去了。”王友谨慎道:“皇上,不知道他的话可信吗?”朱棣道:“他应该不会说假话,从种种迹象分析,应该是可信的。” 陈贤在旁请示:“现在鞑靼已经分散为两部分,如何应对?”朱棣下令:“那就采取分兵应付的措施,把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由朕亲自带领,胡广、陈贤、谭广随朕出发,携带二十日口粮,追击本雅失里。令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和金幼孜带兵驻扎在杀胡城中,监视东奔的阿鲁台部。”众将答道:“是。”朱棣下令:“陈贤,传令,昼夜兼程追击本雅失里,尽量不走山路,避免士兵疲惫不堪。”陈贤应道:“是。” 第二十九章 朱棣率军经过两天的追击,到了斡难河畔。斡难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迷人的光彩。朱棣对陈贤、谭广道:“这就是斡难河,是成吉思汗兴起的地方啊。”谭广道:“皇上,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朱棣道:“是啊,在斡难河畔,铁木真统一了蒙古部落,成为了伟大的成吉思汗。两百年过去了,斡难河水依然流淌,但雄伟的元帝国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陈贤道:“皇上,你看,河对岸好像有军队。” 经过两天不停歇的追击,朱棣终于在斡难河找到了本雅里失。朱棣顺着谭广指的方向:“陈贤,派出哨兵去侦查。”陈贤道:“是。”陈贤召集哨兵,一起先去打探,朱棣开始排兵布阵:“本雅里失肯定想以逸待劳,趁明军立足未稳,打乱我们的阵脚。”谭广道:“到了我们神机营发挥威力的时候了。”朱棣部署:“嗯,手持神机铳的射手一定要在阵营的前面,马队排在后面,前面的队形疏散开来,手持神机铳要及时的射击。咱们首先用神机铳发射弹丸挫敌锋芒,然后再用骑兵冲击。”谭广道:“皇上这么安排真是万无一失,火器和骑兵都用上了。”朱棣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神机营要冲在最前线。这一带土地平旷,我军数十万军民结成庞大方阵向前推进,神机营、马队也要序列整齐,不容许参差错乱。”“是。” 不一会儿,陈贤打探回来:“皇上,确实是本雅失里的部队。”朱棣下令:“好,过河,进攻。” 朱棣不待敌人骑兵攻到,便以先锋迎击,驱兵从左中右三路掩杀。一时间,战鼓雷鸣,万马奔腾,朱棣亲率骑师铺天盖地而来。本雅失里万万没有想到,朱棣来得这么快,他慌忙召集军队应战。 朱棣与北元本雅里失的骑兵展开大战,号角声、呐喊声、马蹄声震天动地。朱棣传令:“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冲。”由于皇上带头冲阵,士气受到空前鼓舞,明军攻势凌厉,锐不可当。铳声震数十里,可以击穿二人,打中马则立毙。陈贤指挥神机营的枪炮兵列于全阵之前,实施轮番射击。 神机营的火器使用叠阵战术,分三个行列发射火器,当第一排射击完毕,则转身退到第三排之后,重新装填弹药,作好再次射击的准备;与此同时,第二排立即前进到原先第排行的射击位置上,继续射击。不一会就摧毁了敌人的前锋。 朱棣看到本雅失里的前锋倒下,就继续发号施令:“骑兵出击,冲击敌军本部。”于是神机营推出,而骑兵四下涌出,直奔本雅失里的大军。在骑兵的后面,步兵已经上来了,也冲了过去。 朱棣突入敌人骑阵中左右冲突,长枪连刺数人,阵中鼓声大作,呐喊声震荡旷野,明军占了上风。有神机营和骑兵、步兵的配合,鞑靼军渐渐挡不住明军的攻势,临阵溃败。 本雅失里扔下兵马死尸和降卒无数,却舍不得他抢来的那些东西,带着一大堆家当逃跑,带七个侍从率轻骑渡河,落荒而逃。本雅失里带着家当自然跑不快,很快要被朱棣追上,本雅失里只好不忍心的丢下了所有辎重,继续逃跑。这些辎重都落再了朱棣的手里,还俘虏了一批男女、牲畜等。 朱棣传令:“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朕命你们继续追求本雅失里。”两位将军答应:“是。”于是这个两个人继续率军追击。 战斗结束了,朱棣也累了,但他看到士兵们收拾战场,很是高兴,终于雪了丘福惨败的耻辱。大战后的草原之夜又恢复了安静,天空宁静而深邃,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明军扎营的斡难河两岸营帐累累,点起了无数篝火。海寿招呼内侍为朱棣准备了酒宴。 朱棣很高兴,问贤妃权氏:“贤妃的箫带来了吗?良辰美景,何不吹一曲?”贤妃嫣然一笑,从身边绣袋里取出玉箫,站起来,吹起婉转低回的箫声。在这明军获胜之时,权妃的美妙箫声也传遍了千里草原,这使疲惫不堪的朱棣心旷神怡,精神倍增。 这边,吕婕妤听着从外面飘来的阵阵箫声,就知道的权妃吹的,忍不住走出自己的帐篷。看到权妃陪着皇上,吕婕妤妒火中生:“臣妾给皇上和众位大臣起舞助酒如何?”朱棣高兴道:“好,有权妃的箫声,吕婕妤的舞蹈,这真是美妙啊。”于是她召集了自己的宫女,在箫声中翩翩起舞以助酒兴。 胡广举起酒杯,祝贺朱棣:“皇上率五十万大军征漠北,所向披靡,仅斡难河一仗,就大败敌军,贼首本雅里失只带七个人亡命。臣以为古往今来,还没有这么干净利索的胜仗。”陈贤也举杯:“皇上武功盖世,末将佩服。” 朱棣高兴的哈哈大笑,他的兴致丝毫不减。这个时候吕婕妤的舞蹈也完了:“贤妃不是会跳高丽舞吗?何不跳一个?”权氏也不好推辞:“那臣妾献丑了。”朝鲜的伽倻琴和长鼓声起,朱棣击掌助兴,权氏轻舒广袖,轻盈地跳起来。朱棣问吕婕妤:“吕婕妤,你觉得权妃跳得如何?”吕婕妤心有不甘的回答:“姐姐当然跳的好了。”朱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胡广,明日将俘虏全部释放,并给予口粮和牛羊。”胡广道:“是,皇上。” 朱棣对众将下令:“明日开拔,回饮马河。”众将齐声:“末将遵旨。”朱棣又向海寿下旨:“海寿,传旨告谕太子,我军大胜,即日班师回京。”海寿道:“是,皇上。” 早晨,朱棣的大军准备开拔回饮马河。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没有追到本雅失里,返回来,跪倒在朱棣的营帐禀报:“请皇上降罪,末将没有追到本雅失里。” 朱棣看他们疲惫的神情:“两位将军辛苦了,追不到朕不会责怪你们,来日有的是机会,跟朕一起返回饮马河,与驻扎在杀胡城的军队会师。”二将答应道:“是,谢主隆恩。”朱棣向胡广下令:“命令成安侯郭亮督运粮草回应昌;尚书吴中、都指挥章安督运粮草回擒胡山。”胡广道:“是。” 陈贤报告:“皇上,探马来报,鞑靼知院失乃干率领一部分溃散的部属在广武镇一带,欲向明军投降。”朱棣答复:“哦,那就令指挥扩廓帖木儿前往招抚。”“是。”“等等,令在杀胡城的金幼孜、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率领军队回师开平,防备失乃干,如果失乃干拒绝投降,可对他予以攻击。”“遵旨。” 朱棣北征未归。纪纲的手下刘江高兴的来参见纪纲。纪纲问他:“什么事,让你这么乐?”刘江道:“大人,您不是总想找解缙的茬吗?”纪纲不解:“解缙,他是我和汉王的眼中钉。他不是在外地督饷吗?你们打探到了什么?”刘江道:“他回京奏事了。”纪纲道:“那有什么茬找?他肯定是奉命回来的。”“但是他又做了一件不是奉命的事。”“什么事?快说。”“私见太子。” 纪纲来了兴趣:“私见太子,我记得皇上有旨,百官朝谒太子,偕进偕退,不得独留私见。”刘江答:“是。”纪纲道:“好是,终于找到机会了,我这就上书给皇上。”刘江建议:“大人,我看还是让汉王出面,更稳妥,更有分量,你说呢?”纪纲想了想:“说的是,那就上书告诉汉王殿下,可皇上快班师回来了。”“那等上书到了汉王那,皇上也刚好回来,正好治那解缙的罪。”“对。还有,刘江。”“大人吩咐。”“我让你假借圣旨下盐场取盐有什么进展?”“已经获取有数百万斤,这下大人可发财了。为掩人耳目,我让官船运输。”“好,你是越来越聪明了。”“谢大人夸奖。” 朱棣率领班师的大军路过玄石坡,这是高山林立,草木葱郁。胡广看到一个巨碑,指给朱棣:“皇上,这里也是勒石为碑的地方,请将出漠北的事刻石永存,削山为碑。”朱棣看了看,点点头:“维日月明,维天地寿,元石勒铭,与之悠久。”胡广为首的文臣武将全都叫起好来。 陈贤拿着草面见朱棣:“皇上,您看。”陈贤将手里的草递给了朱棣,他接了过来,看了看,闻了闻:“这草被马啃过,还是不久前。”陈贤道:“是,末将以为肯定是阿鲁台刚刚经过这里。”朱棣下令:“应该是他了,传令,昼夜疾行,要不顾一切追上阿鲁台。” 海寿道:“皇上,不是班师回京吗?已经诏谕二殿下了。”朱棣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知道阿鲁台了踪迹,就不能放过他,先不班师,追击阿鲁台。”胡广道:“可是皇上,这里山路崎岖,不好走啊。”“轻装前行。”“是,臣这就传令。” 朱棣道:“陈贤,神机营这几日作战,朕以为你们神机营的叠阵有弊端。”陈贤有些慌张:“请皇上示下。”朱棣道:“你们发射过于复杂,新手容易出现失误,不利于迅速射击,朕以为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战术。”“皇上的新战术是?”“你挑选精于射击的军士一队,手脚麻利一队,善于装药的一队,等到了攻击阿鲁台,你就知道了,出发。”朱棣已经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朱棣马不停蹄,赶到飞云壑,在这附近与列阵而待的鞑靼骑兵遭遇。朱棣下令:“陈贤,令将士们排成方阵前进,朕去登山瞭望。”于是,他带着数十骑,登上山谷,看到了鞑靼骑兵驻守在前方的静虏镇。谭广道:“皇上,阿鲁台似乎尚无意向明军攻击。”朱棣道:“那也要小心。” 朱棣和谭广回到大营,召集众将商议军事。这个时候,阿鲁台派外甥朵儿只来降。朵儿只跪拜:“臣阿鲁台外甥朵儿只参加大明天子。”朱棣问他:“朵儿只,你起来吧!你舅舅情况如何?”朵儿只答:“军中主战主降的各占一半,但是我舅舅要降明,派我来和谈。”朱棣决定:“好,朕接受你们投降,你回去,要大军立刻弃械列队迎接朕。”“是。” 朱棣看着朵儿只回去,对将军们下令:“谭广,你去盯着点阿鲁台的军队。陈贤,准备出兵攻击,随朕开拔九龙口。”陈贤道:“皇上,不等阿鲁台投降了吗?”朱棣解释:“阿鲁台犹豫不决,这样下去只能给他喘息机会,朕要征讨与安抚恩威并用。现在正好发起攻击。” 朱棣带兵逼近阿鲁台在静虏镇的营地,相距十里。谭广报告:“皇上,朵儿只回去很久了,但是阿鲁台没有弃械列队投降。”朱棣下令:“朕料到会是这样,依照地形布阵,分进合击。”陈贤应道:“是。” 陈贤举起令旗,明军出动骑兵前去挑战鞑靼军。鞑靼军大队人马展开反击,首先冲向明军的右哨,却被武安侯郑亨带领右哨抵挡住了。阿鲁台于是亲自带领数千骑兵冲击朱棣所在的御营。陈贤发现了敌人的举动:“皇上,阿鲁台要冲御营。”朱棣下令:“陈贤,将精于射击的军士安排在第一列,第二列要手脚麻利,第三列要善于装药。”“是。”陈贤摇动令旗,神机营的军士排好了队伍。朱棣下令:“命令神机营射击。”陈贤答:“是。” 于是神机营冲了出来,前一排的士兵在每一次射击之后,马上将火器递回中间一排的士兵,同时从中间一排的士兵手中接过提前装好弹药的火器。中间一排的士兵只负责传递工作,第三排的士兵专门装上弹药。前、中、后三排士兵将火器互相传递即可,比叠阵不停地变换位置要快。而且,第一排选择的都是目光锐利、气定神闲、擅长射击的军士发射,使射击效率更高,还可以保持连续射击。 鞑靼军队持有钩枪、刀等,而普遍装备的远程武器是弓箭,弓箭能射五十步,射程明显比神枪短。因此,当鞑靼军进入明军百步左右的射程范围之内,就会处于光挨打而不能还手的地步。 神机营用各种火器在战场上一轮接一轮地射击,重创了鞑靼军。陈贤报告:“皇上,鞑靼的前锋已经受到重创。”朱棣下令:“传令,骑兵出击。”于是朱棣亲率领千余精锐骑兵冲上前。鞑靼军人马纷纷倒毙,抵挡不住,开始败退。 激战中,阿鲁台坠下了马,看到无法抵挡明军的攻势,准备逃跑。鞑靼骑兵溃散,明军斩杀鞑靼军无数,山谷中到处是丢弃的辎重。阿鲁台丢弃部属,带着朵儿只,携家突围。朱棣看着战场,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 袁刚带着几个七八岁的幼童来到了纪纲府里。纪纲指着幼童:“就这么几个?”袁刚道:“大人,皇上马上要回来了,不敢多弄,怕被张扬出去。”纪纲不屑:“怕什么?皇上要是问,我就说是我买的,这皇上管不了吧!”袁刚谨慎道:“可他们被净身了,算是阉人,非王公贵族谁使用阉人啊?!”“这个国法可没有说普通人家不能用阉人当下人?”袁刚继续与纪纲抬杠:“是,大人说的是,但是这些孩子不是自愿的,是我们强迫的,要是被皇上知道,那也是重罪。”纪纲道:“好了,看把你小心的,把他们带到后面去吧!”管家答应着,将这些孩子带了下去。 袁刚道:“大人,皇上何时回京?”纪纲道:“说不准,看行军速度了,也许半个月,也许二三个月都说不准。”袁刚请示:“那咱们还继续招兵买马吗?”纪纲答:“不要说是招兵买马,只让你找些混混,亡命之徒就行,这样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是。” 纪纲看看四下没人,悄悄问:“让你在府里监工修的隧道怎么样了?”袁刚道:“都已经完工了,秘密打造的数万件刀枪、盔甲和弓箭,都悄悄了运了进去。”“好,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在皇上回来前,要把隧道暂时封闭起来,明白吗?”“是,大人。” 静虏镇朱棣营帐内,朱棣正在发号施令:“海寿,传令,班师回京。”海寿请示:“皇上,这次是真的回京吗?”“是啊。”“可是现在这里是静虏镇。我们是返回饮马河,还是从这里班师?” 朱棣也一时不好决断,这个时候跟随助阵的杨荣赶了过来:“皇上,如果返回饮马河,路途遥远,我们的存粮必然不足,现在我们距离开平还较近,两队可以汇合在开平,然后回京。”朱棣采纳了他的建议:“那只能这样了,本想原路返回,看来是不行了。传令朱高煦、张辅,奔赴开平。”“是。” 朱棣询问胡广:“王友、刘才那边情况如何?”胡广答:“刚刚得到战报,王友、刘才率军回到擒胡山附近时,他们为了躲避鞑靼知院失乃干的三千部队而绕道了应昌,结果导致一些明军士卒因缺粮而饿死。”朱棣面露不悦:“怯战,朕想知道失乃干有什么本事,让我大明的一伯一侯怕成这样,下诏,对王友、刘才的避战行为予以严责,让他们率军返回开平。等等,让张辅派运粮车给王友、刘才部,送去粮草补给。”“是。” 朱棣议事完毕,陈贤报告:“皇上,臣已经打探到,阿鲁台逃出去上百里地,现在跑到了回曲津,在那整顿休息。”朱棣哈哈一笑:“阿鲁台,你还逃不出朕的手心,下令让谭广和安远伯柳升率领神机营火速追击,歼灭阿鲁台。”“是。” 早起,朱棣即率军开始班师。胡广上前请示:“皇上这班师的路线如何走?”朱棣指着地图:“咱们先折向西南,经过兴安岭的永宁戍、通川甸等地回到开平汇合。”“是。” 海寿和杨荣悄悄来到朱棣身边,打断了他们:“皇上,咱们的粮草供应紧张,士兵几乎都要断粮了。”朱棣下令:“不是还有俘获的牲畜吗?先来应急吧!”杨荣有点着急:“牲畜能有多少?也只是几天的口粮。”朱棣也不知所措:“那这如何是好?!张辅远在几千里之外。海寿,朕的御用的储粮有多少?都拿出来,分发给将士。”海寿犹豫了:“那,皇上怎么办?”朱棣斩钉截铁道:“只要大家能活命,朕也一样可以。” 杨荣启奏:“皇上,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军队中粮多与粮少者借贷互济,还京后加倍偿还,暂渡饥困。”朱棣道:“好,回到关内之后由官方代为偿还。”“是。”朱棣又下旨:“海寿,你再派人给张辅送信,要他务必想办法给大军送些粮草。再派人驰送捷书给太子。”海寿答:“是,皇上。” 陈贤骑马过来禀报:“皇上,咱们的队伍后面总有士卒觊觎我军辎重。”朱棣道:“此地应该是兀良哈的地盘,你看清是鞑靼还是兀良哈人?”陈贤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兀良哈人。”朱棣道:“这些兀良哈人时而依附朕,时而依附阿鲁台,叛服无常。还想乘机劫掠这些辎重,不给点教训是不行。”海寿附和:“是啊,早该给点颜色了。”朱棣下令:“陈贤,你带神机营,在河曲设伏,擒杀了这些尾随的散骑。”陈贤应道:“是。”于是朱棣率军继续前行,陈贤带人去设伏。 金幼孜、王友、刘才跟着朱高煦的部队到了应昌,随行的还有朱棣的爱妃权氏和吕氏。金幼孜禀告朱高煦:“殿下,过了应昌就到开平了。”朱高煦点头:“嗯,张辅现在已经到何处了?”金幼孜道:“相比应该过了开平,快迎上皇上了。”朱高煦道:“那就好。” 这个时候,朝中的文书送到了,金幼孜挨个查看,看到一个文书是送给朱高煦的,就不敢打开,直接给了他:“殿下,这里有呈送您的文书。”朱高煦心想,千里迢迢还有人上书给我,一定是南京有什么重要的事了,立刻伸手:“快拿来给本王看。” 金幼孜把文书递给了他。朱高煦打开,就知道是纪纲写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朱高煦眼睛放光,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嘟嘟哝哝:“解缙,哈。”他刚说完,自知失言,赶紧收敛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好了文书。 金幼孜似乎听到他提到解缙,但是朱高煦也就那么嘟嘟哝哝的话,接着若无其事的没有了任何反应,金幼孜也就没有多想。 当朱棣带兵转向西南方跨过大兴安岭时,看见一座特别的小山。朱棣问道:“此山叫什么名字?”胡广答:“好像还没有名字。”朱棣道:“既然没有,朕就给它取名叫“擒胡山”,如何?”胡广道:“好,擒拿胡虏。皇上,何不在这里也勒铭一首?”“好吧!那就写上,‘瀚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海寿奉承道:“好,真是好啊。奴才这就命人,将皇上的诗雕在高高的石碑上。” 这时候,谭广和柳升返回,带着很多辎重战利品。朱棣猜他们是赢了阿鲁台。果不其然,谭广报告:“皇上,臣率军马不停蹄直奔回曲津,阿鲁台还没有坐稳,我军就到了,用神机铳炮重创了对手,他的手下却已几乎全军覆没。”柳升补充道:“只是让阿鲁台又跑掉了。”朱棣道:“无妨,早晚还要见面的,赶跑他就算成功,朕料他已经没有多少实力了。” 陈贤也用计歼灭了跟在后面的兀良哈人:“皇上,除数十人成为俘虏之外,其余兀良哈人全部阵亡。”朱棣道:“好,尾巴没有了,咱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去了。出发,奔赴开平。”众将道:“是。” 朱棣的大军临近开平的时候,英国公张辅及成安侯郭亮及时运来粮草接应。张辅跪拜:“末将来晚了,请皇上恕罪。”朱棣感慨地对左右说:“起来吧!这么远,还能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实属不易,在塞外作战,就是这么辛苦,只是这次让士卒们更劳苦了。” 朱高煦带兵也赶到了开平。朱棣关切道:“煦儿还好吧?”朱高煦答:“儿臣未立战功,愧对父皇。”朱棣道:“这是父皇的安排,与你无关,你驻守总部安然无恙,就是功劳。这次没有按照预定路线返回,是因为后来战局的变化,致使不能按照既定计划沿着原路班师,以至于缺粮。进军路线上还筑城贮了粮,得要撤离,不能把粮草留给了鞑靼啊。”朱高煦道:“是,孩儿请旨回去运粮。”“不急,咱们都鞍马劳顿,下令让都督张远带兵重返平胡城,把贮存在该城的粮食运回吧!”“是。” 朱棣住进了开平府衙,庞大的军队无法都容纳在开平,于是朱棣下旨,军队全扎在城外露营,不准进城骚扰地方百姓。开平的官员前后忙碌,安定皇上和两位妃子,以及殿下朱高煦。 朱棣很满意,吕婕妤和贤妃也都没有休息,陪着朱棣出来透气。海寿在一旁侍奉,添茶倒水上点心。吕氏撒娇道:“皇上,可算要回京师了,下次皇上再征漠北,我可不来了。”朱棣不解:“这是为何?”权氏替她回答:“妹妹这是累着了。”吕氏道:“累倒是不累,只是被皇上扔在饮马河,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皇上的影子。”朱棣微微一笑:“出来征战,带上你们,朕还能疾行千里打败他们吗?”吕氏道:“说的也是。”权氏道:“皇上这次胜利,边疆以后就安全了。”吕氏道:“就是嘛!只要皇上御驾亲征,不管是鞑靼,瓦刺还是兀良哈,都要败下阵。” 朱棣被她们两个哄的很开心,指着权氏和吕氏:“看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有说不完的话啊。”吕氏道:“那是自然,我们同是朝鲜人,又是一同入宫,当然要互相照应了,我们虽不是同胞姐妹。”权氏很有默契的答:“但是亲如姐妹。”朱棣点头:“后宫如果都如你们这般,和和美美,那就好了。” 朱棣正在塞外征战,此时郑和的船队在海上航行,风平浪静。 忽然,在宝船上的费信指着海上,大叫起来:“快来,快看那是什么东西?”郑和、王景弘和闻良辅也过来看过去,只见大海上,十几头鲸鱼,灰褐的背上喷出两丈高的水柱,搅起浪花。 郑和哈哈大笑:“费信,你是第一次出海吧?那是鲸鱼。”费信好奇:“大人,您说是鲸鱼?鱼吗?这些大鱼为什么身上没有鳞甲?能吃吗?”郑和答:“可以吃的。”费信突发奇想:“大人,咱们捉它一条,尝尝它的肉好不好吃?”闻良辅走了过来:“要是能抓住这个大家伙,你后面半年就不缺肉吃了。”费信道:“那好,我带人去抓它。” 船上的军士听说要捉大鱼,都兴奋异常,呼喝连天。大家从舱中取出鱼叉和铁钩,预备捕鲸鱼。船上的军士,有的射箭,还有投叉,虽然尽中其身,可那些大鲸鱼的皮脂实在厚重,穿之不透。就算是插在它们身上,也浑若无事。鲸鱼似是被触怒,从水中露出头,突然喷出数丈高的水柱,把军士身上都湿透。军士们骂骂咧咧的,都继续抓拿。可对众人来说这个庞然大物实在难抓。 费信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大人,咱们用炮轰它吧?”郑和微微一乐:“那好,你去吧!”于是费信下到炮房,亲自操炮,对着鲸鱼发了过去,一声巨响,鲸鱼背上被轰开了大口子,翻在了海面。 船上军士大声欢呼,费信更是得意洋洋。他这一炮,把正在船上闭关念经的姚广孝也惊的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七手八脚,用船上的大铁钩,将鲸鱼拉了上来。姚广孝看他们在抓鲸鱼,才放心了。 费信站在鲸鱼的死尸前,轻轻的摸了下鲸鱼:“大人你看,它可真大,嘴就像扇门,眼睛如灯笼,皮肤还这么油滑。”郑和、王景弘和闻良辅也围了过来,姚广孝跟着也走了过来。闻良辅细细的查看指着鲸鱼的肠道:“大人,有一大团东西出来了。”郑和分开众人,还未走到近前,就闻到一股腥臭。鲸鱼的肠道里面滚出来一个外黑色的腊状球体,腥臭味就是从它上面发出,旁边众人无不掩鼻。 费信嗤之以鼻:“烂肉差不多,你以为是宝物?”郑和伸手去拿过来,仔细的看,大家都掩鼻在看。郑和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龙涎香,真是宝物。”费信问道:“什么是龙涎香?”姚广孝插话:“对,就是龙涎香,你们可捞到宝物了。此物虽臭,可是无价的宝贝。”郑和与姚广孝相视一笑:“师傅说的没错,这龙涎香是最名贵的奇香,历来为供奉宫中所用。”姚广孝推测:“你们炸的鲸鱼是巨头鲸,这龙涎香依老僧推断,应该是肠内没有消化的骨头刺激了肠道,肠道分泌物将骨头包起来,慢慢地形成了龙涎香。”费信叹服:“少师知道的真多。” 姚广孝继续解说:“龙涎香脆而轻,嚼之如蜡,能粘齿。最上品是白色,次之为灰、杂色,最下为黑。”王景弘道:“听说龙涎香其价可比黄金,难不成发现这么大一团,就好比发现这么大的金块了吗?”姚广孝点头:“嗯,只多不少啊。”费信高兴:“哇,我们发大财了。”王景弘呵斥道:“发什么财,这要进贡给皇上。”费信连忙改口:“是,是。捞到这么大的一块龙涎香,这鱼没白炸。” 郑和道:“龙涎香极是难得,每年供奉朝廷和进贡的,也不过几斤而已。剩下的鱼肉,大家动手分割了吧!”“是。”众军士一齐动手,割取鱼肉,忙的不亦乐乎。 朱棣率军直达南京,北征大军胜利抵京师,太子朱高炽率领京师的文武官员来到接驾。朱棣走下了皇帝大辂,接着后面的权妃和吕氏也跟着下来。朱高炽带头跪拜:“儿臣跪迎父皇凯旋。朱棣走了过去:“太子起来吧!”“是。” 朱棣看着来迎接的官员和百姓,心情大为高兴:“杨荣,来一首《平胡颂》吧!”杨荣胸有成竹:“是,皇上,臣在路上已经拟好了。”朱棣微笑:“你倒是已经了解朕的心思了,那好,你念念吧!” 杨荣站出来,清清嗓子,当着朱棣和文武官员,念起了《平胡颂》。杨荣:“皇帝临御、圣德同天、仁声义闻、渐被八埏、车书混同、统驭夷夏、皞皞熙熙、率底于化、椎髻冉裳、奔走向风、厥篚相望、罔敢不恭、惟此胡孽、潜伏荒漠、假息涵淹、仅有部落、啸聚草莽、侵挠边疆、狐鼠蠢蠢、敢恣跳梁、帝勿加兵、谕使自悔、反拘使臣、因致戕害、帝曰豺狼、莫克抚循、桀骜弗悛、慢天虐民、乃誓六师、大举北狩、龙旗央央、旄钺左右、戎马万乘、桓桓天兵、金鼓一震、阴山为倾、瑞雪旹降、甘泉屡涌、士无渴饥、悉奋骁勇、直捣巢穴、万里长驱、丑虏大骇、敢逃天诛、帝训诸将、毋恣杀戮、彼虽殊类、均此化育、乃锄狡劲、乃歼渠魁、降附则释、以怀以狭、获其辎重、羊牛驼马、大漠其空、无有遗者、剪除遗枿、荡涤膻羊、赫赫天威、震动朔庭、奏凯龙沙、班师振旅、士卒歌呼、万姓蹈舞、乃至京师、乃开明堂、饮至策勋、鼓钟锵锵、帝曰羣臣、予岂究武、实奉天罚、用昭太祖、周逐玁狁、汉击匈奴、孰若我师。剪刈无余。中叶外夷、远迩无间、亿万斯年、罔有遗患、黄河载清、海不扬波、亿万斯年、播之颂歌。” 朱棣听完,甚为感慨,也更为振奋:“好个《平胡颂》,下诏,将杨荣的《平胡颂》刊印,传阅官员士子。”杨荣叩谢:“谢皇上隆恩。” 回到乾清宫,杨士奇捧过来一些奏折,这都是太子送来待批的折子,让朱棣审看。朱棣道:“好,你就搁这里吧!朕这就批阅。太子,这些日子办事可还规矩?”杨士奇答:“是,太子处理国事,完全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朱棣点头:“那就好。你去忙吧!”“是,微臣告退。” 这边杨士奇出去,朱棣拿起折子,看是解缙的,正要开始细看批阅。二殿下朱高煦走了进来:“儿臣给父皇请安。”朱棣道:“是煦儿啊,起来吧!”“是,父皇,还不休息?”朱棣指着折子:“这么多要批,休息不了啊。你有什么事?”朱高煦郑重道:“皇上,儿臣觉得大哥现在不安分。”朱棣不以为然:“你不要总是挑你大哥的毛病,盯着不放。”“儿臣是为父皇着想,免得他学了唐太宗李世民逼迫李渊退位。”朱棣不高兴了:“你胡说什么?有你这么评价唐太宗的吗?”朱高煦道:“儿臣知道,父皇敬重唐太宗,但是儿臣说的也是事实啊,您北征的时候,大哥专门网罗被父皇贬官的人,私下召集。”朱棣放下了解缙的折子:“有这等事?私下见谁?”朱高煦斩钉截铁道:“就是那解缙。”“解缙,他不是化州督饷吗?如何去见了太子?”“那解缙偷偷摸摸回京,太子违抗父皇定的规矩,单独召集解缙,两个人密谋了很久。” 朱高煦的话有些触动朱棣,朱棣开始寻思:“你说的当真?”朱高煦道:“是锦衣卫亲眼所见,儿臣说的句句事实。解缙在太子面前为他抱不平,说太子无权,又说奏折都要送往皇上行在,是把太子当摆设。还有黄淮、杨溥、耿通这些人,不但不制止解缙,反而煽风点火。”朱棣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朱高煦接着说:“解缙还公然说父皇信任酷吏,他是把陈瑛、纪纲比作来俊臣、周兴之流,那父皇不就成了武则天了吗?”朱棣实在无法容忍,大怒:“解缙,朕给你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简直是乱臣贼子,现在解缙在哪里?”朱高煦答:“应该是在广东。”朱棣想起了解缙的折子,拿了过来,细细的看了起来,看完,摔在了龙案上。 朱高煦惊慌失措:“父皇,谁惹您生气了?”朱棣让朱高煦看解缙的折子:“好一个解缙,你看看折子,赣江旱情严重,有灾民,他就上了《请凿赣江通南北》的奏疏,让朕凿赣江通南北,引水灌田。”朱高煦煽风点火:“解缙这是指摘父皇的政事。”朱棣更是恼火。 朱高煦道:“父皇,儿臣以为解缙结交太子,图谋不轨。”朱棣下诏:“你大哥不会图谋不轨,都是这帮佞臣给教唆坏了,传旨给锦衣卫纪纲,马上把解缙关进诏狱,严加审问;儿女家眷流放辽东。”朱高煦喜上眉梢:“是,那杨溥、耿通、黄淮这些人是不是也应一并下狱?”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煦,令他心里发起慌来:“他们都是詹事府的人,关了他们,太子身边还有什么人服侍?”“是。” 朱棣昨晚处理解缙的事,以至于心情一直不快,在御花园小亭休憩,陈瑛赶来弹劾大臣:“皇上,通政司参议贺银,掌通政司事,不将四方奏疏送皇上,自作主张送往六科。”朱棣道:“哦,贺银,此人在靖难中有守城之功,朕看还颇为正直啊。”陈瑛解释:“可是皇上,如果通政司不能将奏疏送皇上,这很危险啊。”朱棣点点头:“朕已经早言,事无大小都要将奏疏送到朕这里,贺银难道是置若罔闻?”陈瑛煽动道:“以微臣看,贺银目无皇上。”朱棣十分不满:“那就将贺银缉拿问罪。”“是。皇上,佥都御史俞士吉和大理寺少卿袁复……。”朱棣打断了陈瑛的话:“怎么?他们也有罪?他们与你是三法司同列,也都有问题?”“是。”“那好,这些你去办吧!”“臣遵命。” 朱高煦等陈瑛走了,才捧着折子过来。朱棣看着朱高煦捧着折子:“煦儿,你如何来了?海寿呢?”朱高煦答:“是儿臣看海寿捧着折子过来,就顺便带他送来了。这也是从太子殿下那带过来的。”“好,拿来父皇看看。这些都是你大哥在父皇北征期间,他监国处理的文书。”“是。” 朱棣翻了一个折子看完,点头,指着折子说:“煦儿,你看你大哥看到有水旱饥馑,就立刻设法赈济灾民,还严厉批评那些报告迟缓的官吏。做的不错。”朱高煦的话却意有所指:“父皇,您不能这么看。”朱棣道:“哦,为什么不能?那你怎么看?”“儿臣以为这是大哥在民间要树立威信,削弱父皇。”“那太子在百姓心中有‘仁孝’的印象,也是他故意树立的?”朱高煦点点头:“有可能。”朱棣训斥道:“胡说八道。”朱高煦故意加重了声音:“父皇,那大哥如果有意抬高民意,抢班夺权呢?这个您不思量?有人现在就说他是‘仁孝天子’啊。” 朱棣被他的话给击中了,他犹豫起来。 锡兰山国东临天竺,西可往苏门答腊、爪哇,这里的码头热闹异常。郑和的船队在港口停下,锡兰山人纷纷来海边一饱眼福。 郑和、姚广孝、费信等数百人下船,登上码头,锡兰山国王亲自来迎:“你们可是远道而来的明国使者大人?”郑和答:“我等正是奉大明皇帝之命,远涉重洋,来到贵国,为的是通商修好。”国王高兴道:“好啊,能得见使者大人,真是三生有幸。请。”国王带着郑和,姚广孝进入锡兰山国。 众人边走边看。费信在后面赞叹道:“大人,这里宝石真多啊。”宝石各色都有,红黄蓝绿,看的费信都惊呆了。郑和命令王景弘把船上所携带的瓷器,木工,丝绸、字画与这里的奇珍异宝做交换,买卖。国王介绍:“佛祖曾经看到这里众生愚昧困苦,心中不忍,就掉下很多眼泪。这些泪珠后来就化为各色的宝石、珍珠,故此地多珍宝啊。” 姚广孝此时问道:“那请问国王,可有佛祖登岸此事?”国王答:“当然有,你们看。”郑和、姚广孝顺着国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陷在大石头里的大脚印,还有一汪清澈的泉水在里面。国王道:“这就是佛祖登岸的印迹。”姚广孝双手合十:“我是佛门弟子,法名道衍,这里可有佛堂,弟子前去拜谒。”国王大为高兴:“随我来。”于是带着他们去,姚广孝命人准备香烛、元宝、法器、织金宝幡等。 国王道:“佛祖涅磐后,法身被火化,留下无数舍利子,后因因缘流散各地。有四颗佛牙舍利,其中一颗佛牙舍利就留在锡兰山国。”姚广孝听了异常兴奋,悄悄对郑和说:“徒弟,我们没有白来啊。”郑和也激动的点点头。 国王带他们来到卧佛寺,寺内有一个大佛陀卧像,通体白玉雕成,安详的躺在菩提树下。姚广孝、郑和下拜。 寺内一座高塔,顶层是供奉佛牙舍利的所在。国王介绍:“平时这宝塔不能进入,今日大明使者到来,就带你们去看看。” 于是一行在国王带领下上到了七层,白玉莲花台中伫立一座一人高的八角金塔,上面的小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国王指着上面:“佛牙舍利灵骨就在这里。”旁边的一个僧人小心翼翼将盒子从塔身中取出,呈送到姚广孝和郑和面前。 姚广孝谦恭的打开盒子,里面是黄缎包裹,再打开,里面露出一截晶莹白玉的牙齿。就在这一瞬间,众人感觉塔内亮堂了许多,大家神色郑重注视着难得一见的真物。姚广孝看了良久:“真是圣物!今生得见,不枉此生。”郑和叹气:“可惜我大明朝其他僧众也广受佛法,但无缘得见佛祖真身舍利,实在是一大憾事。”国王道:“上师不必心烦,今日得见,自然已经得了佛祖灵气,回国之后,分与佛众,也是一样的。”郑和道:“我大明天子恩抚四海,早有赏赐给大王的礼物,盼你我两国永世修好。”郑和取出礼单,递给国王。 国王看了大明皇帝赏赐的礼物,很是高兴:“多谢大明皇帝陛下的赏赐。”郑和与他商量:“我大明皇帝驾驭四方,如果贵国肯将佛牙舍利让大明供养,自然是不胜感激。”国王一边垂涎大明的恩赐,一边舍不得舍利,一时犹豫不决。”姚广孝暗示道:“我天子也是与佛有缘之人,虽贵为天子,但是尊佛重教,如果能得到供养佛牙舍利,必定会更恩遇锡兰山国。”郑和在旁补充:“是啊,我大军行至此地,需要补给,又闻海盗猖狂,需停留缉拿。” 国王其实心中最忌惮的就是郑和的兵力了,他知道大明天子想要的,自己恐怕的留不住了,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以后与自己国也有好处,只好勉强回答:“那好吧!暂且由大明供养。”郑和大喜:“国王言出必行,我会上报皇帝陛下,来年赐国王更多礼物。”国王无奈道:“谢大明尊使。” 奉天殿内,胡广报告:“皇上首次北征历时三个多月,纵横六千里,鞑靼部受到沉重打击,阿鲁台遣使愿意向我大明朝称臣,每年进贡马匹。”朱棣道:“好啊,接受他的纳贡,赐宴来使,回赐袭衣,彩币。”“是。” 杨荣上奏:“本雅失里投靠了瓦刺,现在鞑靼有实力的就是阿鲁台。”杨士奇出班道:“这个阿鲁台贪得无厌,他虽然愿意归附,但是提出要管辖女真和吐蕃诸部,让朝廷刻金为誓词,磨金于酒中,以同诸酋长饮酒盟誓。”朱棣拍案而起:“真是猖狂,还敢提这等无礼要求!”陈瑛道:“皇上,不如准许其请求,以求边境安宁啊。”朱高煦道:“是啊,父皇,儿臣也是这么想的。”黄淮站出来据理力争:“皇上,臣反对,鞑靼之势,分则容易掌控,如果统一了,就难以控制了。”朱棣深表赞许:“黄淮说的对,他就事论事,站的高看的远,说出了关键。驳回阿鲁台的请求,有他在,可以牵制瓦刺;还有告诫各部,只要归顺,既往不咎。”众臣齐声:“皇上英明。” 解缙被抓进了诏狱,捆绑起来,朱高煦和纪纲亲自来审问。纪纲拍着解缙的脸:“大学士,你也有今天,还记得你作诗嘲讽我的时候吗?你让我出尽了丑,现在看看,你落了什么下场。”朱高煦怕纪纲公报私仇,误了自己的事,就上去拉开他:“纪纲,本王来审。”纪纲道:“是,殿下。” 朱高煦审道:“解缙,不要不识时务,你只要承认私觐太子,辱上谋叛,本王在皇上面前求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饶了你。”纪纲喝道:“听清楚了没有?”解缙蔑视的眼光看着他们,丝毫不为之所动。 朱高煦看解缙这么慢待,心里也恼火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替朱高炽在皇上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想尽办法让他做了太子,现在怎么样?他来救你吗?”纪纲附和:“就是,良禽择木而栖,你招了,跟着汉王,以后有你的荣华富贵。”朱高煦诱惑解缙:“嗯,本王就忘掉你曾经在父皇面前说我的那些坏话,咱们一同推倒朱高炽,我来当太子,让你做少师,怎么样?”解缙还是不说话。朱高煦继续让步:“那好,给你封个太师,不低了吧?”解缙咬紧牙关,怒目而视。 朱高煦没了耐心:“先礼后兵结束了,纪纲,你看着办吧! ”纪纲心领神会:“是,刘江,袁刚。”刘江,袁刚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纪纲下令:“给我狠狠的打,把你们的力气使出来,伺候下解大学士。”“是,请汉王和大人瞧好吧!”于是两个人拿起皮鞭,粘上水,照着解缙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毒打,顿时皮开肉绽的。 纪纲在一边洋洋得意,朱高煦自己都不忍看了,走了出去。纪纲对刘江和袁刚吩咐:“我跟汉王去外面喝酒,他什么时间招供,告诉我。”“是。”纪纲悄悄地跟拉过刘江和袁刚,压低声音:“什么刑具都可以上,但是别整死了,明白吗?”“明白。”纪纲出去了,这两个人轮流开始对解缙严刑拷打,企图让解缙招供。 太子朱高炽也得到了解缙被抓进诏狱的消息,他坐立不安,寝食不宁的等着消息。杨溥和黄淮聚集在春和殿,大家商量对策。朱高炽焦急地问道:“桑瑞,解大人那边怎么样?”桑瑞回答:“奴才只探听到,解大人被纪纲弄进了诏狱,别的也探听不到。”黄淮道:“真没想到,只是见了一面,就被纪纲抓住了把柄。”杨溥道:“进了诏狱,能有个好吗?死不了也是半死。”朱高炽自责:“都是我害了解先生,要是不见他,就不会有这个事。”桑瑞道:“咱们太**里的人,都被锦衣卫的人看的死死的,太子真不该念旧情见他。”朱高炽脸侧过去:“你懂什么?没有解大人,哪里有我朱高炽太子之位,说不了现在进诏狱的是我,当太子的是二弟。” 杨溥道:“太子不要着急上火了,咱们想想有什么办法补救。”黄淮道:“你都说了,进了诏狱,死不了也是半死。还有什么办法?”朱高炽道:“本宫去求皇上放人。”杨溥立刻阻止:“不可,不可,这样一来,不正被二殿下抓住把柄,坐实合谋反叛的罪名。”黄淮道:“是啊,眼下皇上没有动太**的人,应该还是信任太子殿下的。”杨溥道:“对,不能自投罗网,中了他们的奸计。” 朱高炽没了办法:“那如何是好?”杨溥道:“只要解大人不承认私觐太子,辱上谋叛的罪名,又没有实据,我想纪纲他们最后也奈何不了解大人。”黄淮道:“纪纲和陈瑛结党营私,打压朝臣,皇上必然有所耳闻,他们的日子长不了。” 朱高炽还是坐不住:“桑瑞,你想办法,要打听解大人的情况。”桑瑞道:“是。”杨溥道:“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就先等等看吧!如果解大人招了,咱们很快就也跟着进去的。”黄淮附和:“是啊。”朱高炽痛苦不堪:“像我堂堂太子,说话不算数,做事没有权力,我这算什么啊!”太子说完,桑瑞、杨溥和黄淮也都跟着难过起来。 贵州的宣慰使司自蔼翠、奢香以后,一直地位高于宣慰司之上,受到明**的特殊隆遇。朱元璋曾把这些归顺的土司酋长视为国家官吏,他的这种怀柔政策延伸到自己的子孙当政期间。但是现在这些问题的弊端出现了。 杨士奇奏道:“皇上,不久前,贵州思南宣慰使田大雅故去,其子田宗鼎袭官,任思南宣慰,与同是土司,任辰州知府的黄禧不和,双方在思州争地盘时发生动乱。”朱棣询问:“田宗鼎与黄禧长年互相缠斗,此前朕已将黄禧从宣慰副使改为辰州知府,将他们分开来。为何还发生动乱?”杨士奇道:“二人虽暂时分离,但仇怨未消,其实是田宗鼎与思州宣慰使田琛为争朱砂矿发生冲突,田琛和黄禧勾结,田琛自称天王,黄禧为大将,率兵攻打思南,与田宗鼎官兵厮杀。田宗鼎战败携家逃走,其弟被杀,祖坟被毁,母尸遭戮。他无力对敌,诉于朝廷。”朱棣道:“这场争斗难辨是非,令田琛、黄禧赴京自辩。看来贵州局势更为艰巨,下令让让镇远侯顾成严加防范。”“是。”“当年父皇曾经对入朝觐见的思南宣慰使田仁智说,天下守土之臣,皆朝廷命吏,人民皆朝廷赤子,汝归善抚之,使各安其生,则汝可长享福贵。夫礼莫大于敬上,德莫盛于爱下,能敬能爱,人臣之道也。”“是,太祖皇帝是这么讲的,毕竟土司不同于流官,许多事囿于当地人民的民俗人情,不能按照朝廷规矩制度办理。但是现在地方土酋的叛服不定,不服管理,是朝廷的隐患。”“所以朝廷要趁机改土归流,在贵州设立布政司,稳定西南。你们内阁要出一套改土归流的方案。”“是,臣等遵命。” 朱棣询问:“朕在朕北征期间,太子颁布了多项政令,你可知道?”杨士奇道:“臣知道,那都是一些小事,无碍国本的政令。”朱棣严肃道:“政令无大小,朕择日要细细审查这些政令。爱卿,你跟着太子有几年了吧!你觉得朕在北征期间,太子监国表现如何?”杨士奇最怕被问这些,知道皇上要找寻太子的过失,自己还不能不回答:“太子监国期间勤奋处理政事,能够听取大臣的合理意见,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朱棣点点头。 杨士奇继续说道:“太子仁孝,凡有事宗庙,祭物、祭器都亲自去一一操办,前些时正要祭祀的时候,太子头风发作,太医说出点汗就好了。但是出汗就不能祭祀,有身边人要求替他,被太子斥责。”朱棣问他:“那太子是如何说的?”杨士奇道:“太子说,皇上命令我祭祀,我如何能再命令别人?”朱棣点点头。杨士奇道:“太子就坚持亲自去祭祀,完了出来一身的汗,居然没有用药身体也好了。”朱棣哈哈大笑:“这比药还神奇了。” 杨士奇道:“太子勤恳,礼贤下士,又能够群而不党,与大臣保持距离,存心爱人,臣以为,太子决不会负陛下所托。”听了这话,朱棣稍微放心了,脸上立刻阴转晴,变得十分安详。朱棣道:“爱卿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所以你说的话,朕相信,太子也册立这么就了,是该择日正式册立朱瞻基为皇太孙了。”杨士奇露出喜悦的神情:“皇上英明。” 朱高煦和纪纲在一边喝酒,等着刘江他们的消息,几个时辰过去了,刘江和袁刚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来了。纪纲放下酒杯询问:“怎么样?招了没有?”两个人摇摇头。刘江道:“刑具都快用尽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招供。”袁刚道:“干脆处死算了。”纪纲道:“胡说,命还在吗?”袁刚答:“死不了,还没有伤及性命。”纪纲对朱高煦:“那就好,殿下,现在如何是好?”朱高煦道:“事关太子,没有他的口供,又没有“谋叛”的实据,就治不了太子,那就先把解缙打入死牢。”纪纲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朱高煦道:“没那么便宜,株连,你懂吗?”纪纲乐了起来:“我懂,殿下的意思是只要跟他有关联的人,都抓起来。”朱高煦点头:“对,但是皇上的宠臣和在太**里的人要掂量着来,明白吗?”纪纲道:“臣明白。” 朱棣的身体在北征回来就一直不是很好,权妃在一边伺候,太医围在左右,商量诊治结果。朱棣趟在乾清宫的床上问他们:“你们有结果了吗?朕这肢体痛胀,不能随意伸屈,是什么病?”太医盛启东答:“皇上,经过臣等会诊,皇上应该得到是风湿之类的病症。”“风湿?”“是,皇上应该是年轻时候在塞外作战,爬冰卧雪,风寒侵入,落下的毛病。”“没错,朕二十一岁就到了藩国,连年不是征战就是巡视,与冰雪天打交道。”“臣等为皇上开几副药,服了相信会好起来。”“好,你的医术朕信得过。”“是,谢皇上。” 太医们陆陆续续的走了,权妃在一边照顾。朱棣欣慰道:“爱妃啊,有你在身边服侍,朕很高兴。”权妃道:“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分,还难受吗?”朱棣道:“知道病因,心里总算踏实了。”权妃点点头。 这个时候,太子朱高炽急急忙忙的来了:“父皇,您身体如何了?”朱棣微笑:“是炽儿啊,父皇不要紧,就是受风寒,腿脚酸麻罢了。”朱高炽擦了擦汗:“那就好,儿臣听说,赶紧跑过来。”朱棣道:“还是炽儿最孝顺。” 朱高炽突然跪拜:“父皇,有件事儿臣想禀报父皇。”权妃看太子有事,就悄悄的退了出去。朱棣猜到了他的来意:“是不是解释你跟解缙的事?”朱高炽道:“是,父皇,儿臣是见了解缙,但是没有辱上谋叛之心。”朱棣道:“既然见了,那就没有冤枉解缙,你来替他求情?”朱高炽不敢说话了。 朱棣道:“既然知道,朕不会准,就不要说了,退下吧!”朱高炽跪前几步:“父皇,因为此事,纪纲在四处抓人,已经将大理丞汤宗,宗人府的高得旸,少詹事邹济、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侍郎李至刚,编修朱纮,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等人都关了起来。”朱棣道:“纪纲抓解缙就没有抓错,再说这些与他有关联的人,有必要都审查一番。”朱高炽据理力争:“可父皇,这是株连,不能扩大到瓜蔓抄啊。”朱棣喝道:“住口,你的过错,父皇还没有治罪,倒的来教训父皇了。”“儿臣不敢。”“回去吧!”朱棣说完,闭上了眼睛。 朱高炽只好无可奈何的起来,回去了。 第三十章 朱棣一贯对人都是怀着多疑的心态去看待的,他对朱高炽更是这样,当他审完朱高炽颁布的政令以后,在朝堂发了脾气:“太子。”朱高炽挺着肥大的身躯,一瘸一拐的站了出来:“儿臣在。”朱棣语气严厉:“朕审查了你在监国期间的各项工作,还颁布了多项政令。”朱高炽额头开始冒汗:“是,儿臣是颁布了一些,请父皇训示。”朱棣严厉道:“朕就要说这个,你这背离了朕的谕旨,朕走时交代,你没有权利处置国事,你忘记了?”朱高炽沉默不语,汗水滴了下来。朱棣余怒未消:“还有太子身边的官员,你们都在干什么?太子不能颁布政令,他不知道,你们也忘记了吗?失职。”群臣沉默不语,大殿上鸦雀无声,沉闷压抑。“纪纲,将詹事府的人统统抓起来,审一审。”纪纲出列:“是。” 这个时候,群臣有的已经不满皇上的做法,开始议论纷纷。胡广出班:“皇上,詹事府的人纵然有失职,也不能一概都抓起来啊。”杨荣道:“自古还未有这样的事,请皇上三思。”大理寺丞耿通言辞最激烈:“皇上,太子没有错,不应该责难,詹事府的人也不应该责罚,请皇上收回成命。”他的这一举动可正中朱棣下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棣就是要看都有什么人向着朱高炽,哪些是他的一党。 朱棣用阴沉的眼光扫视着耿通,怒斥:“大胆耿通,简直是目无君父,咆哮朝堂,这是你为人臣之道吗?”朱高炽跪拜:“耿大人一时冲撞了父皇,请请父皇息怒。”耿通这边还是一副直谏不怕死的样子。 纪纲道:“皇上,耿通出言无状,理应处死。”杨荣慌忙出来:“请皇上念在耿大人有功勋在身的份上,宽大处理。”有纪纲的鼓动,朱棣已经不听杨荣的话了,斩钉截铁地说:“像耿通这样犯上的人,一定要杀一儆百,侍卫何在?”大殿外的侍卫闪了进来。“将耿通拖出去斩立决。”如此杀气腾腾,群臣无不胆寒。侍卫答:“是。” 耿通也不屈服,边走边喊:“太子无罪,忠言逆耳……。”侍卫容不得他喊叫,捂着嘴巴,拖了出去。大殿上,人人噤若寒蝉。朱棣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大臣,语气缓和:“太子犯错,不过是小问题,尤其是耿通居然为太子辩解,实际上是离间我们父子,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宽恕,所以朕一定是要杀了他。”太子朱高炽已经吓的瘫软在地了。朱棣看着太子:“太子,还不起来?成何体统?!”朱高炽战战兢兢地起来,站回到自己的位置。 解缙获罪被关进大牢,儿女和家眷也都被流放到了辽东,自然解缙的儿子解祯亮也在辽东。胡广此时露出了他的“骑墙”本性,想解除婚约。要跟他的女儿商量,而他女儿也正在等他。 女儿看到胡广回来,赶忙过去:“爹,解伯伯被锦衣卫抓走,他的家眷都被流放辽东了。”胡广一惊:“你都知道了?”女儿伤心道:“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祯亮也被流放辽东了。”说罢难过的哭了起来:“爹,你要救他们啊。”胡广装作无奈:“我救谁?解缙?他是皇上下旨抓的,进了锦衣卫的诏狱,我救的出来他吗?”女儿道:“那解伯伯的家人呢?祯亮呢?”“你还惦记解祯亮?”“为什么不惦记?他是你未来的女婿,我的夫君。怎么能不惦记?”“乖女儿,你听爹说,现在解缙进了诏狱,那是九死一生,很难出来了,家眷也难回来,不能因为祯亮,耽误你一辈子。”“爹,你想说什么?”“爹的意思是,为你解除婚约。解祯亮被流放到辽东,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不要等他了,爹再给你找一门好人家。”“不,女儿除了解祯亮谁都不嫁,你如果不信,我就割下我的耳朵,让你看看。” 胡广可知道他女儿的性子,她是说到做到的,这个时候,他的女儿已经拿起了剪刀,要去割自己的耳朵,胡广赶紧拦住,夺了剪刀:“我信你,我的祖宗。”女儿哭着:“女儿薄命之婚,是皇上做主,您也是当面答应过的,现在反悔,我就只有一死。”胡广无奈:“好女儿,爹再也不逼你了,就等解祯亮被赦回来,就给你们完婚。” 朱棣自从杀了耿通,心里有点后悔,知道有点过分,但是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过失的。他拖着还有疾的身体,来到文渊阁看他的《永乐大典》。海寿道:“皇上,您身体还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养着吧!”朱棣道:“朕很久没有来这里了,随便看看。”海寿报告:“皇上,刚得到消息,姚少师和郑和大人已下西洋回来,不日就抵京。”朱棣很兴奋:“是吗?回来了啊,好啊,好啊。”海寿难得最近看到朱棣高兴。 朱棣看着他的永乐大典,愁上眉梢:“《永乐大典》不能修完就弃之不顾了,要多刻印啊。海寿,朕还想再抄一本《永乐大典》,分别保存下来。”海寿道:“皇上这个主意好,更安全。” 这时候,胡濙从外走了进来。朱棣招呼海寿下去:“胡濙,进来坐吧!”胡濙道:“是。”朱棣询问:“有什么消息?”胡濙答:“皇上,臣跟随王钺很久,发现他去了云南,与僧道多有来往。”朱棣道:“这个不奇怪,就有传朱允炆是扮作了和尚出去的。”“一天晚上,王钺与一些僧人住在驿站,臣跟随他很久不见他出来,等臣去查看,他已经自缢于驿站。”“无缘无故的自缢?”“是,臣遍查了那些僧人,没有建文君。”“那就是他得到了什么消息,终于可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令人厚葬王钺。”“是,臣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可疑线索。”“你继续去查吧!”“是。” 乾清宫内,朱棣吃了几副药,已经好了很多,这个时候陈瑛又来了,朱棣知道,只要是他晚上觐见,十有八九是要弹劾人了。 朱棣看陈瑛跪拜,示意他起来。陈瑛道:“是,皇上。”朱棣道:“先不说你的那些事,这几日朕养病,什么消息都没有了,你说说看,京师有什么趣事?”陈瑛哈哈一笑:“说到趣事,还真有一件,那就要属首辅胡广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了。”朱棣问道:“胡广的女儿,他只一个女儿吗?”“是。”“她不是朕赐婚给了解缙的儿子解祯亮吗?”“胡广总是‘骑墙’,看到解缙被贬,就已经要悔婚,只是他女儿说这是皇上的赐婚,始终不同意,前几日胡广看解祯亮也被流放辽东了,就要女儿悔婚,结果他女儿不同意,为表忠贞,抄起剪刀要割耳銘志,吓的胡广快尿裤子了。” 朱棣听完,哈哈大笑:“朕的内阁首辅会被吓的尿裤子,你这是胡诌。”陈瑛道:“臣也是第一次听闻。”朱棣道:“倒是他女儿很刚烈,有始有终,值得赞誉。”“是。”“因解缙受牵连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这……。”“虽然你不是锦衣卫的人,但是你是御史,不该不知道吧?!”“回皇上,少詹事邹济积忧成疾病死。李贯、朱纮、萧引高、高得旸或受刑或冻饿或生病,皆死在狱中。只有与解缙有私怨的李至刚活着。”“李至刚曾多次谗言解缙,他们以前是同窗至交,既然这样,就让李至刚继续陪着解缙吧!”“是。” 朱棣又问:“你上次弹劾的人现在怎么样呢?”陈瑛额头的汗出来了:“大理寺少卿袁复病死狱中,通政司参议贺银和佥都御史俞士吉还关着。”朱棣下令:“通政司参议贺银放了吧,俞士吉是旧臣,接谪为事官,他曾经跟夏元吉治水,就让他去治水吧!”“臣遵旨。” “现在说说你今日要弹劾谁了?”“臣身为御史,就是要纠百官过失,请皇上体察。”朱棣点头:“嗯,那你说吧!”陈瑛道:“臣要弹劾工部尚书黄福,此人不能存恤工匠,以至于招致工匠不满,影响了北京皇陵的修建,兹事体大,请皇上圣裁。”朱棣良久沉思不语:“黄福虽是建文旧臣,但并未与朕作过对,又颇有政声,曾经解缙对诸大臣的评语中,黄福是唯一的一个没有贬语的人。”陈瑛道:“虽然如此,但是不能纵容小节,要防微杜渐。”朱棣道:“那好吧!将黄福降一级使用,改任北京行部尚书。” 显然这个结果让陈瑛不是很满意,他无奈的应道:“是,臣遵旨。” 来日,朱棣早朝奉天殿议国事:“此次北征,鞑靼势力受到了削弱,已经日薄西山,现在又主动与我朝修好,进行纳贡,北方算是没有了战事,边关稳定。”胡广奉承:“这都是皇上御边有方。”杨荣道:“皇上,虽然如此,但是据边关探报,与鞑靼的修好,招来了瓦刺的不满啊。”杨士奇也担忧:“是啊,现在瓦刺的势力越来越强,日益骄横,今年干脆就没有朝贡。”朱棣似乎并没有重视这个问题:“哎,治国跟过家家一般,吃点醋是正常的,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杨士奇道:“臣担心关系日益恶化,对我朝的边防构成威胁。”朱棣道:“那就对瓦刺也进行恩赏,密切注意他的动向。”“是。” 朱棣封赏众臣:“这些文臣随军北征,辛苦你们了,胡广、杨荣、金幼孜各赏赐新书四部,宫制狼毫笔十支,上品轻烟徽墨两方,御制金银压胜钱各百枚,宫制新衣四套,紫貂皮大氅一件。”胡广、杨荣、金幼孜叩谢:“谢皇上圣恩。”朱棣道:“杨士奇在京师辅佐太子,成绩斐然,也一并恩赏。”杨士奇跪拜:“臣谢主隆恩。”朱棣继续赏赐武将:“武将赏赐宫制锦袍一件,宝剑一口,铁甲一副,骏马两匹,黄金百两,花缎各四匹。”武将们齐声答:“谢主隆恩。”参加北征的文武官员都很高兴。 陈瑛出班弹劾官员:“启禀皇上,由于黄河决口,会通河再次被淤,内河运输改为海运,大批海运的粮食落下了海,请求皇上追究相关官员的责任。”朱棣道:“海上凶险,官员军士没有溺死已经是大幸了。”杨士奇附和:“是啊,海运较为凶险。”朱棣道:“陈瑛,这件事朕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追究了。”陈瑛无奈:“是。”朱棣继续说道:“河道务必要畅通,负责北京的粮食与各项物资就没法供应,宋礼。”工部尚书宋礼出列:“臣在。”“你是水利专家,朕就命你治理会通河,以保证河道的畅通。让漕运总督陈瑄配合你。”“是,臣遵旨。”“一定要实现南北漕运畅通无阻,南极江口,北尽大通桥,运道三千余里,以解决粮食运输问题。”“臣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杨士奇奏道:“皇上,沿海还时有倭寇侵扰海运,骚扰江浙。”朱棣道:“那就再派人剿倭,让兵部去办吧!” 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回来,他和姚广孝将佛牙舍利请到了南京,一直在为自己皇位合法性寻找“神圣”依据的朱棣,顿时心花怒放。 朱棣在乾清宫召集了姚广孝和郑和,他们把佛牙带给朱棣看。姚广孝指着佛牙:“皇上,这佛牙传为释迦牟尼的牙齿,据说释迦牟尼遗体火化后,牙齿完整无损,称为佛牙舍利。”朱棣接过佛牙,仔细观看,只见佛牙灵异非常,光彩照耀:“好,真是无上至宝。海寿。”海寿道:“奴才在,皇上。”朱棣道:“将此佛牙先贮在皇城内**栴檀金刚宝座,予以精心的供养。”“是。” 姚广孝道:“皇上,佛牙毕竟是佛界圣物,皇宫内七情六欲之类的事情太多了,海寿需要将佛牙予以专门的贮藏与供养。”朱棣想了又想:“少师言之有理,要不,就重建寺庙供养,建个什么寺庙呢?”姚广孝也想了想:“佛经中讲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这四重恩是父母恩、上师恩、国土恩众生恩。”朱棣道:“父母恩,父母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养大成人,做子女的理应要好好回报。对,就建造大报恩寺,再造九级五色琉璃塔,以怀念父皇和母后。”姚广孝双手合十:“皇上真乃仁孝。”“建造大报恩寺塔,也可供养佛祖舍利。”“是。”朱棣小心翼翼的把盒子给了海寿,海寿也是双手捧着。 郑和报告:“此次三下西洋,我们去了到过淡马溪、加异勒阿拔巴丹、甘巴里、锡兰山等地。”朱棣道:“好,迎回了佛牙,功绩最大,对锡兰山的国王,要遣使给予恩赏,正式诰封他为锡兰山国王。”姚广孝与郑和道:“是。” 郑和道:“皇上,臣知朝廷国库经费紧张,臣这次下西洋还有节余,大约还有白银百万两余两,都拿出来建设大报恩寺吧!”朱棣欣慰:“三保,关键时刻还是你体谅朕啊。”姚广孝道:“见佛塔是恩泽四方的事,臣无钱捐助,但愿竭尽全力参与。”朱棣道:“好,有少师和三保支持,朕心里有底了。那就下诏,重建大报恩寺及九层琉璃宝塔用来纪念太祖皇帝和皇后,供养佛祖舍利。”两位回答:“是。” 朱棣道:“敕工部重建,按照宫阙规制,就由三保主持修建,永康侯徐忠、工部侍郎张信负责征集天下夫役工匠十万,按月给粮赏。”郑和道:“臣遵旨,只是臣连年出海怕难以兼顾建造,恐会耽误工程进展。”“那就让内官太监汪福做你的副手,一起主持修建。”“是,那就请皇上发布《重修报恩寺敕》。”朱棣点头:“朕念皇考皇妣罔极之恩,无以报称,况此灵迹,岂可终废,乃用军民人等,勤劳其力,趋事赴工者,如水之流下,其势莫御,一新创建,充广殿宇,重作浮屠,比之于旧,工力万倍。以此胜因,上荐皇父母后在天之灵,下为天下生民祈福,使雨旸时若,百谷丰登,家给人足,妖孽不兴,灾沴不作,乃名曰大报恩寺,表兹胜刹,垂耀无穷。告于有众,咸使知之。上为父皇母后荐福永生,下为万民祈福安康。”“皇上圣明。”“一路劳顿,你们回去歇息吧!”“臣等告退。” 朱棣送走了姚广孝和郑和,杨士奇已经站在乾清宫门口等着召集。杨士奇跪拜上奏:“皇上,田琛、黄禧拒命不入京自辩。”朱棣不悦:“真是大胆,居然违抗皇命。”杨士奇道:“臣估计他们害怕进京,怕没有好结果。”“那就命人前往诏谕,同时命镇远侯顾成率兵五万压境,造成政治军事双重压力。”“是。”“朕本意并不想兴兵西南,密令顾成率将士数人,潜入思州、思南,将田宗鼎、田琛、黄禧全部逮送京师。”“臣这就拟旨。” “改土归流的方案如何了?”杨士奇取出奏疏:“拟稿已出,请皇上过目。”朱棣接过来看,杨士奇简短介绍:“简单的说就是布政使司管属俱用流官,府以下参用土官。同时任命布政使参政、参议以及府州官吏,在贵州建省。”朱棣道:“好,这个方案可行,先试行吧!” 数日后,杨士奇在奉天殿奏事:“启禀皇上,田琛、黄禧已经被逮入京,田宗鼎也已经被免罪复职了。但臣以为田宗鼎此次受害太深,难免不寻找机会报复。”朱棣道:“爱卿言之有理,如果他回去报复,必然贵州继续大乱,这样,将田宗鼎扣留在京师。” 胡广在旁连连摇头:“皇上,田宗鼎其家混乱不堪,实在是……。”朱棣不明就里:“爱卿,有话直言,何故如此?”胡广道:“那田宗鼎与其祖母互相指责,田宗鼎说他祖母和黄禧有奸情,而他祖母说田宗鼎勒死亲生母亲,凌乱人伦,还要求朝廷治田宗鼎的罪过。”“真是凌乱不堪,这田宗鼎竟然如此治家。”“是啊,故臣都不愿诉说。”“朝廷当初任命田琛、田宗鼎分别治理思州、思南时,正是想用当地人治理当地事务,不料却都为害当地人民。田琛大逆不道,联合其他地方土司官长,妄自开启战争,杀戮善良无辜人民,对抗朝廷,定要处罚他的罪行。田宗鼎灭绝人伦,也不可以饶恕。”“是。”“在思州、思南三十九个长官司地区最好加以怀柔,设置府州县,设立布政司管辖。在当地设置的土司官吏和差税都像以往一样征收。” 这个时候,海寿从一边上来,跪拜朱棣,呈送文书:“皇上,贵州布政司发来八百里加急。”朱棣接过来,读罢,异常愤怒:“田琛妻冉氏在当地挑动台苗族首领普亮等人叛乱,贵州布政司希望朝廷出兵。”朱棣的话语惊四座,大家都料不到因为这场纠纷,引发了叛乱。杨士奇道:“皇上,冉氏这是在逼宫。”朱棣道:“逼宫,朕是吓大的吗?什么阵势没有见过?”胡广道:“要不先放了田琛,以安定冉氏和叛军。”朱棣摆摆手:“不能,你这样做是纵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朕该如何处置?”杨荣奏请:“那就请皇上急速发兵。”朱棣道:“将田琛留京治罪,命顾成与都督梁福等率湖广、贵州二都司及武昌三护卫官军三万人前往思州镇压。告诉顾成,但是朕还是希望招抚为上,遣人赍敕诏谕,如诏谕不服,再发兵不晚。”“是。”“既然改土归流,那建立起来的贵州布政使司就要发挥作用,朕希望他们能够让西南稳定起来。” 朱棣路过坤宁宫,这里自从徐皇后薨了,就没有人住,一直空荡荡的,偶尔朱棣会来看看,再有就是徐妙锦会来,这里有她姐姐的气息。 海寿一边走,一边看了一眼坤宁宫,仿佛看到有烛光。朱棣也看到了:“海寿,是不是坤宁宫有人?”海寿道:“回皇上,奴才也看到了烛火,只是坤宁宫没有人住啊!”朱棣挂念道:“一定是锦儿回来了,走,过去看看。” “皇上不是还要去慈福宫跟权妃娘娘一起品尝朝鲜菜吗?”“待一会再去吧!现在还早,想必她还没有准备呢!”“是。” 朱棣转身走向了坤宁宫,他迈步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朱棣进来,看到里面的还真是徐妙锦,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居然是权妃,这令朱棣大吃一惊。朱棣没有惊动,站在外面悄悄的听她们说话。海寿和侍卫跟了过来,朱棣招呼他们躲出去,海寿于是悄悄地带着侍卫回到门外。 徐妙锦道:“在坊间就听说皇上近来宠幸了一位权妃,今日见到妹妹,果真是国色天香,讨人喜欢,别说是皇上喜欢,连我都喜欢你了。”权妃躬身:“郡主取笑了,后宫上下,谁不知道郡主不仅是皇后的亲妹妹,与皇上也情深意重。”徐妙锦脸上颇为尴尬:“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提了。”“都是臣妾不好,请郡主恕罪。”“你没错,咱们今日相见,很是投缘,尤其你的箫声,真是吹到心坎里去了。”“郡主过奖了。”“这真是,‘忽闻天外玉箫声,花下听来独自行。三十六宫秋一色,不知何处月偏明。鱿鱼窗冷夜迢迢,海峤云飞月色遥。宫漏已沉参倒影,美人犹自学吹箫’。” 权妃激动的鼓起掌来:“好诗啊,郡主出口成章,真是了不起。”徐妙锦叹气:“这是听了你的箫声有感而发的。哎,只是我已经看破红尘,有朝一日与青灯古佛为伴才是我的梦想。”“郡主何出此言,臣妾知道,郡主为皇上的大明江山,还参加靖难,建言献策,应该与臣妾一同为皇上分忧解难才是。”“现在皇上驾驭四方,恩泽九州,我这个一小女子能做什么呢?不说这个了,以后你也不要叫我郡主了,我年长你几岁,就叫我姐姐吧!”权妃很是高兴:“好啊,有您这位姐姐,自然是臣妾的福分,求之不得呢!”“我失去了一个姐姐,现在有一个妹妹了。”权妃与徐妙锦手拉在一起,权妃激动的跳了起来。 朱棣看她们这么开心,不禁也高兴起来,露出了身影。徐妙锦看到了影子,厉声道:“谁在外面,出来。”她的话把权妃吓了一跳,也把朱棣一惊。发觉自己暴露了,朱棣不免有点尴尬的站了出来。徐妙锦、权妃看到朱棣,都吃了一惊:“皇上。”朱棣尴尬的面露微笑,走了进来。 徐妙锦、权妃下跪拜倒:“恭迎皇上。”朱棣道:“不要拘礼了,都起来。”朱棣看着徐妙锦,又看看权妃,不知道去搀扶谁了。权妃娇嗔:“皇上咋也学会听墙根了?”朱棣尴尬的脸红:“有吗?朕是刚刚到。”徐妙锦装作无所谓的姿态:“是吗?那皇上来的真巧?!”朱棣继续狡辩:“朕路过这里,看有烛火,就来看看。”徐妙锦道:“坤宁宫对皇上来说,现在也就是路过而已。”朱棣知道徐妙锦说话时而尖刻,碍于权妃,也不与她计较。 权妃看待在这里不合适,于是她知趣的悄悄退了出去。朱棣道:“因为思念所以时时害怕来这坤宁宫,来了,就不想离开。你姐姐走了几年了,朕也时常惦记。”徐妙锦语气很酸:“棣哥哥现在有了新欢,还能想起旧人?”朱棣道:“锦儿,朕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虽然你上次一封书信,拒绝了朕,但是在朕心中,你永远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包括我姐姐吗?” 朱棣一时语塞,徐妙锦问的太让他难以回答:“在这份爱情上,谁都不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姐姐也没有。”徐妙锦感动的哭了。 权妃刚刚回来,就张罗给朱棣做朝鲜菜。婢女宛儿问她:“娘娘,皇上还会过来吗?”权妃听了她的话,愣住了:“宛儿,你想说什么?”“您不是说,皇上在坤宁宫和徐妙锦郡主说话吗?”“是啊。”“皇上跟郡主青梅竹马,会不会一起吃晚饭?” 权妃听她的话,陷入了沉思,她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来了。宛儿看权妃不开心,连忙自责:“都是奴婢该死,胡言乱语了。”权妃道:“没事,做吧!皇上不来,让吕妹妹过来,也一样。”宛儿口快道:“啊,那还不如留给皇上呢!”权妃疑惑:“为什么?你不喜欢吕妹妹?”“不,不。”“宛儿,你跟我从家乡来,虽是主仆,但是也情同姐妹,有什么话直说。”“娘娘,奴婢看这吕妃心机很深,生怕以后娘娘吃了她的亏。”“看你想哪里去了,咱们都是从千里外的朝鲜来了,不要互相照应吗?关系好,也正常啊,人家吕妹妹无非是聪明机灵了点,她还能害我?”“奴婢受老太太托付,要处处为娘娘思量,才说的。”“你是说,我娘要嘱咐你了?”“是,临来,老太太跟老爷爷千叮嘱万托付的,一定要我操着点心,生怕你心眼直,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被人算计。” 权妃感动的抱着宛儿:“难为你了宛儿,这么惦记我,还有我爹娘,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宛儿泪眼汪汪:“娘娘,宛儿想家了。”权妃听到家,也激动的哭了起来:“我也想家了。” 正在两个人哭的时候,外面海寿一声禀报:“皇上驾到。”权妃和宛儿惊慌失措,赶紧擦去泪水。权妃嘱咐:“快,赶紧接驾。”两个人慌慌张张的来到门口,跪下来接驾:“臣妾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 ” 说着,走了进来。他看到大殿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朱棣指着空荡荡的桌子:“不是说有朝鲜菜给朕品尝吗?这……哪里有?”权妃抹了下眼睛:“都怪臣妾一时给耽误了,请皇上恕罪,臣妾现在就做。”朱棣看到她有泪痕,便猜:“你是不是担心朕不来了,所以也不想做了?”权妃一边准备去做菜,一边答复:“皇上如何这般想臣妾,臣妾可不是小气人。”朱棣微微一笑:“听你这话,你是想哪里去了。故人相见,只是叙叙旧罢了。 朱棣看权妃高兴的开始忙碌,就对着海寿说:“海寿,你也是朝鲜人,去一起帮忙不?”海寿听皇上吩咐,也高兴起来:“谢皇上恩典,奴才就去试试。”朱棣道:“嗯,做好了,有你一份。”海寿更是乐开了怀。 因为有国子监的学官犯了一点错,被陈瑛弹劾,朱高炽叫来陈瑛和中允刘子春。朱高炽知道陈瑛是个酷吏,害了不少忠良和有功之人,但是父皇喜欢,他需要这样的人,朱高炽也没有办法,虽然不喜欢陈瑛,但是还要与他交涉:“陈瑛,本宫一向认可你的能力,自从你任御史以来,官员安分守己,都按律法办事,很少有违规的事发生。”陈瑛道:“谢太子殿下赞誉,臣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皇上和太子。”朱高炽点点头:“国子监学官之事,本宫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贬为伙夫实在是大材小用,国家损失了栋梁。”陈瑛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只是国法如此,不容私情。” 中允刘子春争辩:“太子殿下,臣要当面弹劾陈瑛,他说国法如此,不容私情,那请问,国法是惩戒人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改过这个人?学官既然已经认错,就要尽可能的给予机会。”朱高炽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你与发司商议,改了判决,如何?”陈瑛道:“太子殿下,臣是万万不能徇私情,改了法司判决。”“佥都御史和大理寺本宫已经问过了,他们本想小惩大诫,但是是陈大人据理力争才这么判决的,可惜了人才啊,他还是编撰《永乐大典》的功臣。”“请恕微臣不能更改。” 刘子春气的说不出话了,朱高炽看陈瑛是死硬不改,就想警示他几句:“陈大人,本宫奉劝你几句,你心刻薄,不明大体,实在不是大臣应该做的。”陈瑛面露尴尬,但是他知道朱高炽拿人没折:“臣谢太子殿下劝告。”“你跪安吧!”“是,臣告退。” 这边陈瑛走了,刘子春气的直跺脚:“太子殿下,你看陈瑛嚣张跋扈的样子,就这么饶过他?”朱高炽摇摇头,走了出去:“哎,他是父皇的宠臣,本宫的面子他也不卖,算了,就先这样吧!” 朱棣和权妃晚饭用完,朱棣对权妃、海寿和宛儿做的菜是赞不绝口。权妃微笑,当真是笑靥如花:“只要皇上爱吃,以后臣妾再做。”朱棣道:“好啊,海寿做的一道菜也不错。”海寿也很高兴:“谢皇上夸奖。”“当然,还有宛儿啊,小小年纪,就一手好菜了。”宛儿微微低头道:“这都是娘娘教奴婢的。”朱棣道:“嗯,权妃**有方。” 权妃亲自给皇上沏茶,端了上来。海寿和宛儿一边退了出去。朱棣道:“爱妃,自从皇后薨了之后,这后宫就缺了主事的人。”权妃道:“不是由昭献贵妃主持吗?”朱棣道:“她啊,不爱张罗事,就爱待在自己宫里,已经跟朕说了几次,朕只好答应她,待有人选,就让她卸下管理六宫的差事。”权妃问道:“那皇上是打算选谁主持?”朱棣微笑地看着权妃。权妃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你是想让臣妾管理后宫?”朱棣点头:“没错,正是你来管理。”权妃不停的摆手:“那可不行,臣妾初来乍到,品位也不够,更何况才智平庸,这后宫事无巨细,臣妾如何应付的了,不行,请皇上另择她人。” 权妃虽然推辞,朱棣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看,朕就猜的你要推辞。”权妃道:“这不是推辞,是真的做不来。”“你听朕讲完,后宫由你主持,朕还给你派了一位熟悉的人帮你。”“谁?”“你肯定猜不到。朕告诉你吧!徐妙锦。”“啊,是姐姐,她如何帮我?”“以前皇后在世的时候,郡主常住坤宁宫,她熟悉皇后的办事方法还有宫里的规矩,可以帮到你,朕已经求她留在宫里一段时间,帮你理顺宫里事务。”“那太好了,姐姐不仅诗文好,还能理财,臣妾是有的学了。”“那你是答应了?”“既然皇上信任,又有郡主姐姐坐镇,臣妾就不怕了。”朱棣哈哈大笑:“那就好,跟着郡主学诗文,以后你也可以作诗了。”权妃高兴的连连点头。 一个月过去了,贵州的情况让朱棣很是焦急。他在奉天殿召集群臣商议:“士奇,一个月过去了,贵州那边情况如何?顾成有没有消息?台罗等寨的叛乱平息没有?”杨士奇答:“皇上,贵州战事还没有平息。”朱棣下令:“那就敕令顾成,若兵力不足,再调贵州都司一万人。”“是。”“要求在冬季内务必解决问题。改土归流的方案出来没有?”“已经出来了。” 于是呈送给了朱棣,朱棣认真的看了看:“那就这么办,除了原来贵州宣慰司外,原思州宣慰司二十二个长官司分设思州、新化、黎平、石阡四府,思南宣慰司十七个长官司分设思南、镇远、铜仁、乌罗四府,镇远州、婺川县各随地分隶。于贵州设贵州承宣布政使司,总管八府,并且与贵州都司同管贵州宣慰司。布政使司管属俱用流官,府以下参用土官。”杨士奇请示:“那派谁去上任呢?”朱棣道:“派蒋廷瓒出任贵州左布政使,孟骥为贵州右布政使。”“是,皇上。”朱棣这道政令下达后,贵州就此建省。 都御史陈瑛出班启奏:“皇上,隆平侯张信无汗马功劳,居然恣肆贪墨,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朱棣听闻恼怒:“果真有此事?张信在靖难与朕有恩,朕平素待他不薄,居然贪墨?”陈瑛道:“皇上可请有司验治。”“嗯,朕最恨贪墨之人,拟旨,让有司严查。”“是。” 陈瑛退下,张辅出列:“启禀皇上,臣有本上奏。”朱棣道:“英国公,你说。”张辅道:“臣以为我朝重文官而对武官有歧视。”朱棣微微一笑:“英国公,你此话怎讲?”“就算祭祀吧!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礼仪,即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本来文武官都可参与祭祀,但从洪武十四年起,武官这一待遇被文官剥夺,祭祀都不能去了。”“英国公说的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再说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要员,均由进士出身的文官担任。即使兵部,担任尚书、侍郎、郎中、主事等职的都是文官,由军人执掌的五军都督府只负责军籍与卫所的管理,武官的最高职务为五军都督与驻防各地之总兵,但是无调动与指挥军队的权力。”“那这样有什么不对呢?英国公。”“这样使得卫所中的军官经常调动,而将不专兵,兵不受将。”“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有对武学人才的培养也极不受重视,甚至长期被并入儒学之中。这是臣的牢骚,请皇上恕罪。” 他的话,让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地。满朝文武当中,也就英国公张辅敢这么跟皇上讲话。朱棣道:“英国公说的是实情,朕会考虑你的上书,你南征北战,趁现在太平,好好休养。”张辅道:“是,谢皇上。”朱棣道:“胡广。”胡广出列:“臣在。”朱棣道:“英国公的话,你们内阁要记着,回头商议下,需改正的就报给朕。”胡广答道:“是,皇上。” 议事完毕,朱棣提高了声音:“今日早朝,还有一件大事宣布。”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朱棣继续说道:“皇孙朱瞻基已经刚刚成年,朕决议,立朱瞻基为皇太孙,将来继承皇统。” 太子朱高炽在殿下也是大吃一惊,而一边的朱高煦是异常愤怒和不满,但是父皇既然宣布,他也不能当文武官员,顶撞皇上。朱高炽跪拜:“儿臣谢父皇。”众臣也跟着跪拜:“恭贺皇上,恭贺太子殿下。”朱棣看满朝文武官员都很赞同,他也舒心了笑了起来,唯独看到朱高煦的脸色,让朱棣既有愧又担忧。 当天夜里,朱棣在乾清宫召集姚广孝,却不是为了大报恩寺的事。姚广孝双手合十:“臣恭贺皇上立了皇太孙。”朱棣微笑:“看来,立朱瞻基是众望所归了?”姚广孝答:“那是自然啊,皇上。” 朱棣语气突然有所变化:“你跟朕算是生死之交。”姚广孝摆摆手:“臣哪里敢于皇上论生死之交啊,臣就是臣,皇上就是皇上,臣不敢僭越。”朱棣道:“少师还是这么谦恭,好吧!朕今日找你来,有两件事,先说这第一件事,朕想听少师的意见。”“请皇上示下。”朱棣指着龙案上的折子:“这些折子都是弹劾一个人的,他已经让满朝文武怨言四起了。”姚广孝微微一笑:“皇上不用明说,臣已经知道是谁了”。“那少师猜猜看。”“这个人是都御史陈瑛。”“少师果然猜中了,也是,陈瑛屡次弹劾众官员,能不招致怨恨吗?”“关键是他弹劾的对还是错,真还是假,是借机报复还是确有其事呢?都要分析清楚。” 朱地点点头:“那依少师的意思?”姚广孝微微一笑:“这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朱棣不解:“此话从何而来?”姚广孝缓缓道来:“请恕臣直言,是因为皇上需要这样的人,才有陈瑛的施展空间,所以看皇上的态度,是要有一个人继续这么去威慑众臣还是还一个朗朗乾坤的朝堂?”朱棣哈哈大笑:“听少师的话,朕的这朝堂这么污浊不成。”“臣不敢。”“不过少师说对了,是朕有意利用陈瑛在威慑群臣,但是陈瑛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朕设想的范围,他在扩大朕的用意,长期下去,朕在朝堂面对的将都是敌人啊。”“皇上,这算是思量对了,所以现在要做的是及时补救。” 朱棣反思道:“朕看了这些折子,居然后怕起来,几年来,陈瑛除了诬陷了重臣,还诬陷了顺昌伯王佐,都督陈俊、曹远、王端,御史车舒,指挥王恕、林泉、牛谅等。灭了建文朝忠臣数十族,亲属被戮者数万人。”姚广孝补充道“这还不包括归降皇上的那些人,他不仅仅追治建文遗臣,还对一切违背皇上意愿和规秩的人进行弹劾处置。”朱棣道:“这简直就是酷吏,朕也有过失。”“皇上是知错能改,对陈瑛不能宽大了,他的种种行径,皇上也不能保护他了,否则势必朝堂不稳,为安抚众臣,只能杀一儆百。”“好吧!朕让锦衣卫去缉拿。”姚广孝点点头。 朱棣道:“还有一件大事想让你去主持。”姚广孝答:“请皇上吩咐。”“重修《太祖实录》。”姚广孝不解:“皇上的意思是三修《太祖实录》?前一次耿炳文和李景隆修过了,臣记得皇上还赞许了呢!为什么还想修?”朱棣道:“是修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看《太祖实录》,还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你是朕最信赖的人,也是最知情的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所以还是非你莫属了。”“既然皇上信任,臣遵旨。”朱棣特意提示:“让胡广、杨荣、胡俨、黄淮做你的助手,要在靖难上仔细斟酌,还有继统之事。”姚广孝答:“臣明白。”“朕是马皇后的嫡子,长时间,民间谣言不断,要澄清啊。”“是。”“当年太祖皇帝在懿文太子薨了之后,曾想传位于朕。但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大臣阻挠,以至于建文君得逞。这些都要让大明的子民清楚的知道。”“皇上的话,臣铭记在心。”“好,少师做事,朕最为放心。” 皇上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孙,让朱高炽高兴坏了,他在外面一直压抑自己的喜悦,但是在自己的春和殿,却喜笑颜开。杨士奇、杨溥和黄淮都已经在恭贺朱高炽。杨溥道:“太子殿下,今天真是喜从天降啊!”黄淮道:“哎,怎么可以说是喜从天降呢?是早晚要降的喜事。”杨士奇道:“殿下等了这么多年,现在不但自己位置巩固,还册立了皇太孙,可喜可贺。”朱高炽兴奋道:“是啊,父皇终于将瞻基册立为皇太孙,令本宫不胜感动。” 说完,朱高炽又欢喜变为感伤。杨士奇道:“太子殿下委屈了这么多年,就要有出头之日了。”几个人安慰朱高炽,才止住他的悲伤。黄淮道:“这几年汉王处处与我们作对,咱们詹事府做事都是小心谨慎,还屡次被诬陷。”杨溥道:“是啊,今天朝堂上,你们看到二殿下的脸没有?”黄淮答:“咱们都在后面,你如何看到了呢?”杨溥道:“我是退朝的时候,偷偷的看了。”黄淮问:“如何?”杨溥道:“那个绿啊,都要发青了,估计是气的不轻。”杨士奇道:“我还怕他与皇上当庭翻脸呢!”杨溥道:“那样对他有什么好?皇上已经在大殿宣布了,他是挽回不了的。”朱高炽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好了,不要再议论汉王了,咱们就高兴这一会,明天也许汉王又找茬了,咱们都要小心谨慎。”杨溥应道:“是。” 朱高炽担忧道:“本宫就是生怕人家说,册立了皇太孙,看你们詹事府的人,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到时候,又要生是非了。”黄淮道:“现在怕什么?皇上已经在调查陈瑛了,少了一个对手。”杨溥道:“还有汉王在,还有纪纲在,还有黄俨在。”杨士奇道:“是啊,太子殿下说的对,咱们已经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杨溥点头:“对,再平平安安就好。” 朱棣从御花园走过,海寿急急忙忙的来禀报:“皇上,隆平侯张信哭着嚷着要见您?”朱棣道:“他不是正在被调查吗?来这做什么?”海寿道:“他说想澄清贪墨一事,请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见一面。”朱棣想起来,他曾经在北平救了自己,就动了恻隐之心:“好吧!宣他进来。”“是。” 不一会,张信哭着跑来,老远看到朱棣就跪拜的过来,把膝盖上的衣服都磨破了:“皇上,微臣真是冤枉啊,请皇上不要相信陈瑛的话,臣真的没有贪墨。”朱棣问道:“你没有贪墨?那你说陈瑛为什么无缘无故说你占土地?”张信取出田契:“那是臣之弟,替人操持田产,跟我们张家没有丝毫关系,皇上你看,这些都是那些地的田契,跟臣一家都没有关系的。” 朱棣已经在处理陈瑛了,他心里想,这个张信差点又成为陈瑛诬陷的人:“你起来吧!”张信不敢起来:“皇上不信臣,臣不起来。”朱棣道:“朕相信你了,起来吧!”张信战战兢兢地,半信半疑的起来:“皇上。”朱棣平静了内心:“之前是朕轻信陈瑛的话,误以为你真的贪墨了,你是直臣,朕应该相信你。”张信稍微放心了一点:“谢皇上。” 朱棣看看张信的衣服:“衣服都破了,这样吧!朕赐你新衣,就算朕给恩张赔礼道歉了。”张信跪拜:“臣不敢奢望皇上道歉啊。”朱棣道:“起来吧!改日让海寿把衣服给你送去。”张信感激涕零:“谢皇上,谢皇上。” 朱棣随口问他:“恩张,你从哪里来的?”张信答:“回皇上,武当山,臣路过武当山,见那里出现五色彩云,还画了图。”说完,张信取出了图,给了朱棣。朱棣接过来看,果然这五色彩云,气势不凡,一副祥瑞的征兆:“好,好,朕得真武帝君庇护,早有意行道教,这样,朕就派你去武当山,调集军民工匠三十余万,建成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张信听的目瞪口呆:“皇上,这是庞大建筑工程啊。”朱棣点头:“是,你要在天柱峰顶冶铜为殿饰以黄金,以供玄武神像于其中。朕赐武当山为‘太岳太和山’,设官铸印,视之为‘五岳之首’,如何?”张信担忧起来:“皇上,这是不是有点大兴土木了,会不会招致大臣弹劾,百姓非议?”朱棣不以为然:“大臣那有朕呢!再说兴教是百姓的心愿,可以为他们祈福,何故会找来百姓非议?你不要想多了。建湖广武当山宫观事关重大,就由你和驸马都尉沐昕负责。”张信道:“是。” 朱棣继续问道:“还有一件事,朕问你,你可知道张三丰的下落?”张信答:“臣不知,不过据说此人现在有一百多岁了。传说他姿魁伟,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寒来暑往仅一纳衣,一餐能食升斗,或数日一食,或数月不食,能知未来事,时隐时现,行踪莫测啊。”朱棣道:“正是行踪莫测才要找他,洪武二十四年,朝廷找他就没有找到。朕初登大宝之时,也遣使屡访皆不遇。”“听说张三丰认为古今仅正邪两教,所谓儒﹑释﹑道三教仅为创始人之不同,实则释迦摩尼﹑孔子﹑老子都皆名曰道,而修己利人,其实是一样的。”“看来选你修建武当山是对的,知道的还不少。”“臣还知道玄学以功德为体,金丹为用,而后可以成仙。”朱棣点点头。 张信突然想到了什么:“皇上,您还记得那个癫子吗?”朱棣也突然有了醒悟:“你说癫子,朕居然差点忘记他,你的意思是,癫子或许就是张三丰?”张信道:“臣只是揣测,癫子虽和张三丰传言的不一样,但是张三丰谁又见过呢?癫子行事与张三丰还是颇为吻合。”朱棣喃喃自语:“是啊,癫子很多年没有出现了,他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张三丰?”张信看朱棣陷入了沉思。 张信走了,朱棣回到乾清宫。他将杨荣召来,询问河道治理。杨荣报告:“皇上,宋礼主持会通河浚通工程还没有了结。”朱棣担忧道:“会通河的浚通仅使大运河漕运问题得到了部分的解决,不能完全根治,因为在会通河流经地带还有一大隐患。”杨荣猜测:“皇上说的该是黄河?”朱棣道:“是啊,只有治黄才能保漕。”杨荣点头:“黄河总体走势是从西流向东,直至入海;而大运河的走势是南北走向,这样两者势必相交。” 朱棣取出来河道图,指给杨荣看:“河水相交本来也没什么,关键黄河已经脆弱不堪,据上游大臣折子上说,上流植被与生态资源被破坏殆尽,黄河水夹带着无数的泥沙奔腾向东,一旦遇上别的河流,它就常常会倒灌过去,大运河北段的会通河就是这样被拥堵的。要确保南北大动脉的畅通,治黄是必不可少的。”杨荣道:“那皇上要同步进行?”朱棣道:“是,杨荣,拟旨征发丁夫治理黄河,派兴安伯徐亨、工部侍郎蒋廷瓒至滦下,在这一带开挖黄河古道,减小水势,平稳地流入与运河相交地段,使不影响漕运。”“这样可以减缓黄河水的水势,还能防止其倒灌运河。”“是,有臣子上折,说可以在黄河与运河相交地带,荆隆口这里,筑坝设闸,冬春季运河水量小的时候,开闸引黄河水进入,有利于漕运;夏秋季黄河水大,泥沙多时则关闭闸门。”“这也是个好办法。”“你和工部,宋礼商议,你们定下解决方案。”“是。” 第二日,奉天殿内,朱棣接见百官。杨士奇道:“皇上,顾成已经将思州平定了,并献上了普亮等人首级。”朱棣赞赏道:“好,顾成这次用兵实属不易,兵部要进行表彰,还有改土归流推行的如何?”杨士奇答:“已经卓有成效,还需要循序渐进。”“有成效就好,要继续推广。”“是。” 朱棣又问纪纲:“陈瑛的事查的如何?”纪纲回答:“经过锦衣卫严查,陈瑛确实有诬陷官员,草菅人命的事。”朱棣道:“他一贯弹劾别人,都不知道弹劾他的折子都有一人高了,既然证据确凿,就交给有司去审理,按律处置。”“是。” 朱棣接着提到修建武当山道观的事:“朕已经命人开始修建武功山道观,朕要将武当山道宫建设成天下第一宫观。”杨士奇进谏:“皇上,建造成为成天下第一宫观,那要用很多的人力、财力,是不是再行斟酌。”朱棣道:“此事已经交由张信去办了,督丁夫三十余万人。”杨士奇道:“那费用也要以百万计。” 礼部尚书吕震出班反对:“皇上,臣以为建造武当山道观是恩泽后人的事,臣支持,恭贺皇上。”朱棣看到还有人支持,很是高兴:“那就下敕谕:‘武当创建宫观,上资皇考、皇妣之福,下祈福天下生灵,如岁丰人康、灾沴不作,此朕素愿。今兹祯应,盖皇考、皇妣之福而山川效灵所致,朕德凉薄,资尔群臣协心辅治,必共勉之,以答神贶’。”众大臣齐声应道:“臣等恭贺皇上。” 下了朝,朱棣将胡广,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招到了偏殿商议:“招你们来,是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和你们细细商量。”众人道:“请皇上吩咐。”朱棣道:“武当山即已经被朕封为神山,一草一木也不能动,木料得另想办法。”金幼孜请示:“那采办木料呢?”朱棣道:“朕以为采木可以去四川等地,那里植被密植,树木巨大。”杨士奇眉头紧锁:“那样的话,劳力就要十几万人。”朱棣道:“敕建太岳太和山宫观大小三十三处,殿堂房宇一千八百余间。这些还是指大建筑,如果加上一些附属建筑,朕估算武当宫观总数不会少于五千间。”杨士奇进谏:“皇上,这工程太宏大,库银不算丰厚,南京还在建大报恩寺,都需要钱财。”朱棣:“这就要靠你们几位大学士去调拨。”杨士奇颇难的答应:“是。” 朱棣和盘托出:“这个还不算难,朕命人在北京先造好了总重达八十余万斤的太和宫金殿,运输是个问题。”几个大臣听了都目瞪口呆,这个工程是够大了。胡广道:“那只有通过大运河、长江等水系运往湖北武当山。”杨士奇道:“但是期间的花费与劳苦,臣不敢想象。”朱棣道:“正是如此,朕才要你们集思广益。”金幼孜道:“这么个庞然大物,再运到天柱峰峰顶,再安装好,应该是前无古人了。” 杨荣见众人犯难,岔开话题:“那当年元军焚毁的五龙宫是否复建?”朱棣道:“当然,还要拨道士二百人供酒扫,赐佃田二百七十七顷,选道士任自垣等九人为提点,为正六品,分主宫观,严祀事。朕上资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之福,下为臣庶祈弭灾沴。”杨士奇连连摇头:“皇上连年建造,已经致国库不丰。”朱棣不以为然:“朕还有更宏伟的计划,就是要南修武当,北建京师。”他的话,让众臣都即感到皇上的宏大志向,又为国家财运赶到担忧。 朱棣又向胡广问起了张三丰的事:“胡广,朕记得永乐初年,曾经让你去寻访张三丰,你还记得吗?”胡广道:“臣记得,只是后来才知道,臣在武当山找寻很久,却与张三丰遇而不识,错失机会。永乐二年,臣听说张三丰回到崂山,在那里隐居,就去了,只是见到了传说中他住的地方,他移植了‘耐冬’山茶,虽隆冬严雪,叶色愈翠。正月即花,娇颜可爱。”朱棣道:“这次修建,说不了张三丰也在里面,朕有预感,他总是混迹于民众之中,让咱们找不到。”“是。”“这次修建,朕还让你去寻找张三丰,你可愿往?”“臣愿意,臣祈祷,希望三丰先生能念胡广的诚意,现身相见。”“嗯。” 朱瞻基收到皇爷爷朱棣册封他为皇太孙的消息,在大明殿高兴了一阵子。而在一边伺候的黄俨,却是非常的不开心。但是还不能不恭贺:“奴才恭贺殿下荣升皇太孙殿下。朱瞻基看着跪拜的黄俨,他知道黄俨是支持三叔朱高燧的,这恭贺不是真情:“起来吧!你是皇爷爷的宠臣,也就是自家人。”黄俨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朱瞻基道:“近来皇爷爷去北征,本宫看你劳累了很,也就让你一直歇着,休息的可好?”黄俨行礼:“谢皇太孙殿下,奴才感激殿下的安排,休息的很好。” 朱瞻基觉得这老狐狸还是那么会装腔作势,就要与他斗到底:“既然这样,就好。对了,三叔最近如何?”黄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哎,赵王,也还好。”朱瞻基道:“本宫知道,你与三叔感情最深,只是皇爷爷在北京的时候,三叔一时糊涂,被罢免了,让本宫负责北京。本宫也觉得三叔可怜,但是皇命难违啊,希望三叔能好自为之,趁皇爷爷不在的时候,规规矩矩的,他日本宫一定向皇爷爷求情,让三叔恢复自由。”黄俨道:“皇太孙仁孝,奴才带赵王殿下谢过。”朱瞻基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黄俨看朱瞻基还是孩子,虽然说话稚气了点,但是还软中带硬,有点警告赵王朱高燧,要安分守己的意思。 朱瞻基道:“现在鞑靼和瓦刺都对我大明朝虎视眈眈,本宫要负责北京的防务、民生,实在忙碌,那你就跪安吧!”黄俨道:“是,皇太孙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才。”朱瞻基点点头。 第三十一章 又是一个早朝,“静鞭”以后,朱棣有点懒懒散散的走上龙椅,接着是三呼万岁,礼仪完毕。杨士奇出班启奏:“皇上,自从鞑靼战败后,瓦剌部逐渐强盛起来。瓦剌首领马哈木仗恃势强,杀了本雅失里,立答里巴为可汗。”朱棣应了一声:“哦,本雅失里死了。”杨士奇答:“是。”朱棣询问:“哎,可惜了,也算是英雄啊,那阿鲁台有什么动向?”杨士奇答:“阿鲁台一再声称要为故主报仇,进攻鞑靼,还多次请求我大明出兵攻打瓦剌。”“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时机。”“但是阿鲁台率余部已经奔至明长城附近。”“阿鲁台这是逼朕出兵啊。” 金幼孜出班道:“皇上,瓦剌部毫不收敛,不断讨要厚赏,还妄想占领我大明朝的宁夏、甘肃地区,现在已经屯兵边境,向漠南进逼。”朱棣道:“这不识好歹的瓦刺,也是要逼朕。”杨荣道:“为了满足鞑靼部的请求,也为了明朝边境的安宁,皇上是不是还想出兵?”朱棣摇摇头:“朕不是穷兵黩武之人,再等等看吧!” 杨荣报告:“皇上,朝廷任命安南陈季扩为交阯布政使。但是他不但拒绝,还要谋反了。”朱棣下旨:“真是反复无常,看来不彻底降服他,是不行。传旨,让英国公张辅再征交阯,命中官王安、王彦之监军。”杨荣道:“是。皇上,满剌加国王拜里米苏剌,率领妻子、陪臣五百四十多人即将到京师。”朱棣道:“五百四十多人来到大明朝,好大的规模啊,的确少见。满剌加国王如此重视,咱们也不能冷落。海寿。”海寿凑上前:“奴才在。”朱棣安排:“你同礼部郎中黄裳前去迎接,安排住会同馆。”海寿答道:“是。” 陈瑛进了诏狱,这还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尤其是已经在诏狱里的解缙。巧的是,两个人住的还都挨着,算是诏狱的天牢。解缙还是那么尖酸刻薄,他在另外一个牢房里,盯着陈瑛看了好大一会。陈瑛也很早看到了解缙。两个人都是穿着囚衣,披头散发。陈瑛没有被拷打过,却有点颓废;而解缙虽然是伤痕累累,但是精神头很足。 解缙抬头一见陈瑛,乐了:“陈瑛,你也来了。”陈瑛瞪了一眼解缙,没有理会他。解缙看着陈瑛,哈哈一阵狂笑:“没想到大明朝第一酷吏,也有今天。也是,唐朝的酷吏也都没有好下场。”陈瑛冷笑:“我是酷吏不得好死,那你呢?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好下场?”解缙止住了笑声:“那我就告诉你,我解缙是打不死,摧不垮的,太祖皇帝的时候,我就被贬过,还不是依然出仕,在皇上这成了首辅?”“那你现在呢?”“现在?现在哪里不好?这跟太祖时候,一模一样,无非是换了个地方,那时候我是在家,现在我是在监狱。”“解缙,我倒是佩服你的乐观,不过你的结局跟我也一样,死路一条。”解缙怒道:“我不会死的,我是才子,我是大学士,我是内阁首辅。” 陈瑛耻笑完解缙,自己哈哈大笑。这个时候,外面也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陈瑛停止了笑,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是纪纲。陈瑛认出了纪纲的声音:“纪大人,你笑什么?”纪纲道:“我笑你们聊的真好,应该早让你们在一起了哦。”陈瑛道:“纪大人,你去向皇上求情,让皇上念在我给他做那么多事的份上,给我一天活路。”解缙插话:“原来你不想死啊,死的勇气都没有,那跟死有什么区别?”陈瑛不搭理解缙:“纪大人, 念在咱们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你救救我,让二殿下,汉王救我。”纪纲看都不看陈瑛:“陈瑛,我想救你,但是现在是谁不想让你活?是皇上,你要清楚,是皇上。汉王会为了你,忤逆皇上的懿旨吗?”“皇上不能这么绝情决意,我为他办了那么多事,他都忘了吗?”“看你都要死了,我告诉你,我们都是奴才,都是工具,用完了就会被扔掉,除非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你呢?”“我正在掌握我的命运,可惜你看不到我的那一天来到。” 解缙又插话:“纪纲,你这话是谋逆,是犯上的。”纪纲走到解缙面前:“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个,解学士,住在诏狱这么久了,想招供了吗?”解缙呸了一声:“痴心妄想。”纪纲道:“你别清高了,因为你,连累多少人你知道吗?哦,还有你的同窗好友。”“胡广?”“不是,李至刚,他也住了进来。”解缙哈哈大笑:“好啊,李至刚,这个小人,他也有今天,我真高兴。纪纲,谢谢你,你做了一件好事。”纪纲得意道:“看你美的,都是小人得志。哦,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家眷还有儿女都在辽东服役,哪里可冷了,保不齐哪天谁就死了呢!” 说完,纪纲哈哈大笑着走了,留下解缙为家人担忧,还有一边的陈瑛,是彻底绝望。 张信匆匆进来,向朱棣请安。而朱棣却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有点慵懒的将折子弃之一边,靠在那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对张信打招呼:“起来吧!是为了武当山道光的事吗?”张信压低声音:“比这个还重要。” 这才让朱棣有了点精神:“那是什么事?快说。”张信道:“臣打听到有人在茅山看到了癫子。”朱棣很吃惊:“你说有人看到了癫子,在茅山?消息准确吗?”张信道:“准确,臣已经派人调查了,有好几个人看到他了。”“好啊,此人消失了很多年,现在出现了,朕要去见他,朕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张三丰。”“此去茅山六十公里,皇上什么时间动身?”“朕已经等的急不可耐了,那就明天,明天出发,你连夜去通知杨荣,让他明日随朕一起去,你先出发赴茅山,明早就开始寻觅癫子。”“是。” 朱棣得到癫子的消息,令他很高兴,他兴冲冲的打算前往慈福宫,带着海寿走在皇宫里。海寿请示:“皇上,今夜还是去吕娘娘宫里吗?”朱棣知道他说的是吕婕妤:“不,最近都没有去看权妃了,今夜咱们去慈福宫,看看权妃。”海寿道:“是,皇上是有日子没有去了,都在吕婕妤宫里宿了。”朱棣微微一笑:“海寿,你说,吕婕妤和权妃,你更喜欢哪个?”海寿有点惶恐:“皇上,奴才是阉人,不能近女色,更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朱棣道:“朕没有让你去近女色,再说那是朕的女人,能让你去接近吗?你不是找死吗?”“是,奴才明白了,皇上是想考考奴才对哪位妃子更喜欢?”“对啊,你说说看。”“吕婕妤和权妃都是奴才的同乡,权妃娘娘美丽乖巧,而吕婕妤……。” 朱棣看海寿欲言又止,不由得心生困惑:“为何不说了呢?”海寿道:“皇上,奴才觉得这吕婕妤是很有心机的,做事滴水不漏,处处讨好皇上。”朱棣道:“这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最近朕觉得,每次夜宿吕婕妤那里,白天都昏昏沉沉,嗜睡慵懒。”“皇上不会是抱恙了吧?”“朕的身体如何,朕还是清楚的,只是怀疑吕婕妤每晚都给朕奉茶熏香,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不会吧!她有这么大胆敢有非分的企图?”“你去和太医院的盛启东,一起私下去查查,不要惊动吕婕妤,明白吗?”“是。” 朱棣刚迈步走到慈福宫,就听到里有有朗朗的念诗声,分明是权妃的声音:“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朱棣听她念的是李白的《长相思》。待听到她念完,朱棣一边向里面走一边说:“好诗,念的更好。”朱棣推门进了慈福宫。 朱棣进了慈福宫,他看到里面不是仅仅权妃在,还有徐妙锦,让他更为惊喜。权妃和徐妙锦还有宛儿给朱棣请安。朱棣道:“起来,正在念诗,不要破坏了意境。”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权妃道:“皇上很久没有来慈福宫了,今日如何这般有兴致?”朱棣道:“朕在乾清宫就被你念的诗给感动了,这不,寻声就过来了。”徐妙锦撅嘴道:“皇上这是想见我的妹妹了吧!未必是被诗给吸引了。”朱棣道:“哎,都有,权妃,刚才你读的是李白的《长相思》,是锦儿教你的?”权妃听皇上叫郡主是锦儿,心里酸酸的:“是啊,是姐姐教我的。”朱棣道:“锦儿此诗选的好,那权妃,你可理解诗的意思?”权妃有点摸不着头脑:“嗯,这个……,不理解。” 朱棣暗自想笑,招呼大家都坐下来聊:“《长相思》是抒写男女相思,似有寄意;流泪断肠、望眼欲穿表现了离人的相思之苦,写得情真意切,读来令人荡气回肠。”权妃道:“皇上说的太对了,正说到臣妾是心坎上了。”徐妙锦表扬权妃:“妹妹天资聪颖,自然能领悟。”朱棣道:“那朕问你,让你管理六宫,你学的如何了?”权妃抓耳挠腮:“哎呀,皇上,这要慢慢来的,臣妾已经开始跟姐姐在学习了,后宫繁琐事太多,得容臣妾一点点的来。”朱棣道:“那好吧!朕就依你,等你慢慢的来。” 过了一会儿,权妃缓缓张口:“皇上,自从北京回来,一直闷在宫里……。”朱棣打断了她的话:“权妃,你想出宫不成?”权妃道:“出去走走也行啊,到秦淮河畔,臣妾还没有去过。”“那好吧!朕明日去茅山,你就跟朕也去吧!”“谢皇上。” 朱棣招呼徐妙锦:“锦儿,你也一同去吧!”徐妙锦道:“谢皇上,我还是不去了,在宫里的事务整理出来,好教给妹妹。”朱棣故意吊她的胃口:“你不去是要后悔的啊,那有一个人,你肯定想见?”徐妙锦楞了:“谁?还有谁是我想见的人?”朱棣答:“癫子,想起来了吗?你不想见他吗?”这个惊喜,让徐妙锦差点要跳起来了:“真的,真是癫子?”朱棣道:“张信来报告的,应该不会错。”“那好,我去,我去,跟你们一起。”“那好,咱们明日上茅山。” 朱瞻基留守北京,负有守边的重任。现在已经是皇太孙了,于是朱棣下旨,只要自己不在北京,朱瞻基就可以在大明殿处理事务。 朱瞻基正在批示文件,内侍来报:“启禀皇太孙殿下,赵王来了。”朱瞻基自言自语:“赵王,他来做什么?宣他进来。”“是。”朱瞻基寻思:他被皇爷爷罢黜后,一直都待在府里,今日如何有空来这里,难道是恭贺我被册立了皇太孙?朱瞻基顾不得多想,从龙案上站了起来,迎接叔叔朱高燧。 这个时候,赵王朱高燧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按照规矩,现在朱瞻基是皇太孙,地位是高于朱高燧的。朱高燧应该先拜见朱瞻基的,却只冲着朱瞻基一拱手:“皇侄可好?!”朱瞻基心里一想,这问候是什么啊?不合规矩,碍于叔父的地位,也就忍了:“是赵王叔来了,请坐。” 朱高燧也不客气,直接转身坐了下来:“记得以前,父皇不在北京,是本王坐在你的位置,处理北京事务。”朱瞻基客套道:“是,赵王叔管理北京多年,劳苦功高。”朱高燧道:“劳苦功高不敢当,起码边关安宁,鞑靼和瓦刺也不敢小觑,他们都乖乖的,安分守己。”朱瞻基奉承他:“那是,赵王叔御边颇有成效,侄儿还记得上次猎场,赵王叔五箭五中,赢了汉王叔,侄儿自然是没有那么好的箭法。”朱高燧语气突然变酸:“皇侄虽然没有好箭法,但是有张甜言蜜语的嘴巴,不是照样哄得皇上开心吗?”朱瞻基听出他话里带刺:“王叔,谁都知道,在皇爷爷心里,最疼爱喜欢的是您。”朱高燧撇了一眼朱瞻基:“那是自然。” 寒暄结束,朱瞻基道:“今日不知王叔驾临是有何指教?”朱高燧道:“本王就是闲的无事,听说你册封了皇太孙,来看看,这皇太孙跟皇孙还真是不一样,皇上的宫殿,龙案都可以使用了。”朱瞻基连连摆手:“皇爷爷的东西侄儿可不敢用,我都用自己宫里的东西,只是借了这大殿,皇爷爷说,这样省得再建造宫殿了,难道王叔要替侄儿求皇上另盖宫殿?”朱瞻基就这样,把朱高燧给将了回去,朱高燧也挑不了什么刺:“说说别的吧!本王听说,鞑靼和瓦刺还不老实,你王叔也是御过边的,现在你是皇太孙了,不能随意出去巡视,本王可以代你去巡视边境,侄儿意下如何?”朱瞻基自然不敢给他兵权,拱手道:“侄儿哪里敢慵懒的连累王叔,王叔御边经验丰富,能时时看到王叔在身边,侄儿心里才有底,才能随时请教学习。” 朱高燧碰了软钉子,这朱瞻基软硬不吃,还和颜悦色跟你讲道理,朱高燧哪里能听这个娃娃在哄自己玩啊,甩脸起身就走。朱瞻基故意提高了声音:“王叔要走吗?侄儿恭送。”朱高燧忿忿:“免了,好自为之。”说完,朱高燧气呼呼的走出大明殿,朱瞻基在后面得意洋洋的笑了。 朱棣的撵车到了茅山脚下,张信已经在茅山等候了。朱棣问道:“开始寻找了吗?”张信道:“我的人还有道观的人,都天不亮就出去寻找了,寻找还没有搜完茅山。”朱棣道:“好,有了消息随时告诉朕。”“是。” 茅山是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被道家称为“上清宗坛”。主持这里的是张宇初的弟弟张宇清,他字彦玑别号西璧。张宇清看到朱棣来了,忙率领道观的弟子出来迎接。 朱棣道:“张真人,很久不见了。”张宇清躬身行作揖礼:“今日再遇皇上,乃贫道的荣幸,皇上请。”于是在张宇清的带领下,朱棣走向了茅山。张宇清道:“皇上还是第一来茅山,贫道给皇上介绍下这道教圣山。”朱棣道:“好啊。”“这茅山是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又是道教上清、正一、全真多派共修共存之地。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美誉,胜似仙境。相传四千多年前的上古时,帝喾高辛氏展上公就修炼于伏龙地。元代,原并行于江南的天师、上清、灵宝等道派逐渐合流,归并于以符箓为主的正一派。从此茅山成为以正一为主的道场,但其教义谱系等仍按上清派沿传。”朱棣饶有兴趣的听张宇清讲这些典故。 权妃指着主峰:“皇上,看那里。”大家望去,只见主峰大茅峰,似绿色苍龙之首。张宇清继续介绍:“九霄万福宫雄居主峰,二茅峰、三茅峰蜿蜒而下,与主峰高低起伏,相映成辉。山上有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胜景,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权妃兴奋道:“皇上,咱们尽快上主峰吧!”朱棣笑笑:“好,本欲访故人,却似带你游山玩水来了。”朱棣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朱棣接着正色的与张宇清交谈:“真人,日前,你派弟子呈送朕的《西璧文集》,朕也看了,内容涉及儒经子史,令朕也受益匪浅啊。”张宇清道:“皇上过奖了。” 朱棣带着杨荣,张信还有徐妙锦和权妃,大家一边聊,一边向茅山道观走去。权妃看哪里都新鲜好奇,徐妙锦陪着她,给她讲解。朱棣看看四周青山绿水,空气宜人:“张信,你不用陪朕了,你去看看,一定要把这里都寻遍,把癫子请出来。”张信道:“是。” 张信去寻找,朱棣接着与张宇清聊了起来,不一会就进了道观里,张宇清引大家进了客厅。 道观内,大家落座,小道童奉了茶水,只有张宇清陪在一边。朱棣道:“张真人,朕听说去年浙江潮患,你派了弟子黄端将铁符扔了进去,继而水退患止,真是神奇啊,还应该嘉奖于你。”张宇清谦虚道:“不敢,为朝廷,为百姓尽力,是贫道的分内事。”朱棣道:“现在道教正一派还缺天师,那你就接替你哥哥张宇初的位置吧!封你为道教正一派第四十四代张天师,如何?”“贫道谢皇上恩典。”“可惜你哥哥羽化了。”“哥哥时常提及建文朝居乡咨肆不法,被撤印诰,是皇上即位,诏令复职,他入贺至阙,陪祀天坛,皇上还赐以缗钱修葺大上清宫的事,总是感激不尽。”“朕还敕谕他编修道书《道藏》,两次下诏让他去往武当山寻访张三丰。”“是,只是都没有寻到。永乐八年羽化,藏蜕于岘泉。”“是啊,他也羽化了,不知道那张三丰,是在哪里?”“贫道曾经也寻访过,都不知所踪。” 朱棣换了个说法:“那你可知癫子?”张宇清点点头:“癫子也有人见过,只是贫道没有见过,他神出鬼没,应该是有缘自会相见。”“那按照真人的意思,是求之不得?”“还是看缘分。” 权妃在旁感叹:“皇上下旨还找不到,那当真是无所畏惧,又喜爱自由了。”徐妙锦道:“妹妹不知,这癫子不同别人,与皇上还是颇有渊源的。”权妃道:“那见不到,真是遗憾。”朱棣道:“无妨,张真人也已经说了,相见是缘分,不见就总会有期盼和机会。”杨荣道:“皇上说的是,说不定哪天就又遇见了。”朱棣点点头。 这个时候,张信摇着头走进来回报:“皇上,茅山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朱棣失望的叹了口气:“哎,还是无缘。”杨荣建议:“皇上,不如留下人,咱们回宫,满剌加国派了庞大的朝贡团入觐,想必今日已经抵京师了。”朱棣道:“是啊,国事繁忙,没有时间驻守这里,那就回去吧!”徐妙锦请缨:“皇上,还是让我留下来吧!”权妃担心她:“姐姐,这里荒郊野外的,姐姐留这里,妹妹哪里放心啊。”徐妙锦握着徐妃的手:“无妨,妹妹别担心。”朱棣问道:“锦儿是执意留下?”徐妙锦答:“是,我等癫子。”朱棣道:“那好吧!张信,你就也留下来,保护郡主安全。”张信答:“是。”徐妙锦道:“皇上,让一位侯爷留下来保护我,真是大材小用了。”朱棣道:“张信领命修建武当山道观,在这里向张真人请教,还是很有用的,就有劳真人点拨张信了。”张宇清道:“贫道自当尽力,请皇上放心。”朱棣满意道:“那好,启程,回京。”杨荣答:“是。” 于是朱棣带着权妃和杨荣,先回了京师。权妃依依不舍的与徐妙锦话别。 黄俨来到赵王府,探视朱高燧。朱高燧无精打采:“黄伴伴来了,快请。”黄俨道:“老奴看三殿下这么没有精神?”朱高燧有气无力的回答:“能有什么精神啊,现在是闲人一个,活一天是一天。”黄俨道:“三殿下这话让老奴失望了,是不是因为昨天在朱瞻基那小子那受了打击?是不是。”朱高燧看看黄俨:“昨天的事,你已经知道了?”黄俨道:“这南京北京有什么事老奴不知道的呢?就看我想知道不想知道。”“本王知道,你眼线多,那有什么用,现在皇太孙都封了,昨天气死我了,本想讨一份差事,不想这朱瞻基比大哥还坏,软绵绵的就把我给驳回来了。”“是,这朱瞻基不好对付,不比太子老实孝顺,瞻基这小子油滑的很,还总讨皇上的喜欢。”“当年父皇还很喜欢我呢!单皇位却不会传给我。看来,大哥这一脉,是坐稳皇位了。”“三殿下怎么能折磨消沉呢!只要他朱高炽一天没有登基,咱们就要跟他斗一天。”“他坐不了,还有二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觊觎皇位,比我都垂涎三尺。”“你二哥有勇无谋,政治较量,他不是咱们的对手。”“也是。”“皇上北征,太子监国,威风了一阵,但是皇上回来咋样?对朱高炽还不是一顿训斥,还杀了耿通,就是做给太子看的,杀鸡骇猴。”“可那大哥还是坐在太子位上。”“但是也说明了皇上对朱高炽不满意,有猜疑,我们要抓住这点,给他制造事端,时间久了,皇上信了我们,还怕不废了朱高炽吗?只要朱高炽稍一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也只能这样了。” 朱棣带着人下了茅山,一路上与杨荣聊了起来。杨荣请教:“皇上,您尊孔,祭祀孔夫子,行儒教,但是臣还见您封了两个活佛,现在又大兴道教,臣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信奉什么?”朱棣哈哈大笑:“杨荣啊,你觉得一个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还是普通百姓,是不是都要有一种信仰?”杨荣道:“是,臣以为起码得有一种。”朱棣反问:“那你现在看朕是不是就有了三种信仰?”杨荣摇摇头:“三种?皇上,这可是不同的教派,信三种?臣以为不可能。”朱棣点头:“那是自然不能了,朕对儒释道三家,平等相待,都尊重敬重,也想让它们各自能干发扬光大。”杨荣道:“皇上即位以来,连年科举,官员学识逐年提升,人才储备再没有登基 时的捉襟见肘了”。朱棣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不用担心无人可用,也不担心他们不出来做官。”“这都是皇上行儒的作用。”“天下之大,信仰各不相同,不能求全责备。朕不会只尊一种,而排斥其他,朕其实奉行的是儒释道三教并用的政策。”“三教并用?这自古帝王还没有实行过。”“所以朕要开先例,信仰自由,不过还是要以儒道为主,释道两家为辅,你明白了吗?”“臣明白,听皇上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 君臣二人边走边聊,下了山,朱棣乘坐撵车,离开茅山,回京师。 朱棣离开茅山以后,张信就向张真人讨教修建道观之事,也顾不得徐妙锦。而徐妙锦的心里,惦记的是癫子去了哪里。她打发张信:“张信,你陪真人,我去走走。”张信道:“郡主,此地山高林密,还是让臣陪您一起去吧!”徐妙锦道:“不用了,你跟真人一起,研究敕建道观的事吧!我出去走走,就回来。”“那好吧!”张宇清和张信送徐妙锦出了茅山道观,徐妙锦百无聊赖的向山中走去。 茅山是道教圣山,这里气候宜人,山上奇岩怪石林立密集,大小溶洞层出不穷,灵泉圣池星罗棋布,绿树蔽山,青竹繁茂。看的徐妙锦流连忘返,渐渐迷失在这山林中,不知道欲往何处。 徐妙锦正在找回去的路,有人突然在背后说话:“故人来了,请过来坐吧!”徐妙锦听着声音耳熟,赶忙转身,只见一个老道坐在一边的亭子里,正在饮酒吃肉,正是千辛万苦要找的癫子。徐妙锦高兴道:“癫子,癫子,真的是你吗?”癫子哈哈大笑:“郡主,正是贫道,来,来,喝上一杯。” 徐妙锦跑了过去,她看了又看,这个老道还真是曾经认识的疯疯癫癫的癫子:“癫子,还真是你,这几年我以为你都不在人间了?”癫子又是一阵大笑:“郡主是讨厌贫道了,想让贫道尽快羽化吗?”徐妙锦连忙摆手:“想找你都找不到,还哪里愿意让你羽化成仙!” 癫子问道:“郡主找贫道做什么?”徐妙锦答:“羡慕你自由自在,没有烦恼,还有奇奇怪怪的本事,要不我拜你为师,也做一个女道士吧!”癫子连连摇头:“郡主开玩笑了,贫道自由散漫惯了,才不会收你这个女徒弟。”徐妙锦认真地问他:“那本郡主问你,你是癫子?还是张三丰?”癫子放下酒肉:“贫道何时说过我是癫子?我是张三丰?” 徐妙锦被他问住了。仔细想想,认识他之后,也没有听他自报家门,癫子都是大家这么叫他的。徐妙锦追根究底:“那你究竟是谁呢?”癫子道:“我自然是我,你自然也是你,何故问的这么清呢!来,喝一杯。”对于徐妙锦来说,自然是癫子还是张三丰与她无关。她接过癫子的酒,也跟着一饮而尽。 癫子抱怨:“一大早,就被你们给吵醒了。”徐妙锦放下酒杯:“你知道皇上来找你?”癫子摇了摇头:“当然知道,要不谁还有这么大的动静?吵死人了,有的叫喊,有的搜山。”徐妙锦奇道:“那你为什么不出来?”癫子道:“张宇清的话说的明白,有缘自然相见,当年,皇上在潜邸,贫道还主动去找他了呢!”徐妙锦道:“那现在呢?为什么面也不见,当年的燕王是现在的皇上,他想知道你是谁?是张三丰吗?你又有什么法力?皇上对你充满了好奇。”癫子边摇着头,边喝着酒。 徐妙锦道出朱棣的来意:“皇上大兴道教,他想找到你,请你出山。”癫子道:“燕王登基,治国安民,贫道也深感欣慰啊。但是现在贫道能做什么呢?就如同现在的姚广孝,他在做什么呢?”徐妙锦答:“姚少师帮皇上修书,同郑和下西洋……,在做很多事?”癫子苦笑:“既然他已经做了,在做,那又何必邀我出山呢?这这许许多多年来,自由惯了,更是受不了朝廷的约束。”癫子继续喝着他的酒,吃着他的肉,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令徐妙锦感触良多。徐妙锦看着癫子,自言自语:“你找寻到了你的自由,那我呢!” 夜色黄昏,下山的路还算清晰。癫子指着下面:“郡主,此去下山,即到道观。”徐妙锦看看似乎没有出仕的意愿的癫子,无可奈何,而又依依不舍的向山下走,待她回头作别,亭子已然空空荡荡,没有了癫子的影子。徐妙锦惆怅的下了山,果然即刻就到了道观。 朱棣像迎接浡泥国王一样迎接了满剌加国王,来京朝见的当天夜里就亲自设宴款待,而且赏赐极丰。拜里迷苏剌对这次出使的重视,获得了朱棣隆重的接待。奉天殿大鼎中御香缥缈,内外编钟、鼓乐之声齐鸣,宫中齐奏吉庆乐曲,女官们在郑和的指导下,赶排了带有域外风情的舞蹈,君臣其乐融融,一派祥和景象。 奉先殿大摆宴席,宴请满剌加庞大的朝贡团入觐,餐桌上摆了很多诸如香蕉、木瓜、榴莲之类的南亚水果,还有满剌加贵宾贡来的方物。朱棣携姚广孝、郑和出席了夜宴。权妃自然是陪着满剌加王后坐在一起。而另一边吕婕妤只坐在了次席,她看着权妃坐的高位,自然是心里愤愤不平。 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穿着朱棣赐的明朝极品王服,指挥部下献上一担一担盖着红布的方物。拜里米苏剌跪拜,向朱棣称臣:“这都是献给皇帝陛下的本国方物,满剌加向大明称臣,以后将年年朝贡。”朱棣脸上挂满了笑容:“好啊,朕都收下,来,请满剌加国王入席。” 海寿搀扶起拜里米苏剌,引导他入席。拜里米苏剌道:“臣感激大明天朝天子皇恩浩荡。”朱棣道:“朕记得永乐三年,朕派尹庆出使,当时其地尚未称国,也没有国王,属于暹罗,是吗?”拜里米苏剌道:“是,皇上,尹庆大人来到,当时臣只是一酋长,尹庆大人赐臣织金文绮、销金帐幔诸物,宣示威德及招徕之意,于是遣使随尹庆大人入朝贡方物。”朱棣道:“朕记得,你的使者来本朝以后,朕就封你为满剌加国王,赐诰印、彩币、袭衣、黄盖,还将一座山封为镇国之山。”拜里米苏剌道:“是,臣感谢天朝慷慨见封,对陛下感恩不尽,臣仰慕大明,看到郑和大人的船队,更是觉得震撼,愿年年上岁贡。”朱棣点头:“好,海寿,宣召,赐满剌加国王的物品。”海寿宣道:“是,皇上恩赐满剌加国王,赐王金绣龙衣二袭、麒麟衣一袭,仪仗、鞍马、玉带、金银器、帷幔等,赐妃冠服。”拜里米苏剌指着自己的冠带袍服:“谢皇帝陛下恩赐, 皇上颁赏的官服,平时舍不得穿,今天来朝圣,才穿上。”朱棣道:“朕又赏你几身藩王的冠带袍服,你回国后平时也可以穿了。”拜里迷苏剌再次拜谢。 朱棣道:“你们涉海几万里到京师,安全无虞,这是你们的忠诚感动了上苍。希望相互间像亲戚一样常来常往,互通有无。”拜里迷苏剌道:“起初我们害怕大明天朝会欺侮我们,占领我们的地方,没想到皇帝陛下这样仁义,把印刷术、瓷器、丝绸和种田技术都传给了我们。”朱棣道:“朕的诏书中讲了,要四海一家,当然要互相帮助。”“是。” 朱棣指着水果:“这些都是什么水果?”拜里迷苏剌指着木瓜:“这是臣新起的名字,叫万寿果,进献给陛下。”他又指了指榴莲:“这是徒良。”朱棣很感兴趣:“就是这个,为何闻起来如此怪异,腐臭的味道?”拜里迷苏剌道:“是陛下,但是这徒良果肉味美,酥软味甜,回味甚佳。”朱棣不去再想榴莲,吩咐海寿:“好,暂且饮宴,海寿,开宴。”海寿答:“是。” 散了宴席,朱棣意犹未尽,陶醉于四方万国来朝的喜悦之中。让海寿送拜里迷苏剌回到会馆,姚广孝和郑和奉旨到乾清宫。 朱棣夸赞道:“三保,这几次下西洋,功不可没。”姚广孝道:“是啊,这几年有浡尼王、满剌加、苏禄王古麻剌朗王先后几次来南京朝贡,可谓自古未有之事。”朱棣道:“对。这是我朝威德远扬、泽被异邦。”郑和奏报:“现在西洋诸国,都视皇上为圣主,海外诸番,益服天子威德。”朱棣听了,有几分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姚广孝道:“臣求皇上的普济寺天妃宫诗,不知皇上是否完成。”朱棣道:“海寿,把诗稿给少师。”于是海寿从朱棣身后的书架取出了一份诗稿,上面写着《御制弘仁普济天妃宫诗》,捧给了姚广孝,姚广孝双手接过来打开,毕恭毕敬读了起来:“湄洲神人濯厥灵,朝游玄圃暮蓬瀛。扶危济弱俾屯亨,呼之即应祷即聆。上帝有命司沧溟,驱役百怪降魔精。囊括风雨电雷霆,时其发泄执其衡。洪涛巨浪帖不惊,凌空若履平地行。雕题卉服皆天氓,梯航万国悉来庭。神庇佑之功溥弘,阴翊默卫何昭明!寝宫奕奕高以闳,报祀蠲洁腾苾馨。神之来兮佩玲珑,驾飚车兮旖霓旌。云为扆兮雾为屏,灵缤缤兮倏而升。视下土兮福苍生,民安乐兮神攸宁。海波不兴天下平,于千万世扬休声。” 郑和恭维道:“皇上这《御制弘仁普济天妃宫诗》真是震耳发聩,意味悠长啊。”姚广孝也恭维道:“赶超台阁体诗。”朱棣道:“好了,不用恭维朕了,如果不是少师求诗,朕是不轻易写的。”姚广孝道:“是。臣等告退。” 姚广孝和郑和走了,海寿走到朱棣身边:“皇上,臣和盛启东已经查了吕婕妤,她就是在茶和熏香里放了催情的药,以至于皇上状态大不如此前。”朱棣道:“这个吕氏,这些都是宫中禁药,居然私藏。”海寿劝解:“皇上息怒,相信吕婕妤也是想多留宿皇上而已。”朱棣道:“哎,罢了,你悄悄去告诉她,让她把禁药交出来毁掉,以后若再犯,严惩不贷。”“是。” 朱棣指着折子:“有大臣上折,还在弹劾陈瑛,现在陈瑛在哪来?”海寿道:“想必是在纪大人的诏狱里吧?”朱棣道:“这个陈瑛简直堪比武皇时的酷吏,朕不能容这样的人存在,祸害我大明,告诉有司,判陈瑛斩立决,别让朕再听到他的名字了。”“是。” 朱棣很高兴,夜宿在慈福宫,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朱棣走进了奉天殿,周围烟雾弥漫,他看到龙椅上坐的是自己的父皇朱元璋。朱棣跪拜:“父皇,是你吗?儿臣参加父皇。”朱元璋呵斥:“朱棣,你好大胆子,忤逆犯上,连父皇的话都不听,夺自己侄儿的位置,还杀人如麻。”朱棣连忙解释:“不,不,父皇,你听儿臣解释,是允炆逼我的,我不造反,他就会杀了我,十二弟朱柏不就是被允炆逼死了吗?你想看儿臣被他逼死吗?” “皇叔,侄儿逼你了吗?”这给时候,龙椅上的人已经不是朱元璋了,居然站着朱允炆,他一身龙袍。朱棣站了起来:“允炆,能见到你真好,朕找了你好久了,你在哪?”朱允炆冷笑:“朕?皇叔,你能称朕吗?我才是堂堂正正的皇上,而你,不配,你好狠毒,侄儿处处忍让你,对你留情,你却夺我江山,屠我大臣,戮我子嗣。”朱棣道:“你不能这么说朕,朕做皇帝比你强,你看看,四夷臣服,万国来朝,你能做得到吗?” “能,他都能。”朱棣看到一边走出了方孝孺,而另一边铁铉,黄子澄,齐泰,还有……。朱棣惊讶地指着他们:“你们都来了?”众人道:“朱棣,你大逆不道,篡权夺位。”这些人涌向了朱棣:“拿命来!” 朱棣大叫一声,惊恐不安的醒了,吓的权妃也战战兢兢:“皇上,你怎么了?吓死臣妾了。”朱棣擦擦额头的汗:“噩梦,原来是噩梦。”权妃关切道:“皇上又做噩梦了?”朱棣握着权妃的手:“他们都说朕是篡逆?大逆不道,逃不出个‘篡’字。”“皇上,功过后人自有评说。”“爱妃,你说几百年后,世人如何看朕?暴君?圣君?不,我不认命,我不等几百年以后,后人来评判朕。朕要让现在的人看看,朕就是比朱允炆强,看是谁能把国家管好。” 于是他批上衣服,起身继续去批阅奏折。 朱棣从噩梦中惊醒,就没有休息,他废寝忘食的为大明操劳。召太子朱高炽训话:“父皇近日读遍史书,仿佛眼见历代暴君丧身亡国,朕只想告诫你,切不可过于苛暴。”朱高炽欣喜地答道:“儿臣明白,秦隋之君,用法惨酷,倚苛暴之吏,执深刻之文,法外加法,刑外施刑,丧失忠爱,故杀人越多而奸愈作,狱愈烦而天下愈乱。”朱棣点头:“太子有这样的领悟,实属难得。”朱高炽道:“若失四海之心,招百姓之怨,责必身亡国灭,子孙无遗类。”“历代国君总喜欢把自己妆扮成仁义贤明的君主。其用武,曰为止戈,曰解人于倒悬,拯人于水火,其杀人曰生生之道。即使淫刑滥杀,也绝不承认苛暴。”朱高炽认真的听着。朱棣继续训话:“这些必然失去江山,失去人民。你要明白。”朱高炽答:“是。” 朱棣交代:“不久,朕将前往北京,京师由你监国。”朱高炽请示:“父皇此去,是否还要对漠北动武。”朱棣考虑了一下回答:“朕不愿动兵戈,但是瓦刺如果一再逼迫,朕也不得不为大明江山,为大明子民的安稳考虑,出兵平乱。”朱高炽见机说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朱棣道:“你说。”朱高炽道:“如果父皇出兵漠北,请将瞻基也带上,也好让他多加历练。”朱棣想了想,觉得可行:“太子考虑的周到,好,是该让他也上上战场,锻炼下了。” 朱棣话音未落,海寿进来禀报:“皇上,顾成将军回京了,在宫外候着。”朱棣道:“那就宣他进来。”“是。”朱高炽于是站起来告退。 朱高炽走后,顾成进到乾清宫,拜见朱棣。朱棣道:“老将军辛苦了,不用拘礼,海寿,看座。”顾成道:“谢皇上恩典。”朱棣询问:“贵州情形如何?”顾成答:“自从平叛之后,布政使也正常运行,一切都在安定中。”朱棣赞叹:“好啊,你功不可没,你在贵州招抚叛乱的部众,恩威并布,蛮人都帖服。朕听说你是威镇南中,土人立生祠祭祀你啊。”“臣不敢居功,都是皇上治国有方。”“虽然贵州离不开你,但是朕希望你回京师,辅佐太子监国。”顾成起来,跪拜:“谢皇上厚爱老臣,只是太子仁厚聪明,诸大臣也都贤良,辅导太子的事不是臣这样愚笨的人能够胜任的,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请让老臣回贵州,防备叛乱吧!” 朱棣看顾成居然是严词拒绝,也无可奈何,不能勉强了老臣:“你情真意切,那朕不勉强你了。”顾成道:“谢主隆恩。臣可以去春和殿觐见太子殿下吗?”朱棣知道他与朱高炽在守卫北京时候,共患难,情深义厚,便准了:“朕准你私下觐见,你去吧!”老将军顾成感激的离开了。 朱棣在皇宫里散步,走到了春和殿附近,放慢了脚步。海寿请示:“皇上,是想去太**看看吗?”朱棣好奇:“这太子平素晚上在宫做什么?走,陪朕进去看看。”海寿道:“可是皇上,您还没有用晚膳呢!”朱棣道:“朕没有食欲,走吧!” 两个人来到春和殿,门口的内侍要进去禀报,被朱棣给拦住了。朱棣自己走了进去。他看到里面,亮着灯,就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朱棣看到太子朱高炽正在看书,而一边是太子妃张氏在操持晚饭,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勾起了朱棣的食欲。张氏先看到进来的朱棣,赶紧拉着朱高炽来参见,朱棣的到来,也让朱高炽大吃一惊:“儿臣参见父皇。”张氏跟着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朱棣道:“平身吧!” 朱棣看看桌上的饭菜。张氏问道:“皇上用过膳了吗?”朱棣看了看张氏:“朕还未用。”张氏道:“都是我在娘家学的粗茶淡饭,如果皇上不嫌弃,臣妾再给皇上上副筷子。”朱棣一向对朱高炽的太子妃张氏青睐有加,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显赫的家底,而是张氏操妇道至谨,低调、能干、勤快,深得朱棣和去世的徐皇后喜欢。朱棣就势道:“好,朕今日就在太**里用膳了,海寿,告诉御膳房,不要准备朕的晚膳了。”海寿答:“是。” 朱高炽让父皇坐上位:“父皇请入座。”朱棣高高兴兴的坐了下来,张氏忙忙碌碌的,为朱棣端上餐具和菜肴。朱棣看太子还站着,便招呼他:“炽儿,来坐。”身材臃肿肥大的朱高炽,想要坐下也费劲,看的朱棣很是生气:“你的体重超过了汉王和赵王的总和,体肥硕大,还不能骑射,如何驾驭国家。”张氏在一边赶紧帮忙,扶着朱高炽坐了下来。朱棣不依不饶:“以后要减少饮食,勤于锻炼。”朱高炽头上直流汗:“是,父皇。” 朱棣看到张氏依然面露微笑的忙上忙下,佯装严厉:“娶这么好的太子妃,以后就能担当起大明的**,如果不是有这么贤惠的太子妃,早把你太子位废掉了。”朱高炽惶恐不安,而一边的张氏连忙顿首拜谢。 过了一会儿,张氏不知所去,朱棣正在奇怪,她已从宫中亲手制汤出来,端给了朱棣。朱棣又惊喜又感动:“好了,炽儿,来,咱们父子一起同饮。”朱高炽紧张的拿起酒杯,与朱棣奖杯,朱棣心情大悦,自然没有再为难朱高炽,尽欢而散。 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带着他的使团要回国了,朱棣亲自到正阳门相送。他握着国王的手:“朕期盼你们时常来我大明走动,咱们远远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拜里迷苏剌很是感激:“是,陛下,臣愿与大明永结同心。”朱棣道:“好。临别没有什么赏赐,海寿。”海寿取出赏赐的名单,念了起来:“大明皇帝陛下再赐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玉带、鞍马、黄金百两、白金五百两、钞四十万贯、钱二千六百贯、锦绮纱罗三百匹、帛千匹、浑金文绮二、金织通袖膝襕二;妃及子侄陪臣均匀宴赐。”拜里迷苏剌跪拜:“谢皇帝陛下赏赐。” 朱棣搀扶他起来:“朕与你相见甚欢,固当留你,但知道你的国人在等你,朕不强留,朕再赐你海船回国,守卫疆土。”拜里迷苏剌再跪拜:“谢皇帝陛下恩赏。”朱棣道:“海寿,你送国王离京。”海寿答:“是。”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与朱棣作别,海寿陪同着一起离开。 一行人离开后,杨荣来的朱棣身边悄声道:“皇上,浡泥国王在南京病故。”朱棣大惊:“这么快?”杨荣道:“是,急病,太医还没有看完,就不行了。”朱棣脸色一沉:“哎,朕痛心啊,拟旨为其立碑勒铭,谥‘恭顺’。”杨荣道:“浡泥国王希望可以安葬在中国。”朱棣道:“那好吧!厚葬,安排人员充当坟户,专事守墓,免除徭役。”“是。另外,阿鲁台遣使贡马,送到了北京,要与我大明修好。”“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他希望,能有王爵的封号。”“这个容易,给他个封号,就封封阿鲁台为和宁王吧!”“是,臣这就去回复。”“等等,明日起驾北京,让朱高炽监国,朱高煦、胡广、金幼孜还有你,陪着到北京去。另外,通知郡主徐妙锦,让她也到北京看看吧!”“是。” 三月初旬的时候,南京已经是姹紫嫣红一片春景,雪一样白的梨花开得正盛,南方的天气,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入了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跟着也竟相绽放,分外妖娆。黑衣铁甲、手握长枪的侍卫护卫着朱棣的大辂,车上有“鸾鸟立衡”、“羽盖华蚤”。海寿是在一边伺候,在大辂的后面,是朱高煦带着胡广,杨荣和金幼孜。 朱高炽带着留京师的杨士奇和詹事府的人来送别。朱棣在大辂的窗户探出头,叫来太子:“炽儿,《左传鲁闵公二年》里说,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你可明白?”朱高炽答:“儿臣明白。”于是朱棣放心的离开了京师南京,向北京进发。 当年守北京的时候,朱高炽和顾成并肩作战,两个人情意深厚。顾成回京见过朱棣,不久就要返回贵州,向朱高炽辞行。朱高炽稍有担心道:“老将军一人来拜见,皇上启程赴北京前可知道?”顾成道:“臣是在皇上走前,已经请示过的。”朱高炽放心了:“那就好,老将军别多想,只是本宫这里,平素也没有人私见,皇上能容许你单独见本宫,实属不易,也算给了恩典。”顾成道:“是,老臣来一则辞行,二则请罪。”朱高炽不知他从何说起:“请罪?你何罪之有?”顾成答:“之前皇上召集,让老臣辅佐太子殿下,臣推辞了,不是臣有意推诿懈怠,是臣见不得太子殿下委屈,也见不得太子殿下受人欺凌。” 说完,顾成已经泣不成声,朱高炽也擦了擦泪:“老将军,你与本宫相知多年,本宫明白你的心意。你一贯谨慎,博览群书,靖难时候协助本宫防守北平,多有功劳。皇上让你留在詹事府,本宫都担忧你难免不被人暗算,耿通不就被处死了吗?还是在外面为官,更好一点,贵州那边,也离不开你,只要你在那,父皇才安心。”顾成道:“是,臣随耿炳文北征时,被皇上俘获归附,这几年,多受皇恩,但臣一介武夫,资质平庸,辅佐太子恐怕难以服众,还是军中效力,更能发挥作用。” 朱高炽点点头:“父皇去巡视北京,二弟也去了,虽然监国没有实权,还要遭受责难,但只要二弟他们不在,本宫就觉得轻松幸福了。”顾成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还要受这样的委屈,真是自古少见。”朱高炽自省:“不能这么说,在本宫看来,父皇在磨砺,二弟三弟在警醒,他们都是本宫的一面镜子。”顾成道:“难得太子殿下心胸豁达,这般看待,好,老臣放心了。”朱高炽道:“老将军此去也要注意身体,南方气候异常,珍重啊!”顾成临行进言:“是,谢太子殿下关心。臣知道二殿下急于夺嫡,而太子心里不安宁,臣以为殿下只要竭诚孝敬皇帝,兢兢业业为老百姓办事,万事在天,对那帮生事的小人不足计较。”朱高炽顿首感谢:“谢老将军教诲。”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程,朱棣风尘仆仆的赶到北京,已经夜幕降临,朱瞻基迎接皇爷爷到了内宫大明殿。朱棣刚坐下便感叹:“回来就是舒服啊!”朱瞻基道:“皇爷爷住惯了北京城,所以舍不得这里。”朱棣道:“还是皇孙了解皇爷爷啊,朕从二十一岁就到了这里,一晃都三十多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 朱瞻基道:“皇爷爷来的正是时候,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不知道皇爷爷有什么圣谕。”朱棣道:“端午节嘛,那就东苑射柳吧!邀请诸王大臣和使臣都来,一起热闹。”朱瞻基高兴了:“好啊,既给皇爷爷接风洗尘,还可以射柳玩。”朱棣哈哈大笑,看了看朱瞻基:“真贪玩,皇孙又长高了,嗯,朕一路走来,看你把北京管的这么好,朕很欣慰。”“都是皇爷爷教导有方,孙儿也是循着皇爷爷的规矩办事。”“好。”“不早了,皇爷爷先休息,孙儿先行告退。”朱棣点头,朱瞻基离开了大明殿。 端午这天,朱棣率诸王大臣在射柳,文武群臣、各国使节和京城耆老都来观看,热闹非凡。朱棣对兵部尚书金忠吩咐:“选择一些民间子弟,与皇孙一同演武。”金忠道:“是。” 射柳开始了,朱瞻基一马当先,搭弓射箭,都是有模有样,丝毫不输当年的皇爷爷和射箭技术一流的三殿下赵王朱高燧。结果,皇太孙朱瞻基连连射中,当着文武群臣、各国使节的面,朱棣感到脸上很光彩,无比自豪。纪纲在一边,背着脸,对朱瞻基的成就大为鄙夷。 朱瞻基翻身下马,来的朱棣面前。朱棣收起笑容,对群臣大声道:“只能射箭不行,皇孙,朕给你对个对联如何?”朱瞻基胸有成竹一般回答:“请皇爷爷出上联。”朱棣思考片刻,给出了上联:“万方玉帛风云会。”朱瞻基看了看皇爷爷和群众,气定神闲的回答:“一统山河日月明。”他的下联,震惊了全场,大家都鼓掌叫好,朱棣自然是喜形于色,选出这样优秀的皇太孙,自然他是沾沾自喜。 这个时候,朱瞻基看到有个军士骑马践踏了东苑外面,农户即将收割的麦子,就禀告皇爷爷。”朱瞻基指着地里的军士:“皇爷爷,你看,军士毁坏了农户的庄稼,糟蹋;了农户辛辛苦苦的粮食。”朱棣点点头:“皇孙说的是,那你看该如何处置?” 金忠在一边听到,赶紧让人将军士带过来。朱瞻基不愿从严惩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孙儿以为,小惩大诫,就罚他饷银,补偿农户的损失吧!”朱棣点头:“好,小惩大诫,就依孙儿之言,金忠,你去办吧!”金忠道:“是,皇上。”朱棣欣喜之余,悄悄对金忠夸赞:“这都是皇孙勤学之效。”金忠道:“皇上,皇太孙殿下英武又睿智,与皇上颇为相似。”朱棣更是喜上眉梢:“爱卿说的是。” 在朱棣的心目中,朱瞻基已经完全取代了汉、赵二王。朱棣道:“皇孙不要骄傲,不能因生长在深宫,贪图富贵安逸,天下之事不可不周知,人之艰难不可不涉历。”朱瞻基道:“孙儿明白。”朱棣道:“你未来是太平天子啊,要在读书明理而能齐治均平的帝王。”朱瞻基心里大喜:“是,孙儿谢皇爷爷教诲” 朱高煦心里清楚,端午的射柳父皇就是为了突出朱瞻基的,自然他就没有去。而纪纲晚上来他府里,两个人商议。纪纲进谗:“殿下,今日你没有去,朱瞻基这小子可大为露脸了。”朱高煦咬牙道:“本王猜就是这样,父皇就是喜欢这小子,真让本王恼恨。”纪纲道:“三殿下也很聪明,没想到居然被这小子盖过了风头。”朱高煦道:“老三,被父皇贬斥了,现在心里不一定多窝火呢!”“三殿下过分任性恃宠,皇上已经渐渐疏远他了。”“这就是因为朱瞻基太会投其所好,哄的父皇开心。本王也要如此才行。”“殿下不可,有句话说,画虎不成反类犬,咱们有咱们的优势,马上就会北征了,皇上还是要重用殿下的,只要兵权在手,拉拢将士,以后也是咱们对抗的资本。” 朱高煦点头同意纪纲的观点:“大哥既然已被册立为太子,就很难一下子将其废掉。”纪纲道:“咱们可以通过心腹,侦伺太子行动,一有机会殿下就向皇上进言,早晚皇上会对太子生厌。”“还有呢?”“再打击太子近臣,比如工部左侍郎陈寿和马京,吏部侍郎许思温都是太子依赖的人,就先从他们下手。”“就依你之言,除掉他们。”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朱高炽刚从文华殿出来。内侍桑瑞急匆匆的过来,他带来了一个有利于太子的好消息,因此显得有些兴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朱高炽示意他压低声音:“桑瑞,何事如此匆忙?”桑瑞看看四下无人:“殿下,奴才得到一个消息,广西右参议吴翔伙同监察御史洪秉借进贡石玩之名,大肆搜刮民财,收受贿赂,而所猎奇石均暗自供奉与汉王府,并未进献皇宫。”朱高炽一惊:“此话当真?道听途说之语,可不要轻举妄动。”桑瑞为朱高炽考虑道:“殿下,奴才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广西左参议的参劾奏折应该就在今日递送。殿下如果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北京行在,正可借此参汉王一次,也出一口气。”朱高炽心有疑虑:“休得妄语,汉王朱高煦乃是本宫同胞兄弟,凡事尚需顾念亲情。再则,本宫若在此当口指摘汉王,岂不有借机报复之嫌?”桑瑞听了朱高炽的分析顿时没了主意,怏怏地答:“殿下教训的是!” 朱高炽转头却说:“不过这徇私枉法之事,亦不可纵容。还是要及时禀报皇上才是。”桑瑞眼珠一转,想出了一招:“殿下,奴才突然想到一法,既可令殿下摆脱报复之嫌,又可直接将此事奏报皇上。”朱高炽急切地看着桑瑞:“讲来听听!”桑瑞道:“殿下只需将这些奏折全部呈送皇上的内阁大臣,由他们向皇上奏事不仅省了殿下精力,而且也不至有报复之嫌了。”朱高炽提醒:“此方法固然好,只是依照内阁议事程序,地方官员违规之事,阁臣票拟后,直接交由都察院审理,不必经由皇上即可。”桑瑞道:“这个好办,按照规制,地方官员琐事自可不必呈报圣听,然此事涉及汉王,已不是都察院署理范围,理当呈请皇上决断。再则,阁臣杨荣一向也支持殿下,殿下只需安排人将广西左参议的奏折送到杨荣那,他阅折之时必会理解殿下的用心,而适时呈报皇上。”桑瑞的一通分析彻底打消了朱高炽的顾虑,他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嗯,桑瑞此计甚妙,本宫便依此行事。”说着话二人一同进了文华殿。 大明殿内,几名宫廷内侍分别抱着一摞奏折进了大殿。入了殿内,每个人走到一位阁臣前,把走着放在案上,便转身退出。朱棣看了看每人案上的大摞奏折,会心的向大家招呼:“各位爱卿,朕很久未与诸位一同批阅奏章了,此番归来,朕与汝等共洽国事,倍感亲切啊。各位请吧!” 众阁臣朝皇帝拱了拱手,便各自投入到紧张的批阅工作。阁臣们分别拿起眼前的奏章,仔细地阅读并不停地记录、批注。唯有杨荣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翻来覆去的看,眉头越皱越紧。朱棣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了杨荣的表情变化,就直接向他询问:“杨荣,你一向处事如斩乱麻,今日何故犹疑?”杨荣听到朱棣发问,立即起身回话:“回皇上的话,臣看到一个参劾的奏折,广西左参议奏报右参议吴翔勾结监察御史洪秉,鱼肉乡里,大肆搜刮民财,惹得民怨四起。”朱棣道:“嗯,收受贿赂,着实可恶,发都察院审理即可,何以犹疑不决?”杨荣吞吞吐吐:“皇上,左参议的奏折直指汉王,那吴翔明目张胆借口为汉王收购石玩。事涉皇室,因而,臣不敢妄自决断。” 朱棣一听脸色突变,他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小石玩,想起了朱高煦先给自己镇纸时的话:“父皇,这块奇石镇纸是儿臣从民间求购的而来,特意献与父皇。” 朱棣喝道:“呈奏折来!”杨荣立刻把手中的奏折亲自送到朱棣案前,朱棣接过杨荣递来的奏折,迅速查阅,看着看着,朱棣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气愤的朱棣把奏折一把拍在龙案上:“大胆的逆子,朕倒要看看,他还干了些什么不肖的勾当。”说着起身离案,并顺手抄起那块小石头镇纸,就要向外走:“来人!”侍卫答:“是!”朱棣边走边说:“移驾汉王府。” 朱棣在一队锦衣卫的护卫下来到汉王朱高煦府门口,他怒气冲冲的走下步辇,大步流星地直接向内府走去。值守的家丁纷纷跪倒拜迎,有一名家丁则飞快地向里面跑去通报去了。朱棣穿过府院直接走去汉王府的书房。从别处赶来的朱高煦,看到朱棣怒气冲冲而来。大惊失色,他慌张着向朱棣行拜礼,朱棣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去书房了。 站在书房中央朱棣看着满眼的珍奇石玩,更加恼怒,看着随后跟过来的朱高煦,朱棣怒目直视向他诘问:“煦儿,你可认得广西右参议吴翔?”朱高煦忙跪地答话:“回父皇,儿臣,儿臣不认得!”朱棣冷哼一声:“哼!那监察御史洪秉,你总识得吧。”朱高煦听得直打颤,却仍然嘴硬不承认:“父皇,儿臣,不认得此人!”朱棣一听朱高煦死不认账,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的小石头镇纸直砸向朱高煦:“不肖子孙!既然此二人你都不认得,这些石玩又从何而来?” 朱高煦来不及躲闪朱棣甩出的石头,额头被砸出了血。见自己的老底已经被皇帝摸清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就伏在地上只是哭泣,不作回应。朱棣喝道:“朕,一再严令尔等,要体恤下民,不得擅向民间索取财物,尔竟置朕之皇命于不顾,纠结同伙,巧取豪夺,害得民不聊生,这才有人冒死上奏。尔之行止,令朕大失所望!”朱高煦听到朱棣的话,紧张无比,极力求饶:“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皇饶恕儿臣吧!父皇也不能只盯着孩儿,我大哥,我大哥。”朱棣道:“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朱高煦进谗:“大哥在南京,吃喝玩乐,难道父皇不知道?”朱棣不信:“你听谁胡言乱语?”“京师都这么传,说詹事府的工部左侍郎陈寿和马京,还有吏部侍郎许思温跟太子来往过密,趁父皇不在南京,日日秦淮河边,轻歌曼舞,紫醉金迷。”“你胡说,朕为何不知?”“不信你问纪纲,他是锦衣卫,什么都知道。”于是朱棣传旨:“来人,去把纪纲叫来。”侍卫答:“是。” 纪纲和朱高煦合谋,自然很快纪纲就进来请安了:“皇上,有何吩咐。”朱棣道:“纪纲,朕问你,太子是不是趁朕不在,日日秦淮河边,轻歌曼舞,紫醉金迷?”纪纲故意吞吞吐吐:“这……。”朱棣追问:“是不是,有没有?”纪纲看了看跪着的朱高煦,斩钉截铁道:“是,有这回事。”朱棣愤怒之极:“好端端的太子,都让这帮奸佞小人给带坏了,纪纲,将陈寿、马京、许思温下狱,严查。”纪纲答:“是。” 朱棣又看看朱高煦:“真是逆子,即日起着尔禁足三月,不许迈出府门半步,另罚俸一年,所得贿物悉数没入国库。”朱高煦顿首:“儿臣领旨谢恩!”朱棣看向侍卫:“传朕旨意,着都察院会同刑部,缉拿御史洪秉、广西右参议吴翔,从严询问,依律惩戒!”侍卫答:“遵命!”朱棣说完话,带着满脸怒气,拂袖而去,一向趾高气扬的朱高煦瘫软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朱棣远去。 桑瑞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东宫住的春和殿,他冲进大殿高兴地向朱高炽报告刚刚得到的情况:“殿下,殿下!”朱高炽看到桑瑞兴奋得难以自抑,面露不悦:“何事如此慌张?当切记举止得体!”桑瑞:“是,殿下,奴才这次带来的是绝好消息,汉王被皇上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而且没收了他搜刮来的那些财物。还有与他狼狈为奸的那些贪官,全部被下了大牢。”朱高炽听了桑瑞的汇报,不但没有喜色反倒更加忧心了:“哦,皇上就作了如此处置?”桑瑞不解:“是啊,殿下,皇上如此惩戒汉王,不正好灭了他的嚣张气焰吗?怎么殿下看来如此不悦?” 朱高炽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目光深邃地看着殿外:“汝只见其表,不谙实质啊!本宫监国之时,只是批阅奏章不合父皇旨意,东宫官属即被下入大狱,耿通只因为本宫执言便被处以极刑。汉王虽伙同朝廷官员收受贿赂,却只落了个禁足的惩罚,父皇心中孰轻孰重,可见一斑啊!”桑瑞听了太子分析不由得一惊:“是啊,殿下,奴才只顾得高兴了,没有想到这事情背后大有区别!”朱高炽道:“为今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本宫要加倍尽心尽力效忠皇上,力求公正理事,为皇上分忧,才是保全东宫之计。”桑瑞脸色变得严肃:“是。” 宋礼带着六名官员和侍卫在青州卫河岸边察看水情。一名随从在河岸边用绳子测量着水位,然后向宋礼报告:“大人,青州运河水位下降了四尺,与大人预想情形相差无几。”宋礼点点头会心地:“看来从魏家湾引黄河水泄入土河显了功效。只要黄河水不再自魏家湾经运河流入卫河,则卫河上游水量即可得到有效控制。接下来德州河道只要调节好,即可彻底清除卫河水患了。” 一个属下官员问道:“下官不太明白,宋大人治卫河之水,不从青州上游入手,怎么却要到德州疏浚?”宋礼道:“卫河水患每年只泛滥于夏季汛期,其余时间均为正常。而今由魏家湾顺势而来青州的黄河水已被分流。青州卫河水若再分流,便难以保证枯水期由青州至德州的运河水量。且卫河水患大多危害地势较低的德州沿岸,本官拟在德州西北开凿卫河支流,经大沽、海丰直接入海,汛期开闸泄洪,枯水季合闸保流。如此一来既可青州至德州的运河全年河运流量,又能保证汛期到来之时及时由德州泄洪,以解德州水患。” 众官员和随从听了宋礼的分析纷纷交口称赞:“宋大人谋划细致周全,如此一来既解了卫河水患,又可保证运河航运,属下实在佩服之至。”宋礼微笑了一下:“本官虽有筹划,却少不得诸位戮力协作,治水还需诸位共赴大任哪!”众人答:“宋大人客气了,能够追随大人治水,是属下的荣幸!”宋礼拱手:“嗯,此去德州尚有路程,诸位大人上路吧!”说罢,一行人各自牵了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奔德州而去。 紫禁城御花园的凉亭里,朱瞻基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正在耍乐。三个人爬在凉亭中心的圆形石桌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石桌中央的一个陶罐。陶罐内两只蟋蟀一青一黑,各站一边。青色的那只,头、项、翅、腿均为纯青色,时而直愣愣地竖起双翅,摇摆长须,一派大将气度。黑的那只,斗项黑如木炭,大腿和尾部呈现深青色,一对乌金翅膀,加上雪白的大斧牙,也是玉树临风。两只蟋蟀都是上好品种。朱瞻基得意洋洋地手持撩草指着罐内的蟋蟀,向两个小太监炫耀他的两只宝贝:“青色的这只名为翡翠尊者,乃虫中上品,身强体健,聪慧绝伦,逢战必胜。”太监甲问道:“殿下,那这个黑的呢?”朱瞻基道:“黑的这个自然也是十分了得,你看他腿脚粗壮,身披乌金甲胄,我给他取名乌金大帅。”太监乙道:“这个好,这个好!太孙殿下,我喜欢这个乌金大帅,他的样子太威风了!”朱瞻基自豪的看着两个小太监:“那是当然,我费尽心机,搜寻来的极品上虫,那还错得了?”太监甲问道:“殿下,您说,他们两个都这么厉害,要是打起架来,谁能得胜呢?”朱瞻基也不清楚:“这个?我也说不好,两只都是新虫,不过刚好今天有兴致,就斗斗看,让你俩也开开眼吧。”太监乙道:“好啊,好啊!我赌乌金大帅胜!”太监甲道:“我赌翡翠尊者胜!”朱瞻基哈哈一笑:“哈哈!好,输者出银五两!” 朱瞻基说着话,就用手中的撩草分别去撩拨青虫和黑虫的长须。两只蟋蟀很快被撩拨得发怒起来。只见翡翠尊者右腿一蹬,忽地掉转身,两条长须高高昂着,偶尔扫动一下,眼睛直盯着乌金大帅。乌金大帅此刻也已经掉转头,只见它从容地向前移动一步之后,两只后腿用力地撑着身体,乍起的双翅鼓动间,发出嘹亮地叫声,四声一顿,极富节奏感。翡翠尊者闻声不甘示弱,也立即双翅开合,亮嗓示威。朱瞻基见状,用撩草又分别拨弄了几下,翡翠尊者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冲上去撕咬乌金大帅的大牙。乌金大帅沉着应战,用它雪白的板斧大牙,迎接扑面而来的翡翠尊者。两虫四瓣咬合在一起,用力的拼杀。翡翠尊者因为来势凶猛,借势施力,腿一蹬,头一甩,瞬间把乌金大帅,甩出去摔了个仰面朝天。翡翠尊者初战告捷,得意地鼓翅欢歌。 朱瞻基、小太监都被翡翠尊者的表现逗乐了,全都拍手称快。太监甲更是借机向太监乙示威:“怎么样?你就等着交银子吧?”太监乙道:“你也别高兴太早,三局两胜,这才一局,胜负难料呢!”说话间,不服气的乌金大帅已经振翅高喊着又杀了上来。他冲上去,一口咬住翡翠尊者的大牙,猛一甩头,翡翠尊者仰面朝天,被乌金大帅用力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见翡翠尊者不再反抗了,乌金大帅才潇洒的放开,退后几步鼓翅欢呼。朱瞻基开着两只蟋蟀的精彩表现,表情兴奋,连声欢呼。朱瞻基欢呼:“好!太好了!真乃虫中之王!”太监乙则向太监甲嘲弄的挤挤眼:“怎样,高兴过头了吧!我家乌金大帅大气沉稳,必胜无疑!” 沉浸在斗蟋蟀的紧张乐趣中的三个人,继续伸长脖子观看蟋蟀打斗,谁也没有注意到皇帝已经来到凉亭边上。朱棣本是因为心情转好到花园散步,见三个人又喊又叫的在凉亭玩耍,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就示意随从不要声张,悄悄地走到凉亭边来。只是他贪玩的皇孙依然没有注意到皇帝的到来,朱棣便站在凉亭边上轻咳两声。听到响动的三个人这才抬头看了一下来人,一见是皇上到来,两个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立刻跪下迎驾:“奴才,参见皇上!”朱瞻基看到皇帝也慌了神,连忙用手去捂陶罐。无奈又不能不迎接他的皇爷爷,犹豫了片刻,只好放弃,回身向朱棣施礼。朱瞻基躬身稽首礼:“孙儿瞻基,参见皇爷爷!”朱棣故作严肃状:“连皇爷爷来了,都不曾发觉,朕倒要看看,皇孙在做何大事呀?” 说着话,朱棣走进凉亭,来到石桌边上坐下,抬眼一瞥,看见了陶罐里的两只蟋蟀。朱瞻基知道没办法掩饰了,反而不去遮掩桌上的蟋蟀,而是迅速跟到朱棣身后,待朱棣坐下,就抡起拳头乖巧地为朱棣捶起背来。朱瞻基讨好的说:“天色尚早,皇爷爷不在宫中处理国事,而来到花园走动,想必一定是累了吧!”朱棣严肃道:“瞻基休要转移话题,你快跟朕说说,这桌上的蟋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朱瞻基道:“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今日也只是习读倦怠之余,借此戏耍片刻以解身心之疲!”朱棣教训他:“瞻基啊!尔贵为皇孙之身,皇室嫡长,他日里须得担当治国安邦之大任。切记,趁着年少,好生读书,勤文善武,万万不可玩物丧志。”朱瞻基道:“是!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他说着加快了捶背的速度,捶得朱棣很舒服也变得和颜悦色:“嗯!朕的乖孙儿,这捶背的技巧是愈发纯熟了。”朱瞻基道:“多谢皇爷爷夸奖!其实,孙儿从这斗蟋蟀当中也悟出了些许中用的大道理呢!”朱棣有点忍俊不禁:“哦?这斗蟋蟀还能悟出大道理来?那便讲与朕听听看!”朱瞻基道:“皇爷爷请看,这两只蟋蟀,一大一小,身材相差较大。这黑虫为乌金大帅,身形高大,体魄健壮,常常会心生傲敌之气。而那只纯青翡翠尊者,体型小巧矫健,面对强大来敌,勇猛出击,致使强大的乌金大帅首战失利。孙儿以为,此中隐喻道理为骄兵必败!”朱棣笑眯眯地让他继续:“嗯,再讲!” 朱瞻基不紧不慢道:“第二局战事,翡翠尊者依然凶猛异常,只是乌金大帅汲取教训,不再轻敌蛮战,他趁来敌冲势凶猛之际,顺势咬住翡翠尊者的大牙,就势一甩,便把翡翠尊者按倒在地,直到翡翠尊者告饶。孙儿从中领悟到,两军交兵智者胜的道理。”朱棣听完大笑:“哈哈!哈哈!这便是皇孙以斗蟋蟀而体悟的道理吗?”朱瞻基见朱棣嘲笑他,有些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皇爷爷,孙儿这些体悟虽是显见的道理,若付之实战,还是有用的嘛!” 朱棣道:“哦,孙儿对战事还有研习哪?来来来,让朕考考你?看看究竟如何?”朱瞻基道:“请皇爷爷喻示!”朱棣出题:“漠北蒙族现有两大势力,鞑靼、瓦剌两部,鞑靼部本雅失里与阿鲁台两人强大;而瓦剌部之马哈木被压制,却也有大肆扩张的野心,以致漠北之势变幻莫测,孙儿对此可有见解?”朱瞻基道:“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以为漠北之鞑靼、瓦剌两部并存缺一不可,尤不可允其强弱悬殊。皇爷爷首次亲征打败鞑靼部,便是因为鞑靼部过于强大,而致对我大明不恭,屡屡犯边。而皇爷爷打败鞑靼阿鲁台之后,非但没有诛杀他,反而封以和宁王。孙儿猜测皇爷爷此举定是要保留鞑靼实力以其抗衡瓦剌。只是阿鲁台吃了败仗之后,无力再起,已经难以抵抗瓦剌崛起。借机崛起的瓦剌,屡次出击阿鲁台,意图一统漠北,马哈木野心昭然若揭,他日必成我大明北部新患。故而,我北部边防务必要加强警戒,应对瓦剌,怕是迟早难免一战!” 朱棣听着朱瞻基的分析很有道理,频频点头称赞:“嗯,好!爱孙之见,甚合朕意。不过让你主持北京事务,就辛苦你了。”朱瞻基道:“皇爷爷,孙儿不怕苦!” 朱棣道:“嗯,朕少时尝居凤阳,得与百姓乡里往来,民间细事,无不究知。而今,朕深居皇城,于百姓乡党,不再相见,朕的子民,生计何如,便不得而知。”朱瞻基道:“皇爷爷,不是有大臣的们的奏章可以得知天下事吗?”朱棣看了看朱瞻基,语重心长地说:“臣工之言,常常喜报忧隐,不可全赖其言。圣明之君既要广开言路,亦得躬身亲为,务必探知民事细情,方得治国有策,而不致视听蒙蔽!”朱瞻基敬佩地看着朱棣:“皇爷爷的教诲,孙儿定当谨记于心,他日若得为国效力之时,务必勤勉谨严,不辞亲力!”爷孙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一张地图上,卫河、黄河及运河各交叉点被明确标出,宋礼治水的河段被以红色分别标明。杨荣指着由德州西北卫河引出的支流,解释宋礼的奏报:“宋礼的折子指出,他由德州西北卫河下游开支流,经大沽、海丰入海,此举可彻底清除卫河德州水患之危害。”朱棣赞赏地点头:“宋礼果然不负朕望,卫河水患若除,德州百姓可安也!” 杨荣道:“皇上,宋大人关于弃海运增漕运的筹划,臣以为足可可比肩疏浚之功。”朱棣面露喜色:“详细奏来!”杨荣道:“是!海上运粮因难测暴风雨、海啸及暗礁之险,常有整船覆没、水手溺毙之事发生。而漕运则可完全避免此类风险。再则,若以运输耗费比较,漕运更具优势。”朱棣道:“何以见得?”杨荣开始细数:“海运之船,每船可运粮一千石,需役使丁夫百名。海船之造价每一艏可制漕运江船二十,以江船每船运粮两百石计,二十艏江船可运粮四千石。乃是海运总量的四倍。而每艏江船需丁夫十人,二十艏江船计需丁夫二百名,不过是海运的两倍。加之没有了海运的倾覆损耗,漕运之功可以显见。”朱棣听了杨荣的讲述,大为振奋:“如此一来,南粮北运可事半功倍矣。”杨荣补充道:“有了粮草保障,皇上对北部疆域的防守可以免除后顾之忧了。”朱棣很是高兴:“嗯,准其奏报,着户部拨付银两,开造江船。”杨荣道:“遵旨!” 朱棣哈哈大笑:“朕的心头大患,被宋礼迎刃而解,待其还朝,朕要重重奖赏!”朱棣龙颜大悦,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杨荣退下后,朱棣接过服侍自己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海寿递来的茶,刚刚喝下一口,兵部尚书金忠便急匆匆地前来行跪拜礼:“臣叩见皇上!”朱棣询问:“爱卿请起!卿匆忙而来可是有急事奏报?”金忠报告:“启奏皇上,兵部急报,瓦剌部头领马哈木近日,突然率军抵至饮马河而后驻兵不去,恐其意在突袭我大明北部边疆。” 朱棣听了奏报脸色一惊,看了看身边的海寿,接着怒斥:“狼子野心!朕以仁慈之怀,对其抚恤有加,奈何马哈木无知,包藏祸心,犯我边境。朕要令其知道,我大明雄师百万,容不得此子恣肆妄为!”金忠进言:“皇上息怒,马哈木外强中干,不过一时得意,便不自量力,犯我国威。我朝只需陈兵以待,伺其来犯,痛戈一击,必然令其闻风丧胆,知难而退。”如此朱棣怒意稍平:“眼下贵州安定,内患既平,朕便免了后顾之忧。传朕旨意,赐诏赍赏鞑靼部阿鲁台,使其安于臣服。传令各部将领,整军备战,择日朕要亲征马哈木!”金忠道:“谨遵皇上谕旨!”朱棣又下旨:“传朕旨意,遣陈诚择日出使西域,诏抚帖木儿等国,以保我西部边防稳固。另赐诏赍赏鞑靼部阿鲁台,使其安于臣服。传令各部将领,整军备战,明年,朕,要亲征马哈木!”“是。” 朱棣带着朱瞻基轻车简从,祖孙两人骑着马,在数十名大臣及侍卫的陪同下来到北京昌平的天寿山长陵工地。沿神道溯路而上,迎面是群山环抱,山上植被郁郁葱葱。神道两侧各有一座小山,东西相向。朱瞻基和几位大臣因是第一次来,被天寿山的景象所吸引。 袁珙看着神道左右的两座小山,不由得感慨:“神道之左右龙盘虎踞,东有龙山,西为虎山,实在是难得的东青龙、西白虎的四灵方位格局。”众人听了袁珙的评点,纷纷交口相赞,朱棣则笑而不语。继续前行。 由神道上行,左右有山脉环抱,中间却是一马平川,直抵长陵。一条小河从长陵面前蜿蜒而过,山水相映,水秀山明。来到长陵门前,一堵围墙横亘在眼前,围墙的正中央是长陵大门。众人纷纷在门前下马。从里面迎出的官员和守卫的士卒倒地拜迎朱棣的到来。随行士卒留守门外,朱瞻基与众大臣跟着朱棣一起进了长陵大门。 一进院子,完全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修陵的军工来来往往,运土的、抬石头的、扛木料的,人员虽多,但各司其责,有条不紊。因为长陵玄宫是刚刚落成,地上的三进院落仍在紧张的施工,主体建筑已经初具雏形。朱瞻基站在大院里环视一周。长陵宝山在三面环山的小盆地正中央,背依主峰,左右护山环抱,陵门面南,放眼望去,一片开阔。 长陵秀美的景色、磅礴的气势令朱瞻基不停夸赞:“皇爷爷选的这处陵寝,实在是天造地设的帝陵吉壤!”众人道:“是啊,是啊!这天寿山山势延绵,‘龙脉’旺盛,实在是千年难得的宝地!”朱棣听着众人的赞叹,心情大悦,就顺便封赏修陵官员:“武仪伯王通听封。”王通出列:“臣,王通听旨!”朱棣下诏:“武仪伯王通为朕修建陵寝,恪尽职守,经管有方,深得朕心,擢升王通为工部侍郎,修陵军士酌情分赏银钞,以示嘉奖。望汝等务必克谨努力,不负朕之厚望。”王通叩首:“臣王通,谢主隆恩!”朱棣道:“袁珙!”袁珙道:“臣在!”朱棣道:“即刻传召南京,长陵玄宫已成,着太子择日启程,率领大臣护送皇后灵柩至长陵安葬!”袁珙跪拜:“臣,谨遵皇命!” 夜深人静,朱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曾经作为燕王经管北平时,曾经有过一段最平静美好的日子:燕王府内花园里,他与徐妃相对而坐,石桌上摆满了各式水果,他拿起一颗葡萄塞到徐妃口中,徐妃拿起一颗大枣送到朱棣嘴里,一边站着的小高炽,嚷嚷着也要吃。美丽的月夜,徐妃关上房门,朱棣从身后抱起徐妃朝卧榻走去,两人上了木床,合上帘帐。 昔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而今天的夜晚却只有朱棣一人,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外面月高星稀,晴朗的夜空天高云淡。朱棣呆呆地望着窗外表情凝重:“皇后啊,我们的陵寝终于落成了,过几日,炽儿便送你到陵寝安歇,但愿你在那里不会孤单!北京城修建完工之日,朕便可以迁都北京,常去看你了。” 两卫兵马前呼后拥,一万多人的送葬队伍,沿路排开,浩浩荡荡。队伍的中间,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上装点奢华,一切按照最隆重的皇后葬礼配备,大车的前部摆放着皇后的灵位。太子身着孝服,护送灵柩。整个队伍,步兵在前,骑兵在后,环四周保护着皇后灵车,向北京而去。 杨士奇急匆匆的禀报:“殿下。”朱高炽道:“东里先生,有什么事?”杨士奇压低声音:“纪纲和汉王将詹事府的几个大臣给下狱了。”朱高炽听到这些都麻木了,不再吃惊:“哎,都有谁?现在什么情况了?”杨士奇道:“工部左侍郎陈寿和吏部侍郎许思温下狱至死,左侍郎马京谪戍广西。”朱高炽悲伤道:“陈寿死了,他可是侍郎中第一人啊,哎,陈寿、许思温一路好走,幸好许思温只是谪戍,东里先生,拿本宫的俸禄,抚恤家人。”“是” 深夜的大明殿灯火通明,门外值守的小太监不住的打着哈欠。宫门两侧值夜的锦衣护卫却是精神抖擞,手握长矛,站姿挺拔。朱棣坐在书案前,毫无倦意。他手里拿着徐皇后在世时编写的《劝善书》反复翻看。时而站起身,看看宽大空旷的龙榻上叠放整齐的被褥,无奈地摇摇头,又返身坐下,望着烛火沉思。 卜才用一个漆木托盘捧着一碗莲子羹轻轻地走进大殿,来到朱棣身边见朱棣依然在凝思。卜才就小心翼翼的呼喊朱棣:“万岁爷!万岁爷!”朱棣听到呼喊定了定神:“嗯!”卜才道:“万岁爷!奴才见万岁熬夜太久,嘱咐御膳房熬制了一碗莲子羹,请万岁爷品尝进补。”朱棣心头一震:“哦!莲子羹?”皇后在世时深夜送来莲子羹的情景在眼前一闪。愣了片刻朱棣拿起瓷碗,用瓷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然而,这碗莲子羹的味道似乎没法和皇后熬制的莲子羹相提并论。朱棣,叹着气把瓷碗放回卜才手中的托盘,不再食用:“唉!可惜朕再也无缘品尝皇后亲手熬制的莲子羹了。”说着话朱棣朝卜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卜才看见朱棣失落的表情,煞是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退出去。 夜色下的北京元大都皇宫延春殿一片死寂,朱棣没有登基之前,徐妃就居住与此。因为没有主人居住,宫殿之中灯火全无。失去活力而大门紧闭,充满阴森的气氛。只有偏殿的一个小房间里还亮着灯。突然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打破了这里的沉静。徐妙锦一身素服,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出房间。主仆二人依偎着走向延春殿的正门。 侍女小凤一只手打着灯笼另一只手则紧张地拉着徐妙锦的衣袖,因为害怕声音有点打颤:“郡主,这大半夜的来看黑呼呼的,您就不害怕吗?”徐妙锦道:“昔日姐姐在时,你便随我任意进出延春殿,这里的没一个角落我们没有看过,有什么可怕的呢?”小凤听到徐妙锦这么说,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是呀,皇后娘娘慈祥宽仁,不但对郡主体贴有加,凤儿也得了不少娘娘的恩惠,现在娘娘升天了,我们不过是来看看娘娘,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徐妙锦慈爱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小凤的额头:“胆小的丫头!” 在宫门前大约丈余的地方,主仆两人止住了脚步。看着高大阴森和充满黑暗的延春殿,徐妙锦表情忧郁,难掩伤感,自言自语:“姐姐的灵柩,此番由太子亲自护送到北京长陵安葬,总算可以释然了。北京毕竟是姐姐与棣哥哥成就家业的地方,想必姐姐一定可以找到昔日的欢欣罢。” 说着话徐妙锦已经泣不成声,眼泪簌簌滑落。陪在一旁的小凤见主子伤心落泪,也止不住悲伤起来。她放下灯笼,取下胳膊上挎着的小布囊,从里面取出一些纸叠的冥物和几张符咒。徐妙锦从他手中接过符咒,小凤则拿掉灯罩点燃了各种形状的冥物,抽泣道:“皇后娘娘,小凤也好想您!这些点心都是您生前爱吃的,小凤和郡主特意拿来烧给您,希望您在天之灵还可以享用。”徐妙锦边烧符咒边继续祷念:“这些符咒是锦儿从茅山求来的,希望它可以保佑您在天上平安幸福!”主仆两人轻声地抽泣着,烧着冥物,对往事的缅怀和对逝者的思念,令两人沉浸在悲伤之中。 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朱棣也在在黄俨的陪同下来到延春殿前。侍卫看到两个人在宫前焚烧祭奠,刚要上前制止,朱棣立即摆手示意不要惊扰徐妙锦。他在不远处听着徐妙锦的低语,长长地叹了口气,意欲上前去跟徐妙锦打个招呼,抬起的脚步却又收回。犹豫了片刻,朱棣却转身离开了延春殿。 朱棣一行人的走动还是引起了徐妙锦的注意,待她回头看时朱棣的身影已经走远。徐妙锦看着朱棣的背影,抹抹脸上的泪痕,失落难掩。小凤看着徐妙锦表情复杂,便幽幽地提醒:“郡主,小凤听说皇上这段日子以来,经常彻夜不眠,还时常到延春殿驻足伤神,怀念皇后娘娘呢。”听了小风的话,徐妙锦脸上表情一震,她看了一眼小凤,又幽怨的回过头朝着朱棣身影消失的地方失神的凝望,默不作声。 炉灶上的砂锅冒着腾腾热气,徐妙锦用垫布裹着拿起锅盖,最后放进一小擢桂花。然后用勺子搅拌了一下,扣上砂锅的盖子,吩咐卜才:“卜公公,这锅莲子羹可以下灶了!”卜才一边答应着一边把砂锅从灶上端下,放到一旁的大案子上:“是,郡主,我一直不解皇上为什么就是爱吃皇后娘娘的煮的莲子羹,御膳房熬制的皇上,一口都不愿意多尝。原来皇后娘娘的熬的莲子羹,还有一味绝妙的调料。这回我算是跟郡主学会了。” 小凤在旁撺掇:“卜公公,郡主亲自下厨教您为皇上熬制莲子羹,您总得表示表示吧?”卜才道:“表示!一定表示!小凤姑娘,有什么要求您就吩咐吧!”徐妙锦道:“好了,小凤,你就不要再贫嘴了,卜公公烦请您取个托盘过来,这莲子羹可以出锅了!”卜才答应:“得嘞!我这就去取!” 卜才转身去取托盘,徐妙锦则揭开砂锅,拿勺子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盛好之后,卜才已经捧着托盘站在旁边。徐妙锦盖上瓷碗,把它放在卜才手中的托盘上:“走吧,去趟大明殿!”夜色中,三个人走出御膳房,匆匆地向大明殿而去。 从延春殿回来的朱棣,静静地伏在书案上读书。原本随伺的黄俨已经过了值更时间不在皇帝身边伺候了,门口的值夜太监也已经换了班。徐妙锦、卜才、小凤三人来到大明殿外。值守的侍卫正要进去通报,卜才摆了摆手,低声交代侍卫:“郡主特意过来看看皇上,就不必通报了。”侍卫于是低声道:“郡主请!” 徐妙锦从卜才手中接过托盘,一人进了宫门。小凤和卜才都留守在了门外。徐妙锦进了大明殿,看着独自一人秉烛夜读的朱棣,心生怜爱之意。朱棣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徐妙锦进来,显得有些吃惊。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深情地望着徐妙锦走近:“锦儿,是你?”徐妙锦一边走一边说:“锦儿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朱棣道:“切勿多礼,锦儿刚自南京回京,一路劳顿,何不早些安歇?”徐妙锦道:“锦儿思念姐姐,夜不能寐,却见得皇上亦是深夜不眠,故而熬了补汤,奉与皇上!”说着话把托盘上的瓷碗递到皇帝的面前,朱棣连忙伸手去接,却带出了打着补丁的内衣袖,徐妙锦看在眼里,深有触动。 朱棣边接瓷碗边说:“锦儿,朕,不能再做回你的棣哥哥了吗?”徐妙锦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贵为天子,锦儿不敢令皇上失了体统,罔顾纲常。”朱棣惋惜道:“可是锦儿在朕的心里,却依然如初!”徐妙锦道:“皇上,锦儿心有疑问,可否向皇上请教?”朱棣答:“锦儿有何不解,尽管讲来。”徐妙锦道:“皇上位极人君,国用充盈,为何仍要如此破旧的衣衫?”朱棣道:“唉!朕便是日易十服,亦未尝不可。朕只是感念皇后主后宫时,内外袍服,每浣濯之后,必亲自检视,但有损破,俱亲力缝补。昔日皇太后缝补旧衣,太祖皇帝遇而大赞。皇后尊孝节俭至此,朕,更当常守祖训不忘。” 徐妙锦听了朱棣一番怀旧的讲述,深深感动。他端起朱棣已经放下的瓷碗,再次递到朱棣的手中。徐妙锦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棣哥哥,这是锦儿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一切遵循姐姐的炮制方法。棣哥哥趁热用了,补补身子吧。”徐妙锦的一声棣哥哥,使得朱棣面容大震,感动至深。他满怀深情地看着徐妙锦,伸手去接瓷碗的时候,顺势握住了徐妙锦的手:“锦儿,朕与你两情相悦,爱慕殊深。而今,皇后又舍朕而去,朕可不可以请你入这后宫,做朕的爱妃!”徐妙锦没有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声音坚定地喊了一声:“皇上!” 朱棣看徐妙锦表情木然,知道难以勉强,只好遗憾地放开徐妙锦的手,再次把瓷碗放到桌上。徐妙锦觉得尴尬,就趁势向皇帝告辞:“请皇上保重龙体,锦儿退下了!”说罢转身而去,走出大明殿。朱棣无奈地坐下,呆呆地望着徐妙锦的背影,凝神遐想。徐妙锦离开了,顺着大明殿望去一片暗色。 突然,空旷的大门框内,徐妙锦婀娜的身影再次出现,她微笑着款款而来,声音温和亲切,来到朱棣的面前,轻声呼唤着皇上,伸手来端朱棣面前的瓷碗。朱棣顺势用力地捉住徐妙锦的双手,这一次他再也不允许她从自己的眼前逃开。把徐妙锦手中的瓷碗拿开,朱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徐妙锦,他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抱起徐妙锦,向龙榻走去。 怀中的徐妙锦略微挣扎两下,便不再反抗。热血沸腾的朱棣,把徐妙锦放上龙榻,猛地撕去她的衣服,一尊优美的少女胴体展现在朱棣的面前。朱棣迅速甩掉自己的衣服,扑了上去欲行房事。然而,他血脉喷张的身体,在女子的身体上抖动了一下,便立刻停住了。 “皇上。”吕芳失望而羞怯的喊了一声。房事不成的朱棣一脸沮丧,定眼仔细一看,怀里抱的竟是宫女吕芳。朱棣立即松开,抄起一边的被毯扔在吕芳身上,朱棣自己则披起衣服,冷冷地说:“你下去吧。”接着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桌边。羞愧、失落的吕芳,裹上自己的衣服,跑出了大明殿。留下朱棣一人,暗自落寞。 太庙内,所有的神位前各式贡品,摆满香案。香案上烛火轻摇,香烟缭绕。一场超度法会正在举行。为徐皇后祈福超度,主祭坛便设在徐皇后灵位前,徐皇后的巨幅画像慈祥地望着众人。大堂中央正对着徐皇后画像的位置,两尊金黄色的蒲团上,一左一右坐着朱棣和乌斯藏大法师昆泽思巴,昆泽思巴居左,朱棣在右,两人俱背对画像,盘腿面南而坐。 姚广孝也到了北京,带领皇室宗亲、满朝文武大臣面向朱棣和大法师,每人一个蒲团,除姚广孝外,大臣们都是跪在蒲团上,双手恭敬地放在左右腿上,低着头,满脸肃穆,静静地听着大法师诵经。在法师和朱棣左右两侧各五步外,分别摆着各式法器。一左一右的黄铜大磬和引磬较为引人注目。执事僧看着大法师手持的转经轮以及诵经的节奏,依照各自的规制,适时敲打着大磬或引磬。清脆嘹亮的磬声,不时在大殿内回响。庭中跪礼的大臣们则在姚广孝的口令引导下或跪拜,或肃立。场面肃穆、盛大且庄重威严。 仪式之后,大臣们移到了奉天殿。文武大臣已经按照各自的食案前位站好,一副副食案上摆满了各式佳肴。此时,朱棣与昆泽思巴一同走进大殿。随着内侍的呼报:““皇上驾到”,“尚师驾到”,文武百官纷纷跪拜:“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面南而坐。昆泽思巴的位置在朱棣右侧稍前一点,算是极为尊贵的礼遇了。群臣拜完,朱棣招呼大家入座:“众卿平身入座吧!”说罢看向昆泽思巴:“尚师不远万里来到京师,为我大明臣民讲说佛法,广利众生,护持国土,他日皇后灵柩迁葬,尚师又要亲力护送,尚师于朕的大明实在是功德无量。朕一心向佛,决意拜封尚师为大乘法王,赐予管领僧众百人、护持释迦牟尼教法诏、金印及千幅金轮、袈裟、幡幢、鞍马、伞盖等一应法物。” 昆泽思巴站立躬身双手合什行稽首礼:“大明皇帝陛下诚心向佛,不吝赍赐,实乃天下僧众的福祉!”看昆泽思巴落了座,朱棣端起面前的茶杯:“尚师请!”昆泽思巴也端起面前的小瓷杯:“陛下请!”看着君臣、主客各自行礼完毕,内侍高呼一声“奏乐”。由杨士奇的诗改编而成的佛教歌舞,在大厅里拉开帷幕。优美的歌声配着佛教器乐吟唱的歌词在大殿内响起:“天香神引玉炉熏,日照龙墀彩仗分。阊阖九重通御气,蓬莱五色护祥云。” 清晨四更,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皇城内夜色渐退。直殿监太监以惯常的行走速度,一路快走来到大明殿。大明殿门口的一处小条几上,直殿监太监把代表四更的时辰牌换上,取了旧牌,又掉转身匆匆而去。此时,皇城报时的晨钟响起。一夜未眠的朱棣,站起身伸展伸展四肢,离开了书桌。一队太监宫女分别捧着铜脸盆、脸帕、口杯等洗漱用具来到大明殿。看到皇帝洗漱完毕,卜才立刻打开膳盒,把几个碗碟摆放在一张圆桌上。朱棣坐下来开始享用他简单的早餐,一碗粥,一张圆圆的葱花饼、一小碟煮黄豆、一只蒸蛋和一碟朝鲜泡菜。 文武百官都已到齐,大家按照惯常上朝的班序站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皇帝的到来。皇帝临朝之前,大家相互攀谈着说些闲话,朝堂上显得有些热闹。从众臣相聚的圈子可以看出,朝臣之间还是有派系的分别。文臣多与文臣攀谈,武臣之间看起来相谈甚欢。阁臣虽与其他大臣也有寒暄,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更愿意近身互语。杨溥、黄淮等阁臣因为品阶不是很高,在众臣中站班,位于稍靠后的地方。几个人相对闲聊。 阁臣中传来胡广的声音:“退庵(金幼孜号)兄,此番岭南巡察大概是收获颇丰吧!”黄淮道:“是啊,是啊,退庵兄巡察岭南月余,定有所得,讲来与同僚们分享些许吧!”金幼孜道:“光大、宗豫二位贤弟,奉皇命巡察,厘政抚民,自然收获甚丰。但,善之最大收获,已与诸位分享,难不成两位贤弟这么快就忘了!”黄淮疑惑地问道:“退庵兄此话怎讲?”胡广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金幼孜,待他揭晓答案。 金幼孜呵呵一笑,不作答,却吟了两句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胡广、黄淮一听恍然大悟,相视会心而笑。其余几人自然也知道金幼孜话里的涵义,纷纷点头微笑。杨溥道:“徐奇载如此顾念旧情,也不枉了我等当年的题诗心意啊!小小荔枝数颗,礼轻义重,令人感怀!”杨溥的话听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杨士奇不知几人议论的具体内容,也便没有过多注意。 朱棣在一众太监宫女的拥护下,走向奉天殿。奉天殿外的路上,纪纲突然迎面走来,拦住了朱棣一行。纪纲跪拜:“臣,纪纲,参见吾皇万岁!”朱棣疑惑:“纪纲,汝何不在朝堂议事,而于此见朕?”纪纲上奏:“启奏皇上,臣查知广东布政使徐奇载贿赂内阁大臣,阁臣之中几无幸免。滋事体大,臣担心于朝堂之上公然参奏,引致人心不安,故而拦路急奏,请皇上恕罪!”朱棣半信半疑:“哦?此事可有物证?”纪纲脸上闪过一丝诘笑:“皇上,臣若无铁证岂敢冒然参奏阁臣?这是徐奇载的送礼名单,请皇上过目!” 纪纲说着话,从衣袖内掏出一张名单,随侍太监立即接过去,递到朱棣手中。朱棣神色凝重的看了送礼一眼名单,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纪纲,你可查实所贿何物?”纪纲道:“禀皇上,臣只知大学士金幼孜,奉旨巡察岭南回京时,徐奇载派家丁随同来京,贿物乃是家丁一一亲送阁臣府上,具体何物,臣不得而知。”朱棣收起送礼名单:“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查实之后再来禀报,你去吧!”“臣告退!”打发走了纪纲,朱棣一行继续前往奉天殿上早朝去了。 朱棣早朝议事,朝堂上的大臣们奏事。亦什哈出班跪拜:“臣亦什哈回京复命,参见皇上。”朱棣示意他起来:“起来吧!辛苦你了,此次奉旨出使,有什么成果?”亦什哈报告:“臣在黑龙江特林江边上修葺了永宁寺,供奉观音、佛像,还立了一块碑。”朱棣道:“永宁?好名字啊,天下永远安宁,那你立的碑是什么样的碑?”亦什哈道:“是敕修奴儿干永宁寺的碑记,上面载有奴儿干都司建立的经过,和明朝对当地的管理。”朱棣很高兴:“这块碑你立的很对,宣示了朝廷的旨意和管辖。朕要重重奖赏你。”“谢皇上。” 奏事完毕,黄俨站在丹墀之上,朗声询问:“各位大臣,可还有本上奏?”他停了一下,看着堂中的众臣:“如若无事启奏,今日便散朝吧!”群臣退朝礼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三呼完毕,都跪在地上等皇帝先走。朱棣却坐在龙位上并不起身。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朱棣何意,也没人敢站起身离开。黄俨道:“诸位大人,皇上尚有它事待办,各位就先退下吧,翰林侍讲杨士奇大人请暂且留步。”群臣听了黄俨的解释,才明白皇上是要留下杨士奇单独谈话。大家纷纷知趣地离开大殿。 看到众人都已离开大殿,杨士奇走近丹墀看着表情严肃地朱棣,朱棣直视杨士奇并不言语。杨士奇则从容地施礼,向朱棣询问:“皇上诏臣留下,不知何事吩咐?”朱棣道:“爱卿,广东布政使徐奇载,向内阁行贿之事,你可有耳闻?”杨士奇很吃惊:“皇上,臣未尝听闻!”朱棣向黄俨示意了一下:“你来看看这个名单!” 杨士奇接过黄俨递来的名单仔细地浏览,朱棣趁杨士奇观看名单,继续向他说明:“此名册乃是徐奇载向阁臣行贿的物证,朕观名单之中,独无卿之名号,故诏尔议事。”杨士奇看完名单,抬头微笑看向朱棣:“皇上,据臣所知,此事绝非贿赂廷臣,扰乱朝纲之事!”朱棣见杨士奇似乎了知详情,不解地:“哦?爱卿似乎对此知晓周详?”杨士奇正色道:“回皇上!臣确实对此有所了解。前些时日,翰林学士金幼孜奉旨巡察岭南,大学士回京之时,广东布政使徐奇载派家丁随至京师,行贿之事若言有之,亦不可否认。”朱棣愈发觉得奇怪:“哦?爱卿此话怎讲?”杨士奇道:“禀皇上,徐奇载派家丁送往阁臣府上的礼物,不过是广东土产,新鲜荔枝数十颗而已。” 朱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即使如此,那名单之上何故独无卿名?”杨士奇淡然一笑:“禀皇上,昔日徐奇载自京师奔赴广东,阁臣纷纷以诗文赠行,适逢臣抱病在家,未能送行。故而,此番馈赠,臣不在名单之列。臣以为,即便彼时臣身体无恙,亦有诗赠相送,今时之馈赠名册,有无臣之名姓,亦未可知。而况,所赠之物,不过区区土产,当无他意!还请皇上明鉴!”朱棣道:“嗯,徐奇载以数颗荔枝,馈报阁臣当年题诗相送之谊,实属情理之常。礼单虽有遗漏,东里却宽容不计小节,朕甚感欣慰,黄俨!”黄俨上前:“奴才在!”朱棣道:“将此礼单即刻焚毁!” 黄俨从杨士奇手中接过名单,从旁边的烛火上引燃,顺手把它丢尽了丹墀边的香炉之内,名单即刻化为灰烬。杨士奇见状借机进言:“皇上,臣昨日禀奏介休贡五色石之事,还望皇上示下。”朱棣正色道:“此奏断不可纳,靖难数年,兵革灾荒,百姓困苦未得宁息,官府求一物,即百姓受一害。况此石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累民何为耶?谕旨介休官员,勿得复奏!”杨士奇欣慰地看着朱棣:“臣谨遵圣意,吾皇圣明,实乃天下生民之福!”君臣相视会心微笑,似乎为彼此的默契,感到满意。 四十艏悬挂大明旗帜的巨大海船,一字排开,顺延数里,气势磅礴。每艏大船上都有持枪护卫的士兵,水手则各自忙活着自己活计。郑和为正使,王景弘为副使的大明使团,总计拥有军士、使臣、船工等二万七千余人。远远望去,如此大规模的船队,威武壮观,场面震撼。 由于天气晴好,海面上波澜不惊,郑和、王景弘、马欢等使团首领,来到指挥船甲板上欣赏海景。郑和招呼:“副使!”王景弘上前:“郑大人!”郑和道:“出航以来,我大明使团已经历占城、彭亨、急兰丹、爪哇等八国数十地。你以为此行,功效如何?”王景弘答:“郑大人,景弘随大人远涉重洋,遍访环宇之地。其占城之使,以我皇威,封王赐冠带,占城王诚心归附,臣服大明。而苏门答剌,更得我大明护佑,方才擒获窃国之贼苏干剌,以致复国。景弘若非身历此番盛事,实在难以想见,我大明国威竟是这般广布,天下之大,皇恩浩荡,竟无不覆!”马欢附和:“我与副使大人所见略同。圣上雄襟万丈,恩泽环宇,我大明使团通好蛮夷,而令四夷皆附、天下咸归,堪称旷世之功!”郑和道:“二位终解皇上旨意,算是不虚此行了。想当初,朝中众臣多有不解,彼鼠目寸光者,但知固守祖地,以为皇上通使四夷不过徒费国资。圣上雄心壮志,岂为此辈所识!” 船队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杨帆航行。郑和、王景弘、马欢指点着航行前方的岛屿,愉快地交谈。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京北的一个小镇,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带着各色货品的人们,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茶庄、盐庄、布行、燃料铺、铁匠铺等各种商号一应俱全。汉人、蒙古人、朝鲜人、回回等各个民族的商贩,街市上随处可见,看起来还算繁荣。 朱棣在朱高煦、朱瞻基等人的陪同下,便服考察。他们一边走一边看,街市上的繁荣景象,使朱棣感到快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粗野的狂笑和肆意的辱骂,夹杂着被冲撞人群的凄惨叫声,原本融洽的气氛被打破。六名瓦剌骑兵骑着马在街市上横冲直撞、野蛮践踏,被瓦剌骑兵欺负惯了的人们,纷纷四散逃跑。 一个年轻的小贩们看着被马踢翻的水果摊,气愤不过,冲上去拦住为首的一个瓦剌骑兵:“站住,你们蒙古人凭什么在我们大明街市上如此蛮横无礼?不赔偿我的货物你们休想逃走!” 然而,六个身形彪悍的瓦剌骑兵根本不会把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小贩放在眼里。为首的那个瓦剌骑兵不屑地看着青年小贩:“你这无知的汉人,别说什么大明街市和你这点小东西,再过几日我瓦剌大汗挥师南下,连那北京城都要重归大汗,赶紧给我滚开,不然,大爷就让你尝尝这皮鞭的滋味!”其他瓦剌骑兵怒视青年:“快滚!”青年小贩勇敢而固执的拽着马缰不放:“不赔小爷的东西,我绝不放你们走!”瓦剌骑兵大怒:“既然你非要找死,大爷就成全你!给我打!” 说完话,为首的瓦剌骑兵照着青年小贩,迎面就是狠狠的一鞭子。青年没想到瓦剌骑兵出手如此之快,来不及躲避,脸上瞬间被抽出一条血红的鞭痕。随即围上来的五名瓦剌骑兵,纷纷抽出皮鞭,狠狠地抽打青年小贩。小贩被围在中间无力招架,很快被打倒在地,身上被抽的皮开肉绽。远远围观的人群,无人敢出头为小贩主持公道。 站在人群不远处的几位老者,失望的摇头叹息。“唉!想当年燕王还在北京城的时候,王爷一手开设的这个京北小镇,蒙古人何时敢在大明国境如此嚣张?”“是啊,想当年,燕王爷仁政爱民,才有我们小镇的今日。可如今,当了皇上的燕王,怕是已经忘记了我们这京北小镇了吧?”“二位老汉休要乱讲,当今皇上怎么会忘了我们?我听说皇上为了使我们这些北疆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业已准备要迁都北京!”“嗯,这个传言我似乎也听到过,只是不知道你我行将就木之人,还能不能盼到那一天啊!”“等不到也要等!看看这些瓦剌人的粗野无礼,我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如果皇上真要迁都北京,我一定要睁着眼看皇上带着大明军队,灭掉这些瓦剌人的威风!” 看到街头上打架带着士兵闻声而来的朱棣,听到老人的对话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老人们见有人听到他们谈话还看向他们,纷纷警惕地闭口不言。朱棣也只是一掠而过,和随从们快速朝打架的地方走去。朱高煦带着几名武将走在最前面,来到跟前一看,是几名瓦剌士兵在欺负一位青年小贩。躺倒在地上的小贩被抽得翻来覆去躲避不及,嘴里依然倔强的大骂瓦剌士兵:“蛮人,你们等着,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我咒你们不得好死!” 为首的瓦剌士兵听到青年小贩非但不肯告饶,反而骂得更凶,继而面露杀机。他停住了手中的鞭子,拔出腰里的弯刀就要结果了小贩的性命。朱高煦看到瓦剌士兵就要行凶,立即从腰包里摸出一把小飞刀,看准瓦剌士兵扬起的手臂用力地甩了出去。飞刀正中瓦剌士兵手腕,顿时鲜血直流,他手里的弯刀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另外几名瓦剌骑兵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但他们看到来人一身普通装束,而且人数不多,胆子又大了起来。有两名骑兵直接拔出长刀,打马向朱高煦冲过来。朱高煦从容地左右手同时举起,双刀齐发,两名骑兵还未冲到跟前已被飞刀射中咽喉落下马去。 后面的三名骑兵见状,即刻一起冲了上来。随朱棣而来的另外几名便装侍卫,分别在街道两边,抽刀砍向迎面而来的马匹,出其不意砍在马腿上,人仰马翻的瓦剌士兵,即刻被踊上的侍卫们砍杀在地。受伤的瓦剌骑兵头目,早看出情况不妙,趁机夺路逃走。朱棣制止了要追赶瓦剌骑兵的侍卫们。围观的群众,看着这大快人心的场景纷纷拍手称快。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门口值守的小太监和宫女静静伺立。朱棣坐在书案后翻看了几个奏折,眉头深锁;姚广孝坐在书桌前的一个圆凳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朱棣:“启禀皇上,太子和南京来大臣都已经回京师去了,还有徐妙锦郡主也回去了。”朱棣道:“她也回去了?”“是。”“好吧!都走吧!” 姚广孝道:“臣观皇上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不知有何难决之事令皇上忧心?”朱棣抬头看了看姚广孝:“大师,今日街头民老的议论不知您可曾听到?”姚广孝猜测:“皇上所指,可是百姓议论迁都之事?”朱棣点头:“大师所言正是!朕迁都之念由来已久,满朝文武对此事争论不休,意见相左。以致此事议而不决,难以定论,已成朕之心疾矣!”姚广孝直言:“皇上,请恕臣直言,满朝文武之见,勿论同皇上心意相顺或是相左,皆不足采信!”朱棣一脸疑问的看着姚广孝:“哦?大师,此言怎讲?”姚广孝答:“臣以为臣子之见,莫不出于一己私利而罔顾天下大局,支持迁都者只为一博龙颜和悦,反对者或因难舍家乡情结。然,今日街头百姓之论,人微言轻,却颇能切中事实。北京乃是皇上龙兴之地不假,皇上迁都之心绝不仅是情感所托!北京雄踞大明北疆,若以其为都,外可屏番而控四夷,内可俯瞰举国之地,与外掳相峙,进可攻,退可守!与皇上壮志雄怀,相合之至!” 朱棣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姚广孝身边:“满朝文武百官,最解朕之心意者,惟大法师也!朕,即位以来,克勤克谨,片刻不怠,惟愿我大明国盛民安,百姓安乐祥和、国运恒定长久。而朕之心怀,亦非止限于此,遣使通西夷、下南洋、往朝鲜,令我大明国威远扬寰宇,而使天下人心咸附、四海升平,方为朕之庶愿!”姚广孝道:“既如此,皇上又何需因臣子私意之牵绊而延误大计呢?而况我大明子民已经数年休养生息,国库富足,民生安然,且有民心所向,迁都之举必成就千古辉煌!”朱棣道:“大师一番良言,令朕心意豁然开朗。迁都之事,朕意决矣!待朕平了马哈木,凯旋归来,即谕令工部加紧营建北京城!”“皇上以正义之师驱逐北虏,胜利已然在望矣!”“承大师吉言,朕已命太子告祭天地、宗庙、社稷,择日即讨伐北虏!” 此时的朱棣,眉头舒展,心情舒畅,君臣二人相视微笑。 南京皇城社稷坛,身着皮弁华服的太子,奉朱棣之命,率领留守的文武百官举行告祭仪式。太子为首,百官随后,按照既定的规仪**而隆重的祷告祭拜。 而在北方,三月十七日,朱棣亲率五十万大军从北京出发。五十多岁的朱棣领军出征,依然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他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身着武弁服,腰佩宝剑,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随行的文臣武将紧随在朱棣的身后,朱棣不时地指指点点与大臣们议论着沿路的风景。再后面是一架宽大的辇车,美丽的权妃衣着华丽,坐在车上,也不时地撩起窗帘,观看沿途的风光。侍女宛儿跟随。吕婕妤的辇车自然比不大权妃,虽然她心有不满,但是能被皇上带出来,也是荣耀。 五十万军队由步兵、骑兵组成,在朱棣一行的身后,沿路蜿蜒排开,不见其尾,气势壮观。 三月的居庸关外,依然是一派严冬,山川大地皆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情。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的鹅毛大雪,平添了几分寒意。坐在朱棣龙辇里的权妃,不自觉裹紧了披风。 十六岁的朱瞻基,初次随皇帝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显得很兴奋。北疆的峻美山色和迤逦的雪景,无不吸引着这位年轻的皇太孙。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一会儿跟在朱棣的身边听朱棣和大臣们谈话,一会儿又跑到后面权妃的车旁向她讲述前面的情况。因为来回跑的高兴,他便将自己的大氅脱掉,甩给自己的侍卫。 杨荣见状连忙嘱咐侍卫,把大氅拿过来亲自为朱瞻基披上。看着朱瞻基冻得红扑扑的脸色,金幼孜则命侍卫拿了皮囊壶装的热姜汤给朱瞻基喝:“皇太孙殿下,塞北天寒,殿下年少且是初至塞外,千万珍爱身体,饮些姜汤以御风寒吧。”朱瞻基虽然兴致很浓,但甚通礼数,他听了金幼孜的话乖乖地接过皮壶“咕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然后抹抹嘴向金幼孜致谢:“多谢先生,瞻基无碍,这塞北的风景如此峻美,我往返跑动,必不致受寒,请先生放心。” 说完又打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朱瞻基不畏严寒的表现赢得了朱棣的欢心,他慈爱地看着这个活泼坚强的小皇孙,露出赞许之色。朱棣对杨荣、金幼孜、胡广讲:“朕的皇孙聪明英睿、勇智过人,今清肃漠北,特令其躬临行阵,以使其体恤将士劳苦,征伐不易。三位爱卿但趁有暇之时为长孙讲说经史子集,使其文事武备皆不偏废。至若日常琐事,卿等切勿劳力关照,以免久赖成惰,四体不勤。”杨荣、金幼孜、胡广答:“臣等谨遵圣命!” 跟在朱棣身边的朱高煦见朱棣如此器重朱瞻基,心里很不是滋味。听着朱棣的话,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朱高煦冷冷地看着开心地跑在前面的朱瞻基,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狞笑。 天空由混沌的白亮渐渐变的阴暗起来,太阳几乎已经落到擒胡山的山后,光亮稀少的照在擒胡山脚下无数的白色大帐上,大帐之间尽是来往穿梭的士兵,几个大帐之间许多士兵正在搭锅,烧柴,为晚饭做准备。 落日的余晖照在朱棣脸上,朱棣表情柔和,眼睛看向远处的擒胡山。朱瞻基、朱高煦、金幼孜、胡广、杨荣等人站在朱棣身后,都跟着朱棣一同看着擒胡山。天色愈来愈暗,直到远山挡去了下沉的夕阳,朱棣这才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众人。 朱棣伸手指一指远处的擒胡山:“擒胡山于朕,意义不凡。朕为燕王时,便于此地擒获乃儿不花,立下军功,后亲率大军,征战漠北,又经此地,北征即大获全胜。今次出征,安营至此,可谓旧地重游,此战必得胜归来。” 朱高煦闻言,想讨朱棣欢心,便向朱棣走近一步:“既此地对父皇意义不凡,儿臣请旨,在此地修一寺庙,以敬山川之神,佑我漠北安定。”朱棣微微摇头,神情淡然:“无须大兴土木,山川之神便命礼部尚书吕震前去擒胡山祭拜。此处乃漠北腹地,东去为鞑靼,西去则为瓦剌,今讨伐瓦剌残虏,需西行,于东方却勿放松警惕,以免后方失守,虽阿鲁台表面恭顺,然人心易变,务必小心提防。”众臣皆点头称是:“皇上圣明。” 朱棣传到:“刘江。”都督刘江出列:“臣在。”朱棣下令:“朕以你为前锋,征战之时,若遇敌寇东走,则为瓦剌奔于鞑靼,若遇敌寇西走,则为鞑靼奔于瓦剌,勿放,皆擒获归营。”刘江躬身行礼:“臣遵旨。” 金幼孜上前向皇上垂首行礼:“启禀皇上,漠北严寒,积雪深厚,地势崎岖不明,军士行动不便,且愈往西行,愈难测军情,易被敌寇截断粮草,恐军队粮饷不足,若大肆征粮,则使百姓饥苦,需一长久之计解除此患。”朱棣若有所思,看向众人:“诸位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朱棣缓缓扫视每一位大臣。诸臣皆微微垂首,神情困惑,皱眉思索,无人有应答之意。唯有杨荣神情略微轻松,似乎有了头绪。朱棣于是满怀期待的询问杨荣:“勉仁可是有良策在胸?”杨荣听到朱棣点名,赶忙走上前一步,俯首躬身:“启禀皇上,臣不过是初有头绪,然未思虑周祥,臣当竭尽所能,从速谋划。”朱棣赞誉:“前次征战,汝以士卒互借余粮之计妙解军粮不足之困,朕知勉仁之智足当此任,此番长久大计便有赖勉仁谋议赞划罢!”杨荣躬身行礼:“承蒙皇上垂爱,臣自当勉力而为,不负圣望!” 朱棣见天色已黑,四周士兵也把锅放在火堆上架好了,再看远处自己的大帐前,权妃带着宛儿正好掀开帘子,从帐中走出来,面带微笑,远远看向他,朱棣冲着权妃挥挥手,示意她回到营帐。吕婕妤看到了,心中充满了醋意。 众臣见任务有人担当了,便也不再紧张。朱棣因为有了杨荣的承揽,亦觉释然:“诸位爱卿议事至此,各自回帐歇息去吧。”众人同声答应:“臣等告退。” 朱棣放下碗筷,权妃也跟着放下,宛儿呈上茶水漱口,朱棣和权妃接过漱了,宛儿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干净,端着餐盘离开,帐内只剩二人。朱棣起身去几案前拿了几本奏折,又坐回桌前,表情认真,专心的审阅起奏折来。权妃则侍立朱棣身边,拿了砚台毛笔过来,把毛笔放在朱棣面前,又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水进砚台,体贴地为他研墨。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虽然彼此并不说话,但偶尔抬头,相视一笑,情真意切,俨然一副郎情妾意的二人世界。 不多时,内侍进来通报:“启禀皇上,杨荣求见。”朱棣头也不抬:“召他进来。”朱棣转头看向权妃,权妃冲他微微一笑,朱棣舒缓了眉眼,站起身,环住权妃的肩膀:“朕有事要议,漠北严寒,爱妃不必等朕,先至寝帐休息便是。”权妃声音温柔,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朱棣:“皇上不必为臣妾分心,臣妾等着皇上。”权妃说完话,依依不舍的退去后账。 杨荣进门躬身向朱棣行礼:“臣杨荣,参见皇上。”朱棣坐回桌前:“爱卿平身,赐座!”杨荣坐到内侍挪过来的一把椅子上:“谢皇上!”朱棣道:“朕观勉仁,满面春风,想必是有可喜之事奏报罢?”杨荣答:“启禀皇上,臣想得一个万全之计,可永解军队粮饷不足之患。”朱棣听了杨荣的话,立即来了兴趣:“勉仁快快讲与朕听!”杨荣道:“臣以为,耕耨、作战皆有时,故可择将屯田。令军中士卒,垦荒或划拨农田,使之耕时从农事,农闲事训练,战时归军营,所得皆为军中所用。如此,则无需苛税累民,而军用得足,是为军屯之计。” 朱棣饶有兴致地细细听杨荣讲述,神情舒缓,表情喜悦,杨荣说完,朱棣不禁点头称道:“爱卿此计甚妙,解军中粮饷之大患,亦缓百姓税负之疾苦,实为万全之策。依卿所奏,择将屯田,此事朕便交由爱卿遣办如何?”杨荣躬身行礼:“臣遵旨!” 朱棣和朱高煦、朱瞻基、金幼孜、胡广、杨荣等人,一边还有御马监的提督太监李谦。此人通武术,朱棣也将他带来,而李谦与朱高煦过往甚密。 大家围在大帐正中方桌上的地图处,研究作战策略。朱棣皱紧眉头,指指三峡口,众人皆看向此处。:“朕派刘江前去侦察此处,至今未归,难料敌寇行迹。”朱高煦禀报:“前日朱荣来报,发现有敌寇数千人由西往东进发,却无法探得行动路线,刘江此去,应能得到敌寇东行的确切路线。” 朱棣负手,表情肃然,踱了两步,随后走到帐中间设置的座椅,坐下来。众大臣仍在俯身查看沙盘中的地形,相互小声议论。大帐门帘打开,刘江身着染了鲜血的盔甲,喜笑颜开,大步走进来,对着朱棣跪下行礼:“末将刘江,参见皇上。”朱棣眼睛上下一扫刘江高兴的模样:“此去打探,情况如何?”刘江满脸兴奋,语气略微急速:“启禀皇上,臣于三峡口遇敌寇百人,与之交战小胜,归途俘获一瓦剌谍者,据其所言,此地离马哈木主力不过百余里!”朱棣闻言大喜,立刻站起身,前走两步,看向众人:“贼子马哈木,狂妄无礼!而今,到了使其领受我大明雄师威力的时候了!众将听令!”众人应答的声音响亮有力:“臣等谨奉皇上差遣!” 朱棣扫视众人,人人皆精神奕奕面带微笑,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转过头,又看到朱瞻基也脸色兴奋,摩拳擦掌,一副少年人的好奇兴奋样子。 “李谦。”“臣在!”“着尔,专以五百铁骑保卫皇太孙,务必谨慎行事,确保万无一失!”李谦躬身行礼:“臣谨遵圣谕!”朱棣甩袖负手,神情认真的下令:“各路将领,即刻晓谕士卒,拔营出兵,火速前进。”众人齐声答:“臣等(末将)遵旨。” 六月的漠北大地已是漫野碧草,从空中俯瞰,碧绿的草原上,似有一条褐色丝带缓缓流淌。那正是朱棣大军草原上行军,大军行阵整齐,旗甲鲜明,长长的队伍蜿蜒如卧龙,五十万大军,沿路排开,疾速向前行进,气势磅礴。 朱棣跨骑高头大马,身着盔甲披风,一手掌控勒马的绳子,一手抚着腰间系着的宝剑,腰背挺直,腿脚有力的催马前行,他眼神坚定的直视前方,表情威严。朱瞻基、朱高煦、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跟在朱棣马后,皆目视前方,神情肃穆,准备随时应战。 队伍前列一个士兵骑马向朱棣奔来,在离朱棣面前几步处勒马,下马跪地行礼:“参见皇上。”朱棣询问:“何事?”士兵气喘吁吁,声音有些急切:“启禀皇上,先行军在前方遭遇瓦剌敌寇,经查探,乃是答里巴、马哈木带领的瓦剌主力,约有三万人马。”“瓦剌可有发起攻击?”“瓦剌伤我先行军数十人,却并未继续追击,而是屯兵于山岗,似是对我军有所忌惮。” 朱棣勒住马,声音洪亮,大吼一声:“好!”他引马头向后,面向众将领,各路将领方才都听到士兵禀报,群情振奋,只待朱棣一声令下。朱棣下令:“杨荣、张信等留守后卫,各路将领随朕直向敌营!”众将答:“遵命!” 朱棣长剑指向前方,一蹬马肚,当先骑马向前奔去,五十余岁的朱棣手握长剑,披风飘扬,加之挺拔的背影,英武之气不减当年。身后跟着的众将士,一路疾行向前。大军很快消失在漫天扬起的尘雾之中。 远处瓦剌军队正在搭建帐篷,准备安营扎寨,并无应战之意。 朱棣身后数万大军坐镇,已逼近瓦剌营地,却不见瓦剌有丝毫动静,朱棣手一抬,示意大军停止行进:“刘江!”刘江催马上前:“末将听令!”朱棣下令:“率三路骑兵,将瓦剌敌寇引出来!”“遵命!” 刘江手一挥,三路骑兵出列,尘土飞扬,一行人骑马向瓦剌营地奔驰而去。到了瓦剌营地,一行人扬剑便杀了数十正在搭建营地的士兵,瓦剌士兵猝不及防,兵器还未抽出便已血溅三尺。 刘江一行人仅在瓦剌营地边缘杀了数十人,并不恋战,趁瓦剌士兵还未缓神回击,便一齐返身骑马奔回朱棣驻军之地。刘江一行人还未到朱棣跟前,不远处就传来瓦剌士兵嘶吼叫喝的声音,大批瓦剌骑兵跟着最前两人冲出营地,直向朱棣大军奔来。 朱棣大喝一声:“杀!”说罢使劲一踢马肚,马受惊长鸣,朱棣一马当先,手持长剑,向前飞奔而去,身后将士皆高举兵器,紧随其后。两军很快相遇,缠斗在一起。众人分散开来,各自英勇杀敌。朱棣身边有数十护卫,将朱棣围成半包围之势,仅留朱棣前方一个缺口。 伴随马匹的嚎叫,兵器相撞的乒乓作响,四处都是军将士卒的惨叫之声。朱高煦口中嘶喝,圆目大睁,马蹄高扬,踩死瓦剌步兵,长剑挥舞,骑马疾行,所过之处,皆将骑兵砍下马来,一时无人能近其身。 朱棣牙关紧咬,一剑举高砍向迎面而来的骑兵,骑兵闪躲不及,被刺穿胸腔,坠下马来。朱棣稍转方向,俯低身子躲过来将一击,长剑一挥伤了对方坐骑的马蹄,对方从马上摔落下来,朱棣趁机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瓦剌将士见到朱棣凶悍杀人的模样,不敢靠近,加上有众多明军护卫朱棣身后,于是见到朱棣皆向后退。朱棣嘲弄一笑,从腰间取出作战武器神机铳,冲着前方的瓦剌士兵连击数枪,瓦剌士兵还未来及逃跑便中枪死去,这使得瓦剌士兵愈发不敢靠近朱棣。周围明军纷纷使用神机铳击杀瓦剌士兵,一时间瓦剌士兵被神机铳击死击伤者甚众,这大大鼓舞了明军,越战越勇的明军呐喊声响成一片。 战斗由白日持续到天色将昏,瓦剌士兵虽然勇猛,面对明军的强悍攻势渐渐难以抵抗,纷纷败退逃跑,明军各路人马随之追赶而去。战场上的声音逐渐平息,地上横尸遍野,满目萧蔬,夕阳余晖落在瓦剌残破的旗子上,无数士兵的鲜血汇流成河,与落日的红霞映成一片。 朱棣环视周围,死伤者以瓦剌士兵为多,但明军士兵也不少。刘江催马行至朱棣面前:“启禀皇上,经清点,我军斩瓦剌王子十余人,斩敌数千级!”朱棣望着遍野尸俘,沉沉地点点头:“嗯。”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路明军骑兵飞快地奔向朱棣,须臾便近至身前。朱荣气喘吁吁,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马哈木败兵,狼狈逃亡,臣等追击至土剌河,又生擒瓦剌敌寇数十人!”众将士听此消息,齐声欢呼。朱棣轻抚剑鞘,略显安慰:“收兵回营!待明日再战!” 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站在沙盘前,为一旁的朱瞻基分析战场形势。杨荣指向沙盘:“殿下请看,这便是吾等目前所在之地,忽兰忽思温。料瓦剌屯兵之处应是此山岗,两军此刻应已开战。”胡广道:“神机营所造神机铳威力惊人,瓦剌敌寇再勇猛,也无力抵御,若败走,只可能向此处退。”他指向土剌河。金幼孜道:“却不知皇上是否会乘胜追击? 杨荣突然抬头看看朱瞻基:“太孙殿下以为如何?”朱瞻基沉思道:“天色已晚,行军尚且困难,何况追击?且古语有云,穷寇莫追。”杨荣点头称赞:“太孙殿下聪慧,确是此道理。” 朱瞻基叹了口气:“虽听先生们谈及战场形势甚有感触,然瞻基更愿随皇上亲入战场,诛杀敌寇。”杨荣道:“殿下有心,然时机未到,不必急于一时。”朱瞻基眉眼立刻耷拉下来,却心有不甘:“瞻基自幼习武,身体康健,骑射兵器皆有所学,并非软弱无能之辈,既然皇爷爷此次带我出征,却又为何不让我上战场杀敌呢?”金幼孜苦口婆心的劝阻:“殿下年少,还需历练,待过几年,太孙殿下必独当一面。皇上正是有此考虑,方才带殿下出征漠北。” 朱瞻基还要再说,却有内侍进账,打断了对话:“启禀太孙殿下,诸位大人,皇上已得胜归来,还请太孙殿下和诸位大人前去迎驾。”朱瞻基、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也不再多说,皆面露喜色,匆匆出帐去。李谦却看着朱瞻基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夜已深,朱棣营地渐渐安静下来,远处士兵的大帐灯火一个接一个的灭掉,只剩下大帐之间一个个火盆的光亮,许多队巡查兵举着火把在大帐之间穿梭查看。一个身着明军士兵衣服的身影猫腰躲在大帐之间的阴影处,等巡查兵走过之后,迅速在大帐之间移动,如此反复几回之后,终于来到接近营地正中间一个仍然亮着灯火的大帐背后。大帐中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却听不真切,身影不禁把身子又往账前凑了凑。 朱高煦坐在床榻边上,李谦躬身站在朱高煦面前。朱高煦正在听李谦汇报朱瞻基的事情:“杨荣今日为太孙殿下分析战场形势,太孙殿下对上战场打仗非常感兴趣,只是被杨荣等人坚决反对,但依奴才看来,太孙殿下心中仍然十分向往。”朱高煦冷笑一声:“竖子小儿,有何能耐?” 朱高煦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伸手示意李谦上前,李谦赶紧走上前两步,朱高煦刚想说话,忽然听到身后大帐有细微的声响,身子立刻绷直站了起来,李谦也惊慌的站直,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向身后看去,在灯光的照耀下,大帐上隐隐约约有个身影猫腰蹲在帐子底部。 黑衣人侧耳听帐内说话,却不慎踩到了帐下的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但在寂静的营地中却格外清晰,黑衣人眼睛睁大,立时脸色大变,刚想转身逃跑,回头就看到一队巡查兵向他急速跑了过来。巡查兵高举火把,照亮黑衣人的脸:“何人在此!鬼鬼祟祟,把他拿下!”黑衣人见被发现,当即便从腰间抽出匕首,想要自杀。朱高煦赶来,从黑衣人背后一脚踹了过去,把黑衣人踹翻晕倒在地,看向巡查队:“把此人绑了送到我帐子中来!” 黑衣人五花大绑被扔在朱高煦大帐中央,朱高煦坐在桌子前看着他,李谦走上前,蹲下看看黑衣人的脸,回头躬身向朱高煦行礼:“启禀殿下,此人应是瓦剌派来探听我军军情的细作。”朱高煦面色阴沉,看向跪在地上的细作:“来的正好,马哈木等人现在何处?” 黑衣人把头一偏,不对朱高煦作答。朱高煦嘴角扯出一丝毒笑,转头看向李谦:“李谦。”李谦躬了下身子:“殿下有何吩咐?”朱高煦问他:“尔可曾听闻纪纲如何惩治嘴硬的犯人?”李谦侧眼看一眼地上的黑衣人:“微臣曾见得一次,纪大人惩治犯人,先以沸水浇之,铁刷刮其皮肉,再以盐水浇其全身,若仍骨硬嘴严,便尽敲其齿,锤酥其关节脉络,犯人已无力言语,却仍有气息,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等场面,见此一次足矣。” 黑衣人闻言,浑身竟不自觉发起抖来,眼神惊恐的看着朱高煦。朱高煦看着黑衣人满头大汗,身下竟吓出溺液,不禁哈哈大笑:“本王一向善待识趣的战俘,说与不说,你自斟酌罢。”黑衣人牙齿打颤,身体微抖,向后挪去:“小人只知马哈木大汗,于九龙江设下埋伏,其余一概不知啊。” 朱高煦侧头看了李谦一眼,若有所思:“九龙江……”随后吩咐人把黑衣人带了出去:“来呀,拖出去砍了!”帐外士兵迅速进账把黑衣人拖出帐外。 朱高煦看士兵们都出去了,就挥手招呼李谦附耳过来,李谦躬身走到朱高煦身前。朱高煦以手遮嘴作掩护,李谦侧耳听得朱高煦说话,嘴微张,神情惊慌紧张。听完朱高煦的话,赶紧跪在地上行礼:“殿下,这,奴才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啊。”朱高煦不屑地看李谦一眼:“起来说话!” 李谦神色仓惶,紧张兮兮地站起身,仍是不敢应答。朱高煦见状,缓和了一下面色,耐心开导李谦:“你随军出征,皇上待本王如何,想必是看的一清二楚吧?”李谦道:“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奴才自然明白!”朱高煦道:“那皇上对太子的不满之情,你也应当有所耳闻吧?”李谦道:“奴才曾听闻,太子屡屡无端受罚!”朱高煦煽动道:“你既然对此了解周详,何不用心体悟其中道理?”李谦一脸疑惑:“请恕,奴才愚钝!”朱高煦得意道:“皇上一向厌恶太子,不过是一时没有恰切借口,他日本王改立太子,也未可知!你现在为本王做事,日后本王岂能亏待与你?”李谦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朱高煦的意思,也略微有些放心了:“王爷,此事体大,还需详细计议,以免有失,奴才如何担待得起?” 朱高煦见李谦有所松动了,指了指桌上一个红布掩着的托盘:“这些作为你收拢士卒之用,事成后,本王另有重赏!”李谦上前揭开红绸看见竟是十锭黄金,眼珠子来回转动:“王爷,奴才何敢贪享如此重赏?”朱高煦道:“本王从来赏罚有度,这些仅是小赏,他日加官进爵自有厚封。”李谦听了朱高煦的话,顿时来了勇气:“难得王爷如此宠信,奴才一定竭尽全力效忠王爷!”朱高煦狡黠一笑:“好了,下去吧。”“奴才告退。” 朱棣身披铠甲,身后跟着数万大军,奔驰而去,背影英健,勇武雄壮,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在清一色的明军铠甲中格外瞩目显眼。明军气势磅礴,在尘土飞扬中渐渐远去。朱瞻基站在大营门口,目送大军远远离去,眼中充满了向往。朱瞻基非常不甘心的看向身边的杨荣、胡广等人,张了张嘴,还是闭上嘴,没有说话。李谦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杨荣上前:“太孙殿下请回营吧。”朱瞻基张望了一下远处还能看见的明军:“请先生先回营去吧,瞻基想在这里等皇爷爷得胜归来。”杨荣看看朱瞻基,朱瞻基正看着远处的明军一副向往的样子,叹口气,便也不再说什么:“臣等告退。” 杨荣、胡广等人转身回到营地中去,只剩下朱瞻基站在营门口,还在向远处的明军方向张望,李谦陪在朱瞻基身后。李谦回头,见杨荣、胡广等人走远了,身边只剩下自己,便向朱瞻基跟前靠近两步:“殿下,奴才昨日听说离此地不远处,将有一小队押送粮草的瓦剌军士经过,势单力薄,不足为虑,殿下英武勇健,武艺高强,必能大获全胜,何不带领臣等前去缴获敌寇,立下军功一件,也好让皇上早日准许殿下入战场杀敌。”朱瞻基闻言,眉毛扬起,脸上立刻喜悦起来,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角耷拉下来, 叹道:“先生们必不会应允。”李谦皱皱眉头:“杨大人总以殿下年幼,不能躬临战事为由,不允殿下临战,却不知殿下英勇过人,殿下带领臣等速战速决,正好借以向杨大人证明殿下英勇才识。”朱瞻基闻言,犹豫之色渐散,喜上眉梢:“也是,我有五百铁骑护卫,何惧之有!趁先生们刚刚回营,即刻发兵!”李谦闻言窃喜:“奴才遵命!” 朱瞻基一马当先,纵马驰骋,李谦等铁骑军紧随其后。眼前隐隐看到一条江,朱瞻基疑惑的皱眉,勒绳停住马,李谦等人也跟着停下来。朱瞻基传唤:“李谦?”李谦催马前行至朱瞻基身旁:“奴才在。”朱瞻基道:“骑马已走了半晌有余,依你所言,岂非早已到达?为何仍不见敌兵踪迹?”李谦指指前方:“殿下,前方便是瓦剌军队即将途经之地。”朱瞻基疑惑的看看前方:“前几日随先生们研习此处地形,这里竟像是九龙江附近。”李谦有些吃惊的看着朱瞻基,赶紧低头行礼:“殿下聪慧,此处正是九龙江。 朱瞻基放眼看向前方,眉毛渐渐皱起,又看了一眼李谦,李谦正低着头,看不见神情如何。朱瞻基道:“此处似有不对,吾等还是先行原路返回为妙。”李谦闻言,刚想抬起头劝说朱瞻基,忽听嘶喊声音从身后响起,忙转过头去看。身后铁骑军皆已抽出兵器,催马向前,将朱瞻基围成一个圈。不远处九龙江无数瓦剌士兵向他们冲过来,手挥武器,面目狰狞,朱瞻基却毫无畏惧,反而大喝一声,抽出宝剑来,指向前方瓦剌士兵:“众将随我击杀来敌!”说罢催马前行,率先英勇杀入敌阵。 杨荣坐在帐中,正看兵书,忽然帐帘掀开,一个士兵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杨荣闻声抬起头。杨荣不由烦躁:“何事如此匆忙?”士兵跪地行礼:“启禀大人,太孙殿下带着铁骑兵出营,现在九龙江处遭遇埋伏!”杨荣把兵书扔在地上,指着士兵:“什么!你们为什么不盯好呢?这下坏事了。” 杨荣神情焦急,立刻站起身,快速穿上盔甲,拿起兵器,边穿边向士兵吩咐:“吾等前去营救太孙殿下,尔速遣人通知皇上!”士兵回答:“小人遵命!”士兵匆匆离开大帐,杨荣穿戴整齐,也冲出帐中。 朱瞻基以一敌三,长剑灵活而有力,连劈下两个举剑奔来的骑兵,身后也似长了眼睛一般,躲过身后瓦剌士兵的偷袭,返身一剑刺穿对方咽喉。又有几个瓦剌敌寇奔来,朱瞻基两腿夹紧马腹,上身来回翻转躲避敌人袭击,手上长剑一挥,挡住对方兵器,使劲向上一抬,将对方掀翻落马,见几人同时围攻自己,朱瞻基并无慌乱,反而突然一脚踩在脚蹬上,跨下马来,长剑一挥,连砍断数只马蹄,趁马受伤将座上瓦剌士兵跌落之际,朱瞻基接连砍下瓦剌数个人头。 不远处,李谦骑马狂奔,也劈手接连砍下瓦剌数人,眼睛看向九龙江处,不断有瓦剌士兵向这里奔来,再回头,看到朱瞻基正在酣战,且越战越勇,不禁皱起眉头。李谦一路斩杀过来,催马向朱瞻基靠近,终于近到朱瞻基身后,李谦侧头看一眼铁骑军,皆各自拼杀,无人看向这里,遂扬起长剑,假装帮朱瞻基抵挡袭击,剑尖却指向朱瞻基后心处,口中假意喊道:“殿下小心左前方!”朱瞻基扭头去看,李谦趁机便想用剑去刺朱瞻基 正在此时,却听到身后马蹄声飞扬,有人大喊:“殿下小心,臣等前来护驾!”李谦手一抖,赶紧把剑换了个方向,回头去看,却是杨荣等人骑马带兵赶来。杨荣在数十名精锐骑兵的掩护下,迅速冲至朱瞻基身边,朱瞻基翻身跳上护卫引来的一匹战马,骁勇的骑兵们抱着杨荣和朱瞻基,很快杀出重围。 朱棣表情严肃,眉头深蹙,骑马快速冲入营地,勒绳下马。朱棣担心朱瞻基安危,独自疾驰,身后数万大军匆匆跟着朱棣一路飞驰,此刻才到营前。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跪在营地中,见到朱棣,纷纷叩首请罪:“臣等未看护好太孙殿下,请皇上降罪!”朱棣大手一挥:“众卿平身,此事容后再议,瞻基现在何处?”杨荣道:“太孙殿下受了伤,太医正在帐中为殿下治疗。”朱棣冲众臣挥挥手:“随朕前去探望。”众人起身,跟着朱棣走向大帐。 朱高煦看着众人随朱棣前往朱瞻基大帐的背影,脸色阴沉。扭头招呼侍卫过来,侍卫跪下行礼。朱高煦问道:“李谦现在何处?” 李谦一脸惊恐,身子发抖,坐在椅子上,连连叹气。门帘一掀,有光亮进来,李谦害怕的看过去,看见朱高煦一身戎装还未换掉,身上还有厮杀的血迹,赶紧跪在地上:“奴才参见殿下。” 朱高煦未搭理他,冷哼一声,李谦见状,赶紧膝行过去,扯住朱高煦衣角,痛哭流涕:“殿下救命!此事本将得手,谁料杨荣等人半路杀出……求殿下放奴才一条生路!” 朱高煦不耐烦的看着李谦,一脚把他踹翻过去,向桌子前走近了几步,桌子上放着李谦的兵器。朱高煦一脸鄙夷:“如此小事尚且不能成,留尔何用?”话音刚落,不待李谦有所反应,剑光一闪,朱高煦抽出桌子上李谦方才杀敌所用的宝剑,一剑挑破了李谦的咽喉。 朱瞻基坐在床榻边,**上身,背上胸前的几处伤痕,正在向下渗血,太医躬身在一旁为朱瞻基上药:“太孙殿下请稍微忍耐,药粉沾及伤口,会有疼痛之感。”朱瞻基道:“太医不必顾虑,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太医把白色的药粉撒在朱瞻基的伤口上,朱瞻基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只有额头上逐渐冒出汗来。 帐帘掀开,朱棣领着众臣进得门来,一群人登时将大帐挤满了。太医跪下行礼:“臣参见皇上。”朱瞻基赶紧站起身,向朱棣行礼:“孙儿参见皇爷爷。”朱棣看到朱瞻基身上的伤口血迹,白色的药粉止不住,与血融在了一起,再看朱瞻基脸色略有苍白,额头皆是大汗,却还是硬撑着笑意。朱棣不禁皱起眉头,伸手轻拍朱瞻基的肩膀,蹙眉心疼:“先坐下治伤。” 朱瞻基老实的点点头,坐了下来,太医起身继续为朱瞻基上药包扎。朱棣在朱瞻基身边坐下。白色的纱布把朱瞻基的上半身缠满了,太医收拾医箱,跪下行礼。朱棣关切的看着朱瞻基:“太医,吾孙之伤可有大碍?”太医道:“回禀皇上,太孙殿下伤口甚浅,并无大碍。”朱棣这才放松了眉头。 太医又叮嘱朱瞻基:“太孙殿下,微臣每过两日会来为太孙殿下重新换药,更换纱布,为使伤口尽快愈合,还请殿下避免剧烈行动。”朱瞻基点点头。朱棣冲太医摆摆手:“退下吧。”“微臣告退。” 太医起身离开大帐。众人远远的围着朱瞻基和朱棣。朱棣表情威严的看着朱瞻基,朱瞻基自知有错,低头起身下跪。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见状也皆跪下,垂首叩头。朱瞻基叩首行礼:“孙儿不顾军纪,擅自行动,还请皇爷爷责罚孙儿。”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一起磕头:“臣等护佑殿下不周,请皇上降罪。”朱棣看着朱瞻基,神情却并不严厉:“惩戒自然要有,否则将军纪置于何处?朕念及瞻基年幼,遭遇埋伏,身负数伤,已算得了教训,加之此战斩获敌军甚众,便算作将功补过罢。”朱瞻基听罢,眉开眼笑:“谢皇爷爷不罚之恩!” 朱瞻基起身,看到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俯首跪地,便小心翼翼的看向朱棣,朱棣看着下面跪着的众人,面色不悦:“朕遣尔等专职教导太孙,使其明事理,通国事,体恤将士疾苦,征伐不易。汝等却放纵懈怠,致使太孙险遭大祸!然今伐师北虏,大敌当前,便不与尔等计较,待回京,再问汝等罪责。”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叩首行礼:“臣等知罪!谢主隆恩。” 朱棣低头看看众人,扫视一圈:“李谦何在?”杨荣俯身行礼:“正是李谦劝诱太孙殿下,才使太孙殿下误入瓦剌埋伏,险些酿下大祸,臣等怀疑其用意险恶,为防其逃跑,已将其拘于帐中。”朱棣皱眉,手一挥招呼内侍:“带李谦。”内侍道:“奴才遵命。”匆匆从大帐中跑出去。 朱棣看向跪着的众人:“汝等平身罢。”众人皆起身,朱棣又看向朱瞻基,脸上又显出微笑来:“朕听闻你杀敌英勇,以一敌三,瓦剌敌寇无人能敌。当真朕之好圣孙矣!”朱瞻基被夸奖了很开心,满面笑容:“孙儿学艺数年,所待便是战场御敌之时,今终有用武之地也。”朱棣笑道:“自有你大展拳脚之机,切记,今后万不可鲁莽行事。”朱瞻基道:“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得此教训,再不敢妄加行事。” 内侍一个人入得账来。朱棣询问:“李谦何在?”内侍答:“回禀皇上。李谦惧怕皇上怪罪,自刎而亡。”众人闻言俱是一脸惊异。朱棣扬扬眉毛:“确是自缢无疑?”内侍道:“李谦脖颈受伤,手握宝剑,仰面倒于座椅之上,血迹尚干,应是听闻皇上归营问罪,畏罪自刎。”朱棣摆摆手让内侍退下,不再多说。 朱棣坐在帐中间的椅子上,朱高煦、朱瞻基、金幼孜、胡广、杨荣、刘江、火真等人分坐两排,表情认真,听朱棣对明日作战进行部署。朱棣看看一旁坐着的朱瞻基:“成思其因,败思其失,今日之战大获全胜,其因有三:“一则吾军行阵整齐,旗甲鲜明,令敌寇闻风丧胆,不敢率军迎战,我军占尽先机,二则吾军装备精良,以神机铳为器,未尽其身,便伤其命,实强于敌寇刀剑数倍,三则朕与王子躬身亲行,恢弘士气,稳定军心,扬我国威。个中细微之处,爱孙还须自去琢磨。”朱瞻基道:“谢皇爷爷教诲,孙儿自当用心体味。” 朱棣点点头,一手搭在椅子扶手处,身子略微前倾,看向众人:“虽吾军勇挫瓦剌,连获大胜,致尔等残虏仓惶逃窜,然瓦剌此等辜德负恩之辈,恐其生变,夜间偷袭,汝等务必严谨巡视提防。”众人答:“臣等遵命。” 朱高煦道:“启禀父皇。儿臣见古书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此时正是吾军勇气盈满,敌寇士气衰靡之际,故儿臣请命,明日继续追击瓦剌残余。”朱棣道:“朕亦有此意。今征连得两胜,大挫瓦剌残虏,马哈木败走至大漠最西,待明日乘胜追击,势要尽数歼灭,以卫我朝疆界安定。 底下众大臣纷纷点头赞同。朱瞻基却蹙眉轻摇头,朱棣见状,遂好奇地询问朱瞻基:“爱孙,可是对追击敌兵持有异议?”朱瞻基站起来躬身行礼:“启禀皇爷爷,孙儿认为,虽有乘胜追击之言,亦有穷寇莫追之说。依孙儿之拙见,我军天威所加,势如破竹,令虏众肝胆俱裂。今既大败瓦剌,使马哈木仓惶败走,无可归所,彼有何依仗,焉敢返顾来犯乎?故瞻基请旨,勿须穷追北虏,宜及时班师,犒赏三军,以示皇恩浩荡。如穷追不舍,将敌寇逼作殊死搏斗,便有虽我军英勇拼杀,然对之死敌,难免有所损失。而况,其与征讨初衷亦无增益。” 朱棣闻言,低头细细思索其中道理,不由多看朱瞻基一眼,满意的对他点点头,眼中充满赞赏之情,笑着看向众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朱高煦皱紧眉头,有些不快:“贤侄此言差矣,若因吾军有所损失,错失诛敌之机,岂非徒留后患?乘胜追击,势在必行!”朱棣道:“寇穷矣,何用远追?”朱高煦闻朱棣此言,虽不甚甘心,却只好无可奈何的行礼退在一边。朱棣手一挥:“传朕旨意,明日班师!” 朱棣伸展双手,权妃在他身前,为他去掉沉重的盔甲,除去外衣。朱棣全身获得轻松,扭动脖颈手臂等关节。权妃转身将盔甲放好,挂在衣架上,转过身看见朱棣活动筋骨的样子,不禁皱眉,走到朱棣身边,为他按摩手臂:“这么沉的盔甲,皇上却穿着打了一天的仗。请皇上坐下,臣妾为皇上舒缓一下筋骨吧。” 朱棣依言坐下,微闭双眼,脸上有些疲惫之色。权妃在朱棣身后为他揉捏按摩肩膀。朱棣微闭眼,声音却不无得意:“此战大获全胜,令瓦剌敌寇元气大伤,不敢再犯,倒也不枉一遭辛苦。明日即可班师回朝。”权妃面带喜色,行至朱棣面前,开心地看着朱棣:“臣妾恭喜皇上得胜归朝。皇上征战凯旋,臣妾献上一舞如何?”朱棣看权妃笑颜如花,心情愈发自在:“便跳一曲爱妃家乡的朝鲜国舞罢。” 权妃走远几步,便背过身去,自己口中唱起了欢快的节奏。和着曲调,权妃侧脸回头,含情脉脉的看了朱棣一眼,又扭过头去,腰肢轻摆几下,两手展开,急速的旋转起来,整个人裙裾飘展,犹如翩翩飞舞的蝴蝶。朱棣看了,愈发喜笑颜开。权妃踏着轻快的舞步上前,把手伸向朱棣,朱棣抬头握住了权妃的手,跟着权妃站了起来。两人一反一正站立,双手交替相握,跟着权妃嘴中哼唱的曲调,步伐轻快的相伴起舞。 昏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光影明灭倒映在白色的大帐上面,权妃欢快的哼唱让人忘记了这里是漠北战场,烛光渐渐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朱棣正在北征,而寻访建文帝的胡濙满头大汗,来到湄江边上。看到一咏联,他大惊失色,不自觉的默念:“家从京畿而来,回首五岳峨眉,此等山川甲天下;帝似尧舜以后,伉怀秦皇汉武,如我王孙旷古今。” 胡濙细细的从上到下观察咏联上的字迹,从怀中拿出建文帝过去的手稿比对字迹,却迟迟不敢肯定。正巧有渡江的船家经过,胡濙大声招呼他靠岸:“船家,船家。”撑船人听到胡濙呼喊,就向他所在的小码头靠拢过来。胡濙问道:“船家在此撑船有多久了?”船家答:“自小便以撑船为生。客官这是要坐船前往何处啊?”胡濙道:“不坐船,在下只是想问问这楹联是何人所作?”船家斜他一眼,不甚耐烦:“那楹联何人所写,我一个撑船的又怎会知晓?”胡濙赔笑:“那你可知这楹联是何时出现的吗?”船家粗声粗气道:“这位客官真是闲来无事,尽拿我等下里巴人说笑。那附庸风雅之事,哪里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所关心的事。一副楹联在与不在,和我这一介船夫有何干系?客官既不坐船,何故叫我来此白白戏耍一番?” 船家说着话就撑船离开了,胡濙气一脸尴尬,又扭头看看咏联,心中感慨,愁眉苦脸的叹气:“唉,究竟何时才能查出建文帝的下落,又该如何 向皇上交差呢?!”无奈的胡濙,只得从怀中拿出纸笔写信,如实将此事报告朱棣。 漠北,清晨,朱棣与权妃用早膳,权妃神情疲靡,朱棣看在眼里,端详权妃片刻,握住权妃的手:“爱妃神色暗淡,满面倦容,可是身体有恙?待朕召来太医为爱妃诊治。”权妃答:“皇上,臣妾大概只被是昨夜急雨所惊,休息不足所致,午后歇歇,精神自可转好,不必惊动太医了。朱棣道:“爱妃随朕出征,一路舟车劳顿,饱受辛苦。而今得胜凯旋,无需走得太急,朕便带你看看朕的大好河山罢。”权妃深情的看着朱棣,坐到朱棣身边:“只要不误了皇上国事就行,臣妾当然愿意与皇上厮守在一起。”朱棣深情的抱着权妃。 权妃顺手摸了摸碗碟:“哎呀,皇上料理政务,误了用膳,臣妾命人重新准备些吧?”朱棣摇摇头,站起身:“不必了,朕已然了无胃口,倒是爱妃理当增补膳食。朕要去营中四处查看一番,爱妃膳后就在帐中好生休养身子吧。” 体贴的权妃闻言立即拿来了披风为朱棣披上,朱棣疼爱地看了一眼权妃,转身走出了大帐。身后的权妃以手撑头,神情疲倦,脸上出现极力忍奈的表情,帐外传来朱棣与侍卫对话的声音:“今日何以未见皇太孙前来请安?”“回皇上,皇太孙殿下来请安时,殿下皇上还未用膳,就不敢惊扰皇上,便回帐里去了。”“嗯,传皇太孙随朕一同出营巡察。” 权妃听到朱棣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禁不住捂嘴咳嗽起来,宛儿赶忙过来服侍,不料权妃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朱棣和朱瞻基身着便服骑马走在前面,身后几个侍从紧随其后。经过一处农田时,一位老农拉着一个木板车,上面装了满满一车土粪,车后面一个十余岁的小孙子吃力推着,因为是一段上坡路,祖孙俩虽然很用力,每前进一步仍然很艰难,上到坡中央的时候,祖孙俩大概是体力不支,实在前进不动了。 眼看着粪车就要倒下坡来,朱棣住马观望一脸担心之色,朱瞻基见状飞身下马,跑过去推着粪车向坡上冲去。侍卫正欲跟过去帮忙,朱棣却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过去。上到坡顶的田边,老农回身向朱瞻基道谢,朱瞻基摆摆手请老人继续劳作,自己则回身走开。 朱棣看着懂事的朱瞻基,欣慰地点点头。朱瞻基道:“皇爷爷,此地农人年过六旬依然躬身劳作实在辛苦?孙儿此番所见方才深切体味皇爷爷与民生息的用心良苦!”朱棣慈爱的看向朱瞻基:“嗯,国以农为本,世人劳苦莫如耕农,治国安邦者若不了解农家辛苦,民生艰难,何以安民?太祖在世时,常与朕提及农事艰辛,百姓疾苦,今日朕之用心,无别太祖,爱孙务要用心体察,谨记治国之本!”朱瞻基连连点头:“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 朱棣遥望远方,回忆往事:“太祖皇帝教子严厉有方,朕得此益处颇多。太祖常谕之曰,举动戒其轻,言笑厌其妄,饮食教之节,服用教之俭。怨其不知民之饥寒也,尝使之少忍饥寒,怨其不知民之勤劳也,尝使之少服劳事。”朱瞻基道:“皇爷爷勤勉比之太祖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孙儿受皇爷爷言传身教,定以天下黎民苍生为重,不负皇恩厚泽。”朱棣轻拍朱瞻基肩膀,脸上流露满意赞许之情。祖孙二人边走边聊,一路向大营折返。 朱高煦在桌前品茶,一个侍卫跪在他面前。朱高煦:“皇上带皇太孙日间巡视,都去了哪里?”侍卫答:“回殿下,皇上带着皇太孙外出巡察附近农事了。”朱高煦冷哼一声:“他们可有谈些什么?”侍卫忐忑不安的看了朱高煦一眼:“皇上跟皇太孙提及农事艰辛,百姓疾苦,教诲皇太孙将要勤于政事,爱惜子民。” 朱高煦闻言,恼怒的把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侍卫吓的缩了头。朱高煦冷笑:“你怕什么!下去领赏吧,还要继续严密监视皇太孙,有什么情况即可向本王报告!”侍卫道:“属下遵命!”侍卫匆匆离开大帐,朱高煦坐在桌前,咬牙切齿:“想跟本王争宠,没那么容易,迟早要处理掉你们父子俩!” 巡逻的内廷侍卫提着灯笼,沿着内廷长廊巡视,此时已是宫中宵禁时候,长廊上空无一人,漆黑一片,只有他们灯笼的光亮。领头侍卫转个弯,看见一个太监正提着灯笼向这边过来皱眉大喝:“前面何人?!在此作甚!”那人却不答话,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侍卫刚想发怒,那人却把灯笼抬高了些,照亮了自己的脸,侍卫看见,立刻变成谄媚之色:“原来是卜才公公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吓到公公了,还请公公恕罪。” 卜才冷哼一声,眼睛微眯,神情倨傲。侍卫道:“公公这是要到何处去?”卜才斜撇侍卫一眼,脸上不甚耐烦:“皇上派吾统领内宫,吾自有要紧事去办,岂容尔等多问!”侍卫道:“是是是,小人多嘴。”卜才不再搭理他,提着灯笼向前走去,众侍卫皆为其让路,目送他离去。 见卜才渐渐远去,侍卫们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侍卫甲朝地上吐口口水:“不过是个阉人,装什么大爷!”侍卫乙附和:“不过是小人得志,等黄俨公公回来,看他得意到几时?”侍卫甲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侍卫乙嬉笑道:“活该他们都不能人伦。”侍卫一齐笑起来。 卜才提着灯笼渐渐远去,拐了个弯,四下张望一会儿,确定无人看见,便吹灭了灯笼,摸黑向前,向前不久,闪进了一间仍然亮着灯的后妃寝宫。 昏黄的灯光照着纱帐,朦朦胧胧可以看到朱棣的妃子贾氏正在屋子中央的木桶中洗浴,木桶中满是花瓣,贾氏头靠在木桶边缘,眼睛闭着假寐。房中空无一人,仅有贾氏轻微的呼吸声。烛火闪了两下,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走过来,渐渐靠近。猛地掀开帘子,蒙住了贾氏的眼睛。 贾氏下意识的呼叫一声,那人赶紧松开手,轻声道:“是我。”贾氏抬头看是卜才,不由得皱眉埋怨:“大晚上的你吓我作甚!”门口传来敲门声。李瑛问道:“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贾氏斜瞪卜才一眼,不耐烦的冲门口叫道:“没事,没事,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门外李瑛应道:“奴才遵命。” 卜才刚刚被贾氏含怒的美眸一看,顿时软了身子,嬉皮笑脸的凑到贾氏旁边:“既然刚才奴才冲撞了娘娘,那奴才将功补过,为娘娘擦背可好。”贾氏瞅他一眼:“为了等你来,本宫已泡小半个时辰了,现下晕的厉害。”卜才道:“那奴才伺候娘娘更衣。” 贾氏嬉笑一声,由桶中站起身来,卜才给贾氏拿过寝衣,两手扶着贾氏跨出木桶来。纱帐影影绰绰,两人纠缠在一起,烛火忽明忽暗,渐渐朦胧。 李瑛匆匆走到贾氏寝宫前,弯腰找了一阵,在门槛处找到了自己的一只耳坠,正要离开时,忽听贾氏在寝宫中呼叫一声,声音发颤,在寂静的宫中顿时显得诡异,李瑛受了惊吓,来不及多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李瑛进得殿门便朝贾氏床榻处快走两步,看清床上情景,吓的跌坐在地上。贾氏听得门响已大惊失色,赶紧把卜才推到一边,抬头却发现李瑛跌坐在地上。三人面面相觑,贾氏跟卜才赶紧拉得被单遮盖。贾氏又惊又怒,骂道:“谁让你进来的!” 李瑛听到贾氏大骂,这才回过神来,顿时面如土色,身子害怕的直抖,跪下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贾氏见李瑛如此慌张,反倒安定下来,冷哼一声,死死地瞪着李瑛:“今晚就当你从未进过此殿,管好嘴巴,莫要本宫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否则……”李瑛使劲磕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贾氏用手捋捋头发,冲李瑛骂道:“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李瑛仓惶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大队人马行至山东境内,长长的队伍在夕阳下像龙一般蜿蜒前行,临近黄昏,队伍停下安营扎寨,准备修整。朱棣和权妃从马车上下来。朱棣扶着权妃:“爱妃,士卒们尚在安营扎寨,用晚膳也还有些时候,坐了一天马车,想必身子困顿的厉害。朕观此处景色宜人,爱妃随朕四处走走,舒活下筋骨如何?”权妃表情惹人爱怜:“臣妾悉听皇上吩咐!” 郑个时候,吕氏看准机会,走了过来,黏着朱棣:“皇上,你都不陪臣妾,只陪权妃姐姐,臣妾多孤单啊!”朱棣疏离开吕氏:“朕就说,出征没什么乐趣,你一定要来。”吕氏有点不开心起来。朱棣无奈:“好了,好了,你回营帐,晚上朕去看你。”吕氏立刻心花怒放:“臣妾遵旨。”然后高傲的看了一眼权妃,兴冲冲的走了。 朱棣来看她走了,拉着权妃的手,向前走去,身后跟着侍从。夏初时节,四处都草木繁茂,繁花似锦,四处偶有蝉鸣之声,朱棣难得显得兴致很高,权妃看着他也露出温柔的笑容。朱棣指指远处渐沉的夕阳:“这蝉鸣声音伴着落日,倒教朕想起唐代元稹写的一句诗来‘红树蝉声满夕阳,白头相送倍相伤’。”权妃听到诗句不禁一愣,眉宇愁色更浓,神情悲戚:“若能长长久久的跟皇上同看落日余晖的美丽,直到白头,该有多好!”朱棣握紧权妃的手,深情的看着她:“为何不能?朕要你一直陪着朕,直到白头,不止要和你看夕阳,明日晨起,还要一同看朝阳初升。”权妃勉力微笑,不禁落下泪来,松开朱棣握着的手,她往后退了一步:“臣妾有些困顿了,还是明日跟皇上一同看朝阳吧,这景色固然美,却总让臣妾想起那句诗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朱棣看着权妃落泪,心里有些不安,还未说话,就见权妃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昏迷中的权妃躺在床榻上,朱棣坐在榻前,宛儿在一边焦急的伺候。朱棣看着随军出行的太医一个个上前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医们跪成一排,神情惶恐。朱棣的脸色愈发难看,压低声音斥责:“尔等枉食朝廷俸禄!无所事事!权妃之病,不过偶感风寒,竟然无可诊治了吗?”太医表情忐忑:“皇上息怒,实在是权妃娘娘恶疾缠身已久,臣等业已竭尽所能了!”朱棣大怒:“权妃恶疾缠身已久?如此说来尔等早已知晓权妃病情,却为什么欺瞒于朕!便是尔等项上人头亦不顾乎?”太医众太医跪地磕头求饶,齐声乞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吕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到权妃身边:“姐姐,你如何病了?皇上,姐姐怎么了?”这个时候,权妃悠悠转醒,便见此场景,瞬间明白了情况。她虚弱的开口呼唤:“皇上,请皇上万勿怪罪太医,是臣妾要求他们不要禀明皇上。前些时日皇上忙于战事,臣妾虽身在大营却无以为皇上分忧,故而命太医莫以此事为皇上增忧。”权妃挣扎着要起身,朱棣急忙坐到权妃身边按下她:“爱妃切勿着急,好好躺着,休养身子吧!”权妃手无力的拉住朱棣的衣袖:“臣妾恳请皇上莫要怪罪太医,若说欺瞒皇上,岂不是臣妾罪当其先?”朱棣斜眼一扫下面跪着的太医:“彼等欺君与爱妃岂可等同?” 权妃长叹口气,双手握住朱棣的手,流下泪来:“臣妾曾闻孝慈高皇后染病多时,却不愿用药医治,怕的就是自己用药无效,而致太祖皇帝迁怒太医。臣妾自知不比孝慈高皇后贤德,却是同样的不愿无辜之人遭殃。臣妾固知生死有命,但仍愿用药以延续时日,只求能多陪皇上些时日。可皇上若执意要诛杀太医,臣妾也只能效仿高皇后一般,不再进药了。”说完又是一阵急剧的咳嗽。 朱棣闻言十分感动,眼眶也瞬间湿润,连连安慰:“爱妃勿要急躁,朕答应你便是,你且躺下,莫要多言伤神了。”权妃面容宁静,看着朱棣:“皇上,让他们都下去吧,臣妾累了,只想和皇上单独相守,待臣妾养足了精神,明日还要同皇上共赏朝阳呢。” 朱棣一时哽咽竟不能成言,重重的点头应允,便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示意太医们和吕氏退下。 第二天,权妃的病情日渐恶化,已久不能醒,朱棣日以继夜的照顾权妃,内心凄苦。宛儿端着脸盆毛巾等物站在一旁,朱棣把毛巾浸湿,亲自为权妃擦拭脸庞,摸到权妃瘦骨嶙峋的手,思及往日的恩爱情形,他不禁悲从中来。 朱棣轻叹口气,朝内侍挥挥手:“呈汤药、粥菜上来。”宛儿下去,端了药碗米粥过来。朱棣轻抚权妃的苍白无色的脸颊,柔情的呼唤权妃醒来:“爱妃,醒醒,起来把药喝了,吃些粥菜再睡。”权妃迷蒙着眼睛,眼神涣散:“皇上,臣妾不想吃。”朱棣悲戚道:“爱妃听话,用了汤药,吃些茶饭身体方能转好。”权妃无力言语:“皇上,臣妾,实在难以下咽!”朱棣看着权妃的样子,自知其大限以至,不禁悲痛难忍:“朕喂你,若能咽下最好,不能……,便也罢了。” 朱棣接过药碗,用勺子舀了一点汤药送到权妃嘴边,权妃勉力张开嘴喝了,却咽不下去,又吐了出来。朱棣看此情景,急忙放下药碗,拿了方巾为权妃擦拭流下的药液:“传太医前来诊脉。”宛儿匆匆领命下去,朱棣握住权妃的手,深深凝望她依然美丽如初的脸庞,思及往日种种,愈发悲伤。 朱棣对着又陷入昏睡的权妃,喃喃自语:“朕多年来勤于政事,兢兢业业,只为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江山社稷。高居其位,日日不得安宁,内心常常孤独寂寞,先时有皇后相伴,后来又幸而有你时时体贴安慰,却不想,皇后早早的便离开了朕。而今,难不成老天也要把你从朕的身边夺去吗?” 太医被宛儿带着匆匆进到朱棣的大帐,行过拜礼,朱棣示意太医上前把脉,太医惶恐上前,搭脉许久,只是摇头不语。朱棣见状无奈地询问:“朕既已答应了权妃不怪罪你们,你自如实禀明便可。权妃,是否已到了大限之时?”太医惶恐道:“请皇上恕臣无能!娘娘现在是能撑一口气就撑一口气了,但凭药效怕是已无能为力……。”朱棣复杂的看着又陷入昏睡的权妃,表情悲伤:“朕答应了权妃,要带她一起去看朝阳,可惜她缠绵病榻,多日来始终昏睡不醒,可有方法能多续些时候,让朕带她看了明日的朝阳,也算圆了爱妃一桩心愿。”太医叩首:“臣自当拼力一试!” 天色漆黑如夜,仅有火把的点点光亮,星月还未褪去。整个营地都是安静的,朱棣大帐外只有几个内侍远远站着随侍。朱棣抱着权妃从帐子里出来,小心的把权妃放在营帐外安置好的小榻上,权妃经过太医一夜治疗,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经过侍女宛儿的一番梳妆,气质依然,眼中也有了些许神采,脸庞清瘦却不减往昔美丽。 朱棣把权妃的头放在自己怀中,让权妃倚靠在自己身上:“爱妃先歇着,等东边儿有光亮出来了,朕再叫你。”权妃道:“臣妾这些日子已经歇够了,现在就让臣妾跟皇上多说说话吧。”“朕都依你。” 权妃轻轻笑了:“自臣妾跟随皇上以来,终日思量可以躬行**之责,却不想也有皇上俱依臣妾的时候。”朱棣微笑,轻声细语:“爱妃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朕以爱妃为心中至宝,但凡可令爱妃开心之事,朕自然悉数满足。”权妃眼泪涌出,依然笑着:“臣妾这个时候,想念姐姐。”“你说徐妙锦?”“是,臣妾走了,希望皇上可以和郡主在一起,幸福快乐。”朱棣摇摇头:“爱妃,不要说这些了。” 权妃看着一边垂泪的宛儿,缓缓张口:“臣妾还有一个请求。”“你说。”“让宛儿回朝鲜,可以吗?”朱棣点点头:“你放心吧!朕答应你。”权妃满意的笑了:“臣妾知道皇上对妾身的关爱。臣妾昏睡的这些日子,每每醒来,总是看到皇上衣不解带、守护在侧。臣妾暗自思量,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垂爱?思及往日种种,臣妾自入宫便受皇上青睐,是皇上对臣妾的宠爱,让臣妾不再远思故乡,此后的恩爱 ,皆是皇上对臣妾的恩情。臣妾常感自己无以为报,唯有尽心侍奉皇上,长久陪伴皇上左右,才能报答皇上一二,却不想……。” 朱棣听了权妃的话愈加感动,他连忙伸手止住了权妃就要说出的话,而后紧紧抱住怀中的权妃。权妃抬起头深情地看向朱棣:“皇上,臣妾今日觉得皇上的怀抱竟是如此温暖!” 朱棣怜爱地目光与权妃相视,二人又一起抬头望向天际,远处的天边一抹红霞燃亮长空,一轮红日渐渐跃起,照亮了大地。权妃疲惫的眼睛撑不住,慢慢的阖上。朱棣抱着停止呼吸的权妃,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悲切万分。 权妃缓缓低垂的头,惊醒了朱棣对昔日的回忆,他忍不住泪如泉涌,悲恸失声。身边内侍见此情景,全都感动的以袖拭泪。许久,朱棣才止住哭声。他嗓音哽咽:“传朕旨意,权妃病逝,朕要辍朝三日,亲自守灵。”小太监领了圣命安排后事去了,清晨的阳光照在朱棣和他怀抱中的权妃身上,无数大帐的映衬下,却愈发显得一代帝王的孤独悲寂。 大街两旁小贩众多,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整条大街都热闹非凡。一位束冠黑白衣服的女道士正在酒楼边上买馒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酒楼二楼靠窗处坐着的纪纲给盯上了。 女道士拿出几文钱:“老板,给我拿十个馒头。”老板乐呵呵的接过钱,答应道:“道姑,这笼馒头上屉晚了些,还要稍等片刻方可出笼。”女道士也不在意:“那便等上片刻!”在女道士给老板递铜钱的时候,纪纲用手指了指女道士,纪纲的两名侍卫看到主子淫邪的眼光立即明白了纪纲的意思,两人随即冲下了楼。 女道士正等着老板装馒头,忽然察觉站过来两个人在她身后,待她回头一看两名家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心中不舒服,往旁边侧了两步。家丁猥琐一笑,径自又向女道士挪了两步,手也不安分的要去捉女道士的手,被女道士见状,急忙躲开。又气又怒的女道士,看到两名家丁不怀好意地奸笑。 她脸上充满厌恶,也不想去搭理他,转向卖馒头的老板:“老板,馒头装好了吗?”老板看看家丁凶狠的眼神,不也敢做声,把馒头袋子递给女道士,女道士转身便要离开,却又被家丁拦了路。家丁看看女道士手中拿的馒头袋子,表情夸张:“哎呀呀,美人怎么能吃这些呢,不如跟了我家老爷吧,都指挥使府上山珍海味,鲍参翅肚,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女道士大声斥责:“不要挡我的路,你们这些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做甚?” 周围人都看向他们,两名家丁依然肆无忌惮,反倒更加狂妄起来,用蛮力去抓女道士的手:“还能作甚!请你去给我家老爷做个小妾!难道不比你这清贫的道士逍遥?哈哈,哈哈!” 女道士又惊又怒,却挣脱不开两名壮汉的蛮力,只好身子使劲向后退去。正在拉扯之间,都督薛禄骑着一匹马急速从街角处冲出来,正向路中间的三人奔来。 走近之后看清了挡路的三个人,是两名奴才强行扭着一个女道士。为了抖抖都督的威风,薛禄张口便骂:“大胆狗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强抢女道士,看本都取了尔等狗命。”家丁回答:“薛都督,我等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大人护卫,奉了大人之命请这位女道士到府上叙话,还请薛都督勿要阻拦。” 薛禄听了家丁的话倒是有些打退堂鼓了,就在他愣神的当儿,女道士忙向他求救:“大人,贫道并不认识这两名狗奴,何谈府上叙话,请大人为贫道主持公道。”女道士甜美的声音使薛禄忍不住看向女道士。这一看不要紧,薛禄倒吸一口气,被女道士的美貌惊呆了。他瞬间变成一脸馋相,心里暗自盘算着,嘴上已经变了说辞:“纪大人何会当街强抢民女,必是你二人狗仗人势,背着纪大人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招呼了一下身后的卫兵:“来呀!”众卫兵答:“在!”薛禄道:“将这两名狗奴当街杖责,请这位道姑回府上问话。” 卫兵们自然知道薛禄的用心,四名卫兵冲上去就把纪纲的两名护卫打翻在地,一阵狂揍,另外两名卫兵则不由分说,从两边架起女道士的胳膊便走。女道士瞬间明白才离虎口又入窝,无奈她挣扎不过,唯有高声痛责。远远看着的纪纲,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怒,他刚要起身下楼,阻挡薛禄带走女道士,却看见徐妙锦出现在街头,就立即止住了脚步。 拖着女道士的两名卫兵,正吃力向前走,突然听得“啪啪”两声鞭响,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二人不约而同的放开道士回手护住了各自的后脑勺。两个人愤怒地转身回看是谁袭击他们。是薛禄先看见了徐妙锦,连忙朝士兵眨眼示意。士兵迅速退到薛禄身后,不敢作声。 薛禄陪着笑脸:“原来是郡主,郡主不在皇宫静养,何以现身这杂乱的大街上来了?”徐妙锦冷冷道:“薛大人,大概是嫌本郡主碍了大人的好事罢!”薛禄故作糊涂:“郡主此话怎讲啊?”徐妙锦道:“此话怎讲?薛都督光天化日之下强拉女道士回府,又该作何解释呢?”薛禄道:“郡主,本都是看见这位女道士当街被人欺辱,所以才救下她带回府上问话。”徐妙锦厉声斥责:“一派胡言,薛都督即是救人,自当放归受害之人,而责罚暴徒。怎么此刻都督不抓捕暴徒,反倒捉了受害之人回府问话。莫不如,本郡主引了都督和这位道姑一起去皇上那里问话?”薛禄闻言大惊,调头就走:“郡主,本督还有公务在身,道士之事就请郡主相机自便吧。”看着薛禄一行狼狈逃跑,徐妙锦也没有执意追问。便上前去扶起女道士,看她有无受伤。 徐妙锦救起女道士扬长而去。纪纲眼神阴狠的看着薛禄离去的背影,拳头握紧,表情阴森,暗自冷哼:“敢掳走我看上的人,也要看你有没有命享用!”说罢带着受伤的两名护卫和其他护卫拂袖而去。 徐妙锦带着女道士一路送到京郊树林,在树林中停下,徐妙锦向女道士作别。女道士急忙抱拳行礼,表示感谢:“谢谢姑娘相救!”徐妙锦摆摆手:“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才是。本姑娘素来痛恨那些胡作非为的败类!”“姑娘解救之恩,他日若有机缘,贫道必思图报,敢问姑娘芳名?”“举手之劳,何谈恩情,道姑吃斋施善,行的是普渡众生之事,本姑娘自叹弗如,我本名徐妙锦,敢问道姑法号?”“贫道俗姓唐名赛儿,今日结缘,但愿他日有缘再见!”“好的,道姑一路好走,我们就此别过。”“姑娘保重!” 从皇宫出来的文武大臣,行至五龙桥外,纪纲与薛禄在桥头狭路相逢。有备而来的纪纲见到薛禄,想起当日被薛禄破坏的好事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待薛禄有所反应,纪纲便大步行至薛禄面前,一把揪住薛禄,劈头便打。薛禄不及反应,便被纪纲打翻在地,纪纲依然不依不饶,接连用一把铁锤朝薛禄头背腰等身体要害处疯狂乱锤,直至薛禄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躺倒在地毫无动静才停了手。满朝大臣远远看着,竟无一人敢于上前制止。 纪纲得意地看看不远处围观的大臣,意有所指地说:“呸!胆敢坏我的好事,本使便要让他好看!”打得过瘾的纪纲也不睬众人,径直离开,留下奄奄一息的薛禄躺在地上,垂首不敢做声的大臣们见纪纲离开,面面相觑,也无人敢上前去看薛禄如何。 大臣们小声议论:“要不要将此事上告太子?”明眼的大臣心有余悸的瞅瞅纪纲离去的背影,指指地上的薛禄:“还是不要多事了,既然是在内宫中,太子总会知道的。”大臣们渐渐散去,只留下地上的薛禄。 朱棣大帐中央是一口棺材,棺材盖子还未封,权妃身着正装,容颜安详的躺在棺材里,朱棣站在旁边,表情悲切的看着已逝去的佳人。朱瞻基站在大帐中,看到朱棣的样子,心有不忍。 吕氏更是哭的更泪人似的:“姐姐,你我姐妹远道而来,你却离妹妹而去,让妹妹以后如何独活,还不如随你去呢!”朱瞻基不想让朱棣太难过,走过去:“皇爷爷,孙儿知道您心情悲切,想把权妃娘娘运回京师安葬,可是现在天气暑热,这已过去了多日,权妃娘娘的身子已经无法保存的那么完好了。想来娘娘生前那么爱美,她肯定也不愿在运送途中毁掉了曾经的美丽。” 朱棣沉默片刻,又看看棺材中的权妃,叹口气,挥挥手表示同意了:“就在临城选个景色秀丽的地方安葬吧,但使权妃每天都能够看见日出日落就好。”朱瞻基道:“是。皇爷爷也请保重龙体,莫因过度悲伤劳神伤身,权妃娘娘在天有灵,定然也不希望皇爷爷如此。”朱棣仿佛没听进去,他看着宛儿:“宛儿,料理完权妃的后事,你就回朝鲜吧!这几年服侍权妃,你辛苦了。”宛儿跪倒,哭着回答:“谢皇上隆恩。” 朱棣见朱瞻基还不告退,便开口询问:“孙儿可是还有它事奏报?”朱瞻基难过的回答:“启禀皇爷爷,贵州传来消息,顾成将军去世了。”朱棣悲伤道:“哎,朕的又一位故人走了,来北京前朕让他辅佐太子,他推辞了。顾老将军为人忠谨,喜读书史,故勇而有谋。他今年该八十多了吧?”朱瞻基答:“享年八十五岁。”“下诏,封顾成为夏国公,谥号‘武毅’。”“是。” 朱棣坐在马上,沿途风景如画,他却无心留恋,眼睛定定的看向前面,表情肃穆,一个劲儿的催马向前,大批人马随他疾速向前行进。吕氏这个时候,表情复杂,失去了一个姐妹,获得了更多机会,真是喜愁参半。 朱高煦从后面催马跟上,行至朱棣身边,看看四周的侍从,侍从自动退开几步:“父皇,若照此速度,我们回京的日期便要提前几日了。”朱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口想要召唤内侍:“正是如此,却忘了要通知太子提前接驾。来人”朱高煦赶紧打断了朱棣:“父皇稍慢下命,儿臣听到一些消息,还未向父皇奏明。”朱棣皱眉:“你又有何事?”朱高煦假装沉思:“儿臣听得太子在京师办事多有疏忽,很不得民心。”朱棣侧目看看朱高煦:“总是你在参你大哥,那你详细奏来!”朱高煦奏道:“朝中有两个大臣不知因何事在内宫中当众打斗,竟致一人伤至要害,因无人通报,延误时机治疗,死在了宫中。太子处事欠妥,以致死者其亲属心有不平,在大街上祭设灵堂,以彰冤情。”朱棣似要发怒,却又按捺下来:“此事当真? ”朱高煦看到朱棣似不信,心下不快,但还是装作诚恳的样子:“儿臣亦不以为然,不过为免有所误会,父皇何若借此机会考察太子一番。”朱棣道:“如何考察?”朱高煦进言:“父皇归京的日期提前数日,太子若是悉心行事必然会提前准备迎驾之事。父皇抵京日期只需暂缓发告,待父皇抵京,太子准备如何自可一目了然!”朱棣沉思片刻,答应了:“嗯,就依你所奏行事。” 辞别了朱棣的大帐,朱高煦回到自己帐中。一名内侍悄悄来到朱高煦帐中:“启禀殿下,皇上方才已要奴才遣人,于今晚先行回京通知太子,早作接驾准备。”朱高煦冷笑一声:“父皇果然怕太子出丑!要提前通知。”内侍请示:“那殿下,奴才该如何做?”朱高煦道:“你且先回去,皇上问起,就说已经遣人去通知了。我自会派人前去告知太子!”“是,奴才告退。” 数日后,太子朱高炽及其蹇义、黄淮等人聚集在杨溥府中,为杨溥守制期满归京,接风洗尘。几人坐在杨溥府中的花园里,把酒相叙。朱高炽亲自为杨溥斟酒,杨溥含着热泪,一饮而尽。众人时而杯盏交错,时而去到身后的石桌上,题诗相赠,好不畅快。不觉间,月上中天,又西落,东方渐白。 一个侍卫骑马狂奔至杨士奇府前,下得马来,急速拍门:“快开门,快开门,有急事要见你们家老爷!”门内传出脚步声,很快大门被打开一条小缝,有人探出脑袋张望:“大清早的,何人在此喧闹?”侍卫出示令牌:“我是太子府的,有急事求见杨大人!”家丁看一眼令牌,把门打开:“原来是太子府上差,哎呀,失敬失敬!只是我家老爷此刻正在用膳,待我去通禀一声。”侍卫闯进杨府大门:“来不及了,我需直接面见杨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家丁支吾道:“这,这,恐有不妥……”侍卫急了:“此事干系重大,事关太子和你家老爷的前途,若是耽搁了,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担待的。” 家丁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适逢杨士奇饭后出来,看见有陌生人在门内说话,便直接走了过来,看向焦急的侍卫:“你可是太子府上的护卫王强?到本官府中所为何事啊?”侍卫答:“回禀大人,属下正是王强,此来是有要事相商。”杨士奇道:“是何要事,速速讲来!”侍卫禀报:“今日寅时,突然有信使来报,皇上今日晌午便要到京,让太子殿下做好接驾准备!可殿下昨夜同蹇义大人和黄淮大人相聚至今未归。太子妃无奈之下,只好请求杨大人相助!” 杨士奇吃了一惊:“此事有蹊跷,皇上怎会如此突然归京,毫无音讯!”侍卫道:“太子妃已经看过令牌,确定无疑。”杨士奇道:“太子既然是跟着蹇义和黄淮,可有去他们二人府上询问太子下落?”侍卫答:“派人去了,却连那两位大人府上也没有消息,不知他们去了何处?”杨士奇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先去杨溥大人府邸走一趟,太子等人可能在那里!本官即刻前往太子府准备迎驾之事。”侍卫得令,匆匆跨上马离去。 杨士奇叹口气,转身招呼管家:“备马!”管家急匆匆离开去牵马,杨士奇站在府门前等待,看着远处太阳正日渐升起,天色越来越亮了。杨士奇心中感叹:天色正好,却不知是否又有一场风雨将至啊。 大队人马停在郊外,烈日当头,晒得众人头晕眼花,却不敢随意抱怨。朱棣站在队伍前面,眼睛怒视前方大道,脸色难堪至极,却仍旧找不到一点儿接驾队伍的影子。朱瞻基和朱高煦站在朱棣背后,朱瞻基也伸长了脖子看向城门,脸上一片焦急,却不知其父究竟何事耽误接驾时机。朱高煦斜瞄一眼旁边的朱瞻基,嘴角得意一笑。 又过了许久,朱棣终于忍不住发怒:“不肖之徒!朕率大军不辞辛苦,远征千里,而今凯旋回师,竟然无人接驾!如此行事,何当监国大任?”朱高煦赶紧走近朱棣:“父皇请息怒,天气暑热,怒气伤身,还请父皇保重龙体。请父皇暂且移驾辇内,避避暑气吧。”朱棣冷笑一声:“不必了,朕倒要看看,太子要让朕等他到几时!” 说话间,远处城门下一众接驾的队伍终于出现,太子携留守的文武官员列好仪阵,军士仪仗分列两侧。只是这仓促组织起的迎驾队伍,人员不全,仪仗凌乱,尤其是临时组织的百姓,没有阵型,看起来实在有失威严。 朱高炽满头大汗骑马奔来,行至朱棣队伍前,下马向朱棣跑来,由于肥胖和宿醉,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显得愈加笨拙,跪下请罪,气喘吁吁:“儿臣迎驾来迟,请父皇恕罪!”朱棣瞧他虚胖气喘的模样,再扫视一眼接驾的队伍,零零落落的人群,毫无精神的大臣,心中愈发厌烦。 朱棣瞄了一眼太子,甩下冷言冷语:“哦,下跪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吗?”朱高炽闻言不由得打个冷战:“父皇!”朱棣怒斥:“逆子,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吗?朕与三军将士远征漠北,浴血奋战,不辞艰苦!尔稳居京师,无所作为,连朕这凯旋之师,都不肖迎接了罢?”朱高炽俯首在地,周身颤栗:“父皇,儿臣知错了,请父皇降罪!”看着盛怒的朱棣,朱高炽满腹委屈,却无法言明,只好垂首默听。朱高煦见此情景,眼中暗藏得意之色。 朱瞻基在旁边想要说话,朱高炽避开朱棣视线,小心的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火上身。朱棣看着朱高炽满头大汗的窝囊样子,愈发烦躁:“降罪?你以为朕不忍惩戒于你吗?朕是不愿授天下人以笑柄,回得宫城,朕定然不会饶你!”朱棣说罢,拂袖离去,转身上了马车。 朱瞻基扶起朱高炽,朱高煦心中畅快,看着他父子二人充满不屑,上前瞧了他们一眼。朱高煦半调侃半认真:“太子大哥累坏了吧?这么热的天跑过来,要小心身子骨儿,切勿闪了腿脚,否则以后行走便更成困难了。” 朱高煦话毕,嬉笑一声离去。剩下朱瞻基和朱高炽站在一旁。朱瞻基和朱高炽一起边走边说:“二叔此番言行,堪比无耻小人!”朱高炽道:“休得无礼!我儿切记,凡事明于心止于言,你我父子本居风口浪尖,勿因言行不谨而授人以柄!”朱瞻基道:“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朱高炽四下看看,见无人近身,方小声问道:“你皇爷爷提前回京,为何今日早晨才来人通报?”朱瞻基闻言大惊,看向朱高炽:“今日早晨才通知的?儿臣却不知此事,儿臣听闻皇爷爷提前归京之事,早已命人通知父王。” 听了朱瞻基的话,朱高炽沉默不语。朱瞻基心中愧疚:“怪儿臣考虑不周,未曾想到此事也会被人钻了空子,只是父王何不向皇爷爷禀明祥情?”朱高炽叹口气:“此事多说无益,只会让父皇平添厌烦之情。若此乃父皇之意,旨在考察为父的应变之力,再添解释,只会让父皇认定为父无能。而今皇上既已判下疏忽政事的罪名,作何解释俱是徒然!”朱瞻基听了父亲的话一时哑口,父子俩相视无奈,默默跟在队伍之中再不作声。 朱棣回到乾清宫,坐在椅子旁。桌子上堆满了奏折,都是出征期间积攒下来的。殿门打开,内侍黄俨进来通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朱棣闻言皱眉,语气决绝:“不见!”黄俨道:“是,皇上!”黄俨离开,朱棣又拿起奏折,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只能烦躁的扔下奏折,侧耳,却听见门外隐约传来朱高炽的声音。 朱高炽焦急的在殿外等待召见,却看到黄俨推门出来,冲他轻摇摇头:“殿下先请回吧,皇上此刻心情烦躁,只怕是勉强见了反而更加不利。”朱高炽垂下头,有些丧气。黄俨看朱高炽的模样,心有不忍:“皇上与殿下毕竟是至亲父子,只是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罢了,殿下改日再来,待皇上消了气,自然一切无碍!”朱高炽询问:“皇上出征途中龙体如何?”黄俨答:“皇上有上天庇佑,自然身体康健,龙虎精神。只是权妃娘娘的逝去让皇上备受煎熬,几近成疾!”朱高炽叹了口气:“公公随侍皇上,务必好生照料,宽慰圣意,我改日再来觐见。”黄俨道:“侍奉皇上是奴才的本分,殿下就请放心吧。”朱高炽无奈地再次向殿内看了看,只好转身离开。 夏日的御花园花红柳绿,满是浓郁的香味。徐妙锦一个人在御花园中散步,权妃是她认下的妹妹,现在香消玉殒,让她倍感难过。她不由自主地来到一株桂花树前。桂花沁人心脾的醇香和朴实无华的花枝引得徐妙锦凝神注视。 心烦意乱的朱棣,出了乾清宫到御花园随意走动,远远看到桂花树下发呆的徐妙锦,朱棣不由得挪动脚步,向着徐妙锦走过来,他示意随行的黄俨等内侍不要惊动徐妙锦,而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徐妙锦身后轻咳一声。徐妙锦听到响动立刻回过头看到是朱棣到来,略显惊讶:“拜见皇上!”朱棣深情道:“此为内宫,锦儿不必如此多礼。”徐妙锦问:“权妃妹妹走的祥和吗?”朱棣不由得难过:“还算祥和,她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 徐妙锦哭了起来。朱棣安慰道:“锦儿不要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朕也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你也节哀。”徐妙锦擦了擦眼泪:“是,皇上远征归来,一定很辛苦。”朱棣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声音有些疲惫:“朕此番征战归来,身心俱疲,锦儿可否仍像从前,同朕如亲人一般叙话?”说完以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徐妙锦。徐妙锦看了看朱棣倦怠的神情心生怜爱:“棣哥哥有什么话要跟锦儿讲,尽管道来。” 朱棣和徐妙锦并肩在御花园中漫步,为不打扰二人的谈话,黄俨招呼内侍们则远远地跟在后面。朱棣深深地叹了口气:“朕,近来虽有北征凯旋之喜,却不抵忧心之事接踵而至。权妃病故,予朕重重一击;朕的肱股之臣顾成将军,继而病卒。尤其是那不争气的太子,偏又屡屡惹朕心烦!……”朱棣背手,边走边说,脸上的愁容再次凝聚。 徐妙锦看着眉头紧皱的朱棣,露出关切的神情:“斯人已逝,棣哥哥还是珍惜眼前人吧。太子之事,锦儿虽不得而知其中蹊跷。但太子自幼在我身边成长,其品格禀性,自是了然于胸。锦儿断定,太子绝对非庸碌无能、贪淫享乐之辈,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朱棣侧目看向徐妙锦:“锦儿如此信任太子?”徐妙锦不作声,只重重点头。朱棣道:“太子监国倒是不曾有重大失误,只是朕率大军凯旋归来,其草率迎驾之事,令朕大失所望!”徐妙锦道:“棣哥哥试想,太子乃是棣哥哥的至亲骨肉,其一向对棣哥哥赤诚忠孝,何以竟致出此大不敬之举?” 听了徐妙锦的话,朱棣陷入沉思。徐妙锦见他许久不作答,就接着劝慰:“棣哥哥从来问政不偏听偏信,太子之事只需稍加查证,即可究知原委,棣哥哥的担忧亦可迎刃而解,何须为此徒增烦恼?”朱棣宽慰地点点头:“来人呐!”黄俨跑上来:“皇上,奴才在!”朱棣下旨:“召杨士奇文渊阁觐见!”黄俨答:“遵旨!”然后一路小跑着传旨去了,朱棣告别了徐妙锦,在其他内侍的陪同下移驾去了文渊阁。 朱棣一行来到文渊阁时,杨士奇已在门口候着。见朱棣驾临,杨士奇急忙跪倒施礼:“臣杨士奇,参见皇上。”朱棣坐上座位:“爱卿免礼,坐下和朕叙话吧。”杨士奇起身答:“谢皇上赐座!” 内侍进来奉上两杯茶,然后全部退出大殿。朱棣故意问道:“爱卿可知朕因何事召见?”杨士奇猜测:“皇上莫不是为太子之事,召臣前来?”朱棣颔首喝茶,表示默认。 杨士奇道:“皇上莫非真的以为太子虚妄,滋生忤逆之心?”朱棣心里有所动摇:“你且为朕评判下太子的功过得失。”杨士奇道:“臣不敢妄议太子殿下,但臣以为,太子宽厚仁孝,老成持重,虽身姿不灵,但却有一颗玲珑心,且对皇上尊崇敬爱,以皇上为榜样,对黎民百姓充满慈爱,实属难得!太子非以权谋御人,实乃以德才服人之!” 朱棣疑惑道:“若如你所说,朕不在京时,发生的大臣内宫斗乱之事,作何解释?朕归京时,太子延误接驾,又作何解释?”杨士奇长叹了口气:“皇上,其中皆有缘由。先说这内宫乱斗之事,太子查明乱斗之因,乃是这两位大臣在街上为抢一女道士而结下愁怨,着实荒唐,不宜声张,以免败坏朝廷声望。”朱棣闻言舒缓了眉宇,点点头,杨士奇见此,松了口气继续讲析:“至于太子接驾延误……”说到这里,杨士奇跪下叩首:“实乃臣等之过,与太子无关。”朱棣奇道:“此话怎讲?”杨士奇答:“皇上归京日期有变,臣等皆无所闻,至归京当日,方才接报,想太子以一人之力,何以承担众人之累?且皇上当众责难太子,太子却无半句辩解,其宽仁之风可见一斑。” 杨士奇的分析已使朱棣渐渐缓释了对太子的厌恶之心,他严肃的表情也慢慢变得轻松,君臣二人的交谈也变得更加融洽起来。殿外悄悄而来的朱高煦,制止了黄俨的通报,他站在殿外听了片刻里面的谈话,脸色凝重,转身离去。 御膳房外,卜才带着两名小太监捧着刚做好的膳食匆匆向乾清宫走去。朱高煦远远地走过来,迎面遇上卜才。朱高煦询问:“卜公公,这可是要去为皇上进膳?”卜才道:“见过汉王殿下!奴才们正是要为皇上送晚膳去的。”“御膳房为皇上备了些什么膳食?”“回殿下的话,都是些皇上平素喜欢的小吃。”“嗯,今日奉膳就由本王代劳吧。”“殿下,这如何使得?”“本王是皇上至亲骨肉,躬行孝道亦在情理之中,并无不妥。公公不必介怀。请吧!” 说完话,朱高煦从卜才手里结果膳盒,卜才紧随其后,一行人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门口说话的声音惊醒了倚在龙椅上打盹的朱棣,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已是入夜时分,烛火照亮的宫殿神秘安详。朱棣隐约瞧着来人捧着餐盒,只以为是内侍来上晚膳。 朱高煦跪拜:“儿臣参见父皇。”朱棣听到声音一惊:“煦儿?怎么是你来奉膳?”朱高煦端着餐盒走近朱棣:“儿臣听说父皇近日为国事操劳,心神欠安,常常久坐思虑以致误了用膳。儿臣却担忧父皇龙体,故斗胆进来打扰父皇清静了。”朱棣看着朱高煦,略显欣慰:“嗯,煦儿诚孝可嘉,忠勇双全,太子若能如此,朕,何以还有这般烦忧?”朱高煦道:“父皇过奖了,孝敬父皇是儿臣的本分,而况太子以嫡长之身亦多有操劳,早先迟迎之事,大概另有隐情罢了。”朱棣皱眉:“此事不提便罢,每每想起即令朕怒火中烧,便有何等隐情亦不该犯下此等大不敬之过!” 朱高煦故意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即便有不敬之嫌,亦非太子之过。”朱棣问道:“哦?何以见得?”朱高煦见朱棣上钩,心中得意:“儿臣闻听,太子迎驾延迟来确有隐,不过是因为蹇义、黄淮等人拉拢太子于前日夜间聚于杨溥府中喝酒作乐,黄、杨等人身为太子之师,太子大概是不便推却罢。”朱棣怒气顿生:“煦儿休要为其辩解,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不能自律,私聚臣工,饮酒误事,朕,此番定罚不饶!”朱高煦见朱棣生气,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诡笑,继而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火上浇油:“父皇息怒,太子固然有错,也不过是那些身为人师的权臣教导无方啊,请父皇万勿降罪太子!”朱棣一拍桌子:“哼!杨溥、蹇义、黄淮等人为师不尊,不为储君明理正行,反而以身试法!来人!”黄俨听到喊声立即跑进宫内:“皇上,奴才在!”朱棣下旨:“传旨,杨溥、蹇义、黄淮等,为师不端,谬误东宫,将其统统下入大牢,命彼等于大牢之中,悔思己过,无朕旨意,禁绝探视!”黄俨答:“奴才遵旨!” 黄俨领了圣命,传旨去了,朱高煦还赖在乾清宫不走。朱棣看看桌上摆着的晚膳,更加没有了胃口,见朱高煦还呆在那里亦觉烦躁:“煦儿下去吧,朕累了要清静一下。”朱高煦道:“儿臣告退!” 连夜被抓捕的杨溥、蹇义、黄淮三人,被士兵押解到刑部大牢门口,三人见面相视无语,各自摇摇头苦笑一声,便被士兵们推进各自牢房。 退朝的大臣们纷纷从奉天门走出,黄俨却叫住了刚刚走到奉天门殿外的金忠:“金大人请留步。”金忠闻声转身:“公公唤我何事?”说着话,黄俨已经走到金忠身边:“皇上偏殿召见!金大人,请吧!” 金忠随着黄俨进了奉天门偏殿,黄俨随后退了出来。殿内仅剩君臣二人。朱棣道:“朕命尔审察太子之事,可曾查实其不轨之行?”金忠道:“启禀皇上,太子仁孝勤勉,并无任何过失。”朱棣皱眉,表情严肃的看着金忠:“当真没有?”金忠面目坦然:“皇上,太子监国,谨言慎行,绝无不轨之事。”朱棣冷笑一声,有些恼怒:“如此说来,金忠是铁定心要包庇太子之过了!朕远征之时,太子私聚臣工在先,后有迎驾失仪之实,何谓绝无不轨?” 金忠闻言大惊,立即跪倒,退去衣冠,满眼含泪,以誓死之状向朱棣进言:“皇上,臣知太子仁孝和顺,贤德恭良,对待皇上从来都是尊敬爱戴,未敢有一丝忤逆之心,正是太子对皇上的一片忠心,才令朝臣如此敬重,实非太子私聚臣工!而况迎驾之事,太子纵有过失,不足致罪,还请皇上明鉴!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太子绝无二心!” 金忠说完,俯首在地长跪不起,朱棣听及金忠如此诚恳之言,也只好打消了对太子治罪的想法:“先生,起来吧,既有先生誓死谏言,朕,不再追究便罢!”金忠道:“皇上圣明!臣谢过皇上不罚之恩!” 朱高炽和朱瞻基一起坐在书房中喝茶,两人脸上都充满忧虑之色。朱高炽不时叹气,引得朱瞻基也跟着连连皱眉:“父王府上官属,杨溥、蹇义和黄淮几位大人俱被皇上投入大狱,孩儿以为定是有人再向皇上进了谗言,以致皇上对父王有所误解?”朱高炽端起茶杯:“我儿休要胡乱猜疑!为父迎驾延迟,犯下大不敬之罪,而今可得安然,已是万幸。今后,定当加倍小小心才是!”朱瞻基道:“是,父王!” 朱高炽叹道:“只可叹杨溥刚守制期满,又要入狱受罪,蹇义、黄淮也无辜受牵!”朱瞻基道:“皇上为免有人探视,下旨不许任何人入狱探望,当真是要断绝我们吗?”朱高炽忧愁的放下手中茶杯:“皇上无论如何,却一定要在心中判为父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了!否则不致如此!” 朱瞻基道:“经此一劫,未尝不是好事。”朱高炽疑惑:“如何讲?”朱瞻基道:“试想,过去父王处于最光亮处,总要小心翼翼,不让别人费尽心机的寻错捏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如今父王受了大挫,虽然表面上受到皇上的特别关注,实际上却是转明为暗,将对方暴露在皇上面前。现在对方肯定得意非凡,不多日定有大动作让我们看见,皇上圣明,自然也能看出孰是孰非,我们以静制动即可。”朱高炽宽慰地看着朱瞻基:“我儿此话在理,但愿雨过天晴,一切如初!” 纱帐朦朦胧胧被风吹起,桌上烛台明灭,床帘紧遮,里面传出窃窃私语之声。床帐里面,卜才仰面躺靠在枕头上,贾氏头靠在卜才肩膀处,依偎在他怀中,两人肩部**,身上皆以被遮体。 贾氏用手戳戳卜才的肩膀,声音魅惑,眼睛微眯:“皇上都回来了,你还敢来我这里?”卜才捉住贾氏的手,狎昵的摸了摸,得意的说道:“有何不敢?皇上今夜翻得是吕妃的牌子。” 贾氏闻言,顿时扬起眉毛,一脸怒气,从卜才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紧皱眉头,一脸不高兴:“为何又翻她的牌子?!”说罢抬头看向卜才,用手拧他的耳朵:“莫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卜才被贾氏拧得有些痛,叫唤道:“哎呦,我的娘娘唉,皇上要宠幸谁,奴才如何做得手脚?!痛痛痛,求娘娘松开手啊!” 贾氏不耐烦的松开手,翻身坐了起来。卜才也坐起身来,拍拍贾氏的肩膀:“娘娘莫生气,刚刚去了的权妃,和现今正受宠掌权的吕妃来看,皇上好似对朝鲜女子有所偏爱。”贾氏闻言,愈发气恼,不由得拍了下被子:“这是什么道理?!堂堂大明后宫,竟要一个异族女子统领,成何体统!”卜才连忙赔笑:“娘娘消消气,消消气。”贾氏气呼呼的冷笑道:“我怎么消得了气?那吕氏依仗皇上宠爱,从婕妤封到了妃子,现在还要统领后宫,三五不时的便要在众人面前寻我的过错,几次三番的刁难于我!”她转身拍打卜才的胸膛出气:“你说,让我如何能消气,如何能消气?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卜才赶紧捂贾氏的嘴,接着好言劝慰:“小声点,娘娘小声点,莫被人听见。娘娘还是暂且忍忍吧,皇上失去权妃伤心过度,吕氏受宠便是因着与权妃同族,且情谊深厚,若此时与吕氏交恶,致使吕氏向皇上告状,只怕娘娘更难获圣宠了。”贾氏不屑的低头撇撇嘴:“宫中嫔妃皆争圣宠,有何情谊深厚之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 贾氏说完,似有所悟,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卜才,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那二人是否真的情谊深重,倒是可以请皇上来评判一二。”卜才闻言,看向贾氏意味不明的笑容,贾氏遂附上前去,在卜才耳边说了几句话,卜才听得眼睛睁大又眯起,嘴角缓缓扬起,即刻显出一脸会意地阴笑。二人相视,再次忘情地抱在一起。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一派静谧,除却一队队往来巡逻的卫兵,偶尔会打破夜的安静,一切掩于朦胧的神秘之中。随着各个宫殿的烛火相继熄灭,原本隐约可闻的低语,亦趋沉寂。一弯弦月斜倚天际,几粒稀疏的星光,散布夜空。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大殿中,朱棣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满桌堆积的全是奏折,卜才站在身后随侍。朱棣挺直脊背,在灯下不停地翻阅批示奏折,他神情严肃,手执朱笔,时而疾书,时而沉思。 窗外的阳光由南而西,殿内光线也渐渐由强而弱,日暮时分,朱棣终于放下笔,闭上双眼,以手指用力地去揉捏眉宇。他轻声唤了句:“爱妃,朕有些累了!”卜才听闻,赶紧上前两步,走至朱棣身侧,躬身行礼:“皇上,奴才在此伺候着呢,让奴才给您捶捶背?” 朱棣闻言一惊,定眼去看时,却见是太监卜才,不禁皱皱眉头,遥想片刻,轻轻摇头,长叹一声:“唉,佳人已去,芳魂永逝。”卜才道:“权妃娘娘在世之时,对皇上体贴有加,可惜……”说罢,亦摇头叹息。 朱棣垂首,却又看到腰间系着的香囊,不禁取下来,捏在手中细看。他目光忧伤,不禁感慨:“权妃身染恶疾,去的突然,而今空有遗物,朕每每睹物思人,益加感伤!” 卜才眼睛转了转,看向朱棣:“皇上,权妃娘娘非但对皇上情真意切,奴才们也常常蒙受娘娘恩赐善待,故而奴才亦是倍加怀念娘娘。今日既言及娘娘生前事,奴才斗胆一说,关于权妃娘娘亡故之因,宫中却另有传言。”朱棣抬头看向卜才,面色惊讶:“哦?详细奏与朕听!”卜才俯身道:“宫中传言,权妃娘娘并非因病而逝,而是为毒药所害。”说完之后,赶紧磕头,急切补充道:“此皆为宫中谣传,未必可信,还请皇上恕奴才妄言之罪。” 朱棣闻言,眼神投向远处,权妃死前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他眉头紧皱,满心所疑虑,不禁捏紧手中的香囊,沉吟道:“权妃之病的确来得凶急。”他突然变得语气阴沉,眼神肃杀,满面怒色:“朕令尔彻查此事!若传闻属实,务必查获真凶,还权妃一个公道!朕倒要看看,究竟何人如此狂妄,连朕的爱妃都敢谋害!”卜才俯身行礼叩首,嘴角微扬:“奴才遵命!”朱棣示意:“你下去吧,朕移驾吕妃寝宫用膳。”卜才道:“奴才告退!” 深夜,静悄悄的贾氏寝宫外,卜才独自蹑手蹑脚的走近,他在寝宫门外回首环顾,见到四下里无人往来,便放心地轻声敲门。“砰砰,嘭嘭嘭”,寝宫的大门旋即拉开一条门缝,卜才迅速闪身去,并随手合紧宫门。 贾氏寝宫灯火已灭,入内的卜才与贾氏相拥热吻,两人亲热了片刻,卜才遂向贾氏通报消息:“娘娘,奴才带来了绝好的消息!”贾氏喜道:“是什么好事,快快讲与我听!”卜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皇上已命我彻查权妃死因,一切尽在计划之中!”贾氏喜不自禁:“好,只要能剪除吕妃这个眼中钉,本宫自会重重有赏!”卜才谄媚道:“只要娘娘高兴,奴才不惜赴汤蹈火!”二人嬉笑着,相互搂抱,即刻滚上卧榻。 朱棣与卜才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的长廊上,突然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朱棣嗅嗅鼻子,似乎还闻到了烧纸钱的味道。朱棣停下来张望一会儿,看到不远处的花丛里,有一个身影背对着蹲在那里,哭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朱棣挥手示意卜才:“卜才。”卜才遂上前走了几步,呵斥道:“前面何人,竟敢在宫中私烧纸钱!”那人扭过头来,却是贾氏脸上梨花带雨的在哭泣。贾氏见是皇上,赶紧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朱棣皱皱眉头,看看贾氏满脸泪水,旁边是烧纸钱的火盆:“贾妃,汝于此处祭拜何人?”贾氏行礼:“启禀皇上,臣妾乃是祭拜权妃娘娘。”朱棣面色一怔:“祭拜权妃?”贾氏道:“正是,臣妾听传闻说权妃娘娘病逝另有其因,心中惶恐,不想娘娘夜里便入得臣妾梦中,向臣妾哭诉自己被吕妃所害,死的冤枉。臣妾今日醒来,忐忑不安,遂于此处祭拜娘娘。”朱棣向贾氏走近几步,站在贾氏面前,低头看着贾氏,神情郑重:“汝休要妄言,权妃与吕妃交好,何不托梦吕妃诉说冤情,反倒向汝倾述?” 贾氏闻言,眼睛睁大,口微张,又流出泪来,一脸委屈之色:“皇上,权妃在世时,便与臣妾也常相往来,以致无话不谈。且臣妾所听之言,却与吕氏不无关系。”朱棣虽然皱眉,但仍耐着性子让贾氏说来听听。贾氏缓缓道:“臣妾听闻,吕氏随军途中,曾亲自奉汤药于权妃,汤药中似有蹊跷,权妃喝下身子便觉不爽,后来以致香魂逝去。又有人曾得见吕氏贴身侍女与中官、银匠往来密切,此事结合来看,便有了吕氏谋害权妃一说。想必正因如此,权妃娘娘万般无奈,只好托梦于臣妾,求臣妾言明皇上,为她还回一个公道。” 朱棣听贾氏所说,脸上不禁愈发阴沉,只是仍然不太相信贾氏的话:“汝莫要妄言,但凭梦境之说,何以证人之罪?”贾氏道:“皇上,若仅是据此梦境,臣妾自然不敢妄言,只是臣妾曾数次看见那吕氏鬼鬼祟祟,独自出没于御花园一隅,臣妾料定其中必有隐情。”朱棣闻言甚是诧异:“带朕前去查看!”“臣妾遵旨!” 贾氏引领着朱棣一行沿御花园甬道拐了个弯,来到一处假山后。只见假山脚下一个矮洞口有几张飘落的纸钱。贾氏指着洞孔:“皇上,就是此处!”卜才指示身后的侍卫:“去查看一下!”一名侍卫立即走到洞口,弯下身去,向洞内探望,赫然见洞内有一个绢人躺在里面,侍卫连忙趴在洞口,伸手将绢人取了出来。 卜才接过侍卫递来的绢人,举到朱棣面前。朱棣定眼一看,绢人身上插满银针,胸口写着权妃二字,登时大怒:“速将吕氏及其侍女带至乾清宫,朕要亲自审问!”卜才答:“奴才遵命!”卜才答完话,即刻转身离去。朱棣道:“贾氏既知其中隐情,便随朕去乾清宫查明真相罢。”贾氏俯身行礼:“臣妾遵旨。”朱棣神情严厉,转身疾步快走,直向乾清宫而去。贾氏在朱棣身后,暗自窃喜。 朱棣满脸怒气端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贾氏随侍其侧,贾氏故作严肃的表情掩饰不住心底的得意,她不时偷偷地抬眼看向宫门外。太监宫女们嗅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各自战战兢兢,分外小心谨慎。不多时,卜才带领着几名内侍,半请半押,把吕氏及其侍女带进乾清宫大门。 卜才道:“启禀皇上,已将吕氏及其贴身侍女带到。”朱棣斜睨了一眼吕氏,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作答。进的宫殿的吕氏一看眼前的阵势,贾氏立在朱棣身后,二人俱是面若冰霜。宫女太监们分列两侧,噤若寒蝉。一瞬间,吕氏如坠迷雾。吕氏疑问重重地拜礼:“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诏臣妾来所谓何事?”侍女紧张地随着主子一齐跪下见礼,眼前紧张的气氛令她不敢作声。 朱棣看着吕氏,眉头越皱越深,思及往日吕氏与权妃的情谊皆是虚情假意,再看看吕氏似乎故作疑问的姿态,不禁怒从中来,他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几案上的茶碗被震得“哐啷”一声,险些落地。朱棣怒道:“所谓何事?事到如今,尔还要故作姿态吗?”吕氏被朱棣的怒火搞得一头雾水的吕氏,委屈情急,跪在地上疾声辩白:“臣妾素来行事光明磊落,自觉问心无愧,皇上究竟为何事动怒,还请明示?”朱棣闭目长吁了一口气,冲身后的贾氏挥下手:“呈上证物!” 贾氏闻言上前两步,将一个手缝的小绢人扔在吕氏面前,小人胸口上写有权妃二字,且扎着数根银针。贾氏得意道:“这个绢人,你大概认得吧?蒙皇上宠爱,此种绢料可是吕氏宫中专用之物啊”她边说边退回朱棣身边:“你平素与权妃以姐妹相称,却为何又要以毒药害她性命,让权妃在地下受尽冤屈,不得安宁。想来权妃娘娘生前与人为善,宽厚仁慈,却不料最终落得如此田地……”贾氏假意哽咽,呜呜哭泣,说不出话来。 吕氏听贾氏诬陷自己,不禁又气又急。她气愤地指着贾氏,怒斥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何居心,竟要凭空诬陷于我。”卜才见贾氏与朱棣站在一起,吕氏所指又并不明确,于是上前一步:“大胆吕氏,圣驾当前,尚且如此无礼,你就不怕犯下大不敬之罪吗?”吕氏侧头看向卜才,眼神严厉,满腔愤慨:“何谓大不敬?尔等蒙蔽圣听,栽赃陷害,才是对皇上最大的不敬”言毕伏地哀泣,向朱棣申述:“皇上,臣妾冤枉啊!还请皇上明察秋毫,勿听小人陷构之言!” 朱棣见吕氏此时一副刚硬不屈之色,侧眼再看贾氏以手绢捂面,嗡嗡哭泣,不禁心烦意乱,兼而起了恻隐之心,抬手指向卜才:“卜才,朕前日命汝查办此事,可有其它佐证?”卜才答:“启禀皇上,奴才方才去请吕氏之时,便遣人去往中官、银匠之所查探,却听闻此二人前几日便暴病而亡,然吕氏寝宫奴才不敢造次,是以奴才尚无它证称报皇上。”吕氏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坦然:“皇上,臣妾自知无愧,为证清白,请皇上下令搜查臣妾寝宫吧!”朱棣于是下旨:“卜才,汝自差人前去查探!”卜才答:“奴才遵旨。” 卜才带着一拨侍卫,一路跑着奔向吕氏寝宫,他站在寝宫正中央,侍卫们四下翻腾,宫内一片混乱,几个侍卫翻箱倒柜,将箱盒器物皆掀翻,被褥均抖落地上。吕氏宫中之人都被赶到殿外,看着殿中来来去去的侍卫凶悍粗暴,宫女们神情惶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卜才趁着没人注意,独自向吕氏卧榻走去,他在床榻处蹲下来装作搜查的样子,背对众人,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到被褥下,而后他叫两名侍卫过来揭开被褥,侍卫赫然看见一个小纸包在被褥下面,连忙呈给卜才。卜才奸笑着,举起手中的纸包,冲着众人道:“这恶毒的吕妃,果然包藏祸心,罪证找到了,尔等快随我去见皇上!” 卜才手中拿着纸包,从吕氏寝宫走出,带着人匆匆离开,回乾清宫向朱棣复命。徐妙锦在卜才等人身后,看他们一行人匆匆忙忙的离开,行至吕氏寝宫外,向里张望一眼,却看见吕氏寝宫中的人皆站在外面,神情惶恐,寝宫里面也是一片混乱,徐妙锦皱皱眉头,走上前去,问吕氏宫人:“此处发生何事?尔等主子何在?”宫人行礼:“启禀郡主,奴婢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只道方才皇上传召娘娘前去乾清宫,此刻卜才公公便带人来娘娘寝宫大肆搜查,搜得个纸包便离开了。”徐妙锦闻言,不禁皱皱眉头,眼睛再扫过被掀翻破坏的寝宫,当下转身,向着刚刚卜才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跑着赶回乾清宫的卜才,气喘吁吁的跨进乾清宫门。朱棣询问:“可有查获?”卜才双手举着纸包,边说边打开纸包:“启禀皇上,侍卫们于吕氏床底翻得一个纸包,方才已经拿给太医看过了,乃是剧毒砒霜!” 朱棣看看纸包里的砒霜,再看向吕氏,满目鄙夷,拳头紧攥,怒气冲天:“蛇蝎毒妇!尔假意交好权妃,不过是骗取信任,继而寻机投毒,现今,铁证如山,尔还不速速认罪?”吕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卜才,再向朱棣叩头:“皇上明察,此药包臣妾从未见过,又何以在臣妾床底翻得?”转头望向卜才、又看向贾氏,眼神锋利:“皇上,必是此二人合谋诬陷于我,作此假证!” 朱棣长长叹息,失望痛心和满心的厌恶使他闭上眼,不愿再看吕氏。贾氏上前一步:“你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居然这般心安?难道不怕权妃冤魂寻你报仇吗?”吕氏贴身宫女见贾氏如此说,也不禁着急起来:“我家娘娘未做亏心事,为何要惧怕,倒是你诬陷我家娘娘……”卜才大喝:“住口,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开口的份儿。” 宫女被吓得噤声,卜才便上前对朱棣说道:“启禀皇上,此女日夜随侍吕氏身旁,必知其中曲折,故奴才请旨另审吕氏贴身侍女,好使吕氏服罪。”朱棣闭着眼,捏捏眉头,点头同意。卜才使个眼色,两个太监进来将吕氏贴身宫女拖出去,卜才也跟着出去,吕氏扭头看自己的侍女被拖走,不禁气怒委屈,落下泪来。 朱棣一言不发,任由吕氏跪在地上,独自垂泪,门外传来吕氏贴身侍女被行刑时的大声惨叫,不一会儿,声音便慢慢小了起来。随后,卜才进得门来,跪下行礼:“启禀皇上,此女已召认罪行,便是吕氏遣她串通中官和银匠,取得砒霜,由吕氏亲手放入权妃娘娘的汤药之中,毒害娘娘!”贾氏闻言又哭泣起来:“权妃娘娘,你在天之灵可得安宁矣,谋害你的奸人,罪行败露,皇上自会为你主持公道!”朱棣被他们吵得心烦,加之贾氏、吕氏嘤嘤凄凄的哭声,变得心浮气躁,遂责问吕氏:“朕未曾料知,尔竟然如此歹毒,口中自称权妃为姐妹,私下里却对权妃做出如此阴险损德之事!” 朱棣随手把茶几上的纸药包向吕氏扔去:“尔既以此加害权妃,便也体验权妃之痛罢。这余下的毒药赐尔专用!”吕氏十分震惊,悲愤交织,浑身发抖,泪如雨下,竭力喊冤:“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有天大的冤枉啊!”朱棣起身向外走,看也不看吕氏:“卜才!”卜才道:“奴才在!”朱棣道:“尔亲自督办,凡吕氏宫人悉皆仗毙!”“奴才遵旨。” 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乾清宫大门,吕氏见朱棣如此决绝,当下心灰意冷,亦不再苦苦申辩。追随朱棣出门的贾氏,神情傲然地看着瘫倒在地的吕氏,行至吕氏身边,又假装无意的从吕氏的手上狠狠踩了过去。吕氏默不作声,看着贾氏的背影冷冷地:“善恶自有果报,作孽者必遭天谴。”说罢抓起地上的药包,一仰脖全部倒进自己口中。 徐妙锦匆匆赶来,满头大汗,却看到乾清宫外的地上,一个宫女被打得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她紧跑两步,赶到乾清宫门前,却只看到吕氏口角流血,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卜才站在吕氏旁边正在指挥侍卫们清理现场,见到徐妙锦一脸惊恐的站在宫门外,卜才连忙便上前施礼:“见过郡主”他见徐妙锦注视着地上死去的吕氏,便劝她离开:“此等不洁场面,郡主不宜观瞻,奴才正着侍卫们清理,还请郡主回避,免得受了惊吓。” 徐妙锦闻声并不理睬卜才,兀自后退数步,站在乾清宫门前,前面是吕氏死不瞑目的尸体,身后是宫女被打得血肉模糊,她抬起头,再次凝望殿门上高悬的匾额上乾清宫这三个字。 广西的思恩寺内,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寺庙中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烧香拜佛的人接连不断。一个长须老僧手持一支巨大狼毫,另一手拎着一个小木桶,桶中装满墨汁,神色淡然的走到寺庙门口,来到庙门旁边的一面白墙面前,放下桶,将狼毫浸入桶中,饱蘸墨汁。来往众香客见此情景,不禁驻足,皆好奇的望着他。 只见他长袖一挥,狼毫甩出,手持狼毫,在墙上写起字来,笔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看到墙上的字,不禁念出声来:“流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见老和尚写完,看着墙上的诗,竟流出泪来。老僧缓缓张口:“吾建文也。张天师言吾有四十年苦!今为僧期满,宜还邦国,然已至行将就木之岁,惟愿葬于太祖身侧。”老僧说完,便拂袖进了庙门,众人闻言皆愣在那里,瞪大眼睛,震惊非常。 长廊里挂着几个鸟笼,思恩知府岑瑛正站在此处逗鸟,长廊尽头一个衙役向岑瑛匆匆跑来,边跑边喊:“大人!大人!”岑瑛头也不抬,继续逗鸟:“何事惊慌?”衙役行礼:“启禀大人,今日在思恩寺前,有一老僧在众人面前自称建文帝,现下满城皆传建文帝尚在人世之言。”岑瑛大吃一惊,急忙转身,看向衙役:“那老僧现在何处?!”衙役答:“正在思恩寺庙中。”岑瑛下令:“此事事关重大,需尽速呈报皇上,你马上派人报告藩司,请其派兵将老僧带回府内!”“小的遵命!”衙役匆匆离去,岑瑛也匆匆转身离开了长廊。 思恩城的酒楼内,胡濙的桌子上摆着两盘菜、一壶酒,胡濙一身便装,独坐一桌,正百无聊赖的饮酒吃菜。酒楼中汇聚的各色人等或推杯交盏、或开怀畅谈,一片喧闹,胡濙不耐烦的皱皱眉头,无意间听到邻桌的几人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禁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前几日你们没有去上香,当真是错过了一件大事。”“寺庙里能有何大事?不会是佛祖显灵,下凡普度众生了?”“哎,你还别说,真是佛祖显灵了。”“你这人,卖什么关子,到底出了什么稀奇的事啊?”为首的那个四处看看,压低声音,神秘地:“早年建文帝**于宫中大火你们都听说了吧?”其他人都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想不到前日竟有一老僧,在思恩寺门前的墙上题诗一首,诗文大概是说自己一生劫难应该终结了,而且此僧以建文帝自称。”“哎哟,这可是惊天大事了,只是不知其言是真是假?”“思恩知府当天便将其拿回府中了,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皇上才能知道了?”“二位!此话还是少讲为妙,小心乱说话,被人听到. ” 众人对视一眼,四周看看,正好看见胡濙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盯着他们,众人有些害怕,赶紧低头吃菜,再不言语。胡濙脸见几人不敢再议,便饮下最后一杯酒,从怀中掏得几钱银子放在桌子上,匆匆离开酒楼。 胡濙骑马飞奔到思恩府门前,跨下马便要进门,侍卫拦住他的路:“来者何人?”胡濙不耐烦的拿出身上令牌:“快召思恩知府前来接见。”侍卫看到令牌,赶紧让到一旁,伸手请胡濙先进:“大人请进,我家老爷正在大堂。” 侍卫带着胡濙来到知府大堂,岑瑛抬头,看向胡濙。胡濙出示钦差金牌:“我乃皇上密使胡濙,听闻府上捕到一位与前朝有关的老僧,故而前来查看。”岑瑛看清令牌,赶紧俯身行礼:“下官参见钦差胡大人!”胡濙急切道:“那老僧现在何处?”岑瑛答:“下官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妄动此人,故将其暂拘于府衙之内。胡大人,请随下官前去看那老僧。” 岑瑛在前面带路,胡濙匆匆跟着向前,来到府衙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岑瑛一拱手:“大人,就是这里了。”胡濙进院,看见一个身披袈裟、白眉长须的光头老者正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前写字,地上飘散的皆是写有文字的纸。胡濙捡起一张,纸上所写皆是老僧在寺庙墙上所题之诗。胡濙看罢,向老僧走近两步:“汝自称建文,可有凭证?”老僧道:“吾建文也。张天师言吾有四十年苦!今为僧期满,宜还邦国,然已至行将就木之岁,惟愿葬于太祖身侧。” 胡濙扭头看向岑瑛,岑瑛赶紧上前:“此人自被逮之后,所言皆此一句,所写之字皆此一诗。”胡濙皱眉,再去细看老僧,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他神情严厉的看着岑瑛:“此事不可声张,以免流言四起,扰乱安定。”岑瑛赶忙行礼:“下官已吩咐下去,严禁众人传议此事,请大人放心。”胡濙道:“请岑知府为本使速备纸砚,尽快将此事禀明圣上。”胡濙言罢,又回头看一眼老僧,老僧仍旧悠然自得的在挥笔写字。 京师奉天殿内,朱棣高坐龙椅之上,百官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微微皱眉:“鸿胪寺奏请正旦贺仪,然正旦日食,百官贺礼可行乎?”吕震出列,躬身行礼:“启禀皇上,臣以为,日食与朝贺先后有时,并不相妨。”仪智出列,躬身行礼:“启禀皇上,臣以为,纵然先后有时,同日免贺为当。” 朱棣看看二人,又向众臣问道:“古有日食,行贺礼否?”杨士奇出列道:“启禀皇上,日食,天变之大者,前代元旦日食,多不受朝贺。宋仁宗时,亦有元旦日食之时,富弼请宋仁宗罢宴彻乐,宰相吕夷简却不从,富弼对曰:“万一契丹蛮夷之族行此礼,我朝当蒙羞。而后有自契丹回朝者,果言契丹残虏于此日罢宴,仁宗自深悔之。故臣以为,今免朝贺为当。”朱棣闻言,点头认可:“君子爱人以德,不在朝贺,便免贺罢宴,只令太子携太孙及汉王前去孝陵拜谒,司礼监黄俨随行。”朱高炽、朱瞻基、朱高煦、黄俨齐声答:“臣等遵旨。” 商议完贺礼之事,胡广出列上奏:“启禀皇上,臣昨日得到消息,陈诚出使西域归来,今晚可抵京师。”朱棣大喜:“明日召其入宫。”众人退回列队。太监黄俨高声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众臣于是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便站起身,离开奉天殿。 朱棣退朝自奉天殿出来,卜才随侍身后,呈上飞章:“启禀皇上,有胡濙的飞章送来。”朱棣闻言,站定,从卜才手中接过来,打开细看:臣于广西寻得一人,自称建文,臣已将此人逮捕,当如何处置,请皇上明示。 朱棣看完,神情严厉,把飞章团握手中:“飞章传令,命胡濙速将此人押解回京。” 朱棣神情倦怠地斜倚在龙椅上,桌上的灯光在朱棣脸上跳跃着。他正在闭目养神。黄俨见状忙从旁边取过披风,轻手轻脚地盖在朱棣身上,朱棣却睁开眼来。黄俨赶紧跪地:“奴才惊扰皇上,请皇上恕罪。”朱棣冲他挥挥手,让他起身:“今日去孝陵拜祭可顺利?”黄俨答:“启禀皇上,祭陵之礼,一切皆顺利。”朱棣闻言点点头。黄俨又道:“奴才今日随行,途见一事,不知当讲否?”朱棣有些好奇:“何事?” 黄俨于是回忆:长长的石阶通往山中孝陵,朱高炽、朱瞻基、朱高煦、黄俨等人正依次拾阶而上。朱高炽身躯庞大,满头虚汗,由两个宦官左右搀扶走路,即使如此,朱高炽一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随行的两个太监也累出一头汗来。身后紧跟的朱高煦不时故意嘲笑。 朱高炽抬脚上一低矮台阶时,不慎又被绊到,左右太监一时没有拉住,一齐跌倒在地,两个太监赶紧扶起朱高炽,神色惶恐,齐声道:“太子殿下恕罪。”朱高炽摆摆手,并没有多说,两个太监更加小心的搀扶着朱高炽,继续前行。却听朱高煦面含嘲讽之意,在背后假意叹息一声,:“前人蹉跌,后人知警啊!” 朱高炽闻言,皱皱眉头,并不作答,身后朱瞻基眼神凌厉的看着身前的朱高煦,缓缓的说道:“却更有后人知警也。”朱高煦听到朱瞻基突然说出此话,不免惊讶的看向身后的朱瞻基,朱瞻基眉目平缓,却是一脸严厉之相。朱高煦一脸尴尬,转身继续向上走,朱瞻基面无表情跟上去。 黄俨由是总结:“奴才以为,太孙殿下与汉王似有不睦!朱棣听完,轻摇了摇头,却又露出一丝微笑,赞赏道:“太孙聪慧机警,太子之福也!” 黄俨退下了,朱棣正埋头审阅阁臣们圈批过的奏折,不时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注几字。卜才匆匆进门来,躬身向朱棣行礼:“奴才参见皇上。”朱棣头也不抬的问:“何事?”卜才闻言,向朱棣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向朱棣报告:“启禀皇上,胡濙已将人带回京师,现正在宫外听候皇命。” 朱棣面色略惊,手中的笔即刻停住,他站起身急切地就要向外走,还未离开书桌,却又犹豫地停住脚步,终于叹了口气,又回身坐下了:“汝已见过其人?”卜才答:“回皇上的话,奴才亲眼看到了。”朱棣问道:“汝可辨得真伪?”卜才答:“奴才不敢妄言,但依奴才所见,此人年岁似不对,较之建文,略显老态,然建文四处漂泊,有此沧桑之态也未可知。”朱棣眼神顿时变得严厉:“速将人带至内廷,交由御史审问,务必查探清楚。”“奴才遵命!” 看着离去的卜才,朱棣目光散漫,表情沮丧,他呆坐在龙椅上,陷入沉思。 贾氏低头坐在榻边用针线绣着香囊,偶尔抬起头看看躺卧在床榻上看书的朱棣,莞尔一笑继续手中的针线活。不多时,最后一针绣好,贾氏转过身来,面向朱棣,话未出口先是甜甜一笑,柔媚的轻声唤朱棣:“皇上,皇上。” 朱棣放下书,看向贾氏,贾氏把手中的香囊呈给朱棣,朱棣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是鸳鸯戏水之图案。贾氏试探:“臣妾为皇上换上新的香囊可好。”朱棣低头看看身上权妃所绣的香囊,轻轻摇了摇头。贾氏看着朱棣身上的香囊,眉头微皱,眼睑低垂,声音哀怨:“臣妾知道皇上身上所带香囊,乃是权妃姐姐所绣,然以臣妾对权妃姐姐的了解,姐姐也定然希望有人能似她一般每岁为皇上换上新的香囊。其实,臣妾希望皇上换上新的香囊并无它意,皇上感念权妃,每每睹物思人,忧心不断,久而久之难免郁郁成疾,权妃姐姐泉下有知想必亦是不愿看到皇上如此!” 朱棣见贾氏说得言真意切,抬头看看了看他,贾氏已是泪水涟涟,朱棣不禁拿过一旁放着的手绢,伸手为贾氏拭泪。朱棣感叹:“汝与权妃之心皆灵秀仁慈,便为朕换上罢。”贾氏听了立刻破涕为笑,上前解开朱棣身上的旧香囊放于榻边,将自己新绣的香囊系了上去。 恰巧卜才进门,见此场景,眼神颇有醋意,他垂着头向朱棣下跪行礼:“启禀皇上,御史来报,思恩寺老僧身份已查明。”朱棣转头看向贾氏:“爱妃去安排晚膳罢,朕今晚在此用膳。”贾氏喜笑颜开,行礼退下:“臣妾告退。” 贾氏带着屋中侍从一同匆匆出了门,屋中只剩下卜才和朱棣。朱棣急切道:“禀来详情!”卜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皇上,御史经过严密审讯,此僧始终执言一语,曰其建文也,已至行将就木之岁,惟愿葬于太祖身侧。”朱棣闻面色严峻,并不作答。卜才继续奏道:“然御史遣人彻查此僧案宗,已查实其本名曰杨应祥,钧州白沙里人,年已九十余。” 朱棣听卜才言罢,表情突然变得放松继而流露出失落之色。他叹了口气,对老僧的发落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句,:“唉!又是井绳之虞!将此人下锦衣卫监狱关押,择日处死罢。”卜才看朱棣的表情变化,半知半解道:“奴才遵旨!” 朱高煦自长廊走来,看见朱高炽被卜才亲自送出乾清宫门外,朱高炽步履蹒跚,缓缓向前走去,朱高煦不屑的看着他的身影,嘴角嘲讽的笑笑。 卜才还在门外,看见朱高煦走来,连忙行礼:“奴才参见殿下。”朱高煦看一眼还未走远的朱高炽,看向卜才:“起来罢。皇上召太子有何事?”卜才谄媚的笑笑:“长江、淮河工程告竣,皇上为表彰陈瑄治水有功,命太子殿下亲往江浦慰问。”朱高煦闻言,不禁面色阴沉,嘴唇绷紧,又扭头恶狠狠的看向朱高炽离开的方向,正好看到朱高炽在转弯处消失的肥胖笨拙身影。 夜色渐浓,朱高煦虑及皇上重新重用朱高炽,不由得妒意大发,一人独坐屋内喝闷酒。侍女上前为其斟酒,却不慎洒出些许,朱高煦见状,心有不顺便迁怒于下人,将酒具掀翻在地:“来人,将此贱婢拖出去卖入妓坊。”话音刚落,门帘掀开,朱高燧进得门来,看见侍女吓的跪在地上,酒杯被摔的粉碎。侍女连声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门口进来两人将侍女拖走。朱高燧见侍女惊慌失措,满面泪水,再看朱高煦一脸阴沉,向朱高煦行礼之后,便坐在他身边:“二哥如此大动肝火,想必一定事有什么大事发生吧!”朱高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向朱高燧:“今日去宫内面见皇,却听闻太子重获父皇器重,且被委以重任。”朱高燧皱眉:“父皇却又为何重新器重太子?”朱高煦冷笑一声:“不知是太子门下哪个能臣,巧舌如簧,为太子脱罪,劝得父皇回转心意。”朱高燧沉思片刻,又抬起头来:“二哥可有应对之策?”朱高煦仰头又喝下一杯酒答:“雏鹰要飞,便剪其羽翼!”朱高燧道:“太子羽翼众多,从何入手?”朱高煦啪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便以杨士奇为先,此人为太子多次劝言父皇,实乃吾心头大恨!”朱高燧为朱高煦又倒上一杯酒:“弟以为,剪除杨士奇务必从长计议,可密遣父皇身边近臣频向父皇进言,使其失宠在先,方可借机铲除。”朱高煦点头:“卜才此人,屡表忠顺之意,倒可用之。依三弟之见,从何人入手为妙?”朱高燧道:“臣弟听闻解缙五年刑期将满,此人若出,又是兄长一大患,不如趁其仍在狱,将其……”说着话,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朱高煦赞同的点点头,满面微笑,兄弟二人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京师大街上人声鼎沸,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一片繁华景象。朱高煦在酒楼的雅间,端着酒杯站在窗边看下面的情景,身后的门被推开,纪纲走了进来,身后内侍关上门。 朱高煦转过身来,嘴角带微笑,看着纪纲,纪纲俯身向朱高煦行礼:“纪纲,参见殿下。”朱高煦拱手:“纪大人请坐,不必多礼。”纪纲与朱高煦坐下,桌上酒菜丰盛。 朱高煦道:“本王方才立于窗前,见京师一片繁华景象,番邦商旅络绎不绝,不禁感慨吾朝国运昌盛,国威远扬啊。”纪纲双手抱拳遥拜:“此乃吾皇圣明,治国有方!”朱高煦点点头,感慨道:“父皇为料理朝政,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他抬头看一眼纪纲,朱高煦假意忧虑道:“本王前日向父皇请安,却见父皇面露忧色,吾问之,父皇却道逆臣不除,何以安然!” 两人对视一眼,纪纲皱眉,眼中充满关切的神色:“却不知皇上为何人烦忧?”朱高煦眼睛盯着纪纲,意味深长地说:“父皇不言,本王亦不得而知,纪大人常侍父皇或可揣摩一二吧。本王倒是听闻解缙入狱至今,刑期将满,纪大人可知此事啊?”纪纲皱皱眉头,会意地点头:“正是。解缙此人因着有所依仗,在狱中也一副骄纵蛮横模样,只怕是出得大狱,再行扰乱朝纲之事。”朱高煦冲纪纲意味不明的一笑:“莫须有之事,不便猜测,纪大人,来来来,你我难得一聚,请用薄酒!” 纪纲正在查看犯人囚籍,解缙之名正在其中,他正皱眉沉思之际,却听身后有喧哗之声,转过身,却见朱棣带着随从,站在门口。黄俨上前宣道:“皇上驾到!”纪纲赶紧上前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抬手:“平身。”纪纲站起身,走到朱棣身旁。 朱棣缓缓看向周围牢房:“诏狱情况如何?”纪纲道:“皇上仁德,屡屡大赦天下,诏狱之囚,已减过半,现今惟余十恶之徒,尚且在押。”纪纲双手呈上名册,名册正翻至解缙一页:“此乃囚籍,请皇上过目。” 朱棣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就着纪纲举着的囚籍看了一眼,解缙的名字正好在第一列,朱棣一眼便看见解缙的名字,不禁感慨,轻叹一声:“解缙安在?”纪纲连忙作答:“禀皇上,解缙刑期将满,不日即将获释。”朱棣闻言,并未作答,看了看牢房,转身拂袖离去。纪纲下跪行礼:“臣恭送皇上。” 朱棣离开牢房,纪纲站起身,将囚籍放回桌子上,盯着牢房深处沉思半晌,挥手招来狱卒,狱卒上前行礼:“大人有何吩咐?”纪纲吩咐:“置些酒菜,送到解缙牢房。”狱卒答:“小人遵命。”纪纲缓缓向牢狱深处走去。 解缙背对门盘腿坐在床上,头顶一扇小窗透出光亮来,能看见昏白的冬日太阳,牢内几束清冷的阳光射进来,照得见牢中飞扬的尘埃。锁链声响,门被狱卒打开,两个人抬着一个小几进牢房中来,小几上摆着几坛酒和三盘下酒菜。解缙一动未动,仍然面对墙坐着。 纪纲满带笑容的走进来,狱卒把小几放置妥当,纪纲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狱卒们随即转身离开:“恭喜解大人刑期将满,不日即可重归朝堂,今日特备酒相贺,来,咱们同朝为官,喝一杯。”解缙冷哼一声,还是面墙而坐,未置一言。 纪纲毫无怒意,继续堆笑劝解:“皇上今日亲临诏狱,且问及解大人情形。”解缙闻言,愣了一下,终于转过身来:“皇上果真来这诏狱?”纪纲道:“千真万确,皇上圣驾亲临,且御览解大人囚籍,面显恻隐之情。下官究知圣意,故而置酒相贺,来,来,解大人快快请坐!” 解缙听罢燧坦然下床,坐在小几一侧,纪纲坐在小几另一侧。纪纲拍开酒坛封印,将酒倒入杯中,举起其中一杯递给解缙:“五年苦寒,终得尽头,我敬大人一杯!”解缙闻纪纲所言,嘴角不禁松懈不少,也不推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解缙长叹:“五年的时光,滞此方寸之地,蒙皇上惦念,臣此番若能出狱,定当竭力效忠,为皇上肝脑涂地。”纪纲又将解缙酒杯倒满:“解大人一片忠心,天日可见,他日必然再获皇上垂爱,再展宏图。” 解缙闻言,微微一笑,亦不再客气,他干脆取过酒坛,大手一拍,豪气撕开酒封,当即仰脖,对着酒坛一阵豪饮。纪纲见此情景,很是高兴。解缙道:“纪纲,像你这等不学无术的小人,不怕我参你?”纪纲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解大人,您是君子,君子不念旧恶,我纪纲是混人,为别人办事,您别记我的仇,害您的是汉王,不是纪纲。”解缙高傲道:“不管是汉王,还是你纪纲,解某都不怕。”纪纲道:“那是,解大人住这诏狱五年,都没有人敢动一指头。”解缙听了他的话,又借着酒劲,有点飘飘然,得意忘形起来。 牢中光线由白转昏,窗口夕阳落下,升起明月来。解缙面色潮红,以手撑着头,眯着眼,另一手持酒坛,眼睛使劲儿眨了眨,却终是一片模糊之色,脑袋晃了几下,终于撑不住,爬在桌子上,手中酒坛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纪纲见解缙终于醉倒,便站起身来,走出牢门,狱卒走到纪纲身边。纪纲回头看了一眼解缙,目露凶光:“将解缙拖出去,埋于雪中,未得命令,不许移动。”纪纲说完,便离开了。牢房对面,杨溥坐在床上,头靠在墙边,睁开眼来,侧耳听纪纲走远,急忙下床来到牢边,却见两个狱卒已经把解缙拖走。 两个狱卒躬身拖着解缙的两只胳膊,费力的将他拖至牢狱外的院中,院内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解缙的身子将雪拖扫成一堆,陷在其中,两个狱卒起身,看着解缙。其中一个狱卒非常年轻,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另一个狱卒则显得老奸巨猾,面色阴狠。 年轻的狱卒搓搓手:“这么冷的天,纪大人叫我们把他放在这儿,一会儿就要冻成冰棍儿了吧。”老狱卒瞪他一眼:“纪大人吩咐的事情,你少多嘴。”年轻狱卒摸摸脑袋,不敢说话了。老狱卒交代:“铲雪来把他埋了,然后回去把牢房收拾干净。”狱卒甲还想说话,狱卒乙却瞥他一眼,离开了。 狱卒甲看看解缙,叹口气,走到院子旁边,拿起立着的铲子,一铲一铲,把雪很快覆满了解缙的身子。 年轻狱卒回到解缙牢房,正在收拾小几旁散落的空酒坛,却听对面有人小声的呼唤,年轻狱卒回头看去,见是对面牢房的杨溥头抵在牢房的栅栏上,伸出手招呼他:“小兄弟,小兄弟!”狱卒甲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杨溥抱拳行礼:“小兄弟,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去太子府一趟,告知太子殿下,解缙牢中有难,命将休矣。”年轻狱卒:“我为什么要帮你?” 杨溥看看自己,身无长物,不禁皱着眉头,悲叹一声:“小兄弟,我看你向来善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兄弟你就当作行一善事吧。只要你去报信,太子殿下一定会赏赐你的,相信我。”狱卒甲看看杨溥,杨溥衣衫褴褛,神情近乎哀求,同情之下。他便冲杨溥点点头表示同意。 朱高炽满脸疲惫,从轿子中下来,府门前灯火通明,朱瞻基等人站在府门前迎接朱高炽回府。朱瞻基见朱高炽下了车子,赶忙上前几步,搀扶朱高炽,家丁们有的在一旁打着灯笼,有的则忙着搬运行李。 朱瞻基道:“儿臣恭迎父王回府!父王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无碍吧?”朱高炽摆摆手:“为父无碍!”朱高炽、朱瞻基父子说着话上了台阶,准备进府。一人匆匆提着灯笼走过来,看见太子府门口灯火通明,府门正要关上,急忙上前:“小人有事启禀太子殿下!” 朱高炽,朱瞻基等人刚刚踏进门,听到此言,便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朱高炽接着灯光,上下看看对方一身狱卒衣服,不禁疑惑:“何事?”因夜色已黑,狱卒也并未看清朱高炽的面容,只躬身行礼:“小人受托,来告知太子殿下,解缙牢中有难,命将休矣。”朱高炽闻言大惊,与朱瞻基对视一眼,朱瞻基赶紧来到狱卒身边:“此事你如何得知?”年轻狱卒答:“小人在锦衣卫诏狱当差。”朱高炽吩咐:“来呀,赏银十两。” 狱卒甲领了赏银高兴而去,朱高炽则返身急向门口走去,朱瞻基跟了上去。车子还停在门前,朱高炽又要进得车子里去,朱瞻基赶忙上前:“父王可要去面见皇上?”朱高炽道:“正是。”朱瞻基道:“此事紧急,天色已晚,待报告给皇上已不知到了何时,儿臣以为,去寻妙锦郡主出面相救或可更加及时。”朱高炽思忖片刻,吩咐儿子:“瞻基,你速去请郡主徐妙锦同往诏狱救人。”朱瞻基点点头,牵了一匹马,即刻离开,朱高炽上得马车,父子俩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摇曳的烛光下,徐妙锦静坐读书。小凤提着炉子从外面回来,进了房间,搓了搓手,将炉子放到徐妙锦脚下:“郡主,外面又下了雪,那雪当真似鹅毛一般,冷的厉害。”徐妙锦笑笑,放下书,却站了起来:“在屋中待了一天,不如出去看看吧。”小凤急道:“郡主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着实冷得厉害。” 徐妙锦已取下披风,自行穿戴好了,回头示意小凤坐下:“不碍事,我就在门口待一会儿,受不住便回来了。”说罢,便掀开门帘子走了出去,小凤见状无奈只好跟着徐妙锦出了房门。屋外一片茫茫雪色,莹白的雪在长廊挂着的灯光照映下,似会发光一般,徐妙锦不禁愣神观看。 突然,院外急切的拍门声打破宁静,小凤紧忙上前去开门。打开门,朱瞻基站在那,满脸焦急。他气喘吁吁,语气焦急,看着侍女身后的徐妙锦:“事关紧急,请郡主速和瞻基去营救解缙大人,路上再细说吧!”徐妙锦闻言,立刻跨出门来,跟随朱瞻基匆匆离开。 已至深夜,徐妙锦和朱瞻基匆匆赶到了诏狱,朱高炽也已经到了,几人便要进门去。守卒跪地拜倒在他们身前,挡住去路:“小人参见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见过郡主。”徐妙锦道:“废话少说,速带殿下与我入内去见解缙。”守卒面带难色:“这……,纪大人有令,禁绝探视。”徐妙锦怒斥:“大胆守卒,太子殿下在此,便有纪纲在,又岂敢阻挡?”守卒被喝斥的一愣不敢再说,只好站起身,引着三人向院内走去:“太子殿下,郡主,请随小的来。” 几人快步往前走,待走至小院,积雪深厚,已看不到痕迹,只有院子中间一雪堆立着。守卒无奈地指了指雪堆:“殿下,谢大人便在此处了。” 朱高炽等人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几名太监冲过去,努力地将雪扒开,许久才拨弄出解缙的囚服来。等到终于把解缙的脸找出来,却见解缙面色灰白,太监上前探探鼻息,不禁摇摇头:“启禀太子殿下,解大人怕是早已没了气吸,身子已然僵了多时了。”朱高煦看一眼解缙的尸体,痛惜不已,他后退一步,仰天长叹。朱瞻基、徐妙锦则眼中湿润,满面悲愤。 朱棣两手伸展开,正在被卜才侍候着穿衣服,太监进来通报,跪地行礼:“启禀皇上,徐妙锦郡主求见。”朱棣脸色一怔:“召她进来吧。”徐妙锦一步一步缓缓走进来,披风上还有雪迹,一身寒气,面色凄冷,眉毛上都结了霜。朱棣看她如此模样,不禁皱眉,走上前去:“锦儿怎是如此形状?” 徐妙锦面无表情,直愣愣的看着朱棣,朱棣被看的愈发疑惑。徐妙锦突然流下眼泪来:“皇上,皇上何时方可止住杀戮,宽释无辜?”朱棣皱起眉头:“锦儿言之何事?”徐妙锦扑通跪在地上:“国家兴旺,亦有臣子之功,锦儿恳请皇上,不要再滥杀国之栋梁。”徐妙锦言罢,俯身连磕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开了乾清宫。 朱棣看着徐妙锦跌跌撞撞的背影,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吩咐道:“卜才,汝去查明,到底发生何事?”卜才答:“奴才遵命。” 卜才正独自在路上走,身后一个小太监谄媚的跟了上来,躬身行礼:“小人见过公公。”卜才神情倨傲,嗯了一声,也不作答。小太监前后看看,见无人,便上前紧跟一步:“小人乃是受汉王所托,前来向公公交待一事。”卜才闻言,立刻停下脚步,看看小太监,略俯了身子:“殿下有何事吩咐?”小太监笑笑:“殿下什么也没吩咐,只道杨士奇此人实在多事。”卜才直起身子,笑道:“且去告诉殿下,多事之人自有多事之秋。” 杨士奇正坐在案前审阅奏折,胡广一脸悲戚,匆匆进门来。胡广道:“东里贤弟,吾方才得知,解缙暴毙于诏狱大牢!”杨士奇答:“我已然得知噩耗,可惜谢大人五年刑期将满,却突然遭此变故!”胡广道:“听说却与纪纲相关。”杨士奇悲叹:“解大人刚直,常与宵小之辈对立,却不想……唉!”胡广道:“可叹朝中此等奸人当道。东里贤弟亦须小心为上,近日已有数人向皇上参奏于你啊。”杨士奇神色淡然:“生死祸福自有天定,多虑无益!” 朱棣坐在桌前批阅奏折,一本接一本,有数本被放置在一旁。卜才进来,跪下向朱棣行礼。朱棣没有抬头,继续看奏折:“可探得眉目了?”卜才道:“启禀皇上,郡主昨夜随太子殿下去了锦衣卫诏狱,在狱中看到解缙亡故,想必一时情难接受,所以才……”朱棣闻言抬头:“解缙死了?”卜才答:“启禀皇上,解缙昨夜去的,太子殿下却不知如何知晓,还带了妙锦郡主前去。”朱棣皱眉,不悦道:“又是太子多事?”卜才见机煽风点火:“奴才听说杨士奇大人在文渊阁替解缙鸣不平。”朱棣闻言怒色拂面,再看看桌上被单独放置的奏折:“杨士奇数次谏言,太子无虞,曾数人上折参他,朕俱顾念其心诚可嘉,不予追究。而今看来,亦不过是欲求党同太子,心蓄异谋罢了。”朱棣扬手掀翻那摞奏折:“传令,即刻将杨士奇投入大牢,听候发落。”“奴才遵旨。” 胡广自外进入文渊阁,却正见卜才带着侍卫押着杨士奇从房间里出来,不禁大惊,急挡在卜才等人面前。胡广看看杨士奇一脸淡然,焦急的又看着卜才道:“卜公公,这是何故?”卜才傲慢地回答:“奉皇上之命,逮捕杨士奇。”胡广不禁满脸悲戚,走到杨士奇身前:“东里。”杨士奇淡然道:“胡兄无须多言,生死有命,胡兄保重。”杨士奇说完话,信步出门,迈出门槛时,悄悄扔下一张纸条。因为走在最后面,卜才等人并未发觉。胡广见来人走远,匆匆捡起纸条,但见上书“太子殿下亲启”。 朱高炽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朱瞻基站在一旁,为朱高炽倒了一杯茶:“父王彻夜未眠,儿臣恳请父王万勿忧思过度,保重身体啊!” 朱高炽长叹口气,正欲开口讲话,却见侍从进来通报:“启禀太子殿下,胡广大人求见。”朱高炽坐起身:“传他进来吧。”胡广一脸悲戚的进门来,躬身向他二人行礼:“启禀殿下,方才皇上下诏,将杨士奇大人投入大牢了。” 朱高炽和朱瞻基闻言,大惊,面面相觑,胡广眼中湿润:“先时听闻解大人亡故,已然悲伤不能自已,此时却连杨大人也……”胡广上前一步,将杨士奇递给他的纸条呈给朱高炽。胡广道:“杨大人走前,交待吾将此物呈与殿下。” 朱瞻基连忙接过纸条递给朱高炽,朱高炽细细读道:“臣自知心中无愧,皇上圣明,真相自有大白之时,望殿下不切勿为臣忧心,务必保重身体安泰,无论何时,自当坚持,以仁孝之心,忠诚皇命,一切自然无忧!”朱高炽看完,不禁长叹一声。朱瞻基道:“父王……”朱高炽冲朱瞻基摆摆手:“汝等告退吧。”朱瞻基和胡广看朱高炽的沮丧模样,只好躬身退出:“儿臣(微臣)告退。”两人离开,朱高炽捏着纸条又看了一遍,独自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却见一只鸟自房檐下孤零零的飞走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集 徐妙锦失望的回到了普济寺,而朱棣心中割舍不下,来到普济寺找徐妙锦。他来到了姚广孝住的禅堂,打听徐妙锦的情况。姚广孝答:“皇上,郡主回来这几天,心情忧郁,时常到后山散步。臣请皇上到后山走走,兴许可以碰到郡主。”朱棣道:“也好。” 朱棣让侍卫远远跟在后面,他与姚广孝两个人边聊边向后山走去。朱棣问道:“少师,锦儿可曾说过什么?”姚广孝答:“无非就是一心想出家,别的无它。”朱棣叹道:“哎,解缙的死连朕都没有想到,朕还希望解缙出狱以后辅助太子,没有料到诏狱那帮人出手这么狠毒。”姚广孝道:“皇上,郡主与解缙非亲非故,她无非是怜惜解缙才华,为皇上不加阻拦而生气,使得枉死了栋梁。”朱棣自我宽慰道:“少师也知道,解缙屡次冒犯朕,朕只是希望他好好在狱中思过罢了。”姚广孝道:“臣明白。”这个时候,姚广孝看到徐妙锦在前面的凉亭:“皇上,你看,郡主就在前面。”朱棣于是迈步朝凉亭走了过去,姚广孝退到了一边。 因为解缙的死,让徐妙锦亲眼看透了朱棣的残酷和冷血,此前那个棣哥哥已经消失了,她是带着失望回到了普济寺。朱棣走近徐妙锦,看到徐妙锦目光呆滞,凝视前方,便关心道:“锦儿,你还在生朕的气?”徐妙锦头也不回,没有理会朱棣的话。朱棣耐着性子,坐在了徐妙锦的身边:“你走后,朕就让人去查发生了什么事,不曾想是诏狱的狱卒私自灌醉解学士,冻死了他,朕已经将狱卒问斩。哎,可惜了解学士,朕是还想他出狱,去辅佐太子。”徐妙锦悠悠的说:“皇上,你可还知道,民间有多少像解缙这样的人,在遭受迫害?”朱棣惊诧:“锦儿你说什么?现在永乐朝河清海晏,哪里有什么迫害?”徐妙锦凌厉的眼神看着朱棣:“皇上虽然还时时出宫巡查,但是还不知道百姓的苦,罪臣家属的难。”“罪臣家属?”“因为靖难之事,地方官府还在所谓的追治奸党,这株连从朝廷一拨一拨的传到下面,人人惶恐不安,老百姓也不够安定生活。”“对建文朝奸党的追究更是为了老百姓可以安宁,听锦儿这么说,不曾想反到是祸害了他们的生活。”“建王朝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是该结束追究了,还是解建文之禁吧!” 朱棣听了徐妙锦的话,思索起来:“解禁,解禁。这是大事,容朕想想。”徐妙锦道:“这还用想?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朱棣有点恼怒:“锦儿,这是国事,不是说改就要改。”徐妙锦针锋相对:“为什么不能改?追究的旨意也是皇上下的,解禁的旨意皇上现在也可以下。”朱棣语气缓和:“好吧!你说的都对,容朕思量几日。”徐妙锦看朱棣这么犹犹豫豫,愤然离去。朱棣看着她离去,招呼徐妙锦:“锦儿,锦儿。”徐妙锦头也不会,下山走了。 禅堂中,姚广孝给朱棣奉上茶,自己站在一边。朱棣招呼姚广孝:“少师也坐吧!”姚广孝道:“是,皇上。”于是坐在了一边。朱棣摇头道:“锦儿还是不想原谅朕。”姚广孝劝解:“皇上不要多虑,郡主与皇上这么多年的情分,不会因为这个彻底了断,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朱棣点头:“锦儿住在这里,就请少师多照应了。”“是。” 朱棣征询姚广孝的意见:“锦儿今天说,让朕彻底解除建文之禁,不知道少师是什么意见?”姚广孝答:“靖难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建文君也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而朝臣和百姓也都对永乐朝已经完全接受,那些当年因为建文君而受株连的家眷,已对本朝没有威胁,他们也确实可怜,臣以为可以解禁。”朱棣道:“连少师也这么赞同,看来朕是应该解禁了。”“皇上英明。” 姚广孝说完,从桌子上取出几本书,呈送给了朱棣:“皇上,胡广等奉敕编辑的《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臣都已经校对完毕,请审阅。”朱棣接过来:“少师辛苦了,有何意见。”姚广孝道:“《性理大全》是宋代理学著作与理学家言论的汇编,所采宋儒之说共一百二十家,可谓丰富。三本书广辑名篇,堪称‘大全’,所设门类也较同类各书为详,惟其成书太速,不免庞杂冗蔓。”朱棣道:“少师一语点破啊,确实时间仓促,慢慢再改吧!朕回去慢慢细看,择日颁布。”“是。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说。”“你说吧!”“还是溥洽的事,臣与他同为太祖皇帝选拨的主录僧,溥洽因为侍奉建文君而关进了诏狱,他只是主录僧,与朝政军政都无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可以法外施恩,放了他。”朱棣沉思片刻答:“少师,朕明白你的心意,也知道溥洽与建文君的军政没什么瓜葛,但是他还有一些事未了,仍然需要继续待在诏狱,这件事还是再等等吧!”姚广孝无奈道:“是,皇上。” 朱棣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乾清宫,卜才已经给皇上预备了宵夜。现在他立了几次功,俨然已皇上的宠臣自居。 朱棣疑惑道:“卜才,你如何在这里?”卜才答:“回皇上,奴才跟您准备了宵夜,亲自端来了。”朱棣点点头:“这些事以后不用你亲自送来,找个人就行了。”“奴才这不是也挂念皇上这边吗?过来看看。”“朕这里什么都好好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卜才失落道:“是。”朱棣看看卜才失落的神情:“这几次你立了大功,朕想提升你为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吧!你看如何?” 司礼监是负责掌理内外奏章,照阁票批朱等。监督、管理皇城内的出籍、内书堂、仪礼、刑法、关防门禁。现在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是黄俨,而随堂太监虽然也不算司礼监的最高职务,但是权利很大,比尚膳监级别要高很多,也可以经常在皇上身边。卜才心花怒放:“谢皇上恩典,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命。”朱棣道:“好,有你这样的忠心可靠之人在朕身边,朕放心,你去吧!”“是。” 卜才高高兴兴的下去了,朱棣取出来姚广孝校对过的《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认真的看了起来。 卜才出了乾清宫,自然是喜气洋洋,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居所,悄悄地来到了贾氏的寝宫。贾氏刚刚睡下,卜才悄悄敲开寝宫的门,溜进了寝宫。 贾氏关好门:“我就知道你个死鬼要来,让宫女都走了。”卜才道:“你看,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贾氏拍了卜才一巴掌:“去,谁跟你心有灵犀啊!这么晚才来,你死哪里去了?”卜才答:“我还能去哪?皇上那呗!”贾氏问道:“大晚上的,去皇上那干嘛?”卜才道:“不想着伺候好皇上,哪里有我的好处?”贾氏高兴的问:“皇上给你什么好处了。”卜才故弄玄虚:“你猜。”贾氏道:“无非就是升官发财,你们太监能升到哪去?”卜才得意洋洋,喜形于色:“没有赏钱,赏了官,司礼监随堂太监。”“正五品?看把你美的。”“终于迈进了司礼监,哈哈。”“进去你就美了,别忘了,你的上面还有一个最大的对手,大总管黄俨。” 卜才立刻泄了气一样:“黄俨,黄俨,这个老不死的,依仗是跟随皇上的老臣,赵王的亲密同党。”贾氏道:“就凭这些关系,你就爬不上最高职务。”卜才不服气:“你看着吧!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早晚是我的。”贾氏摸着卜才:“那我就等你这一天。” 卜才看着贾氏的狐媚样子,一阵淫笑的要将贾氏搂在怀里,贾氏推开了卜才:“等等,我可听说你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妞,是不是?”卜才慌忙遮掩:“哪里有小妞啊,只不过是燕春楼的一个小歌姬,偶尔出宫去听听小曲罢了。”贾氏道:“是那个小云姑娘吧!我就知道你还背着我偷腥。”卜才看贾氏不高兴,哈哈大笑:“你查的真清楚,看你还吃醋了,好,咱家答应你,以后不去找她就是了,你满意了吗?”贾氏这才满意了:“要是再让我知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卜才嬉皮笑脸的捂着腿,将贾氏摁倒在床上。 清晨,朱高煦来到乾清宫,拜见朱棣:“儿臣给父皇请安。”朱棣示意他起来:“煦儿,来的好早啊,父皇也有事跟你说,起来吧!先说说你见父皇有什么事?”朱高煦请求:“父皇,儿臣想请父皇增加儿臣的护卫。”朱棣道:“增加护卫?你现在日日在京师,需要那么多护卫吗?还是不要增加了。”朱高煦急忙解释:“父皇,儿臣喜欢打猎,有众多护卫,可以一起打猎。”朱棣顿时对朱高煦产生了警觉:“胡闹,日日想着打猎,再说打猎这么多护卫,多有扰民。父皇想跟你说的是,你早已该就藩国了,之前你嫌云南远,这样吧!朕就让你去以前你七皇叔齐王朱榑封藩的青州吧!哪里宫殿完备,适合你。”朱高煦闹别扭:“儿臣不去。”朱棣耐心道:“青州并不是很差的地方,上次你嫌云南远,这次青州可不远。” 朱高煦为了夺权的需要,死活不肯离开京城,又开始耍赖:“父皇,你为什么总是让儿臣远离您呢!”朱棣不高兴了:“你是汉王,汉王不在藩国,总在京师成何体统,我大明,藩王是要驻守藩国的,你看你周王叔就在开封,再说现在朕不限制你们,你想父皇了,可以到京师来。” 朱高煦还是不想去藩国。朱棣没有耐心陪朱高煦玩下去了:“你既然已经有了封地,怎么能一直住在京城?让满朝文武大臣取笑不成?”朱高煦耍起混来:“谁敢取笑本王?!”朱棣有点气愤:“你这是没有诚意就藩,又故技重施不想走?真气煞朕了。这次不能不遵旨。”“父皇,儿臣不愿去。”说完朱高煦既然呜咽的哭了起来,让朱棣无可奈何。 卜才兴冲冲的到司礼监报道,进了司礼监,黄俨已经在那等着了。看着卜才高兴那样,他就看不顺眼:“哟,这不是新任司礼监随堂的卜公公吗?升了官这么高兴啊?咱家也要给你道喜了。” 卜才跟黄俨不和,两个人互相的瞧不起,听黄俨明着恭喜,暗里这是在贬损自己的话,不服去也只能委曲求全的接受,他拱手行礼:“属下咋敢劳烦黄公公恭喜,以后到了这司礼监,还要听黄公公差遣。”黄俨冲着其余几个太监头目:“谁还敢差遣你卜公公啊,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对不对?”在场的都是黄俨的同伙,有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比卜才高那么一点点。都开始跟着黄俨的论调吆喝着。 卜才只得淡淡的一笑。黄俨道:“虽然是皇上的红人,但是这司礼监也是有规矩的地方,按照品级,各司期职。”卜才低头哈腰:“明白,明白,奴才一定恪守职责。”黄俨告诫卜才:“那就好,不然被抓住了小辫子,就不好看了,卜公公,你说是不是?”卜才呵呵一笑:“那是自然。” 黄俨高傲道:“咱家还要去伺候皇上,卜公公自便。”卜才躬身道:“恭送黄公公。”黄俨说完,带着他的属下们,扬长而去。 朱高煦被父皇朱棣训斥回来,他心里非常不痛快,这个时候纪纲来了:“王爷,青州还去吗?”朱高煦道:“哎,父皇催促本王就藩,但是本王如何能去呢?”纪纲询问:“那增加护卫一事呢?”朱高煦道:“更是被驳回了。”纪纲沉思片刻:“王爷,如果不能增加护卫,就没有实力与太子对抗。”朱高煦道:“本王知道,只是父皇不给护卫,本王有什么办法?”纪纲道:“王爷,臣有一策,就看王爷敢不敢做。”朱高煦盯着纪纲说:“你说,还没有本王不敢的,只要能增加护卫兵力。”纪纲道:“明的不给,咱们就暗地里私自增加护卫。”“私自增加?”“对,我们私自悄悄地招募兵勇,入汉王府,但是不入兵部籍,这样不就是王爷的护卫了吗?遇到战事,这护卫也不会被征召走。”“嗯,你说的可行,那你就替本王去招募吧!”“是。”“只是如果父皇再催促本王就藩,该如何是好呢?已经是一拖再拖了,连本王也都无非再解释了。”“王爷几次拒绝就藩,皇上都没有怪罪,说明皇上对汉王是情深意切,如果再催促,就还以情动之,借故拖延,留在京师。只有留下来,才能有机会与太子一争高下。”“好,那就一个‘拖’字诀,应对。” 奉天殿内,朱棣将《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拿了出来:“翰林学士胡广等奉敕撰的《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已经完稿,朕亲撰序言,置于卷首,礼部刊赐天下,颁行于两京、六部、国子监及国门府县学。尊为取士之制。”礼部尚书吕震道:“臣遵旨。”朱棣道:“此书,学者之恨本,圣贤之精义都已经囊括。自书成,朕旦夕宫中披阅不倦,所益多矣。你们也要多读读。”群臣答道:“臣等遵旨。” 金忠出班启奏:“皇上,英国公张辅征交阯还师,择日抵达京师。”朱棣点头:“好,朕当设宴款待。”金忠请示:“那交阯由谁镇守?”朱棣想了一下:“就由丰城侯李彬去镇守交阯。”“是。” 朱棣看着文武大臣:“朕还有一事,要与众爱卿商议。朕近日想,解除建文之禁,众爱卿,意下如何?”朱棣让大家议下解建文之禁的事,大家七嘴八舌。胡广带头道:“皇上这么做,实乃明君风范,臣赞同。”纪纲立刻反对:“皇上,不能解禁,那些建文旧臣私下不断聚集,常常非议朝政,请皇上不要轻信他人之言。”吕震道:“臣赞同解禁,还死者家属财务田产。”朱棣道:“经过靖难之役,已经削藩,朕的大明朝已经巩固,朕以为那些旧臣不足以扰乱朕的天下。”杨荣道:“皇上此言充满了自信,真乃胸怀广阔,臣佩服之至,赞同解禁。”胡广附和:“臣也赞同。”纪纲出班跪拜:“皇上,不能轻言解禁,有损皇上威严。”朱棣道:“纪纲,朕的威严不能建立在千万个破碎的家庭之上,朕意已决,你不要再奏了。” 纪纲无奈的起来,退到了一边。文官们先是有点不相信,等大家看皇上解禁之心如此的坚决,都放心了,在大殿上都高兴起来。朱棣道:“下令解建文之禁,停止追治奸党,与建文帝有牵连的不再追究,归还田产,可以去考取功名,对齐,黄后人,加以安抚。”群臣应道:“是,皇上英明。” 陈诚出班启奏:“皇上,臣陈诚自从西域回来,将一路看到的,写成了两本书,请皇上御览。”朱棣高兴道:“好,朕很感兴趣,看看这西域人是如何生活的,呈上来。”“是。”黄俨下去,将陈诚的两本书拿给朱棣看。朱棣翻开两本书:“《西域行程记》,《西域番国志》,好,待朕慢慢看。” 朱棣下了朝,进了御花园。一边走,一边跟胡广和杨荣交谈:“爱卿所言极是,朕切于爱民,屡戒郡县之官,不许横取一毫。”胡广道:“皇上说的是,在以前地方官入朝,多是歌颂一番圣德,称天下太平。”朱棣皱眉道:“现在朕不能容许这样,你告诉那行刚入朝的地方官,却要他们说出当地弊政,人民有哪些疾苦,并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杨荣道:“有的地方官推诿不言。”朱棣道:“对那些不言者要治罪,言而不当者可免于治罪。”“是。”“把地方官说的情况都记下来,如发现是故意粉饰,与事实不符,则要严加治罪。”“遵旨。”“朕还要给他们下个规定,如果郡县有司及朝使,目击百姓生活艰难而不汇报的,将他们逮捕。”“是 ” 胡广上奏:“皇上,平江伯陈瑄督漕运,他上书南北漕运已通。”朱棣大喜:“好,此乃大事,通了南北漕运,到北京的运输难题就解了,从此朕可以罢海运了。陈瑄的规划,精密宏远,身理漕河几十年,没有疏漏,是有功之臣。” 京师南京的集市,热热闹闹,各种商贩云集于此。一个老汉挑着两筐子的梨子正要找个地方摆摊做买卖,这个时候,他的前面冲上来三个卫兵,其中一个胖子直冲老汉而来,撞在老汉身上,将老汉和他的两筐子的梨撞翻在地。 三个卫兵上去骂骂咧咧。瘦卫兵扶着胖卫兵道:“老头,好大的胆子,敢把我们大哥撞翻。”老汉**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赶忙捡他地上的梨:“军爷,不是我撞的你们,是你们撞了我啊,你们看,我的梨都撞翻一地,这梨碰了就不好吃了。” 三个卫兵看老汉边说边捡梨,就上去,对着地上的梨一阵猛踩,酥脆的梨都成了梨水了。老汉捧着烂梨,站起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愤愤不平,但是对这三个卫兵都不敢公开指责。老汉叫喊道:“你们这是欺负我老汉啊!”胖卫兵蛮横道:“老头,你差点撞翻我,还敢说我们欺负你,你看,我的胳膊都折了,赔钱吧!” 瘦卫兵抓起地上一个好梨,送到嘴里就啃了起来:“就是,不要你多,五两银子。”老汉道:“五两银子,我一文都没有,我的梨都这样了,你们该赔我。”另外一个黑脸卫士,恼羞成怒,上去就朝老汉扇了一巴掌:“赔你,这一巴掌够吗?” 胖瘦两个卫士哈哈大笑,围观的群众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窃窃私语。“这都是汉王府的卫士,谁敢去惹啊!”“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老汉,还是走吧!”老汉被打了,捂着脸,不肯罢休,捡起地上的扁担抡起来:“你们还打人,没有王法了。” 老汉哪里是三个年轻人的对手,黑脸卫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老汉摔倒了地上,这三个哈哈大笑:“叫你不赔,摔你个狗吃屎。”黑脸卫士操起扁担,要揍老汉。围观的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南京兵马指挥徐野驴路过这里,他愤愤不平的站了出来,抓住黑脸卫士手里的扁担:“住手,哪里来的卫士,在这里撒野。”黑脸卫士看是一个指挥使抓住自己的扁担,心里也不服气。使劲的拽,拽不动,结果被徐野驴被打翻在地。徐野驴将老汉扶起来,安排到一边。 胖卫士指着徐野驴:“你是谁,还管老子们的事?”瘦卫士道:“你是要替老头赔钱吗?”徐野驴怒斥道:“真是一帮败类!我是指挥使徐野驴,你们是哪个卫的?”黑脸卫士从地上爬起来:“指挥使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哪个卫?告诉你,说了吓死你。”胖卫士自报门户:“就是,你听好了,我是汉王府卫士,百户大人。”徐野驴道:“你个小小百户,就依仗汉王,在这里撒野。”胖卫士叫嚣:“你,你再大,能大过汉王,想找死吧!兄弟们,上。” 于是这三个卫士,抽出了刀,一伙而上,冲了上去。徐野驴也算是参加过大战的指挥使,这三个卫士根本不是对手,几个回合,把他们打翻在地。人群中,鼓掌声,喝彩声不断。“好,终于来个肯替咱们出头的了。”“是,要狠狠的收拾这帮天天耀武扬威的混蛋。” 胖卫士见打不过,正准备散去:“算你狠,咱们走。”徐野驴拦住三人:“慢着,赔了银子再走。”三个人被徐野驴拦住了去路,瘦卫士只好陪着笑脸走过来,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徐野驴:“军爷,这二两足够了吧!”徐野驴示意给老汉,老汉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把银子给本王留下。”众人转过去观看,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护卫冲了进来,来人正是汉王朱高煦。胖卫士喜上眉梢,冲了过去,跪拜:“参加汉王殿下。”瘦卫士和黑脸卫士都跑了过去,跪拜。朱高煦也不下马,冲到了徐野驴面前。老汉看这阵势,吓到躲到了一边,银子也丢弃不要了。 朱高煦指着徐野驴:“一个小小的南军兵马指挥使就想这么欺负本王的人,真是大胆,那银子不是白拿了。”徐野驴心里很不平,但只得无可奈何的跪拜:“参见汉王殿下。”“你眼里还有本王?徐野驴,你自恃跟随太子守过北平有功,就这么了不起?”“臣没有,不敢居功。” 朱高煦看了看一边的老汉:“打了我的人,还要银子,老头,银子你还要吗?”老汉害怕的摆摆手,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徐野驴看老汉吓的那样,也有点无能为力。朱高煦在马上得意的笑了起来,手放在背后,摸出自己的铁瓜锤:“徐野驴,跪下。”徐野驴无可奈何,不跪又不行,跪下可实在是屈辱。 三个卫士在后面,嚷了起来:“大胆徐野驴,王爷让你跪,你居然不跪?你这是以下犯上。”徐野驴没有办法:“遵旨。”说完,无奈的跪了下去。就在徐野驴下跪的一瞬间,朱高煦猛的取出铁瓜锤,朝徐野驴的后脑勺就是一击,徐野驴听到风声,但躲闪不及,立刻脑壳崩裂,死在地上。 围观的都吓了一跳,哭天喊地的四散逃逸。朱高煦看他们吓跑了,对着天哈哈大笑。那三个卫士也吓的,一阵哆嗦,躲在后面。朱高煦指着徐野驴的尸体:“看以后谁还敢藐视本王,这就是下场,走。”于是,朱高煦擦了擦铁瓜锤上的血,带着侍卫离开了。 看到朱高煦离去,躲在一边的老汉,战战兢兢地边爬边哭到了徐野驴身边……。 朱棣将自己新画的《鹰雄抓兔》的画挂在了谨身殿里,朱高炽正在欣赏。朱棣也站在画前观看。 朱高炽恭维道:“父皇的画工日渐纯熟,很有神韵,儿臣真是望之项背。”朱棣道:“只要勤学苦练,炽儿,你的画也必然超越父皇。你可知道此画的深意?”朱高炽摇摇头。朱棣启发他:“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鹰可吃兔,兔难道天生该是鹰之食物吗?”朱高炽答:“那自然不是。”朱棣接着说:“做人君的,应当敬天恤民,政勤于理,扶危济困,铲除**,做臣子的也应该安守其道。”“父皇说的是。” 朱棣突然转移话题:“你二弟,朕已决定让他到青州就藩。”朱高炽试探的问道:“不知二弟可愿往?”朱棣道:“他一再拖延,父皇不知他为何那么想留在京师?!”朱高炽心里明白朱高煦的用意,但他没有告诉朱棣。朱高炽明白,只要朱高煦不在皇上跟前,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些。 朱棣道:“以前他说云南远,现在改封青州,近在咫尺,有个什么东西,朝发可夕擒,易于控制。”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父皇,难道您觉得二弟会?”朱棣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是想说谋逆吗?”朱高炽跪了下去:“儿臣不敢妄自揣测。”朱棣道:“你不揣测,朕也有防备,朕是靠靖难起家的,无论如何不能允许有人效仿朕,大明朝经不起折腾。”“儿臣明白。”朱棣语重心长地告诉高炽:“炽儿,父皇让你二弟远离京师,就是不希望他觊觎太子位,让你安心。”朱高炽激动道:“父皇为儿臣着想,孩儿铭记于心。” 朱棣拍拍他的肩膀:“朕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朱高炽道:“请父皇明示。”朱棣道:“父皇想迁都北京,你意下如何?!”朱高炽料到会早晚谈到迁都的议题:“儿臣听从父皇旨意。”朱棣皱眉道:“不要什么事都按照父皇旨意来,你要有你的想法,说说看!”“那恕儿臣直言,儿臣以为,迁都会遭致大臣的反对。私下儿臣也听到有议论,多数大臣是反对这么做。”“为什么?”“南京是太祖皇帝钦定的帝都,又有孝陵在;再说江南富庶,而北京路途遥远,物资匮乏,又气候恶劣,距离蒙元太近,都是不利之处。”“炽儿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那父皇的意思?”“漕运南北畅通,物资以及可以通达;气候可以克服,你和父皇都守过北京,都克服了,自然旁人也可以。至于边境安全,有朕在,自然无忧,再说这也可以告诫天子,居安思危,时刻警醒。”“是,儿臣目光短浅了。”“天寿山的陵寝已经在建设,北京的紫禁城再有几年就要竣工了,迁都已经势在必行。” 纪纲在府里作威作福,享受王爷一般的生活,袁刚陪在一边。他正在召集舞姬欢悦。纪纲阉割了平民子弟数百人充当太监,来伺候他。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孩童,一身宫里宦官的装束,跑了进来:“大人,舞姬都到齐了。”纪纲穿着吴王张士诚的王服,听他这么禀告,生气了:“小阉人,你称呼本王什么?”小太监一看纪纲穿的是王服,赶紧改口,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请王爷饶命,请王爷饶命,王爷,是舞姬都到齐了。”纪纲听了才勉强的笑了起来,挥挥手:“以后再错,砍你脑袋,那就开始吧!”小太监对着舞姬传令:“是。王爷有令,舞姬入场。” 纪纲美滋滋的穿着王爷的龙袍,坐了下来。舞姬们鱼贯而入,见了纪纲,都跪下了拜见:“拜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纪纲扫视了一遍舞姬,摇摇头:“都给本王起来吧! ”“是,谢王爷。”“开始吧! ”于是舞姬们开始跳起舞来。 纪纲边看舞蹈,边冲袁刚招手:“最近刘江事办的如何?”袁刚答:“哎呀,江浙那边求大人办事的官员太多,刘江还没有回来。”“那是自然,有谁不得依靠本王。”“是。”“收的银子都如何发落了?”“还是在当地存入票号,转成银票。”“是,你们以后查抄的财务,也要这么办,免得出了事端。”“只是皇上解建文之禁,没有多少官员可查抄了。”“说你们笨,一点不假,就非的盯着那几个罪臣?朝中还有那么多大臣呢!莫须有知道吗?懂吗?”“臣明白,懂了。王爷,有舞没有小曲,如何好呢?”“那你去把本王从皇上那拨秀女里挑选出来的,在里面选选,找会唱歌的带过来。”“不用麻烦了,臣从燕春楼带来一个小曲唱的一绝的,叫小云,来伺候王爷。”“小云,号称‘京师第一嗓’,是她吗?”“真是啊。”“我咋听说,她是被宫里卜才那阉人给包了?”“原本是,不过最近卜才没有去,小云姑娘也要赚钱不是,我就给弄来了,您先见见。”“那好,一个阉人,本王还怕他不成。”“是。” 袁刚在这边一招呼,小太监带着一个姑娘,抱着琵琶走了上来。纪纲细细的打量,十七八岁的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立刻把纪纲给迷住了。纪纲道:“好,来,来本王这里。”说这,纪纲站了起来,将小云拉扯到了自己身边,色迷迷的盯着看个没完。 朱棣刚刚用了晚膳,卜才伺候内侍收拾完,姚广孝就来了。朱棣招呼他:“少师请坐,你也难得回来。郡主可好?”姚广孝答:“回皇上,郡主一切安好。”朱棣指着椅子示意他坐下:“那就行,朕就放心了。来,坐下。”姚广孝应道:“是。臣来是有重要事跟皇上启奏。”朱棣道:“少师请讲。” 姚广孝缓缓张口:“不知道皇上,是否可知汉王私自募兵之事?”朱棣很是吃惊:“私自募兵?既有这样的事?之前煦儿问朕要增加护卫,朕觉得他在京师,要那么多护卫何用?再说迟迟不就藩,朕已经对他难以容忍了。你说的私自募兵,可是实情?!”姚广孝答:“是,臣不敢欺瞒皇上,有大臣碍于汉王威势,南京的官吏和太子都不敢治问。御史的大臣纷纷向臣告急,臣觉得事关大明安定,才连夜进宫启奏。”“到底是什么事,你细细说来。”“是,汉王私自募兵三千,臣已经去兵部查了,确实不隶籍兵部。而这些私募的士兵,充当了汉王府的护卫,他们大多出身无赖混混之流。昨日,几个私募的士兵,在集市欺压卖梨老汉,被南京兵马指挥徐野驴制止,不料汉王赶到,当场打死了徐野驴。”“徐野驴是随太子守北平的功臣,这个汉王,居然如此狂妄,无法无天了。”“如此私募士兵,皇上想想,与当年咱们在北平,何其相似,汉王这是在效仿皇上当年啊!” 朱棣为燕王的时候,就偷偷招募士卒,现在他明白了姚广孝的意思。姚广孝道:“更不要说现在汉王纵部下劫掠,随意杀死南京兵马指挥徐野驴,这都是目无王法,肆意胡作非为啊!”朱棣悚然心惊地听着。姚广孝继续说道:“如果不制止,陛下百年之后,又是一场萧墙之祸,兄弟间自相残杀。如果是这样,后人如何写史?定以为是皇上纵然汉王,以至于起祸端。会影响陛下的巍峨的形象。”朱棣恍然大悟,颇为愧疚:“少师一语点醒梦中人,汉王不能这么骄纵了。”姚广孝道:“皇上说的是,不能让汉王一直在京城里这么混下去,不管封在哪里,尽快走,不能给予兵权,可以让他随意花天酒地地享乐,却不能容许他染指朝政。”朱棣点头:“汉王的事,容朕想想如何处置。”“是,臣还有一事向皇上进言。”“你说。”“皇上,对纪纲这样的酷吏,臣以为要多加防范留意,不让他祸乱了朝纲,贬损皇上天威。”“纪纲你放心,朕有把握控制他,锦衣卫现在还离不了他。” 胡濙接到密报,听说建文帝去了余杭东明山的东明寺,于是赶了过去。密探报告:“大人,属下得到消息,就带人赶过来了。”胡濙道:“都守住山下了吗?”密探答:“是,赶到就把守四处路口了,一个可疑的都不会放过的。”胡濙点头:“好,这样就好,有地图吗?”密探打开带着的地图,展示给胡濙看。 胡濙挨着在上面查看,发现东明寺通过三条龙溪和京杭大运河连接,三条龙溪两岸是大片的山林,中小湖泊、湿地更是星罗棋布。胡濙紧锁眉头,指着地图给密探说:“这东明寺四通八达,真是便于藏身的好地方,你看,往西北可以进出天目山脉,往北可以出入太湖,可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藏身其中,真是难以寻找啊。”密探附和:“是,大人,这里出入方便、进退自如。”胡濙道:“想找到他,估计也不易,走,进寺去看看。”“是。” 胡濙带着随从爬上东明山,向里面走去。 乾清宫内,朱棣刚刚批阅完奏折,黄俨进来禀告:“皇上,英国公张辅回来了,在宫外求见。”朱棣站立起来:“好,张辅回来?快宣他进来。”“是。”“还有,在武英殿为英国公设宴。”“是,奴才遵旨。” 朱棣很高兴,站在乾清宫的门口迎接张辅。张辅看到皇上在迎接,快步上去,跪拜:“臣张辅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双手搀扶:“英国公辛苦了,快,快起来吧!随朕里面说话。”于是,张辅跟着朱棣进来乾清宫,朱棣将张辅摁在椅子上:“爱卿先后四至交阯,威名远震啊!”张辅道:“能为皇上安定交阯,是臣的职责。”朱棣饶有兴致:“说说那边的情形,听说此战不好打啊。”张辅介绍:“是,皇上,末将率军在顺州的爱子江,与敌军激战,不料敌军既然驱百头大象迎战,冲击我军阵营。”“这也算是一种阵势,自古有野牛阵,野猪阵,那你是如何破敌的呢?”“末将告诫士卒,用弓箭先击落控制大象的象奴(驯象人),然后再射击大象的鼻子。”“射击象奴,朕理解,那射象鼻有没有作用?”“击落了象奴,再射击象鼻,大象就开始四散奔逃,踩死他们自己人不计其数,末将再命令杨鸿、韩广、薛聚等乘势攻击,敌人大败,擒其首领大军五十六人,又追到了爱母江,其余的都全部投降。”“好,英国公是用兵如神啊!” 张辅支吾道:“只是那越南后陈朝君主陈季扩……。”朱棣摆摆手:“哎,这陈季扩是死有余辜。”张辅放下心来:“是,末将也不料陈季扩在解送到京师的途中,居然投水自尽。”朱棣道:“交阯人都畏惧你张辅啊。英国公四至交阯,设升、华、思、义四州,增置卫所,前后建置郡邑及增设驿传递运,规划细致。”张辅谦虚道:“都是皇上天威所致。”朱棣微微一笑。 这时,黄俨进来禀报:“皇上,武英殿庆功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朱棣道:“好,英国公,走,咱们一起去武英殿,为你庆功。”张辅叩首:“谢皇上。” 朱棣高高兴兴的从武英殿出来,黄俨跟在一边服侍:“皇上,礼部来报,郑和明日就到京了。”朱棣喜道:“是吗?郑和也回来了?好啊,真是双喜临门。”黄俨道:“是啊,恭贺皇上了。那皇上今晚留宿何处?”朱棣一边高兴,一边不假思索的说:“就去贵妃张氏的万春宫吧!”“是。” 贵妃张氏是英国公张辅的亲妹妹,朱棣感念张氏父子的功劳和忠诚,将她选入宫。永乐七年册封为贵妃。张辅的侄女张氏,也被朱棣选为皇太子朱高炽的妃妾,即张敬妃。 朱棣一行奔着万春宫而去。 黄俨在前面带着朱棣,进了万春宫。贵妃张氏衣着简朴素雅,提前已经得到内侍的通报,带着宫女在门前跪迎:“臣妾恭迎皇上。”朱棣抬手:“起来吧!”朱棣一边说,一边扶起她,带她进了内宫。 张氏待朱棣坐下来,亲自去倒水,端了上来。朱棣道:“不用这么忙碌,朕刚与你哥哥喝完酒回来。”张氏一阵高兴:“臣妾哥哥回来了?”朱棣道:“是,从交阯,这次算是安定了交阯,实属不易,他立了首功啊。”“为皇上分忧解难,是人臣只本分。”“好,你张家不居功自傲,朕很欣慰。待明日,朕准其到万春宫来看你,你们兄妹团聚。”张氏高兴的跪拜:“臣妾谢皇上恩典。”朱棣挥手,示意她起来:“当年你父荣国公张玉在东昌战死疆场,朕肝肠寸断,如同失去臂膀,现在好了,他的儿子成了朕的新臂膀。”张氏见朱棣提起父亲张玉,颇为伤感:“臣妾一家感念皇上恩德,不敢懈怠,愿誓死以报皇恩。”朱棣道:“有你哥哥这样的能征善战的武将在,朕的大明朝就会江山永固。”心情愉快的朱棣哈哈的笑了起来。 礼部禀报说郑和会到奉天殿拜见朱棣,让朱棣很高兴,处理完别的政务,就同文武大臣一同等待。黄俨禀报:“皇上,郑和殿外侯着呢!”朱棣道:“快宣他上殿。”“是。” 这边内侍传话下去:“宣郑和上殿。”不一会,郑和疾步上来,进殿拜见朱棣:“臣郑和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示意:“爱卿平身。”郑和叩谢:“谢万岁。” 朱棣饶有兴致的询问:“第四次下西洋回来,好啊。昨日英国公将了他在南征交阯的战事,你也为朕讲讲你这第四次下西洋都去了哪里?有什么见闻?”郑和介绍:“是,皇上。臣与副使王景弘奉命统军二万七千余人,其中内官内使人其中包括翻译官马欢,陕西西安羊市大街清真寺掌教哈三,指挥唐敬,王衡,林子宣,胡俊,哈同等。出使满剌加,爪哇,占城,苏门答腊,柯枝,古里,南渤里,彭亨,吉兰丹,加异勒,勿鲁谟斯,比剌,溜山,孙剌等国。先到了占城,奉皇上的命令赐占城王了冠带。”“嗯,此去数万里,不易啊!对了,你的飞章上说还抓拿了苏门答腊的伪国王?”“是,当时船队到苏门答腊,伪王苏干剌窃国,鱼肉百姓,民不聊生,臣于是统率官兵追剿,生擒苏干剌,已经随船送到京师,请皇上圣裁。”“你做的对,既然是一个冒牌的,那就着法司审问处决吧!”“是。臣这次还首次绕过阿拉伯半岛,航行到了东非的麻林(肯尼亚),麻林国王言要派使者进献‘麒麟’(长颈鹿)。”“好啊,‘麒麟’是祥瑞之物,朕与众大臣都期盼使者早日到达。” 送走了郑和,朱棣叫来了朱高煦和纪纲。朱棣道:“朕近日思量,对杨士奇和蹇义的处置是不是太过严厉了?”朱高煦撺掇:“怎么会呢,父皇。杨士奇和蹇义等人有失皇上的信赖,如果放了他们,反而会让其他大臣效仿。”纪纲附和:“是啊,皇上,杨士奇目无陛下,其罪诛九族都不为过。”朱棣不悦道:“纪纲,此言太过狠毒了。”“是,臣的意思是,应该杀一儆百。”“罢了,不要说了,纪纲,朕问你,杨士奇、蹇义、杨溥和黄淮,在诏狱都做点什么?”“他们在诏狱还算安稳,杨溥在监狱里每天不停地读书。” 朱棣听了沉思良久:“既然在诏狱表现良好,改过的态度,那就去把杨士奇和蹇义先放出来。”朱高煦一听急了:“父皇,万万不能!”朱棣喝道:“住口,你几日前打死徐野驴朕还没有与你算账,还管起朕的国事来了?”朱高煦连忙跪下:“儿臣不敢,是那徐野驴目无本王,欺负儿臣的护卫,才被儿臣以无礼打死。”朱棣摆摆手:“你们且回去吧!派人抚恤徐野驴家人。”朱高煦慌张答:“是,父皇。”朱棣吩咐:“纪纲,杨溥和黄淮在你的诏狱,你要好生照应,好好看守,如果再出了什么差错,朕为你是问,定不饶你。”纪纲答:“是,臣遵旨。” 朱棣又让黄俨传旨:“黄俨,让胡广、杨荣、金幼孜晚上到乾清宫见朕。”黄俨道:“是。” 晚膳过后,胡广、杨荣和金幼孜来乾清宫见朱棣。朱棣询问众臣意见:“爱卿,朕即位之初,朝野汹汹,天下不稳,为了防止建文余党的东山再起,为了巩固朕的龙兴之地,永乐四年闰七月朕诏建北京宫殿,到现在也已经十年有余,朕听说,有大臣私下议论,反对迁都,是不是?”胡广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杨荣道:“迁都是国本之大事,有反对声音也纯属自然。”朱棣:“你说的是,永乐七年朕在北京,设行在六部,处理天下奏章。朕感觉到迁都的必要。迁都北京是要有一个长时期的准备,计划要详细。”胡广道:“是。” 朱棣盘算道:“北京是朕的龙飞之地,天地间之形势,再无北京优越,其次则是关中。洛阳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地,汴京离黄河太近,南京僻在东南,不足控驭西北,非胜地也。”杨荣附和:“皇上说的是,北京自有它的优越之处,沧海远其东,太行峙其西,后枕居庸,前襟河济,东南转漕,秦晋入卫,形胜甲天下。”朱棣连连点头:“勉仁(杨荣的字)说到朕的心坎去了。北京形势优越,物产也还丰富,供给方便;迁都北京可以控制渚胡,也足可以与虏较量。”胡广道:“反对的大臣以为北京切近北狄,紫荆是北京的咽喉,居庸关是后背,恐怕反被敌人扼住咽喉,攻击背部,所以应该寻找缓冲地更大的南方。”金幼孜附和:“是啊,皇上,幽燕形胜,自昔称雄,但是距边防前线不足二百里,实在太近,无藩篱之固,而天子自为守,政权的中枢也极易受到困扰。”朱棣坚持己见:“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朕以为你们把北京的优劣与边防相联系,如果把北京作为边防前线,北京的缺点就是以天子守边,易受攻击。但是还要看到优点,就是据险防边,镇压北虏,居外驭内。”胡广、杨荣、金幼孜齐声答:“皇上高瞻远瞩,臣等不及。”朱棣道:“迁都之事,你们要多做斟酌,细细思量。”胡广、杨荣、金幼孜道:“是。” 来日,朱棣从太庙祭祀出来,碰到了杨荣。朱棣见他神情失常,便询问:“杨荣,你神色慌张,是不是有什么事?”杨荣道:“皇上,有大臣弹劾汉王。”朱棣问道:“弹劾汉王?弹劾什么?”杨荣答:“汉王殿下僭用御用车马器物,乘金根车、驾六马,尾车悬挂豹尾。”朱棣恼怒道:“真是混账,如此僭越,是不懂礼数吗?”杨荣劝解:“皇上息怒。”朱棣平复了内心后下旨:“走,回乾清宫再说。再去把吏部尚书蹇义,还有杨士奇召来。”杨荣道:“是。” 朱棣气呼呼的回到了乾清宫,对朱高煦的行为是怒不可遏。不一会,杨士奇、杨荣和吏部尚书蹇义邹了进来。朱棣道:“蹇义,你是吏部尚书,你说,朱高煦有哪些胡作非为之事?”蹇义吞吞吐吐,不敢说:“这,臣近日巡视各地官员,未在京师,不甚清楚。” 朱棣看蹇义是不敢说,又看看杨士奇和杨荣,都没有言语。朱棣叹道:“哎,你们啊,真不如当年之解缙,可惜了……。杨士奇,你说。”杨士奇道:“臣刚从狱中出来,又一直与蹇义侍奉东宫太子,虽然不甚了解汉王事情,但是臣以为皇上两次为汉王选藩国,汉王两次都拒绝就藩,臣以为恐怕汉王有不臣之心。”朱棣点头:“无论你说的准确与否,起码敢于直言,朕很欣慰。杨荣,你说说看。”杨荣道:“臣也与东里一样的想法,还是尽早催促汉王就藩的,免得京师不得安宁,毁了皇上的英明。”朱棣道:“朕虽然不问诸王之事,但是也不断接到众臣的上书,对汉王不法之事也知道十之八九。黄俨。”黄俨走进来:“皇上,奴才在。”朱棣下诏:“去将太子和汉王召来,朕要有事要见他们。”“是。” 卜才急匆匆的赶到燕春楼,却碰到了纪纲正搂着小云从里面下来。卜才本是便装打扮,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纪纲,迎面碰到,躲避也来不及了。 纪纲看是卜才,就知道他是找小云来了,就要出卜才的丑。他走到卜才身边,拱手,大声说:“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卜公公吗?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纪纲的这一句“卜公公”招致了很多客人的好奇,都一副好奇的目光朝卜才看去,有的哄堂大笑,有的窃窃私语。 小云也在一边嘲笑起了卜才,弄的卜才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卜才尴尬的回答:“哦,是纪大人。”纪纲指着小云:“看到没有,小云,最近本大人喜欢的。”卜才有点恼怒,但是也不敢公开对着干。纪纲道:“我听说,小云是卜公公喜欢的人?是吗?”卜才尴尬道:“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纪大人,好好玩,我先告退。”纪纲看卜才要走,继续抬高声音:“卜公公不是要来玩吗?干嘛急着走呢!”卜才也不理会他,慌不择路的逃出了燕春楼。后面的纪纲,看卜才慌慌张张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卜才出了燕春楼,就是狂跑,他心里很生气,恨透了纪纲不仅抢走了小云,还今日这么大庭广众下嘲笑自己,但纪纲正在受宠,卜才无奈,他暗暗发誓早晚要报仇。 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到了乾清宫,里看到里面的气氛紧张,也不敢说话,见过了朱棣。朱棣目光凌厉:“煦儿,你可知罪?”朱高煦心想刚刚不久才见了父皇,无非是教训了打死徐野驴的事,难道还追着不放:“儿臣知道打死朝臣徐野驴有罪,只是儿臣已经抚恤他的家人了。”朱棣追问:“只有这些吗?”朱高煦一阵紧张,不知道朱棣想知道什么:“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平日里儿臣就是狩猎,读书,闭关在府里。”朱高炽也来替二弟说话:“是啊,二弟一向颇为孝顺仁义,不会做出有损父皇威严之事。”朱棣奇道:“炽儿,你还居然替他说话?他的种种不法之事,就是你们不管不问,纵然的。” 朱棣说完这个话,他想到了自己,明白也有自己的责任,对朱高煦太过溺爱,纵容的人应该是自己。朱高炽跪拜:“儿臣有错,请父皇处罚。”朱高煦也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没有做不法之事,请父皇不要听信奸臣之言,诋毁儿臣,离间父子。”朱棣喝道:“你还一味狡辩,朕这里参你的折子一沓都有,朕掌握了你数十件不法之事,以前的朕就不说了,你私募护卫,僭越御用车马器物,心存谋逆之心,这都是大罪!”朱高煦慌了神:“父皇,请父皇饶恕儿臣吧!”朱棣不理会他,下旨:“来人,剥去朱高煦的冠服,废为庶人,囚系于西华门内。”外面的侍卫走了进来,架起朱高煦。 朱高炽急急忙忙的跪倒在朱棣面前:“父皇,二弟虽然行事鲁莽,但断不会有谋逆之心,请父皇不要废为庶人,请父皇开恩。”朱高煦一边哭诉,一边向太子请罪:“父皇开恩,大哥救我。”朱棣无奈:“好吧!那就削夺朱高煦府两护卫,将侍奉朱高煦左右的狎昵之人统统斩杀。”朱高煦感激涕零:“谢父皇,谢父皇开恩。” 数日后,东非的麻林国王派使者进献“麒麟”,来到了京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黄俨禀报:“皇上,‘麒麟’瑞兽,一会就送来。”朱棣道:“好,赐彩币给来使。”“是。” 满朝文武大臣都在奉天殿里,静待“麒麟”瑞兽的到来。胡广道:“皇上,臣听说这‘麒麟’瑞兽与古书记载略有差异。”杨荣道:“臣也是这么听闻。”朱棣不以为然:“有什么差异,一会见了便知。”杨士奇奉迎道:“臣听闻,‘麒麟’瑞物是只在有圣君当朝才出现。”朱棣听了杨士奇的话,很是高兴,沾沾自喜:“东里说的朕也有所耳闻。虽然这些年,许多国家的贡使络绎来朝,进献给不少奇珍异宝、珍禽异兽,但是这‘麒麟’,还是朕最期待的。” 这个时候,外面内侍唱宣:“‘麒麟’到。朱棣站了起来,翘首企盼。一个麻林国人牵着一个高大的“麒麟”(长颈鹿)走了进来,朱棣和文武大臣还着实被这么高大的动物给吓了一跳。君臣集观,欣喜倍万。 朱棣指着长颈鹿欣然道:“朕看马欢所撰的《瀛涯胜览》一书,他说此瑞兽前二足高九尺余,后两足约高六尺,头抬颈长一丈六尺,首昂后低,人莫能骑。头上有两肉角,在耳边。牛尾鹿身,蹄有三跲,匾口。食粟、豆、面饼。今日见,果然与他说的一样。”群臣拱手致贺:“恭贺皇上喜得‘麒麟’瑞兽。” 朱棣招手让大家围观。群臣见这头“麒麟”(长颈鹿)安安稳稳的站在大殿,沉默寡言。朱棣看了又看。夏元吉进言:“皇上,昔轩辕时来游於囿,成康之世见於郊薮,是后未之闻也。今瑞载至,则盛德之隆,天眷之至,实前古未之有也。”朱棣兴致大发:“元吉此言不虚,众位爱卿,谁可以以诗赞之。”胡广站出来:“臣就抛砖引玉吧!”朱棣赞许:“好,光大先来。”胡广缓缓吟道:“西南之诹,大海之浒,实生麒麟,身高五丈,麋身马蹄,肉角黦黦,文采焜耀,红云紫雾,趾不践物,游必择土,舒舒徐徐,动循矩度,聆其和呜,音协钟吕,仁哉兹兽,旷古一遇,照其神灵,登于天府。”群臣一阵赞誉之声。朱棣也连连点头。 杨士奇出班道:“臣作《西夷贡麒麟早朝应制诗》,以歌咏此事。”朱棣道:“好。”杨士奇也吟道:“天香神引玉炉薰,日照龙墀彩仗分。阊阖九重通御气,蓬莱五色护祥云。班朕文武齐鹓鹭,庆合华夷致凤麟。圣主临轩万年寿,敬陈明德赞尧勋。”大家也是一片掌声。朱棣道:“‘麒麟’是太平吉祥的象征,是非同寻常的瑞物。” 这个时候,朝中大臣纷纷争献颂诗,朱棣非常高兴:“今日群臣的颂诗不下二十余首,黄俨,将这些诗歌汇编为《瑞应麒麟诗》,刊印。”黄俨道:“是。”朱棣又传:“沈度。”沈度出列道:“臣在”“你的画朕很是喜欢,今日现‘麒麟’,朕以为不近要诗歌赞美,你还要为这喜事画一幅画,如何?”沈度指着‘麒麟’答:“臣遵旨,皇上,正所谓德化流行,协和万邦,圣人有知人之德,通乎幽冥,则‘麒麟’出。”朱棣哈哈大笑:“你说的对,就将这句话,写在你的画上面吧!”沈度叩首道:“是。”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郑和从西洋回来,就一头扎进了这个大报恩寺里,为朱棣重建大报恩寺及九层琉璃宝塔。这天朱棣带着姚广孝来视察,郑和陪同。朱棣嘱咐:“三保,大报恩寺是缅怀朕的父皇和母后,一定要完全按照宫阙规制,不惜代价,更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郑和郑重道:“是,臣明白,臣要求他们以皇宫的标准来营建,施工更是以极其严谨认真来要求。”姚广孝询问:“三保,现在有多少夫役工匠?”郑和答:“已经征集天下夫役工匠十万余人。”姚广孝又问道:“预备建多少殿阁:“多少画廊?多少经房?”郑和一一作答:“回少师,预计建造有殿阁二十多座,画廊一百多处,经房三十多间。”姚广孝对朱棣道:“皇上,这规模已然不小。” 朱棣的眼神已经停留在工地上,他看着众多夫役工匠热火朝天的干着,不住的点头。郑和指着地基让朱棣看:“皇上您看,由于这大报恩寺临近秦淮河,地质稍软。所以这地基施工就极其考究,地基上先钉入粗大木桩,然后纵火焚烧,使之变成木炭,再用铁轮滚石碾压夯实,木炭上加铺一层朱砂,以防潮、杀虫。”姚广孝赞叹:“这样的地基可以使地质不再迁变,能够承受重压。”朱棣频频点头:“好啊,这样精致的施工就很好。” 自从被朱高煦被父皇朱棣削夺了两护卫,又将侍奉自己左右的人杀了,着实吓的朱高煦战战兢兢地,几日都没有出府,可算是老实了几天。但是朱高煦谋太子位之心却没有熄灭,他把纪纲叫了过来商议:“纪纲,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纪纲答:“王爷,现在皇上无非削了护卫,杀了几个属官,不算什么事?”朱高煦急了:“还不算什么事啊?你的意思是废为庶人,才是大事?”纪纲赶紧去劝朱高煦:“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这次皇上这么恼怒也还保留王爷的勋爵,就是心中还没有完全抛弃王爷,您还有机会!”朱高煦恨恨道:“护卫没有了,私募的军士也没有了,手里没有兵,还有什么资本?!你说?”纪纲道:“您这就想错了,不见得一定要手里有兵,很多武将手里不是有兵吗?王爷何必非要自己去掌握吗?”朱高煦有点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纪纲道:“现在王爷手里没有兵,自然对皇上和太子来说,失去了威胁。”“是啊。”“皇上这次也没有强迫王爷去就藩,咱们就私下里联络那些有兵的武将,为我们所用,这一旦兵戎相见,有势力的还是我们,手里虽然没有兵,但只要那些武将听我们,还不是一样可以拥兵自重。”“纪纲,你说的很对。靖难跟随我出生入死的武将,现在握有兵权的还不是,本王要与他们多多联络。”“对了,当年王爷待他们也不薄,送金送银的,现在王爷需要他们,也是他们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朱高煦仿佛看到了希望:“你为本王列个清单,将那些旧部和可以争取的名单给本王,本王要亲自去说服他们,为本王效力。”“是,殿下。” 朱棣跟姚广孝从寺里向外走,朱棣边走边与姚广孝探讨国事。姚广孝见朱棣面露愁容,开解道:“皇上最近心思重重的,有事不妨与老臣谈谈。”朱棣道:“少师,朕是有心事,一直在心中,始终想不透彻。”姚广孝道:“请皇上明示。” 朱棣缓缓张口:“最近朕在想太祖皇帝当朝,文官受到打压,武将权势膨胀,而朕的永乐朝,文官得到重用,朕担忧以后文官集团会不会尾大不留,造成祸端?!”姚广孝答:“皇上担忧这些,真乃是高瞻远瞩,当年太祖皇帝就是看到胡惟庸的势力不受控制,意欲造反才及时除掉。自古君权相权就一直争执不休,对于文臣们来说,他们希望文官集团占据帝国的权力,把皇权变得无足轻重,使皇帝成为垂拱无为的‘圣君’,国家由他们去治理。”朱棣大惊:“这样不是架空皇帝吗?”姚广孝面不改色道:“对于文臣士大夫而言,就是希望如此,他们必然要利用各种手段来驾空皇帝的权力。这是一场博弈,就看谁握有主动权,谁就可以带领天下前进。”朱棣微微一笑:“他们是想让皇帝成为一尊看上去让人敬畏,实则不中用的泥菩萨。将皇帝禁锢在紫禁城中,然后找一些既有学识,又有官场经验的文官没完没了地向皇帝灌输儒家经典。”“是。”“朕是不容许他们这么做,朕的太子、皇太孙都不能权力被架空。” 姚广孝直言:“皇上,这文官集团的权力源泉与科举制度分不开。太祖皇帝实行了八股取士制度,其本意在于加强对文官集团的控制。但这种制度一旦推行之后,实际上控制所有举子命运的还是各级文官。”朱棣不以为意:“哦,但是有殿试,殿试是朕在所有八股考试中亲自主持的,就是要告诉那些文人,只有朕才是真正决定士子命运的大考官。所以在被录取的三等举子前面一律冠以一个‘赐’字,‘赐进士及第’、‘赐进士出身’和‘赐同进士出身’。”姚广孝道:“皇上,恕臣直言,参加殿试的资格是先通过由礼部官员负责的会试,只要通过会试,就有了机会参加殿试,在殿试中,皇上只是偶然更改一下名次。在这会试、乡试和秀才的层层的考试中,主考文官才是对士子的政治命运起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他们实际上取代皇帝而操持着人才选拔的大权。”朱棣恍然大悟:“少师分析的透彻,所以才有了学子因为对主考官心怀感激而结成的师生盟谊,这与以前的裙带关系一样,会阻碍政治,祸乱朝纲。”姚广孝点头:“是,科考的成功者登上仕途,并不一定会感激皇帝,所以科举上有句话说,一缘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连读书都放到最末了,可见对皇上这位殿试主持者自然就更无感激之情了。”朱棣叹道:“哎,如此这样,如何能忠心耿耿的为皇帝办事呢?!”姚广孝没有解答朱棣的疑问,自顾自的说道:“士子们千辛万苦步入仕途以后,自然就认为有理由控制权力。在这一些列的过程中,必然要结成各式各样的关系,考官与考生之间形成的师生关系,考生与考生之间形成的‘同年’或‘同乡’关系,同姓考生之间结成的同宗关系,等等。这些关系的形成,都在为文官们巩固和扩大他们的势力。”朱棣赞同:“朕也察觉,像江西集团的解缙、胡广、杨士奇、金幼孜都是江西人,可谓有‘同乡’之谊。”姚广孝道:“是,虽不见得一定结为集团对抗皇上,但是其门生故旧,必然会形成庞大的势力群体,左右政令实施与执行。”朱棣道:“少师言之有理,朕要不断告诫他们,勿要拉帮结派,妄图架空皇权。”姚广孝道:“皇上只要时时留意朝政局势,握紧权力,打压集团帮派,皇权还是会在皇上手里。” 胡濙深夜进宫面见朱棣,汇报追查建文帝的情况。朱棣询问:“胡濙,你日前的奏疏说在东明山追查,有没有踪迹?”胡濙额头冒汗:“臣得到的消息,是有一老僧疑似建文君,于是让密探们封锁了东明山的路上。”朱棣道:“那接着呢?不会还是没有追到吧?”胡濙答:“是,皇上。臣赶到后带人悄悄搜山,进了山上的东明寺,把里面的僧人挨个排查,都没有找到,也没有找到那个疑似的僧人。”朱棣道:“朕派你们追了几年,都是如此结果,难道他可以上天入地?神龙见首不见尾?”胡濙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皇上,那东明山在三条龙溪和京杭大运河连接处,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确实难以围堵。”朱棣下令:“不管有多么难,让你的人继续守在东明山,一旦有消息,立刻去追查。”“是。”“你抽空再去审一审溥洽,他是建文君的主录僧,但一直矢口否认知道建文君的消息,还关在锦衣卫诏狱最隐秘的地方,你口谕给纪纲,是朕让你去审的。”“是,臣告退。” 这边胡濙前脚走,朱棣端起了茶要喝水,居然是空空如也。朱棣不悦道:“今晚谁当值?”外面急匆匆的进来黄俨,后面跟着宫女吕芳。朱棣看吕芳跟在后面,既尴尬又无奈。黄俨慌忙答应:“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朱棣指了指茶碗:“给朕奉茶。”黄俨一看是没有茶了,心中暗骂居然宫女没有顾上倒:“都是奴才该死,这就奉茶。” 吕芳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跪在地上。黄俨连忙指着吕芳:“还不快给皇上沏茶,快。”皇上和黄俨的指责,吕芳也不害怕,起身去倒水给朱棣。吕芳沏了茶,端到朱棣的龙案,岂料一不小心,衣角将皇上龙案上的奏疏给弄掉了一地,吓的黄俨紧张不已:“你个奴才,如何侍奉的皇上!皇上息怒。”吕芳也跟着喊:“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吕芳慌乱一边说,一边赶紧跪下去捡,黄俨也一边指责一边去捡,两个人总算捡起来,放在了龙案上。 朱棣不甚高兴,对着吕芳:“无妨,你是累了吧?下去休息吧!”吕芳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是,奴婢告退。”黄俨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朱棣看吕芳走了,吩咐黄俨:“不要难为她,她也跟朕很多年了,回头在宫里给她找个轻点的差事。”“是。” 朱棣在徐皇后薨了之后,恭献贤妃权氏也去了,幸好朱棣还有两个心爱的妃子,一个是苏州的昭献贵妃王氏,一个是张辅的妹妹贵妃张氏居住在万春宫,但王氏更有贤德,侍奉朱棣和徐皇后很恭谨,一直为朱棣所倚重。现在权氏不在了,朱棣心情郁闷的时候,偶尔就到昭献贵妃王氏的景福宫来。 王氏跪迎朱棣:“臣妾多日不见皇上了,龙体可安泰?”朱棣道:“朕还好,最近不到边关,风湿的毛病就没有再犯。”王氏给朱棣沏茶:“那就好,看来太医用药还是对症了。”朱棣点头:“是啊,盛启东是朕身边用了十几年的御医了,朕相信他,他的医术也高明。” 王氏缓缓张口:“是,臣妾本不该干政,但是有几言不知道该不该说。”朱棣道:“有话就但说无妨。”王氏道:“是,皇上,臣妾听说皇上斥责了汉王,还削了护卫,杀了属官。”朱棣道:“嗯,这个朱高煦简直是得寸进尺,朕这么做,还算是轻的。僭越是大罪,朕还给他保留了王爵。”“二殿下做事一时鲁莽,皇上自然不要与他计较。”“如果不是炽儿劝朕,朕就要废他为庶人。”“皇上万万不可轻废汉王,这不是惹来满朝非议吗?”朱棣笑笑:“非议?朕还真不怕这些,只是朕担心他谋逆,朱高煦听说朕敬慕唐太宗,就也处处效仿。如果他能效仿的对,还成了,但是他如果效仿了“玄武门之变”,那这大明朝江山岂不是陷入了风雨飘摇?”王氏道:“皇上思虑全面,臣妾望尘莫及。” 朱棣欣慰:“哎,你与徐皇后颇为相似,不涉朝政,只是提出建议,朕很欣慰。虽然朕之前宠幸权妃,但是她厌倦政事。现在后宫事务交给你打理,朕很放心。”王氏回忆道:“当年权妃,玉箫吹的美妙,臣妾记得当时宫中流行的那宫词歌咏:‘琼花移入大明宫,旖旎浓香韵晚风。赢得君王留步辇,玉箫嘹亮月明中’。”朱棣听着诗,不由得陷入了对权妃的思念之中。 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决狱名播天下,肃清了很多冤假错案,深的老百姓爱戴和拥护。按察使的下属分巡道官员马庆前来禀报:“周大人,刘江正在浙江,到处索贿受贿。还请按察使大人主持公义,铲除奸佞。”周新小心翼翼道:“刘江,他可是纪纲的手下?”马庆忧虑:“正是啊,大人,是纪纲的手下,大人如何决断?” 周新猜出来马庆是害怕自己不敢管,会置之不理,便宽慰他:“马大人,你应该知道我周某人的脾气,这样的小人,贪赃枉法,鱼肉乡民,我能不管不问吗?”马庆道:“是,大人刚直不阿,肯定会处置。”周新道:“你带人,拿着本官的令牌,现在就去抓人,不管他是谁,只要犯了法就要查办,谁阻拦,也一同缉拿。”马庆兴高采烈的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吕芳让皇上不悦,自然免不了被司礼监问责。黄俨道:“吕芳,当年你是皇上在靖难时候,看你们父女可怜,收留你们,幸好徐妙锦郡主照顾,你才有机会伺候皇上。”吕芳给黄俨跪下叩头:“大总管,奴婢这么多年能伺候皇上,自然是感激不尽。请大总管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说罢,吕芳泪水涌了下来。这个时候,卜才从司礼监里面出来,看到里面这一幕,就顺便走了进来。黄俨看他哭起来,更是不高兴:“别哭了,哭的咱家心烦。”吕芳这才制止了哭泣。卜才给黄俨行礼:“见过大总管。”黄俨看是卜才,也没好心情:“哟,是卜公公啊,你不是在皇上那伺候吗?咋回来了?”卜才答:“这不是快过节了吗?皇上让奴才把赏赐各个后宫妃嫔的东西,安排人送过去,也算是皇上的心意,刚办完,奴才马上就回乾清宫,路过这里。”黄俨道:“皇上交代的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办。对了,你来的正好,咱家听说你跟吕芳是同乡,那你看她在乾清宫伺候不好皇上,该如何是好?”吕芳道:“求大总管再给一次机会。” 卜才看了看地上泪水涟涟的吕芳,心有不忍。虽然平素来往不多,但是他看不惯黄俨这么整人,好歹也要为吕芳讨个人情,不得不低头向黄俨,为吕芳说情:“大总管,吕芳伺候皇上多年,倒也无大的差错,如果贸然处置而失当,皇上会不会怪责大总管呢!”黄俨心里知道,皇上那还没有想打发吕芳走,只是一时气头,现在卜才肯为了吕芳,向自己低头,他心里一阵窃喜:“哟,连皇上身边的红人都为她求情,这丫头面子不小啊,卜公公这是向杂家低头保吕芳啊。”卜才心里不满,但是脸上陪着笑:“是,您是大总管,奴才哪有不向您低头呢!”黄俨道:“平素卜公公可是趾高气扬啊。” 卜才一边赔笑一边频频低头哈腰。黄俨饶过了吕芳:“也罢,吕芳,既然卜公公这么有心,替你说情,杂家就饶恕你,为了小惩大诫,就罚俸半年吧!”吕芳听了很高兴:“谢谢大总管,谢谢大总管。”黄俨吩咐:“可听话了,以后当值机灵点,再惹皇上不高兴,就不会这么草草了事,你是老人了,宫里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吕芳道:“奴婢知道。” 卜才看黄俨总算是罢休了,也很欣慰:“还是大总管处事得体,恩威并用,奴才佩服。”黄俨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跟皇上多少年了?你还嫩,多学着点。”卜才心里不服,咬牙切齿:“那是,那是。”黄俨打发二人:“还不赶紧走,皇上那边还需要人呢!”卜才搀扶起吕芳,唯唯诺诺地答应:“是,大总管,奴才们告辞。”就这样,两个人出了司礼监,黄俨看着他们离开,一阵阵的讪笑。 卜才算是保了吕芳一次,吕芳的心里自然对卜才感激不尽。卜才跟吕芳出了司礼监,卜才朝地上连连的“呸,呸”,骂道:“他奶奶的,什么玩意,等着瞧。”吕芳向卜才行礼:“奴婢感谢卜公公相救。”卜才扶起她:“谢什么,这老乌龟,杂家早看不惯他了,今日还要整杂家同乡,看以后我不收拾他。”吕芳看了看,四下无人,摆手让他轻点说话:“他是大总管,跟随皇上多年,谁敢惹他啊,你也不要以卵击石。”卜才不服气道:“以卵击石,你是瞧不上我啊?”吕芳道:“卜公公,奴婢没有瞧不上你,只是你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奴婢现在不招皇上待见,别为了我,得罪了大总管。”卜才愤愤道:“我们是互相看不上对方,他如果不是忌惮我曾经为皇上立过功,还受皇上信任,不一定早把我赶出皇宫了。”“大总管根基深,后面有赵王殿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赵王,我不能有汉王?!”“别乱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要去伺候皇上呢!改日再说吧!”卜才点头:“好,改日我去找你。”吕芳点点头,两个人分开。 自打马庆走了,周新就在府里焦急的等着他的好消息。结果马庆是兴高采烈去,垂头丧气的回来。周新看马庆什么人都没有带回来,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很奇怪:“马庆,人呢?刘江呢?”马庆拱手,交付令牌:“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力,让那刘江听到了风声,向河边跑。属下带人追过去,他已经驾船跑了,射了很多箭过去,隐约看到,他好似中箭了。”周新叹道:“哎,只是中箭,可惜了。”马庆继续报告:“只是他收受的银两,已经带回来了,请大人发落。”周新斩钉截铁道:“那都是不义之财,全部上缴国库。”“是。” 周新看到马庆失望的样子,拍拍他:“好了,以后还有机会抓他,过几日,我要进京办事,会趁机禀告皇上的。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马庆道:“是。” 卜才回到乾清宫,看朱棣对着奏疏在发脾气。卜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皇上,皇宫赏赐都已经安排人分发下去了。”朱棣点点头。卜才将朱棣龙案上的奏疏都收拾好。 朱棣指着奏疏:“卜才,你听说过大象要吃五谷杂粮的吗?”卜才被朱棣这么一问,突然有点愣住:“回皇上,畜生偶尔吃粮食,但是这大象,奴才只知道他一般以草和树叶为主,很少吃五谷杂粮。”朱棣道:“这就对了,朕的御马监里有一个进宫来的白象,应该是极其珍贵,但是御马监的官员上折子说,要给他喂食五谷杂粮,这些人坐食膏梁,衣轻保暖,岂知百姓的艰难?居然计算出一头象一日要喂的谷物,比农夫数口之家一日之食都多,简直混账透顶。”卜才在一边连连点头:“皇上责骂的是。”朱棣让卜才传令:“你去告诉御马监的官吏,朕为君,职在养民,尔等上这样的折子,为大象讨要谷物,是想让朕失去天下民心,以后如果敢再这么行事,一定严惩。”卜才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天,夜深人静,纪纲一个人悄悄的到了英国公张辅的府外,叩门。门房的人出来打开门:“深夜了,老爷已经歇息,请回吧!”纪纲靠近门房:“请通报一声,就说汉王殿下派纪纲前来拜见。”门房听到汉王,纪纲,这四个字,一时就紧张起来:“哦,是纪大人啊,您等候,我去禀告一声。”纪纲点头,门房关了门。 纪纲看看四下静悄悄的,焦急的等着。一会门开了。门房出来:“纪大人,请,老爷在客厅等候。”纪纲闪身进了英国公府,直奔中厅而去。 张辅虽然贵为国公,但是对纪纲这号人,一向是敬而远之,但今日他代汉王来,不由得不能不接待。张辅看纪纲进来,起来迎接:“纪大人,深夜到府,想必是有急事,来,里面请。”纪纲躬身行礼:“纪纲见过英国公。”张辅扶起纪纲:“来,纪大人,里面请。” 两个人进了中厅,仆人倒上茶,都退了出去。张辅问道:“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是何事?”纪纲把话挑明:“国公,纪纲是奉了汉王的命令前来的。”“老臣听说汉王被皇上斥责,几日都在府里闭门思过,可有此事。”“是啊,所以王爷不便亲自前来,让我面见国公。”“昔日我与王爷靖难中,一同出生入死,才保皇上登基。”“但是皇上许诺的誓言没有兑现,将太子之位给了大殿下。”“这件事老臣也向皇上争取过,希望二殿下能够即位太子,只是朝臣议立大殿下的势力太过强大,臣无能为力。”“这些王爷都知道,现在王爷被皇上削去了护卫,势单力薄,假如王爷有机会重登太子之位,国公是否支持?” 张辅听完一惊:“这是汉王殿下的本意?”纪纲点头。张辅谨慎道:“这可以是妄图谋逆?此乃大罪啊。”纪纲道:“所以请国公思量好,再做回答。”张辅不解:“汉王殿下为什么找我呢?我手中可没有他造反的兵啊,交趾回来,兵马都由京军接掌,手中只要这几十名护卫。”纪纲道:“国公虽然不亲掌兵马,但资历出众,是肱骨之臣,只要有国公振臂高呼,必然朝中武将应者云集。汉王就的看中国公的这份号召力。”“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容我想想。”“此事不急,还不到汉王殿下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到了那一刻,必然要国公做出决定了。”“明白。” 纪纲不敢多待,站起来,告辞而去。张辅拱手相送,看他出了府,才长吁了一口气。 卜才悄悄地到了贾氏的寝宫,偷偷的溜了进去,贾氏正在看皇上给的那行赏赐。贾氏看到卜才溜进来,也不搭理他。卜才觉得奇怪:“平时我进来,你都是笑脸相迎,今天这是怎么了?”贾氏白了一眼卜才:“听说,你去了燕春楼?” 她这么一问,让卜才脸立马变绿了。卜才紧张道:“你是听谁说的?”贾氏道:“你那点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纪纲把你给奚落了吧?丢人都丢到那去了,哈哈。”卜才上去抱着贾氏:“纪纲这厮,早晚老子收拾他。”贾氏挣脱开卜才:“得了吧!你还是少出去丢人现眼吧!来,你看看这都是皇上赏赐我的,怎么样?!”卜才不屑一顾:“哼,我早知道,还是我安排的,你能这么多,是我多给你私下分的。”贾氏撇了一眼卜才:“是吗?那你说臣妾还得感谢你了。” 卜才凑了上去,被贾氏推开。贾氏奚落道:“你就是奴才,替皇上分东西,这里哪件是你的?都是皇上的。”卜才指着贾氏:“真是忘恩负义,现在嫌弃我是奴才了?”“你本来就是奴才。”“你……。” 卜才气的无话可说,贾氏继续喋喋不休:“权妃死了,吕氏也死了,宫里再没有人能够侍宠而骄了,现在张氏,王氏跟我一样,平等了,她们会哄皇上开心,我也会,我要重获皇上宠幸。”卜才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你说什么?”贾氏得意道:“我要重获皇上宠幸,你没有听见?”卜才道:“你就别做梦了,皇上还会继续宠幸你?人老珠黄。”贾氏一脸不悦,瞪着卜才:“你个狗奴才,敢对臣妾无理?!今天我就告诉你,以后我这宫里你不要来了,我会邀皇上时不时的过来,想死你就再偷偷溜一次试试!” 卜才看贾氏这是翻脸了,居然还骂自己狗奴才,在贾氏眼里,自己依然永远是奴才,让卜才很是恼火,扭头离开了贾氏的寝宫。贾氏在后面高兴了笑了起来。 胡濙夜里进了锦衣卫的诏狱,纪纲带着锦衣卫镇抚庞英,在诏狱等着胡濙。纪纲拱手道:“胡大人,如何亲自来诏狱?”胡濙道:“纪大人,皇上下了口谕给纪大人。”接着胡濙看了看纪纲的手下,锦衣卫镇抚庞英。纪纲明白他的意思,将庞英打发走。 纪纲躬身:“纪纲在此,请大人吩咐。”胡濙道:“纪大人,皇上派胡某提审‘天’字第一号牢房之人,纪大人予以配合。”“天”字第一号牢房关的是溥洽,纪纲是知道的,只是很多年没有提审他了。纪纲答道:“是,纪某这就带大人去见他。”胡濙拦住纪纲:“不用纪大人费神,皇上交代的事,只要我一人提审,纪大人带路即可。” 纪纲也知道胡濙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为皇上办着秘密的差事,得罪不起,就亲自带路:“胡大人请。”胡濙跟随纪纲向诏狱的“天”字号走去。 锦衣卫诏狱的“天”字第一号牢房,真是可谓密不透风,守卫森严,过了重重的门,才终于到了,这里阴森恐怖。纪纲带着胡濙到了“天”字第一号,纪纲将牢房打开,借助微弱的光,胡濙可以看到一个人披头散发,背着面壁思过一般,口里是念念有词,丝毫不为外界情况所动,这就是关着的建文帝的主录僧溥洽。 纪纲指指里面:“胡大人,里就是‘天’字第一号,请进。”胡濙看了看,对纪纲道:“纪大人请回。”纪纲知道,这关的溥洽是重要人物,皇上让胡濙审,自然不能插手,于是知趣的退了出去:“是,胡大人请。” 胡濙待纪纲离去,迈步进了牢房,望着背部,拱手行礼:“大师有礼了,胡濙见过大师。”面壁的人,还是一声不吭。胡濙思量一番,缓缓张口:“胡濙次来,别无他事,只是有关于建文君……。” 当胡濙提到建文君的时候,面壁的溥洽转过头。胡濙见他已近年迈,头发垂肩,脸色惨白。溥洽见来人不认识,细细打量:“阿弥陀佛,施主是何人?”胡濙答:“在下胡濙,奉皇上旨意问询大师。”溥洽哈哈大笑:“皇上?你说燕王?哈哈,他也配做皇上。”“溥洽,休要放肆。”“胡濙,贫僧不管你是谁,皇上只有一个建文帝。”“我不与你理论,皇上要我问你,你最后见到建文君是什么时候?”“建文君?你真是放肆,对建文皇帝如此不敬,说建文君,真是岂有此理。” 建文君是朱棣刻意避开建文帝而使用的称呼,这么称呼肯定是在降低建文皇帝的级别,溥洽自然不答应,不高兴。胡濙再次问道:“大师,我再问你,你最后见到建文君是什么时候?”溥洽道:“这些问题你们都问过无数次了,贫僧也回答了无数次,你还要知道?是吗?”胡濙道:“是,大师,劳烦大师相告。”溥洽无奈:“好,那贫僧再说一遍,你听好了,以后贫僧再不开口说了。” 胡濙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溥洽道:“贫僧那日看到大火,就惊慌失措的赶了过去,看到宫里是一片狼藉,人心惶惶,就赶去找皇上,只见宫门紧闭,里面大火四起,浓烟滚滚,贫僧招呼人救火,已经来不及了,哎。”溥洽说到这里,已经泪水洒了下来,胡濙没有听到建文帝的下落,着急的催问起来:“那大师,皇帝您见到没有?是不是在里面?”溥洽止住了悲痛,反问道:“你们接二连三的问,就是觉得他还活着,是不是?”“这个……,胡某就直言,只能说生死未卜,所以才一直关着大师。”“生死未卜?真希望皇上还活着。”“只要大师将知道的信息告诉我,我尽力去寻找,让你们重逢。”溥洽哈哈大笑:“你这是在骗贫僧,那朱棣能让建文皇帝活着,别说我不知道建文皇帝去了哪里?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他是太祖皇帝的皇位继承人,那朱棣呢?他是谋权篡位的小人,我是不会与小人合作的。”胡濙道:“你,放肆,真是大胆。” 溥洽继续大放厥词:“哈哈,还有那道衍和尚,一个出家的僧人,助纣为虐,祸害了这大明的天下,真是罪孽啊,罪孽。”胡濙道:“道衍大师已经被皇上还俗,但是他依然住在普济寺,平时吃斋念佛,以天下苍生为念,不似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顽固不化,为已经过去很久的建王朝忠心耿耿。”溥洽道:“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我与他已经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胡濙叹道:“哎,据我所知,姚少师向皇上求情几次,都想让皇上释放你,他心里是一直惦记大师 ,毕竟你们以前同为太祖皇帝选的主录僧,且相识很久。”溥洽摇摇手:“不要提他了,你也走吧!建文皇帝我不知所踪,以后安心让我礼佛念经,也为靖难死去的人超度。”溥洽说完,转过头去,继续面壁,念起经文来,不再理会胡濙。胡濙看溥洽是不会再说什么了,只好悻悻而归,离开了牢房。 鞑靼势力衰微,但是瓦刺却一家独大,让朱棣忧心忡忡。他召集了熟悉北京事务的郑和、张辅、胡广、杨荣和金幼孜来乾清宫议事,户部尚书夏良吉也被召来。郑和开口:“皇上,蒙古游骑,骚扰起来不胜其烦,若想根除,边疆须常备大军,深入其腹地剿灭才可以,否则对方修养一阵,又像野草般疯长起来了。”胡广道:“可我明军大都在南京周围拱卫京师,哪有什么多余兵力戍卫北疆?”杨荣附和:“就算从京师调兵,等赶到山陕一带也就晚了。除非国都迁到北京,那样,数十万精锐京军随时可守可攻,对蒙古人的威胁才大。”张辅也劝谏:“皇上,国都不能妄动,有伤国家根基不说,单只把国都迁到敌军兵锋之敌就是危险万分,此法万万不可。”杨荣道:“天子守国门,也不是不可。” 郑和持有不同意见:“皇上,北京是皇上的潜邸,根基稳固,不像南京,建文君的旧臣颇多,对皇上不满的人是大有人在,靖难后流窜的余孽在南方活动的还有不少。”朱棣点头:“三保说的是。”金幼孜见朱棣心中有所盘算,便申明难处:“皇上,大部分官吏是江南士绅,要他们离开故土,远赴塞外,很难情愿。”朱棣道:“这个要慢慢安抚游说他们。”张辅道:“国都选在南京,是太祖所定,不能妄改,万一迁都,恐怕伤及南方朝臣的心啊。臣读史书,迁都也有不利的朝代,比如汉朝国都从长安迁到洛阳,晋朝的迁都,都致使国势不振。皇上请慎重考虑。” 此言确实持重,朱棣点头赞同。杨荣道:“汉、晋两朝国势衰落,乃是人为,非迁都之过,国都当然要选在重地、要地。”郑和也历数起史上的朝代:“历代以来,国都在北的国家强大,国都在南的容易衰败。” 朱棣道:“太祖在时,也曾有过迁都的念头,本在凤阳营造新都,后来终究觉得凤阳风水不佳,地方偏僻,不是建都之所。”胡广道:“臣以为,西安或北京都是建都佳所。不过西安自唐以来就不再建都,王气已衰,不如北京好。北靠燕蓟,西倚太行,东临渤海,南控中原,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地!何况,前元大都为刘秉忠规划,布局和搭配妙绝。若要迁都,也省却不少筹划力气。”夏元吉道:“目前北京宫殿修建已经花费巨资,现在国库空虚,打仗的花费都不够,再建造,国库实在是捉襟见肘。” 朱棣总结道:“都察院给朕上的奏疏中称北京山川形胜,足以控四夷,制天下。朕也这么认为,龙兴之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沃壤千里,山川形胜,足以控四夷制天下,诚帝王万世之都。朕意已决,明日上朝既宣布,待北京宫殿建造完毕,即迁都北京。”几个大臣见已经无法阻拦,只好遵旨。这算是愁坏了户部尚书夏元吉。 纪纲在府里花天酒地的饮酒,听着小云唱曲,看着舞姬跳舞,锦衣卫镇抚庞英也在一边伺候。这时刘江捂着胳膊,哭着就冲了进来:“大人,要给属下报仇啊。” 纪纲看刘江受伤回来,胳膊缠着绷带,渗出了血,也莫名其妙。纪纲让歌姬舞姬都下去:“刘江,你这去给我收银子,为何还挂了彩回来?出什么事了?银子呢?”庞英也说:“谁伤了刘大人?”刘江答:“听我慢慢说,大人,银子收了,但是都落在杭州了。”纪纲询问:“那你的伤呢?谁伤了你?”刘江道:“这都是浙江按察使周新搞的鬼,他命人去抓拿我,我听到风声,就跑了,银子也顾不得带,结果被他们追赶,还向我射箭,给射中了。”纪纲盘算:“周新,我与他素无过节,为什么要针对我?看来是活腻了,那就走着瞧。”庞英劝谏纪纲:“大人,这周新口碑甚好,皇上也青睐有加,要对付他,是要花心思,下功夫的。”纪纲不以为然:“谁敢跟我纪纲作对,见佛**,见鬼杀鬼。”刘江道:“大人,银子肯定都被他给侵吞了,大人要给我报仇雪恨。”纪纲道:“好,你放心,这个周新我饶不了他。”“大人,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他有机会对付咱们。”“你说的是,我见了皇上一定参他。” 夏元吉出了乾清宫,心里一直对建造北京宫殿的费用,心里不安,就拉着胡广、杨荣、金幼孜这三个内阁的大臣到户部商议。夏元吉拱手:“三个大学士,皇上扩建北京宫殿已是定居,但是这银子却所剩无几啊。”胡广推脱道:“夏大人,你是掌管帝国财政的户部尚书,皇上既然决定建造,银子还是要你筹措。”杨荣道:“我们也知道也难为了夏尚书,只是我们几个虽然是内阁学士,但是还没有你官阶高,能替你做点什么呢?”金幼孜道:“是啊,夏大人。”夏元吉愁容满面:“紫禁城肇建在地广人稀的旷野,可是钱从哪里来呢?愁啊。” 大家一时都陷入沉思。金幼孜道:“昔日建京师,有沈万三,现在没有一个地主老财主了。”夏元吉试探性的说道:“是啊,如果你们没有主意,我有个想法,你们看可行吗?”胡广道:“说来听听。”夏元吉无奈:“若皇上逼得无法,那臣只好在盐税上打主意了。”杨荣道:“盐业是朝廷控制经营的,你的意思的要放开?那些商人们对此早望眼欲穿。”金幼孜劝诫:“这样不合祖制吧!”胡广道:“太祖皇帝的时候,有所谓‘开中’的办法,让有投资热情的商人们,送米进官仓,换取一种类似朝廷特批经营证的东西,也就是‘勘合’,再拿着‘勘合’到产盐区领盐。”杨荣道:“商人们利用‘勘合’,可以赚钱,朝廷也拿到了米,也可以卖到钱。”胡广附和:“是啊。”夏元吉道:“所以以后想在盐业渔利的商人们,必须到北京来,只有在北京,才能用粮食换‘勘合’。”胡广也发现了好处:“嗯,你这样一来北京的米仓迅速充盈,米是可以换钱的,而且商贾云集,北京也要发达起来。”杨荣道:“税收增多,紫禁城就获得了营建资金,一举两得。”夏元吉微微一笑:“既然几个内阁大学士,也觉得可行,那咱们就试试。”金幼孜兴奋道:“好,我支持。”大家一致通过,就由夏元吉着手开始了北京宫殿资金的筹措。 贾氏一心想重新获得皇上的宠幸,于是不在与卜才勾勾搭搭,卜才看在贾氏那得不到一点便宜,就趁吕芳不受皇上待见之际,来找吕芳。卜才悄悄地敲开了门,吕芳打开门,出来看,看是卜才,惊诧道:“是卜公公啊,这么晚,有事?”卜才边比划边往里面进:“进去说话。”于是不经过吕芳的允许,卜才就硬生生的闯了进去。夜深人静,吕芳也不敢大声阻止,看四下没人,就只好无奈的进去,关了自己的房门。 卜才冲进去,就一屁股坐在床边,不挪窝了。吕芳关好了门,走进来:“都这么晚了?卜公公有什么吩咐?我还要休息你?明天还要伺候皇上。”卜才道:“哎,看你说的,我们的同乡,咱家就不能来看你了?”吕芳道:“能,当然能,只是现在这么晚了!”卜才站起来,拉住吕芳的手,吕芳要挣脱,但是甩不开。卜才对她悄声说:“吕芳,咱家现在是司礼监的人,你也知道皇上信任我,只要你跟我好了,有你的好处。”卜才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副玉镯子,吕芳想拒绝,被卜才给戴在了手上。卜才看着玉镯子,高兴的笑了。 吕芳低头:“卜公公,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卜才道:“贵重?!这你还真没有说错,这都是王公大臣孝敬咱家的,咱家无亲无故,就给你了,咱家还有很多好玩意,只要你跟了我,就都是你的了。”吕芳还是想拒绝。卜才脸上不高兴了:“你要知道,现在黄俨那老东西处处不待见你,皇上那你也不宠幸你,你以后想在这宫里立足,只有跟我,明白吗?” 吕芳知道,现在黄俨看自己不顺眼,如果再没有卜才做靠山,恐怕还真难存活了,心里开始动摇了。卜才看她在犹豫,一把抱过来:“以后我让你做女官,这宫里的宫女让你管,咋样?!还有我那些金银珠宝,都归了你,如何?!”吕芳在无奈中就范了,卜才扒开吕芳的衣服,将她摁倒在床上。 朱棣召集了各省的布政使和按察使都参加朝会,朝堂上他要宣布迁都的事,他料想会有阻力,但是决定谁反对就处理谁,以强力的手段打击那些反对的人。朱棣道:“众位爱卿,自从永乐四年,朕让维修北京宫殿,到建造北京宫殿,已经初具规模,朕长久以来,一直想着迁都事宜,经过与内阁大臣反复商议,朕决定待北京宫殿完毕,迁都北京。”他的这一宣布,除了知道确切消息的人之外,都非常震惊,朝堂上炸了窝一样,议论纷纷,反对者居多,赞同的甚少。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争执。尤其是朱棣看到,武将们多有反对之言,令朱棣忧心忡忡。这个时候,河南左右布政使周文褒和王文振毅然一起出班启奏朱棣。周文褒道:“皇上,从南京迁都北京,这南北转运花费巨大啊,臣不同意迁都北京。”王文振附和:“是啊,皇上,北京建都位置不便利,再说营建劳民伤财,臣也反对迁都,请皇上三思。”朱棣看到有反对的,他非常不快:“大胆,你们两个人身为河南左右布政使,居然互相勾结,诋毁朕的决议,来人。”大殿门外的侍卫上来。 周文褒、王文振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臣不敢诋毁皇上。”朱棣下旨:“将他二人贬谪到均州,去做佃户,拉出去。”侍卫答:“是。”然后一拥而上,将周文褒和王文振架了出去。群臣都不敢再议论了,尤其是那些反对的,更是闭上了嘴巴,不敢吭声。 朱棣对着群臣:“你们还有反对的吗?”群臣哑口无言,跪拜道:“臣等谨遵懿旨。”朱棣道:“这就好,北京河山巩固,水甘土厚,民俗淳朴,物产丰富,诚天府之国,帝王之都。迁都北京,还可以抵抗蒙古南下。况且现在河道疏通,漕运日广,商货辐辏,百货充盈。以后再妄议北京不适合做都城者,定严惩不贷。”“是。” 女道士唐赛儿出现在京师,昔日纪纲曾经派手下要抢她,如果不是徐妙锦解围,就已经被纪纲给抓回去了,这次她回来,要报仇,惩治纪纲。纪纲带着两个随从穿街而过,一副耀武扬威的神情,随从更是吆三喝四的赶走行人。唐赛儿慢慢的接近了纪纲,她抽出了随身带着的刀,要冲上去。 正在这时,一个人闪出来,一把将唐赛儿给拉了回去,躲避一边。也在这个时候街上冲出来一队缇骑,都是锦衣卫的人,来到了纪纲面前。唐赛儿扭头看,拉住自己的人,正是浙江按察使周新,他赶到京师办事,再去面见皇上,参纪纲。劝阻周新:“姑娘不要鲁莽,你看,如果你一刀砍不到他,你就要被这些锦衣卫的人给撕碎了。”唐赛儿也是捏了一把汗,还真是,不偏不倚,锦衣卫就出现了。唐赛儿拱手:“谢谢大哥救命之恩,不知道,如何称呼?”周新道:“谢什么,在下周新。”“周新,你是不是官府的人?”“姑娘为何能猜出在下是官府之人?”“周新,我只知道名动天下的浙江按察使叫周新,所以我冒猜的。” 周新呵呵一笑:“那在下就不隐瞒了,在下正是那个浙江按察使周新。”唐赛儿很激动,拱手道:“还真是你,久仰久仰。”周新道:“姑娘不要这么客气,虽然我是官府中人,但是对纪纲的行径甚为不齿,纪纲此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是我们不能硬来。”“我有什么办法?此前差点被其侮辱,等了几年,我是来报仇的。”“姑娘真有志气,在下佩服,实不相瞒,这次进京,我就向皇上参纪纲,一定要让皇上明白,此人是奸佞小人,作恶多端,不能再任由胡作非为了。”“皇上,皇上宠信的都是这样的人,前面有陈瑛,现在有纪纲。”“不能这么说,皇上是英明圣主,他自然明辨是非,会惩治这个纪纲的。”“但愿吧!”“好了,姑娘,我要赶去吏部报道,改日再见。”“再见。” 迁都虽然在朝堂上通过了,但是朱棣知道,这是高压下的结果,私下里肯定还是有很多不满和反对的,尤其是武将们,如果处理不好他们,恐怕就容易生出乱子来,于是他找来姚广孝在乾清宫商议。 朱棣担忧道:“今日朕宣布待北京宫殿完毕,迁都之事,朝堂上反对者居多。”姚广孝道:“这皇上应该是早已经料到了吧!”朱棣点头:“是啊,朕当然心里也清楚,只是朕观看,武将反对者更多,让朕心里担忧。”姚广孝道:“臣明白皇上的心意,生怕武将有变。”“是啊。”“依臣看,这些武将还不算可怕,我大明,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首官要员都是由进士出身的文官担任,即便在兵部,担任尚书、侍郎、郎中、主事等职的都是文官,武官的最高职务为五军都督与驻防各地之总兵,他们只负责军籍与卫所的管理,而无调动与指挥军队的权力。”“皆因太祖要求将卫所中的军官经常调动,将不专兵,兵不受将。”“是,就是在战事发生期间,有由文官担任的监军御史,对武将进行监督,以免他们虚报战功。武将除了效命疆场之外,在军事上很难有所作为。”“所以朕担心,文官对武将的压制,引起武将对文官的反抗,还有他们不能一起合作共事。” 姚广孝又告诉他另一个问题:“皇上说的是,就怕遇到战事不能合作,但是眼下还有一个事更可怕。”朱棣不解:“是什么?”姚广孝道:“二殿下汉王。”“跟煦儿有什么关系?”“臣秘密得知,汉王派了纪纲在到处联络武将,尤其是那些带兵的武将,还有军功卓著的英国公张辅,都在汉王的拉拢之中。”“这个朱高煦,刚削了他的护卫,杀了属官,居然还不安分。他这是要做什么?”“臣还不得而知。”“难道是想造反不成?!”“这个,臣不敢揣测。所以朝中武将反对,与汉王殿下在背后鼓动,或许也有关系。”“真是家贼难防,这个逆子,好大的胆子,现在居然要拉拢朕的兵马,简直是丧心病狂。”“汉王是个威胁,皇上要谨慎处置,及早处置。”“少师言之有理,朕不能容忍他这么胡作非为,大逆不道,待来日与大臣商议,一定要将他打发到别处去。” 第二日,朱棣上早朝。礼部郎中周讷出班奏曰:“启奏皇上,今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民物阜丰,请皇上封禅泰山,刻石纪功德,垂之万世。”礼部尚书吕震道:“皇上圣德神功,昭格上下,应该接受周讷的奏请,以向天地报功。”所谓“封禅”,就是在泰山顶上筑土为坛以祭天,称禅梁父,合称封禅。 胡广道:“皇上,古代帝王有大功德,致天下太平,便去泰山封禅,以向天地报功。秦皇,汉武皆曾封禅,《史记》有《封禅书》以纪其事,臣以为,皇上功高盖世,可以去封禅。”金幼孜也附和:“现在国势强盛,皇上的文治武功足可与古代杰出帝王相比,臣也建议封禅。”朱棣认为这是无益之举,不仅未答应,反而还将他们教训了一通:“今天下水旱民间时常有,朕每次看到郡县的上书,都很痛心,岂敢自称太平之世?你们说圣主都封禅,那唐太宗就没有封禅,魏征也没有劝唐太宗去封禅。你们为何不向魏征学习呢?”他的话,让满朝文武大臣都汗颜,无地自容。 朱棣道:“封禅是大礼,要兴师动众,还要花费很多钱财,对治理国家也没有什么用处,以后尔等就不要再提了。”众臣道:“是,臣遵命。” 朱棣下了朝,回到乾清宫。纪纲走进来,拜见皇上:“皇上,臣要参劾一人。”朱棣奇道:“哦,起来说话,你一贯不是直接抓人吗?今日参劾起人了,是谁啊?”纪纲道来:“浙江按察使叫周新,此人为官骄横,目中无人,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在浙江制造了很多冤假错案。”朱棣询问:“周新,朕听闻他是处置冤假错案的高手,肃清了浙江积累多年的冤案悬案,你为何说他制造了很多冤假错案?”纪纲诬蔑道:“皇上有所不知,此人贪图功名,为了捞取美名,故意翻出来陈年旧案,为了贪功,将许多清白之人硬诬陷为冤案悬案的凶手,以此上报结案,来邀功领赏。”朱棣不是很相信:“真有这样的事?”纪纲道:“不仅仅如此,他多次私下索要贿赂,近日还向浙江布政使移交了大批金银。”朱棣很是愤怒:“如果真如你这么说,此人如此贪墨,要严肃处置,去,着周新进京见朕。”纪纲适时道:“皇上,臣听说周新已经刚刚到了吏部,正在办事。”“到了吏部?那就好办了,纪纲,你去带周新来见朕。”“是,臣这就去办!” 朱高炽在乾清宫候着,看纪纲出去了,才进来拜见朱棣:“儿臣见过父皇。”朱棣抬手:“炽儿,起来吧!父皇近日又想念冯乳母,就赠乳母冯氏为保圣贤顺夫人,她的丈夫王忠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谥恭靖,享太庙。”朱高炽道:“是,儿臣遵旨。”朱棣下旨:“你身为皇太子,就代朕去太庙祭奠吧!去吧!”朱高炽答应:“是。”朱高炽刚迈步出去,就看到纪纲带着周新进了乾清宫,还被五花大绑,还受了伤,嘴里被白布塞着,支支吾吾的来到乾清宫。朱高炽心里一急,连忙离开了乾清宫,向外奔去。 朱棣看了看被绑的周新,就指着周新的伤,责问纪纲:“纪纲,这是怎么回事?”纪纲道:“回皇上,臣奉旨缉拿周新,但是他拒不就范,嘴里还直骂骂咧咧,于是锦衣卫就打了他,还堵住了嘴。”朱棣下令:“将他松开,取下嘴里的布。”“是。”纪纲将周新松绑,去掉嘴里的白布。 周新立刻跪倒在地,大声陈诉:“皇上,臣冤枉,臣不知犯了什么罪,被锦衣卫纪纲缉拿。”朱棣询问:“是朕让纪纲拿你的,朕问你,你在浙江是否贪墨银两?”周新道:“回皇上,臣不曾拿人一文钱,更不会贪墨银两。”朱棣继续询问:“那近日你向布政使交的那批金银是哪里来的。”周新回答:“那是纪纲手下刘江在浙江贪墨所得赃款,上交国库。”纪纲急忙进谗:“皇上,不要听信他谗言,臣从没有派刘江去浙江,更没有收金银之事,请皇上明察。”朱棣听信了纪纲的话:“周新,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生怕事情泄露,故意栽赃给纪纲。”周新道:“皇上,纪纲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却缉拿无数清白之人,草菅人命,强抢民女,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干尽了坏事,臣要参他,请皇上查纪纲之罪。”纪纲跪下与周新对峙:“皇上,您听听,这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周新分明是反咬一口,请皇上处死周新,以正视听。”周新不服,仗义执言:“皇上规定按察司行事,享有和都察院一样的权力,臣擒拿奸恶,为什么要降罪于臣?那刘江是纪纲手下,在浙江索要金银,臣是按职责缉拿刘江,不想刘江逃脱,告知纪纲,现在反遭纪纲诬陷。” 朱棣看到周新秉正直言,不认罪,非常生气:“大胆周新,在朕面前,不知有罪,还敢理直气壮的质问朕,咆哮大殿,来人。”外面的侍卫“呼啦啦”的冲了进来。朱棣下令:“将周新剥去衣冠,推出去,斩了。”侍卫答:“是。”纪纲听到皇上这么宣布,自然在一边偷着乐。周新听到皇上判自己死刑,彻底失望,大呼:“生为直臣,死亦当直鬼。”然后从容不迫的站起来,走到纪纲面前,将嘴里的血吐在了纪纲的脸上。纪纲擦了血迹,恼羞成怒道:“赶快拉出去,斩。”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朱高炽看到周新要被斩,他自知皇上不会听他的,他只是个无权的太子,也不能干涉朝政,慌慌张张的跑回了詹事府。杨溥和黄淮还在监狱里,现在詹事府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杨士奇了,他还是不久前才被皇上释放。 杨士奇看到朱高炽挺着肥胖的肚子,腿脚不好,还跑回来,感到很奇怪。他向朱高炽行礼:“太子殿下,为何这般匆忙呢?发生了什么事?”朱高炽一喘一喘的说道:“东里先生,你赶紧去乾清宫,求皇上放了周新,纪纲诬陷周新,皇上要斩他,周新嫉恶如仇、铁面无私、耿直敢言,是个忠臣,不能杀。” 杨士奇也知道周新的声名,尤其是纪纲这样的酷吏诬陷的人,一般都是忠臣良将,于是赶紧宽慰朱高炽:“太子殿下,你先休息,臣这就过去。”朱高炽催促杨士奇去,杨士奇顾不了别的,就匆匆忙忙的,一路小跑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内,朱棣慢慢的平复了内心的愤怒,看黄俨在一边伺候。朱棣随口问道:“黄俨,你说周新这个人怎么样?”黄俨支支吾吾:“皇上,您要奴才直说?朱棣瞪了他一眼:“当然,朕问你话,你还要欺瞒的回答?”黄俨是朱高燧的人,他自然不会帮着朱高煦一边的纪纲说好话。黄俨答:“皇上,周新在浙江甚有好名声,为官清廉,不惧权贵,奴才以为不至于死啊。”朱棣有点后悔:“那你怎么不早说?”黄俨道:“皇上刚才那么生气,还有纪纲在一边煽风点火,奴才能插上话吗? 这个时候,杨士奇跑了进来,还没有进到殿里来,就喊了起来:“皇上,皇上,刀下留人啊!”朱棣一看,外面跑进来了杨士奇。杨士奇看到朱棣,扑通跪到地上:“皇上,不能杀周新啊,请皇上刀下留人。”朱棣道:“东里,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慢慢说。”杨士奇奏报:“皇上,周新此人善断狱案,铁面无私,人称‘冷面寒铁’,不能杀,这里面一定有人诬陷周新,请皇上将他带回,交法司审理,如果真是有不不法之事,再杀也不迟啊,皇上。”朱棣见杨士奇也来求情,思量再三后下旨:“黄俨,你赶紧去传旨,把周新带回来。”黄俨急忙答:“是,奴才这就去。”杨士奇终于舒了一口气。 朱棣对杨士奇道:“东里,你起来吧!朕也是一时气愤,见不得贪墨之人。”杨士奇起来,站在一边:“如果周新真的贪墨,一定严惩。”朱棣点点头。 这个时候,黄俨急急忙忙进来禀报:“皇上,已经晚了,周新拉出去就被砍了头啦。”朱棣和杨士奇也都傻眼了,这纪纲下手也太快了。朱棣心情又郁闷起来,甩手离开了乾清宫。 刘江、袁刚和庞英都聚集在纪纲的府里,饮酒作乐。刘江庆幸道:“大人,今天斩周新那真是痛快啊。”纪纲哈哈大笑:“这是替你出口气,也让那些臣子们看看,得罪我纪纲就是这样的下场。”袁刚道:“大人真是高明啊,算准皇上会反悔?!”纪纲哼了一声:“我跟皇上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他什么心思,什么秉性,能摸不透吗?我看太子慌慌张张出去,就知道去搬救兵了,太子知道自己的分量,在皇上面前说话不顶用,就肯定是找内阁的学士了。”庞英道:“是,皇上对那几个内阁的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袁刚道:“再言听计从又如何?那杨溥和黄淮呢?不是还在我们的诏狱待着吗?这两个就没有杨士奇、蹇义的好福气。”纪纲傲慢道:“杨溥和黄淮就等着老死诏狱吧!至于那个杨士奇,敢跟汉王斗,早晚老子也要他算账。”刘江附和:“对,内阁哪个都斗不过咱们纪大人。”纪纲道:“解缙就是他们的下场,等着让我一个个的收拾。”庞英也奉承:“是,这不都是早晚的事嘛!”四个人哈哈大笑。 纪纲吩咐:“刘江,现在浙江按察使周新死了,你择日再去浙江,把没有捞到的钱,都捞回来,我这府里养了这么多人,每日都要耗费百十两银子。”刘江答:“是,属下胳膊养好了,就去浙江。”纪纲道:“好,庞英,皇上那有什么风吹草动,给我盯紧点。”庞英答:“是,大人。”纪纲又举起酒杯:“来,喝酒。” 深夜,朱棣入梦。他梦见自己走在浙江杭州的街头,身边不断有人冲出来:“皇上,你杀了周新,谁替我们洗脱罪名,你说。”朱棣看着这冤死鬼,不由得胆战心惊:“周新死了,有朕在,朕为你们洗脱,只要你们是冤死的,朕让法司还你们清白。”老百姓突然出来,抱着朱棣的腿:“你还我们周大人,他是清官,他死了,谁为我们主持正义。”朱棣去抓百姓,却抓不到:“起来,起来,你们是朕的子民,朕误杀了周新,会再派一个清正廉明的父母官。”老百姓道:“周新死了,再没有清官了。”朱棣看着老百姓失望的眼神,心里愧疚万分,失望的百姓一个个的离去了。 朱棣突然到了杭州的监狱,这里黑压压的,到处关的都是人,一个狱卒冲了出来:“皇上,周大人死了,监狱又人满为患了,杀还是放?”朱棣恼怒:“混账,有罪无罪,不审就杀?”狱卒答道:“这,周大人不是没有审,也给杀了吗?” 朱棣恼羞成怒。狱卒消失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从天而降,来到朱棣的面前。朱棣看到是周新,很高兴:“周新,你还活着,你来的好,朕冤枉了你,朕还让你做浙江按察使,惩奸除恶。”周新哈哈大笑:“皇上,我已经不是你的臣民了,我现在已经成神。”朱棣有些吃惊:“神?你成神了?”周新点点头:“虽然我是被你冤死的,但是我仍然会为陛下惩治贪官污吏。陛下以后再不能这么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了。”朱棣痛心道:“是,是,朕知道错了。周新,你是哪里的神?”周新道:“只要陛下允准,我是这杭州城隍庙里的神了。”朱棣答应他:“朕准,朕允准你。”周新道:“那好,我就走了。”说完,一阵哈哈大笑,消失而去。 朱棣惊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的醒了过来。黄俨过来伺候:“皇上,是不是做什么恶梦了,听你不停喊周新,周新的。”朱棣勉强站起来:“是啊,周新,朕梦到他了。”黄俨道:“是吗?皇上,周新已经死了。”朱棣道:“朕知道,他不怪朕,已经去做神仙了。”黄俨有些惊讶:“成神仙了?”朱棣不理会,询问黄俨周新的情况:“周新是哪里人?”黄俨答:“回皇上,周新是南海人。”朱棣感叹:“岭外竟有这样的人,枉杀了他。明日传旨,封周新为杭州城隍。”“是。” 周新死了,这个消息先是传遍了京师,之后是大江南北,唐赛儿自然也知道了,她很伤心,对朱棣这个皇帝也失望了,到普济寺为周新焚香超度。普济寺里人头攒动,唐赛儿进到庙里,去进了香,心中祈祷周新能够在阴间少受罪,早日投胎转世。 这一切都结束,她无聊的走到了后山,冷不丁就看到了救了自己的恩人徐妙锦,她素装而行,唐赛儿就追了上去喊她:“姐姐,徐妙锦姐姐,是你吗?”徐妙锦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一时觉得蹊跷,就扭过来看,居然是之前救过的女道士唐赛儿。徐妙锦大喜过望:“唐赛儿?真的是你。”唐赛儿也很欢喜:“还真是姐姐,能遇见你太好了。”两个人于是拥抱在一起。 徐妙锦夸赞她:“上次见你是道士装扮,现在这身女儿装,显得你更漂亮了。”唐赛儿脸红了起来:“姐姐这是在取笑我吧!我哪里比的上姐姐你,聪明美丽,又乐于助人,善解人意。”徐妙锦也难得的笑了起来:“头一次别人这么夸,好了,你如何到了这普济寺?”唐赛儿感叹:“一言难尽。”徐妙锦看看这里人来人往,拉起唐赛儿:“走,那到我禅房,咱们慢慢说吧!”唐赛儿道:“好啊。”于是徐妙锦带着唐赛儿,向自己居住的禅房走去,两个人边走边聊。 禅堂内,徐妙锦给唐赛儿沏上茶:“原来你是这么来的普济寺,周新大人真是枉死,被那纪纲给害了。”唐赛儿愤愤不平:“纪纲就是奸佞小人,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还相信他,他害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逍遥法外,一手遮天。”徐妙锦道:“这里面的事太多了,不是一时可以说清楚的。”唐赛儿觉得奇怪,问她:“姐姐,难道你知道什么?我感觉你不是普通人。”徐妙锦扑哧笑了:“妹妹多想了,我能有什么不同?”唐赛儿道:“自然不同,上次你给我解围,我就感觉到了,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可不可以与妹妹实话实说?”徐妙锦见她执意要问,便告诉他:“既然妹妹这么想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唐赛儿认真的在听着。徐妙锦继续说道:“我本是郡主,我父亲是中山王徐达。”唐赛儿大吃一惊,立刻跪拜:“徐达?徐将军,姐姐果然出身不一样,小妹见过郡主。”徐妙锦扶起她:“你我既然姐妹相称,就不要这么客套,我已经远离尘世,遁入这佛门,郡主与我已是浮云了。”唐赛儿问道:“姐姐看破名利,是我敬佩的人,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想遁入空门?”徐妙锦答:“妹妹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我经历了许多事,让我看这一切,也伤透了心。”唐赛儿揣测:“可是与皇上有关?”徐妙锦并不直面作答:“都是过眼云烟了,说说你吧!想刺杀纪纲?现在周大人想弹劾纪纲,反丢掉了性命,那你有什么计划?”“周大人死的可惜,我想为他报仇。”“你一个弱女子,哪里的锦衣卫头子的对手,他手里那么多锦衣卫护卫,很难除掉。”“难道周大人的仇不报吗?”“纪纲作恶多端,早晚会有报应的。还是静观其变吧!”“妹妹我就不服气,这样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徐妙锦见她固执己见,也没什么办法:“听我一句忠告,你现在还对付不了他。你住哪里?”唐赛儿一时犯难,无言以对:“我,我也没有落脚的地方,都是借宿或流落街头。”徐妙锦道:“那怎么行呢?要不这样吧!我跟主持方丈说下,让你也留下来,跟我住一起,也好有个伴。”唐赛儿激动的跳起来:“好啊,姐姐,有劳姐姐了。”徐妙锦拍拍唐赛儿:“好了,我们已经情同姐妹了,不要这么客气,你歇着,我去方丈那为你说个情,再给你弄点吃的。”唐赛儿高兴的直乐:“谢谢姐姐,我还真饿了。”徐妙锦安顿下唐赛儿,自己出去了。 京师这边,朱高燧从北京来到京师,刚到王府,黄俨就来了:“殿下一路辛苦了。”朱高燧请他坐下:“黄伴伴,我还正想让人去请你呢,来,坐下。”朱高燧将黄俨拉在一边,坐了下来,朱高燧急于了解京师的情况:“黄伴伴,京师情况怎么样?父皇,太子和二殿下怎么样?”黄俨答:“三殿下,朝中现在并无大事,不过据我所知,暴风雨即将来临。”朱高燧好奇道:“什么暴风雨?”黄俨压低声音:“我秘密接到消息,汉王殿下和纪纲在京秘密联络张辅,还有手握兵权的将领。”朱高燧道:“哦,他这是要做什么?被削了护卫,还不老实?”黄俨猜测:“依奴才看,二殿下被削了护卫,心里定然不平,他这是在结交武将,为以后兵变做准备。”朱高燧道:“难道我大明也要有一个‘玄武门之变’?”黄俨道:“还真说不准,汉王知道皇上崇敬唐太宗,于是也跟着处处效仿唐太宗,只是他画虎不成反类犬,保不齐这件事情上,他同样要效仿。”“杀兄诛弟,逼迫父皇退位,这二哥是干的出来的,他天天妄想荣登大宝。”“是啊,现在三殿下也没有护卫,也没有藩国,在北京也是在朱瞻基的眼皮下。”“朱瞻基这小子,他能看的住我?只是现在我们手无寸铁,朝中也没有人支持,想成事还要从长计议。”“殿下不要着急,汉王勾结武将,迟早皇上要知道的,你父皇千辛万苦才做了皇帝,他最忌惮有人夺权,能不收拾你二哥吗?有好戏在后面呢!”“哈哈,黄伴伴说的是,咱们就等着看汉王的下场吧!”“你明日去见皇上,也趁机……。”“黄伴伴,放心,这个是自然的。” 两个人密谋了很久,黄俨才离开了朱高燧的府邸,回了皇宫。 第二天,朱高燧一大早就来到乾清宫拜见父皇朱棣。朱棣拉他过来:“燧儿,来,坐朕边上。”朱高燧毕恭毕敬道:“是。”朱棣拉着朱高燧坐到身边,在朱棣的三个儿子中,能被朱棣拉着坐身边的也就只有朱高燧。 朱高燧道:“儿臣在北京想念父皇,就赶来,看父皇精神还是这么好,儿臣心里甚是高兴。”朱棣拍着朱高燧的肩膀:“燧儿,父皇也常常惦记你啊,最得父皇心,你三兄弟中数你最孝顺,父皇不让你统领北京事务,你还怨父皇吗?”朱高燧道:“父皇,这都是陈年旧事,儿臣早已经忘记了,父皇不要再提了,现在皇太孙管理有方,儿臣也图个清闲。”朱棣频频点头:“虽然你不管理北京事务,但你毕竟比瞻基有经验,要多辅助他,你们叔侄在北京,朕在京师就放心多了。”朱高燧道:“父皇南北操劳,儿臣也不能分忧解难,心里实在寝食难安。太子哥哥辅佐父皇自是不必说了,二哥跟着父皇鞍前马后的,只有儿臣不孝,一事无成。”朱棣见朱高燧收敛了很多,很是满意:“燧儿,不要这么说,你是朕最钟爱的皇子,父皇自然会有安排。”“是。” 朱棣聊起了朱高煦:“至于你二哥,父皇越发觉得他不安分,削了护卫,还不能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朱高燧心中窃喜,暗想机会来了,便调侃道:“父皇,二哥领兵打仗,习惯了军旅生活,这样闲适的日子,他自然过不惯。”朱棣眉头一皱:“习惯军旅生活?哼,现在是和平盛世,朕岂是穷兵黩武的君主?!他整日里于朕的武将勾勾搭搭,以为朕不知道,真是荒唐。”朱高燧道:“父皇息怒,相比二哥也没有不逆之心,平常的交际往来罢了。”朱棣道:“好了,燧儿,你不要替他说话了,你们兄弟中,就你二哥鲁莽,总爱惹事,每次都是炽儿和你替他圆场,父皇已经看透看清楚了,这个逆子,一日都不得让你父皇安心的。” 朱高燧表面是在维护朱高煦,其实并没有帮他的二哥说什么好话。朱高燧道:“父皇不要生气,伤了龙体。”朱棣打发他:“你难得回来,也去见见你大哥和你二哥吧!”朱高燧站起来告辞:“是,儿臣告退。” 朱棣送走了朱高燧,开始着手处置朱高煦了。朱棣宣道:“来人。”卜才进来:“皇上,奴才在。”朱棣道:“卜才啊,今日你当值?”卜才答:“是奴才当值。”朱棣下旨:“好,你去召胡广、杨荣和杨士奇,到乾清宫来议事。”“是。” 9.日 内 纪纲府里 日上三竿,纪纲才搂着小云出来,袁刚已经在外面等候了。纪纲看袁刚来了,就让小云进里面去了。袁刚报告:“大人,刘江已经启程去浙江了。”纪纲打着哈欠回道:“好,那就好。”袁刚道:“您让我联络的外地武将,都差不多回信了。”纪纲问:“都如何答复的?”袁刚答:“他们说,只要汉王殿下振臂高呼,自然响应。”纪纲点头嘉许:“好,办的不错。” 袁刚看看四下无人,小心试探:“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该不该问?”纪纲道:“有什么事你尽管问吧!”袁刚问道:“是。大人这么费力为汉王出头,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啊,仅仅就是为了以后封王列侯?”纪纲大小:“哈哈,袁刚,算你聪明,是不是觉得蹊跷了?”“是,卑职始终参不透大人的心机。”“袁刚,你可知道我的志向是什么?”“这个卑职自然知道,府中养这么多人,打造兵器,无非是最后一搏,夺取天下。”“嗯,你也知道,我既非王公贵族,又不是封疆大吏,靠的是什么?”“这个……。”“我要靠的就是汉王朱高煦,有了他,才会有我的天下。”“臣愚钝,请大人明示。”“告诉你也无妨,只要太子不倒,汉王朱高煦是早晚必反,只要他一造反,天下必定大乱,我们趁火打劫,收买武将,杀了造反的逆贼……。” 纪纲说到这里,袁刚恍然大悟:“哦,大人这招果然高明,杀了逆贼,我们再平定天下,这万里江山就是大人的了。”纪纲道:“哈哈,说的对,那时候,你就是朕的首要功臣,必然封王拜相。”袁刚躬身行礼:“好,卑职愿意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忠。”纪纲听了他的话,喜不自胜:“嗯,爱卿平身吧!”袁刚道:“谢皇上。”纪纲和袁刚一唱一和,在府里做起了白日梦。 胡广、杨荣和杨士奇到了乾清宫,不知道有什么事,就都没有开口。朱棣先是转向了杨士奇,他注视着杨士奇,:“东里,你在诏狱那段时间,想了些什么?”杨士奇如实回答:“臣在想,如何能早日出了这不见天日的牢房。”朱棣哈哈大笑:“你这是在批评朕吗?”杨士奇道:“臣不敢。”朱棣道:“让你受苦了,你即便指责朕,朕也不怪你。好了,朕召你们来,是因为汉王朱高煦的事,如何处置,听听你们的意见。”胡广陈述了一下情况:“皇上,汉王被封藩青州,至今还没有就藩。”朱棣道:“是,不仅仅如此,他近日授命纪纲,擅自联络武将,意图不轨。” 杨士奇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自己身边的同伴不是被朱高煦杀掉,就是被他整垮,为了自己的信念,他也忍耐了很久,现在机会来了,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大明,他也要让朱高煦万劫不复。杨士奇故做惊恐状:“皇上,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决不能姑息。”杨荣附和:“是,皇上,万一汉王起兵,大明又将陷入内乱。” 杨士奇猜出来了,朱棣已经丧失了对朱高煦的信任,他已经渐渐看清自己这个儿子的真面目,这是最好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杨士奇进一步说道:“汉王两次被封都不肯到地方就藩,现在陛下决意要迁都了,在这个时候,他联络将领,希望皇上仔细考虑一下他的用意。”朱棣听了他的话,正在沉思。杨士奇此言实在厉害,看似平淡无奇,却处处透着杀机,要把朱高煦往死里整,朱棣也被杨士奇的话震惊了:“是啊,难道他真的想跟他的父皇决战?或者是要做大明的李世民,来一个‘玄武门之变’?”胡广谨慎道:“皇上,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小心为上。”杨士奇附和:“是啊,汉王处处效仿唐太宗,也真说不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朱棣当下下定决心:“不能再拖了,得让朱高煦马上就藩。”杨士奇建议:“如果他不去青州,臣以为乐安州也可以。”朱棣不解:“乐安州?那不是靠近北京吗?”杨士奇道:“是,皇上既然要迁都北京,不如让汉王就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这样一旦他有个风吹草动,也好相机而动。”朱棣道:“这样也好,青州远离北京,是不适合了。对朱高煦就不去其爵,安置于近畿之地,一旦有变,可朝发而夕擒。”“对。”朱棣召唤黄俨:“那就这么定了。黄俨。”黄俨进来:“奴才在。”朱棣下旨:“去宣汉王,让他到朕这里用晚膳。”“是。” 杨士奇被皇上召集,让朱高炽一直放心不下,他就在詹事府等着杨士奇回来。没过一会儿,朱高炽看到杨士奇回来,安心道:“东里先生回来就好,本宫生怕再出什么事来,提心吊胆的没有走。”杨士奇叩首感谢:“多谢太子殿下记挂。”朱高炽示意:“来,坐下。”两个人坐了下来。 朱高炽询问杨士奇:“父皇有什么旨意?”杨士奇判断:“皇上此时应该正在召见汉王殿下。”朱高炽不解:“二弟?父皇召见二弟做什么?”杨士奇道:“太子殿下,皇上得知汉王密谋联络武将之事,非常震怒,已经决意让汉王就藩到乐安州。”朱高炽道:“王公不得结交大臣,二弟居然这么忤逆,连武将都要拉拢,本宫处处卫护他,他还这么不争气。”杨士奇道:“殿下,现在您已经帮不了他了,皇上对汉王失去了信心,谁都救不了他了。”朱高炽道:“本宫念在兄弟情分,他屡次陷害本宫詹事府属官,现在杨溥和黄淮还在监狱,本宫都没有与他计较,这次就看他的造化了。”“是。” 朱高炽担忧道:“可这乐安州近北京,是不是会给瞻基造成麻烦,眼下三弟朱高燧在北京,就要小心,现在又多了个祸害,瞻基能不能应付?”杨士奇答:“殿下,皇上已经决意迁都,北京宫殿完工已经临近,料想不出三年两载,皇上就迁都了,有皇上在,不管是汉王还是赵王,都不敢轻易造次。”“你说的是。”“再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护卫,只有那点看家护院的卫兵,不足为虑,将朱高煦发往北京,远离京师的武将,他有力气也使不上。”“好,东里想的长远。” 朱棣跟汉王朱高煦这父子用了简单的晚膳。朱高煦放下筷子,指着桌子上的饭菜:“父皇贵为天子,却晚膳只吃这些?”朱棣道:“煦儿,这粗茶淡饭,父皇已经吃了很多年,早已经习惯。民间百姓,如果人人都能一样有粥喝,有馒头,有菜吃,父皇也可谓是心满意足。”朱高煦道:“是,父皇身居宫中,还时常惦记百姓,儿臣自愧不如。” 朱棣放下碗筷:“煦儿,今天召你来,父皇是准备让你就藩。”朱高煦大吃一惊,赶忙跪倒:“皇上,儿臣想一辈子跟随在父皇身边,为父皇鞍前马后。”朱棣不悦:“每次朕说到就藩,你就这样,父皇当年也不想离开京师,但是你太祖皇帝一声令,父皇二十一岁,就去了北京。而你呢!这么大了,还守着父皇,不觉得愧对你皇爷爷吗?” 朱高煦心里知道,这次恐怕是不去不行了,已经第三次了,事不过三。朱高煦最后推诿道:“可是儿臣舍不得离开父皇。”朱棣安慰他:“父皇知道,这次父皇给你换了个地方,就到乐安州就藩,那里离北京近,以后父皇迁都,你可以随时进京看父皇。”朱高煦抑制不住嫌弃的神情:“乐安州?积贫积弱的地方。”朱棣一听,更加不悦了:“嗯,如何这般说话?你可记得当年宁王,提出想去分封的地方,父皇都驳回了,最后还是去了朕要他去的南昌,你也是一样,由不得你挑肥拣瘦。”朱高煦只得应承:“是。”朱棣下旨:“徙封乐安州,三日后启程,不得拖延。”朱高煦答道:“是,儿臣遵旨。” 一大早,纪纲就被朱高煦召了过去。纪纲请示:“汉王殿下,急匆匆召集,是为了什么事?”朱高煦叹气道:“纪纲,咱们要分别了。”纪纲一头雾水:“殿下何处此言?您这是要……。”朱高煦通知他:“昨夜父皇召见,让本王就藩。”纪纲道:“那是好啊,可以独挡一面,还是去青州?”“乐安州,还要本王三日后启程,不得拖延。”“乐安州?那离北京很近,为什么改了地方?”“云南和青州都远离未来的国都,乐安州距离北京不远,父皇这是要我离开京师的老巢,离南京远点,安置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底下,将来就算我要造反,朝发夕至,很快就能将我解决,不能不说是一招好棋。”“此去乐安州,以后必定行动受到许多限制。”“怕什么,我们还要暗中积极活动,不过,本王也明白,此生估计不可能以合法手段登上皇位了。”“那汉王殿下是准备就藩了?”“不去不行了,三日启程,你在京师要替我稳住阵脚,等我的消息。在京师要盯紧太子,一有风吹草动,就飞鸽传书与我。”“是,殿下。” 朱棣刚用了晚膳,卜才在一边收拾,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吵吵闹闹。朱棣吩咐:“卜才,去看看,谁在那吵嚷,是不是想见朕,叫他进来说话。”卜才答:“是。” 卜才急急忙忙的出去,外面停止了争吵,不一会他领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报告道:“皇上,是这个小东西要见您,非要嚷着进来。”朱棣看是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要见朕?”马云跪倒在地:“皇上,奴才叫马云,是内官监的小太监,只因为母亲重病,我们郑和大人让我回去探视,给了我腰牌,只是那守卫官却不让我出去,向我索要银两,我没有,就不放行。我想找郑大人,他去了大报恩寺,我无奈,只好跑到皇上这里来了。”朱棣生气道:“这个守卫官,父母病而不让归,难道他不是父母生的吗?还索要钱财,岂有此理,卜才,你亲自去送马云出去。还有,把那守卫官发配边疆去戍边。”卜才答应:“是,皇上。” 朱棣道:“我看这孩子挺机灵的,马云,你愿不愿意跟着卜才?”马云叩头道:“奴才是愿意,只是郑大人对奴才也不薄,奴才不能忘恩负义。”朱棣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你放心,朕让卜才跟你们郑和大人说一声,就是了,以后干的好,就到朕的乾清宫来。”马云叩谢:“那好,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福气。”朱棣挥挥手:“好了,你们去吧!”卜才于是带着马云出了乾清宫。 卜才刚走,胡广走了进来。朱棣询问:“有什么事?”胡广奏报:“回皇上,刚接到凤阳来报,朱允熥死了。”朱棣道:“哦,朱允熥是怎么死的?”胡广道:“奏报说无疾而终。”朱棣放心道:“好啊,朱允熥,当年是最有资格和朱允炆竞争皇位的人,只因为娘舅家势力太过强大,父皇就一早将他放弃了。”胡广道:“皇上,朱允熥一死,懿文太子一脉,几乎后继无人了。”朱棣点点头:“嗯,朕总算放心了,只有那个建文君,生死未卜。密告胡濙,继续追查建文君。” 胡广继续报告:“是。皇上,明日苏禄群岛上的三位国王,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率领家眷就到京师了,皇上是要迎接吗?”朱棣示意:“嗯,朕亲自奉天殿迎接,按照满剌加国王来时的礼节接待了他们,让太子和内阁众臣,文武官员都到。”“是” 唐赛儿在普济寺住了一段时间,无非就是习武练剑。她看到的都是徐妙锦每日与经书,佛灯为伴,想离开普济寺,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告别。徐妙锦发觉唐赛儿不想待下去了,与她直说:“妹妹,你是不是嫌这里枯燥无味?”唐赛儿不好意思直说:“姐姐,我,妹妹是觉得这里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我想去做自己的事。”徐妙锦淡然道:“那好吧!整日里让你陪我与经书为伍,是够苦闷了。” 徐妙锦说着从衣柜里取出一包银两,递给了唐赛儿。唐赛儿坚辞不要:“姐姐,我不要,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留给你吧!”徐妙锦坚持让她收下:“我吃住都在寺里,用不了这些东西,再说我徐府有田有产的,比你总是好过,拿着吧!”唐赛儿无奈,只好收下。 徐妙锦问她:“你有什么打算?”唐赛儿道:“我无家可归,只好四海漂泊。”徐妙锦道:“妹妹,还是找个还人家嫁了吧!别耽误了自己。”唐赛儿脸红道:“姐姐取笑我。”徐妙锦诚挚的劝她:“姐姐是说的真心话,女人一辈子就图个安稳,有个家,就是福气,你要听姐姐的,不要再流浪江湖,朝不保夕。” 唐赛儿点点头。徐妙锦打发她:“想姐姐了,就来看看。”唐赛儿感动的哭了,抱着徐妙锦:“我一定会想姐姐的,你等我回来看你。”徐妙锦道:“好,姐姐等你,走吧!” 两个人依依不舍的话别后,唐赛儿拿起自己的包袱,擦了擦泪,离开了徐妙锦。 这一天,西洋苏禄群岛上的三位国王,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率领家眷一行三百四十人,组成了友好使团,前来中国进行访问。黄俨指着三位国王的队伍,提醒朱棣:“皇上,他们到了。”朱棣走下了台阶,亲自去迎接。 过来的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看到大明天子亲自迎接,也都倍感荣幸,快步上前,鞠躬行礼:“我等苏禄群岛国王,拜见大明天子,愿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很高兴,扶起他们:“都平身,远道而来,辛苦你们了,走,到大殿说话。”于是朱棣牵着三个国王的手,带他们进了奉天殿。太子朱高炽率领内阁大臣及黄俨招呼三个国王的随从,都依次进了奉天殿。 朱棣将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都一一安置坐下,他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上。 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起身行礼:“臣带其余两位国王,感谢大明天子陛下热忱迎接,一路妥善照料。”朱棣道:“你们远道而来,是贵客,我们大明是好客之邦,理应高接远送。”东王巴都葛叭哈喇道:“郑和大帅的船队到达苏禄国,秋毫不犯,还颁赐了皇上的诏谕和礼金,我等甚感荣幸。”朱棣高兴道:“嗯,朕主张四海一家皆弟兄,你们能来走访,朕很高兴。”东王巴都葛叭哈喇道:“偏远小国,能到大明来,实乃荣幸。”西王麻哈喇葛麻丁附和:“是啊,我们沿途看到大明地域宽广,物产富饶,真是大开眼界,流连忘返。”峒王巴都葛叭喇卜道:“大明不愧礼仪之邦,我等沿途收到热情友好接待,永志不忘。”朱棣微微一笑:“你们既然来了,就在京师多住些时日,朕派人带你们四处走走,也好见识下着大明盛世。”三王答道:“是,谨遵圣谕。” 宫内朱棣在接待国外使臣,而宫外,朱高煦带着自己的护卫依仗,离开了京师,奔乐安州而去。朱高炽和还在京师的朱高燧前来送行。 朱高煦看着大哥和三弟,感叹:“今日情景,让我想起来,咱们昔日在京师,被建文君囚禁在舅舅徐辉祖府上。”朱高燧道:“是啊,那次好险,如果没有增寿舅舅通风报信,如果没有二哥勇猛,我们都要人头落地在建文君手里。”朱高炽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朱高煦:“所以父皇很依赖你,我们很信任你,关键时刻只要有你,我们一家人就有了主心骨一样。” 朱高煦听大哥这么称赞自己,心里还是很温暖,虽然他处处看不上自己的大哥,处处与他为敌,但是亲情,血浓于水,是他无法割舍的:“大哥,臣弟以前处处与你为敌,你还这么宽宏大量,臣弟真是惭愧。”朱高炽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咱们是亲兄弟,父皇不比皇爷爷,三十多个孩子,我们只有兄弟三人,自然要相亲相爱。”朱高燧也过来,三个兄弟抱在了一起。 朱高炽道:“上次我们精诚团结,离开了京师,活了下来,这次我们还要精诚团结,为父皇分忧解难,让他老人家少操一份心,安心国事。”朱高煦和朱高燧点点头,三兄弟惜别。看着渐渐远去的京师,朱高煦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朱高煦离开了南京,纪纲在府里思考自己的路该如何走。袁刚道:“大人,现在汉王殿下走了,我们的靠山可没有了。”庞英也是六神无主:“还请大人早拿主意。”纪纲不屑道:“靠山?靠山是早晚都会没有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出来。我们要成大事,就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袁刚请示:“那大人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纪纲道:“计划还算不上,汉王走了,这是个机会,我要看看,到底他们是怕我背后的皇上,还是汉王,还是怕我纪纲。”庞英道:“现在朝中文武官员都害怕大人。”袁刚道:“是啊,有这个必要吗? ”纪纲道:“当然有,既然我们早晚是要造反的,那就要知道人心,虽然我们已经有不少人了,但是朝中权贵大臣到底是如何想的,我们还不知道,汉王走了,我就趁机测试一下人心。”袁刚道:“不知道大人要如何测试?”纪纲道:“我记得明日就是端午节了,皇上要举行射柳,是不是?”袁刚答:“是,这是每年端午节的惯例。”纪纲盘算道:“那就用射柳,来检测。庞英,明日是不是你在西苑当值?”庞英答:“是。”纪纲招呼袁刚和庞英凑过来,悄悄吩咐:“嗯,到时候,你就这样……,这样……。”庞英答应:“好,卑职明白。”袁刚担忧道:“大人,这可是有风险啊,万一……。”纪纲道:“做大事自然有风险,庞英,到时候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测出人心。”庞英道:“是,大人真是好计谋,卑职佩服。” 纪纲又向袁刚确认:“刘江那边怎么样?”袁刚答:“已经收了三万两银子,都送到了府里,我已经给秘密藏起来。”纪纲道:“好,这些等我们招兵买马使用,让他继续搜刮,一定要多多益善。”“是。” 朱高煦走后,第二日清晨,朱棣洗漱完毕,黄俨在一边伺候。 朱棣指着折子问黄俨:“朕曾经下旨将山西路州百姓密集处,衣食无着者移入河南裕州,那里地广民稀,还要求官府给耕牛、种子,可是这帮地方官却收移民的土地开垦税、耕牛税、人头税、迁入捐……,名目层出不穷,黄俨,你说这样的官吏该不该杀?”黄俨谨慎答:“奴才以为是要严惩。”朱棣点头:“嗯,着河南新任布政使、按察使对这些官吏要严惩。”“是。” 朱棣又问道:“今日是端午节,射柳都安排好了吗?”黄俨道:“是,皇上,奴才昨日已经在西苑都布置好了,地点和膳食也妥当了。”朱棣点点头:“那好,王公大臣也通知了吧!”黄俨道:“是,都通知下去了,这射柳是皇上定的,年年端午节都有的惯例,臣子们都惦记着呢!”朱棣道:“嗯,那就起驾西苑。对了,邀请苏禄群岛的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去了吗?”黄俨答:“邀请了,他们很高兴,奴才安排了撵车接送他们。”朱棣道:“那就好,这些日子,都谁在陪同他们?去了哪里?”黄俨道:“都是礼部的官员,京师和周边都去了,一路看一路瞧,还买了很多东西,很是高兴。”朱棣欣慰道:“好,客人高兴就行,走,起驾西苑。”“是,皇上起驾。”唱宣完毕,朱棣起身出了乾清宫,做龙辇出宫。 纪纲带着庞英,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三个锦衣卫,一起出了府,沿着大街,直奔西苑而去。刚出来不久,就被唐赛儿看到了,她躲避在街道上的房顶,看到纪纲来了,抽出剑,就跳了下去,直奔纪纲而去。 纪纲也没有想到有人要行刺他,还志得意满的骑着马,大摇大摆的走着。庞英在一边,冷不丁的就看到了唐赛儿跳过来,赶忙拉住纪纲的马:“大人,小心,有刺客。”纪纲也吓了一跳,被庞英这么一拉,唐赛儿的剑就刺偏了,纪纲的手下锦衣卫催马过来,将唐赛儿围了起来。 纪纲是虚惊一场,但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外围看了看这个刺客,是女的,居然是上次那个女道士,他走了过去。纪纲拨开锦衣卫,走了进来:“原来是你啊,上次没有抢到,这次你送上门来了。”唐赛儿怒目:“纪纲,你这个奸佞小人,我要为周新大人报仇,还有死在你手上的千千万万冤魂报仇。” 庞英冲锦衣卫喊:“都楞这干什么?还不上。”锦衣卫就要冲上去,纪纲拦住:“慢,我说小美女,何必舞刀弄枪的,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还会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咋样?”唐赛儿愤怒道:“呸,想的美,看姑奶奶今天不收拾你,替他们报仇!”说完,唐赛儿挥剑朝纪纲刺了过来,纪纲躲过去,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上,要活的。”锦衣卫下了马,冲了上去,围斗唐赛儿。 围观的人也不敢过去帮忙,纪纲有先斩后凑的权力,谁敢去送死啊,都围在那,替唐赛儿捏一把汗。唐赛儿的三脚猫功夫撑了十几个回合,就抵抗不了锦衣卫的围攻,渐渐的体力也不支。纪纲在一边沾沾自喜:“小美人,终于要是我的了,哈哈。”庞英道:“那就先恭喜大人了,别伤了美人,拿活的。 眼看唐赛儿就要被擒拿,这个时候,一声马蹄嘶鸣,一匹白色的烈马冲了进来,直奔围困中的唐赛儿而去。庞英下令:“快,拦住他。”锦衣卫想去拦,已经来不及了,马上那人一身道袍,仙气十足,一挥拂尘,就那么三五下,将锦衣卫打倒一地。然后单手拉起唐赛儿,拽在了马上,接着驰骋离去。 这瞬间的动作,太快了,看的纪纲也眼花缭乱,有点晕了起来。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锦衣卫:“都起来,快追。”庞英劝阻:“大人,要是去追,就赶不上西苑的射柳啊。”纪纲看骑白马的老道也跑的无影无踪了:“哎,早晚我要抓你们回来,走,快去西苑。”庞英招呼随从的锦衣卫:“都起来,走,西苑。”纪纲也顾不得小美人了,遗憾的骑上马,赶去射柳。 西苑的操练场,已经都准备就绪,一边的柳树枝干中上部,被削去了青皮一段,露出里面的白色树干,这片白的,就被当作了靶心。朱棣率领着文武百官,苏禄群岛的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和峒王巴都葛叭喇卜也都到场了。卜才也随司礼监到了西苑,他站在一边悄悄的关注场上的情况。 黄俨看看时辰差不多,人都到的也齐了,建议道:“皇上,可以开始了。”朱棣宣布射柳开始:“端午射柳正式开始,哪位爱卿先来?”群臣不敢挑头,能骑善射的赵王朱高燧站了出来:“父皇,还是儿臣先献丑吧!”朱棣点头:“好,皇儿你先来,起个头。” 文武大臣看射术高超的赵王要先射,都围观过来,争相目睹赵王的技艺。朱高燧取自己的弓箭,屏住呼吸,搭弓,射箭,直中靶心。全场欢声鼓舞。朱棣也很高兴:“朕记得,诸位皇子皇孙中,就数你和朱瞻基的箭术高明。”朱高燧道:“皇太孙现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臣已经比不他了。”朱棣道:“哎,不要妄自菲薄,父皇对你的箭术一直是青睐有加的。” 这个时候,纪纲赶到,朱棣看到纪纲来了,就招呼他过来:“纪爱卿,你也善骑射,今天试试你的箭术如何?”纪纲过来见朱棣:“臣来晚一步,请皇上恕罪。”朱棣道:“无妨,端午过节,本就是娱乐,与国事无关,你执掌锦衣卫,琐碎事多,能来,就好。”“谢皇上。” 唐赛儿被骑白马的道人救了出来,直奔京师郊外,才放她下来。白马上的道士放下唐赛儿,牵着马。唐赛儿上下打量了道士,拱手:“道长,多谢救命之恩。”道士答:“哈哈,你这女娃娃倒是勇猛,纪纲也敢去刺杀,幸好遇见贫道,要不然,你今天难逃此劫啊。”唐赛儿看着道士,认真说道:“纪纲此贼,人人都想诛之,可恨我学艺不精,杀不了他。道长肯定是世外高人,刚才身手不凡,可不可以教我?”道士淡然道:“你还想去送命?”唐赛儿道:“等我学好了本领,就不是去送命。还不知道道长如何称呼?”道士看了看唐赛儿:“看你我有缘,我就不瞒你,我是白莲教的教主,你可以称呼我教主,有可以叫我道长,都行。”唐赛儿道:“白莲教?是不是在山东赫赫有名的白莲教?”白莲教主答道:“正是。”唐赛儿有点不相信:“教主一个人独闯京师?”白莲教主道:“本教主喜欢独来独往,人多扎眼。好了,现在你安全了,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唐赛儿见他要走,连忙阻拦:“教主,我想跟你学武艺,惩善扬恶。”白莲教主取笑她:“你个小姑娘学武艺是很辛苦的,还是找个好婆家,嫁了吧!哈哈。” 唐赛儿听教主和徐妙锦姐姐一样取笑自己,很是不高兴:“哼,什么教主,就知道取笑人,女娃娃咋了?不能成巾帼英雄吗?那佘太君、穆桂英、梁红玉,不都是女英雄吗?教主小瞧人。”白莲教主看唐赛儿列举了几个女英雄,还生气了,觉得唐赛儿挺有趣:“哈哈,你这女娃娃,还伶牙俐齿。”唐赛儿不服:“就是嘛,你还是什么教主,不收徒就罢了,还瞧不起女人?!”白莲教主道:“好,好,那你就跟贫道走吧!从此以后,吃苦受罪,不要有怨言,我白莲教是为天下万民谋生计,你有这份担当,自然贫道就收你。”唐赛儿信心满满:“为什么不能?我杀纪纲也是要为民除害。”白莲教主点点头:“嗯,那好,徒儿,咱们就去山东。”唐赛儿高兴的跳了起来,然后跪在地上拜了拜:“徒弟拜见师傅。”白莲教主道:“好,起来吧!一起出发。”唐赛儿于是帮师傅牵过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向山东进发。 此时的西苑内,纪纲正忐忑的准备冒险。对于射中白皮地方,那是不在话下,但是他要挑战一下。纪纲建议:“皇上,如果只是单单射那白皮地方,对于臣来说,太过容易了,臣想射断那白皮上,一枝长长垂柳,不知皇上可允许?” 在一边的朱高燧为他的自满,很是不悦。而朱棣顺着纪纲指的方向看去,是看到有那么一枝细细长长垂柳,在白皮之上。朱棣道:“爱卿,这枝垂柳随风摆动,难以射中啊。”纪纲对朱棣和群臣打下包票:“臣向皇上和众位文武大臣保证,如果射不中,自甘接受任何惩罚。”朱棣道:“好,纪爱卿这么说了,一定的很有信心,朕准了。” 这个测试自己威望的时候,纪纲不会错过,他想学秦朝赵高的指鹿为马,于是他走向了射箭地点。黄俨恰好走来:“皇上,这里太晒,还是移到黄罗盖伞那里去吧!”朱高燧附和:“是啊,父皇,现在天气炎热,还是注意龙体。”朱棣抬头一看,天上的太阳放肆的发散着光和热,便接受了建议:“那好,到黄罗盖伞,虽然远了点,依然可以观看。”黄俨道:“是。”于是黄俨陪着朱棣,就站到了黄罗盖伞下面,远远的望着。 纪纲站在了线外,庞英递上他的弓箭。纪纲小声说:“待会我故意射不中,你就按照我之前交代你的,向皇上禀报,明白吗?”庞英也小声答:“是。”于是纪纲搭弓射箭,这边庞英骑马跑到了柳树边,去见证结果。现场擂鼓助威,场面很是热闹,大家都等着纪纲这一箭。 纪纲看庞英已经到位,于是故意装模作样,轻松的将箭射了出去,身后的皇上和大臣都在观看,尤其是赵王朱高燧站在朱棣身边,他更是看的真切。纪纲这一箭自然没有击中那一枝长长垂柳,直接射偏,落在了柳树下。庞英纵马过去,用手里暗藏的小刀,将那一枝长长垂柳削断,拿起来,对着观看的人大声高喊。:“纪大人射中了。” 朱棣站在黄罗盖伞,较为远,看的不甚清晰,以为是真的射中,很是高兴。而一边全神贯注看的朱高燧,看的真真切切,这不是欺瞒皇上吗?他很烦恼,就要当场揭穿。正在朱高燧要揭穿的时候,身后面的黄俨扯了下他的衣服。朱高燧一看是黄俨在冲他摇摇头,使眼色。不知道黄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好忍住了,没有吭声。 这一切,卜才也看的清清楚楚,他心想,纪纲你等着,欺瞒皇上,死罪一天,别人不敢说,看时机,我就揭你老底。这些文武大臣,也有的看到纪纲使诈,与庞英合伙期骗皇上,但是看到三殿下朱高燧都一声不吭,认同纪纲这样,他们还能说什么,都忍气吞声的默认纪纲这样欺瞒。 纪纲扭头回来,趾高气扬的看着这帮群臣,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朱棣走出黄罗盖伞,夸奖道:“爱卿,你的射术真是登峰造极了,哈哈。”纪纲看皇上没有看出破绽,还很高兴,而且没有大臣举报,更没有赵王朱高燧揭发,一个人都没有站出来纠正和指责自己,他心里终于坦实了。 庞英将折断的那一枝长长垂柳奉给皇上看,朱棣接过来。朱棣仔细看了折断地方,举起给群臣看:“嗯,是箭射断的,大家看看,纪爱卿,果然是神射手啊。”群臣们只好违心的夸赞纪纲的射术,这让纪纲更加对造反充满了信心。 朱高燧回到府里,很是愤怒,他质问黄俨:“黄伴伴,今日你为何不让我揭发纪纲,你看他欺瞒父皇,你能任由他这么造假,愚弄大臣,把我们当傻子了,本王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黄俨宽慰他:“殿下,何必动气。听老夫为殿下分析,你现在想想,纪纲今日是不是有备而来的?”朱高燧开始有些明白:“有备而来?你说他的故意的。”黄俨分析道:“没错,往常射柳,他从没有今日这么骄横,都是在皇上面前服服帖帖。今日一改往日作风,一来就要挑战殿下。”朱高燧让他继续讲:“没错。”黄俨道:“纪纲虽然是依靠汉王殿下,但其狼子野心,不会久居汉王麾下,现在汉王走了,他自然要跳出来,验证自己是实力。”朱高燧明白了纪纲的意图:“你是说,他在试探我们?”黄俨道:“对,即便你今日揭发了他,又能怎么样?”朱高燧答:“让父皇知道他是欺瞒皇上的骗子。”黄俨摇头道:“殿下,纪纲可以将责任推给庞英,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射柳而惩罚他,纪纲对皇上还有用,皇上不会舍得现在处置他。”朱高燧愤愤不平:“本王真是看不服。” 黄俨继续给朱高燧分析:“皇上用纪纲,就如当年的陈瑛,等他坏透了,利用完了,就是被抛弃的时候,纪纲也是一样,早晚被皇上抛弃。”朱高燧:“纪纲有那么傻?还走陈瑛的老路。”黄俨道:“正因为纪纲不傻,他今日才要试探我们,才要知道自己的威风到底有多大。”朱高燧道:“他胜利了,我们都不敢揭发他。”黄俨道:“是,要想让一个人灭亡,就先让他疯狂,纪纲就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开始膨胀,肆无忌惮。他醉心权力,醉心图谋皇位,灭亡的日子不远了,殿下就等着看他的下场吧!”朱高燧想通了,哈哈大笑:“好,那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欣喜若狂的纪纲回到了府里,叫来了唱小曲的小云,还有他的舞姬,摆开酒宴,跟庞英喝了起来。庞英恭贺:“恭喜大人,今日如此威风,连皇上也都给骗过了。”纪纲哈哈大笑:“来,喝酒。”庞英和纪纲举杯,一饮而尽。 庞英道:“大人,我看到那些群臣想说不敢说的表情,我就想乐,尤其是赵王朱高燧,他那脸,都憋绿了,也不敢放一个屁。”纪纲不屑道:“朱高燧,他敢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射术比我好,看不起我;再说他看我射偏了,他也怂的不敢吭声,还配叫什么赵王。”庞英附和:“对,王侯子弟如何?一样臣服与大人。”纪纲狂妄道:“‘指鹿为马’重新上演,那么多围观的大臣全都装了孙子,成了睁眼瞎,哈哈,没一个敢站出来,说一句反对,全都难得糊涂的明哲保身。”庞英道:“是,谁也不敢得罪纪大人。”纪纲道:“没有人敢难为我了,你说是不是?”庞英答:“是,当然,我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纪纲此刻,信心倍增:“测试通过,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他们就变得胆小如鼠,所以一旦我们造反了,许他们高官厚禄,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候我们调遣。”庞英道:“没错,大人,咱们时候开始举事。”纪纲吩咐:“这个再等等,我自有安排。对了,今日那个小美人,还有那个老道,要全国缉拿,小美人一定要给我抓回来。”庞英道:“是,大人,卑职一定为您抓回来。”纪纲举杯:“好,来,喝酒,一醉方休。”纪纲洋洋得意的跟庞英开怀畅饮,沉醉在自己的梦想中。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剌、西王麻哈剌叱葛麻丁、峒王妻叭都葛巴剌卜带着家属和随从要离开京师回国。朱棣将他们送到正阳门。朱棣道:“三位爱卿,以后要常来常往。” 东王巴都葛叭哈剌奏道:“是,臣在京师二十二天,甚为愉快,真想常住大明。”西王麻哈剌叱葛麻丁和峒王妻叭都葛巴剌卜也一同启奏:“臣等也有同感,只恨时间太短。”朱棣乐呵呵的客套道:“那朕就期盼你们明年再来。”三位国王答:“是。” 朱棣询问:“黄俨,三位国王,如何回去?”黄俨道:“回皇上,乘船沿京杭大运河南下回国。”朱棣又下诏:“嗯,离别就赐三位国王和王妃,玉带、金绣蟒龙衣、麒麟衣及金银绮绢等物,再赐船三艘。”黄俨一一记录:“是。”三国王在旁叩首感谢:“谢大明天子陛下,我等感激不尽。”朱棣道:“期望三位国王回去,传播我大明声威,四海和睦共处。”三国王答:“臣等必然竭尽全力,佑我大明。” 三王走后,朱棣在乾清宫召集内阁就加强北京的地位,开始部署。胡广道:“皇上,已经开始了大规模地向北京移民。”朱棣询问:“那地够不够种?”胡广道:“皇太孙发动军民在开垦田地,目前是够种的。”朱棣道:“嗯,要告诉瞻基,刚刚移民过去,会有很多不安定因素,要征调军队布置在北京周围,以保证安全,还要防止蒙元细作混入闹事。”“臣明白。” 杨荣奏道:“皇上,洪武三十五年户部已经将太原、平阳二府,泽、潞、辽、沁、汾五州丁多田少及无田之家,分其丁口,充实了北京,各府州县置牛具种子,细作已经卓有成效。”金幼孜补充:“从永乐元年一直到现在,一直都有无田粮并有田粮不及五石的,给予附顺天府籍,优免差役五年。”杨士奇也介绍:“有一些军士被放归乡里种田,也有一些人户是自愿赴北京种田,永乐四年,湖广、山西、山东等郡县吏李懋等二百十四人言,愿为民北京,当时朝廷出资给路费送到了北京。”朱棣点头:“好,这样循序渐进,北京必然要兴隆起来。”胡广道:“是,朝廷或收流民以充实农业,或者释罪囚以种田,都成绩斐然。”朱棣很是欣慰:“嗯,只要田不荒芜,朕就安心了。” 胡广谈起了自己的私事:“皇上,臣曾经上书,请求回祖籍扫墓,不知皇上是否允准?”朱棣有点舍不得胡广:“爱卿的折子,朕看了,朝廷离不开你啊,但扫墓也很重要,朕就准你十五天假,回去看看吧!”胡广跪拜:“谢皇上恩典。” 朱棣与众大臣谈起纪纲的事情:“自从浙江按察使周新被斩之后,朕一直耿耿于怀,纪纲言周新谋逆,朕也私下查访过,纪纲言过其实,有诬陷的嫌疑。”众大臣都对纪纲颇有意见,胡广带头表态:“皇上说的是,对纪纲还是要严加约束,不至于坏了皇上圣明。”杨士奇附和:“胡大人说的是,请皇上严查。”朱棣反思道:“纪纲虽然是锦衣卫首领,朕赋予了很大的权力,但是也不能这么骄纵,肆意污蔑重臣,已经快到了要失控的局面。”杨荣道:“臣也请求皇上对纪纲,进行彻查,以慰周新大人在天之灵。”朱棣点头:“朕会的,你们下去吧! ”众臣答道:“是。” 卜才晚上悄悄的溜进了吕芳的房间。吕芳张大了嘴指着卜才:“你真胆大,皇上那边没事了?”卜才不以为然:“皇上国事忙了一天,也累了,已经歇息了。”吕芳还是很担心:“你隔三差五,偷偷过来,也不怕别人看到,万一让人看到,我们不就完了?死罪啊。”卜才抱着吕芳,上了床:“怕什么?我跟着皇上,谁敢在背后闲言碎语?”吕芳道:“你可小心大总管。”卜才不屑:“他哪里顾的了我,他只顾跟赵王谋取太子位呢!” 吕芳不解的推开卜才:“你跟汉王殿下有联络,那你不去举报他们?我倒是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谁的人?”卜才看吕芳没兴致,就站起来,微微一笑:“那你说,我投靠谁合适?”吕芳细数:“这皇上就三个儿子,太子肯定容不得你,你也插不进去。”卜才同意:“这个说的是,我想跟太子,他也不收我。那汉王和赵王呢?”吕芳道:“明里你是汉王的人,与汉王勾勾搭搭,但是又和汉王心腹纪纲有过节。也不与赵王亲近,更和黄俨不和。哎呀,太乱了,我也参不透你了。”卜才呵呵一乐:“我就说你聪明吧!果真是,我就告诉你吧!我其实谁的人都不是,我在这宫里这么多年,没有好兄弟,也没有好主子。”“哦。” 卜才突然有些伤感的回忆:“我只有一个好兄弟,他也死了。”吕芳道:“你是说徐增寿。”卜才感叹:“是啊,我们才是真正的患难之交,我为皇上办那么多事,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品。太子天生贵胄,哪里容的了我;而汉王和赵王是鹬蚌相争,他们都想谋取太子之位,你看吧!必然消停不了。”吕芳问他:“那你周旋其中,为了什么?”卜才答:“我周旋其中,还不是为了权力,为了生存。要在这宫中生存,没有坚定的靠山,就要学会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吕芳不知如何答他,便抱着卜才:“哎,不知道你也这么艰难,平时看你风风光光的。”卜才道:“这风光都是一时的,我已经捞了不少钱财,万一有一天,这皇宫人容不下我们了,咱们就远走高飞,你愿意吗?”吕芳点点头:“我愿意,我愿意跟你离开这里。”卜才满意道:“好。” 朱棣带着黄俨,来视察大报恩寺的重建情况。郑和与其副手太监汪福前来接驾。郑和迎道:“皇上,这么来,也没有通报一下,臣好做个准备。”朱棣摆手:“什么都不要张罗,朕就是看看。”汪福道:“皇上如此看重大报恩寺重建,奴才也不敢慢待,一定与郑大人,将大报恩寺和琉璃塔建造好。”朱棣点点头:“三保,你知道这大报恩寺原址是什么吗?”郑和答:“臣不知,愿聆听皇上示下。”朱棣介绍:“这里的原址是建于吴赤乌三年的长干寺及阿育王塔,史称‘江南佛寺之始’,朕未来要建的大报恩寺琉璃宝塔,会是我大明的标志,你一定要给朕建造成‘天下第一塔’。”郑和顿首:“臣一定不负皇上期望。” 朱棣走到琉璃宝塔的地基前,看着一边桌子上的图纸询问郑和:“三保,这塔身有什么规划。”郑和细细答道:“皇上,大报恩寺琉璃塔,九层八面,高近80米,塔身白瓷贴面,拱门琉璃门券。塔室为方形,塔檐、斗拱、平坐、栏杆饰有狮子、白象、飞羊等五色琉璃砖。由于各层传递,所以使用的砖瓦尺寸也不一。”汪福在旁补充:“刹顶将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计划悬挂风铃152个,日夜作响,能够声闻数里。里面会点燃的长明塔灯144盏,金碧辉煌,昼夜通明。塔内壁布满佛龛。”朱棣点头道:“好。”郑和继续介绍:“九层琉璃塔的每一面墙壁之上,都会有2扇窗户,共计144扇。这些窗户全部用磨制得极薄的蚌壳进行封闭,144盏油灯就分别会安置在窗户之内。这些蚌壳制成的窗罩名叫‘明瓦’。” 这个时候,朱棣看到有匠人将琉璃构件埋在地下,便问道:“三保,他们为何将琉璃构件置于地上掩埋?”郑和道:“启禀皇上,建造此塔烧制的琉璃瓦、琉璃构件和白瓷砖,都是一式三份,建塔用去一份,其余两份用带有墨书的字号标记,埋入地下,以备有缺损时,上报工部,照号配件修补。”朱棣赞许:“你们考虑的细致,这样好,有备无患。走,去看看大殿。”郑和抬手示意:“是,皇上请这边。” 在郑和的带领下,朱棣去看了大报恩寺里面大殿的建造计划。郑和道:“皇上,大报恩寺规模宏大,以大雄宝殿、天王殿、宝塔为主体,包括金刚殿、观音殿、伽兰殿、经藏殿、论藏殿、三藏殿、法堂、祖师堂、禅堂、经房、东西方丈及御亭、左右碑亭、画廊等殿堂。”汪福在旁道:“大雄宝殿和四天王殿最为壮丽,墙、石坛及栏杆,都用汉白玉石砌成,雕镂得非常别致。” 朱棣展望:“以后建成后的大报恩寺将成为江南三大寺之首,朕还希望僧录寺,可以设在这里,使它成为管理全国佛教事务的地方。”郑和道:“是。”朱棣期许道:“你们要建造一个无与伦比的大报恩寺。”郑和与汪福抱拳低头道:“臣等遵旨。” 朱棣还在参观大报恩寺,而纪纲白天在府里则肆无忌惮的开始了商讨谋逆之事。袁刚禀报:“大人,兵器都已经准备就绪了。”纪纲问:“有多少?”袁刚道:“各类兵器,大致有三万。”庞英道:“大人,以我们自己的兵力,这三万已经够用。”纪纲不是很放心:“袁刚,你和率军的武将都谈妥了吗?”袁刚答:“是,只要是汉王殿下起事,他们必然追随,我粗略的算了算,江南各地,能够跟我们起事的兵马,也总有十万之众。”纪纲有点担忧:“十万,还不到全国的十分之一。”庞英道:“如果汉王殿下可以在北京也举事,那就两地呼应,打个皇上措手不及,咱们就胜算更大了。”袁刚附和:“是啊,我们攻击京师,抓住皇上和太子朱高炽,逼迫皇上退位,而汉王殿下在北京,拿下皇太孙朱瞻基,这样明军也首尾都不能兼顾。” 纪纲考虑着袁刚的建议,嗯了一声。袁刚继续说道:“到时候或许是汉王在北称帝,大人在南方称帝,两者划江而治。”庞英道:“无论是我们划江而治,还是再灭掉汉王,都是指日可待了。”纪纲决定:“好,就依照你们说的,我这就给汉王殿下密信,让在他夺取北京。可他现在无兵无权,如何?”袁刚道:“卑职已经将北京那边的将领联络好了,只要他愿意站出来,我们把名单给他,让他去联络。”纪纲道:“那就这么办。对了,告诉刘江,让他在江浙也顺便秘密募集兵马,多多益善。”“是。” 入夜,朱棣在乾清宫亲自召见要第五次下西洋的郑和:“三保,一晃你也四十六岁了,我们都老了。”郑和摇头:“臣是老了,皇上还是这般年轻,英姿勃发,一项项宏伟计划,让臣佩服之至。”朱棣道:“朕说过,要做的比建文帝强,不敢说超越唐宗宋祖,也要与之比肩,这也只有百年以后,待后人评述了。”郑和奉迎道:“以皇上的功绩,早已可以比肩唐宗宋祖,只怕还是要超越他们,成千古一帝。”朱棣微微一笑:“三保此话,言过其实,朕就先听听,高兴一时吧!”郑和故意双手合十:“臣不打诳语。” 朱棣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哈哈,朕知道。好了,说说你这下西洋吧!费用够了吗?”郑和答:“此次费用均是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筹措的,按照前几次的花费,这次也应该是够用的。”朱棣道:“那就好。夏元吉善于筹集资金,也难为他了。”郑和道:“臣会先在泉州回教先贤墓行香,然后往西洋忽鲁谟斯等国进发。”朱棣下了旨意:“好,你此去,要到柯枝诏赐国王印诰,封国中大山为镇国山,并立碑铭文。”“是。”“还要护送古里、爪哇、满剌加、占城、锡兰山、木骨都束、溜山、喃渤里、卜剌哇、苏门答剌、麻林、剌撒、忽鲁谟斯、柯枝、南巫里、沙里湾泥、彭亨各国使者及旧港宣慰使归国。此外还有一个人随你一同前去。”“请皇上示下。”“泉州市舶司提举蒲寿庚之侄蒲日和,朕敕谕他往西洋寻玉玺。”“是,臣明白。”“好,那你们择日出发吧!”“是。” 宫外的茶楼,庞英在雅间一边听着小曲一边喝茶,悠闲自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带着个斗笠,颇为滑稽。他不由分说,直接招呼唱小曲的姑娘离开。 庞英看了来了个人,斗笠压的很低,居然这么大派头,搅黄自己的好事,恼怒的指着来人:“大胆,本大人在这里喝茶,你什么人?敢来搅乱,不想活了?”说完,庞英抽出了随时的佩刀。 来人不慌不忙的关好了门,坐了下来,摘去斗笠,露出真容。庞英细细打量,认出是皇上的宠臣卜才,赶紧把刀收起来:“哎呀,是卜公公啊,你看,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卜才也不在意,指了下椅子:“庞大人,来坐。”庞英知道,卜才与纪纲争过小云。他本能的想要走:“卜公公,小的今天诏狱还有点事,就不陪您喝茶了,改日登门赔罪。”卜才看他要走,拦住他:“你上哪里赔罪?去我的司礼监吗?”庞英急匆匆道:“那哪里成呢!去您府上。”说完就想溜。卜才冷冷道:“你要是走了,射柳的事,可就立马皇上就知晓了,你明白吗?” 他这么一说,庞英登时胆战心惊,赶忙停住了脚步:“卜公公,您别跟我开玩笑,射柳有什么事?还不是稀松平常,跟往年一样。”卜才道:“看来你是不想跟我坐下来谈谈了?”庞英凑带椅子边,勉强坐了下来:“卜公公开玩笑,喝杯茶自然是可以的,来,我跟你满上。”说完,庞英给卜才倒上茶。 卜才把话挑明了:“你跟纪纲那出射柳的戏,满朝文武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没人点破,皇上被蒙在鼓里罢了。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我天天在皇上面前,如果不小心哪一天,吐露出来。”庞英额头开始冒汗:“公公,别吓唬我。”卜才故意提高了声音:“我又吓唬你吗?我只要说出来,你是同谋,斩,满门抄家,你信不信?”庞英吓的腿哆嗦,摸摸自己身上的银子,取出约摸几十两:“公公,你说的我信,那你看,我就这么点,等我回头再给您送去,您要多少?”卜才冷笑:“哟,想贿赂我?庞大人,你觉得我卜才缺钱吗?” 庞英一想也是,卜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百官逢迎,皇上赏赐,这几十两,哪里看在眼里,为难了:“那您要什么?”卜才看看四下,凑近庞英低声道:“我要你跟我合作,站到我这边来。”庞英更为难了:“公公,我是锦衣卫的人,如何跟您合作?”卜才道:“我就实话告诉你,皇上对纪纲已经不满了,他诬陷周新,让皇上杀了一个清官,百姓怨声载道,皇上是好声誉的人,能放过他吗?你想想。”庞英还不是很愿意:“可是,公公,我跟你合作,能干什么?”卜才道:“你只要将纪纲违法之事,尤其是欺瞒皇上,贪墨索贿,诬陷大臣,还有招兵买马,暗藏兵器。”庞英听完,冷汗直流:“您都知道了?”卜才撇了一眼庞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白吗?我很早就盯着纪纲了,就等这个机会。你赶紧把这些写成折子,要详详细细写清楚,算是你的弹劾他的奏章,我代你递给皇上,让你将功折罪。” 庞英听罢,摆出一副苦瓜脸:“哎呀,你这是要我出卖大人,他是纪纲,锦衣卫都指挥使,我得罪他,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吗?”卜才道:“你不得罪纪纲,那你得罪了皇上,有好结果?凌迟处死,满门抄斩。”庞英叹气:“哎,看来我庞英早晚是一死啊。”卜才摇摇手:“不然,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办,我保你死罪可免,我求皇上将你发配边关效力,隔个二年三年,我就把你再活动出来,再给你五千两银子,算你的安家费用,你看如何?”庞英疑惑的看着卜才:“这,我能相信你吗?公公。”卜才想想有些好笑:“庞英,现在你不信我,还能信谁。你去跟纪纲说,见了我,他肯定将你当场处死,杀人灭口,你信吗?”庞英点点头:“我信,我信。”卜才道:“好,事不宜迟,咱们掌握主动,你赶紧去搜集证据,写折子,三日后,这个时辰,把折子给我,明白吗?”庞英无奈:“是,公公。”卜才说完,带着他那斗笠,悄悄的溜了出去,消失在京师街头。 第二天早朝后,朱棣为如何处理纪纲的事发愁,刚到御花园走走。杨士奇也在御花园,便走过来见礼:“皇上。”朱棣回头,见是杨士奇:“哦,是东里啊,什么事?”杨士奇奏道:“启禀皇上,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剌在取道山东归国途中,不幸遭疾病故于德州。”朱棣摇摇头,哀叹道:“是吗?真是不幸,为表示朕的哀悼,就派礼部的郎中启带赶赴德州替朕祭拜。”“是。”“命有司按要以藩王之礼厚葬东王,朕随后亲撰碑文。”“是,东王王妃葛木宁请求与次子温哈喇、三子安都鲁和侍从十余人留居德州守墓,让东王长子都马含即位。”“真是情意深厚啊,那就准了,并赐诏谕,让东王巴都葛叭哈剌长子都马含回国继承王位。”“是。”“敕谕都马含,尔以嫡长,为国人所属,宜即继承,以绥番服。今特命尔为苏禄国东王,尔尚益懋忠贞,敬承天道,以副眷怀,以承尔父之志,钦哉!”杨士奇顿首:“臣这就去办!还有一事,近日南方酷暑,江西、湖南均有瘟疫出现,还请皇上派人送药,解救。”朱棣挥手示意他下去:“好,朕知道了。” 杨士奇下去,黄俨才过来请示朱棣:“皇上,奴才看您最近气色不好,正一派第四十四代张宇清天师进献了仙丹,要不要奴才给您拿来。”朱棣眉头一皱:“仙丹?”黄俨答:“是,张天师说服此丹可以长生不老。”朱棣怒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朕让他与张信好好督造武当山,却在弄什么仙丹。”黄俨连忙规劝:“或许他也是一片真情实意。”朱棣火气稍稍消减:“秦皇、汉武一生为方土所欺,求长生不死之药,结果如何?还不是一年,哪里长生不老了?”黄俨连连回答:“是,是。”朱棣下旨:“朕不用金丹,叫进丹人把金丹给张张宇清送回去,让张宇清自己服下,朕要看他是不是可以长生不老。”黄俨道:“是,奴才这就去办!”朱棣补充道:“还有,告诉张宇清,以后不要再炼什么丹药害人,制丹药还不如制一些草药给疫民呢!朕修建道观,不是因为朕宠信这些,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他们祈福。”黄俨道:“奴才明白。”朱棣挥手:“走,去太医院看看。 黄俨带路,朱棣到了太医院,他惦记瘟疫的事,就急匆匆的去了。等进了太医院,他看到御医盛启东和韩叔阳正在全神贯注的下棋,就没有打扰,站在了一边。 盛启东似乎觉察到不对,抬头看到朱棣,赶紧站起来,韩叔阳也看到了,连忙起身下跪:“臣等不知皇上到来,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朱棣坐到棋局边:“起来吧!今日你们二人可当差?”盛启东答:“回皇上,我二人昨是值的夜班,已经交接完毕。”韩叔阳补充道:“因为这盘局没有下完,故未出宫。”朱棣扬手示意他们起来:“不当值,下下棋无妨。杨士奇来禀报,说江西、湖南在闹瘟疫,药品极其缺乏。宫中御药房治疗瘟疫的药储备可够?”盛启东答:“有不少。”朱棣下旨:“宫中存这么多,如果不能治病救人,存起来还不如尽快送去急需的地方,派人将宫中贮存的这类药发放到江西、湖南,给群众治病,减少人员死亡。”“是。”“命太医院如方制药,在京城内外散施,以备不测。” 黄俨见朱棣下完旨,自作主张道:“两位太医,皇上近日不甚舒服,是不是为皇上诊脉?”朱棣摇头:“一点不适,无碍。”盛启东上前道:“皇上,还是让微臣诊脉看看。”朱棣道:“那好!就在这里吧!” 朱棣坐在棋局边上,一边看,一边让盛启东诊脉。黄俨屏退了左右闲杂人等,让盛启东静静诊脉。不一会,盛启东诊治完毕:“皇上是忧思过滤,脾胃不合,微臣开几副药调离,慢慢就会好了起来。”朱棣点点头,看了看棋局:“好。你们谁下的好,朕看这白子要赢了。”盛启东答:“回皇上,微臣下的好,韩大人是初学。”朱棣道:“好,治病救人不能误,办完正事,可继续下。”两位太医齐声答道:“是。” 朱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下旨:“记着朕有一副象牙棋盘,黄俨,你抽空拿出来,送到太医院来,设棋局于此。”黄俨答:“奴才遵旨。”朱棣说完,就离开了太医院。盛启东与韩叔阳在后面跪拜目送:“谢皇上,恭送皇上。” 杨荣深夜来到乾清宫,朱棣还在批阅奏折。杨荣报告:“皇上,边关来报,瓦剌顺宁王马哈木死了。”朱棣放下折子,吃了一惊:“马哈木死了?”杨荣肯定的回答:“是。”朱棣继续询问:“那瓦刺有没有内乱?”杨荣答道:“目前还没有,各种迹象显示,还算安定。”朱棣下旨:“那就好,让守边将领巡视塞外,严防边境。还有,让北京行在的礼部尚书赵羾改任兵部尚书,派他去巡视。”“是。”朱棣又吩咐:“让皇太孙和赵王朱高燧,密切关注瓦刺和鞑靼的东向,尤其要保证北京的安定。”“臣这就去办!” 杨荣走了,卜才走进来:“皇上,小太监马云,在外面非要见您。”朱棣道:“马云,哦,好,你让他进来。”“是。”不大一会,马云跟着卜才走了进来。马云跪拜道:“奴才马云,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扬手道:“起来吧!你母亲怎么样了?”马云没有起来,眼圈红了:“我娘还是去世了。”朱棣听完也很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起来吧!你娘在天之灵,也不想看你这般哭哭啼啼。”马云站了起来:“是。” 朱棣询问他:“你回去这些时,家乡可好?”马云擦了擦眼泪回答:“好着呢!乡亲们吃的好,穿的暖。”朱棣很高兴:“那就好,还有什么新鲜事吗?”马云支吾道:“我,我不敢说。”朱棣道:“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朕是皇上,让你说,你就说。”马云道:“皇上,奴才路过长沙,看到谷王仪仗阵势可大了,连皇上出门,奴才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阵势,我还听老百姓说,谷王早晚要……。”“要什么?你说。”马云胆怯的说道:“要当皇帝。”朱棣默不作声,良久张口:“有的话不能都信,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要明白。”马云道:“是。” 朱棣很喜欢这个小太监,便对他安排:“朕看你挺聪明的,以后你就跟卜才在司礼监伺候朕吧!”马云高兴的磕头答:“是,奴才愿意伺候皇上。”朱棣点头:“好,你去吧!”卜才将马云带了出去,朱棣又陷入了忧愁。 来日清晨,纪纲在府内将袁刚和庞英召集过来,商议起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庞英心神不宁:“大人,今日就要举事?”纪纲没有注意:“今日不行,不过咱们的兵马和兵器都准备好了,刘江飞鸽传书,也已经在江浙准备好了。”袁刚道:“那就是只欠汉王在北京的行动了。”纪纲吩咐道:“嗯,庞英,把信鸽抱来。”庞英走出去,将一边笼子里的信鸽取出来。 这只信鸽,骨骼硬扎,肌肉丰满,眼睛明亮,羽毛薄而紧。纪纲接过庞英递过来的信鸽介绍:“这是红血蓝眼鸽,他可以日行八百里,夜间也可以飞行,从京师到汉王藩国,六百多里,红血蓝眼鸽一天即可到达。”袁刚和庞英都不由得啧啧称奇。纪纲取出一卷纸,塞在小小的信筒里,挂在信鸽的脚上,包裹好。纪纲走出去,将信鸽放飞,然后告诉手下:“这信里已经告知汉王我们的计划,只要他那边安排妥当,咱们就一起举事,暂定三天后举事。”两个手下回答:“是。”袁刚盘算道:“汉王收到信鸽回信,一来一回,两天够了,三天后举事,就可以双管齐下,让皇上两头都顾不到。”庞英有点疑惑:“这样,天下就是我们的了?”袁刚道:“当然,北方是汉王,南方就是纪大人的了。”纪纲更是狂妄:“哈哈,是,早晚南北都是我的。”袁刚与庞英齐声恭贺:“那卑职就先恭喜大人,早日荣登大宝。”纪纲听了,在府里哈哈大笑起来。 庞英出了纪纲府,七拐八拐的,看后面没有人跟踪,就来到了茶楼,直接进了雅间,里面卜才已经在等他了。卜才看看外面:“没有人跟踪你吧?”庞英答:“没有,我很小心的,拐了几个弯,才来的。”卜才道:“那就好,情况如何?纪纲有什么动静?”庞英喝了一口茶:“纪纲早朝放了信鸽给汉王,约定共同举事,南北呼应,纪纲还让刘江在江浙招兵买马,一起举事。”卜才急了:“糟糕,这已经火烧眉毛了。折子写好了吗?”庞英从怀里取出来奏折递给卜才:“就这些,都写在上面了,我所知道纪纲的坏事上面都写了。”卜才接过来,打开,看了一遍:“情况紧急,也只能这样了,看皇上如何办吧!” 庞英拉住卜才:“卜公公,记得你的保证,我这是将功折罪啊。”卜才拍了拍庞英的手:“放心,卜某虽然是半残之人,但是起码的道义,还是知道的,我会为你求情的。”庞英道:“好,我相信你。”卜才吩咐他:“你还照常当值,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明白吗?”“明白。” 卜才于是急匆匆的出了茶楼,直奔皇宫去了。 卜才马不停蹄的进了乾清宫,面见朱棣。朱棣看卜才慌慌张张的进来:“出什么事了,这般慌张?”卜才顾不得跪拜请安的礼数,慌张奏道:“皇上,出事了,纪纲要造反。”朱棣诧异的看着卜才:“你说纪纲真要造反?”卜才把庞英的折子递给朱棣:“是,皇上吩咐让奴才盯着纪纲,于是奴才就买通了纪纲手下庞英,他列举了纪纲是罪过,还告诉奴才,纪纲飞鸽传书给了汉王,约定三日后举事,南北呼应,夺取大明天下。” 朱棣赶紧打开折子看,细细的看了一遍,抬头问道:“庞英可靠吗?”卜才信誓旦旦的回答:“可靠,奴才已经盯他很久了,奴才吓唬他不合作,就满门抄斩,他不敢欺骗。”朱棣道:“这个纪纲真是罪大恶极,贪赃枉法、诬陷忠良、霸占进宫秀女、欺瞒皇帝,还意图谋反,哪一件都是死罪。现在还要蛊惑汉王造反,真是死不足惜。” 卜才请示:“皇上,现在该怎么办?”朱棣道:“你去传旨给英国公张辅,让他接管京军,立刻擒拿纪纲和同党,接管锦衣卫。传旨给浙江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锦衣卫指挥使司,缉拿刘江。”卜才答:“是,奴才这就去传旨。”朱棣还不放心:“再传旨,让太子、内阁的官员到武英殿见朕。”“是。”朱棣最后补充道:“等等,再传旨给北京的朱瞻基,要他召集军队,严阵以待,以防朱高煦谋反。”“是。”说罢,朱棣赶紧行动,卜才则去一一去办理。 朱棣打发走卜才,赶到武英殿。司礼监的黄俨前来请示:“皇上,出什么事了?”朱棣道:“纪纲要谋反,还要蛊惑汉王跟着一起,简直是罪该万死。”黄俨道:“纪纲此人奸邪之徒,欺上瞒下,无恶不作,是早该惩戒了。”朱棣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何不早弹劾他呢?”黄俨看皇上正在气头,也不敢说话了。这个时候,太子朱高炽和内阁官员,都陆陆续续的到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皇上不高兴,也不敢问,都站在旁边,等皇上发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到了黄昏。朱棣问黄俨:“张辅有消息吗?卜才回来了吗?”黄俨道:“还没有,皇上,奴才再派人去看看。”朱棣催促:“快去,派人在正阳门看着点。”“是。” 朱棣对殿内的众人解释:“众位爱卿,朕已经下旨,让英国公张辅去缉拿纪纲,此人的罪名,你们看吧!”说罢将庞英的折子递给了朱高炽:“每桩都是死罪。”朱高炽打开折子,看完,再递给各位大臣;朱棣静待这么大臣传阅。杨士奇终于等到了这天,直言道:“皇上,臣看完这折子,简直是触目惊心,纪纲数条罪状,都是死不足惜。”杨荣附和:“是啊,皇上,纪纲应凌迟处死。”朱棣点头:“好,等缉拿到,咱们再一起审。”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熙熙攘攘的,卜才与全副武装的张辅带着纪纲、袁刚和庞英进来了。纪纲跪到地上叫屈:“皇上,皇上,臣犯了什么罪?皇上。” 朱棣看着被捆绑的纪纲,要来庞英的折子:“住口,你看看庞英参你的折子。”朱棣将折子扔给了纪纲,纪纲在地上看着翻开的折子,都是参自己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咬牙切齿的看着一边的庞英,狡辩道:“皇上,不要相信庞英的,他在诬陷臣。”张辅报告:“皇上,从纪纲家里搜出私造铁甲弓弩数以万计,还有数万亡命之徒,都已悉数逮捕,”庞英跪到朱棣面前奏道:“皇上,臣没有冤枉他,现在英国公都搜出兵器了,再说您不信,可以问卜公公,臣折子里说的都句句属实。”朱棣阴着脸:“纪纲,朕让你的锦衣卫监视所有人,你的后头就没有人监视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朕早已让卜才盯着你了。” 纪纲开始紧张起来,自知事情都败露了,吓得趴在地上磕头不已:“皇上,臣有罪,看在臣为圣上铲除异己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朱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纪纲明白,朱棣要是准备杀人,越是不动声色越可怕,他比别的臣子更了解朱棣。 朱棣并不显得有多愤怒,他平静地说:“你确为朕办了很多事,却也为朕招来很多怨谤。你若活着,朕就得背上用人失察、重用酷吏的骂名,现在还意图谋反,你这是杀十回头都不够的大罪。”纪纲冷汗如雨地请求:“求皇上开恩,我愿自贬贬交趾,求得活命,苟延残喘。”朱棣冷冷道:“你的罪,只有法司有权定,让他们宣判吧!”纪纲茫然地瞪着眼睛:“皇上,那请让臣自裁!”朱棣已经不想听纪纲啰嗦了,他吩咐众人:“将纪纲和袁刚押送都察院审讯,查清楚他们的种种不法行为。让负责监察的给事中和御史集中揭发纪纲的罪行。”众臣回答:“是。” 朱棣看着一边吓的发抖的庞英,发落道:“庞英,你算是将功折罪,朕就将你发配边疆效力吧!”庞英慌忙叩谢:“是,谢主隆恩。” 谷王朱橞封驻长沙,自恃迎永乐皇帝进金川门有功,横征暴敛,结党营私,骄横跋扈。朱橞的世子朱赋灼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玩世不恭。谷王批评世子:“朱赋灼,你整日提笼架鸟,丝毫没有父王当年的聪颖好学,真的难成大器。”朱赋灼道:“父王,您都说了几千遍了,您少年得志,就被册封为谷王,就藩宣府,得皇爷爷赏识和厚爱,统领上谷郡地和“长城九镇之一宣府镇”,比当今皇上封藩的年龄都小。”谷王得意道:“那是自然,皇兄是二十一岁去的北京,父王是十二岁,就藩宣府后,一边兴建谷王府,一边构筑长城,戍边御敌。看看现在的你,都做了什么?”朱赋灼毫不在意:“可是现在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啊?”谷王摇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朱赋灼道:“现在父王深得皇上宠信,连忠诚伯茹瑺未曾拜谒您,都会被杀之,天下谁还不服您。”谷王骄傲道:“这个倒说的是,父王有这个资本。建王朝时候,父王按照父皇的要求,忠于他,可谓也算是忠心耿耿了。永乐朝,父王金川门迎驾有功,依然是功臣。”朱赋灼担忧道:“但是父王,您没有看到,皇上削藩,都废了几个王了。”谷王很是不屑:“他们有什么资本?敢跟父王比,父王有的没有,父王没有的,他们更没有。对了,父王让搜刮的民财呢?”朱赋灼答:“都缴到王府库房了。”谷王又问:“那招纳的亡命之徒呢?”朱赋灼压低声音回答:“父王,这是死罪啊。他们还都在寺庙里呢!”谷王道:“好,藏在那还是比较安全的,那要抓紧造战船,还有兵器,让寺庙里的亡命之徒,习兵法战阵。”朱赋灼吓了一跳:“父王,你真要谋反?!”谷王看看四周:“嘘,小声点,这不是谋反。父王这是在备战,以防万一,皇上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咱们总要有个防备。”朱赋灼喃喃自语:“防备,真不知道你这是真防备还是要造反,造反就要诛族的。”谷王道:“不要教训父王,《大明律》父王比你熟,去吧!”“是。” 纪纲被送到都察院审讯,张辅心神不宁的回到家。他的儿子张懋赶紧上前询问:“父亲,情形如何?”张辅答:“纪纲是都抓起来了,但是我心里惴惴不安。”张懋问他:“为何?”张辅道:“懋儿有所不知,那纪纲曾经来见我,说汉王要拉拢我,一起谋事,我没有答应,但是现在纪纲被抓,不知道会不会父亲被牵扯出了。”张懋苦叫:“哎呀,父亲,你南征北战,怎么如此糊涂。汉王现在不被皇上待见,已经是人所共知,如何还要来往?”张辅道:“是汉王找上父亲的,我与汉王在靖难之时也算是出生入死,总有一份情意的吧!”张懋道:“父亲,眼下不是讲情意的时候,这是灭族的大罪。”张辅心中惶恐:“哎,父亲现在也惴惴不安,要不要找你你贵妃姑姑商议。”张懋冷静道:“不,不能,父亲,现在还没事发,如果去找贵妃姑姑,反倒不妙,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张辅叹气:“但愿纪纲忽略父亲,早日被皇上诛杀。要是又牵扯出一个‘瓜蔓抄’来,我们张家就危险了。不能辱没了你爷爷的一世英名。”张懋安慰他:“父亲,先不要悲观,纪纲一直为皇上办事,杀了那么多忠臣良将,皇上也难辞其究,孩儿预计,皇上不会让都察院审个没完没了,毕竟纪纲掌握锦衣卫数年,有很多秘密在他手中,皇上不容许泄露出去。”张辅道:“懋儿说的是,父亲真是老了,糊涂了。”张懋劝他:“父亲,以后要与汉王走的远一点才好。”张辅道:“是啊,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如果我们能度过难关,一定尽心尽力辅佐皇上和太子。”张懋点头:“是。” 长沙这边,谷王深夜来到了自己建的佛寺内,都指挥张成,宦者吴智、刘信谋都已经在了。张成道:“谷王建如此大佛寺,真派上用场了。”吴智道:“是啊,一万人隐藏这里,丝毫不被发现。”刘信谋奉承:“所以当年太祖皇帝夸赞王爷聪明。”谷王沾沾自喜:“那是,这皇子中,还没有比本王聪明的了。日前本王占卜中得出一谶语,如果称本王为太祖第十八子,当主神器。”张成道:“就是说,不算早死的赵王朱杞,谷王升为太祖皇帝第十八子。”谷王道:“是,只有这样,我们的事业才能成功。”吴智、刘信谋连忙心领神会的跪拜:“奴才参见十八王爷。”谷王洋洋得意:“好,以后就这么称呼。还有,去请一千多僧人来,让他们一起为本王祈福。”张成道:“是,王爷。” 朱棣夜不能寐的等着都察院审讯,一大早,都察院的审讯供状送到了朱棣的龙案上。朱棣仔细的看完,异常愤怒。他自言自语:“该死的纪纲,还要反咬煦儿。”接着朱棣又沉思了片刻,叫来卜才。卜才应声从外面进来:“皇上,奴才在。”朱棣询问他:“朕问你,纪纲说汉王朱高煦与他有密约,你以为呢?” 朱棣这个问题,卜才听了,他心里知道,回答的对错,都可能随着事态发展,给自己惹来麻烦。卜才谨慎的回答:“回皇上,纪纲一向诬陷忠良,即便是汉王与之有什么密约,还要看实质的行动,如果有其心而未见行动,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再说汉王不能轻易废,会惹臣子百姓和后人的非议。”朱棣点点头:“朕知道了。传旨,纪纲假传圣旨、滥杀无辜、贪污索贿,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凌迟处死,立刻执行;其全家男女老少发配戍边。袁刚和刘江斩立决。”“是。” 朱棣又想起一事:“等等,卜才啊,你这次立了大功,连升两级,朕升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副总管职,正四品衔。”卜才喜不自胜的跪下:“谢皇上隆恩。”朱棣道:“去吧!好好为朕办事。”卜才站起来:“是。” 在乐安州就藩的朱高煦看到了纪纲发的密信,很是激动。朱高煦握着密信,哈哈大笑:“天助我也,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父皇,您不让我做太子,现在我就要举事,逼你退位,我要取而代之做天子。” 在府里的朱高煦得意洋洋,他的儿子朱瞻坦在一边惴惴不安:“父王真的要起兵?”朱高煦自信道:“你看看,纪纲他们都在南京准备好了,江浙也一起举事,密信都到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朱瞻坦道:“可是父王,单凭纪纲一个密信,我们就举事,这太冒风险了,假如纪纲这是陷阱?假如纪纲失败?或者我们打不到北京呢?这些都要通盘考虑啊,父王,三思而后行。”朱高煦听了听朱瞻坦的话,一时也在犹豫:“纪纲有自己的阴谋,父王早是心知肚明,他几斤几两,父王还是看到很透彻。就凭他,想吞掉我朱家王朝,真是不自量力。不过,这小人也有大用处,他制造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好机会,机会真的只有一次。”朱瞻坦谨慎道:“机会再重要,凭借我们的实力,还是以稳妥为上。”朱高煦赞同:“嗯,乐安州的护卫,如果迅速出击北京,还是有一定把握,但是京师那边,英国公张辅虽然与我有旧情,但他受你皇爷爷的宠信,不知道愿不愿意助我。”朱瞻坦道:“现在我们先核实情况,距离举事相约的时间还有一天,只要综合对我们有利,还是可以兵发北京,擒拿朱瞻基。” 朱高煦决定:“北京城里有你三皇叔,父王料想他不会帮助朱瞻基的;守城还有很多父王的旧将,都可以倒戈向咱们这边,来个里应外合,攻其不备。”朱瞻坦道:“父王说的是。”朱高煦下令:“那你马上让京师的人,关注纪纲和皇上的动向;再看看你弟朱瞻圻从北京有没有带来消息。还有召集山东都指挥靳荣、指挥王斌、朱恒来府议事。”朱瞻坦答:“是。”朱高煦一边忧心忡忡,一边信心倍增,憧憬着登上皇位的宝座。 这个时候,朱瞻坦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父王,瞻圻从北京发来消息了。”朱高煦急切的问道:“怎么说?有什么情况?”朱瞻坦打开书信递给了朱高煦,朱高煦认认真真的看完,递给了朱瞻坦。朱高煦一边琢磨一边重复这句话:“朱瞻基在北京城调动兵马,调动兵马。”朱瞻坦看完合上信:“父王,看次情景,事态不妙,瞻圻说,兵马有向山东集结的趋势,这保不齐皇爷爷是已经知道举事的事?让朱瞻基来对付咱们。”朱高煦道:“无论知不知道,这朱瞻基小子调动兵马,对准山东,我们的闪击就失去效力了。”朱瞻坦道:“是啊,朱瞻基掌握北京周边十几万大军,我们才区区几万,恐怕对抗,是以卵击石。”朱高煦叹气:“哎,难道又要错失良机?”朱瞻坦道:“父王,不妨等等京师的消息再做定论。”朱高煦道:“好吧!快去打探。”“是。” 朱高煦将要偃旗息鼓。而长沙的谷王朱橞进了大佛寺,看张成已经召集了一千多僧人,正在给自己祈福,心里很高兴。他叫过来在一边的世子朱赋灼,拉到了一边空旷地带吩咐:“赋灼,父王已经选好了日子,我们借元宵节献灯之际,选壮士一同入宫,伺机夺位。”朱赋灼明显信心不足:“父王,选壮士就可以成功吗?”谷王道:“当然不能,我们要联合,父王想好了,让你伯父蜀王朱椿与我们一起。”朱赋灼断言:“蜀王伯不会跟咱们联合的,你最好也不要跟他讲,他会反对,说不了还会告密。”谷王自满道:“胡说,父王与你蜀王伯是一奶同胞,如何会害父王。” 说完,谷王将一封信,塞在了朱赋灼手里:“你派人将书信交给你蜀王伯,一定要面呈。”朱赋灼无奈:“那好吧!”谷王道:“只有与他结盟,我们才有希望推翻皇上,你明白吗?”朱赋灼还是很悲观:“就怕蜀王伯不愿意再生祸端,拒绝你。”谷王道:“去试试,不试就没有机会了。”朱赋灼答:“孩儿这就去办!”谷王道:“不要让王府长史虞廷纲知道,他渐渐与我们不同心了,处处反对父王,我看迟早是个麻烦。”朱赋灼谨慎道:“虞廷纲是皇上派来的,不能动他,千万不能。”谷王道:“这个你别管了,谁阻碍本王,就没有好下场。”朱赋灼无奈的摇摇头,拿着信走了。 夜里,朱棣在乾清宫等待着各地的消息。黄俨进来报告:“启禀皇上,纪纲已经凌迟处死,家人老小发配;袁刚和刘江都判了斩立决。”朱棣下旨:“好,安抚锦衣卫,不要再生事端。另外英国公张辅擒贼有功,赏赐彩币,袭衣,对其子官升一级。”“是。” 朱棣询问:“燧儿最近回到北京,在忙什么?”黄俨答:“回禀皇上,赵王殿下无非是读书习字,练武射箭,没有其他爱好。”朱棣吩咐:“嗯,他自幼就与你亲近,要叮嘱他安分守己,在北京与皇太孙好生相处。”黄俨道:“是,奴才明白。” 这个时候,卜才走了进来。朱棣问他:“卜才,乐安州有什么动向?”卜才答:“回皇上,汉王殿下在乐安州,没有调动兵马的迹象,一切照旧。”朱棣很高兴:“好,朕就怀疑是这纪纲在蛊惑煦儿,煦儿刚刚就藩,一方诸侯,怎么会听一奸佞小人的怂恿呢?!回头从御马房那,挑几匹骏马,派人给汉王送去。”“是。” 黄俨在一边对卜才爱搭不理的神情,朱棣看在眼里,晓谕二人:“黄俨,你是朕的老臣;卜才,你新近屡次立功。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不亚于六部和内阁官员。朕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为朕分忧解难,不似这般貌合神离,明白吗?”黄俨与卜才听罢,躬身行礼:“奴才惭愧,一定谨记皇上巡视,齐心协力,辅佐皇上。”朱棣点头:“这就好,下去吧!”“是。” 黄俨和卜才一起出了乾清宫,两个人第一次被皇上这么训斥,心里还接受不了。卜才先开了口:“大总管,这以后你我可要团结一致了。”黄俨酸道:“哟,卜公公,咱家哪里高攀的得起,连升两级,皇宫里的副总管,再升我这大总管就该让位子了。”卜才见他不待见自己,也冷言冷语:“升的快,说明立功高,不像您大总管,已经在咱们内侍里,是顶了天了,没得升了。有功也如此,无功也如此。”黄俨道:“哼,卜公公,凡事适可而止,这皇家的事不好掺和,还是安分守己,规规矩矩行事得好。”卜才道:“那是自然,咱家不比大总管看着赵王长大,与皇家息息相关。咱家这是凭本事上来的。安分守己,杂家不敢当,如果杂家安分守己了,这纪纲造反或许就成了,不知道现在的大总管,在哪待着呢!”黄俨想要生气,又忍了下来:“哎,你,真是出言无状。”黄俨不愿意再理会卜才,甩了甩手里的拂子,直接撇下了卜才,走了。 山东,白莲教主将朝廷发的处死纪纲的告示给了唐赛儿。唐赛儿接过来看完:“纪纲终于也有今天,可惜,不是我手刃这奸贼,没有亲自给周大人报仇。”白莲教主道:“徒儿,谁杀了都是杀,何必再耿耿于怀,当今皇上是将纪纲利用完了,担心再祸乱,危机自己的宝座,这又除掉陈瑛是一样的。”唐赛儿愤愤道:“这个皇帝,杀人太多,还姑息养奸,放纵陈瑛、纪纲为害那么多年,他现在摆出一副盛世名君的姿态。”白莲教主道:“当皇帝的哪个不是是这样?好了,现在你的仇也报了。就安心的在师傅的白莲教。一边跟着师傅习武,一边做师傅的护法吧!”“是,师傅。” 蜀王朱椿是太祖第十一子,本性孝友慈祥,博综典籍,容止都雅,朱元璋尝呼为“蜀秀才”。封藩国到蜀地,就曾经聘方孝孺为世子师傅,为方孝孺的书房写了“正学”二字,让蜀人学习。第三子崇宁王朱悦燇常常随其左右。朱悦燇看到朱椿回来,上前请安:“父王,回来了,先生请到了吗?”蜀王道:“义乌的王绅很是贤德,父王已经重金礼聘,但是他没有收,听说是父王请他,就很愿意来教学。”朱悦燇自豪道:“还是父王的名声吸引的他,这些年,父王在蜀地,兴办郡学,资助清贫学者,在吏治上也革除了一些弊端,还击败了番人入寇。大明上下,人尽皆知。”蜀王教育他:“哎,不要沾沾自喜,这算什么成绩。父王常常要求你们,多读书和做个有学问的人。”朱悦燇无意道:“可是也不能死读书,像方孝孺一样。” 方孝孺是蜀王心中的一根刺,他总是不想提起“正学”先生,方孝孺从这里走出去,死在自己皇兄的手里:“住口,‘正学’先生是你这么讽刺的吗?他的节操你能比吗?‘正学’先生在我蜀地,教书育人,培养了很多有识之士,后来的事,是非自有公论,不是你这晚辈在这里评论的。”朱悦燇看父王生气了,赶紧闭口:“是,人人都知道皇爷爷称呼父王是‘蜀秀才’,以后孩儿也要努力读书。”蜀王欣慰道:“这就好。记得父王以前在凤阳的时候,仅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太祖皇帝专门布置了一间书房,请当时著名学者李叔荆、苏伯衡来凤阳与父王一起研究文史,真是受益匪浅啊!”朱悦燇道:“孩儿也要多与文人雅士来往。” 蜀王道:“嗯,对了,长史陈南宾年纪较大,让你派人打造舒适一点的车子,给他代步,现在做就好了吗?”朱悦燇答:“已经做好了,孩儿看父王没有回来,就派人送去了。”蜀王点头:“好,府学里的老师生活贫困,以后把我自己的年俸分一些补助他们,每月一石,就作为一项制度,后代子孙都要遵守。”朱悦燇有点吃惊:“父王何需这么贴补?”蜀王答:“父王去看了,府学里的先生相当辛苦,给的俸禄还不够他们生活的呢。”朱悦燇叹气:“大明的俸禄一直都是朝不保夕,父王能救助多少呢?”蜀王教育他:“有多少值得我们去救助的,就要去尽力救助,明白吗?”朱悦燇道:“好吧!孩儿记住了。” 这个时候,长史陈南宾坐着车子来了。蜀王连忙迎上去:“你腿脚不方便,就不用天天过来。”陈南宾感谢道:“王爷,我是来谢你这车子,考虑的太周到了,臣不胜感激。”蜀王道:“先生不要如此,这是本王应该做的。”陈南宾报告:“哦,对了谷王派信使来了,要送信给王爷,在府外等候。”蜀王道:“十九弟来信了,悦燇,你去叫那人进来。”朱悦燇答:“是。” 不一会,朱悦燇带着谷王的信使走了进来。信使取出书信,亲自递给蜀王:“这是谷王要卑职亲呈蜀王殿下的书信,请过目。”蜀王接过来,看书信的封的严严实实,没有被打开过,就吩咐儿子:“好了,你先回去。悦燇,取十两银子给他。”朱悦燇答:“是。”信使谢过蜀王就离开了。 蜀王打开信,看了看,眉头紧锁。陈南宾见蜀王神色异常,关切道:“王爷,谷王出什么事了吗?”蜀王摇摇头:“没有。”蜀王朱椿把信递给了陈南宾,陈南宾看了也大吃一惊:“王爷,谷王这是要谋反,王爷断不能参与啊。”蜀王道:“先生说的是,十九弟居然糊涂,居功自傲,还想跟四皇兄斗,他那点势力,根本不是对手。”陈南宾附和道:“是啊,当今皇上可不似建文帝,优柔寡断,现在皇上对不轨的藩王,绝不留情,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蜀王道:“这个十九弟,据本王所知,他在长沙不安分守己,干了很多坏事,蠢事,现在还要联合本王元宵节谋逆,简直是荒唐。”陈南宾请示:“王爷,咱们是举报还是……。”蜀王感叹:“他毕竟与本王是一奶同胞,亲弟弟啊,本王如何下得了手?!”陈南宾道:“王爷,如果不举报,就要摒弃来往,起码斥责之,让他断了与王爷联手的念头,或许他看势单力薄,可以回心转意,以后安分守己。”蜀王道:“嗯,只能这样了,待本王写了回信,让朱悦燇亲自送给他,希望他能理解做我这哥哥的苦心,使他回心转意。”陈南宾还在担忧:“虽然王爷的信是规劝,但是如果谷王不听,事情就糟了,皇上会认为王爷知情不报。”蜀王觉得有理:“那如何是好?”陈南宾建议:“以臣之见,就让世子朱悦燇以获罪之由逃往长沙,一方面送去书信,一方面监视谷王,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也好,有个防备。”蜀王道:“好,就这样。”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谷王召集了都指挥张成、护卫都督佥事张兴议事,这个时候,王府长史虞廷纲来到府里。作为朝廷委派的官员,他看到谷王的种种不法行径,当面指了出来。谷王不满:“虞廷纲,本王看你是朝廷派来的,对你礼让三分,你还要指责本王?简直是目无王法。”虞廷纲正色道:“王爷,正因为我是皇上派来的,您是皇上的弟弟,我才这么规劝。王爷知法犯法,夺民田,贪污公税,杀死无辜百姓,这一件件都是触犯《大明律》的,请王爷尽早改正。”谷王道:“好你个虞廷纲,居然教训起本王来了,拿《大明律》想治本王的罪?你还不够资格。”虞廷纲道:“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敢于直言规劝,请谷王悬崖勒马,再不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谷王大发雷霆:“大胆虞廷纲,你这是诽谤本王。”张兴赶紧规劝:“王爷息怒,虞廷纲一向耿直,出言无状,请王爷消消气。” 虞廷纲脾气倔,也不消停,继续向谷王直言:“只要谷王能上书承认错误,臣愿向皇上求情,为谷王开脱罪责。”谷王看他还是要与自己作对,不能容忍:“来人,王府长史虞廷纲屡教不改,诽谤本王,将其磔杀。”都指挥张成早已经按耐不住了:“是,王爷。”虞廷纲不服:“什么?我良言相劝,你还要杀我,真是死不悔改。”谷王不耐烦道:“推出去。”虞廷纲道:“谷王,你这是谋逆,你不能擅杀朝廷命官。”张兴也求情:“王爷,虞廷纲不能杀,他是朝廷委派的官员啊,是不是先关起来再说。”谷王瞪了一眼张兴,对张成下令:“张成,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虞廷纲带下去。”张成答:“是。” 张成一直就觉得虞廷纲在谷王府里,碍手碍脚,就立马带人把虞廷纲拉了下去,当场磔杀,景象惨不忍睹。 朱高煦焦急的等着京师的消息,皇太孙的军队在北京东边的通州驻扎。朱瞻坦跑进来禀告:“父王,京师有消息了。”朱高煦急切问道:“快,怎么说的?都有什么消息?”朱瞻坦感慨:“父王,哎,纪纲还没起事,就被英国公张辅带人给全抓了,纪纲已经被皇爷爷给凌迟处死了,他的手下也都被斩立决了。”朱高煦用力地捶了下桌子:“啊,真是无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那你皇爷爷没有追查下去?”朱瞻坦摇摇头:“没有,只是把余党和那行亡命之徒拘禁,没有再扩大抓捕。”朱高煦道:“还好,没有追查就好。你说英国公张辅带人去缉拿的纪纲?”朱瞻坦道:“是,他带领京军控制了锦衣卫,现在皇上还赏赐了他。孩儿猜他就靠不住,果然,临阵投靠了皇上。”朱高煦道:“不能怪他,父王与并肩作战多年,深知他谨慎,举事不是小事,是要把身家性命都赔上去的,他妹妹是贵妃,他父亲张玉又被追封河间王,这些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去辱没门楣。” 朱瞻坦继续禀报:“父王,皇太孙的军队还在通州,没有丝毫撤离的迹象。”朱高煦叹气:“哎,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太孙行事阴毒,他不会就此撤兵的,是要把军队搁在父王的眼皮底下,盯着父王。”朱瞻坦道:“那这不是脖子上架一把刀吗?”朱高煦道:“哼,这根刺,如鲠在喉。他有刀,我们也有,告诉山东都指挥靳荣,要秘密招兵买马,早晚我们还是会有机会的。”朱瞻坦答:“是。” 这个时候,府里的管家跑了进来:“汉王殿下,皇上派人赐了几匹上等骏马,已经到了。”朱高煦得意道:“哦,父皇还赐了骏马,哈哈。”朱瞻坦道:“那这就是意味着咱们与纪纲谋逆没有关联,撇清了关系?皇爷爷还是相信父王的。”朱高煦道:“嗯,不管如何,我们按兵不动,就算是你皇爷爷怀疑,也抓不到把柄。”“是。”“走,看骏马去。” 谷王府护卫都督佥事张兴见朱橞的种种不法之事,还杀了王府长史虞廷纲,心里害怕,就趁进京之际,直奔乾清宫密报朱棣。朱棣不是很相信:“你说的是实话?王府长史虞廷纲真是被谷王杀了?”张兴跪拜:“末将岂敢欺瞒皇上。虞廷纲当面规劝谷王,指责他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结果谷王恼羞成怒,就让都指挥张成把他当场磔杀,是惨不忍睹啊。”朱棣愤怒道:“这个老十九,还奏疏上说是虞廷纲贪墨钱财,畏罪自杀。现在看来,是他在欺瞒朕。”张兴奏报:“皇上,谷王自从就藩长沙以来,横征暴敛,骄横跋扈,陷害忠良,结党营私,妄图推翻皇上,篡夺皇位。藩国百姓人人恨之,期望皇上早日剪除谷王。”朱棣道:“以往朕也屡次收到大臣和御史对他的弹劾奏疏,朕都因为不过是小题大做,还念其有功,现在看来,毒瘤不除,势必祸害全身。”张兴道:“是,请皇上早作决断,清除毒瘤。” 朱棣召唤道:“黄俨。”黄俨连忙走进来:“奴才在。”朱棣下旨:“传旨,召周王、楚王、蜀王和谷王进京。”“是。” 小太监马云自从娘亲去世回来,被皇上调到了司礼监,跟着卜才办事,他成为了卜才的亲信。马云恭维卜才:“师傅,您为皇上立了大功,现在这司礼监,除了大总管就数您官最大了。”卜才洋洋得意:“那还用说,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马云点点头:“嗯。” 卜才教导马云:“不过,我们做奴才的最主要的是要伺候好皇上,对皇上忠心耿耿才是出路。”马云恭敬的回答:“是,徒弟记住了。”卜才道:“俗语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是这个道理。”马云道:“我会时刻记住师傅的话。” 这个时候,对面走来了贵妃贾氏带着宫女李瑛,卜才想回避也躲不过去了。贾氏看见了卜才,走了过来。卜才打发徒弟:“马云,你先去司礼监吧!”马云看了看卜才,又看了看走过来的贾氏:“是,徒弟先回。” 卜才于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贾氏走过来酸他:“哟,这不是卜公公吗?起来吧!现在您荣升了,恭喜啊。”卜才躬身道:“不敢劳娘娘。”贾氏对身边宫女李瑛:“你们先回去吧!本宫跟卜公公说两句话。”李瑛答:“是,娘娘。” 贾氏看宫女李瑛走了,走到卜公公面前,悄悄的捏了一把卜才,撒娇的说:“还生我气啊?”卜才甩开他,郑重道:“请娘娘自重。”贾氏哼了一声:“现在是这皇宫的二把手了,变了样了啊。小云没有了,就没有再找个‘对食’?”卜才故意说道:“奴才咋样也是奴才,这是娘娘教谕的,奴才不敢忘。侍奉皇上娘娘才是奴才的本分。”贾氏轻蔑道:“你倒是改邪归正了啊。”卜才看了一眼贾氏:“谢娘娘夸奖,只不过现在皇上留宿何处,都要奴才操作。奴才看了这几月的记录,皇上还没有去过娘娘宫中留宿,哎。” 贾氏听卜才是奚落自己,越听越不高兴了,指着卜才:“好你个奴才,走着瞧。”说罢扭头走了。卜才得意洋洋:“好说,娘娘慢走。” 蜀王朱椿的儿子崇宁王朱悦燇来到了自己皇叔谷王朱橞府中。谷王惊讶道:“哎呀,悦燇,想不到我这十一哥平素是喜好读书,做学问,举止端雅,居然会撵你出府。”朱悦燇假意痛哭:“是啊,十九叔,他……。”谷王打断了他:“悦燇,叫我十八叔,你朱杞叔叔早亡,我该续到十八才是。”朱悦燇道:“可是皇上没有这么排啊,十九叔。”谷王呵斥:“混账,我说是十八叔,就是十八叔,你还敢搬出来皇上?!”朱悦燇故作委屈道:“是,十八叔,我就因为顶了几句嘴,父王就把我撵了出来,让到十八叔这里来,接受训导。”谷王摆摆手:“嗯,训导就免了,既然你来了,就先住下,过几天他消了气,就好了。”朱悦燇道:“是,临来,父王还让我带了一封信给您。”谷王听有信来,显得很激动:“哦,快给我看看。” 朱悦燇取出来,毕恭毕敬的递上去:“请十八叔过目。” 谷王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看,脸上乌云密布。朱悦燇揣着明白装糊涂:“十八叔,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我父王又说错什么了?”谷王掩饰道:“没有,没有,这样吧!一路鞍马劳顿,你先去休息。”朱悦燇道:“是,侄儿告退。” 谷王看朱悦燇走了,心里着急,拿着信忐忑不安。朱赋灼见朱悦燇走了才出来:“父王,是不是十一伯父的信?”谷王把信递给了朱赋灼:“是,你伯父训斥我,不安分守己,到处生事,是在辱没母妃。”朱赋灼并不惊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十一伯父一辈子安分守己惯了,如何会有这般雄心。”谷王道:“好了,不管他了,你让张成,张兴,还有内侍吴智、刘信谋,明天到府里来。”朱赋灼道:“张兴在京师还没有回来。”谷王道:“那就张成、吴智和刘信谋召集来。” “是。”这一切都被藏在墙脚的朱悦燇听的真真切切。 宫城内,卜才晚上夜宿在吕芳住处。吕芳高兴地点着卜才的鼻子:“真没看出来,你居然爬的这么快,这一转眼,就升到了正四品,掌印太监,不是只比黄俨低一级吗?”卜才得意道:“可不是吗,如果不是黄俨资历老,我就顶替他做到提督太监,大总管了。”吕芳口无遮拦道:“哎,你是不是还想是,如果不是黄俨活着,你就已经是提督太监,大总管了?”卜才一时紧张,轻捅了下吕芳:“嘘,小声点。”吕芳道:“你还怕上了,你不是挺有胆量的吗?以前干偷偷摸摸去贵妃贾氏那偷情,现在还到御前宫女屋里夜宿。”卜才苦着脸求她:“哎,我的姑奶奶,贾氏那段,千万不能乱说,杀头的,知道吗?”吕芳道:“我自然知道。”卜才紧张道:“那就烂到肚子里,我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吕芳点头:“说的是,你死了,我在这宫里估计也难存活了。大总管还不把我丢河里喂鱼。”卜才吓唬她:“那还是好的呢!把你卖到秦淮河畔都有可能。”吕芳瞪了卜才一眼:“你是不是常去?以前那个小云呢?”卜才慌忙争辩:“说什么呢!小云,小云,自从纪纲死了,她就也失踪了。”吕芳蹬了卜才一脚:“你还真去找了?”卜才道:“没有没有,我让徒弟马云去找的,我还有脸去那吗?”吕芳得意的笑了:“那倒是,秦淮河畔都知道你卜公公在那包养过唱曲的,哈哈。”吕芳嘲笑起了卜才,卜才又羞又恼,扑上去,摁倒了吕芳,扒开了她的衣服。 谷王府里,张成和宦官吴智、刘信谋被谷王召集来,开秘密会议。而在议事厅的屏风后面,藏着一个人,他就是蜀王的儿子朱悦燇。张成请示:“王爷,不知道蜀王是如何答复的?”谷王挠挠头:“他不愿意与咱们一起,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吴智劝阻:“王爷,现在京师皇上刚刚处死了纪纲,我们是不是等一等。”刘信谋也觉得不妥,附和道:“是啊,王爷。”谷王道:“两位国老令公,本王认为纪纲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是皇兄的奴才,他有什么本事,跟本王不能相提并论。”张成有些迫不及待:“那还是元宵节举事?”谷王答:“对,计划不变,本王已经都安排妥当了。当年本王打开金川门,是为了放走建文帝,而现在建文帝在我王府中,本王将为建文帝申张大义,不日咱们就行动。” 张成和宦官吴智、刘信谋都吃惊不小;朱悦燇在屏风后面也大吃一惊。张成问道:“什么?建文帝在王府中?”吴智道:“那这样,咱们就可以举事了,有真命天子在,咱们还怕什么?”刘信谋道:“王爷不是说笑吧!”谷王认真道:“说什么玩笑?就是昨夜才到,我已经安排住下来,此事机密,不能泄露,待事成,一定让建文皇帝亲自封赏你们。”朱悦燇听了纳闷,昨夜到的,也只有自己,谷王这是在欺骗大家啊。张成和吴智、刘信谋都半信半疑,谷王说有,他们也不好质疑。 这个时候,谷王的儿子朱赋灼,跑了进来。他看到这些人都在议事,不好意思开口。谷王见状打发属下:“那好,你们先回,等本王的信。”张成和吴智、刘信谋离开了议事厅,走了出去。朱悦燇躲避在屏风,大气也不敢出,认真听着。谷王询问:“赋灼,发生了什么事?”朱赋灼道:“皇上派人来宣召父王进京,我说父王生病,先将内侍安置在偏殿等候。”谷王紧张起来:“好,皇兄为何这个时候宣我进京?不会是元宵节进宫的计划泄露了吧?”朱赋灼大惊失色:“应该不会吧!如果是泄露了,来的就不是内侍了,起码是锦衣卫了。”谷王情绪缓和了一下:“对,对,这么分析,还不至于是咱们计划泄露。”朱赋灼仍保持谨慎:“不过,父王,皇上几次削藩,都是招致京师训斥,然后把王爵给废了的。”谷王又紧张了起来:“你不要这么吓唬父王。”朱赋灼道:“孩儿说的句句事实,不敢欺骗父王。”谷王道:“那这样,你既然说父王病了,就回禀皇上,说恶疾,不便赴京。好,就这么去说,你去接旨。”朱赋灼道:“孩儿说了,你有疾,内侍直接说了,皇上有旨,有疾备撵车赴京太医院救治。”谷王叹气:“哎,完了,皇兄是非逼我去不可。”朱赋灼道:“父王,我听说,还召集了周王、楚王、蜀王和谷王进京。”谷王道:“他们也都去,嗯,只要有你十一伯父去,父王就不怕了,去就去,父王也没有造反呢!皇兄现在没什么证据,父王不怕他。”朱赋灼道:“父王还想小心为上,皇上行事一贯诡异。”谷王丝毫不怕:“父王毕竟有功与他,走,去接旨。” 谷王带着儿子朱赋灼去往偏殿接旨,走了之后,蜀王的儿子朱悦燇才从屏风后面悄悄地出来,溜了出去。 8.日 内 景福宫 纪纲谋逆的事情刚完,谷王朱橞就图谋造反,搅的朱棣心神不宁。他批阅完了折子,来到了景福宫,这里是昭献贵妃王氏的寝宫。王氏看到皇上来了,出门迎接:“臣妾见过皇上。”朱棣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刺绣:“起来吧!这是刺绣?”王氏走上前:“回皇上,这是臣妾家乡的苏州吴县一带流传的苏绣。”朱棣道:“苏绣?朕记得西汉刘向的《说苑》记载,早在春秋吴国已将苏绣用于服饰。三国时代,吴王孙权曾命丞相赵达之妹手绣《列国图》。”王氏道:“是不是在方帛上绣出五岳、河海、城邑、行阵等图案,故有‘绣万国于一锦’之说?”朱棣很高兴:“原来爱妃也读过《说苑》?”王氏答:“闲来无事读的。”朱棣仔细端详王氏的作品:“嗯,好,这‘富贵吉祥图’真不错,图案秀丽、巧妙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王氏微笑:“谢皇上夸奖,要说绣的好,还是宋朝的绣工,针线细密,用线一、二丝,用针如发,设色精妙,光彩射目。可惜现在都失传了。”朱棣道:“苏州,素有‘人间天堂’之美誉,小桥,流水,园林,昆曲,诗意江南啊。”王氏畅想起来:“在臣妾的家乡,就是苏绣,女孩子一生最美好的情结就是秀出精美的苏绣。每日围绕在绷布、绷架、苏针、花线之间。” 朱棣看王氏沉浸在幼时的回忆中,也一时忘却了烦恼。王氏道:“我们那是家家养蚕,户户刺绣。”朱棣道:“好,待朕有时间,陪爱妃去苏州走一走,也让你回家看看。”王氏很激动,躬身行礼:“多谢皇上。” 这个时候,黄俨走了进来:“皇上,贵妃娘娘。”朱棣问道:“什么事?”黄俨答:“姚少师到了,在乾清宫候着。”朱棣知道,他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王氏先开了口:“皇上还是去处理国事吧!国事要紧。”朱棣握住王氏的手:“晚上朕在爱妃这里用膳。”王氏道:“是,臣妾去安排。”于是朱棣带着黄俨出了景福宫,回乾清宫而去。 朱棣回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老迈的姚广孝在那站着,等候朱棣。一边是内侍伺候。八十三岁的姚广孝如即将枯干的油灯,长年的辛劳,操心已经耗干了他的精力,当年那个满怀抱负的谋略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无力老者。 朱棣看到姚广孝的样子,不由得心酸,责问内侍:“为何让少师在此等候,不迎进宫里去坐呢?”内侍赶紧跪下:“请皇上恕罪。”姚广孝劝朱棣:“皇上,不怪他,是臣要站这里迎接皇上的,皇上息怒,不要责罚他了。”朱棣嘱咐:“少师为你求情,朕不责罚你,以后少师来,不能让他在这里等候,明白吗?”内侍慌忙答道:“是,皇上。”朱棣说罢,扶着姚广孝进了乾清宫。 黄俨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内侍:“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你啊,别在御前了,回司礼监领罚。”内侍跪着磕头:“请大总管恕罪。”黄俨摆手:“快点下去吧!”说完,黄俨跟进了乾清宫。 朱棣扶姚广孝坐下来。姚广孝道:“皇上,臣听说纪纲谋逆被铲除,现在谷王又蠢蠢欲动了?”朱棣不由得头疼:“是啊,纪纲刚处死,这老十九也不安分了,日前谷王府护卫都督佥事张兴以后将上沙的情况告诉了朕,已经下旨让谷王进京,又召周王、楚王、蜀王一同进京审议谷王之罪。”姚广孝道:“皇上这么处置的对,让诸位参与,不至于兄弟间不明情由的恶意猜忌,将谷王的罪行告诉诸位,也好杀鸡骇猴,让他们都安分守己。”朱棣点头:“是。这些年处置了几个藩王,都是兄弟手足,朕于心不忍。”姚广孝回忆道:“正是因为藩国问题,才有了靖难,才有了今日的大明。”朱棣道:“靖难,靖难,死了那么多人,朕心里时常忏悔,经常是噩梦连连啊,也希望佛祖能够帮助超度这些人。”姚广孝猜出了他的心思:“臣明白皇上的心思,惟功大者钟大。大钟,即可以展示功绩,也可以超度亡者。”朱棣不解:“大钟?”姚广孝解释:“是啊,皇上推行佛教治国,铸钟也是象征尊佛。也自己为子孙的未来求个安宁与幸福。”朱棣不由点头:“好,还要在钟上铸造佛经。朕记得《华严经》中有‘随顺法界’之说,要随顺正直而有德行的人,听他们的所有教诲,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应该听从,不应该指责。死亡也是‘救度众生’、‘令其解脱’的慈悲手段。”姚广孝道:“皇上对佛经理解颇深。”朱棣继续说道:“将《华严经》铸造在上面,每当人们敲响大钟时,大钟会字字发声,这等于是将《华严经》等佛经全部诵念一遍,也就可以告诉世间人们,和阴间里的死难者,朕是为了你们好,为你们解脱。”姚广孝道:“嗯,以钟为他们修行成佛,互不相欠。”朱棣道:“那就铸钟,此任务非德高望重之人不能胜任,还是少师亲自去监造大钟吧!”姚广孝深感责任重大:“只要皇上信赖,老僧就接旨。”朱棣道:“有劳少师了,就广招天下能工巧匠,铸造一口举世无双的大钟。”“是。” 姚广孝提议铸造大钟之事,可以化解恩怨,让朱棣解脱了不少,尤其是靖难死了那么多人,可以灵魂安息。朱棣很愉快的进了景福宫,贵妃王氏已经将皇上的晚膳摆好,等着朱棣。晚膳无非是平素朱棣吃的粗茶淡饭,很是简单,并不像是做给皇上吃的。 王氏给朱棣端来洗手盆,朱棣洗了手,擦干,坐了下来:“来,爱妃,一起用膳。”王氏躬身道:“是。” 王氏坐在了一边,朱棣心情愉悦,自然吃的也香。朱棣夸赞她:“爱妃深知朕爱吃什么,做得简单可口啊。”王氏欢喜道:“谢谢皇上夸奖,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奢靡,就做这些简单的粗茶淡饭了。”朱棣放下碗筷道:“这就好,这就好。朕知道,你一向贤德,皇后在的时候,你侍奉朕和皇后恭谨如一,在宫闱之内肃雍有礼,和蔼仁厚。”王氏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朱棣道:“这几年你掌理后宫庶务有条不紊,朕很欣慰。”王氏道:“赖皇上信任,臣妾才能做好。”“赞誉你的,也不只是朕一人,自皇太子、亲王公主以下都很信赖爱妃,本应该立你为皇后。”“皇上请勿再这么讲了,臣妾自知粗鄙,难以取代徐皇后,所以请皇上不要再提立臣妾皇后之事。”朱棣欣慰的看了看谦恭的王氏:“也罢,此事以后再议。” 翌日,朱棣正在乾清宫看书,黄俨进来禀报:“皇上,周王、楚王、蜀王还有谷王都到了,在宫外候着。这里有蜀王送来的奏疏。”朱棣接过来打开:“都到了,为什么不亲自给朕。你去宣他们进来吧!”“是。”黄俨下去,朱棣看蜀王的折子,看罢,扔在了龙案上,自言自语:“这个谷王,真是反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朱棣将折子放好,周王、楚王、蜀王还有谷王都走了进来跪拜:“臣弟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走过去,和颜悦色的搀扶:“来,都起来,都是朕的亲弟弟,来,一边走。”周王、楚王、蜀王还有谷王都忐忑不安,朱棣安抚他们坐下来。 朱棣寒暄道:“一路上都还好吧?”周王躬身:“是,都还顺利,让皇兄惦记了。”楚王、蜀王还有谷王也都跟着点点头。朱棣看了看谷王:“十九弟,近日在藩国忙些什么?”谷王起身恭恭敬敬回答:“回皇兄,臣弟无非是游猎,别的也没什么事。”朱棣道:“嗯,只是你府上的张兴,进京办事,到朕这乾清宫来。”谷王一听,就紧张起来,怪不得张兴迟迟没有回去。 朱棣不紧不慢道:“他说朕待谷王一向恩厚,因你献城有功,封驻长沙。赐乐土奏,卫士三千,还加赠岁二千石。结果不曾想,谷王却在背后意图造反,张兴的话,朕本不相信,但是直到现在,朕看了这折子才完全相信。” 谷王吓的已经瘫软在地,伏地叩头。在一边的周王、楚王、蜀王也都战战兢兢。谷王道:“皇上,不要听信张兴之言,他只是小吏,贪赃枉法,臣弟教训过他,故心怀不满,恶意诬告臣弟,亲皇上明察。”朱棣怒道:“好个十九弟,不,朕是不是应该称呼你十八弟?”谷王怕了:“这,皇上,皇上。”朱棣训斥道:“谁给你排的序?皇族排行次序是你随意更改吗?”谷王道:“臣弟糊涂,请皇兄恕罪。”朱棣冷笑:“你糊涂,那元宵节举事呢?潜入宫中,要谋害朕。”朱棣拿起折子,递给周王:“你们都看看,前有张兴的举报,现在有蜀王派崇宁王朱悦燇,潜入谷王府,获得的证据,都在上面,你们看看。” 周王接过来,和楚王一起观看。谷王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皇上,是臣弟糊涂,皇上。”朱棣道:“长史虞廷纲指责你‘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你将他诛杀,更为甚者,大肆搜刮民财,招兵买马,造战舰弓弩,练水兵,这都谋逆之大罪。还要拉拢胞兄蜀王朱椿结盟造反,推翻朕,真是胆大妄为。”楚王道:“皇上,周公杀管叔鲜、蔡叔度,汉帝诛吴王刘濞、淮南王刘长,都是大义灭亲,陛下不能放纵朱橞,这样会使江山不稳。”蜀王也正色道:“皇上,十九弟意图谋反,是罪大恶极,臣弟不会袒护他。”周王替蜀王道:“皇兄,谷王想必是利令智昏,只要他可以改邪归正,还是请皇兄宽恕他。”朱棣道:“十一弟,如果不是你派朱悦燇去刺探,他是万万不会说实话的。蜀王及时举报,堪比周公安定王室之功。”谷王求饶道:“皇上,臣弟知罪,甘愿一死,请皇兄饶恕妻小及府中家眷。”蜀王也为谷王求情:“虽然臣弟举报有功,但是不要封赏,臣弟与十九弟同为郭妃所生,请皇上看在郭妃和臣弟的份上,对十九弟手下留情。” 朱棣不禁动情:“十九弟,你违背祖训,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应该是杀无赦的。只是你也是朕的弟弟,朕念手足之情,施以德政,就削你封地,废为庶人,禁锢不诛。都指挥张成和宦者吴智、刘信谋,斩杀。”蜀王叩谢:“谢皇上法外开恩。”谷王也连连跪谢:“谢皇上隆恩。” 朱棣下旨:“蜀王大义灭亲,赏赐金银万两、彩缎万匹。”蜀王道:“谢皇上,臣愿将这赏赐,以皇上的名义,送给蜀地穷困人家。”朱棣点头:“好,由你决定。” 谷王造反之事已过,胡广从江西老家回京,来乾清宫拜见朱棣。朱棣关切的询问民生:“光大,江西那边老百姓的生活如何?粮食够吃吗?”胡广答:“回皇上,老百姓春则耕,夏则耘,秋而熟则获,三者皆用勤也,勤者可给。”朱棣意味深长的说:“勤者可给,好,这天下不仅士农工商要勤,做君主的更要勤啊。朕每退朝静坐,必思今日所行几事,某事于理如何?于人情如何?若皆合宜,心则安矣。有不合宜,虽是半夜,也要内侍记下来,早上就必须改正。不能因为一件事办不好,使他人受影响,故做皇上不能不勤啊。”胡广道:“皇上说的是。” 这个时候,皇上的午膳时间到了。胡广见状,起身告辞:“皇上,臣告退。”朱棣挥手示意他留下来:“留下来,陪着一起吃饭吧!今天为了迎接你,朕让御膳房做了顿好的。” 御膳房送来了上好的酒和几个青菜,还有美味的干食品,白米粥,以及腌菜和豆腐。胡广看皇上说的好的,也不过如此简单,很是感动:“皇上待臣,进退之际恩礼俱到,臣深感荣幸。”朱棣道:“来,用餐。”两个人边吃边聊。朱棣询问:“有癫子的消息吗?”胡广道:“还没有。”朱棣道:“慢慢找,不急。” 御马监的海寿来见朱棣:“海寿,朝鲜国王李芳远的上书说,嫡长子李褆为世子,迨年既冠,不好学问,沉于声色,被废,李裪做了朝鲜国王。奴才也刚刚听说。”朱棣道:“朝鲜国的事,朕不干涉,朕让你黄俨择日一起再赴朝鲜,去册封李裪为朝鲜国王,慰劳世宗大王,赐赠《善阴骘书》。”“是。 山东的白莲教教主染不治之疾,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身边围着众护法,唐赛儿在一边痛哭流涕。白莲教主费力的抬手指着唐赛儿:“唐赛儿,你过来。”唐赛儿走过去,掩面痛哭,跪在教主身边:“师傅,你不能离开我们。”白莲教主道:“徒弟,师傅也不想离开你们,师傅还有很多功夫想传给你,但是师傅不行了。”唐赛儿紧握着师傅干枯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师傅。”白莲教主对各位护法交代:“师傅放心不下这些信徒,以后白莲教就由唐赛儿为教主,谁不服,就视为忤逆,人人得而诛之,明白吗?”众护法答道:“谨遵教主圣令。”白莲教主点点头。 唐赛儿连连摇头:“师傅,徒儿不行,徒儿不行的。”白莲教主握紧了唐赛儿的手:“你可以的,相信自己,明白吗?师傅不会看错的,你有恒心,能吃苦,愿意为天下苍生谋生计,只有你可以带着几万信徒往前走。”唐赛儿迷茫到:“师傅,我不知道要做什么?”白莲教主断断续续说道:“以后你是教主了,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违背良心,不坑害老百姓,你什么……,都可以做。”唐赛儿若有所思:“那我要,我要。”白莲教主道:“你要……,你要做什么吗?”唐赛儿下定决心:“我要带领大家,去跟皇帝斗,去杀尽贪官污吏,去铲除祸国殃民的锦衣卫。”白莲教主气若游丝:“好,师傅……,师傅不在……阻拦你了。” 唐赛儿注意到师傅放下了他的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哭喊着,摇着师傅:“师傅,师傅。”白莲教陷入一片悲伤和哭泣声中。 曲阜的孔庙刚修好,胡广和杨士奇已经在乾清宫等候朱棣。朱棣道:“孔庙修好,这是大事。”胡广咳嗽不止:“是啊,还请,请皇上御制碑文以刻石。”朱棣见胡广身体不适,看着胡广:“爱卿,是不是生病了?”胡广道:“偶染小疾,不碍事。”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朱棣关切道:“你咳嗽不止,是要好好看看医生,黄俨。”黄俨上前:“皇上,有何吩咐。”朱棣道:“议事完毕,你带胡学士到太医院,让韩叔阳给诊治。”“是。”胡广跪拜感谢:“皇上,臣是小疾,不用这么费事。”朱棣道:“韩叔阳曾经给太子诊治过咳嗽,几服药,就好了,起来,光大,咱们继续议事。”“是。” 朱棣道:“孔夫子,继往圣,开来学,其功贤于尧、舜。”杨士奇道:“皇上仁义,与孔子的宗旨如出一辙。”朱棣道:“东里谬赞了,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超越孔子的,待朕制碑文,你们带去,刻石去曲阜孔庙。”两位学士答:“是。” 黄俨走进来汇报:“皇上,汉王殿下来了奏疏。”朱棣接过来看了看:“杨士奇,那个擅取民财的陈千户,朕不是已经批示贬谪他去交趾了吗?为什么还没有走? ”杨士奇答:“回皇上,此事也是臣从梁潜、周冕处得知,太子殿下看了批示以后,认为陈千户有军功,就征求了梁潜、周冕的意见,改为输粟贷罪。”朱棣道:“煦儿说这是太子曲宥,东宫失德,朕看属实。都是梁潜、周冕教坏了太子。”杨士奇辩解:“皇上,也不能都怪罪梁潜和周冕。”朱棣大怒:“住口,传旨,斩杀陈千户,将梁潜、周冕下狱。”杨士奇一惊,汗水浸湿了朝服:“是。”黄俨在一边得意洋洋的暗自笑了起来。 朱棣下旨:“去詹事府看看。”黄俨立马宣道:“是,起驾詹事府。” 朱棣带着黄俨刚出了乾清宫,边走与黄俨聊。黄俨禀报:“皇上,奴才与海寿,明日出发前往朝鲜国。”朱棣嘱咐:“好,遇事随机应变,可自行做主,詹事府你就别去了,回去收拾收拾吧! ”“是。” 这时,卜才带着一个人,急匆匆的来禀报:“皇上,不好了,出事了。”朱棣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卜才道:“山东布政使石执中派来专使,有紧急奏折。”卜才身后面的信使跪在朱棣前叩头,双手举折过顶:“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东布政使石大人特差遣小的呈送十万火急奏折。” 卜才接过折子,转呈朱棣,朱棣打开看过,皱起了眉头。朱棣回头看着众大臣说:“唐赛儿起义,都已经愈演愈烈,把青州卫指挥都打死了。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没有向朕汇报?”胡广忍着咳嗽汇报:“皇上,臣等以为只是一般的作乱,山东可以解决,不料……。”朱棣道:“现在弄得山东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三司联合向朝廷告急。这唐赛儿到底是什么人?”杨士奇道:“皇上,是一名妖女,她是白莲教的教主,自封‘佛母’,日前率领信徒在山东攻城略地,与官军战斗,扰的民不聊生。”朱棣不解:“山东,为什么会是山东在闹?”杨士奇道:“只因今年山东大旱,灾情太重,颗粒无收,官府又赈灾不力,导致百姓不满。可派朝中大员力剿,星星之火也可呈燎原之势啊。”朱棣龙颜不悦,指着胡广和杨士奇:“你们,你们内阁为什么不早报朕,欺下瞒上,真是官场恶习!”胡广与杨士奇连忙跪在地上:“臣知错,请皇上恕罪。” 朱棣缓了缓脾气下诏:“卜才,传旨,派安远侯柳升、都指挥刘忠率京军精锐前去围剿。”卜才答:“是。”朱棣道:“大明王朝乃盛世,怎能容得这些草寇侵州夺府,践踏生灵。一定要保护好老百姓,另外内阁速速拨粮赈灾。”胡广与杨士奇答:“是。”朱棣吩咐:“着京军,尽快发兵齐鲁,平定暴乱。胡广,你去太医院诊治吧! ”胡广道:“臣谢主隆恩” 朱棣一路上心情沉闷的到了詹事府,太子出来迎接:“儿臣拜见父皇。”朱棣轻描淡写道:“起来吧!”然后直接进了詹事府。 詹事府的属官都来拜见。朱棣道:“太子,陈千户被斩,你的属官梁潜、周冕已被朕下狱,你不会有异议吧!”朱高炽战战兢兢道:“儿臣不敢,是儿臣处置事情不当,请父皇责罚。”朱棣问他:“眼下山东战乱,妖女唐赛儿起义,朕听说北方大旱,父皇想让你一则视察赈灾,二则去北京视察宫殿建设情况,你可愿去?”朱高炽道:“儿臣愿往。”朱棣道:“好,择日出发吧!”朱高炽禀报:“是,儿臣遵旨。父皇,琉球中山国王察度上书,琉球海盗猖獗,请皇上派出靖海军,剿灭海盗。”朱棣道:“琉球虽小,却是入贡频繁,真心归化。今其有大难,本朝理当出兵护卫。只是现在山东用兵,众将领中三保懂海战,却下西洋未归,就再等等吧!”“是。” 数日后,朱棣惦记年迈的姚广孝和徐妙锦,就来到普济寺。姚广孝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到这里看臣,真是过意不去。”朱棣道:“少师言重了,寺里说你最近身体都不大好。朕听得坐立不安,就过来看看你。”姚广孝道:“上了年纪,都是这样,小病不断,无碍。”朱棣道:“少师为朕操劳多年,有你在,朕心里踏实。”姚广孝道:“皇上理政多年,驾轻就熟,现在太子殿下也处理国事多年,皇太孙独自在北京,更是独挡一面,可喜可贺啊。”朱棣道:“是啊,南京是京师,北京是行营,锻炼了他们。”姚广孝道:“臣这身体,恐怕是看不到皇上迁都北京了。”朱棣眼圈通红:“少师身体还很硬朗,一定可以与朕重回北京,那是我们起兵的地方,朕的龙兴之地。”姚广孝哀叹:“是想回去,恐怕是时日不多了啊,如果哪一天我死了,皇上要将我安葬在北京啊!”朱棣有点难受,哽咽的说:“少师,今日不提这些。”姚广孝道:“好,好。大钟已经在建造,估计要用三年五载的时间了,臣都安排好了,皇上放心。”朱棣点头。 姚广孝缓缓道:“现在天下安定太平,内部矛盾就会出现,臣观察了很久。太祖皇帝时期的文人是帝国制度的‘还债者’,而永乐朝的文人却成了制度的‘讨债者’。”朱棣对此言深感迷惑:“少师此言何意?”姚广孝道:“太祖皇帝活着的时候,那些文官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惊吓。他们为大明的创建出了多少心力,到头来,小有过犯,轻则充军,重则刑戮。善终者十之有二三啊。当时士大夫无负国家,而国家负天下士大夫多矣,所以这个时期的读书人是‘还债者’,为帝王家还债。”朱棣道:“少师说的是,那朕的永乐朝呢?”姚广孝答:“皇上的这一朝,读书人摇身一变成为‘讨债者’。变的原因不在于读书人自身,而在于皇上对待读书人的态度,但是皇上和臣子在权力的斗争还要继续下去。”朱棣问道:“那少师认同那一朝?”姚广孝道:“当然是皇上这一朝,不过要预防臣子的权力过大,对内阁也要适当的约束。”“是。”“不要变成国家无负士大夫,而天下士大夫负国家多矣。” 朱棣点头:“朕明白了。”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少师,搬到皇宫附近吧!也好让人就近照顾。”姚广孝摆摆手:“这里挺好,也清静,有锦儿在,她会照顾我的。”徐妙锦这几年一直与姚广孝住在这普济寺,他们亦师亦友,又如同父女。姚广孝道:“皇上国事繁忙,还是回去吧!”朱棣道:“那好,少师保重。”于是姚广孝与朱棣作别。 朱棣带着内侍和侍卫,从姚广孝的禅堂出来,思索着姚广孝说的话,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徐妙锦。朱棣快步走了过去:“锦儿,锦儿。”朱棣的喊叫,使得徐妙锦停了下来。徐妙锦看到朱棣,躬身行礼:“见过皇上。”朱棣看着日渐消瘦,憔悴的徐妙锦,心里难过:“锦儿,你,你还好吗?”徐妙锦微微一笑,望着朱棣:“多日不见皇上,不曾想,我们都老了。”朱棣感叹:“老了,是啊,朕也老了,少师也老了,八十三岁了,还在为朕的大明操劳,朕心里难过。”徐妙锦道:“是,他要为皇上铸造大钟,日夜绘图,召集工匠,选铁石。”说着难过的流下了泪:“恐怕少师时日不多了。”朱棣道:“朕已经让他休息,将大钟之事延期,但是他不听。朕让寺里照顾好少师,有什么事速报朕知晓。” 徐妙锦抑制不住悲伤,泪水涌了下来。朱棣走了过去,取出丝巾,递给徐妙锦。徐妙锦接过来,擦了擦:“锦儿,跟朕回宫去吧!”徐妙锦摇摇头:“皇上还是回去吧!锦儿会照顾好少师的,你就放心吧!皇上,还是回去吧! ”朱棣叹道:“哎,现在山东大乱,唐赛儿起义,闹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徐妙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谁起义?”朱棣道:“唐赛儿,一个妖女。”徐妙锦听了猜出来,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但是她不能完全认定,也不便说出实情,只得敷衍道:“还是先进行招抚,尽量不要刀兵相见。”朱棣道:“她已经在攻城略地,还伤害了老百姓,能不兵戎相见吗?朕已经派兵去剿灭了。”徐妙锦不语,转身走了,回到姚广孝的禅堂去了。朱棣望着她的背影,惆怅的离开了普济寺。 夜里,太医院的御医韩叔阳来乾清宫,汇报胡广的病情。朱棣询问:“都诊治完了?胡学士情况如何?”韩叔阳摇摇头:“回皇上,恐怕是病入膏肓了。”朱棣惊讶:“病入膏肓?看似不像,还可以来宫中议事。”韩叔阳道:“此病臣也难以断定是何恶疾,只是一旦发作,必然是顷刻间毙命。所以,臣断定是不治之症,时日无几。”朱棣无力道:“哎,连你都束手无策,估计是难以诊治了。”韩叔阳叩头:“臣无能为力。”朱棣挥挥手:“好了,你去吧!”韩叔阳答:“是,臣告退。” 朱棣看韩叔阳下去了,传唤卜才。卜才进来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朱棣询问:“征讨唐赛儿的京军出发了吗?”卜才道:“已经在下午出发了。”朱棣道:“好,传旨给安远侯柳升、都指挥刘忠,不能让唐赛儿在山东扩大地盘,要包围起来进行围剿,务必一个叛贼都不放过。”“是。”“去送一些珍贵的补品给胡广送去,叮嘱他在家好生休息,近几日不必上朝,到宫里议事了。”“是。” 郑和的船队在返回途中,路过琉球。闻良辅报告:“启禀大人,船队遇到了海盗攻击。”郑和有点惊讶:“海盗?快到大明了,这里居然有海盗自不量力,是什么海盗?”闻良辅道:“据抓来的招供,是韩旭、周五和东条一伙。”郑和咬牙切齿:“东条,居然还有日本人,这些倭寇不断骚扰我大明,平时剿灭,还要派军,咱们今日路过,就发兵征剿。”“是。” 于是郑和召集了王景弘,闻良辅,还有副使太监朱良、洪保、杨真,一起策划征剿方案。王景弘道:“大人,韩旭等一伙流寇,人数尚余五六百,若要征剿,有上二十支大船,带四名参军,三千士兵足矣。”朱良道:“平定韩旭、周五等人,卑职也愿意前往。” 这个时候,副使太监周满上来禀告:“大人,琉球中山国的王子武宁拜见。”郑和道:“来的正好,咱们有了向导,可以很快平定海盗,宣他进来。”“是。” 琉球中山国王子武宁进来之后,先是拜见了郑和。郑和道:“请武宁将海盗情况,叙事清楚,好一网打尽。”武宁答:“是,大人。先说说这琉球,南宋景定、咸淳年间就有人在岛上居住,琉球岛屿众多,分成三国,中间的是中山国,北边就是山北国,南面就是山南国。如今的中山国王是察度,丞相是弟弟泰期,也就是我的叔叔,山北王帕尼芝,山南王承察度。三国之前互相征战不休,都想一统琉球,后来洪武皇帝下诏令和平共处,方休战至今。”洪保听了觉得好笑:“大人,琉球各岛加起来地方不及我大明朝一个行省的十分之一,却建有三国,还要内乱。”郑和喝道:“不要放肆。”洪保登时不敢再取笑琉球。 郑和道:“武宁王子,既然这样,本帅就率军登岛,咱们合力围剿海盗。”武宁道:“求之不得,我的父王,正在等大人,请。”于是郑和带着三千士兵和火器,让副使太监洪保和杨真留守,亲自去剿灭海盗。 郑和的船靠了岸,众人登岛向岛内进发。国王察度和丞相泰期迎了出来:“欢迎天朝上国来使者。”郑和道:“国王请起。”于是察度带着郑和一行,向岛上走去。 王景弘看到岛上的人,都与大明朝的人面目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皮肤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显得黑褐,市民穿戴器用皆与大明一样。只是房屋建筑,都是面西背东。王景弘询问武宁:“为什么房子是面西背东?”武宁道:“大人,这是本国百姓仰慕天朝上国,敬服皇上教化,永世朝拜之意。”朱良见路上所遇行人,皆是衣饰崭新,也觉得纳闷。朱良指着穿新衣的问道:“闻良辅,你看,这里真是家家富足,天天可以穿新衣啊。”武宁答:“上使有所不知道,大明国威远扬,只要有天朝人来我国,国人才会易服相迎,以示崇敬。” 察度国王在宫内置宴,款待郑和一行。郑和道:“此番来剿寇,还是要先听察度国王讲讲海盗详情,好制定对敌之策。”察度介绍:“海盗是自三年前从东海而来,一直盘踞在伊江岛附近。不时骚扰各城,十分猖獗。琉球国小兵微,一直无力对付,现在天朝大军路过,才请求支援。”泰期道:“大人,海盗武艺高强,武器精良,战船也好,实在是难以对付啊。”郑和道:“本帅记得太祖皇帝不是赐了福建三十六姓造船户给你们吗?为什么战船也造的比他们差呢?”察度回答:“大人有所不知,皇上所遣船户都是造船的能工巧匠,来了以后,都是尽其所能。”王景弘不解:“那这样不是可以造船了吗?”察度道:“可惜造船花费巨大,国小财少,造不起大船,也难以备齐用料,只好造了一些小船,根本不是海盗船的对手。”泰期道:“山北王虽势力最弱,可野心却不小,想吞并我中山和山南,一统琉球。还和那些海盗有勾结,以至于海盗屡剿不止。”武宁道:“现在天朝大军来了,必然可以平定海盗。”郑和皱眉道:“大军此来,船多人众,声势也大,岛上人员鱼目混杂,海盗恐怕早就知晓。”王景弘请示:“是啊,大人,这如何是好?”郑和道:“那就大举进兵,与之决战。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将这些海盗斩草除根,也让琉球从此安定。”“是。”察度道:“如果真这样,小王不胜感激。”武宁道:“我愿为大帅的宝船带路。”郑和下令:“好,那就即刻出发,攻击伊江岛。” 郑和在琉球剿匪不表。北巡的朱高炽带着内侍桑瑞向北巡视,视察赈灾,再到北京视察宫殿的建设,一行到了“邹鲁圣地”的邹县,他看到田地荒芜,颗粒无收。一路上有为了躲避战火的逃难的,有食不果腹的饥民。见有男有女的,都拿着筐在路边拾草充饥,就下了马。朱高炽问道:“你们拾草,就吃这个?”饥民道:“是啊,大旱,什么收成都没有,大人可以忍受,孩子们饿啊。”朱高炽悲伤道:“那朝廷赈灾的粮食呢!”饥民们面面相觑:“粮食?哪里有粮食,都没有见到。皇上哪里管我们死活,只有起义军有粮,都投军去了。”朱高炽道:“哎,准是被贪污掉了。”饥民也不管他是谁,继续拾草。 朱高炽看到前面有民居,就走了过去,进了百姓的家中。 朱高炽走了进去,只见老百姓的家中,灶台早已经倒在一边,家里的男女都衣不蔽体,萎缩在墙角。朱高炽对侍从道:“桑瑞,不料百姓生活如此艰难。”桑瑞道:“是啊,太子,咱们还要去视察,走吧!”朱高炽吩咐:“等等,你留一些银子给他们。” 这个时候,山东布政使石执中来迎接朱高炽:“臣见过太子殿下。”朱高炽正色道:“你是父母官,却让老百姓过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惭愧吗?是如何为官的?”石执中道:“太子殿下,现在山东唐赛儿,臣是首尾难顾。凡受灾之处,皆已上报皇上,请不要纳今年的秋税。”朱高炽答复:“老百姓都快饿死了,自然是不能征税。汝去各地督郡县,速查清饥民人数,把官粮发放下去,事不宜迟。”石执中道:“太子殿下,那就按人头,一人给三斗。”朱高炽想了想回答:“给六斗,如果你害怕皇上责难,本宫自会禀告父皇,你就放心去发吧!”“是。” 琉球这边,郑和率众军出海,武宁也带本国小型战船十余艘,几百兵丁随行。郑和三千军士,声势浩大。半日行程,船队就到了伊江岛。武宁指着前面的岛介绍:“大人,这就到了伊江岛,你看。”郑和望去,这伊江岛是个状如蚕豆的小岛,遍地都是礁石峭壁,能停大船,登陆地点只有一个,无奈就下令先围岛。郑和道:“王景弘。”王景弘上前:“在。”郑和下令:“传令,将大船围岛,炮船一起开火,把海盗船只打烂。”王景弘领命下去准备。 郑和坐阵,威力巨大的炮船不一会就将海盗的船只打了个稀巴烂。郑和继续下令:“王景弘,你率本部军士登岸,武宁配合。”王景弘道:“是,大人,都跟我出发,上岛。” 王景弘与武宁带着自己的兵丁随行,攻上了岛。伊江岛上的海盗头子,韩旭、周五和东条看大明的军兵来帮忙,自知打不过,想坐船跑,可是都被郑和给打的稀烂,只好负隅顽抗,与大军作战。只可惜几百人,哪里是三千士兵的对手,加上有火器助阵,海盗更是死伤无数。几个小时,海盗全部歼灭,包括头子韩旭、周五和东条。郑和看已经肃清,就摇旗收兵,率大军返回,告别武宁,向大明的方向驶去。 京城胡广家,胡广昏沉沉的醒来,看到床边放着各种补品。胡广的女儿在一边哭泣。胡广问女儿:“谁人来过?”女儿关心道:“爹,你醒了。”胡广指着东西,边咳嗽边说:“这是谁拿来的?不能私受礼物。”女儿答道:“爹,这不是私收的,这是皇上派了卜公公,送来了,您昏迷中,就搁在这里,回宫交差了。”胡广道:“哦,咳咳,是皇上啊,皇上还惦记老臣。”女儿替卜才传话:“卜公公说,皇上让您在家休息,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议事了。等好了再说。”胡广有点语无伦次:“哎,我这身体挺累了,国家那么多事,让皇上一个人操劳,如何行呢?”女儿心急道:“爹,等您身体好了,再去帮皇上吧!还是别说话了,一直咳嗽。”胡广道:“闺女啊,让爹说完,爹知道,我这身体怕是不行了,没有几日了。”女儿道:“爹,不要胡说,只是小病,太医都开了药了。”胡广道:“爹心里清楚,不要哄我了,哎,我死了就可以见到你娘,还有你解伯伯了,他在那边等我呢!这几年,爹在想,当初要阻止你嫁解祯亮是不对的,皇上赐婚,两家还是世交。”女儿不住的点头。 胡广道:“爹走了以后,你去辽东找解祯亮吧!你解伯伯的冤屈,估计也只能等太子殿下登基,才会昭雪。”女儿安慰他:“爹,您好了,就告老还乡,咱们去辽东,一起去找他们。”胡广笑笑:“傻孩子,我是好不了啦!咳咳……”女儿哭了起来。胡广:“以后爹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爹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财产,但是只要你勤劳,不怕辛苦,就什么都有了……爹死后,简单入殓埋葬,明白吗?”女儿道:“是,女儿明白!” 胡广说到这里,已经累的是气喘吁吁,渐渐的没有了力气,气若游丝,离开了人间。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朱高炽带着内侍桑瑞巡视完山东的灾情,沿途督促发放了朝廷的赈灾粮,就匆匆忙忙到了北京,视察皇宫的建筑情况。又回到了他曾经坚守的北平,这是他父皇的发祥地,也曾是他们父子的受难地。北平正在大兴土木。在原燕王府的基础上,修建皇宫。端门、午门以及各大殿都已初具规模,巍峨壮观,叹为观止。工匠、民夫来往运木料、砌石上瓦上下穿梭,黄色琉璃瓦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朱瞻基带着负责建造的“木工首”蒯祥,向朱高炽汇报皇宫建造情况。朱高炽登上午门城楼,举目看层层错落如鱼鳞般的宫殿群,心底升起自豪感。朱瞻基道:“父王,怎么样?比南京的宫殿气派吧?”朱高炽点点头:“这才和强盛的大明王朝相匹配,没想到北京城的皇宫会如此辉煌。”朱瞻基道:“是啊,父王。儿臣把‘木工首’蒯祥带来向您汇报建造事宜。”朱高炽看了看蒯祥,然后指着建造的工地询问:“好,蒯祥,本宫问你,整个皇宫建造进行的如何?”蒯祥答:“启禀太子殿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新皇宫虽仿照南京的格局,其规模和气势将是远胜于南京皇宫的。按照皇上的嘱咐,力求前无古人,甚至是后无来者。” 朱高炽道:“好,何时可以迁都于此?”蒯祥答:“现已接近尾声,新春左右即可迁都北京,皇上也可入住皇宫。”朱高炽高兴道:“好啊,皇上知道了,必然高兴。你父亲蒯富,就有高超的技艺,选入京师,当了总管建筑皇宫的‘木工首’。现在他老还乡,子承父业,你是这天下的‘木工首’,一定不要辜负皇上的期望。”蒯祥道:“臣一定不负圣恩。”“好。” 朱瞻基在旁介绍:“回父王,蒯祥木工技艺是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精通尺度计算,每项工程施工前都作了精确的计算,竣工之后,位置、距离、大小尺寸、与设计图分毫不差,榫铆技巧更是令人叹服。”朱高炽道:“这就好。”朱瞻基道:“在北京皇宫的建筑中,蒯祥还将江南的建筑艺术巧妙地运用上去了,采用了苏州彩画,琉璃金砖,使殿堂楼阁显得富丽堂皇。”朱高炽频频点头:“那承天门呢?这是宫廷正门,重中之重啊。”蒯祥道:“承天门才用黄瓦、朱柱,上为面阔五间的门楼,下为开有五孔的城台,外有金水桥五座对应,两侧分列石狮和华表。”朱高炽道:“好,听皇太孙一直赞誉你,本宫也放心了,你去忙吧!务必加急建造,但也要保证质量。”蒯祥答:“是。” 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视察完皇宫建造,来到了大明殿,父子两个人,谈起了军国大事。朱瞻基问道:“父王,山东灾民情况如何?”朱高炽答道:“山东大旱,饥民食不果腹啊!尤其是邹县,最为严重。我已让山东布政使石执中尽快发放赈灾粮,还要每人多发,使其不饿死人。如果没有唐赛儿谋逆,也不至于山东局势如此紧张,只要安远侯柳升、都指挥刘忠灭除贼寇,山东就安定了。”朱瞻基道:“是,日前皇爷爷密报与儿臣,出兵通州,监控汉王叔,一直也未见其动静。”朱高炽道:“你汉王叔带兵打仗出身,他自然知道兵力悬殊的什么情况,现在他藩国所有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万,你这北京城,起码有近十几万,他不会以卵击石的。”朱瞻基道:“是,汉王派了很多细作在北京活动,儿臣也没有打草惊蛇。”朱高炽道:“这就好,千万要小心行事,你与他距离很近,稍一不慎,会被你汉王叔抓住把柄不放的。”朱瞻基道:“儿臣明白。”朱高炽道:“京师里纪纲被你皇爷爷铲除,你汉王叔少了左膀右臂,以父王看,他暂时不敢冒进,来犯北京,瞻基,你放心吧!”“是。” 朱高炽语重心长的教育瞻基:“你皇爷爷曾说,成大器,要以读书为本。现在你正是读书的时期,不要荒废。自古帝王莫不以读书明理为本,未有不读书明理而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克勤学问,他日用之不穷。”朱瞻基道:“多谢父王教诲。”朱高炽道:“嗯,皇儿要谨记,京师事很多,父王这就要回去,有事直接禀告朝廷,告知你皇爷爷。”朱瞻基答:“是,儿臣谨记。” 姚广孝积劳成疾,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亦。徐妙锦端来煎的药,在一边照料。姚广孝看到徐妙锦端着药进来,颤颤巍巍的要起来。徐妙锦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过去扶着姚广孝:“大师,你还是躺着吧!我喂你服药。”徐妙锦一边说,一边把姚广孝扶着靠在床头。姚广孝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老僧麻烦郡主了。”徐妙锦面露悲伤的摇摇头:“大师别这么说,这些年我跟着大师,潜心修行,所获甚多,还感激不尽呢!” 姚广孝看徐妙锦端起了药,推开了:“不用了,老僧已经时日不多了,别费事了郡主。”徐妙锦噙着热泪:“大师,您身体还很硬朗,吃了药,将养时日,您不是还要给皇上铸造大钟呢!”姚广孝喃喃道:“大钟,永乐大钟。”徐妙锦连忙打断他:“大师,方丈已经派人去请皇上来了。”姚广孝叹气:“哎,真不该去劳烦皇上呢!”徐妙锦道:“皇上早有交代,只是大师有什么事,都要及时去禀报,大师与皇上情意多年,势必要通报皇上。”姚广孝道:“也好,老僧心里还有一件事放不下,皇上能来,自然是好。郡主啊,老僧知道你与皇上有解不开的疙瘩,这么多年了,你们虽彼此有情有义,但是恪守本分。”徐妙锦低头:“大师,这些都过去了。”姚广孝替朱棣辩解:“老僧知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做了许多惊天地的伟业,可谓一代旷世圣君,自然,要成为圣主,行事不能妇人之仁,你也不要继续责怪与他。”徐妙锦道:“大师,锦儿已经忘却以前那些事了,但愿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那就是黎明的福分了。”姚广孝点点头:“皇上能做到,他也做到了。” 卜才匆匆的进了乾清宫,看朱棣在批阅折子。他悄声报告:“皇上,有个不好的消息。”朱棣一惊:“出什么事了?”卜才道:“是首辅大人,胡广大人卒了。”朱棣停住了朱批,他心里也预料到这个结果迟早要来,但是他没有想到会很快就到了。朱棣叹气:“哎,可惜了,天妒英才,光大才四十九岁啊。”卜才道:“首辅大人操心劳力了。”朱棣吩咐:“你去传旨,赐胡广礼部尚书,给予厚葬,另外是不是再封个谥号!卜才,你看呢?”卜才劝阻:“启禀皇上,我大明朝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文臣封过谥号呢!是不是会有违祖制呢?”朱棣道:“祖制是人定的,父皇如果知道,朕是封给勤勉的胡广,朕想他老人家会同意的,会让胡广成为第一个受封的文臣。”“是。”“那就谥‘文穆’,你代朕亲自去祭奠。”“是,内阁不能一日无首辅,请皇上示下,谁可以担任?”“嗯……就升杨荣为当朝首辅。”“是。” 这时,在外面候着的内侍走了进来。内侍向皇上行礼:“启禀皇上,普济寺派人来,说……,”吞吞吐吐的。朱棣急切追问:“说什么了?是不是少师……。”内侍道:“说姚少师恐怕时日不多了。”朱棣虽然不敢去想是这个结果,但是他心中料到这一天早晚到来。 朱棣对卜才道:“马上去普济寺。”卜才意欲阻拦:“皇上,现在这么晚了,是不是明天再去?”朱棣着急:“明天?你没有听见,说少师快不行了吗?赶紧备马,朕要马上去普济寺。”卜才道:“是,那奴才马上去准备。”卜才慌慌张张的下去,朱棣已经坐立不安了。 此时的山东前线大营,朱棣派了安远侯柳升为总兵官、都指挥使刘忠为副总兵官,带领五千精兵人马前来镇压唐赛儿起义,把她盘踞的卸石棚寨团团围住。柳升召集了山东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来议事。柳升道:“派去议和的大臣回来没有?”山东布政使石执中回答:“启禀侯爷,还没有回来。”刘忠不解:“大帅,皇上既然都派了精兵,还为什么要议和招安呢?直接冲进去。”柳升道:“刘将军不要着急,皇上不想刀兵相见,伤了无辜百姓啊。”石执中也劝阻:“是啊,太子殿下此前也一再叮嘱,不要生灵涂炭,咱们还是等等招安的人回来吧! ” 青州都指挥使高风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报告:“启禀大帅,皇上派来议和的大臣被唐赛儿给杀了。”柳升一拍桌子,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唐赛儿连议和招安的大臣都杀?真是岂有此理。”刘忠道:“大帅,看来只能兵戎相见了。”柳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这唐赛儿到底是什么人?”石执中报告:“这唐赛儿是山东滨州蒲台县人,入了白莲教,后来还做了教主,自封‘佛母’,妖言惑众,愚弄百姓,招募了两万多人,毁官府、烧仓库,以卸石棚寨为根据地,已经占领了莒州、即墨等县城。”柳升不以为然:“本帅南平交趾,东破倭寇,北御蒙古,两万乌合之众,小小贼寇,不日即可平定。” 柳升是因之前的战功封侯,狂妄自大,根本不把农民军放在眼里。石执中劝谏道:“侯爷不可轻敌啊。”柳升道:“哼,现在我们已经包围了山寨,量她是插翅难逃。刘忠,高风。”刘忠、高风二将出列:“末将在。”柳升下令:“明日全力攻寨。”“是。” 三月的南京城,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雨。朱棣带着卜才,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普济寺,直奔姚广孝的禅堂。八十三岁的姚广孝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他的“朋友”朱棣。 朱棣进了禅堂,徐妙锦看皇上来了,止住了悲伤,行了个礼,站在了一边。姚广孝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朱棣走过去,看到姚广孝已经面如死灰,闭着眼睛,似乎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朱棣握着姚广孝的手:“少师,朕来看你了,少师。” 姚广孝听到朱棣的呼喊,他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到朱棣在自己身边,泪水流了出来,用微弱而又颤颤巍巍的语气,与朱棣道别。姚广孝道:“皇上,你来了,老臣还没有行礼。”朱棣按住要起身的姚广孝:“少师,躺着和朕说说话吧!”姚广孝想起身,已经浑身无力了,他这病重,已经无力起身迎接他的“朋友”朱棣了,他喘了一口气。朱棣自责:“少师,这些年你太累了,都是朕过于依赖少师了。”姚广孝道:“皇上说哪里去了,老臣心甘情愿为皇上办事,只可惜永乐大钟,还没有铸造成,老臣会带着遗憾而去的。”朱棣安慰他:“少师好生休养,会等到这一天的。”姚广孝摆摆手:“铸造大钟可以化解恩怨,尤其是靖难死了那么多人,也可以灵魂安息,只是要用三年五载的时间才能铸造好。” 朱棣握住姚广孝的手:“不急,少师,朕可以慢慢的等。少师,你我虽为君臣,但在朕看来,亦师亦友,这几十年来,如果没有少师,就没有朕的永乐朝。”姚广孝道:“皇上过奖了,老臣岂敢以皇上的师父和朋友自居。”朱棣回忆:“朕今日看着少师,就想起咱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少师震耳发聩的话,现在还让朕时常想起。”姚广孝紧紧握着朱棣的手:“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是真有魏武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壮志。现在老臣快不行了,老臣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朱棣含着泪问:“少师,有什么嘱托?”姚广孝道:“皇上,当年太祖皇帝为各位皇子选主录僧,老臣与溥洽,一个服务于皇上,一个服务于建文君。命运却是截然不同,溥洽因为建文君的事,已经被关了这么久了,老臣希望皇上可以赦免了他。”朱棣点点头:“少师,朕答应你。卜才!去,把溥洽放出来吧!”卜才答道:“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姚广孝听罢,面露微笑:“好,老臣知足了,知足了……。”说完,姚广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朱棣看着离去的姚广孝,泪水夺眶而出。 郑和第五次下西洋回来,他进了南京城,就骑马直奔皇宫面见朱棣,突然听得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叔叔,叔叔留步。”郑和听到,勒着马,回过头。后面一人骑马已经赶到。郑和看此人身穿着锦衣卫的服饰,已经是“缇骑”,原来是赛哈智。赛哈智道:“侄儿听闻叔叔下西洋回来,还正想等您到京去看你呢!”郑和道:“赛哈智,虽然你我辈分是叔侄,但我也只长你几岁罢了,你这么叔叔长叔叔短的,我还真不习惯。”赛哈智连忙回道:“大人不仅是我叔叔,还贵为皇上特赐下西洋的钦差,侄儿自然要敬重了。”郑和摇摇头:“好吧!随你了。”赛哈智微微笑了笑:“叔叔是进宫吗?”郑和道:“正是。”赛哈智道:“我也是接了皇上的旨意,前去面圣,刚好一起。” 郑和和赛哈智边走边聊。郑和问道:“赛哈智,你前三次随我下西洋,做翻译,不是回来皇上派你去建清真寺了吗?为何又做了锦衣卫?”赛哈智答:“叔叔不知啊,我现在是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了。”郑和道:“那要恭喜你高升了。”赛哈智道:“叔叔不要取笑我了,咱们同是咸阳王赛典赤·瞻思丁的后人,我本来是受皇上的命令,建造清真寺,我也是想为回人做点事,寺建成,就发生纪纲谋逆,张辅大人统领了锦衣卫,我就被皇上特命调入京师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郑和道:“这个纪纲,祸国殃民,除掉他,真是大快人心啊。”“是啊。”“赛哈智,我之前不想向皇上举荐你,就是不想让别人以我们有宗族关系,而在背后说三道四,你可曾埋怨过我吗?”“叔叔说哪里去了,能跟着叔叔出了三次西洋,就已经很满足了,回来去建造清真寺,就很知足,不想皇上让我去了锦衣卫。”“你自幼习武,皇上自然想让你学有所用。走吧!见了皇上就知道了。”“是。” 郑和与赛哈智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从普济寺回到乾清宫的朱棣,心情依然沉痛,他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忆着当年与姚广孝的点点滴滴。 选择主录僧时初见姚广孝,姚广孝告诉朱棣,要送他一个“白帽子”,让朱棣颇为震惊;随后与朱棣一起深入北平,为藩国出谋划策;靖难之役,姚广孝屡出上策,使得朱棣刻意直捣京师;帮助朱棣登上了天子宝座,朝堂上的姚广孝依然谦逊,对朱棣毕恭毕敬;参与主持修撰《永乐大典》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受皇上托付去赈灾,住进了大牢;回乡见姐姐和朋友,而被拒绝,无比伤心;在普济寺还操持永乐大钟建造……。 卜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打破了他的追忆:“皇上,溥洽已经被放了出去。”朱棣点点头。卜才继续请示:“姚少师的葬礼,还请皇上示下。”朱棣悲伤道:“辍朝二日。”卜才道:“皇上,哀仪有规定,凡公、侯、驸马、伯及一品官去世,皇帝辍朝一日,以示哀悼。这二日是不是……。”朱棣一挥手:“朕都知道,朕说二日,你们就不用议了。”“是。”“按照少师生前的愿望,墓葬按照僧礼规制,哀仪则依王公大臣之例。追赠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谥‘恭靖’。赐葬北京房山,那里距少师崇拜的元初异僧刘秉忠墓不远。”“是,奴才遵命。皇上,百官前去普济寺吊唁的已经是摩肩接踵了。”“好,朕将亲自为他撰写祭文和神道碑文。” 安远候总兵柳升派出了都指挥刘忠和青州都指挥使高风,带着朝廷的五千精兵,进攻唐赛儿的山寨。石执中匆匆忙忙来禀报:“大帅,不好了,唐赛儿假作投降,乘机偷袭了官军,杀了青州都指挥使高风,我军大乱,刘忠战死,包围了安邱。”柳升大惊:“什么?高风和刘忠都死了?”石执中道:“是啊,大帅,那唐赛儿派人到高风的敌营中诈降,诳说寨内缺水,陷入绝境,已决定从东寨门突围取水。高风信以为真,下令集中兵力,扼守东门,妄图断水把逆贼困死。结果逆贼趁夜,突然向防御薄弱的我营发起猛攻,都指挥刘忠中箭毙命,高风被杀。现在向皇上求援吧!”柳升垂头丧气,瘫坐在椅子上:“哎,只能如此了。 杨荣带着折子在乾清宫向皇上请示朝政。自从姚广孝去世以后,朱棣一直闷闷不乐,他亦师亦友的人走了,亲近的人已经不多了。他想起了太子朱高炽,随口问道:“杨荣,太子该回来了吧?”杨荣道:“回皇上,太子不日将到京师。”“好。”“郑和大人已经到了京师,应该会来见皇上。去朝鲜的黄俨和海寿,也在回京的路上。”“好,都回来,那就好。” 卜才走进来通报:“皇上,郑和大人来了,求见。”朱棣道:“快宣他进来。”卜才答:“是。” 朱棣听得郑和回来,心情好了起来。郑和脚步飞快的走了进来,见到朱棣跪拜:“臣郑和,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高兴道:“快起来,回来就好,五次下西洋回来不易啊。”朱棣将郑和扶起来,让到一边坐下:“三保,这次你下西洋,去了两年啊!真是漫长。”郑和道:“是啊,皇上。”朱棣亲切的询问:“都去了哪里?跟朕说说。”郑和答道:“是,臣这次护送古里、爪哇、满剌加、占城等十九国使团安全返回各国。又奉命在柯枝诏赐国王印诰,封国中大山为镇国山,并立碑铭文。去阿拉伯半岛和非洲东海岸采购了各种珍奇的动物和香料、药材及手工艺品。”朱棣点点头:“船队都去了哪里?”郑和一一详述:“船队经占城、马来半岛的彭亨至满剌加,然后继续西行,经苏门答剌、南巫里、翠兰屿、锡兰山。而后船队继续前进,来到印度半岛南端的柯枝国。柯枝(现在是印度的柯钦)是天然良港,佛教在这个国家非常兴盛。”朱棣道:“柯枝很早就开始与我大明进行交往,这几年来往更加频繁。朕记得柯枝国曾经请朕为其勒石封山。”郑和道:“是的,皇上,此次前去,带去了皇上御制的碑文。船队又从柯枝出发,经古里再往西,到达波斯湾口的忽鲁谟斯、阿拉伯半岛上的祖法儿、阿丹、剌撒等国,然后抵达非洲东海岸的木骨都束、卜剌哇、麻林。”朱棣得意道:“嗯,最近有十六个国家派使节到访。有满剌加国王、阿鲁王子、南巫里王子。他们带来了宝石、珊瑚、龙涎香、象牙、犀角,礼物相当的贵重。”郑和道:“臣到了阿丹、剌撒,他们均位于阿拉伯半岛的南部,那里出产许多珍兽,特别是长角马哈兽(独角羚羊),臣将其带回来。还有忽鲁谟斯进贡狮子,金钱豹,西马;阿丹国进贡麒麟;木骨都束进贡花福鹿、狮子;卜剌哇进贡千里骆驼、鸵鸡;爪哇、古里进贡麾里羔兽。”朱棣听了很是高兴:“太多了,太多了。三保,蒲日和有没有寻到玉玺?”郑和道:“请皇上恕罪,没有找到。” 朱棣似乎心中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在意:“嗯,辛苦你们了,蒲日和奉敕往西洋寻玉玺,有功,加封泉州卫镇抚。”郑和道:“是。启禀皇上,臣帅船队路经琉球,受琉球中山国国王察度、丞相泰期和王子武宁请求,剿灭了那里的海盗。 ”朱棣赞许:“好,之前琉球上奏要求派军去围剿海盗,一时没有实现,现在好了。”杨荣道:“是啊,琉球中山国王子武宁,是在京城学习我朝文化,学成期满,回国报效去了。” 朱棣道:“琉球一直很穷,还战乱不断,下次你们去西洋,路经那里,替朕去恩赐吧!”郑和答:“是。” 朱棣在宫里接见郑和。贵妃贾氏在寝宫坐立不安,她看到李瑛正在收拾寝宫,就叫住了她:“李瑛,你先过来。”李瑛停了手里的活,走过来施礼:“娘娘有何吩咐?”贾氏问道:“皇上最近在忙什么?都去了哪里?”李瑛道:“娘娘您还不知道?姚少师卒了,皇上在安排姚少师的后事呢?”贾氏不屑:“哼,一个和尚,看把皇上重视的。” 她看看四下无人,又小声问李瑛:“我再问你,你最近可看到卜才了吗?”李瑛疑惑道:“娘娘问卜公公?”贾氏很是鄙夷:“还卜公公,哼,对,就他,见到没有?”李瑛不明白贾氏的意思,只能是实话实说:“见是见了,现在大总管黄俨,还在朝鲜没有回来,这宫里就卜公公说了算。”贾氏自言自语:“真是鸡犬升天了。”李瑛也不敢搭话。 贾氏试探:“李瑛,我平素待你如何?”李瑛道:“娘娘待奴婢自然是好。”贾氏道:“嗯,我交代你一件事,你给我盯紧点。”李瑛道:“请娘娘吩咐就是。”贾氏于是吩咐:“你跟我盯着点卜才那个死太监。”李瑛有些惊慌失措:“娘娘,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公公,位高权重,我哪里敢去盯梢他啊,再说他经常都在乾清宫,奴婢也去不了。”贾氏道:“看把你吓的,怕什么?有我呢!我只是让你盯着他从乾清宫出来以后都在干嘛,又没有让你去乾清宫里盯他。”李瑛左右为难:“娘娘,为什么盯卜公公?”贾氏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问这么多干嘛?那好,我告诉你,你专门盯着,看他与宫里哪个宫女来往密切,明白吗?”李瑛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婢明白。”贾氏道:“好,这是个秘密,你谁都不能说出去。一旦发现可疑,就报给我。”李瑛只得答道:“奴婢遵旨。” 郑和等几个人在乾清宫聊着,杨士奇走了进来。他先向皇上施礼,接着见过了郑和和杨荣:“启禀皇上,倭寇入侵沿海,辽东要求派兵去望海埚围剿。”朱棣心烦:“又是倭寇。”杨荣道:“皇上,现在山东正在剿灭逆贼,辽东派谁去呢?”郑和出班:“皇上,臣举荐刘江,他参与了北征,适合去剿灭倭寇。”朱棣道:“也好,那就让刘江接任辽东重镇广宁卫,引兵至望海埚。”“是。” 卜才站在一边,悄悄说:“启禀皇上,京师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还在外面候着呢!”朱棣传旨:“让他进来。”卜才下去传赛哈智。 不一会,赛哈智走了进来,见过朱棣。朱棣对郑和道:“三保,近日朕才知道,你与赛哈智,同为赛典赤·瞻思丁的后人啊。”郑和道:“请皇上恕罪,只是家道没落,不敢妄言是咸阳王的后人。”朱棣道:“嗯,朕知道赛典赤·赡思丁在元朝任云南行省平章政事,为云南设立行省的第一任父母官。在云南6年,兴利除弊,大胆改革,深得民众拥戴。死于任上,送葬群众号泣震野。元朝皇帝追赠赛典赤为上柱国、咸阳王。三保你是赛典赤的六世孙,赛哈智是赛典赤的七世孙,这样算来赛哈智还是郑和的堂侄。”郑和与赛哈智连连点头:“是。” 朱棣道:“赛哈智曾经三次担任下西洋通事,还主持修建清真寺,功德无量啊!”赛哈智道:“谢皇上夸奖。”朱棣张口:“赛哈智,现在你在锦衣卫做事,自从纪纲谋逆被诛,这锦衣卫指挥使由英国公张辅兼着,朕想让你出任,接掌纪纲留下的锦衣卫,你意下如何?”赛哈智还没有答话,郑和已经按耐不住了:“皇上,我与赛哈智皆为回回人,还没有异族出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再说赛哈智资历尚浅,是不是另择他人?”朱棣道:“三保,要举贤不避亲,朕听说赛哈智负责京师的锦衣卫,就做的很不错嘛!再说我的大军,什么人没有?连蒙古人都很多,还做了将军的也有。好了,就这么定了。朕希望你们叔侄齐心协力,辅佐朕。”郑和与赛哈智由是答道:“臣遵旨。” 朱棣停顿了一下,对郑和道:“三保,还有一件事,可能你还不知道,你的师傅姚少师圆寂了,你去普济寺看看吧!”郑和一惊,悲从中来:“皇上,师傅他,他圆寂了?”朱棣沉默片刻,说道:“是啊,你去吧!”郑和忍着悲伤告别了朱棣,带着赛哈智离开了乾清宫。 徐妙锦在姚广孝的禅堂收拾他的书籍和诗稿,而在另外一边供奉着他的骨灰。这个时候,被释放了的溥洽走了进来。徐妙锦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老僧进来,很是惊讶:“请问大师是?”溥洽道:“贫僧溥洽,郡主不认识了吗?”他看看自己的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恍然大悟:“郡主认不出来,也能理解。” 徐妙锦听说过溥洽,也在宫里见过他。只是这么多年,溥洽不见天日,在诏狱受尽折磨,早已经模样大变。徐妙锦仔细打量:“果然是溥洽大师,大师这么多年消失的无影无踪。”溥洽道:“哎,是消失在那诏狱里。”徐妙锦更是吃惊:“原来,原来是锦衣卫干的好事。”溥洽感叹:“郡主,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僧被放出来,就听闻道衍圆寂了?哎,再也看不到他了。”溥洽说完,一声哀叹。徐妙锦低头道:“是啊。”溥洽走到姚广孝的骨灰盒边:“老僧听说,是道衍求情,皇上才放了我。其实我与他,未做主录僧之前,已经相识多年。道衍才华横溢,有治国的雄才。我们都做了主录僧,却是各为其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徐妙锦道:“平素也听道衍大师提起与您的恩恩怨怨。”溥洽道:“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尘归尘,土归土,恩怨已了,阿弥陀佛。”徐妙锦道:“大师心胸宽广,锦儿佩服。” 溥洽抬头问道:“郡主,道衍安葬何处?”徐妙锦道:“生前交代,期冀葬与北京房山刘秉忠墓附近。”溥洽淡然告辞:“好,待安葬后,贫僧再去北京祭拜。贫僧先告退了。”徐妙锦拱手:“恭送大师。” 溥洽惆怅的离开了普济寺,而郑和也急匆匆的到来了。郑和望着溥洽,两个人一稽首,各自走开。郑和来见过徐妙锦:“臣郑和拜见郡主殿下。”徐妙锦道:“三保起来吧!我都已经主动放弃郡主称号了,以后不要叫了。”郑和犹豫了一下,换了话题:“我刚西洋回来,皇上说师傅卒了,就赶过来看看。”徐妙锦带着郑和走进来禅堂,静寂的禅堂,古色古香,优雅别致。郑和看到供奉的姚广孝骨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傅,徒弟来晚了,请您原谅啊,师傅。”说完,郑和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徐妙锦在一边也掉下眼泪:“好了,三保,别太难过了。师傅知道你这样,也不会安息的。”郑和慢慢的止住了悲伤:“徒弟如果早些回来,就还能与师傅见上一面。”“三保,节哀。” 入夜,乾清宫内,京师的兵部尚书金忠在与朱棣商议国事。朱棣将折子递给金忠:“你看看,一个女妖唐赛儿就闹得天翻地覆一样,杀了议和招安的大臣,又杀了高风和刘忠,这个柳升,带兵无方啊。”金忠看完折子回答:“皇上,臣以为还是柳升轻敌所致,中了贼人诱兵之计,才会大军溃败。”朱棣道:“现在女妖唐赛儿猖獗之至,竟占了即墨和莒县两城。传旨,撤换柳升。”金忠劝阻:“皇上,柳升已经在山东多日,见过几次战斗,对唐赛儿的情况有所熟悉,临战不易轻易换帅啊,臣以为还是由他指挥,再增兵山东。”朱棣道:“那就派在山东沿海防备倭寇的都指挥佥事卫青率兵增援。”金忠答:“是。”金忠走了出去。 这时,卜才悄悄来到朱棣身边,耳语了一番。朱棣道:“真是大胆,朱橚越来越放肆。卜才,传旨召朱橚进京见朕。”卜才答:“是。” 翌日,静鞭之后,朱棣在大殿议事。杨士奇奏报:“启禀皇上,乌斯藏的释迦也失奉宗喀巴之意,在乌孜山山腰处开始兴建色拉寺。”朱棣道:“朕听闻那里是宗喀巴修行的地方。”杨士奇答:“是,乌孜山山腰原有宗喀巴和两位弟子贾曹杰、克珠杰修行用的三座洞窟,贾曹杰、克珠杰为答谢师恩,曾经维修并扩建了宗喀巴修行洞。现在释迦也失创建的色拉寺已经初步建成,宗喀巴还亲自参加了色拉寺僧众的半日诵诫会。”朱棣思量一番,诏谕:“那就制书给妙觉圆通国师,朕惟大师,觉行圆融,慈悲利济。朕心瞻企,夙夜不忘。并赐礼物。就赐金汁《藏文大藏经》、十六旃檀尊者像、锡禅杖、袈裟、金银法器及供器吧!”杨士奇道:“臣遵旨。” 杨荣上述:“皇上,嘉定县僧会司上书说,洪武年他们县有僧人六百,现在不及一半,请求皇上准许让那些想出家的老百姓剃度出家,给予度牒。”朱棣甚为不悦:“告诉礼部,普天下的老百姓,种地耕田,养活父母家小,还给国家上了税收。而那些僧人食于老百姓,对国家有什么益处?让老百姓肆意出家做僧人,以前就有禁令,违者必治罪。”“是。” 夏元吉上奏:“启禀皇上,山东大旱,赈灾已经调拨完毕。”朱棣道:“好,六部要派出督察,巡视赈灾情况,不容有失。朕自从登基以来,爱民恤困,孜孜治理,照理说国家应该大治,百姓应该丰足了。但是大明帝国版图之大,每年都有一些地方发生灾害。”夏元吉道:“皇上说的是,自洪武三十五年至今,水旱蝗瘟疫所引起的饥荒灾害就达二百起之多。只要朝廷得到信息,皇上都已经并给予了赈济或减免赋税。”朱棣道:“是啊,但是还有不为朝廷所了解的,这些灾情却为地方官员所隐瞒。朕为天下主,就是要安民。老百姓是一国之本,如果他们不能有生计住所,是朕的责任。今后凡是民饥,而有司不闻不问,以谷物丰登欺君罔上的,定严惩不贷。”“皇上英明。” 朝会之后,从北京回来的太子朱高炽到乾清宫面见父皇。朱棣询问:“炽儿一路辛苦了,此去北京皇宫建造的如何?”朱高炽答:“回父皇,儿臣亲自视察了皇宫,巍峨壮观,气势非凡,已经要完备,‘木工首’蒯祥说新年皇上即可入住。”朱棣大喜:“好,朕期盼了很久了,拟旨,待北京皇宫完备,即刻迁都北京。”朱高炽犹豫了一下,但不敢反驳,只得答:“是,儿臣遵命。” 朱棣继续询问:“山东灾区如何?朱高炽回忆道:“儿臣路过邹县,见饥民拾草实以食,深为怜悯,下马入民舍,见衣不蔽体,就责问了山东布政使石执中,百姓如此饥寒,却没有上报告朝廷。”朱棣提高了声音:“朕曾经下令在外有司官员,要报告民间利病。但来朝官员却往往不把地方实情上报,而动不动就是田谷丰稔,闾阎乐业,来欺瞒朕。”朱高炽道:“父皇息怒,儿臣随后又遍问疾苦,山东官员还向饥民收税,儿臣告诫他们,民今骨立,怎能忍心收税?当即停止收税,赈济百姓。”朱棣听了十分高兴:“炽儿做的对,皇帝的一衣一食,都是老百姓供给的,民穷无衣食,君岂可不恤?”君,父也;民,子也。为子当孝,为父当慈,务各尽其道尔。散财于民,才是仁者之政。”朱高炽点头:“父皇教谕的是,儿臣谨记。”朱棣心烦道:“那些动不动就田谷丰稔,闾阎乐业,朕早听腻了,民间百姓的疾苦达不到朕这里。朕记得永乐十一年正月,山西发生饥荒,来朝官员竟对山西饥民食树皮草根的惨状,只字不提。永乐十六年七月,陕西布政司、按察司,同样是隐瞒灾情。”朱高炽替官员们辩解:“这样的隐瞒还是少数。”朱棣坚定道:“一件朕都不允许,这些官员身为地方的父母官,坐视不理,又不上报,罪不可赦。”朱高炽见状不再替地方官多说:“此次山东大灾,如若不是父皇派儿臣巡视,邹县百姓一定苦不堪言,势必大乱。”朱棣道:“是啊,民不失其养,虽劳之鲜怨,民失所养,虽休之不德。” 左都御史刘观进乾清宫弹劾周王朱橚有谋反之心,朱棣让卜才宣召周王进京面圣。周王连夜进了乾清宫,跪拜痛哭:“皇兄,不要听信谗言啊!”朱棣拿着折子,递给周王:“五弟,刘观的弹劾言之凿凿,你自己看。”周王忐忑不安的接过折子,细细的看看看。 朱棣道:“朕看了折子,起初也不相信,遣心腹去调查,结果真是察之有验,你经常私下妄言朝政,替谷王朱橞和岷王朱楩鸣不平;还说自己有天子相,除了皇上,你是众兄弟中最年长者,朕驾崩之后就该轮到你当皇帝了,是不是?”周王吓的瘫软在地:“皇兄,那都是醉后之言,臣弟贪杯,皇兄你是知道的,胡言乱语,请皇兄恕罪。”朱棣提高了声音:“你与朕是一母同胞,居然还与朕针锋相对,指责朕的削藩之策,谷王和岷王的行为,你难道不清楚吗?”周王连连叩拜:“臣弟知罪,请皇兄处罚。”朱棣扶起周王:“知错就好,起来吧!五弟,你是个读书人,著书赋词是长项,你的《救荒本草》、《普济方》,朕都看过,值得称道。” 周王不敢抬头:“谢皇兄夸奖。”朱棣道:“五弟,你可以回藩国了,以后要安分守己,多专注于学问吧!”周王感激涕零,擦着眼泪。他咬咬牙,狠下心:“皇兄如此宽仁,臣弟自惭形秽,臣弟愿将三护卫献还朝廷,将功补过。”朱棣心头一喜:“好啊,五弟真是深明大义,现在山东逆贼造反,倭寇横行辽东,朝中正缺兵,你的三护卫,可以派上用场了。”周王虽然心疼,但也没有办法:“愿三护卫保佑我大明朝。”朱棣于是高兴的送周王朱橚出了乾清宫。 朱棣刚到御花园散散步,京师兵部尚书金忠走了过来。金忠报告:“启禀皇上,刘江来了捷报,在望海埚大败倭寇。”朱棣大喜:“哦,好啊,快说说。”金忠细细报来:“是。这次倭寇有三十余条战船从马雄岛,气势汹汹直奔望海埚。刘江接任辽东重镇广宁卫后,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设下埋伏,明里是派了少数步兵迎敌,暗中派骑兵快速至马雄岛,轻而易举的缴获了倭寇的战船,断了倭寇的归路。”朱棣赞许:“兵分两路,以快致胜,有朕作战的风格,你继续说。”金忠道:“倭寇见我大明军只有少数步兵迎战,更加有恃无恐。刘江的步兵佯装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将倭寇引至是先设计好的“口袋”中,然后用炮火打击,倭寇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无一人漏网。”朱棣继续询问:“战果如何?”金忠道:“望海埚一战,斩敌首七百余级,生擒八百人。”朱棣很是满意:“好,倭寇遭此重创,朕以为段时间内,是不敢再入辽东的。”金忠道:“臣分析也是。”朱棣道:“刘江剿倭寇有功,封刘江为广宁伯,并赐名刘荣,以示荣耀。”“是。” 朱棣又问起山东的形势,金忠答道:“唐赛儿的逆贼与我军展开了激战,其中以安丘城的战斗最为激烈,现在双方还在僵持,卫青已经赶了过去,料定不几日,形势必定有利于我军。”朱棣嘱咐:“好,传旨山东布政使,剿灭逆贼是当务之急,但是赈灾也不能耽误,都要处理好,否则按照律法处置。要记住,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生活艰难,天下就要乱了,明白吗?”金忠默默记下,答道:“是,臣谨遵皇上教诲。” 这个时候,卜才从后面急急忙忙的跑来报告:“皇上,景福宫王贵妃病倒了,太医都去了,您过去看看吧!”朱棣眉头一皱,急切问道:“王贵妃身体一向很好,如何会病倒了呢?严重吗?”卜才答:“奴才也不甚清楚,景福宫到乾清宫送来消息,奴才就赶过来了。”朱棣立刻站起身:“走,上景福宫。” 贵妃王氏躺在寝宫的床上,外面围着一群太医,太医院的首领盛启东,以及太医韩叔阳都在。朱棣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寝宫的内侍、宫女和太医都给朱棣请安。朱棣冲他们摆了摆手,直奔里面,去看望王贵妃。 寝宫里面的桌子上,放着王贵妃刺绣的“富贵吉祥图”,还没有完成。王贵妃面色苍白,瘦弱的身躯趟在榻上。朱棣目露伤感,握着王贵妃的手,轻轻呼唤:“贵妃,贵妃。”王贵妃睁开眼睛,看到皇上来了,想要起身。朱棣将她轻轻按倒在床上:“好好躺着吧!几日不见,如何瘦弱成这个样子?!”王贵妃轻声回:“一点小病,臣妾交代不要惊动皇上,还是把皇上惊动了。”朱棣自责:“最近山东兵荒马乱,都是朕操劳国事,没有顾上来看你。朕现在看你这个样子,痛心啊。”王贵妃道:“臣妾知道皇上那边国事繁忙,所以不敢惊扰。”她一阵咳嗽,嘴角的血流了出来,朱棣看了,心如刀割,取出了自己的黄手绢,轻轻去给她拭去嘴角的血丝。宫女赶紧进来,将药端到王贵妃身边。 王贵妃没有接药,继续勉强跟朱棣说话:“皇上,臣妾恐怕是时日不多了,没能像徐皇后一样服侍好皇上,臣妾引以为憾,来生再报答皇上的恩情。”朱棣道:“贵妃别说了,好生服药休息。”说完,朱棣亲自将药端给了王贵妃,扶着王贵妃将药喝了下去。然后安顿好贵妃休息,走出了寝宫。朱棣走了进来,招呼盛启东和韩叔阳出了景福宫。 三个人出了景福宫,朱棣就急切的询问病情:“贵妃情形如何?”韩叔阳答:“启禀皇上,贵妃一直是臣诊治照料,身体虚弱,又积劳成疾,恐怕也就这二三天。”朱棣很是惊讶:“这么快?”盛启东道:“是,皇上您也看到了,情况不好,还是要早做打算。”朱棣叹气:“哎,胡广走了,姚少师也走了,现在贵妃也要离朕而去。”说着说着,难过起来。 盛启东劝谏:“皇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皇上请节哀,龙保重体啊。”韩叔阳跟着说道:“是啊,皇上。”朱棣头也不抬:“你们放心,好生照顾王贵妃,能延续几天生命,就几天吧!”两位御医答:“是,皇上。” 朱棣招呼在一边的卜才,卜才赶紧过来请示:“请皇上吩咐。”朱棣吩咐:“悄悄的去为王贵妃准备后事。看她有什么亲人,能带来就让她们见上一面吧!”卜才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回到乾清宫,朱棣放心不下大报恩寺的建造,将郑和召过来。郑和报奏:“皇上,臣想将此次从海外带回的‘五谷树’、‘婆罗树’等奇花异木种植在大报恩寺内,供人们欣赏。这五谷树不但结子如五谷,据说还可以验年岁丰歉。”朱棣道:“好啊,这事就按你的意思来。现在你一边出海下西洋,还要监造大报恩寺,任务繁重,要利用在京的日子,加快工程进展,用心提督。”“是。”“朕听说,你不在的时候,有人驱使寺内的军夫和人匠,擅自役使,一再延误工期。”“是有这样的事发生。”“传旨下去,大报恩寺监造乃是大明重中之重的工程,再有人擅自干涉,依律法严惩。”“是,臣遵旨。” 郑和刚出去,金忠就走了进来:“皇上,大喜啊。”朱棣隐约猜到了他要报告什么:“喜从何来?是不是山东平定了逆贼?”金忠道:“是啊。安丘、莒州、即墨三地逆贼一万余人围攻安丘城,眼看就要攻下时,卫青率军支援,从腹背攻击逆贼,大获全胜,逆贼死伤两千多人,被俘四千余人,其余四散逃逸。”朱棣处置道:“好,逃逸和被俘的只要愿意改过自新,就从宽处置。”金忠道:“臣明白。”朱棣道:“那妖女唐赛儿呢?”金忠支支吾吾回答:“暂时失踪,据说她多次以道姑身份出现,臣以为她还会混入道观或尼姑庵。”朱棣道:“此妖女务必要斩草除根,不能任由在民间继续活动。传旨,在河北、北京和山东,搜索妖女唐赛儿,尤其是道观或尼姑庵,要逐个检查,如果还是没有,就抓拿女道士和尼姑,仔细辨认。”“是。” 第二天一大早,朱棣离了乾清宫直奔王贵妃的景福宫而去。刚出来就看到卜才带着马云跑了过来。朱棣问道:“何事这么慌张?”卜才跪拜,喘着气回答:“启禀皇上,王贵妃她……”朱棣心知不妙,有些迟疑的问道:“她怎么?”卜才答:“贵妃娘娘薨了。” 朱棣感觉一下子头晕眼花的,打了个踉跄。卜才赶紧上去扶着朱棣:“皇上,皇上。”卜才招呼马云,扶着朱棣回了乾清宫。朱棣推开了卜才和马云:“朕不碍事,去景福宫。”卜才道:“皇上,还是等等再过去,景福宫正在忙碌,安顿后事。”朱棣强打精神,传下旨意:“贵妃王氏一向在这后宫之内肃雍有礼,和蔼仁厚。卜才,传旨辍朝五日,赐祭谥照献贵妃,请法师为贵妃超度。”卜才道:“是。”朱棣又交代卜才:“让张辅、杨荣和杨士奇到乾清宫来,朕有事交代。”卜才答:“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卜才让马云照顾皇上,送回了乾清宫。自己去传旨,召集张辅、杨荣和杨士奇。 马云将朱棣扶进去了乾清宫,坐在了龙椅上。马云道:“皇上,奴才去宣太医。”朱棣拦住了他:“用不着,只是一时悲伤而已,不要阖宫惊动了。”马云担心:“可是皇上,您刚才……。”朱棣打断了他:“一点小事,你去忙吧!”马云道:“是。” 这个时候,张辅、杨荣和杨士奇,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卜才。朱棣示意卜才:“你也下去吧!”卜才一时很纳闷,自己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还是第一次被朱棣明令要回避的,但是皇上这么吩咐,肯定是有机密事与张辅和内阁两个忠臣密议,只好告退。卜才出了乾清宫,没有走远,就站在外面。 马云和卜才一前一后的出了乾清宫大殿。卜才拉着马云,悄悄说:“你去盯着外面,就说皇上有旨,任何人未经宣召,不得进乾清宫一步。”马云迟疑道:“师傅,这合适吗?皇上没有这么下旨。”卜才道:“小马云,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还想不想以后到乾清宫当差?”马云不假思索的答:“想。”卜才赶紧打发他:“那就按照师傅说的去做,去吧!守在乾清宫外,不能让如何人进来。”马云只得回应:“是。” 马云无奈的走了,卜才贴着乾清宫的门边,悄悄站在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宫里传来朱棣的声音:“众位爱卿,今日王贵妃薨了,朕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杨荣在旁进言:“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可不能消沉。”张辅也激励他:“是啊,皇上,边关和山东还都没有安定,皇上不能有他念啊。”朱棣喃喃自语:“徐皇后走了,权妃也走了,现在王贵妃也走了,朕宠爱的人一个个的离去,朝中胡广走了,姚少师也走了,朕很悲伤。”杨士奇道:“请皇上振作,保重龙体。”朱棣道:“朕思虑再三,立下了遗诏,百年之后依遗诏,拥立新帝登基,不得违逆。”卜才听到了“遗诏”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地离开了。 黄俨和海寿从朝鲜回来,求见朱棣。海寿报告:“启禀皇上,朝鲜国王送来了阉人四十名,还有少女几名。”朱棣道:“哎,为何还送来了少女呢?让她们离开家乡这么远,朕于心不忍。”黄俨面露难色:“皇上,这都朝鲜国王的心意啊。”朱棣不耐烦的摆摆手:“让这些朝鲜少女和阉人,回国去吧!”黄俨和海寿面面相觑。黄俨无奈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个时候,太子朱高炽走了进来,黄俨和海寿给朱高炽行了礼告辞。朱高炽报告:“父皇,蒯祥上书,北京皇宫已经完成,即可迁都;还送来了北京城图。”朱棣总算有了点精神:“好啊,明日朝堂,你当着文武官员的面,将北京城讲给他们听。”“是,父皇。” 翌日,朱棣在奉天殿内端坐龙椅,朝堂上众位朝臣列班而站,齐整威严。朱棣道:“太子,你跟朕和文武大臣,讲讲北京城营建情况。”朱高炽郑重答:“遵旨!”之后转身对身后的内侍:“呈上北京城图!”内侍上前,打开一个宽大的卷轴,两人执轴,在前跪地,另两人在后站立,各执图幅一角,一张宏大的北京城图,展现在朱棣面前。朱棣忍不住走下丹墀,来到平面图前详细观看。 朱高炽指着地图,娓娓讲来:“北京城自永乐四年始建至今,历时十五年。皇城内有大小院落九十余处,楼屋千余间。皇城南北长二百八十八丈,东西阔二百二十六丈,外围十六丈护城河,城高三丈有六,坚固异常。城内建筑,凡庙社、郊祀、坛场、宫殿、门阙,规制悉如金陵,城周长四十五里,呈规则方形,一切建制悉遵《周礼》形制。” 朱棣看着地图,听着汇报,神情由兴奋而肃穆,听完朱高炽的讲解,他返身走上丹墀,朗声宣布:“北京城告竣,朕心甚慰!昔日,太祖在世之时,屡有迁都之念,无奈天下初定,民生凋敝,太祖仁德,不以迁都之事累民。朕承大宝以来,夙夜感念太祖遗愿,惟待国力盈盛,库资充盈,遍访国中之地,终觉可以为都者,唯北京也。现在北京城终于告峻。至此,太祖遗愿得圆,朕心可安矣!”众臣躬身行礼:“恭贺皇上,吾皇圣功,恩泽万世!”朱棣满意地:“众卿平身!朕以北京为都城,今既已告成,择吉日告谕天下,以北京为首都,改称京师。金陵以为留都,易名南京。着太子、太孙、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年底前赶赴京师,参加明年初春御新殿大典。”众人答道:“臣等遵旨!”朱棣下旨:“蒯祥督建京师,功在其首,不愧为‘蒯鲁班’,就封他为工部侍郎,其余人等,着礼部依律一一封赏!”礼部尚书答道:“是。” 晨曦的阳光照亮了正阳门,朝廷官员已经陆陆续续汇集在一起。三名太监,出现在正阳门上。一行人走到正中间站定,为首的太监手捧云匣,身后一左一右各持龙竿、彩绳。 为首太监在城垛口停住,打开云匣拿出一张诏令,然后扫视了一遍城下的众臣,表情庄重的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君主华夷,建都江左,以肇邦基。朕缵成大统,恢弘鸿业,惟怀永图。眷兹北京,实为都会,惟天意之所属,实卜筮之攸同,乃仿古制,徇舆情,立两京,置郊社、宗庙,创建宫室,上以绍皇考太祖高皇帝之先志,下以贻子孙万世之弘规。爰自营建以来,天下军民乐于趋事,天人协赞,景贶骈臻,今已告成。选永乐十九年正月朔旦,御奉天殿,朝百官,诞新治理,用致雍熙。于戏!天地清宁,衍宗社万年之福;华夷绥靖,隆古今全盛之基。故兹昭示,咸使闻知!” 随着宣旨太监念完,城下两名礼部官员,走出人群站到城门下。城上的太监把诏令放进云匣,以彩绳绑缚用龙竿向外挑起,缓缓放下城墙。 徐妙锦在禅堂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带着姚广孝的骨灰,准备送到北京去安葬。这个时候,外面头一个戴斗笠的人冲了进来,吓了徐妙锦一跳。那人摘下斗笠道:“姐姐莫怕,是我,我是唐赛儿。” 徐妙锦借助灯光细细打量,虽然她黑了,瘦了,憔悴了,但是还真是唐赛儿,徐妙走过去,握着唐赛儿的手:“真是妹妹,我听说你山东造反,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唐赛儿扭过头去:“失败了,他们都死了。”徐妙锦担心她:“我看你的通缉令,还有官军正在到处抓拿道士,尼姑,就是想抓住你。”唐赛儿道:“妹妹现在无处可去,才又想到了姐姐,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收留我。”徐妙锦道:“你是我的好妹妹,自然姐姐要收留你,只是你还要造反吗?”唐赛儿有些难过:“哎,本想改变这世道,不想徒增这么多孤魂野鬼。”说完唐赛儿哭了起来。 徐妙锦将门关好,劝慰唐赛儿:“好了,事都过去了,别想了。”唐赛儿痛哭起来:“姐姐,死了那么多人,妹妹心里有愧,我起义不是为了自己,是想为那些受苦的老百姓,他们都很穷苦,没有想到,跟着我都死了。我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度过余生。”徐妙锦安抚她:“姐姐明白,明天我们带着大师的骨灰去北京安葬,你就跟着我,我给你找个安顿的地方。”唐赛儿点点头,扑在徐妙锦的怀里。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新落成的京师皇城,金碧辉煌,气势宏大。奉天门内外大殿、廊柱油饰一新,旗仗林立,侍卫整肃,一派威严。在执事太监的三声“静鞭”之后,朱棣着十二章衮冕服,在宫女伞盖、宫扇遮护下,**地登上奉天殿。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接着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紧随其后进入。文武百官穿盛装朝服由奉天门入内城,此时正分别东西两侧进殿。 当值太监看到大臣们都已就位,遂高呼:“拜!”文武百官纷纷跪倒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朗声说:“众爱卿平身吧!”文武百官抬头谢恩:“谢主隆恩。”于是众大臣起立,列班两侧。 一四二一年一月一日,朱棣在北京举行御新殿大典,正式向全国宣布,北京成为明王朝的新都。不仅由明至清,直到今天。而北京的基本格局和宫殿、社坛等主要建筑,大体都由朱棣时奠定和营建,他的功绩永垂史册。奉天殿、谨身殿和华盖殿在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呈现出广阔华美的景观,雄伟壮丽的北京城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在北京户部主管的米库里,工匠们有的在高高的米堆边装袋封口;有人则用独轮车把装好的米袋运到库房里码放整齐。米库出口有官兵把守,草棚下户部人员用打了火漆印章、上写数字编号的白色小布条给每口袋米上加封编号。 夏元吉手里拿着登记的册子,在一旁督查核对,米库的管事拿着两个小磁罐走到夏元吉面前报告:“大人,这是新运过来的大米,请你尝验。”夏元吉,捏了一点大米,在嘴里尝了,然后点点头:“大米的质量不错,南方今年的米优于往年啊。”管事听到夏元吉说可以,忙把另一个罐子呈到夏元吉面前。夏元吉见里面有几个蜜饯,不高兴道:“你这还有蜜饯?本官说了,以后不要带这些东西。”管事尴尬的一笑:“大人,这是我家内人自己亲手制的,不是拿别人的,也不是买的。属下知道大人素爱甜,便让属下内人做了这一些。”夏元吉这才笑了笑:“自己家做的,还可以尝尝。” 他随手拿了一个尝尝,管事又上前一步,低声对夏元吉说话:“大人,属下前日听运送大米进京的船夫讲,白莲教贼众谋反,还要抢运河的运米船。”夏元吉无奈:“是啊,白莲教闹的很凶,有饥饿的难民不明真相,跟着一起造反。不过告诉那些运米来京的商人,勿需担心,皇上已经派了大军前去剿灭,不日定扫灭逆贼。”管事答:“是,属下一定告诉他们。” 夏元吉又想起一些事情:“对了,换取到产盐区领盐的‘勘合’,给运米的商人了吗?”管事答:“已经都按照朝廷定的规制,发放了。”夏元吉:“嗯,他们辛辛苦苦从南方运米,无非是换取‘勘合’,才赚取点钱,你们不要刁难他们,规制一定要严格执行。”管事有些不甘道:“属下明白,可是利润不是白白让他们赚了吗?”夏元吉道:“你哪里知道啊,这些送米进北京官仓的商人们,虽然换取了朝廷特批经营证的盐业的‘勘合’,赚了钱,但是朝廷也拿到了米,也可以卖到钱,还繁荣了北京,现在你看,北京是不是人多了起来呢?南来北往,商贾云集,做买卖的也多了呢!”管事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夏元吉道:“北京的米仓迅速充盈了,米是可以换钱的,这样朝廷才有钱办别的事啊!这营造宫殿、出征打仗、扫灭叛乱,都是需要国库出钱啊。”管事道:“是,是。” 两人正谈话,一个太监跑来行礼通报:“尚书大人,皇上召大人入宫议事。”夏元吉吩咐管事:“好,本官现在就去,你在这里照应着,有什么事就报于我知。”管事答:“是,大人。”夏元吉点点头,跟着太监离去。 一队车马自远处驶来,朱瞻基骑马跟在马车旁边。朱高炽的妃子张氏,也就是朱瞻基的母妃,因疾,拖延了前往北京的时间,朱瞻基亲自到河北地界迎接。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侍女露出脸来:“皇太孙殿下,娘娘问殿下,离京师还有多远。” 朱瞻基俯身关切地看向车里,太子妃张氏久坐马车,神情已有些疲惫:“请母亲再忍耐片刻,前面上了官道,很快就到京师。京师繁华已将超越金陵,各地商贾富户均迁徙北京,遍街店铺酒楼,若母亲大人同意,儿臣却想带母亲四处看看。”太子妃慈爱的看着朱瞻基,微笑道:“我儿虽已长大成人,却还似孩童一般,见什么都好奇,母亲身体疲倦哪里像你还有力气游逛?”朱瞻基笑笑:“在母亲面前,瞻基确还是孩童。”太子妃嗔怪的看着朱瞻基:“顽皮!” 一阵寒风吹起帘子,太子妃不禁瑟缩一下,不由担心的看着朱瞻基:“孩儿,天如此寒冷,你快随母亲坐进车里来吧,不要受了风寒。”朱瞻基微笑道:“母亲切莫担心,正是因为天寒,儿臣才想锻炼自己的意志。若受不住,自会进马车里的。”太子妃担心的看着外面的朱瞻基,朱瞻基却打马向前。 前面一个衣衫单薄的人,走着走着,突然倒在地上,朱瞻基正好看到便催马上前,下马查看那人。那人脸色铁青,一副冻僵之相,身边侍从立即赶到朱瞻基身边,帮着扶起昏倒的路人。朱瞻基对侍从吩咐:“拿热水给他喝,再取条毯子给他暖暖身子。”侍从应道:“是。”赶紧取了热水过来,喂那人喝下,再披上毯子。 朱瞻基站在一旁,看着那人的长相,觉得好像很熟悉。侍从们喂那人喝下热水后,那人果然醒了过来,皇太孙的侍从们递上一些食物,那人一阵狼吞虎咽,很快恢复了体力。看着眼前这些好心的人,他感动地起身拜谢:“在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下到京师找到兄长,必有重谢。”朱瞻基不以为然:“不必在意,举手之劳而已。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看看自己的窘迫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在下夏元祥。公子,虽在下此刻窘迫,然在下的长兄在朝中为官,好歹凑个几两银子,定会替在下谢过公子。”朱瞻基哈哈一笑:“原来你是官家子弟,却不知你兄长是何人?我在京师也很多朋友出入官场,不晓得我是否认识你兄长?”夏元祥答:“在下兄长官居户部尚书,姓夏,名元吉,字维哲。”朱瞻基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夏元祥道:“难不成,公子是认识我家兄长?”朱瞻基笑笑,并不回答:“你此行是为投奔兄长?”夏元祥点点头:“是啊,我家兄长在朝中做官,久不归乡,也不接济家里,却不知道家中窘迫至此,所以我便前往京师去寻兄长。”朱瞻基道:“此地距京师还有些路途,你我有缘,倒不如我先赠与兄台一些银两,权作盘缠。” 侍从闻言,赶紧拿出一些银两来,递给夏元祥。夏元祥顿首拜谢,不好意思接受,连忙推辞:“这使不得,公子救命之恩都没有报,还收银子,不行。”朱瞻基道:“哎,你就收下吧!反正你不是还有个做官的哥哥在京师吗?说不了,我们还能遇到,你再还我不迟。”夏元祥勉强收下:“那好吧!感谢公子慷慨解囊,银子我就先收下了。到了京师,兄长接济了必定奉还。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公子?”朱瞻基沉思片刻:“就叫我朱公子吧!”夏元祥虽然很是好奇,也不好多问:“那好,在下先行一步,多谢公子相助。” 朱瞻基看着夏元祥的背影,而救济夏元祥则令侍从们有些非议:“殿下实在不必去接济此等人,有个京官的哥哥,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似的,口口声声必是由哥哥报答。”朱瞻基道:“哎,休要多言,我看他倒有几分夏元吉的清高之气,他虽蒙受艰苦,却不亢不卑,拒绝接受施舍。我倒是担心,夏元吉此人极其清廉,等到去了京师,未必能如他所想一般,救济于他。”听到朱瞻基的分析,侍从们改变了对夏元祥的抵触情绪,看着当朝一品大员的亲眷居然窘迫到如此地步,侍从们纷纷一脸敬意地看着夏元祥离去的背影。 朱棣奉天殿的龙案上满是奏折,在他面前,是一本摊开的奏折。夏元吉来到桌前,向朱棣躬身行礼:“臣夏元吉,参见皇上。”朱棣从奏折中抬头,看向夏元吉:“爱卿上书奏请重置赋役制度,可有周详计策?”夏元吉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赋役之改其策有三,一则奏请朝廷裁减冗员,平均赋役,二则严格执行盐法、钱钞等制度,以便商民,三则清理仓场,广加屯种,以富国库。” 朱棣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天下粮储情况如何?”夏元吉听到朱棣询问,不紧不慢地从袖袋中取出一本手抄小册,一边翻阅一边回话:“回皇上的话,今载天下丰收,以江西、两广最盛,官仓合计资储四百万石;苏杭稍次之,合计储量三百五十万石;其余各地纳粮,悉已运抵京师国库,业已入储一千八百万石;如以现今粮储情形视之,可保天下三载无忧。”朱棣看夏元吉一边说一边翻看手中的小册子,很是好奇:“爱卿手持何物?”夏元吉道:“启禀皇上,微臣将户口、府库、田赋等数目记于此,取名‘记心’,放于袖中,随时检阅,以备皇上顾问。”朱棣道:“可否呈与朕看看?” 夏元吉上前,将小册子递给朱棣,朱棣翻看。夏元吉继续说道:“微臣主政户部,经管国家库资,为能将繁杂数目准确迅速呈报皇上,故而将各种资储数目,详列于记心,以便随时对奏而不出差池。”朱棣表情舒缓:“嗯,朕亦曾言,朕以一人之智,处万机之繁,岂能一一记忆不忘?一一处置不误?爱卿此方,备之有常,不至谬误,用心之至。”夏元吉微笑:“皇上圣明仁德,臣记得皇上后来又言之,拾遗补过,近侍之职,遂臣等才屡屡直言敢谏。”朱棣道:“君子为国不为身,故犯颜谏诤,死且不避,小人为身不为国,为馋陷面谀,以苟富贵。”夏元吉表态:“臣愿以君子之道自勉!” 朱棣看着夏元吉面带微笑。夏元吉道:“启禀皇上,关于盐法制度,臣还有改革之法。”朱棣闻言,将“记心”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夏元吉:“爱卿详细奏来!”夏元吉道:“臣请皇上设立盐务衙门,以盐卡收税。由盐官、盐兵保护盐场,禁绝走私,监督纳税,谨防有官员贪墨之事出现,亦能监视民间动向,控制漠北蛮夷之盐供。”朱棣点头微笑:“此议甚好,便依卿所奏。”夏元吉道:“皇上圣明。” 夏元祥进入京师,看着满街的繁华景象,不禁露出好奇欢喜模样。穿街走巷,一路打听,夏元祥终于找到兄长的住处,但是看着简朴的门脸,他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夏元祥上前敲门,家丁把门打开,上下打量了一遍夏元祥:“请问你找谁?”夏元祥提足了神气问道:“这里可是夏元吉府上?”家丁不认得这个人,询问他:“正是,请问你是?”夏元祥答:“我是你家老爷的胞弟夏元祥。”家丁很是惊喜,赶紧把门打开,边说边让夏元祥进门:“哎哟,原来是二老爷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老爷前日还在惦记您呢。” 夏元祥跟着家丁进了夏府,一路走过,却见府内亦是装饰简陋,陈设质朴,不禁越发变得失望。夏元祥边走边聊:“既然知道我近日来京探望,我兄长现今何在?”家丁道:“老爷一大早就办差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二老爷先里面请。”家丁带着夏元祥进了府里的客厅。 两人进到府中客厅。夏元祥环视屋内,却见满堂望去既无名贵饰品亦无奇花异草,实在简陋不堪,夏元祥奇怪地问道:“吾兄身为当朝重臣,府内何以简陋至此?”家丁答:“老爷为官清廉,自是两袖清风。老爷这会儿也快该回来了,二老爷先请坐,我去给您倒茶。” 看到眼前的状况,夏元祥忐忑不安地坐下来。家丁给倒上了茶,夏元祥看看这布置,真是不配尚书的府邸。不多会儿,夏元吉进门回来。夏元祥老远看到夏元吉,就赶紧站起身:“大哥,可见到你了。”夏元吉高兴地迎了上去,握住夏元祥的手:“二弟啊,你终于到了,好,好,来,进来说话。” 两个人拉着手又进来坐下。夏元吉道:“我们兄弟多年不见,你定要在此多住几日才是。”夏元祥神色黯淡:“多谢兄长,可是家中还有妇孺幼子,还需立刻回去才是。今次前来,除看望兄长以外,还因今年大灾,家中已无米下炊,想要兄长接济一二。”夏元吉拍拍夏元祥的肩膀:“为兄明白,今日便在此住一宿,我们兄弟二人叙叙旧,改日想走,为兄也不多留你。” 夏元祥点点头。夏元吉回头招呼家丁:“来人。”家丁闻声进门行礼:“老爷有何吩咐。”夏元吉吩咐:“去请管家凑得二石米,换取银钞,明日交由吾弟。”家丁匆匆离去,夏元祥却难以置信的看向夏元吉,一时有点语塞,勉强张了张口:“大哥,大哥你莫不是仅以二石米与我?”夏元吉有些不好意思:“为兄也着实窘迫。”夏元祥道:“兄长为朝廷官员,何至窘迫至此,却将我当成叫花子打发了不成?既然这样,弟便不打扰兄长了。” 夏元祥拔腿要走,夏元吉拦住了他:“元祥,住下来,让大哥再想想办法。”夏元祥委屈:“大哥,我来的时候,饿晕在路上,幸遇一个朱公子,救了我,我还答应见了你,取银子答谢人家呢!”夏元吉很是纳闷:“朱公子,朱……。”夏元吉自然知道,这朱姓是国姓,弟弟遇见的难不成是皇室的人。想到这,夏元吉细细问来:“你只知是朱公子?”夏元祥答:“是。”“在哪里遇到的?”“临近北京的官道,一队人马,看那公子前呼后拥,还相当贵气。”“哎,我就是刚要接皇太孙殿下进京才回来,你遇到的应该是皇太孙殿下。” 夏元祥听了,幡然醒悟:“皇太孙?是他吗?哎呀,难道真是?!”夏元吉道:“改日我再谢过皇太孙吧!先安顿你住下,大哥会想办法多给你凑一点银子带回去。”于是,夏元吉招呼家丁,去安置夏元祥:“先安顿二老爷住下。”家丁答:“是,老爷。”夏元祥道:“那好吧!我先住下,等大哥的信。” 夏元吉点点头,看着夏元祥跟家丁下去,夏元吉招呼过来管家。夏元吉交代:“管家,你去将皇上赐我的袭衣和彩币都当了,换成银钞。”管家道:“老爷,那都皇上赏赐的,当了皇上知道,会怪罪的,再说也可惜了。”夏元吉打发他:“你去吧!皇上如果知道,我自然会请罪的。”管家只得答允:“是,老爷。” 朱瞻基迎接母妃进了太**,就去见朱高炽。朱高炽关切的问道:“都安顿好你母妃了吗?”朱瞻基答:“是,父王,都已经安顿好了。”朱高炽点点头。 朱瞻基道:“儿臣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夏元吉的弟弟夏元祥,他家里困难,是来投靠夏元吉,借钱回去的。”朱高炽摇摇头:“找夏元吉借钱?皇儿不知道,这夏元吉一贫如洗,两手空空,能给他弟弟多少银子呢?”朱瞻基不是很相信:“堂堂户部尚书,也不至于如此清贫吧!”朱高炽道:“父王与他们接触多年,每个官员的品性基本了解。你从父王的俸禄里,取一百两银子,给夏元吉送去吧!好让他安顿弟弟回去。”朱瞻基道:“是,父王。” 第二天早上,夏元祥刚起来,就见哥哥夏元吉已经在大厅等待他了。夏元祥施礼:“哥哥,弟见你也这般潦倒,还是回去吧!”夏元吉拦住了他:“元祥,你等等。”说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了夏元祥。 夏元祥顺手一摸,里面有银子,很是吃惊。夏元吉道:“实话跟你说吧!大哥本要将皇上赏赐的袭衣和彩币当了。”夏元祥吃了一惊:“大哥,当皇上的赏赐有罪啊。”夏元吉道:“是啊,结果朱公子送来了这一百两银子,也够你用的了,你带回去,安顿家里,剩余的接济乡民。”夏元祥不知所措:“是,大哥。大哥,你说是朱公子给的?皇太孙?”夏元吉答:“是,皇太孙殿下送来的。”夏元祥感激道:“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谢谢皇太孙殿下。”夏元吉道:“那是自然,皇太孙与我们有恩啊,以后我会从俸禄里省下了,还给皇太孙殿下的。”夏元祥道:“那大哥,我回去了。” 夏元吉送弟弟夏元祥离开了家里。 夏元祥走至大街上,却见众人围着一面墙,他走过去,却见上面贴着一排的画像,上面都是缉拿的要犯,其中画着一个模样姣好的尼姑,他看了看,撇撇嘴,迈步离开了京师。徐妙锦站在画像下,看那画像上的尼姑,模样正是唐赛儿,于是急匆匆的离开了。徐妙锦匆匆的出了城,一路向城外的潭柘寺走去。 徐妙锦匆匆来到寺庙,看到有一些官军徘徊在潭柘寺附近,吓的徐妙锦赶忙悄悄地从寺庙后面,进了斋房。唐赛儿一身女孩子的装束,正在室内坐着看佛经,见到徐妙锦连忙站起来。唐赛儿给徐妙锦倒了一杯茶:“姐姐一路过来受累了,快坐下来喝点儿热茶吧。”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唐赛儿把窗户欠开一条缝,向外一看:“姐姐,外面有官军,他们把这里包围了,一定又是搜捕我的。”徐妙锦摆摆手,神情急切:“是啊,妹妹,我来就看到了,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里!”唐赛儿慌张道:“可如何逃呢?”徐妙锦道:“现在到处是通缉你的告示,虽然咱们来安葬道衍大师之前,官军已经搜过潭柘寺了,但是现在他们又搜到这里来了。” 官军占据了院墙和前后门,把尼姑们全都从僧舍里拖出来,集中到天井佛塔前,好多尼姑惊慌失措。听官军头目在喊:“叫住持出来,按名册点名,一个都不能漏掉。”唐赛儿听到,打算自首:“姐姐,逃不掉了,妹妹去自首,跟他们走。”徐妙锦拦住他:“傻妹妹,姐姐不能让你这样。我已想好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地,官兵无论如何都不会去那里搜寻,现在只要逃出潭柘寺就好。”唐赛儿点头。 徐妙锦看到窗户外,有一棵大树,连着墙外。于是带着唐赛儿爬出窗户,再相继爬到树上,又从树上跳到了庵堂的后墙外。等她们已经逃离寺院很远了,还能听到寺院里嘈杂声不绝于耳。 寝宫内,朱棣坐于桌前,黄俨跪在地上。朱棣有些不悦:“搜不到,就抓拿天下所有的尼姑和女道士来京,找人一个个去辨认。”黄俨:“是,奴才这就去传旨。”朱棣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黄俨于是告退,起身离开大殿,卜才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来,他与黄俨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不屑,擦肩而过。 朱棣侧脸看了一眼卜才,端起茶喝了一口,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卜才:“卜才,你说锦衣卫行事如何?”卜才据实回答:“回皇上,锦衣卫行事一向张扬跋扈,已引得朝中大臣有所不满,百姓也有怨言,不过自从赛哈智出任了锦衣卫指挥使后,非议少了许多。”朱棣点点头:“你说的倒很客观,锦衣卫都是良民出身,与百官交往密切,且行事张扬,汇报还必须采用奏章的形式,非常麻烦,再次毕竟没有自己身边人可靠,能直接向朕报告。”卜才道:“皇上说的是。” 唐赛儿装扮成民女摸样和徐妙锦一路匆匆而来,很快到了长陵入口。唐赛儿惊讶的看着陵墓:“这是?”徐妙锦答:“这里是我姐姐的陵寝,此处有专人把守,一般人难以靠近,皇上更不会想到你能藏身此处,只是要委屈你待在此处了。”唐赛儿顿时明白,很是内疚:“有何委屈之说,却是我拖累姐姐颇深。”徐妙锦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你我既以姐妹相称,就不必赘言这些,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进得陵墓,守墓人见到徐妙锦,忙起身行礼:“小的参见郡主。”徐妙锦道:“不必多礼,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因家贫无法生活,我带她来此为皇后扫墓以谋生路,现将她托付于你,请你务必妥善安置。”守墓人顿首答道:“郡主请放心,老奴本是徐府家丁,全家蒙受徐府大恩,现在虽不当差,郡主交待之事,亦不敢有所懈怠。”徐妙锦看向唐赛儿:“你自可放心住在此处,我有空会再来此地看你。” 唐赛儿欲向徐妙锦行礼,却被徐妙锦给阻拦下了:“妹妹保重便是,无须如此多礼。”唐赛儿满眼含泪感激地看着徐妙锦,徐妙锦亦是难分难舍地依依离去。 徐妙锦自寺庙出来,正好碰到带着大队锦衣卫前来的赛哈智。赛哈智拱手行礼:“卑职见过郡主。”徐妙锦故作糊涂:“此处乃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们来此作甚?”赛哈智如实答道:“启禀郡主,卑职是奉了皇上之命,率锦衣卫前来搜寻白莲教逆贼唐赛儿。”徐妙锦并未多加理会,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那你们就请便吧!”赛哈智扭头看了一眼徐妙锦的背影,带头进了寺庙。 锦衣卫将潭柘寺围堵起来,香客尼姑皆惊慌失措,赛哈智站在庙门前,潭柘寺主持师太走到黄俨面前。师太向锦衣卫施佛礼:“施主,潭柘寺确无唐赛儿,请施主勿再惊扰佛门清净。”赛哈智也向师太回礼:“师太有礼,卑职也是奉旨行事,请师太宽恕。”皇上的旨意,师太也无能为力。 赛哈智下令:“锦衣卫听令,只缉拿与唐赛儿相仿的女道士和尼姑,与香客无关,先将她们统统羁押起来,容查实后再行放回。”寺庙顿时一片大乱,众人纷纷躲避,恐惧的看着锦衣卫众人。 卜才在内廷长廊一路走来,无数宫女太监皆面有献媚的向他请安,他神色倨傲的点点头,心中却颇为满意自得。他转了个弯,看见一个太监正等在那里,细看,却是往日常传递朱高煦命令的太监。 卜才走过去,那个小太监赶忙迎上来向卜才行礼:“小的给卜公公请安。”卜才点点头,小太监扶着卜才往前走。卜才轻声问道:“汉王殿下有何指示?”小太监面带微笑,低声回答:“小的也不知道,汉王殿下进宫了,已经见过了皇上,现在正在前面的偏殿里等着公公。”卜才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 一路向前走,走到了一个小院。小太监道:“殿下在里面等着公公呢,小的在这儿守着,公公快进去吧。”卜才赶紧进到院中,看了四下无人,推开了殿门。 大殿里,朱高煦已经焦急的在等候。卜才行礼:“奴才参见汉王殿下。”朱高煦看到卜才,走过来冷笑一声:“卜公公现今位高权重,架子也大了!比见皇上还难,本王想见卜公公,也是不易啊!”卜才低头道:“汉王殿下说笑了,奴才刚侍候皇上午睡,一时繁忙,难以离开,还请殿下恕罪。”朱高煦道:“卜公公,听说纪纲举事,是你报的皇上?!”卜才阴沉的脸突然转晴,仰头哈哈大笑:“汉王也知道此事?那汉王殿下,找咱家,是来为纪纲报仇的?”朱高煦恶狠狠的回答:“那是自然,如果没有你坏事,天下就是本王的了。”卜才神色回复平静,警告朱高煦:“哼,汉王,你应该清楚,查抄纪纲,如果没有咱家替汉王殿下兜着,恐怕皇上从纪纲那里,顺藤摸瓜,早查到汉王的头上了,您哪还有机会来威胁杂家。” 朱高煦一听就明白了:卜才握有自己的把柄,还没有彻底与自己决裂。他脸色一变,连忙赔罪:“哈哈,卜公公,本王与你说笑了。那纪纲心存不轨,背地里还要暗算本王呢!你除掉他,是为皇上,为大明除了一害啊!咱们就既往不咎了,本王听说,皇上写了遗诏……”卜才吃惊道:“遗诏?!这汉王都知道了?”朱高煦道:“那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取得了遗诏,本王许你,能跟郑和一样,成为万人景仰的重臣。不,本王可以封王侯于你,超越郑和,如何?”卜才思量着朱高煦的话:“汉王此言当真?!”朱高煦道:“击掌为誓。”卜才答应:“好,那咱家自当尽力为殿下取得。”“好。” 两个人击掌为誓,朱高煦顿时心情大好。 是夜,卜才来到乾清宫门口。马云被卜才安排到了乾清宫,随侍朱棣。卜才走了进来。朱棣站在书架前,正翻看书籍。卜才上前行礼:“启禀皇上,有胡濙的飞章送来。” 朱棣把书放回书架,走到桌前坐下,卜才将飞章呈给朱棣面前。朱棣拿起来细细看完,合上之后不禁叹口气:“都快二十年了,依然踪迹全无,你与朕的迷藏玩得太久了!”卜才听朱棣此言,马上靠前一步向朱棣谄媚地献计:“启禀皇上,奴才倒是有个法子,却不知当不当讲。”朱棣道:“说吧。”卜才娓娓道来:“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建文乃溥恰旧主,溥恰已被赦免出狱,说不定会追寻建文,若令胡大人秘密跟随溥洽,或可找到建文。”朱棣听罢,思忖片刻后下旨:“此计可行,传旨,遣胡濙监视溥洽动向。”卜才道:“奴才遵旨。” 朱棣对卜才透露:“朕思之良久,朝廷中有很多大臣对迁都并不十分支持,朕对一些朝廷大臣也不信任。而锦衣卫设在宫外,属于外臣,使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朕决定建立一个新的机构。就叫‘东缉事厂’,你身处皇宫,联系起来也比较方便,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朕相信你,就由你做‘东厂’的掌印太监。以‘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来提督东厂。”卜才高兴的连忙磕头:“蒙皇上抬爱,奴才一定誓死效忠,以谢天恩!”朱棣道:“起来吧!东厂要查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还要给朕监视锦衣卫,明白吗?”卜才道:“是,奴才明白。”朱棣交代:“东厂的掌班、领班、司房等人,让锦衣卫的赛哈智先拨给你,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役长和番役,就由你们招募。抓住的嫌疑犯先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有任何事直接向朕汇报。”卜才道:“奴才遵旨。” 卜才出得宫来,春风得意。马云迎上来,小声拍马:“奴才恭喜师傅了。”卜才满脸喜色的呵斥徒弟:“你这奴才耳朵倒是顺溜的很。”马云道:“奴才只对师傅的事耳朵顺溜。”卜才道:“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日后师傅我平步青云,你自然也能够鸡犬升天。”马云连连称是:“奴才自当为师傅效犬马之劳。”卜才笑笑:“有你效劳之时,师傅自会去寻你。” 入夜,卜才躺在床上大笑出声,然后从梦里醒了过来,回忆起梦里的场景,他得意非凡:朱棣病重躺在床上,卜才站在床边,朱棣临终前告诉卜才要将皇位传给朱高煦,说完就咽气了。卜才高兴的出了宫门,向门外众人宣布:“皇上遗诏,传位于汉王朱高煦!”朱高炽和朱瞻基等人面色苍白,晕倒在地,卜才见此情景,不禁解气的笑了,朱高煦则满面笑容的看着卜才。朱高煦坐在龙椅上面,卜才一身王公侯爵的衣着,站在朱高煦身旁。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上前恭维他,每个人都害怕他,谄媚他。无数人拿奇珍异宝孝敬与他,来来往往,无数宫女太监将宝贝拿进他的屋子里面。甄选的秀女都由卜才先行选择,哪个漂亮,就留下来给自己用。无数美人都将媚眼抛给卜才。卜才哈哈大笑,那些美人便都向他围了过来,日日在他的身侧侍候。 卜才沉浸在对美梦的回忆中,心中感叹:“一定要让汉王做皇帝啊!”外面狂风大作,卜才想到朱高煦交待的话,见已经是深夜,遂穿起衣服来,拿着灯笼走到外面。 外面狂风大作,吹得门窗直响,马云刚吹熄了灯准备上床休憩,却听见门被推开,转身便看到黑夜里一人进门来。马云刚想问是何人,却见屋外闪电照亮,原来是卜才。马云放下心来:“师傅,你要吓死我啊。”卜才快步走到马云身前,神情焦急:“快收拾整齐,随我出去。”马云见卜才着急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赶忙套上衣服,跟着卜才出门去。 两人在内廷长廊上急匆匆的向前走,卜才手中灯笼被风吹得火苗乱舞,将熄未熄,又一阵大风刮过,雷电交加,终于将灯笼熄灭,卜才却也不再点亮灯笼。长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马云紧追卜才两步:“师傅,今日却为何没有巡视之人。”卜才冷笑一声:“你当那些人有多勤勉,且今日风雨大作,不知在哪儿偷懒去了。”马云小心翼翼的问:“师傅,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卜才道:“废话少说,到了便知。”两人快步消失在长廊的转弯处。 马云见卜才径直走到奉天殿门口,自取了钥匙开门,不禁大惊:“师傅,这,使不得啊!”卜才扭头瞪他一眼,开门进去:“少废话,快进来。”马云跟进去,卜才探头出来巡视四周,见无人,赶忙关上殿门。殿内一片漆黑,卜才用火石将手中早已熄灭的提灯点亮,神色阴冷的威胁马云:“实话告诉你,今日乃是为皇上遗诏而来,你已随我到了这里,自逃不了干系,快帮师傅找遗诏。”马云见此情景,有些惊慌,但见卜才已经四处寻找,只好也找起来。 卜才在书桌上逐一翻查,却遍寻不到,马云则爬到书架前的梯子上,逐一翻看,仍一无所获。马云道:“师傅,这里暗隔这么多,去哪里找啊。平素皇上放东西,都很隐秘,咱们都没有看到过。”卜才训斥道:“让你知道了,那还能是密藏的遗诏吗?” 两个人边说边找,卜才不禁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却在这时,屋外一道闪电照亮屋内,闪电将屋外长廊上的柱子投影在窗上,卜才心中紧张慌乱,一时眼花竟误看作有人偷窥,恰逢轰隆一声惊雷巨响,卜才一惊,将手中提灯摔在桌案上,火苗一遇桌上文书奏折,顷刻便火苗大盛,卜才大惊,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马云见此情景,吓的从梯子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两人抓着桌案上的桌布,甩在地上,想要把火扑灭,桌布带着火苗落在地上,火势略微小了些,马云还想再扑,却被卜才拦下了。卜才拉着马云:“烧了奏折,已然是死罪,便由它烧去,找不到,咱们就快逃命吧。”马云闻言,跟着卜才赶紧跑出殿门,火苗逐渐延伸幕布,一下窜起,火势顷刻又大了起来。 卜才跟马云出来殿门,正向前面跑去,卜才扭头回望,突然发现奉天殿后面亦有火光照天,却比奉天殿火势仍要大,卜才拉着马云又向奉天殿后跑去。待跑过去,却发现华盖殿、谨身殿也是熊熊火焰燃烧,殿檐上有炸裂开的痕迹,却似乎是遭遇雷电击中所致。卜才大喜,嘴中低语:“实乃天助我也!” 马云早已吓呆,卜才用手推马云一把,遂跑动起来,边跑边喊叫:“走水了!走水了!”马云这才清醒过来,跟着卜才也边跑边叫喊起来。周围宫人闻声,皆跑出来,纷纷拿起脸盆木桶等物,向三殿跑去。宫中一时大乱。 屋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杨荣正在文渊阁值守。有风不断刮进来,他遂起身到窗前准备关窗户,却看见远处火光连天,不禁大惊,急忙走出门,正见到海寿匆匆忙忙的跑过。杨荣急切问道:“海公公,哪里走水了?”海寿气喘吁吁答:“大人,三大殿遭雷电击中,已经走水了,都在奔过去。”杨荣着急道:“那你还不速去禀告皇上。”海寿答应:“那您去组织抢救,奴才现在去禀告皇上。”杨荣看海寿奔向了内宫,自己赶忙向三大殿跑去。 朱棣躺在床上,已经入睡。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茫茫大雪中,天地皆为白色,只他一人身处其中,他一直向前走,突然一声巨响,周围一切场景突然变成了熊熊火焰,他大惊。 朱棣睁开眼,满头大汗,却发现原来是屋外传来的雷电声音。朱棣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朱棣翻身披上外衣,走到桌案前坐下,正拿起一本奏折翻看,门被推开,海寿神色仓惶的进门来,见到朱棣坐在桌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启禀皇上,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遭遇雷电击中,走水了,宫里的侍卫已经赶去抢救。”朱棣闻言,坐在那里竟一时无言。海寿见朱棣如此,更加不敢开口,跪在地上等朱棣传令。 三大殿火势越来越大,杨荣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的安排卫士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有的提水,有的扑火,有的则进入殿中抢救图籍文书。杨荣抬头看看天,雨越来越小,根本无法减轻大殿的火势,杨荣不禁仰天在心中长叹一声:“难道是老天爷要指示何事?” 天色渐渐昏暗白浊起来,东方有了几丝光亮,大火终于渐灭,三大殿只剩下黑焦木柱,断壁残垣,灼烧后的烟灰在空气中飘散,四处皆是黑乎乎的尘土。朱棣站在远处,看着被毁的三大殿,他神情凝重,表情坚毅,接着跟海寿交代了一句,转身走了。 太监宫女侍卫等皆是满面黑黄尘土,累的直坐在地上喘气,殿中还有侍卫进去查看,却发现所有东西都烧得干净。杨荣站在抢救出来的图籍旁,侍卫向杨荣报告:“启禀大人,殿中之物,俱已成灰。”杨荣没有力气的挥挥手。海寿跑来,向杨荣行礼:“皇上请大人去文渊阁。”杨荣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还请公公稍等,待我整理好衣冠就去,以免对皇上失礼。”海寿道:“皇上圣明,急召前去,就不必拘于衣冠。”杨荣于是跟着海寿离开。 杨荣随着海寿匆匆走进文渊阁,进了门,却见朱棣背对自己,正站在窗前。海寿道:“启禀皇上,杨荣大人到。”朱棣转身,面露疲惫。杨荣赶紧躬身行礼:“臣参见皇上。”朱棣叹了口气:“三大殿情形如何?”杨荣跪地叩首:“启禀皇上,臣救火不力,只来及将一些重要图籍抢出,三大殿……未能保住。”朱棣闻言,双手背在身后,久久不语,杨荣垂首,自是心中万千感慨。 许久,朱棣坐在椅子上,转身看向杨荣:“朕心觉不详,唯恐是上天示警,难道是朕执政有所失误?”杨荣道:“臣惶恐,却不敢以一言妄加揣测,臣奏请,群臣共议此事。”朱棣道:“那就上朝时再议吧。” 太阳刚刚升起,卜才与马云惶惶不安的进了东厂的门,两人一同进了卜才的房间,卜才返身关好门,扭头就指着马云,神色严厉的威胁:“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你嘴巴最好闭紧点儿。”马云脸色刹白,连连点头。卜才打发他:“回你的房间去,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有任何异常。”马云答:“是,师傅。” 马云看着卜才的房间,陈设比皇宫的更好。卜才道:“看什么?这是皇上给咱们东厂的地盘,比皇宫司礼监还好吧?”马云看到供着岳飞的画像,有些不解:“那是,好上千百倍。师傅,咱东厂为什么供他啊?”卜才解释:“皇上让摆设岳飞画像,是提醒咱们东厂缇骑,办案毋枉毋纵。”马云道:“明白了。”卜才道:“师傅任命你在东厂安做掌刑千户,可要管很多人,以后每月初一东厂都要集中布置当月的侦缉工作,厂役要在东厂内抽签决定负责的地盘,这些都由你来管。”马云道:“谢师傅,好威风啊。”卜才打发他:“好好跟着师傅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马云从卜才那离开,卜才收拾了衣服,想躺下来睡一会。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卜才瞬间变了脸色,竟吓的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门外是小太监的声音:“公公,今日轮你当值,此刻皇上已上早朝去了。”卜才这才回了神,稳定一下情绪,从地上爬起来:“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棣一脸凝重的坐在奉天殿内,下面众臣皆神色忐忑,大殿内一片寂静。朱棣谈起昨晚的事情:“昨夜雷电击中三殿成灾,大火冲天,力救不及,三殿俱成灰烬,朕心生惶惧之情,莫知所措。”底下群臣皆面色惶然,朱棣不禁皱眉:“尔等文武群臣受朕委任,休戚是同,朕所行果有不当,宜条列陈诉,无所隐瞒,使朕庶图整改,以回天意。” 众臣闻言,稍有骚动。终于礼部尚书吕震出列:“启禀皇上,微臣认为,宜尽快行拜祭之礼,敬天事神,以平天公震怒。”朱棣下旨:“那就着礼部,设坛拜祭,行三日祭天之礼。”吕震答:“臣遵旨。”朱高炽出列奏道:“启禀父皇,儿臣奏请彻查天下案宗,或有刑狱冤魂泛滥,使无辜曲直不辨所致。”朱棣道:“依太子所言,着太子去刑部查探。”朱高炽应道:“儿臣遵旨。”夏元吉也出列奏请:“启禀皇上,臣请旨整肃吏治,以察租税徭役是否令民生不遂,奸人群吏是否附势弄法,恣意妄为。”朱棣道:“便派吏部尚书蹇义等二十六人巡行全国,安抚军民,巡察政情,小事直接处治,大事及时禀报。”蹇义闻声,出列接旨。 众臣见朱棣果然听上奏之言,例行整改,不由神色轻松了许多,上奏也多了起来。邹缉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营造北京,工大废繁,造成民力凋敝,亦有冗官蚕食之事发生。”朱棣道:“下诏,凡有不便于民及诸不急之务者,悉皆停止,惠政困弊,仰答天心!”众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李时勉上奏:“启禀皇上,臣以为迁都之事多有草率,建都工程浩大,民以百万之众,终岁在官供役,使耕种不时,农桑废业,且……”朱棣不悦的打断李时勉的话:“此事邹缉方才已上奏,朕已施行惠政,尔无须赘言迁都之事。”李时勉上前一步,据理力争:“启禀皇上,臣以为远国入贡之人不宜使其群居于京师,且臣以为,京师实非接见诸藩贡使适宜之地!”朱棣大怒道:“好个讪谤之徒!朕一再忍你,还喋喋不休妄言迁都。来人,将李时勉投入大狱。”李时勉道:“皇上,请听臣言。” 侍卫不由分说,将呼喊的李时勉拖下了大殿,众臣一时又沉默下来。朱棣满脸怒色,拂袖而去。黄俨见势,连忙宣道:“退朝!” 众臣见朱棣离开,行礼退朝,也出了奉天门,一群人吵吵闹闹,三五一群讨论事情。“李时勉大人直言上谏,却触犯龙颜,未免可惜!”“却道圣上对迁都之事颇为顾忌,若言辞不当,便……”“然今三大殿引雷电击中,不知原因何在?”“我觉的李大人所言有理!亦曾想上书向皇上奏明此事!”“唉,你还是少说为妙!刚刚迁都,皇上能容你这么批评吗?李时勉是自寻死路。”“是啊,还是不要多谈此事。”“其实我也甚觉有异,何以三大殿同时被雷电击中,以方位来看,却是奉天殿距离稍远。”“所以我说,此乃上天警示!”“你这个人啊!迟早落得和李时勉一般下场!” 三人越行越远,杨荣在后面听得此对话,不禁也陷入深思。 朱棣被李时勉所气,脸色阴沉的走进乾清宫。卜才看着朱棣面露怒色,不由心中更加害怕,直吓得腿软。朱棣并未睬他,径自坐于桌前批阅奏折。卜才眼睛瞪大,在朱棣身后随侍,提心吊胆,朱棣每一个动作,都令他害怕非常。 朱棣突然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卜才在后面一下腿软,险些跪在地上。朱棣听见动静,转身,看见卜才面色苍白,神情憔悴,询问卜才:“你这是作什么?”卜才惊慌失措,顺势跪在地上行礼:“奴才该死,惊扰皇上。”朱棣看看卜才竟然满头大汗,不禁皱眉:“怪了,你今日何以这般模样?慌慌张张的,魂不守舍。”卜才圆道:“启禀皇上,奴才昨夜见得宫中出事,心中焦虑,一夜未眠,故身子略觉乏力。”朱棣道:“朕听闻你昨夜也前去救火了?”卜才答:“是,皇上,奴才看见火光冲天,心有忧虑,遂起身前去查看,见众人皆去救火,便也赶了过去。”朱棣叹了口气:“三大殿当时却有何异状?”卜才眼睛乱转,垂着头不敢抬头:“启禀皇上,奴才只见三大殿上面有炸裂的口子,所以奴才以为,当是雷击。”朱棣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卜才赶紧起身跟上去,神色轻松不少。 卜才一天提心吊胆的,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厂,放下心来。进了屋门,屋内一片漆黑,他正要点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卜才一惊:“谁?”屋里的灯亮了起来,卜才一看,是汉王朱高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难看。卜才赶紧躬身行礼:“是汉王殿下啊,咱家有礼了。” 朱高煦冷眼瞧着卜才,也不言语,卜才心中知道朱高煦所为何事而来,不禁有些害怕,身子下意识瑟缩躲避。朱高煦语气不善:“三殿失火之事,是否于你有关?”卜才惊慌失措,立刻去关好了门:“汉王,您轻点声,还不是替汉王去寻找遗诏,一时不察引得奉天殿失火,但是谨身殿和华盖殿与咱家无关,起火却实乃天意,与咱家无关。”朱高煦的手缓缓收在袖子中,握住一把匕首。朱高煦又问:“可还有人知道此事?”卜才俯身,却突然看见朱高煦袖子中银光一闪,定眼偷瞄一下,看清是把匕首,不禁心中害怕,又气又怒。卜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此事事关重大,故咱家极为小心,并未有他人知晓,且皇上对奴才信任有加,雷击大殿之事又有宫人作证,更不至于将奴才与失火之事联系起来。” 朱高煦听闻才稍微放心,将匕首收回:“哼,这事关重大,不能露一点风声。”卜才道:“那是自然,泄露出去,对咱家也没什么好处啊!”朱高煦道:“可惜,失去了一个机会,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皇上再立遗诏,还需你多加查探!”卜才道:“那是自然。”朱高煦拱手:“现在卜公公做了东厂的厂公,本王祝贺你啊。”卜才头也不敢抬的回答:“谢谢汉王殿下。” 朱高煦说完,站起身,扬长而去。卜才抬起头,脸色愤恨的看着朱高煦离开。 数日后,朱棣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黄俨进来禀告:“皇上,徐妙锦郡主来了。朱棣放下折子,语气有些欣喜:“锦儿来了,快宣。”黄俨道:“是。”朱棣眉头舒展,等着徐妙锦进来。 徐妙锦进来,朱棣迎了上去:“锦儿还好吧?自从迁都北京,就事情不断,朕听赛哈智说,你住在潭柘寺,可还习惯?”徐妙锦道:“谢皇上牵挂,住惯了寺庙,一直很习惯。”朱棣道:“朕知道,你始终不愿跟朕住一起。”徐妙锦道:“皇上,姚少师已经安葬,锦儿也算圆了少师的心愿。”朱棣道:“是啊,归葬北京,是少师的心愿。” 徐妙锦突然正色道:“还有一事,锦儿想请皇上放手,女道士、女尼本是槛外人,不能因为一个唐赛儿,就要逮天下出家人,这太荒唐了。”朱棣道:“锦儿,唐赛儿是逆贼首领,造反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朕自然要抓拿她。”徐妙锦道:“皇上,听说唐赛儿藏在尼姑庵中,便下旨将天下庵院里的尼姑全抓到京城来,你这样兴师动众地抓拿,太劳神、也太劳民伤财了。”朱棣有些不耐烦道:“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恶务尽,古亦有之。”徐妙锦见他不肯让步,便和盘托出:“既然这样,那锦儿就实话实说,锦儿认识唐赛儿,锦儿来,就是为皇上指认唐赛儿。”朱棣大吃一惊:“你认识她?不可能。”徐妙锦道:“皇上大可以不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可明确告诉你,昔日的唐赛儿已经死了,她不在你抓拿的你尼姑里面。”朱棣有些不信:“死了?此话当真?”徐妙锦并不回答他:“皇上,你自从当了皇帝,虽然也杀伐无数,但是减民赋、惩贪官、修好四邻,使万方来朝,锦儿想你是想当个煌煌盛世的明君,名垂青史。如果永乐帝国真是到处河清海晏,那就不会有人跟着造反了。” 朱棣思索着徐妙锦的话。徐妙锦继续说道:“皇上,锦儿劝你放了天下尼姑僧众吧!锦儿也决意出家为尼,等着皇上派人将我抓起来审问。”朱棣又是一惊:“什么,你也要出家?为什么不能跟朕在一起,一定要去守青灯佛经?”徐妙锦道:“这些年,与少师在普济寺,锦儿修心侍佛,已经下定决心,余生在寺院中度过,我来也是见皇上最后一面。”朱棣上去握着徐妙锦的手:“锦儿,你不能离开朕,朕不容许你出家。”徐妙锦扭头道:“我意已决,请皇上放了尼姑僧众。” 朱棣知道徐妙锦的秉性,不再劝说,看着徐妙锦,想着她的话,松口答应:“好吧!只要唐赛儿不再出来闹事,朕答应你,放掉所有尼姑僧众。”徐妙锦道:“锦儿代尼姑僧众,谢皇上隆恩。”说完,徐妙锦施了一礼,看了朱棣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朱棣望着锦儿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卜才正要出东厂门,却听见两个太监在前面小声议论。“马云这小子怎么了,病怏怏的,请了好几天假了。”“我也不知道啊,好像自从三殿失火的第二天便生病了。”“那小子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看到三殿失火,被吓得了?”“我看也是。” 两人说话间,突然发现卜才站在身后,吓的赶紧跪在地上:“奴才见过厂公。”卜才面色难看:“两个狗奴才,三殿失火之事是你们能够私下议论的吗?”妄言朝政,该当死罪。”两个太监拼命叩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请厂公饶恕。”卜才一脚踢开他们:“滚,滚。”然后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卜才心道:“马云,你这个不中用的奴才!胆小怕事的蠢货,留着你,只怕早晚也是个祸害!”卜才想到这里,心生杀意。 阳光明媚,天空皆是白云流动,树林茂密,阳光透过枝叶将光影投落在地上,一座白色的墓塔立在此处,碑塔上铭刻写着:太子少师赠荣国恭靖公姚广孝之塔。远处有一僧人朝此缓缓走来,却是溥洽行至墓碑前。 溥洽先冲墓塔拜了拜,然后席地而坐,面带微笑,竟似与姚广孝对坐聊天一般说话:“道衍,你我却是多年不曾相见了。遥想当年,你同我与宗泐在北固山谈及抱负,汝望群山,仰天长叹,天公何以薄待于你,吾劝你要顺天应人,却是宗泐了解你颇深,说你有朝一日定能大展宏图,辅佐名君,成就大业。未曾想真的一语成谶,只是你我一同被选中去为马皇后祈福,但是却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你造就了一个帝王,我失去了一个明君!” 溥恰长叹一声,眼睛闭上,由后及前,回忆往事。当年太子朱标在一位执笔缓书的僧人面前停住了脚步,看着这名僧人遒劲的书法,朱标不由得心生赞叹。停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敢问大法师尊号?”溥洽放下笔,双手合什:“贫僧溥洽。”而道衍坐在案后双手抱怀,眯着眼歪着头,根本不正眼看人,众多王子只是瞄他一眼,见他一位长着三角眼,容貌怪异,面带杀气,无人乐意去他面前。朱棣却在他面前略一停留,道衍抬起头,目光如炬的看着朱棣。 溥洽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溥洽道:“大师经历了未悟、初悟与彻悟的三个阶段。于‘云’而言,亦应是见云是云。我劝大师顺天应人,不要误入歧途,再起事端。” 溥洽睁开眼,眼前幻化出道衍的模样。道衍劝他:“见水只是水,今日却是我劝你顺天应人了。”溥洽笑笑:“我寻建文,不过了此生心愿,却还生何事端?”溥洽刚说完,道衍双手合十,消失在林中。溥洽站起身,扬长而去,身影越走越远。 第四十三章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断的落下,天色有些昏暗,窗户大开着,从外面能看到朱棣脊背挺直,坐在桌前审视奏折。朱棣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脸色非常难看,眉头紧皱着,上下又扫视了一遍放在面前的奏折。奏折上面赫然写着:“三殿遭遇雷击,皆因迁都之事,皇脉仍放于江南,实属大不敬……。”朱棣看不下去,大喝一声:“来人!”黄俨闻声,赶紧从门外进来,躬身行礼:“皇上,奴才在!”朱棣下旨:“礼部六品主事萧仪犯‘谤君之罪’,着锦衣卫即刻将其押入北镇抚司大牢,无须审讯,择日处以极刑!”朱棣又扫一眼,越看越生气,干脆扬手将奏折扔到了地上去,险些砸到黄俨身上,黄俨赶紧躬身行礼:“奴才遵命!” 黄俨匆匆离去,窗外,金幼孜正好走过来,看见朱棣又气又怒的模样,赶紧走进门来,跪拜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面色稍有缓和:“爱卿起来吧。”金幼孜起身站起来:“何事惹得皇上如此大怒?”朱棣冷哼一声:“爱卿看看那地上的奏折,简直是一派胡言!” 金幼孜弯腰将奏折捡起来,自上而下细细看了一遍,抬起头看向朱棣,朱棣还是一副怒气未散的样子。金幼孜道:“微臣前来也正是为此事,微臣方才批阅奏折,见科道言官所奏之言皆是对皇上迁都之举有异议,而部院大臣则上书坚定维护迁都,两方奏折堆积一处,言辞互有攻击之意。”朱棣道:“部院大臣多为早年跟随朕的靖难功臣,自然明了朕之苦心,又岂是那些言官能懂的。”金幼孜替大臣们辩解:“言官见识浅薄自然难解皇上迁都之宏谋大略,然敢于直言上谏亦是难能可贵。”朱棣怒道:“此等科道言官虽敢直言上谏于朕,却未免目光短浅!你既看了奏折,便知其言之何物,彼等先将迁都之事与雷击三大殿牵扯联系,后竟以大明皇脉搁于江南作由,谤朕为大不敬,实在是狂妄无礼!”金幼孜躬身道:“请皇上息怒,言官多为江南士子,难免迂腐,彼等以江南富庶,物产丰足为由,谏阻迁都,并非毫无道理。而况,支持迁都者亦是大有人在,理不辩不明,皇上若任其争论也未必不是好事!”朱棣盛怒之下下旨:“哼!既然此事争论不休,朕便传旨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于午门外跪辩迁都之事,直至辩出结果!”金幼孜不由得心惊肉跳,擦了擦额头的汗:“是。” 朱高炽站抬头看着天空,朱瞻基见此,来到朱高炽身边:“父王在看什么?”朱高炽思索道:“本王在想本是晴空万里,谁能料到夜里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三座大殿俱已化为灰烬。”朱瞻基附和:“儿臣也觉得其中似乎有蹊跷,三座大殿所在之地皆有距离,雷电从北方而来,如何能连续把三座大殿全部击中呢?这也太巧了。”朱高炽也怀疑:“本王也是心存怀疑,已派人暗中查探,却道众人所言皆是如此,三座大殿确是先后一同失火。”朱瞻基道:“莫非当真是天公警示?皇爷爷今日亦神情有所不安,在群臣面前自责。”朱高炽谨慎道:“关于此事,休要在你皇爷爷面前多言,以免引起他的不快。”朱瞻基答:“是,儿臣明白。只是皇爷爷发怒,礼部六品主事萧仪犯‘谤君之罪’被皇爷爷处置了。”朱高炽无奈:“这些言官,有时候为了成全自己的名节,专门挑时候来找事,让你皇爷爷难做。”朱瞻基道:“是啊,希望皇爷爷能够挺过来。” 早朝之前,众位大臣正在殿中议论纷纷。“你们知道吗?礼部六品主事萧仪呈了折子上去,皇上看了大怒,派人将萧仪当即处以极刑啊。”“果有此事?那萧大人上奏何事?”“定与萧大人将雷击三大殿之因归于迁都有关,前日我便劝过萧大人,皇上最忌讳此事,让他勿要多言,他却偏要上书,唉!这是何苦?”“萧大人身为科道言官,其职责便是敢于直言进谏皇上。” “听闻言官六科十三道数十人,对迁都之事均有异议,皆于此事上奏皇上,却不知皇上又该如何处置?”“只是那些部院大臣却无一不支持迁都啊。” 三人正在说话,门口进来一个太监,众人一看,原来是当值的太监卜才走了过来。卜才现在还是东厂的厂公。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停下来,等候卜才传召皇上命令。卜才宣旨:“皇上口谕,命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于午门外,跪辩迁都之事,钦此。”众臣面面相觑,跪下行礼:“臣等遵旨!” 细雨绵绵密密,下个不停,午门广场的青石砖一层薄薄的水迹泛着光亮。广场正中间两排大臣,相互面对而跪着,雨水已经把他们的官服打湿,他们的脸上也全是雨水,不时就要用手抹上一把。然而他们的神情却很激愤,面对面相互大声争吵着什么,偶尔情绪激动,还会挥舞双手。 雨滴淅淅沥沥的砸在地上,发出响声,朱棣站在城楼上面,远远的看着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跪地对辩,面无表情,站立许久,见言官与部院大臣仍然辩论激烈,终于不奈烦的转身离开。 科道言官年轻气盛,措辞难免有所不当,而部院大臣多为靖难功臣,在他们眼里,科道言官都是黄毛小儿,却敢如此不敬,于是神情更加激愤。双方面对面跪着,争吵的面红耳赤,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挥舞起拳头来。众人已经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身上了,偶尔才用手抹一把脸,把雨水甩下来,继续争论。 “皇上轻去金陵,着实有伤国体!” “何谓轻去金陵?皇上早有迁都之打算,思虑已久,且尚未迁都之时,皇上已久居北京行在!”“先太祖高皇帝初时于定都一事长期未决,顾虑颇多,然最终还是以金陵为京师,定有其因,何以不到百年,皇上便要迁都于此。”“尔等毛头小子,如何能明晰太祖皇帝之意?先太祖高皇帝当年亦有迁都之打算,昔年曾派人绘制关中一带形势图,为迁都之事打算。然却因种种缘故,先太祖高皇帝不得已只能将此事往后推迟,使得最终未能成迁都之举罢了!”“吾等虽不似大人,历经两朝事故,然以今时今事来看,金陵为江南中心,而江南则为举国经济之重心,农事、桑蚕、纺织等皆发达,北京何以比得?”“若蒙元残余势力来犯,南京距北方前线甚远,不及调兵,又该如何?”“金陵背靠钟山,面临长江,虎踞龙盘,形势险要,于护卫皇城大有益处!”“尔可知金陵偏安江左,对北部边防有鞭长莫及之虞!”“今次三大殿遭雷电击中导致灾祸,未尝不是上天警示,迁都北京实有不虞!”“金陵建都六朝,东吴、东晋和南宋的宋、齐、梁、陈莫不是短命王朝,唯有远去金陵,可保国祚长久!”“大明皇脉尚在江南,迁都北京,未免对祖先有所失礼不敬!”“尔等宵小之徒,却忘了北京乃是皇上龙兴之地吗?更何况皇上已效仿先太祖高皇帝立凤阳为陪都,将金陵亦立为陪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辩论不息,吵得口干舌燥,仍然谁也不服谁,互相仇视的瞪着对方,雨水仍然不停歇的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有的大臣已开始连连打喷嚏,头发也开始淌水下来,俨然一副落汤鸡模样,却还像斗鸡一般争论不休。 来到城楼上的朱高炽和朱瞻基见此情景,都于心不忍。朱高炽道:“此等场面虽然滑稽,但这些大人,跪在雨中辩论,皆是忠心耿耿为国,实在令人钦佩。”朱瞻基道:“是啊,父王,不如我去劝劝皇爷爷,让他停了争辩。”朱高炽阻止了他:“现在你皇爷爷在气头上,你别去火上浇油了,等等看吧!”“是。” 朱棣背着手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细雨淋漓,卜才身上湿着从外面进来,在朱棣面前躬身行礼:“奴才参见皇上。”朱棣皱眉问道:“外面的争辩怎样了?”卜才答:“启禀皇上,诸位大人仍然跪在雨中争论不休,当前依然没有个结果。”“哼,那便由他们继续跪辩去罢。” 朱棣向桌案走去,卜才跟在后面,朱棣却长叹一声:“唉!满朝大臣难道竟无人能体会朕之心意乎!卜才,去传杨荣晚膳后来乾清宫觐见。”卜才连忙答:“奴才遵命。” 杨士奇跟金幼孜看着雨中的诸位大臣。金幼孜感慨道:“唉!言官们年轻气盛,措辞多有激烈,而部院大臣们则为其所累,不得不与彼等争议,杨大人,你看那几位老臣满面通红,显然是气愤不已。”杨士奇看有几人已经晕倒在一边:“众位大人在雨中已经跪辩了这么久,连午膳也未用,只是不知皇上何时才能下令结束这场无止休的辩论。”金幼孜摇摇头:“皇上迁都之意决绝,但凡还有异议,继续跪辩恐怕就在所难免。”两人二人边说边走,时而招呼侍从们抬走晕倒的大臣。 几个大臣晕倒在地上,其余大臣也是瘫坐在地上,众人皆满脸狼狈,官服皱着,衣冠也不再整齐,双方嗓音嘶哑,仍然瞪着对方,互不服输。卜才见此情景,也不免觉得好笑,忍住笑意,清清嗓子,向众大臣询问:“众位大臣可争论出了结果?”部院大臣们齐声回答:“吾等仍认为迁都为妙!”科道言官也不示弱:“吾等仍认为迁都不妥!”卜才轻叹一声:“唉,皇上有旨,众位大人若未辩论出结果,明日便再来午门下跪辩。现在众位大人可以回府上休息了。”众大臣答:“臣等遵旨!” 激辩的双方互看一眼,彼此不屑的冷哼一声,两派大臣相互搀扶着身旁的同僚站了起来。午门外得到消息的众位大臣的家眷早已等候多时,见此情景,赶紧上前来接自家老爷。一大群人皆表情痛苦的被下人搀扶着离开,腿一瘸一拐的,缓缓走上了轿子。 杨荣跟着进了乾清宫,朱棣刚用了晚膳,正坐在榻上看书,马云在一边收拾。杨荣上前一步,向朱棣跪拜:“微臣参见皇上。”朱棣放下书本:“勉仁来了,坐下吧。”杨荣答:“谢皇上赐座!”说罢坐在马云拿过来的椅子上。他看见朱棣方才拿着的书是《论语》。马云奉茶过来,默默地离开大殿,殿中只有朱棣和杨荣两个人。 朱棣道:“朕今日令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雨中跪辩迁都之事,勉仁已然知晓,”杨荣垂首不语,朱棣长叹一声:“朕思前想后,始终未能想通何以至今仍有臣子对迁都之事有如此异议。”杨荣宽慰道:“皇上不必忧虑,正是因为众臣子皆有思虑,才能使国家决策顾及全面,政务法令施行顺畅,且众臣子敢于直言进谏,实乃国家百姓之福。”朱棣想起萧仪所言,不禁皱眉:“虽言是此道理,然迁都之事着实无须赘言,且与天意雷击牵扯一起,更加惹人生怒。朕想知道,勉仁对朕迁都之事的看法如何?”杨荣垂首道:“臣不敢妄加揣测皇上之意。”朱棣道:“朕视爱卿为心腹之臣,但讲无妨。”杨荣缓缓开口:“臣以为,北京乃是皇上龙兴之地,皇上选择在此地建立都城,确是自然之极。” 杨荣说完,看向朱棣,朱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杨荣道:“且古往今来,历朝多有天子守国门者。北方素有蒙古作祟,先太祖高皇帝建都南京时,便将蒙元残余势力视作心头大患,北京建都,则便于防备蒙古,乃是出于抵御外敌的军事之需。”朱棣似乎还不满意:“爱卿可还有其他见解?”杨荣低头沉思片刻,又答道:“依臣所见,北京亦为形胜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俯视中原,沃野千里,山川形势,足以控制四夷,制天下,成帝王万世之都也。”朱棣摇摇头:“爱卿所言皆为迁都之因,然朕之心意,远非如此!”朱棣从榻上站起来,背手前走两步:“迁都若只为蒙元之患,不足以见英雄之略!” 杨荣听此言,也从榻上站起来,上前一步,细听朱棣讲解他的雄心壮志:“朕数次出征塞北,重创蒙元残虏,已将其驱离的了无踪迹,蒙古敌寇,难成大器矣!朕自封王便居于北京,每日所见皆是忽必烈之蒙古人在此经营天下。朕立志成为千古明君,而那元朝雄主忽必烈便是朕的榜样!”杨荣闻言,心中震撼,满面肃然,却看朱棣缓缓踱步,自有雄心在怀。杨荣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恭维:“皇上雄襟万丈,臣惟可窥见一斑,实在自惭形秽。”朱棣笑道:“勉仁啊!朕自登基以来征讨蒙古,经营东北,遣使西域,对西藏地区加强管理,开设贵州,直到控制了千里石塘、万里长沙,纵观整个版图,便是以北京为中心。”说到这里,朱棣声音扬高,字句间透露着雄心抱负:“朕之志向,不仅要复原忽必烈当初打下的版图,朕还要令我大明国威远扬寰宇!” 朱棣的话听得杨荣肃然起敬,深深为朱棣的雄才大略所折服,朱棣看看杨荣,走回到榻前,将方才看的《论语》拿起来,又一把拍在书案上:“朕要以北京为中心,建立起朕心中理想之天下秩序!”杨荣见朱棣拿着孔子的《论语》,不禁上前一步,表情动容的看着朱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是想依儒家理想的天下观来建立天下秩序?”朱棣眉宇间神采飞扬:“朕正是此意!朕要建立四邻和睦、四海升平的大明帝国。朕派郑和屡次出使海外,便有实现此理想之目的,朕在郑和所带诏书之中亦已言明。”杨荣揣测:“皇上言,循礼安分,毋得违约,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福。皇上,可是此句?”朱棣道:“凡覆载之内,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业,不至失所。看来,勉仁总算明白朕的心意了!”杨荣顿首折服,拜倒于地:“皇上雄才大略,实乃旷古圣明之君!”杨荣看着精神抖擞的朱棣,君臣二人此刻的心志在瞬间拉近了更多。 午门外,一顶顶轿子放下,众位大臣被家丁搀扶着下了轿子,又来到昨天的地方。一晚上过去,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见到彼此,仍然一副相互鄙视的态度。众人依命在原地跪下,还未开口,天上却又开始下起雨来。很快,干燥的官服又变的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然而,因为两方皆早有准备,在府上吃足了饭,穿够了衣服才来,所以虽然面带疲惫之色,但是却争论的更加激烈起来。 “昨日有人言明,先太祖高皇帝当年亦有迁都之打算,吾昨日查探,却发现先太祖高皇帝虽有迁都之意,然意向之地却是关中,并非北京!”“吾等所论之事乃是该不该迁都,却并非迁都之地!尔等休要混淆视听!”“若论迁都,我等却想问问当初谏议皇上迁都者是何人?竟如此草率定下北京这等地界,难保蒙元残虏是否危及宫城。”“皇上曾言,‘方迁都时,与大臣密议,久而后定,非轻举也’!”“谏议迁都之人,本官知晓一人,夏元吉!其人未经科考,便担任户部重职,未免才识欠缺,其所谏迁都一事多有偏颇,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夏元吉在户部一职兢兢业业,未曾有所闪失,汝等却有何资格评价于他。”正反两派的争执在新的一天继续进行,满朝文武大臣基本分作两派,继续争吵。 雨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朱棣在城楼上冷眼旁观城下的激烈争辩,众臣子冒雨跪在石板地上,面红耳赤地争吵。朱棣冷冷道:“卜才,下去问问,可辩出结果了。”卜才答:“奴才遵命。” 卜才匆匆下了城楼,夏元吉正从下面上城楼来。朱棣正不悦的看着下面众臣,卜才撑着伞正向众大臣处走去。夏元吉走至朱棣身边,向朱棣跪拜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夏元吉:“爱卿有何事奏报!”夏元吉抬头道:“启禀皇上,微臣请命,不要再让诸位大臣跪于雨中对辩了。”朱棣不答应:“朕一定要让他们辩出个结果来,否则日后众臣还有要拿迁都之事再做文章的,该如何处置?” 夏元吉还想多说,却见卜才一路小跑着回来复命:“启禀皇上,众位大人还在争论不休,现下争论的焦点却是……夏元吉大人。”说罢侧头看了一眼夏元吉。朱棣感到有些奇怪:“哦,大臣们本在辩论迁都,怎么话锋转到夏元吉身上来了?”卜才略有迟疑:“科道言官质疑夏大人没有资历参与密议迁都之事。”朱棣道:“退下吧。”卜才道:“是,奴才告退。”卜才答完话立即退到一边。 朱棣道:“爱卿如何看待此事,这些科道言官难辨结果,却转而攻击于你了。”夏元吉道:“启禀皇上,臣认为,彼应诏无罪,惟臣等备员大臣,不能协赞大计,罪在臣等。”朱棣轻叹口气,夏元吉见此情景,继续劝谏:“吾辈历事已久,言虽失,幸得皇上垂怜,不以罪责。若言官由议论得罪,所损不细矣。”朱棣道:“既然爱卿如此识大体,顾大义,为彼等请命。卜才,传旨,令众臣到奉天门候着。”卜才答:“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卜才下楼传令,朱棣赞赏的看着夏元吉:“爱卿平身吧。”夏元吉道:“微臣谢主隆恩。”夏元吉站起身,城楼下,众臣子接到卜才旨意,已经起身,缓缓向前走去。 奉天门外,许多大臣走路一瘸一拐的,脸色难看,神情疲惫,皆是几日在午门外跪辩的部院大臣和科道言官,大臣们相互看看,小声议论。“此次雨中跪辩,终究还是吾等胜出,圣上迁都决心之坚定,想必经此一事,那些肤浅的言官们当是看清楚了。”“正是如此,皇上对迁都一事态度不容置疑,说句犯上的话,那就是再雷劈十座大殿,也不会改变心意的!”两位部院大臣相互赞同的点点头。 那边儿一众科道言官聚在一处,满面失落。“谁曾料到皇上如此属意北京,吾等劝谏至这等地步,仍然一无所获!”“依我来看,皇上其实早就铁了心,当初令我们午门外跪辩,也不过是为了让吾等看清迁都之事不容置疑。”“事已至此,我等却还能再有何话说?皇上当初既然已经将金銮殿搬到了北京,恐怕是万万不会听吾等之言再搬回去了。”“吾等今后也无需进言迁都之事了。” 正值大家陷入沉默之时,黄俨走到奉天殿丹墀之上,朗声宣布:“皇上驾到!”众臣子赶紧整理好衣冠行列,分列站在大殿之中。朱棣端坐龙椅,一脸严肃的看着堂下众臣。众臣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平身吧!” 待众臣起身站好,朱棣威严的环视众臣一遍而后**宣布:“三大殿不幸遭遇天灾,朕应天意昭示,疏理弊政、仁济天下,以顺天命。自此后,朕决意改在奉天门听政,为免劳民伤财,不再重修三大殿!”众臣答:“皇上圣明!”朱棣神色严厉的继续诏谕:“今后朕若再听到诽谤迁都之言,以重罪论处!”众臣各怀不同的心情答道:“臣等遵命!” 数日后,朱棣正在批改奏折,卜才站在身后随侍,马云端了茶盘过来奉茶。马云神色慌张,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朱棣,手轻微抖着,正准备把茶放在朱棣桌案上。 朱棣正好放下一本奏折,也没抬头看马云,顺势就在马云手上把茶端了过来,却把马云吓的跪在了地上,朱棣见状,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奉茶的人原来是马云。朱棣打量了一下马云:“马云,朕这几日倒是没见你,莫非你又告假回去了?”卜才见此情景,不禁怒瞪马云,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马云抬起头,神色慢慢恢复正常:“回皇上,奴才没有回去,前几日奴才身体不适,为免不吉,故不敢出现在皇上面前。”朱棣点点头:“嗯,在东厂做事如何?跟你师傅在一起,是不是学了很多东西?”马云道:“是,受益匪浅,奴才跟着师傅在东厂,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朱棣道:“这就好。看你挺累的,你下去吧! ”马云答:“是,奴才告退!”马云退出殿外,卜才斜眼看着马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已至深夜,马云房中仍然灯光大亮,马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脸忐忑,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但是因为他插了门栓,所以没有被推开,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谁?”门外的人压低声音:“是师傅,快开门!” 马云听出是卜才的声音,便赶紧打开门让他进来。卜才探出头看看,返身把门关上:“门关这么严实,是想告诉别人你心中有鬼吗?!真是蠢材!”马云道:“不是啊,师傅。”马云怯懦的看着卜才,不敢吱声。卜才见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此事无人知晓,你尽管大大方方行事,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看了难免生疑!” 卜才走到蜡烛前,猛地一口气吹灭,屋内顿时一片漆黑,马云不禁惊慌失措起来:“师傅吹蜡烛作甚?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卜才道:“已至深夜,你点着灯,难道不遭人怀疑吗?而且到了要睡觉的时刻,你还要看见什么?”卜才说着,摸出一把匕首出来,缓缓靠近马云,马云双手还在摸索桌台,刚摸到桌案。马云惊慌道:“师傅,你在何处?为何不说话?” 话未说完,卜才从后面一把捂住马云的嘴,手上匕首捅进卜才肚子上,连连插了三刀,马云喊不出来,还未能挣扎几下,便瘫软不动了。卜才松开手,马云立刻倒在了地上,血涌了出来,在地上流淌。卜才低头看看:“徒弟啊,别怪师傅狠心,就是你嘴再严实,也终究是师傅的心头大患!师傅是怕你对别人胡言乱语,你也莫怨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卜才说完,打开门,从门外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将马云装了进去。 两个守夜的小太监并排睡得正香,却被人大力推醒,正想发怒,却发现是卜才,两人连忙向他行礼:“奴才见过公公。”卜才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起来,然后指指身后的麻袋:“有事要你们办,把这个麻袋给我弄到宫外的乱葬岗,埋了去。” 两人一听乱葬岗,又看了看那麻袋,心知不是什么好事情,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惧怕之色。卜才冷冷道:“哼,怕什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皇上让处置的。宫中规矩你们应该知道,眼睛看该看的,嘴巴说该说的。这事儿办好了咱家重重有赏。这是五十两,先拿去。要是办砸了,皇上不高兴,你们该知道好歹。” 卜才话未说完,眼神威胁的看着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赶紧跪下:“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卜才把银子塞给他们两个人,这两个太监,只好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卜才从身上取出腰牌,递给他们:“速去速回,还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两个小太监收好银子,拿着腰牌,然后一前一后抬起麻袋,消失在夜色中,卜才远远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树林枝叶茂密,遮挡了夜空中的月亮光亮,树林中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两个身影匆匆在树林里穿梭,抬着麻袋,向前走。两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抬着麻袋,满头大汗,走了一会儿,一个人终于跑不动了,一下子松手扔掉麻袋,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前面的小太监冲另一个连连摆手:“不行了,我实在没力气了。”另一个不耐烦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远了,还是快点儿走吧,要是回去晚了,卜公公会责骂的。”“可是我实在走不动了,也不知道麻袋里哪个死人?这么沉!”“哎哟,都叫抬到乱葬岗了,是谁关我们什么事?!卜公公位高权重,惩罚个不听话的小奴才,谁敢管啊,算这奴才命薄,咱们算是倒霉了。” “是啊,真是晦气。”“以后在卜公公面前,要小心行事,他是东厂厂公,锦衣卫都要让三分,咱们莫招惹了太岁!” 喊累的太监紧张的点点头,又指指麻袋:“我真想知道,这里面是谁?”另一个小太监瞪了他一眼:“不是说过了,眼睛看该看的,嘴巴说该说的。还是不要知道为妙,免得引火上身,像他一样落得如此下场。”“好吧!我回去给他烧柱香,让他别来找咱们。” 话刚说完,树林里就刮来一阵风,两人缩缩脖子,太监乙回头看看漆黑的树林,越发觉得诡异,便想伸手去拦太监甲。却不想,摸着了麻袋,里面有什么在蠕动。两个太监吓的跳了起来:“这里面还有人在动。”“大哥,你别吓我啊。”“真的是在动,我摸到了。”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的看着麻袋,这个时候,麻袋里的马云,奋力的伸出了手,向外挣扎,吓的两个小太监浑身发抖,边跑边叫:“救命啊!有鬼!”他们吓的屁滚尿流,满脸的惊慌失措,一溜烟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树林。马云好不容易拼尽力气伸出了头,睁开眼睛,却又撑不住,缓缓倒下了。 清晨,朱瞻基坐在马车里,一直向外面张望,车里朱瞻基的母亲见了不禁摇摇头:“早该让你骑马出来的,看你又是耐不住好奇了。”朱瞻基笑笑:“儿臣跟母亲坐马车就挺好的,而且佛门清净之地,不好骑马喧哗。”太子妃点点头,忧愁道:“宫中三殿遭雷击失火,弄得人心惶惶,你既陪我前去上香,定要心诚才是,免得冲撞佛祖。”朱瞻基乖巧的点点头。 马车经过树林,朱瞻基突然看到树林中间有一个麻袋,一个人头在外面露着。朱瞻基招呼车夫:“停车!快停车。”太子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道:“王儿,出了何事?”朱瞻基指着树林:“母亲你看,那边似有个人。”太子妃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人倒在那:“还真是。”朱瞻基道:“儿下车去看看。” 马车停下,朱瞻基带着侍卫过去,发现是个满身血污的人,半个身子还在麻袋里套着。侍卫上前,去探探鼻息,转身报告朱瞻基:“启禀皇太孙殿下,这人看似是受了刀伤,不过没有致命,尚有鼻息。”朱瞻基点点头:“派人把他送去治疗。”侍卫答:“遵命!” 朱瞻基回身准备离开,侍卫蹲下来把那人翻个身,不禁惊讶的叫了一声,朱瞻基闻声,又转过身来:“何事惊慌?”侍卫答:“殿下,从这人的衣服来看,似乎是宫里的人。” 朱瞻基皱眉,走上前,却发现这人是经常跟在卜才身后的贴身太监马云。侍卫们七手八脚的抬起了马云。朱瞻基自言自语:“马云怎会如此模样?是谁要杀他?”朱瞻基当下站起身来,对侍卫交待:“秘密送回宫里去,找好大夫诊治,待我回来再去瞧他,莫要让他死了。”侍卫道:“是。” 朱瞻基说完,又看一眼马云,转身走回去,掀开帘子上了马车。侍卫听到朱瞻基如此重视此人,当下不敢怠慢,又招了两个侍卫过来,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抬起马云,迅速向城内跑去。 朱瞻基陪母亲上香回来,急忙去找父王朱高炽,看见朱高炽正坐在大厅中饮茶,朱瞻基上前对朱高炽行礼:“儿臣参见父王。”朱高炽看看朱瞻基身后:“你母亲呢?”朱瞻基答:“母亲想在寺中斋戒三日,为国祈福。”朱高炽点点头:“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寺中陪着母亲祈福?”朱瞻基坐在朱高炽身边,压低了声音:“儿臣有事急于向父王禀报。”朱高炽抬眼看了朱瞻基一眼:“有何大事?神神秘秘的。”朱瞻基道:“父王,儿臣在陪母亲上香的路上,救了一个人。身中刀伤,已经秘密送了回来。”朱高炽很好奇:“一个受伤的人?那何至于如此神神秘秘?”朱瞻基答:“父王有所不知,儿臣认得此人是卜才身边的贴身太监马云,不知何故,中了刀伤,被遗弃在了树林里,儿臣心觉蹊跷,所以急着回来查看隐情。”朱高炽轻轻摇头感叹:“马云,他是卜才的徒弟,不是在乾清宫当值吗?谁会害他呢?”朱瞻基道:“儿臣也疑惑。想必是有人想害他性命,却难料他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侍卫进门行礼:“启禀皇太孙殿下,今日救回来的那个人现在已经醒了过来。”朱瞻基道:“好,父王,咱们一起去问个究竟。”朱高炽点头答应:“走。”侍卫前面带着两个人,朱瞻基跟在朱高炽身后离开,一路穿过长廊来到马云所在的房间。 马云身子不能动弹,一个郎中正在照料马云。见到朱高炽和朱瞻基进门,郎中忙向他二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朱高炽道:“起来吧!你是大夫?”郎中答:“是。”朱高炽询问:“此人情况如何?”郎中答:“腹部中了三刀,不是致命的要害,故命保住了,只要休息一段时日,就可无碍了。”朱瞻基取出银子付给郎中:“好,你回去吧!”郎中答:“是。” 大夫走了出去,朱瞻基关好门。马云纱布包裹,伤口又深,无法动弹,此刻睁开眼睛,见了朱高炽和朱瞻基前来看望,不禁心急,想要使劲起身,却牵动伤口,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来,仍然撑不起来身子,只得喘着气答:“奴才给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请安,谢殿下救了奴才的命。”朱高炽上前一步,冲马云挥挥手:“不必行礼了,是何人将你伤成如此模样?”马云闻言,眼中立刻流出泪来:“还请太子殿下救命!奴才是因为知晓了卜才的秘密,才被他灭口。”朱高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赶忙询问:“秘密?是什么秘密?你且细细说来。”马云答:“前几日,卜才带奴才去奉天殿偷遗诏,结果没找到遗诏,却不慎引起了奉天殿的火灾。不料雷电击中了谨身殿和华盖殿,也是大火连天,我们二人正好逃脱了罪责,虽然一时无忧,但是卜才担心奴才泄露此事,便要杀奴才灭口,以除后患。” 朱高炽和朱瞻基闻言大为震惊。朱高炽道:“竟有此事!你便在此好好养伤,本宫保你无虞。”马云道:“殿下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待日后定当做牛做马孝敬殿下!”朱高炽安抚他:“你有伤在身,好生休息吧!”朱高炽和朱瞻基离开马云房间。 与此同时,贾氏身着寝衣,站在房间门口,心情焦虑。李瑛在里面收拾,一不小心,扯坏了皇上赐的云锦睡衣。贾氏赶过来,一看,睡衣给扯破了:“好你个奴才,这是皇上赐的,你敢给扯坏。”贾氏说完,抄起鸡毛掸子,就对李瑛一顿打。李瑛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贾氏一边打一边喊:“你们都给我过不去,是不是。” 终于,贾氏打累了,松了手:“我问你,皇上是翻的我的牌子吗?”李瑛一边哭着一边忍着疼答:“是,奴婢听卜公公的消息,皇上是翻的娘娘的牌子。”贾氏烦躁道:“那皇上为何还不来?”李瑛哭着摇摇头:“奴婢不知。”贾氏没好气的打发他:“你个死贱人,去,去看看乾清宫那边看看皇上的动静。” 李瑛哭着,忍着疼,正要出去,卜才满面笑容的进门行礼:“启禀娘娘,皇上今晚要处理政务,就宿在乾清宫,不过来了。”贾氏懒洋洋的回答:“本宫知道了。”贾氏垂首,用手貌似不在意的拨拨寝衣上的带子,抬起头却发现卜才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皇上不来,这奴才也不搭理自己,顿时倍感失望。 卜才行礼告辞:“娘娘若无事,奴才便告退了。”贾氏不耐烦道:“退下吧。”卜才转身快步离开,贾氏见他行步匆匆,伸手招呼李瑛过来。李瑛胆怯的走到贾氏跟前:“娘娘有何吩咐?”贾氏面色不悦的看着卜才离开的身影问李瑛:“你去跟着卜才,看他去哪里,见了谁,干了什么?”李瑛神色变得惶惶不安:“娘娘,奴婢不敢。”贾氏瞪着眼睛,抄起鸡毛掸子:“不敢,看我不打死你。”李瑛害怕道:“奴婢去,奴婢去就是了。”贾氏道:“哼,不打你,就不知道听话,快去,要是办不好差事,回来打断你的腿。”李瑛心惊胆战的出了门,贾氏在背后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奴才就是奴才。” 朱瞻基跟随父王朱高炽来到正厅,两个人商议马云的事。朱高炽道:“本宫就觉得这三殿同时失火之事,有蹊跷,果不其然。”朱瞻基沉思:“父王,儿臣只是不解,那卜才何以要偷皇上遗诏?是不是有人指使,且受益于其身。”朱高炽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朱瞻基猜测:“能知道皇爷爷立遗诏的人,没有几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又急于拿到的,除了汉王叔还能有谁呢?”朱高炽道:“瞻基勿要妄自猜测,你汉王叔如何会这么做呢!”朱瞻基道:“父王别骗自己了,您应该清楚汉王叔的为人,只是您不愿去想罢了。”朱高炽叹气:“哎,真希望不是他在背后啊!”朱瞻基道:“早晚会真相大白的。” 朱高炽道:“这马云是你皇爷爷身边的人,还是要交给他处置才是,毕竟焚烧大殿,他也是从犯。”朱瞻基担心:“那卜才呢?他是主谋。但是他是皇爷爷的宠臣,皇爷爷会不会袒护他?”朱高炽道:“你皇爷爷应该是不会的,等马云伤好了,再说吧!”“是。” 李瑛畏惧的远远跟着卜才,脚步轻缓,生怕被发现。卜才却走得飞快,满心焦急,根本无暇顾及他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渐渐来到后宫中颇为偏僻的厢房。卜才向右转个弯,李瑛心中害怕,待过了许久,才敢跟着转弯,却发现没有了卜才的身影。 李瑛皱紧眉头,左右顾盼,此处乃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宫殿偏房,房间有五六间,李瑛害怕被发现,不敢乱转,在房间里查看,只能暂且蹲在阴影处。此处颇为安静,不一会儿,有一阵动静发出细微的响声来,李瑛竖起耳朵,弓着身子,踮脚走在房门口,听是哪个房间发出的声音。 卜才进了房间,心急的解开吕芳的衣服,两个人搂在一起,吕芳嘻嘻一笑,挠了卜才一下:“你急什么?”卜才道:“急!我怎能不急,这么久忙的四脚朝天,顾不上来找你,现在来了,让咱家快活一下,后半夜还要去皇上那伺候呢!”吕芳故意逗他:“那你还跑来做什么,不怕去迟了,皇上砍了你的脑袋。”卜才捏了一下吕芳的脸蛋儿:“皇上哪里舍得砍我头去,再说我天天想起你这水嫩的小脸儿,我这心哪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着便向吕芳脸上亲去,吕芳也替卜才解开衣服,两人正亲热之际,却突然听见门口有脚步跑开的声音,两个人都顿时脸色大变。卜才道:“你别管了,我去看看谁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跟踪咱家,真是自寻死路。”卜才顾不上穿好衣服,便推门追了出去。 卜才出了门,看见前面一个宫女衣服的背影从拐弯处跑开,他急忙追过去,衣服也顾不得穿好,从腰间将腰带抽出,拿在手里,准备勒死那个宫女。 李瑛听得后面脚步声追来,惊慌失措的往前跑,也顾不得回头看,却突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她大惊,回头看,发现身后的长廊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愈发害怕,扭头继续向前跑,却突然看到卜才站在前面不远处,原来卜才绕了条路,跑到李瑛前面去了。 卜才拿着腰带,冲李瑛跑来:“原来是你个小贱人!看你还往哪里跑。”李瑛赶紧扭头拼命往回跑,边跑边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卜才却杀意已决,也不答话,死命向前追。两个人在内宫中追赶,李瑛满头大汗,实在跑不动了,她咬咬牙,边跑边寻思该怎么办:事情败露,卜才要杀自己,回娘娘那,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狠了狠心:“是你们逼我的!索性就鱼死网破。”李瑛转个弯,拼命的向朱棣所在的乾清宫跑去。 乾清宫内,朱棣正被黄俨侍候着换寝衣,准备歇下了,却突然听见门口喧哗,朱棣皱皱眉,挥挥手,黄俨赶紧去看怎么回事。李瑛被门口两个侍卫拦在外面,她满脸泪水,急切的要进到门里,与两个侍卫纠缠在一起,大喊:“皇上救命!皇上救命!” 黄俨过来,见此情景,不禁大喝:“大胆奴婢!竟敢惊扰皇上!快拖下去!”李瑛咬咬牙,双膝跪在地上:“求黄公公禀报皇上,吕婕妤是被人冤枉的,奴婢知道其中曲折!”朱棣在屋中听见有人呼救声,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好听见李瑛此话,皱眉道:“什么?黄俨,让她进来!” 门口侍卫听到朱棣下令,便不再拦着李瑛,李瑛跌跌撞撞的进门去,扑通一下跪在朱棣面前:“求皇上救奴婢一命。”朱棣道:“你起来,给朕说清楚,吕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瑛边哭边说:“是贵妃贾氏和卜才在房里商量合谋陷害吕氏,奴婢还知道他们直接有奸情,后来翻脸。今夜贾氏又让奴婢去跟踪卜才,奴婢看到卜才跟宫女吕芳对食,不小心被卜才发现,他便想杀奴婢灭口!在后面追杀奴婢,请皇上饶奴婢一命!”黄俨听到卜才做了这么多坏事,高兴起来。 朱棣抬起头,加重了语气:“卜才,卜才人在何处?!”李瑛害怕的发抖:“卜才追着奴婢,看到奴婢向这里跑了,应该还在后宫。”朱棣大怒:“来人!去把卜才、贾氏和吕芳都给朕押来!”黄俨高兴的接旨:“奴才遵命!”带着侍卫匆匆离开了乾清宫。 匆匆出了乾清宫,黄俨等人拎着提灯,走在黑暗的长廊里。黄俨吩咐:“你们两个去将吕芳逮去乾清宫,你们两个去押贾氏,其余人跟我去找卜才!”众侍卫答:“遵命。”一行人匆匆分开寻找,黄俨拉住身旁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个小太监朝着宫外的方向独自跑开了。内宫中灯火通明,无数人提着灯笼跑来跑去,宫中众人皆心有惶惶。 吕芳坐在桌子旁边,神色慌张,正在收拾东西,想逃出宫去。门被人一下推开,两个侍卫走进来:“皇上有令,押你去乾清宫问罪!”吕芳大叫:“我犯了什么法,我没有罪。”侍卫也不理他:“有没有罪,到皇上那再说。”吕芳不想去,被侍卫架着,直接拖出了房间。 太子府内,朱高炽正要就寝,门外却突然传来通报声。桑瑞匆忙走了进来:“启禀太子殿下,宫中有人送消息来。”朱高炽闻言,又赶紧起身,推门走出去,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行礼:“启禀太子殿下,是司礼监的黄公公派奴才来告诉殿下,皇上现在正要问卜才的罪。”朱高炽觉得有点纳闷,打发小太监:“桑瑞,带他去领赏吧!”桑瑞答:“是。” 朱高炽说完,又回到屋里整理衣冠,桑瑞进来帮忙:“殿下,这黄俨是赵王的人,今日为何宫里有事,来咱们东宫通消息。”朱高炽道:“哼,他这是要本宫去落井下石。”桑瑞明白了:“哦,原来这样。他与卜才不和,现在卜才还做了东厂的厂公,自己心中恼恨,接着机会,让咱们帮他除去卜才。”朱高炽夸奖他:“桑瑞,越来越有长进了。”桑瑞道:“谢殿下夸奖。”朱高炽吩咐:“去把皇太孙叫来,再把马云带上,随本宫去见皇上!”桑瑞答:“是。” 朱棣坐于乾清宫,身子挺直,正对着乾清宫的大门,神情严厉。黄俨进门,向朱棣回报:“启禀皇上,贾氏已经吞金自尽。”朱棣冷笑道:“她倒是死得痛快!” 朱棣挥挥手示意黄俨下去。门口侍卫带着吕芳进门。黄俨报告:“皇上,吕芳带到。”吕芳进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棣。黄俨呵斥道:“大胆,见到皇上敢不下跪!”吕芳冷笑:“反正已是将死之人,有何不敢。”朱棣道:“吕芳,朕自认待你不薄,你却为何犯下如此罪责?”吕芳轻蔑地回答:“皇上日理万机,自然兼顾不得后宫。奴婢就与卜才对食,有何不可?”朱棣大怒:“若按你说,后宫之人岂非皆如你这般**!莫为自己罪责找缘由!”吕芳斜瞪朱棣一眼:“皇上,我自知必定难逃一死。”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冲着心窝插了下去。吕芳鲜血直流,已经躺倒在地,登时便没有了呼吸。黄俨一时也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朱棣挥挥手:“将吕芳抬出去吧!”两个太监抬起吕芳,赶紧出了乾清宫门,打扫地面。 此时,朱高炽、朱瞻基带着马云进了乾清宫门,向朱棣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孙儿给皇爷爷请安。”“奴才叩见皇上。”朱棣看他们二人一眼:“你们何以会在一起?”朱高炽道:“启禀父皇,是瞻基偶然救得马云。”朱瞻基答:“孙儿救马云之时,他身中刀伤,后来却听马云言奉天殿失火一事另有隐情。”朱棣看了马云一眼,马云急忙磕头:“启禀皇上,奴才该死!卜才当晚去奴才房间,要奴才跟他去一趟奉天殿,奴才以为是皇上吩咐,所以就跟着去了,到了奉天殿却发现卜才是要偷取皇上遗诏,奴才想要劝阻,怎奈卜才却失手打破了提灯,烧着了奏折文书,引起了火灾。”朱棣闻言暴怒,大喝:“卜才抓到没有?”黄俨跪下行礼:“回皇上,想必卜才听闻风声,躲起来了,侍卫正在全力搜捕卜才。”马云一直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朱棣:“先将马云押下去,听候发落!炽儿孙儿,你们也回去吧。”父子二人答道:“儿臣(孙儿)告退。”马云胆战心惊地被侍卫带走,朱高炽和朱瞻基也惴惴不安地离开乾清宫。 侍卫找了一夜,没有找到卜才,朱棣便在乾清宫等了一夜。早上黄俨领着侍卫,将捆绑着的卜才带了进来,摁倒在地。朱棣看着跪着在地上求饶的卜才:“皇上,求皇上饶命啊!”朱棣道:“辛苦你了,卜才,躲避了一夜啊!” 朱棣招呼黄俨和侍卫离开了乾清宫,他亲自审问卜才:“卜才,从朕还在北平做藩王起,你就与徐增寿给朕送消息,等朕登基做了皇帝,你是步步高升,到了这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公,可以说权倾朝野。你胆大妄为,与宫女对食;还意图谋杀李瑛和马云,还和朕的后妃贾氏私通,又联手谋害吕婕妤,你这都是死罪,诛灭九族的大罪。”卜才道:“皇上,奴才知罪,念在奴才立过大功的份上,饶一条命吧!”朱棣不理会他:“这些朕都不问了,朕要问你,为什么想要去奉天殿偷遗诏?谁指使你的。”卜才含含糊糊,支支吾吾:“这,这……。”朱棣道:“你想保护谁?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遮掩?”卜才道:“奴才就实话实说了,是汉王殿下,汉王让奴才去偷的。”朱棣怒斥:“大胆,你这是要栽赃汉王吗?”卜才答:“奴才不敢,皇上,奴才说的句句是实,不信可以召汉王对质。”朱棣异常恼怒:“朱高煦,真是胆大包天。卜才,汉王许你什么了?”卜才如实回答:“汉王说,如果他得到遗诏,就可以等皇上百年以后,他登基做皇帝。那时候,许奴才王侯的爵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朱棣冷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哼。朱高煦是朕的儿子,朕岂容你这般陷害?!”卜才知道朱棣就三个儿子,他是舍不得处置汉王的。 朱棣下令:“来人。”侍卫冲了进来。卜才连连求饶:“皇上饶命啊!”朱棣道:“卜才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将其拉出去斩立决。”侍卫答:“是。”卜才拼命地求朱棣:“皇上,皇上饶命啊。”朱棣挥挥手,侍卫将喊叫中的卜才,带了出去。 朱棣一脸阴沉,在乾清宫中更衣准备上朝,这个时候,黄俨正在为朱棣更衣。朱棣吩咐黄俨:“黄俨,朕看那个马云,还算机灵,坏事也都是卜才指使的,就放了他,让他到乾清宫当值!”黄俨不安道:“皇上,他是卜才的徒弟,不能留在乾清宫啊。”朱棣道:“他不是也差点死在卜才手里吗?”黄俨一时无话可说:“那倒也是。”朱棣继续吩咐:“只要不步坏人的后尘就是了。还有一件事,东厂不能一日没有首领,你就兼着东厂厂公吧!”黄俨心中一阵窃喜:“奴才遵旨。” 东明寺内,溥洽正拿着扫帚,正在扫寺庙前的落叶灰尘。前面一阵马蹄声停下来,胡濙带着侍卫下马,向东明寺走过来。胡濙站在东明寺门前,看了溥洽一眼,大手一挥,示意侍卫:“给我搜!”溥洽也不阻拦,自顾继续打扫。 胡濙盯着溥洽,盘问他:“大师从北京祭拜完姚少师,就在这里挂单,是在找人吗?可是旧主?”溥洽没有答话。胡濙警告溥洽:“虽然大师自由了,但是只要你有异动,我都能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众侍卫搜索完毕,回来汇报:“启禀大人,已将东明寺搜查完毕,未见可疑之人。”胡濙让侍卫退了出去,胡濙看到溥洽扫完地,拿着扫帚正要回寺庙中,追上去,高声对他说:“大师既已自由,却为何未去寻建文旧主?”溥洽头也不回,淡淡回复道:“皇上既已称帝数十载,却为何还要执着寻找建文帝呢?!阿弥陀佛。” 胡濙一时无话可说,溥洽缓缓走入寺庙,转身将寺庙门关上。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停下来了,太阳从乌云后露出来,金色的阳光照亮了紫禁城。虽然是白日,内宫里却鲜有人走动,宫中皆是一片寂静。文渊阁内,朱棣一如往常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马云在一边安静地随侍。 门外的杨士奇满面欣喜,脚步匆匆的进门,向朱棣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抬头看看杨士奇:“爱卿满面欣喜之色,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奏报?”杨士奇答:“启禀皇上,的确算得上是好事一桩,刚才工部来报,永乐大钟铸成了!”朱棣龙颜大悦:“好啊,果真是大快人心之事,只是不知到大钟究竟是何等模样?”杨士奇道:“臣奏请皇上,移驾德胜门铸钟厂亲临检视,一睹大钟真容。”朱棣面带微笑,站起身:“走,爱卿陪朕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同出了门,马云一边跟上朱棣一边安排人立刻跑去安排车辇去了。一行人正往外走,朱棣思索一下,又吩咐道:“马云,传召众位大臣一同到德胜门铸钟厂,让他们随朕一道去见识一下这口旷古大钟吧。”马云答:“奴才遵旨。”马云离开,朱棣和杨士奇一行人走出文渊阁。 朱棣同杨士奇到达铸钟厂门口时,众位大臣已经在那里等候了。随着马云一声呼报:“皇上驾到”,众臣纷纷倒地拜迎:“臣等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兴奋道:“都起来吧,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诸位爱卿随朕去看看这永乐大钟吧。”说着话,朱棣脚步不停,径直走进铸钟厂。大院里的空地上,一大块红绸覆盖下的大钟隐约可见,朱棣带领众臣来到大钟前站定。 马云高喊:“起!”铸钟厂的士兵们得令,迅速解开覆盖大钟的红绸,一口高大、雄浑,刻满经文的青铜大钟展现在人们面前。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大钟的悬挂结构、蒲牢、钟唇、钟体内外壁全部铸满佛经;外形设计简洁、流畅,用若干环形线把钟体外壁、内壁划分成若干“铭文圈”,以“铭文圈”为基本造型单位,构成大钟的外观特色,起到方便经文排版布局和句读,增强佛经铭文感染力等效果;永乐大钟上各个佛经的布局安排、起讫部位十分考究缜密,一些重要佛经的起讫部位大多安排在钟体的东方,不仅如此,诸佛名经在钟体外壁各“铭文圈”的衔接部位,以及在钟壁内外“三进三出”的出发点和回归点。 朱棣上下仔细查看大钟,不时用手轻轻抚摸一下钟面的铭文,犹如见到心爱之物不忍释手,而他脸上则一直洋溢着满意之色。督造铸钟的工部尚书宋礼跟在一旁,恭敬地向朱棣汇报大钟的情况:“禀皇上,遵循姚少师生前的规划,永乐大钟所用筑造工艺乃是陶范法,钟体所用青铜,则是参照《考工记》中的‘六齐’项下的‘钟鼎之齐’的记载,成分配比严格,且其中掺有金银,以保证大钟不会锈蚀,更有增添吉祥、彰显我大明为天朝上国之意。”朱棣满意的点点头:“朕观永乐大钟,铜质确实精良致密,铸造之时却是何等场景?” 宋礼听见朱棣赞扬,不禁有些激动的向朱棣描述铸钟场景,朱棣看着大钟,大钟上面文字亦清晰异常。宋礼介绍道:“铸造之时时,几十座熔炉同时开炉,炉火纯青,火焰冲天,金花飞溅,铜汁涌流,滚烫的金汤沿泥作的槽注入陶范,一次成形。”朱棣首肯:“朕观钟面所列经文,布局排列十分精巧,且佛经起讫部位亦考究缜密,可见尔等用心。”宋礼得到朱棣认可,满脸欣喜:“皇上请看这大钟的蒲牢。”朱棣看看蒲牢,蒲牢像是龙的爪子,一把将大钟紧紧抓住。 宋礼介绍:“蒲牢是承重的钟钮,臣遵姚少师的吩咐,在中间想法子加进了钢芯,确保大钟牢固。”杨士奇赞叹道:“此薄牢的四个末端膨大成球,仿佛生根,定可确保大钟吊起后永远不会拔出和滑脱。最难得的是和大钟融合的无缝无隙、浑然天成!”宋礼缓缓叙述:“永乐大钟能铸得完美,皆因《考工记》中的铸钟经验。薄厚之所振动,清浊之所由出,侈弇之所由兴,钟厚则石,已薄则播,钟大而短则其声疾而短闻,钟小而长,则其声舒而远闻。”朱棣听着臣子的汇报欣慰之中兼有惋惜之色:“永乐大钟铸得如此完美,却可惜少师无法亲眼所见了!” 杨士奇看朱棣神色转而黯然,遂上前一步,及时向朱棣建议:“皇上,臣请旨撞响大钟,一来使皇上验听钟声,二来,此钟铸满经文,正可以此钟声来慰藉少师亡灵。”朱棣道:“朕当初铸此钟,便有弘扬佛法之意,欲使佛经传诸久远。佛经铸在钟上,击钟一下,字字皆声,无异于诵读一遍经文。如此,自然是功德无量,料想道衍亡灵亦可听闻。便遣人来撞响永乐大钟罢。”宋礼领旨:“微臣遵命。” 宋礼转身命令两个侍卫:“你们二人前来撞钟。”两个侍卫跑过来,合抱起立在永乐大钟旁边的撞钟柱,用力向钟身撞去。永乐大钟发出浑厚深沉的声音,在场众人听了钟声莫不震撼,还有接了传召向此地赶来的大臣,在路上皆听到钟声,不禁停下来,细细倾听。朱棣立于钟前,双目微闭,似乎陶醉的听钟声响起。 宋礼道:“皇上,永乐大钟轻击时,音色圆润深沉;重击时,则浑厚洪亮,撞击位置不同,音波起伏也不一。”朱棣满意的看着大钟:“此钟之声倒教朕想起了梵音的正直、和雅、清澈、深满、遍周远闻。愿永乐大钟亦能传播梵音、醒世弘法、拯救众生。”杨士奇道:“皇上所言,使微臣想起唐朝有僧释道世于《法苑珠林?鸣钟部》中所言‘洪钟震响觉群生,声遍十方无量土。含识群生普闻知,祓除众生长夜苦’。”朱棣道:“朕铸造佛钟之意,便是想以佛法来教化民务,以达阴翊王度与善世之功能。”杨士奇顿首:“皇上圣明!” 这个时候,众臣子终于都来到了德胜门铸钟厂,钟声却正好悠悠地停止了。众臣跪拜行礼:“臣等参见皇上。”朱棣看着众臣道:“众卿平身,尔等晚到一步,钟声已停了。”一位大臣奏道:“启禀皇上,臣等方才所距甚远,已闻大钟之声,钟声清扬优美,着实令臣等陶醉。”朱棣道:“如此,众卿便来一观大钟模样吧。” 众臣闻言,皆上前几步,细细观看大钟,不时发出赞美之声。“数十万字在此钟上却安排得如此匀称整齐,从头至尾绝无空白,一字不多一字不少!”“钟上所写之字却是沈度乎?”“以火为笔,以铜为墨,数十万金字光洁挺秀、见棱见角,一挥而就,实乃奇迹。”“钟上所著佛经佛咒亦有深意,且皇上所著《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神僧名经》前二十卷皆在永乐大钟上,真所谓永垂不朽,传旨四方。” 众臣议论声渐渐停止,朱棣面带微笑的听他们赞美永乐大钟的言语,此刻挥挥手向众臣子示意,众臣立刻噤声。朱棣道:“朕铸永乐大钟之意,皆在钟身所写经文之中。”众臣皆看向钟身,朱棣亦看向钟身上的字,款款深情的缓声说出自己铸钟之意。:“朕惟愿如来阐教宗,惟愿大发慈悲念,惟愿皇图万世隆,惟愿国泰民安乐,惟愿时丰五谷登,惟愿人人尽忠孝,惟愿华夷一文轨,惟愿治世常太平,惟愿人民登寿域,惟愿灾难悉清除,惟愿盗贼自殄绝,惟愿和气作祯祥。” 众臣听得朱棣如此言语,皆为之动容,仰慕地看向朱棣。朱棣继续说道:“儒家言之三纲八目以达到大一统,明德、亲民和止于至善是谓三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谓八目,朕深以为意。”朱棣说到最后,顿了一顿,声音提高:“惟愿大明永一统。”众臣跪贺:“吾皇圣明!大明必可国祚久长、永世康泰!”朱棣道:“众卿平身,朕将此言铸于永乐大钟,乃是欲将朕之鸿愿告知天下百姓,今下众卿便于何处悬挂大钟之事,与朕在此商议一番罢。” 众臣垂首思索,杨士奇却看朱棣胸有丘壑的模样,心想朱棣心中可能已有了主意,便主动进言:“皇上言此钟为教化百姓善行,臣以为,应在皇宫附近为宜。”朱棣赞许的看向杨士奇:“朕亦有此意,钟声悠扬悦耳,既要响彻宫城,亦要让天下百姓皆能听闻才是。”杨士奇叩拜:“钟上铭文所载为皇上戎马一生,虔诚信佛之事,应要让世人瞻仰参拜才是,故臣请旨,修建钟楼,将永乐大钟悬挂于钟楼之上。”朱棣笑道:“如此大钟,何以悬于小小钟楼之上。”杨士奇行礼:“臣等愚钝,还请皇上明示。”朱棣道:“便于皇宫外修建汉经厂,归属皇城宫殿群,专职悬挂永乐大钟。” 众位臣子起身,看着永乐大钟依然是赞不绝口。礼部尚书吕震思虑片刻,上前一步,向朱棣躬身行礼:“启禀皇上,臣有一事启奏。”朱棣道:“爱卿请讲。”吕震道:“禀皇上,臣以为,永乐大钟应按照礼乐制度,每逢辞旧迎新之际,便要将其撞响,依照一年有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七十二个侯,故应撞钟一百零八下。”朱棣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卿所言甚是,便依卿所言,传令礼部遴选专职僧人,待汉经厂修建完毕,每遇重要节日,文武百官皆要身披袈裟参拜永乐大钟,且以僧人之礼撞钟诵经,完毕之后再着朝服上殿。”吕震道:“臣遵旨!”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京城大地,街头上往来的人们形态自若,随着延绵不断的钟声在京城上空响起,家家户户的院落上空炊烟袅袅。数十里内苍劲的钟声清晰可闻,时远时近,为京城暮色平添了几分安宁祥和之气。 紫禁城内,朱棣独自信步走在御花园的石子小道上,侍奉的宫人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朱棣思索着缓步前行,不远处一片苍翠的竹林,小路另一边各色异花竞相盛开,修剪后的青草茂密齐整,假山后面挺拔的松柏,枝叶翠**滴,竹林间还不时传出小鸟鸣叫的清脆声音,花园内一片生机勃勃的景像,朱棣身处其中,背影却越发显得孤独、寂寞。 在一棵桂花树前,朱棣停住了脚步注目凝思,眼前似乎出现了徐妙锦从前的模样。她围着他,声音柔软清甜的冲着他喊:“棣哥哥,棣哥哥!”朱棣则直愣愣的看着桂花树。 从远处走来的郑和,手里拿着一个折子,他的声音打断了朱棣的凝思:“臣郑和参见皇上。”朱棣从幻境中回过神来,扭头见到是郑和,随手捏了捏眉宇缓解疲惫之意。郑和抬头,看见朱棣脸上似有哀伤之色,不免关切:“皇上面带忧色,是否有国事烦心?”朱棣摇摇头:“不过想起过去的事情罢了。”郑和道:“臣听说徐妙锦郡主要在潭柘寺出家。”朱棣非常吃惊:“有这等事?谁说的?”郑和道:“是锦衣卫赛哈智刚向臣禀告的。”朱棣:“出家,出家,锦儿这次难道真要看破红尘,青灯为伴了吗?”郑和道:“皇上,凡事倾力而为方能无憾,皇上可去一趟潭柘寺,也好规劝郡主回心转意。”朱棣肯定道:“诚如卿言,朕是该去看看她了,你就陪朕一同去吧!”“是。” 朱棣看到郑和手中拿着的手札,连忙询问:“爱卿此来可是有它事奏报?”郑和赶紧将手中的手札呈给朱棣:“这是守城侍卫呈上来的一个折子,只是不知何人所奏?”朱棣接过去,打开手札仔细查看,眉头愈皱愈深,以致神色大变。 “往事皆如浮云飘过,数十载岁月已悠悠度过,吾当年既已逊国于你,便不欲再与四叔争夺天下。经此历年,吾观四叔之统治,大肆杀戮,然政绩亦是斐然,所幸大明国运可保永昌,你我叔侄恩怨皆已释然。吾今时已非此俗世之人,今生亦无法再见,但留得百年后,于天上,由太祖公断是非曲直罢。皇侄朱允炆亲笔。” 朱棣惊得一身汗,抬起头看向郑和:“这手札从何而来?”郑和见朱棣神色不对,不禁心下一沉,面色有变:“启禀皇上,此乃守门士兵拿来交于微臣,外面所套信封确是微臣的名字,但是臣拆开信封,却发现手札上面写得却是交于皇上,奴才觉得蹊跷,便赶紧将此物呈给皇上。”朱棣神色冷静了些,下令:“此事务必严守秘密,万不可使他人知情!”郑和道:“奴才遵命!”郑和退下,朱棣又转头看看周围的风景,却不禁摇摇头,心中感叹。 郑和陪同朱棣身着便服,在数名侍卫的护卫下。来到潭柘寺,大殿中许多僧尼正走出来,此时寺庙里面刚下早课,众多僧尼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郑和张望许久,却未发现徐妙锦的身影,潭柘寺主持师太最后从殿中走出。 郑和看看朱棣,朱棣颔首示意郑和上前,郑和便朝着主持师太小跑过去:“在下想请问师太,郡主住在何处?”主持师太还以佛礼:“郡主?潭柘寺中没有郡主,只有妙云师太。”郑和无奈追问:“那么请问妙云师太住在何处?”主持师太叹了口气:“妙云师太剃度时曾在佛前立誓,既已出家,自当了却红尘往事,世间凡人亦无需再见了。故而,请恕贫尼不能违背妙云心意,为施主引见。”郑和道:“师太,皇上此来并非要阻断妙云师太清修,仅为一见,以了尘世纠结,还请师太慈悲为怀。 郑和向朱棣看去,主持师太亦跟赶紧走了过去:“贫尼参见皇上。”朱棣抬手:“师太请起。”主持师太道:“虽然是皇上亲自前来,贫尼也不好做主了,也罢,便带你们过去,只是妙云若是不见,贫尼也无可奈何。”郑和道:“弟子谢过师太。” 郑和见师太同意引见了,与朱棣随着师太走向僧尼们的住房:“皇上请。”朱棣点点头,跟着郑和向前走。郑和交代后面的侍卫:“佛门清净之地,勿要惊扰,你们就在大殿处等着罢。”侍卫们答:“是。” 郑和和朱棣两人跟着主持师太向寺庙后面的斋房走去,朱棣边走,边看寺庙的环境。寺庙中种着许多高大的榕树,有的已长得非常粗壮,枝叶苍翠浓密,寺庙建筑虽然简单,但非常古朴,且因位置处于京郊,非常安静,佛殿中有僧尼低语诵经的声音传出,一切皆充满了禅意。 主持师太带着朱棣郑和两个人在一个房门外停下,房门紧闭,里面传出诵经的声音,正是徐妙锦的声音。主持师太冲二人行佛礼:“妙云的住处便是此处了,二位施主请自便罢,贫尼告辞了。”说罢轻叹口气,摇着头从他二人身边离开。 朱棣看着房门,郑和上前去敲门。门里停止了诵经的声音,传出徐妙锦的声音:“何人惊扰?”郑和道:“禀郡主,我是三保。皇上前来看望郡主了,还请郡主开门。”屋中静默一会儿,传出徐妙锦淡然的声音:“这里没有郡主,还请施主回去吧!贫尼已入佛门,自此青灯古佛相伴,以了却残生。世俗之事再与贫尼无关!”朱棣忍不住出声:“锦儿!”徐妙锦答道:“贫尼法号妙云,还请施主不要再唤贫尼俗名。”朱棣叹了口气:“朕想再见见你,和你说说话。”屋内却再也没有传出声响。郑和又敲了两次门,门内也依然无声无息,仿佛屋中无人存在。 朱棣站在门外,看了许久,最终转过身,冲郑和摆摆手,长叹一声:“既是清净之人,住在这清净之地,倒也合适。”郑和神色亦有颓丧,朱棣向前走去,郑和回头看看,也是叹口气,跟在朱棣身后离开。门依旧紧闭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打开一条缝,徐妙锦站在门里,望着朱棣方才所站之地,眼中似有泪光。 朱棣站在潭柘寺外,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四周树林围绕着的潭柘寺,神色释然。郑和在不远处跟主持师太交待:“还请住持师太好生照顾妙云师傅,虽然已遁入空门,然毕竟还有贵人惦念,万勿有所闪失免得贵人生憾。”主持师太道:“请放心,佛门清净,无世间琐事烦扰,妙云在此,自然可得内心之寂静。”郑和叹口气,朝主持师太行个佛礼,转身朝朱棣走去。郑和服侍朱棣上了马,和众侍卫一起,离开了潭柘寺。 君臣二人骑马边走边聊,朱棣渐渐神色释然,郑和却不禁叹气,朱棣转头看向郑和,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问他:“朕尚且释然,你却何以至此?”郑和道:“启禀皇上,微臣见得有情人虽是面面相对,却难成眷属,难免心生感慨。”朱棣道:“有情无份之人,未尝不是相互拖累,而今,锦儿心有归宿,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郑和看向朱棣,却见朱棣脸上苦笑:“既然物是人非,倒不如互不相见,彼此成全。”郑和似懂非懂,缓缓点头,朱棣看着郑和,又想起一事来:“再过几日便至季风时节了。”郑和道:“启禀皇上,正是东北季风。”朱棣面有不舍:“朕却又要遣你出海了。今次命你护送十六国使臣回国,王景弘、马欢等人随行。待这几日准备妥当,就趁着季风出发吧。”郑和领旨:“臣谨遵圣命!”朱棣道:“马欢通晓多国语言。他每次回来,有空就给朕讲你们一路的见闻和趣事,还说要将下西洋时亲身经历的二十国的国王、政治、风土、地理、人文、经济状况纪录下来,以后献给朕。”郑和道:“是,马欢时常惦记此事,还说,名字他已经想好了,好像要起的书名是《瀛涯胜览》。”朱棣道:“好,但愿早日成书,朕好亲览。” 朱棣端详郑和,发现他已不再年轻,发丝里不少白发,心中亦有不舍:“等你们出发,朕于午门城楼上,亲送你等出使。”郑和感动道:“臣谢主隆恩。” 徐妙锦在屋中盘腿坐下,手持念珠,闭上眼睛念经。屋内寂静,屋外轻微的响动都能听得清楚,她耳边还能听到朱棣方才离开之前,在屋外长叹一声,说的那句话。“既是清净之人,住在这清净之地,倒也合适。” 她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朱棣的样子:白衣飘飘,依然一副年少模样,英气逼人,满心雄志,然而亦是体恤下属,待人有礼的翩翩君子,少年朱棣冲她笑笑,唤她“锦儿”,徐妙锦正想答应,却看到年少朱棣转过身子。待扭过来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身上穿着龙袍,神色威严,手中提着剑,剑上滴着的血落在地上,地上满是尸体,血流成河,朱棣就站在遍地鲜血中,表情冷酷的看着自己。 徐妙锦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额头冒出了细汗。屋外响起敲门声,徐妙锦轻抚胸口,稍微平静一下后回答:“请进。”主持师太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徐妙锦脸色苍白,手持念珠,盘腿而坐,关切道:“可是惊扰了你打坐?”徐妙锦答:“方才差点入了魔障,师太请坐。” 主持师太坐在徐妙锦旁边,看向徐妙锦,叹气道:“那位贵人走了,临行托付我好生照料于你。”徐妙锦道:“师太,我已说过,既已出家,红尘之事便了无牵挂。”主持师太道:“既如此,你又为何入了魔障?”徐妙锦低头,不说话了。主持师太道:“未曾了却红尘,缘何逃避世事,入我佛门?”徐妙锦道:“妙云只图一个清净。”主持师太道:“贫尼本不该如此多言。只是你剃发出家之时,曾有祈愿,希望可以放下红尘琐事以图清净自在。时至今日我却觉得你虽身在佛门,并未得到清净,如若不能真正发愿放下,又何苦勉为其难?”徐妙锦也叹气道:“师太慧眼、洞察入微,我确是为图清净,师太以为弟子尘缘未了,其实不然,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弟子坦言所谓它念却是为了替皇上赎罪。皇上兢兢业业,勤政为民,定能成为流芳百世的一代明君,然他杀戮亦太多,因他而无辜受死的冤魂众多,着实罪孽深重,弟子愿意潜心修行为众生祈福。”主持师太道:“阿弥陀佛,世间孽障法缘自有定案,你既有如此宏愿,便自此潜心修行罢。” 主持师太站起身,向徐妙锦行个佛礼,走出门去。徐妙锦呆坐在床上,目光深邃,陷入沉思。 郑和一行人乘坐马车,自午门城楼下离开,朱棣站在午门城上,目送郑和离开。郑和在马上频频回头,却看朱棣始终注视着他们一行人,郑和眼中不禁泛起泪光,郑和心中默默祝福,回身冲城上抱拳:“皇上珍重!”说罢,郑和打马启程,朱棣注视这一行人缓缓走远,太阳渐渐升至城楼之上,晨光洒在众人身上,朱棣背着光,逐渐看不见表情,只能看到孤自立着的身影,一代帝王,成就万世功业,内心苦寂无人诉。 国子监中传出大声朗诵的读书声,朱棣在杨荣的陪同下,信步走了进去,身旁跟着的马云刚要呼报,朱棣却摆摆手,示意马云不要惊扰。朱棣走进国子监大门,看见一排房间门窗大开,读书声朗朗从里面传出来,朱棣面带微笑,看着里面的莘莘学子。房间里,一个国子监老师正在学生中间踱步,神情认真地听他们朗诵。 朱棣道:“朕今日前来视察才知,原来国子监留学生每日都如此勤恳的读书。”杨荣道:“启禀皇上,各国皆有官派留学生在国子监读书,其中难免有对中国言语不通者,故国子监定下规矩,要求每日清晨留学生们都要大声朗诵,以使言语通畅。”朱棣点点头:“朕方才查看,留学生皆神情认真,读书专心,竟无一人察觉朕在窗外,实属难得。” 两人绕着国子监的教室走了一圈,朱棣发现小小的一个教室,却挤满了留学生,众人的座位紧紧的挨在一处,而有些教室则是空荡荡的,并未安排学子。朱棣问杨荣:“为何将留学生安排的如此紧凑?”杨荣道:“启禀皇上,今岁国子监招收了众多外国官派留学生,琉球官派学生也多了不少,若按往日分班教学,讲师却有不足。”朱棣点点头,杨荣继续向朱棣汇报情况:“臣思虑良久,当今朝臣中能够担当起讲授之职的大臣并无多少,现下国子监讲师紧缺,故臣斗胆请旨,请皇上将李时勉复职,为国子监学生授课。” 朱棣闻言,又想起李时勉关于迁都的言辞,不禁皱皱眉头:“此人言辞张狂,若官复原职,却不知又要说些甚么混话。”杨荣再次请命:“国子监生员众多,讲授之职候缺紧迫,李时勉进谏言辞虽有不妥,然亦有真才实干,于国子监讲授期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实为难得之才,还请皇上开恩。” 听着杨荣的极力保荐,再看看国子监的济济一堂的各国留学生们,朱棣沉思片刻,终于无奈的点点头:“那就准卿所奏,传朕旨意,李时勉即日官复原职。”杨荣慌忙拜谢:“臣谢主隆恩。” 日落西山,天色变暗,乾清宫内已是灯火通明。朱棣正在书案后或抬头思索或低头疾书,马云在他身后随侍。乾清宫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阵冷风刮进来,朱棣因为衣着单薄受了凉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马云见状赶紧急匆匆的去关了窗户,然后返身回来为朱棣拿上披风:“皇上怕是受了寒,奴才去请太医来为皇上诊治吧?”朱棣摆摆手:“不必了,只是着了点凉气,朕还没有那么脆弱。”马云一边伺候朱棣穿上披风边关心道:“这天儿又要冷了,还请皇上要保重龙体。” 朱棣披上披风,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马云,传礼部尚书吕震来乾清宫见驾。”马云道:“奴才遵命。”马云匆匆离开乾清宫,朱棣又低头继续阅读,过了一会儿,马云带着吕震前来。吕震跪拜:“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道:“爱卿平身。朕召你前来,是想问国子监里的海外生员衣食是否皆为自足?”吕震道:“启禀皇上,正是自足,海外生员平日花费皆由其国供应,国子监只提供住宿、读书之所。”朱棣道:“远方慕中国之礼仪,故派遣留学生入国子监读书,务必使其衣食无忧,方可安然乐学。今后,凡日本、琉球、暹罗等诸国官生,入监读书,皆赐冬夏衣、钞、被、靴袜及从人衣服。”吕震行礼:“皇上圣明!” 小太监进门来通报,向朱棣躬身行礼:“启禀皇上,李时勉求见。”朱棣道:“召他进来。”小太监道:“奴才遵命。”小太监出门,李时勉进入乾清宫,叩拜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道:“尔此时觐见,所谓何事?”李时勉道:“启禀皇上,臣来,一是感念皇上大恩,放了臣,入宫答谢。”朱棣道:“这就罢了,以后做事多思量。还有什么事?”李时勉奏道:“臣遵旨。二是有琉球官派留学生模都古等三人谓臣思乡情切,故奏乞归省。”朱棣道:“准奏。远人来学诚美事,思亲而归,亦人情,宜厚赐以使其荣归,着令,今后国子监留学生奏乞归省者,皆赐彩币、表里、袭衣及钞,作为归途费用。”吕震与李时勉齐声答:“吾皇上圣德,福泽天下!” 正是休息时刻,国子监各国官派留学生散落在国子监庭院各处,三五一群,相互聊天交流,热闹非凡,李时勉跟吕震进门来,身后跟着两排端着盘子的小太监,盘子上则是相同的衣服被子靴袜等物。 吕震上前一步,看着众学子:“各位生员,奉我大明皇帝口谕,尔等远方各国慕中国之礼仪,故派遣留学生入我国子监读书习礼,千里迢迢、不辞劳苦,皇上体恤尔等,诏令足其衣食,免去尔等后顾之忧。今后,凡日本、琉球、暹罗等诸国官生,入监读书,皆赐冬夏衣、钞、被、靴袜及从人衣服。”国子监众生听言,面带喜色,皆跪下行礼:“谢大明皇帝陛下恩宠!” 小太监们上前,将盘子交给每个官派留学生,留学生们接过盘子,皆喜笑颜开。李时勉看向琉球官派留学生模都古等三人,诏谕:“皇上有令,今后国子监留学生奏乞归省者,皆赐彩币、表里、袭衣及钞,作为归途费用。”另有三个太监将所说之物交给琉球官派留学生模都古等三人,此三人高兴非常。庭院中一时更加热闹非凡。 “天朝圣国,果然是礼仪之邦。”“奏乞归省,皇上还给予如此赏赐,实在荣幸之至,待归省后定要向众人言明天朝之仁德。”“我们虽乞请归国,大明皇帝却还要赏赐衣服、盘缠给我们,天朝皇帝真是宽仁博爱。”李时勉和吕震听到如此多的留学生对皇上的溢美之词,面上也觉得很是欣喜。 吕震道:“皇上政务忙碌,诸事繁杂,却还能对此体贴入微,实乃国家之幸啊!”李时勉点点头:“圣上兢兢业业,勤政为民,治理的国家昌盛,百姓安乐,四海之内皆臣服于天朝,今次又厚赐官派留学生,着实令我国威仪扬名四海!” 晴朗的天空澄澈透碧,万里无云,奉天门宏伟威严。随着马云一声高昂的呼报:“皇上驾到!”众臣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朱棣道:“众卿平身!” 众臣起身站好,稍微整理一下,立刻有官员站出来。吕震跪地行礼,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启禀皇上,陕西兴平、凤翔二县呈献瑞麦。”马云上前,将盒子拿过来,呈给朱棣看,朱棣点点头,马云又将盒子的瑞麦展示给众臣子,大臣们看到瑞麦纷纷表贺。 吕震道:“皇上圣明仁德,天下大治,此瑞麦实乃皇上圣德覆被之应,天下太平之征兆。”众臣跪地叩首:“皇上仁德,大明福泽,可喜可贺!”朱棣道:“瑞麦固是嘉应,但四方远迩,靡一物不得其所,斯可谓太平。今中外果无匹夫匹妇之愁怨于下者乎?览表祗益惭愧耳。君臣贵相与以诚,谀佞非治世之风也。” 朱棣冲马云示意,马云向后面挥挥手,两排小太监抱着一摞书本走进来,分发给每个大臣,众臣拿起书本,见书名是《历代名臣奏议》。朱棣喻示众臣:“众卿言天下太平,朕深知太平绝非易事。累年,五谷丰登,兵革不兴,军民安乐,朝无奸佞,然后可以为太平无事。众卿观此书,见当时人君之量,人臣之直,以前贤事君之心为心,乃天下国家之福也。”众臣子道:“臣等谨遵皇上喻示。” 吏部尚书蹇义微服走在河南的田野中。田野中积水很深,满天空飞的都是蝗虫,许多农民守在田地里,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而不远处,还有农妇趴在一个躺着的儿童身上大声嚎哭,那儿童皮包骨头,显然是饿死多时了。蹇义见此场景,眼中有泪光闪动,眼望向四方田地,到处皆是骨瘦如柴的百姓,荒芜的田地,肆虐的蝗虫成群结队。蹇义感叹:“百姓疾苦至此,若非亲眼所见,但要听那帮奸佞之言,以为天下皆富庶太平了!” 山西境内万里土地皆是龟裂之象,农田久旱缺水,因为饥渴结队逃荒的百姓,三五不时的便倒下一个,流亡百姓皆顺着官道向外迁徙,然而前面却被官兵阻拦:“大人有令,不得向京师附近流亡!”百姓们皆没有力气,许多人在官兵的推拦下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四处皆是满脸绝望悲伤。沿途是荒芜的田野,前来微服私访的左都御史刘观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流下泪来。 朱棣坐在桌案旁,几位官员站在朱棣面前,正在向他报告巡察全国的情况。吏部尚书蹇义报告:“启禀皇上,臣巡察河南,发现河南水灾蝗灾严重,百姓多有饿死田边之事。”朱棣闻言大怒,从桌案中找出一本奏折,扔到地上:“却有此等奸佞上奏言河南今岁乃是丰收年!”左都御史刘观道:“启禀皇上,山西亦有此事,山西乃是大旱,百姓连草根树皮等物皆食尽,更有卖子女求活之人。”朱棣大惊:“山西也如此?”左都御史刘观答:“是,不仅这些,百姓想要向外迁徙,当地官员怕百姓聚集京师,在官道上设置障碍,阻止百姓流亡。”朱棣站起身来,痛心道:“朕要此等官员又有何用!”杨荣也奏报:“启禀皇上,徐州虽无此等灾祸,然百姓每年轮流往京师运送白矾,隔山阻水,负运艰难,苦不堪言。”杨士奇道:“是啊,现在百姓皆怨声载道,民愤四起。”朱棣不解:“运送白矾是为何?”杨荣答:“启禀皇上,乃是为了染色白布。”朱棣道:“仅为染布,竟劳民于数千里之外!”众臣子皆垂首不语,朱棣踱了两步,面色难看。 翌日,朱棣表情严肃的端坐于龙椅之上,众臣列队整齐,朝中众臣见朱棣神色冷峻,脸上迷茫,却还不知发生何事。朱棣声音低沉道:“众卿可有事启奏?”众臣无人应答,礼部尚书吕震出列,跪于地上,双手举着锦盒:“启禀皇上,山西代州呈献嘉禾。” 吕震久久举着盒子,却不见有太监过来接,不禁小心翼翼的抬眼,却看见朱棣一脸怒气冲冲:“真是大胆,欺上瞒下,都不要脸面了?”众大臣都不敢言语,吕震赶紧放下盒子,跪倒在地。朱棣道:“朕奉天子民,正愿天降丰年,使四海之人皆足。今苏、松水患未息,保定、安肃、处州、丽水皆雨雹,浑河决于固安,伤禾稼。且四方之广,尚有未尽闻者,不闻群臣一言及弭灾之道,而喋喋于贺嘉禾,谓祯祥朕德所致,夫灾异非朕所致乎?尔等宜助朕修德行政,它非所欲闻也。” 众臣子闻言,皆战战兢兢地下跪请罪:“臣等失察,请皇上降罪。”朱棣道:“蹇义,你将昨日禀报之事,当朝讲与众卿听听。”蹇义道:“臣遵旨。臣等受皇上派遣,巡察全国。河南水灾蝗灾严重,百姓饿死田边;山西大旱,百姓连草根树皮等物皆食尽,更有卖子女求活之人。徐州百姓则每年轮流往京师运送白矾,苦不堪言。”朱棣下旨:“众卿可听清了?来人,将此三地主事官员,集中问斩,以正天听!”堂下众臣闻言不仅人人自危,大家俯首在地,默不作声。 朱棣道:“户部听旨。”夏元吉出班:“臣在。”朱棣下诏:“立命河南、山西等地开仓赈灾,免除灾民徭役。凡是买卖子女者,皆有官府代为赎回。各地不得对逃徙百姓治罪。罢免运送白矾此等扰民之役!”夏元吉答:“臣遵旨。”朱棣继续吩咐:“另外传旨,按察司任耳目,今各地灾害,按察司却无人言及,是谓失职,众卿事君,却不为君通下情,亦有失职。”众大臣道:“臣等知罪。”朱棣道:“凡与百姓休戚相关者,虽小事亦必须马上奏闻!自今民间水旱灾伤不以闻者,必罪不宥!”众大臣跪在地上,皆面有惊惶。 朱棣下诏后,各地开始赈灾。有的地方官府开仓放粮,百姓瘦弱的排成长龙队伍,面上高兴拿着布袋子,官员亲自舀米装进百姓手中所拿袋子里。田边,卖子女的父母正在哭泣,官兵上前,按照其所卖价格,将银钱付给这些百姓。河边停靠的运送白矾的船只都变空了,爷孙两个满面笑容的坐在一起钓鱼。官道上,官兵设置粥棚,两边皆是蹲下用破碗喝粥的百姓,众人喝完,又排队去盛,无人阻拦。 工部尚书宋礼驾船行驶在运河上,立于船头,手中捧着一个骨灰坛。四周水运畅通,往来船只不绝,水中清澈透明,没有淤泥污沙,宋礼看此情景,面上欣慰。宋礼低头看看手中的骨灰坛:“此刻正如你所说,水如人意了。” 当年朱棣带朱高炽、工部尚书宋礼,跟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微服出巡,众人皆挽着裤腿,拄着棍子,在白英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沼泽地里,踏查着。白英遥指远处高处:“现在这个地方是南旺镇,它地处鲁西山地,地势高耸,北至临清,地降九十尺,可分水于南旺,引汶水过去,在这里筑一道五里长的戴村坝,挡住汶河,不让它向南注入洸河,让它向北经张秋镇流入大海,在南旺的两头和运河交接处再筑一闸,这样一来,关闭北闸,水就向南流,关了南闸就向北流。”朱棣频频点头,大家听的也很兴奋。白英道:“如果这样一治,从徐州到临清多大的漕运船都淤不住了。再发洪水,也有泄洪道了,这叫水如人意。” 宋礼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建议,修筑了戴村坝,拦住了汶水,现在水运畅通,往来船只再无堵塞情景,水中清澈透明,亦没有淤泥污沙。今次便按你的遗愿,带你来此处查看。随从跟在宋礼身后,宋礼捧着骨灰坛,向彩山(汶上县城东北)走去,给老人家安葬。随从不禁感慨:“现在治水有功,可怜白英老人却看不到了。”宋礼微笑:“老人家见此情景,九泉之下当是心满意足。” 朱棣开始整饬内政,而大明的边境却不太平。一条官道上,一群商队正在缓缓前进,坐在马驼上的商人们正在相互聊天。商队的领头一脸忧虑,众人亦是神情紧张。“听闻近日鞑靼人劫杀商队众多,吾等还需小心为上。”“唉,何止商队,便是城里,鞑靼骑兵也来去随意的很。” 两人正一脸忧愁,却突然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靠近,粗野的狂笑和肆意的辱骂声音传来,两人皆是一惊,也不管货物如何,转身便想逃跑,然而商队前方却已经传来了凄惨的叫声。两人拼命挥动马鞭,打马向前飞奔。 鞑靼骑兵骑着马在商队中间横冲直撞、野蛮践踏,只为找乐。商队里的人皆吓破了胆子,纷纷四散逃跑。鞑靼骑兵见此情景,不禁指着惊慌失措的人群相互捧腹大笑。笑够了之后,鞑靼骑兵下马来,倚强凌弱,挥刀大肆砍杀百姓,众人跪在地上哀求,鞑靼骑兵却不加理会,挥刀就砍,正要砍向一个十岁的小孩时,一个老者冲上来抱住鞑靼骑兵的腿,鞑靼骑兵满脸凶狠,一脚踹开老者,拿起刀就是一劈,老者登时鲜血直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两名商队头领骑马飞奔,身后几个鞑靼骑兵兴致颇高的吆喝着追赶他们,一路竟追进城去,守城的将士见此情形,立马下令将城门关上。几个鞑靼士兵看到城门被缓缓拉上,城楼上下来众多将士将鞑靼骑兵包围了起来,两方不禁对峙起来。城楼上,小镇官员正气愤的看着鞑靼骑兵:“此蛮夷之人,多次进城骚扰百姓,劫杀商队,今天便将他们围在此处,给枉死的百姓报仇!”随从劝道:“大人慎思,还是将他们放出去吧。”小镇官员正气凛然:“此等鞑靼蛮人,多次骚扰劫掠我天朝子民,百姓死伤多人,我身为一方父母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随从叹口气:“鞑靼挑衅多次,然皇上却未有打算与鞑靼交战,若因我等杀了这几个骑兵,导致鞑靼出兵,又当如何?” 小镇官员沉默许久,看看下面的鞑靼骑兵,和惶恐的百姓,却只能闭上眼,无奈的挥挥手:“开城门!”鞑靼骑兵见城门缓缓放下,不禁大声嘲笑:“胆小如鼠,如何比得我鞑靼大汗!哈哈哈!”鞑靼骑兵扬鞭,一众人打马离开,扬起无数尘土。小镇官员怒不可遏,转身走下城楼:“我要上奏皇上,请皇上做主!” 宋礼正站奉天殿内向朱棣汇报治水情况,朱棣面带笑容,神色喜悦。宋礼汇报:“启禀皇上,微臣采用汶上老人白英的建议,修筑埋城与戴村坝,横截汶水向南,经河面最高端南旺分水,流入运河,且黄河并未影响漕运。现在水运畅通,往来船只再无堵塞情景,水中清澈透明,亦没有淤泥污沙。”朱棣大喜:“治水成功,辛苦你了。”宋礼将白英的功绩奏明了皇上:“臣不敢居功,南旺水利枢纽工程告竣,都是白英老人的建议和功劳。臣本是要带他进京复命,结果走到德州桑园驿,已被八年的过度操劳榨尽心力的白英,竟然呕血而死,遗嘱葬于彩山。”朱棣感叹:“是啊,一个普通的老农献出伟大的规划,白英老人居功至伟。” 宋礼深知老人的心思:“白英老人是想死后也要听汶流泉突,看坝安湖宁,好迎送运河上帆来帆去。”朱棣道:“那就满足老人家的遗愿。”宋礼道:“臣已经谨遵老人的遗愿,在汶上,将他葬于彩山之阳。”朱棣下诏:“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能于乡野间识得英雄,更不仗势贪功为己。传旨,为白英建庙立祠。”宋礼答:“是。”朱棣道:“至于卿,朕便赏赐卿官升一级,俸禄升两级。”宋礼行礼:“臣谢主隆恩。” 马云进来,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杨荣求见。”朱棣道:“召他进来。”马云出去,两人继续说话,杨荣忧心忡忡拿着数本奏折走进奉天门大殿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道:“爱卿何事禀报?”杨荣上前呈上奏折:“启禀皇上,微臣近日查阅奏折,见得边境多个小镇,有官员上奏,言鞑靼士兵经常骚扰劫掠,百姓苦不堪言,更有死伤者无数。” 朱棣接过奏折,细细看去,不禁皱眉。宋礼叹口气:“皇上亲征重击瓦剌残虏,却使鞑靼部经数年的恢复、积蓄,势力日渐强盛,臣治水期间,见到不少瓦剌流亡百姓,据他们所说,鞑靼曾两次乘瓦剌部遭受重创之机击败瓦剌。”朱棣大怒,将奏折扔到桌子上:“尔等蛮人,背信弃义之徒!传朕旨意,速速致书于阿鲁台,列其罪行,给予谴责,着都指挥使王祥前去送文书。若其依然蛮横无理,定严惩不怠!” 鞑靼骑兵满载而归,仿佛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受到鞑靼兵营众士兵的欢呼迎接,众人升起篝火,将抢夺而来的货物堆在一起,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唱歌跳舞,一片热闹景象。阿鲁台从帐子里出来,见此情景,亦高兴非常。阿鲁台走到士兵之间,鞑靼士兵皆站起来,手中端着酒碗,看向他们的大汗,眼神崇拜。 阿鲁台伸手,士兵赶紧给他倒酒,阿鲁台却豪放笑道:“拿酒坛来!”众士兵叫好,欢呼,阿鲁台拎着酒坛,仰头豪放饮下,随后将酒坛向后一扔:“我鞑靼部落皆是英雄勇士,却为何要居于他大明的统治之下,吾等要有雄心,推翻大明统治,由我们鞑靼人管理天下!”众士兵跟着叫喊:“大汗万岁!大汗万岁!推翻大明!推翻大明!”众人齐声高喝,声音震响夜空。 都指挥使王祥等人一路骑马奔驰,终于来到鞑靼部落驻扎之地,下马想要进营地,却被鞑靼士兵阻拦在外:“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乱闯我鞑靼大营。”王祥出示令牌,神情倨傲:“吾乃大明皇上钦差。”鞑靼士兵斜睨一眼,冷冷道:“在此等着,待我去通报大汗。”几个鞑靼士兵拦在门口,对王祥等人虎视眈眈。 鞑靼士兵进到阿鲁台的营帐,阿鲁台正在吃饭。鞑靼士兵报告:“启禀大汗,外面有大明派来的使者求见。”阿鲁台笑一声:“便让他们等着罢,待我吃过饭再召他们进来。”“遵命。”鞑靼士兵走出门去,阿鲁台接着又躺在床上,睡起觉来。 王祥等人在门外等候多时,几次想要硬闯,但身在鞑靼营地,如何敌得过他们人多势众,正好忍气吞声的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众人腿都站麻了,才看见鞑靼士兵前来:“我们大汗召你们进帐去。”王祥不忿道:“我奉大明朝皇帝之命降旨阿鲁台,他依附于我天朝,竟敢如此慢待钦差!”鞑靼士兵哼了一声,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王祥想想也很无奈,只好随他们进了帐子,只见阿鲁台躺在榻上,神情慵懒。 王祥见此情景又气又急,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拿出朱棣的文书来:“我遵大明皇帝之命千里出使,阿鲁台接旨。”阿鲁台一动不动,身边的鞑靼士兵夺过去圣旨,王祥要去理论,被鞑靼士兵拔刀,架在了脖子上。士兵将圣旨递给阿鲁台,阿鲁台拿到手中,却看都没看,便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王祥大怒:“大胆虏贼,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尔等残寇宵小,不要以为圣上对尔等心怀宽仁,便如此肆无忌惮!”阿鲁台看了他们一眼:“来人啊,将他们拖下去,当作将士们练刀的靶子!” 几个鞑靼士兵闻声冲进帐子里,将王祥等人拖出去,很远还能听见王祥的痛骂声音:“我乃皇上所派朝廷命官!你小小一个鞑靼草寇,焉敢辱我大明特使。”阿鲁台站起身,走到帐外:“勇士们!磨亮你们的弯刀,随本汗进攻!也叫那皇帝老儿瞧瞧我鞑靼铁骑的勇猛!”众士兵齐声欢呼! 远处尘土飞扬,嘶喊声四起,大队的鞑靼骑兵在阿鲁台的带领下向兴和城骑马奔来。兴和守城将士见此情景,赶紧拉上城门:“鞑靼来犯!快去禀报大人!”城中听闻鞑靼来犯,百姓皆惊慌失措,街道上乱成一片,兴和的士兵全聚集到了城门口,准备殊死一战。 兴和知府匆匆赶来,站在城楼上张望,见阿鲁台等人并无动静,赶紧下令:“立即派人向朝廷请求援兵!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令百姓也加入守城行列!”士兵答:“遵命!” 士兵听令,匆匆下了城楼,骑马向后门跑去,后门已经聚集许多的百姓,正要出城去。士兵勒马:“大人有令,关闭城门!众人一齐守卫兴和!” 百姓们闻言,不禁大声哭喊起来,推推搡搡的拥挤着要出城门,一时之间城中更加混乱起来。百姓道:“求大人放我们出城!”士兵被围在中间,亦无可奈何,慌张的不知所措,向城楼上大喊:“我奉大人之命出城请求救援!赶快放下城门!”守城士兵看下面大乱,百姓哭喊吵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下面的士兵又大喊:“救援要紧!” 守城士兵只好放下城门,士兵急忙打马出去,身后百姓跟着一同汹涌而出,守城士兵根本无法再关上城门。士兵骑着马,急速向前奔去,刚跑出没多远,却看见鞑靼士兵朝这个方向骑马围堵而来,只好赶紧掉头往回跑,城内的士兵挥舞双手,制止还在往外面跑的百姓:“鞑靼骑兵在后城门也有埋伏!大家快回城中!!” 守城士兵大惊,顾不得许多,使劲硬关上城门,无数百姓连同少数士兵一同被关在了城门外,鞑靼士兵骑马一拥而上,手无兵刃的无辜百姓四处逃窜,却敌不过骑马持刀的鞑靼骑兵,鞑靼骑兵在马上对百姓肆意虐杀,惨叫声一片,不过片刻,涌出城门的百姓便被悉数杀害。 一时得手的鞑靼士兵在下面叫嚣,然后许多鞑靼士兵下马来,开始硬闯城门,众人抬着巨大的木桩一同撞击城门,城门一震一震。城中百姓自发在门内抵抗,两方相峙不下,然而鞑靼士兵越来越多,最终城门倒下,无数百姓被压在城门下面,鞑靼骑兵骑马踏过城门,门下百姓被压死者无数。 兴和沦陷,鞑靼骑兵进城,烧杀掳掠,到处行虐杀之事,兴和知府在城楼上自杀,整个兴和变成了鞑靼的猎场,百姓死伤无数,街道上满是血迹,商铺酒楼被洗劫一空,各种器物碎成一地。满目皆是残败荒凉,血腥残忍之景。 御马监掌印太监海寿,兵部尚书方宾站在朱棣面前,朱棣满脸怒色。方宾奏道:“启禀皇上,边境小镇兴和被阿鲁台攻占,兴和百姓皆被鞑靼骑兵杀戮干净。朝廷特使王祥被阿鲁台诛杀,阿鲁台砍下其头颅,高挂于兴和城楼之上。”朱棣大怒:“此等奸贼,朝贡不至,又有寇边之举,却是要逼朕出征亲自讨伐不成。”方宾道:“皇上息怒。”朱棣下令:“传令,命居庸关等处守将严加戒备。”方宾领旨:“臣遵命。” 海寿站在朱棣桌案前,朱棣侧头看了一眼海寿,命令道:“海寿。”海寿躬身行礼:“奴才在”朱棣道:“朕派你再出使朝鲜,向其购马万匹,以备出征之需!”海寿答:“奴才遵旨。”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朱棣坐在龙椅上,神情严肃,朝堂上众位朝臣列班而站。朱棣正面带怒容的向朝臣们训示:“鞑靼近日屡次在边境骚扰抢掠,侵扰百姓,朕遂遣使敕谕阿鲁台,然阿鲁台骄蹇不恭,非但朝贡不至,且诛杀使者,更大举进攻边镇兴和,朕忍无可忍,决定躬身出征,讨伐鞑靼!” 众臣听闻朱棣此话,不禁相互小声议论,朱棣看看下面的众臣子:“北征之事关乎国之安危,尔等在朝堂下窃窃私语,难道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上奏。”堂下众臣听到朱棣发怒,纷纷噤声。户部尚书夏元吉出列,向朱棣进谏:“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国内屡兴大工,民力凋敝,耕种荒废,财粮皆有不足,讨伐鞑靼一事不宜操之过急。”兵部尚书方宾也不同意出征,站出列来,直言劝谏:“皇上,微臣也认为于出征一事应从长计议,虽然鞑靼屡犯边境,但是朝廷连年在漠北和安南用兵,将士征战疲乏,实在应该休养兵民才是。”礼部尚书吕震忍不住也站了出来:“皇上,微臣以为鞑靼逆贼虽行止可恶,但于我大明,尚且构不成威胁,出兵讨伐徒耗国资,得不偿失,不若严敕边将备御,以逸待劳,但有来犯,击退来兵便罢,还请皇上三思。” 三人站在那里,等待朱棣的回应,朱棣却一言不发,站起身离开了大殿。马云草草喊了一声:“退朝!”便跟着朱棣出了大殿朱棣出了奉天门,朱棣走了一阵,停下来,转过身吩咐马云,脸色尤为难看:“去将方宾召来文渊阁。”马云道:“奴才遵命。” 朱棣刚刚进了文渊阁,在书案前坐定,兵部尚书方宾就进门了,马云立于门口随侍,方宾向朱棣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声音低沉:“你身为兵部主事,兵力调控岂不清楚,何以说用兵困难?”方宾汇报:“启禀皇上,近年来兵事不止,现有数次北征,后有交阯、贵州之乱,加之山东平叛,各路将士疲于征战,实在有待休整。再则,即使兵力富足,而今粮储亦有不足,未可兴师,臣请皇上明察。”朱棣不悦:“粮储富足与否,你何以得知?你说将士征战疲乏,岂非未尽兵部其职!却还请朕休养兵民?数次劝阻朕讨伐鞑靼,可是有异心?” 方宾听见朱棣竟然怀疑自己有异心,不禁额头冒汗,心中恐惧,忙下跪行礼:“皇上息怒,微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朱棣语气稍微缓和:“你且退下罢,战与不战容后再议。”方宾惊魂未定,行礼告退:“臣告退。”带着一脸担忧之色,离开了文渊阁。 朱棣下诏:“来人,传召户部尚书夏元吉、刑部尚书吴中。”马云答:“奴才遵旨。”朱棣坐于桌案前,不一会儿,夏元吉进门,见朱棣面色不善,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直接问道:“北边粮储情况如何?”夏元吉道:“启禀皇上,因频年师出无功,戎马资储,十丧八九。且间或经年灾祸不断,内外俱衰疲,北边粮储不足以备征战之用。”朱棣不悦:“师出无功?你可谓大胆,此言莫非谕朕喜好征战,罔顾百姓?”夏元吉慌忙跪拜:“微臣不敢,然圣躬少安,尚须调护,勿烦六师,请皇上三思。”朱棣冷冷地下令:“朕令你即刻赴开平查看粮储情况,回来报告于朕!”夏元吉道:“微臣遵命。” 夏元吉刚离开文渊阁,刑部尚书吴中进门,躬身向朱棣行礼。朱棣强压住怒气询问吴中:“吴中,你为刑部尚书,对朕讨伐鞑靼一事有何意见?”吴中上前一步:“启禀皇上,微臣以为,今岁灾害不断,百姓耕种无收,粮储恐有不足,实在不宜大举征战,增添百姓负担。” 朱棣见连续三人皆违背自己意志,心中怒气郁结,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看着眼前固执己见的吴中,朱棣勃然大怒,断喝一声:“你们如此费尽心思阻拦朕讨伐鞑靼?是有何居心?”吴中吓的一下跪倒在地上,说话都不顺畅了:“皇上息怒,微臣一片忠心,斗胆进谏,只是虑及朝廷安危,别无他念!还请皇上明鉴!”朱棣道:“斗胆?朕看你的胆子着实不小,来呀!将吴中押入锦衣卫诏狱,听候发落!”两名侍卫冲进来,立即将吴中拖出门去。吴中绝望地在地上求饶:“皇上,皇上饶命啊!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求皇上饶命啊!” 朱棣听着吴中的叫喊,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心中郁气依然不解,怒气冲冲地继续下令:“来呀,着锦衣卫赛哈智,速去将夏元吉押回文渊阁!”马云道:“奴才遵旨!”马云匆匆出去,朱棣坐在桌案前,皱眉盯着前方。 夏元吉在户部,仔细核对开平存粮数目,外面脚步声声渐近,最后停在了户部门口,赛哈智带着几个锦衣卫冲进户部,直奔夏元吉而来。他一抱拳:“夏大人,皇上有命,召大人尽速回宫。”夏元吉继续查看:“好,赛哈智大人稍等片刻,我顷刻便可查探清楚,回去好向皇上禀报。”赛哈智悄悄地告诉夏元吉:“皇上方才已将刑部尚书吴中大人投入大狱了,大人还是尽快跟我们回去,以免皇上怪罪,我也好交差。”夏元吉听了很震惊,但很快稳住了情绪:“生死我都不连累赛哈智大人,待我察看完毕。”赛哈智无奈,只好在一旁等待夏元吉查看完毕。 许久,夏元吉终于察看完毕,不禁叹了口气:“诸位,我已清查完毕,即刻随你们回宫复命,请吧。”赛哈智带着夏元吉和锦衣卫的人,向内宫走去。 方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满脸惊恐,额头上全是汗水。属下匆匆地跑进门,向方宾禀报情况:“启禀大人,皇上方才盛怒之下,以阻拦讨伐鞑靼之名,将吴中大人打入锦衣卫诏狱,且锦衣卫已奉命去捉拿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了。”听了属下的汇报,方宾脸色苍白,停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锦衣卫诏狱!”属下关切道:“是啊,大人?”方宾神情呆滞道:“你下去吧。”属下答道:“是!” 属下离开,方宾上前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满脸绝望。他自言自语:“进了锦衣卫诏狱,岂有活着回来的人,皆被折磨的体无完肤。”方宾想起那些酷刑,不禁浑身一抖:“连夏元吉都被抓捕,我方宾恐怕亦是难逃此劫了,皇上,臣便先走一步吧。” 方宾看看房梁,搬来一个椅子,将腰带取下了,挂在了房梁上面,打了一个结,放在脖子上,闭上了眼睛,踢开了椅子……。 夏元吉从容地走进文渊阁,朱棣仍然是余怒未消,夏元吉上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朱棣斜睨了一眼夏元吉:“开平的粮储情况如何?”夏元吉如实奏道:“启禀皇上,如臣之前所奏,现今粮储已不足应对征战之需。”朱棣又气又怒,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朝着夏元吉砸过去,杯子重重砸到夏元吉眉角,夏元吉脸上登时被砸破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自外而入的马云匆匆跑到门口,正好看见此景,他一时心中害怕,不敢进门,停在大殿门口,不知所措,这一幕被朱棣看到,愈加心烦,遂大喝一声:“呆站在门口做什么?”马云吓的直发抖,但见朱棣质问只好硬着头皮进殿施礼:“启禀皇上,方宾大人在兵部自缢。”朱棣颇为吃惊:“这个方宾,若是心无愧事,何以畏罪自缢?”说罢抬头看向夏元吉:“传令下去,户部尚书夏元吉施政无方,致使国库空虚,即刻投入锦衣卫诏狱,听候发落!” 夏元吉面色淡定,侍卫上前按住他,他也不反抗,跟着侍卫淡定地离开文渊阁。朱棣冷眼看着夏元吉的背影,心下生疑,立即又下命令:“马云,遣锦衣卫赛哈智入夏元吉家中查抄,查抄所得之物皆置于文渊阁外,朕要亲自察看!”马云答:“奴才遵旨。”马云匆匆离开文渊阁,朱棣坐在桌案前,脸色阴沉,喃喃自语:“国库空虚?朕倒要看看汝是否监守自盗,假公济私。” 日间的夏府一片寂静,府内空荡荡的,长廊大厅皆无人行走,整个屋子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夏府的宁静,马蹄声在府门前停下,赛哈智带着锦衣卫的人在夏府门口停住,指着一名锦衣卫:“敲门。”锦衣卫响起剧烈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皇上有令,派锦衣卫查抄夏府!快快开门!” 管家听闻是锦衣卫,不禁吓了一跳,哆嗦着上前,门栓刚打开,一帮张狂的锦衣卫兵就一股脑传进院子,管家一时没有防备,被锦衣卫士兵一把推倒在地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赛哈智大手一挥,数十名锦衣卫士兵就在夏府中大肆搜查起来。管家闻声跑来,对锦衣卫领头双手作揖:“大人,请问我家大人身犯何罪,何以突然遭此抄家之罚?”赛哈智道:“你就别问了,夏元吉已经被皇上投入锦衣卫诏狱。” 夏元吉夫人从屋内出来,正好听到这话,登时身子晃了晃,差点就要倒下,身后丫鬟赶紧扶住她,夏元吉夫人眼泪豆大般砸下来:“敢问大人,我家老爷究竟因为何事被皇上下入大狱?”赛哈智看了夏元吉夫人一眼,见她衣着朴素,脸上亦不施粉黛,不免有怜悯之色。赛哈智悄悄走过去对夏元吉夫人说:“皇上怀疑夏元吉监守自盗,贪污国资,故遣锦衣卫前来查抄。” 夏元吉夫人听闻此言,却神色坚强起来,看着赛哈智,目光变得坚定:“我家老爷绝对不会行监守自盗之事!”管家道:“夫人说的是,我家老爷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大人看看这夏府之内如此简朴,当朝重臣如我家老爷这般家徒四壁的能有几人?何以有贪污之说啊?”赛哈智是受命行事,也不好与他们辩解。 府中各处房间,皆被锦衣卫进去查看翻找,然而除了朝廷所给赐之物,就是布衣瓦罐,其他一无所获。众锦衣卫拿着查抄出的东西来到大厅,向赛哈智复命。赛哈智有些不信:“只有这些东西?”锦衣卫答:“启禀大人,属下已经仔细查看过了,的确只有这些。” 赛哈智看向夏元吉夫人,却见夏元吉夫人冷笑一声,转过脸去。管家亦是满面委屈怨忿。赛哈智道:“所查抄之物,全部带走,回去交由皇上亲自察看!”锦衣卫道:“是。”赛哈智带着众人离开夏府,翻身骑上马,向皇宫奔驰而去。 夏府里,夏元吉夫人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老爷向来做官清廉,给国尽心尽力的,却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文渊阁殿外,赛哈智将夏元吉家中所查抄出的东西全部带来,已经是夜里了,朱棣让人点着灯火,这里是灯火通明,朱棣站在物品旁边,皱眉查看:“这就是夏元吉的全部家当?”赛哈智道:“启禀皇上,臣等仔细搜查过了,只有这些东西。”朱棣叹口气,紧绷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看着夏元吉府中查抄出的物品除去朝廷所给赐之物不过是几件布衣和一些寻常瓦罐,此情此景,令朱棣再也无法怀疑夏元吉有贪腐行为。 杨荣从文渊阁走出来,向朱棣行礼:“微臣参见皇上。”杨荣看看夏元吉府中所查抄处的东西,不禁摇头叹息:“启禀皇上,既已查明夏元吉无贪污之行,臣奏请皇上宽恕夏元吉之罪责。”朱棣叹息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暂且令其于诏狱中反省思过吧。”杨荣道:“皇上明察秋毫,不责无罪之人,实乃我大明臣子的福荫!”朱棣再次低头看着夏元吉府中查抄之物,对杨荣感叹:“敢为之臣易求,敢言之臣难得。敢为者强于己,敢言者强于君。所以王魏之风世不多见。若使进言者无所畏,听言者无所忤,天下何患不治?朕与尔等皆勉之。”杨荣道:“皇上圣明!只是方宾已逝,吴中和夏元吉入狱,兵部、刑部和户部的事务当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朱棣想了想:“暂且命吕震兼领兵部、刑部和户部事。”杨荣面露担忧:“皇上,吕震直言进谏,触犯龙颜,臣担心其因之自危,步了方宾后尘!”朱棣思索片刻对赛哈智吩咐:“赛哈智,你派官校十人日夜随行吕震,若震自尽,你与他们十人皆死!”赛哈智应道:“臣遵旨。” 马云见朱棣交代完,走到朱棣身边禀告:“启禀皇上,海寿大人从朝鲜回来了。”朱棣道:“快召他进来。”“是。” 不一会,海寿走进来,见过朱棣。朱棣询问:“海寿,朝鲜马匹购买的如何?”海寿答:“回皇上,一万匹良马,已经到京师。”朱棣面露喜色:“好,辛苦你了,马匹有了,朕就有底气了,可以出征了。” 奉天门早朝,众位朝臣列班而站,往日夏元吉和方宾的位置因为两人一死一囚,而空置了出来,满朝大臣看着空出的班位,难免心生畏惧,以致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大家不再像往日畅所欲言,而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朱棣看着朝臣们不再积极反对北征,少了几分烦心,遂故意再次征询:“今朕躬身亲征,讨伐鞑靼虏贼,于三日后启程。众卿可有异议?”众臣子跪下行礼:“皇上圣明,臣等愿为北征效力!”朱棣心中满意,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朱棣传唤:“吕震。”吕震出列行礼:“臣在。”朱棣下令:“朕命你负责,遣派将人分头奔赴山西、山东、河南等地,督造车辆,调发壮丁,输运粮饷。”吕震道:“臣遵旨。” “太子。”朱高炽出列行礼:“儿臣在。”“朕以你监察国事,军国之务重,当明、恕、勤、慎以处之。明则能照物,恕则能体物,勤则无怠事,慎则无败事。”“儿臣遵旨,谨记父皇教诲。” “杨荣、金幼孜随朕出征,张信从北征监督运送粮饷。”“臣等遵旨!” 三月二十一日,朱棣亲率五十万大军从北京出发,踏上了第三次北征之途。 朱棣领军出征,依然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身着武弁服,腰佩宝剑,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随行的文臣武将紧随在朱棣的身后,朱棣看着居庸关外的风景感叹:“朕率军出征历经此地数次,岁月更迭,朕自青春年少到如今白发纵生,然这居庸关外的风景却依旧如此。” 大臣们皆附和感慨,这个时候,有前方探马来到朱棣面前汇报军情:“启禀皇上,攻扰兴和的阿鲁台部众听闻皇上亲征的消息,惊慌失措,连夜北逃。”众臣子将领闻此言,皆请旨朱棣追击。金幼孜道:“启禀皇上,臣请旨急速向前,追击敌寇。”朱棣摇摇头:“追之徒劳,不若出其不意,直抵巢穴,方可一举击溃!”“皇上圣明!” 队伍继续向前缓缓行进。 朱棣北征大军在宣府驻军。朱棣在书房中敕谕朱高炽,马云随侍站在门口。朱棣在书信中写到:恐兵力有所不足,故令,凡狱中军官,皆予以宽宥,使其奔赴军中,立功赎罪。 朱棣写好,将敕谕封好,唤马云进来:“马云,速将此敕谕着人送回京师,交与太子手中。”马云躬身行礼,上前接过敕谕:“奴才遵旨。”马云出门,杨荣进门来,向朱棣行礼禀报:“启禀皇上,微臣得到消息,阿鲁台仓惶逃亡,在洗马岭一带留下战马两千余匹。”朱棣轻蔑一笑:“宵小之徒!命宣府指挥王礼将阿鲁台所留马匹皆收入城内。”杨荣道:“微臣遵旨。夜色已深,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朱棣道:“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微臣告退。” 杨荣离开,朱棣继续查看奏折,过了一会儿马云复命回来:“皇上可要睡下了?”朱棣看看窗外,月入中天,便点点头。马云侍候着朱棣洗漱,朱棣躺在内室床上,很快睡着了。 马云在外室守夜,似睡非睡之际,突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一下子惊觉起来,抬起头却见胡濙满头大汗匆忙而来。马云迎上一步:“胡大人,皇上已经睡下了。”胡濙神色凄惶:“吾有事要与皇上相谈,还请代为通报。” 卧室里,突然传来朱棣的声音:“马云,可是胡濙来了?”马云答:“启禀皇上,正是胡大人。”卧室传来朱棣下床穿衣服的声音,过了片刻朱棣开口道:“宣胡濙进来罢。”胡濙焦急的进入朱棣卧房,两人关上房门私语。 马云坐在门外,独自无聊地看向夜空,月亮自中天,缓缓下落,星星渐渐隐藏,天空有了白亮的痕迹,太阳快出来了。这个时候,里面的门终于打开,胡濙走出门,朱棣疲惫的站在胡濙身后,脸上的表情充满哀伤……。 大军行到独石,朱棣等人驻军在此。从三月出北京城一直走到五月端午节,一路上阿鲁台逃得无影无踪。大帐里,随征文武大臣依次分坐左右,因是出征途中,故无珍馐佳肴,而是几盘简单的卤肉小酒,摆放于几案。 朱棣不时地举起酒杯向众位臣子敬酒,众臣交相回敬,帐子里气氛一派祥和。朱棣举杯:“今日乃是因端午节日,朕赐宴众位随征文武爱卿,众卿勿要拘礼,尽管开怀畅饮。”朱棣说罢,仰头一饮而尽,众位大臣见状,皆恭敬地满饮一杯。朱棣晓谕众臣:“既身处征战途中,朕便与汝等谈谈用兵之道。众卿却道何为驱虏之策?”众将士皆无所言,因不明朱棣之意,无人敢贸然答话,大家一脸肃穆的看向朱棣,期待他的解答。朱棣遂语重心长的向大家讲解他的驱虏之策:“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盖用兵之际,智在勇先,不可忽也。众驭之道,固须部伍整肃,进退以律。”众将们闻言,纷纷点点头,连连称是。朱棣见状,兴致愈浓,接着向大家解说起来:“然,必将帅抚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则卒附将帅,亦如手足之捍头目。上下一心,乃克有济。至于同列,尤须和协。一队当敌,则各队策应,左右前后莫不皆然。譬如舟行遇风,同舟之人齐力以奋,波涛虽险,靡不获济。” 众人闻言,皆陷入沉思,场面冷却下来,朱棣哈哈一笑:“哈哈!哈哈!适逢佳节,本不该谈论战事,就此为止吧,以免扰了兴致。来来来,众卿再举杯,与朕共饮!” 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场面又热闹起来,众将士举杯痛饮,诸将相互聊天谈话,朱棣看着大家都这么高兴,自己心中也很畅快。杨荣站起身,面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臣以为,于普通士兵来说,今日亦是节日,应当使其与吾等同乐。”朱棣兴致颇高:“既如此,待宴罢,便令众将士于山下打猎取乐,待朕检阅过军队之后,再举行骑射比赛,骑射优能者,朕有赏赐。”众位臣子闻言,皆面带喜悦之情,开怀畅饮,好不快意。 宴会过后,众人酒足饭饱,出了帐子,兴致更加高昂。朱棣等人骑上马,一齐来到营外的一处小山脚下,众将士早已得命,此刻聚集在一处,整装待发,只等朱棣下令。 朱棣下诏:“众将士听令,谁在一个时辰里面打回来的猎物最多,即为获胜!”朱棣满面笑容,看着众将士,大手一挥,众将士齐齐甩鞭向前林中奔去。朱棣领着众臣子亦进入林中,众人渐渐分散,林中猎物难寻,多为野兔松鼠之类的小物件,各臣子拉弓瞄准,有时竟然几人同射一只野兔,兔子身上插了好几只箭,众人催马围上去,也无人争抢,反而互相看看彼此,哈哈大笑,相互退让,气氛颇为和谐。 年轻的士兵更加活泼好动,催马在林间跑来跑去,猎物都被吓跑了,朱棣见了,不免摇摇头笑了,转身对跟在身旁的文臣讨论:“青年人总是如此活泼,以动焉能治动?”杨荣看看那边的士兵:“如皇上一般少年有成,深谙以静制动之理者能有几人?芸芸众生,多数人不过嬉闹庸碌一生罢了。”朱棣感慨一声,却不再出声,望着到处穿行打猎的将士,面带微笑。 随着收兵的鸣锣声响,一个时辰的时限已到,众人返回林子前的空地,众臣子皆有所获,多数人猎得皆是野兔山鸡之类的,堆积到一起,谁也不分是谁的了。朱棣道:“众将所获猎物等同,无谓输赢,既如此,便将所得猎物交由伙食营烹制美味,众将分享一餐丰盛的晚宴吧。”众将答:“谢皇上赐宴!”朱棣兴致来了,下旨道:“众将听令!命五军将士速于营前集结,朕要检阅军队!”“属下遵命!” 众将士一起打马奔走,朱棣带着杨荣、金幼孜等文臣缓缓前行。待朱棣等人行至营地前时,士兵皆已阵列整齐,英姿挺拔,等候朱棣的检阅。将领见朱棣来到军队前面,便上前行礼:“启禀皇上,众将士列队完毕,请皇上检阅!”朱棣答:“好!” 朱棣缓缓扫视士兵,见他们精神饱满,面容坚毅,英勇不凡,不禁面露微笑。将军朱能下令:“众将士听令!出刀!”众士兵整齐划一,一齐抽出刀来,刀出鞘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同一时间发出,几乎没有听到有慢半拍的声音,且众士兵动作统一,依照训练时的动作招式挥舞,整体看来,场面颇为壮观,朱棣满意的点点头慢步前行。 朱能跟着朱棣来到又一个方阵前:“摆阵!”随着朱能的命令,众士兵有条不紊的快速移动位置,正方形的军队顷刻便成为菱形,期间各士兵脸上均不见慌乱,一切都经过数百次的演练,早已烂熟于众人心中。 朱棣不禁赞扬道:“朕观汝等,面有神采,站如青松,行动皆有规则,着实英武。”众将士听闻朱棣如此夸奖,都非常高兴,齐声回应:“吾等誓死效忠皇上!”朱棣面上大喜,欣慰的看着众将士,朱能引领着朱棣继续向前,在骑兵方阵前,朱棣停下。朱能下令:“众将听令,现在皇上要检阅尔等骑射技能。” 众将士闻言立即分散开来,稳坐各自马匹,背上佩挂有箭筒,众人骑马列队,等待将军发令。远处,已有人设立了一长排的靶子。朱能下令:“尔等纵马骑射,中靶最多且用时最少者获胜!” 众将士欢呼一声,依次开始打马跑向靶场,朱棣在一旁观看。许多士兵夹紧马腹,挨个射中箭靶子,却耗时太长;有些奔跑过快的士兵不免错过靶子,射中甚少。众人皆饶有兴趣的观看。看了许久,却见一人面容沉着,眼神如鹰,催马上前,号令一出,便见他打马而过,速度控制的不快不慢,路过的每个靶子都将箭射中靶心,无一失手,朱棣看着他,不禁露出赞赏的表情。待那人行至终点,所有人皆为他鼓掌! 众人都说不必比了,此人便是胜者,众人将他簇拥至朱棣面前,朱棣微笑的看着他,那人也大大方方,向朱棣行礼。朱棣微笑:“的确是个勇士!朕赐汝钞五百贯、官升百户长。”士兵答:“末将谢主隆恩!” 一时兴致大起的朱棣,满面和悦,招呼马云过来:“朕今日晨起,填了首曲子,令将士们在此高歌以应景!”说话间,朱棣从袖袋中拿出新写的《平戎曲》,马云双手接过,转交给随行的杨荣:“杨大人,领唱之事怕是非您莫属了!” 杨荣毫不推辞,接过《平戎曲》,看了一遍,即刻清唱起来,朱棣听他歌声高昂,音色粗狂雄壮,不住点头赞许。杨荣唱了一遍,便带着将士们一起合唱,数十万大军引吭高歌,歌声震撼天地,激昂的曲调在山间回荡,气势磅礴,令人荡气回肠。高歌的大明军士,满脸祥和、愉悦,这样的征讨战争恐怕是所有士卒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战争之旅。 朱棣正在大帐中与杨荣,金幼孜等人坐在一起谈论事情。杨荣道:“阿鲁台一路仓惶逃窜,至今还未交面之机,却不知其逃去了何处?”金幼孜道:“背信弃义之徒,看似张狂,实则心中畏惧,四处躲藏,可笑之至。”朱棣道:“残虏败寇,勿论其藏身何处,定要寻他出来,一击溃之,令其永世不敢再有犯我大明之心。” 三人正说话,大帐门帘掀开,前锋都督朱荣进门来,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微臣方才率兵打探阿鲁台踪迹,俘获三个阿鲁台的部属。”朱棣大喜:“将其带入帐中审问。”朱荣答:“末将遵命。”朱荣出了帐子,将大帐门口的三个俘虏驱逐进帐子中,俘虏跪在地上,脸上惊慌失措。朱荣呵斥:“尔等还不叩见皇上。”俘虏慌忙叩拜:“吾等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棣一一扫过他们,缓缓审视,俘虏见朱棣威严模样,不由害怕的瑟缩。朱棣审问:“阿鲁台现在何处?”一个俘虏回答:“回陛下的话,我们的大汗,听闻天朝皇帝亲自征讨,不敢应对,早已尽弃马匹、骆驼、牛羊和辎重等物于阔弯海,携其家属眷仆从向北遁去。”朱棣冷笑一声:“阿鲁台素来猖狂,何以至此?”另一个俘虏附和道:“陛下,我等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鞑靼将士自听闻皇上亲征讨伐,众人皆有忧惧,数日内,先后有大批士卒于夜间逃散。”俘虏们见朱棣还是一脸怀疑,补充道:“陛下,我是大汗帐内士卒,亲耳听闻大王被其母亲和妻子怒斥曰:‘大明皇帝何负尔,而必欲为逆?’我等所言都是实情,今被俘于帐下,更是不敢妄言,但求陛下留我等一条生路。”朱棣沉思片刻,然后面向朱荣道:“暂且将其三人收押,阿鲁台奸佞之徒,难料其是否故意示弱,以惑我军心。”朱荣答:“臣遵命。” 朱棣带着众将领出了营帐,在营地中四处巡视。众人去看了骑兵营,步兵营,神机营等等,虽然无仗可打,但是士兵们仍然认真操练,枕戈达旦,朱棣很满意。朱棣所到之处,皆得到士兵们的热烈欢迎,营地巡视完之后,最后朱棣带领众人来到营地门口,却发现营地门口本的哨兵只有两人,朱棣不禁皱眉。朱荣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呵斥:“哨兵为何少了几人?!”哨兵甲赶紧上前向皇上行礼:“启禀皇上,方才前哨看见不远处似有几个叛逃的鞑靼散兵,遂带了几人前去捉拿,此刻应该已在回营途中。” 说话间,四个哨兵押着两个鞑靼士兵走过来,见到皇上在营地门口,几人连忙向朱棣行礼:“参见皇上。”两个鞑靼士兵亦跪下向朱棣叩首行礼:“吾等参见皇帝陛下!”朱棣看着他们二人,似乎在想着什么,朱荣适时开口道:“原来竟是故人。启禀皇上,此二人乃阿鲁台的部下。”朱棣盘问俘虏:“阿鲁台现在何处?”其中一个俘虏答:“启禀皇帝陛下,阿鲁台已经带着家眷逃跑了,我等不愿追随阿鲁台叛逆,所以才趁机脱离,还请求皇帝陛下饶命。”另一个俘虏答:“皇帝陛下,阿鲁台把牛羊辎重等物皆抛弃在阔弯海了,皇上若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查看,我等一向无叛明之心,求皇帝陛下饶命。”朱棣挥挥手:“朱荣,带骑兵前去阔弯海查看,若真有牛羊、辎重之物,便将牛羊收回,辎重尽焚!此二人收押,容后处置。”朱荣领命,带骑兵前去查探。朱棣转身带领众人返回到营地大帐。 朱荣一行人策马奔驰至阔弯海附近,便见到有牛羊散落在各处吃草,朱荣勒马,挥手指挥众骑兵停下:“为防有诈,我等先观察片刻,再行不迟。”众骑兵瞭望了一会儿。朱荣四处看看,催马上前几步,看到远处阿鲁台所抛弃的辎重,遂挥手,一众人继续向前,沿路下马催赶牛羊于一处。朱荣来到放置辎重之处,从腰间拿出火石,燃着火信子,扔向辎重,顷刻火苗四起,熊熊火焰越烧越大。骑兵们汇报:“启禀大人,牛羊已归集一处。”朱荣下令:“回去复命!”众人骑上马,赶着牛羊,向营地返回。 朱棣等人静静的坐在大帐中。不多时朱荣大步进帐,面带喜色:“启禀皇上,阿鲁台确已逃跑,微臣将其辎重尽数焚烧干净,牛羊也已经收归营中。”朱棣面上并无高兴之意,心中郁闷,惩罚众多劝阻自己出征的大臣,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却无仗可打,空手而归,着实令朱棣有些尴尬。 杨荣悄悄观察朱棣,见阿鲁台败走,不战而胜,然朱棣却面色不虞,杨荣心中揣测一二,于是开口试探:“启禀皇上,阿鲁台虽败走,吾等不战而胜,然阿鲁台之羽翼兀良哈部仍然为患。”朱棣听杨荣此言,脸上有了兴奋的模样:“爱卿所言极是,兀良哈部依附于阿鲁台,时常出没于塞下,助纣为虐,亦当讨伐之。传令下去,选派步兵、骑兵各两万人,分为五路进攻兀良哈部,朕亲率郑亨、薛禄从西边邀击,神机营随军,听从朕的安排。明日进攻兀良哈部!”众人领旨:“臣等遵命!” 朱棣身披铠甲,腰佩宝剑,精神饱满,雄姿英发,脸上带着必胜的自信,胯下一匹白色骏马,亦是一副勇武健壮之姿态,身后数万大军跟随,雄壮无比,将士们亦皆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数万大军一路奔驰在草原上,气势磅礴,马蹄声震彻草原大地。 经数十里奔驰,终于看到兀良哈部西逃的队伍,朱棣不禁精神大振,一马当先,向鞑靼骑兵直冲过去,待行至近处,却发现忙于逃命的兀良哈部许多人深陷沼泽之中。 包抄上来的明军骑兵,勇猛冲杀。混乱的兀良哈部卒,被迫应战,陷在沼泽中的骑兵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一刀砍下头颅。沼泽中无数人仍想向前跑,奈何跑动不得,便被从后面被砍杀毙命,一部分被迫反抗的兀良哈骑兵,心怀恐慌,疲于迎战,故而战力羸弱。不多时,沼泽中皆是鞑靼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水草,颇为恐怖。 朱棣带人催马来到旁边的小土陂上,于高处瞭望兀良哈部残余,看到兀良哈部剩余的士卒聚集在一起。朱棣下令:“分左右两翼夹击之,神机营埋伏于前方丛林处,待敌寇走近再发!”传令兵闻言,即刻打马冲洗山坡,传令去了,朱棣立马高地,观看战局。 明军骑兵步兵很快分成两股,从左右奔驰至兀良哈部残众聚集之地,速度极快,不待兀良哈部发现不妙,左右两翼士卒已尽至身前,众人厮杀开来。兀良哈部逃窜多时,心理上已落于劣势,身体上亦是因为接连多日逃亡疲惫不堪,勉力抵抗明军,而明军则休整多时,心理上亦是自信兴奋,且方才见沼泽之情景,浑身都充满了嗜杀的气息。 两方高下立判,兀良哈部残余无心再战,一心只想逃跑,兀良哈部众人聚集起来,一路骑马狂奔,向左逃去,明军左翼也被他们拼力突破出来。一行人跑至丛林处,刚想进丛林,不料丛林中神机营众人突然冒出来,神机铳四处扫射,鞑靼余众又死伤大片,其余人绝望的继续向前奔驰。 朱棣远望战况,脸上不禁充满得意之色,催马向兀良哈部逃跑方向奔去:“随朕追击兀良哈残部!”朱棣带着骑兵追击,快速扬鞭抽打马匹,一众人追奔了三十余里,朱棣从后面挥刀,将正在策马逃跑的兀良哈部士兵头颅砍下,众骑兵亦如朱棣般,骑马追击,自后而来的明军骑兵,挥舞利刃从后面直接砍下,兀良哈部残余跑在后面的,又被纷纷砍落下马。兀良哈部士兵见此情景,一心抽赶马匹只想逃跑,脸上恐惧至极,许多人拿着武器都不知反抗,已经顾暇不及,朱棣一众人斩其头目数十人,终于心满意足。朱棣勒马,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再追。 夜幕低垂,战事已经结束。朱棣被众人簇拥着进了营地,众将士皆面带喜色,欢欣鼓舞,朱棣也面带微笑。郑亨从马上下来,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微臣方才率兵搜索余寇,兀良哈部多逃至山谷,仅获一群老弱士卒,且其皆诣军门,俯首待罪。”朱棣下令:“如此,便尽数予以释放罢。”郑亨道:“末将遵旨!” 朱棣扫视一圈众将士,缓缓开口:“鞑靼部、兀良哈部骚扰边境,杀戮百姓,朕声罪致讨,不得已而攘夷,今已将其残虏驱逐,传令,班师回朝!” 长长的队伍在阳光下像龙一般蜿蜒前行,朱棣仍旧如来时一般,骑马前行,然气色却不大好,不时剧烈咳嗽,咽喉中时有低沉声音,随行的文臣武将紧随在朱棣的身后,皆有担忧的看着朱棣。金幼孜催马上前行礼:“皇上龙体欠安,草原上尚有风寒,请皇上到车辇中休养,勿再骑马奔波。”杨荣也上前行礼:“臣请皇上以龙体为重,皇上感染风寒多日,时有咳嗽,当速请御医诊治才好。” 朱棣自己确实也有些撑不住,见他二人神情恳切,身后众人亦纷纷劝谏:“臣等恭请皇上保重龙体!”朱棣在众人的劝慰下,就不再坚持,翻身下马进了车辇之中。 马车宽敞舒适,物品一应俱全,朱棣坐于软榻上,表情舒服了许多,御医盛启东、韩叔阳随之而来,两人随侍左右,先是盛启东悉心诊脉,而后韩叔阳再诊,诊完脉象之后,盛启东向朱棣诊问:“皇上可是咽喉有异?”朱棣点点头。韩叔阳问:“皇上可有胸腔气闷之感?”朱棣答:“时有疼痛。”两名太医对视一眼,相互小声磋商一会,然后向朱棣报告:“启禀皇上,以当前脉象来看,应是风寒加重引起咳嗽,请皇上勿要再受风寒,臣等每日煎药送来,调理数日当可康复。”朱棣点点头:“嗯,你们退下吧。”两位太医答:“臣等告退。” 大军继续前行,马车里进进出出,太医每日送药,但是朱棣咳嗽声音愈加剧烈起来。众臣子脸上皆是担忧之色,却也无奈,就这样一路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京师。 朱棣躺在榻上,不断咳嗽,太子朱高炽站在一旁,面色忧虑:“父皇龙体不适,还是再召御医前来诊治吧?”朱棣摆摆手:“他们说的话都一样。多了,炽儿,代朕前去潭柘寺看望一下你姨娘吧!她出家在那,也很辛苦。”朱高炽答:“是,父皇,儿臣也很近没有见到姨娘了。”朱棣想了想:“现今正是桂花盛开时节,带些桂花糕点过去,寺里怕是没有。”朱高炽道:“是,儿臣遵命。” 太子朱高炽面有忧色的离开乾清宫。马云匆匆进门来,向朱棣行礼:“启禀皇上,礼部郎中周大人求见。”朱棣道:“召他进来。”马云返身出去引领周讷进门。周讷跪拜:“微臣参见皇上。”朱棣问:“你可是刚由福建归京?”周讷答:“启禀皇上,微臣于昨日夜间抵达京师,因听闻皇上染疾,故来请安。”朱棣叹口气:“太医皆言朕感染风寒,开了许多的药,然朕的咳嗽却始终不见好转,反倒有加重之势,连盛启东和韩叔阳都治不了啊。”周讷进言:“皇上,微臣在福建时,听闻福建人祭祀南唐的徐知谔和徐知诲,非常灵验,有疾者,入庙问神,开了仙方,即药到病除。”朱棣疑惑:“竟有如此神奇?”周讷道:“臣以为,皇上不妨一试。”朱棣下旨:“如此,便命你前往福建,迎二徐之像和庙祝归京,着人在京师寻址修建灵济宫,待二徐迎回,便置于宫中。”周讷道:“微臣遵旨。” 朱高炽提着糕点来到寺里,侍从都留在外面,他走近徐妙锦的斋房,却听见屋内传出徐妙锦咳嗽的声音,朱高炽赶忙上前敲门。徐妙锦躺在床上,一个小尼姑正在床边侍奉,听见敲门声,小尼姑急忙前去开门,却见是个肥胖的***在外面。小尼姑怯怯的问他:“敢问施主要找何人?” 徐妙锦探头一看,见是太子朱高炽,忙将床帘子放下:“炽儿,快请客人进来。”小尼姑请朱高炽进来,自己走了出去。朱高炽进门,却不见徐妙锦,床帘子垂下,他远远的在门前行礼,有些伤感:“炽儿见过姨娘,给姨娘请安。”徐妙锦起身,收了帘子,招呼朱高炽过来。朱高炽走过去。徐妙锦拉着他的手:“炽儿瘦了,是不是理政很辛苦?”朱高炽道:“多谢姨娘关心,炽儿都好。只是父皇时常思念……炽儿多日不见,不知姨娘最近身体如何?”徐妙锦道:“诵经念佛,打坐修行,如此这般,与天下僧尼并无不同。”朱高炽关心道:“姨娘身体是否有恙?方才在门外,听见您咳嗽不止。”徐妙锦道:“不过日前打坐偶感风,并无大碍。你父皇如何?”朱高炽叹口气:“父皇北征回来,就感染风寒,至今未愈,病患之中,常常挂念姨娘安康,还请姨娘保重身体才是。” 徐妙锦不作声,朱高炽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父皇嘱咐我带了桂花糕前来,姨娘保重身体,炽儿回去复命。”他把桂花糕放在桌子上,徐妙锦点点头:“炽儿也保重。”朱高炽轻声出了门。 朱高炽看见小尼姑正在门口守着,遂招手示意她过来。小尼姑低头道:“施主有何事?”朱高炽问她:“师太可是染了风寒,现下身体调养的如何?”小尼姑忧愁道:“妙云师太其实已经病了半月有余了,郎中前来诊治,虽已服下多副汤药,却并无好转。”朱高炽听闻此话,不由转头看向房中,一脸的忧思。 朱高炽晚上回到乾清宫伺候朱棣。朱棣躺在床上,朱高炽端了盘子过来,上面放着一碗药:“父皇,太医送来了新煎的汤药,炽儿服侍父皇用药吧。”朱棣叹口气:“唉!灵济宫将要建成,待周讷迎二徐归来,却要看看仙方管用与否,这药喝了许多,也不见好,朕便不喝了。”朱高炽道:“父皇……”朱棣摆摆手,态度坚决,朱高炽只好放下药盘。 朱棣问朱高炽:“去看过你姨娘了?”朱高炽答:“是,儿臣今日去看了姨娘,姨娘偶发咳嗽,问了寺里的尼姑,服药还不见好。”朱棣神色紧张道:“速遣太医前去诊治,每日送药过去。”朱高炽道:“是,儿臣遵命。”朱棣神色担忧,朱高炽看着朱棣亦是满面忧色。 灵济宫落成,庙祝和周讷站在灵济宫前面,看着工人将灵济宫三个字的牌匾挂上去,两人一同走进宫里,宫中徐知谔、徐知诲两座泥土塑像坐于宫殿正中间,周讷满意的四处看看,庙祝跟在周讷身后,神色谄媚:“小人感谢周大人,将小人带到京师侍奉皇上,着实荣幸之至。”周讷道:“皇上染疾,久治不愈,还要你献上仙方,使皇上早日痊愈才是。”庙祝道:“小人已将仙方派人送往太医院,届时根据仙方煎药服下即可。”周讷点点头,环视灵济宫,不再言语。 两个太医面前正在药炉子上煎药,旁边放着的则是庙祝送来的仙方,两人看了一眼仙方,不禁相互感叹。盛启东道:“我今日给皇上诊脉,发现皇上脉象益发虚弱,气血也不通畅。”韩叔阳也很担心:“皇上近日还越发容易动怒,火气旺盛啊。”盛启东道:“却还不是此仙方所引起。”韩叔阳点点头:“此方药性多热,服用后浓痰淤塞,气自然不顺,皇上近日声音嘶哑,也是因此。” 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发问:“韩大人所言能否确定?”两人回头,见是袁珙的儿子袁忠彻,忙以礼相见:“袁大人,我等方才之言不过是一时感叹。”袁忠彻道:“两位大人,皇上近日龙体不适,性情大变,我亦担心皇上龙体圣安,方才我听得二位所说,亦有可能是病因所在,故而向二位求证。”韩叔阳道:“袁大人,我等虽医术不精,无法治愈皇上疾病,然此仙方多服亦无益处,皇上近日脾气暴躁,便可知其害。”袁忠彻闻言,沉思片刻:“吾本来此为皇上取仙方所煎之药,如此,却要回去劝皇上勿要服用此药了。” 朱棣心中火气旺盛,在殿里便觉胸闷。这个时候,朱棣见到袁忠彻进来,手中却空无一物,不禁疑惑:“你自请前去取药,却何故空手而归?”袁忠彻向朱棣行礼,抬头见朱棣面色确实异常潮红,火气旺盛,不禁更加担忧:“启禀皇上,微臣奏请皇上勿要再用仙方,皇上近日声音嘶哑,火气旺盛,实灵济宫符药所致。”朱棣登时大怒:“却说何胡话!仙药不服,服凡药耶?”袁忠彻见朱棣果真脾气越发暴躁,心中担忧,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微臣询问太医,灵济宫所献符药,药性属热,皇上再服,怕是导致龙体难安。”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见此情景,也哭了出来。朱棣心烦意乱,满脸不耐烦,指着两个小太监:“忠彻哭朕,朕遂死耶?将此二人拖下去,杖责二十。”侍卫们上前拖两个小太监出门,袁忠彻心中害怕。朱棣思忖片刻,面色有所缓和,看向袁忠彻:“退下吧。”袁忠彻满脸泪痕,站起身来,离开乾清宫。 袁忠彻满脸泪痕未干,低头忧愁的走在长廊上,朱高燧正走过来,见袁忠彻此种模样,又看他大概是从乾清宫方向过来,心中生疑,遂停住脚步。袁忠彻抬头,看见朱高燧在前面站着,急忙上前几步,向他行礼:“臣参见赵王殿下。”朱高燧面上疑惑:“袁大人这是怎么了?”袁忠彻苦笑一声:“微臣出言惹恼了皇上。”朱高燧道:“父皇近日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极易发怒。”袁忠彻叹口气:“臣听说是那仙方性热,服后气躁所致,因此劝诫皇上勿要再用仙方,却被皇上痛骂。”朱高燧疑惑:“仙方有异?”袁忠彻道:“臣也是偶然听闻,此仙方药性极热,不宜多用,皇上接连服用此药,故引起脾气暴躁,火气旺盛之症状。”朱高燧道:“既如此,本王便再去劝劝父皇罢。”袁忠彻道:“殿下万万小心,皇上此刻怒气未消。”朱高燧点点头,袁忠彻行了礼,两人作别。 朱高燧朝乾清宫走去,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内侍将两个被打得半死的小太监从门外拖回来,朱高燧正好进门,看见小太监被打得吐血,接着进了乾清宫。 朱棣正站在乾清宫中央,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朱高燧上前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朱棣道:“是燧儿啊。”朱高燧道:“父皇今日龙体欠安,儿臣心中惦念,特意前来给父皇请安。”“嗯。”“儿臣刚才进门,看见有奴才受了责罚,可是因为不守法度?” 朱棣不愿多做解释,点点头:“宫人不守法度,自要惩戒。”朱高燧叹口气:“若是臣子又该如何?”朱棣道:“莫说臣子,如朕之子孙不守法度,亦要惩戒。燧儿可是知晓有臣子不守法度之事?”朱高燧犹豫了一下,见朱棣面上不耐烦,赶紧说道:“这……却是吕震之婿张鹤朝参失仪,本应惩戒,然太子却不予追究,令众人心中不平,俱言太子纵驰法度。” 朱棣想起朱高炽,便是一阵火气:“朕令太子监国,太子却无一事不令朕烦忧。”朱高燧假意叹息:“太子仁德,或许是不忍对身边臣子有所惩戒。”朱棣更加愤怒:“法度有序,吕震、蹇义等人在太子身边却是如何教导的?来人,吕震、蹇义辅佐太子不力,即刻逮捕入狱!”黄俨听闻朱棣下令,进来行礼:“皇上,奴才遵命!” 黄俨看看朱高燧,两个人面露喜色。黄俨匆匆离去,朱高燧又立刻装作忧虑的样子:“他二人入狱,太子决策政务却该寻谁商讨?”朱棣冷笑一声:“太子如此无能,还能作何决策?传令,张榜午门,凡经太子决策之事,一律废止,勿得施行!”朱高燧在朱棣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午门外,众臣子围观着墙上的榜单,朱瞻基从午门经过,见此情景不禁长叹一声,众臣子见到朱瞻基,赶紧行礼:“臣等参见皇太孙殿下。”朱瞻基挥挥手,神色匆忙的离开了。众臣看着朱瞻基的背影,不禁叹息。 “听说了吗?皇上这张榜午门,竟令太子殿下忧虑成疾。”“太子殿下身体素来不好,监国期间又劳累染疾,一直未愈,现下恐是害怕皇上怪罪,却不知作何解释,心力交瘁,遂一病不起。”“吕震、蹇义两位大人亦被皇上投入大狱之中,怕是愈发加重太子心忧啊!”“听说太孙殿下请了诸多名医为太子殿下诊治,俱不见好转,太子殿下现在卧床不起,实在令人担忧啊!” 朱瞻基匆匆回来,桑瑞迎了上来。两人一同向朱高炽房间走去。朱瞻基道:“父王今日如何?”桑瑞叹道:“一如昨日。”朱瞻基又问:“方才请了御医前来,是如何说的?”桑瑞答:“开的方子和前面几位一样,皆言心忧成疾。”朱瞻基道:“你先去宫门前候着罢,皇上今日问起父王,亦是担心不已,遣了袁忠彻前来为父王诊治。”桑瑞道:“奴才遵命。” 桑瑞返身回到宫门前,朱瞻基匆匆进到朱高炽房间。朱高炽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此刻却是昏睡过去,朱瞻基于是坐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桑瑞带着袁忠彻进门,朱瞻基站起来。袁忠彻施礼:“见过皇太孙殿下。”朱瞻基摆摆手:“袁大人无须多礼,快请为父王诊治吧。” 袁忠彻上前,见朱高炽双目似闭非闭,唇角有水泡,不禁叹口气,转身向朱瞻基行礼:“皇太孙殿下,臣不用诊治了。”朱瞻基道:“为何?”袁忠彻答:“回殿下,太子殿下这是忧思甚重,解了心结,病患自然痊愈。臣现在速速去回禀皇上,把此心结解开。”朱瞻基道:“那就有劳袁大人了。”袁忠彻行个礼,匆匆离开太**。 气色略有好转的朱棣,在书案前,审阅奏折。由于多日疾病缠身,身体依然虚弱,处理繁杂的政务,很快令他感觉疲惫。马云端着餐盘进来,上面放着两个碗:“皇上,该用药了。御膳房见皇上早膳用的不多,特意送了莲子羹过来。” 朱棣端过药碗喝下了,看了看莲子羹,却没有食欲:“朕此刻毫无食欲,莲子羹就让他们拿下去罢。”马云道:“皇上龙体抱恙,经多日调养,已然康复大半。”朱棣道:“是啊。朕染疾多日,精神一直不振,到今日才感到有点精神。”马云禀报:“皇上龙体康健是大明的福气。还有一事启禀皇上,郑和大人下西洋回来了,因皇上身体虚弱,本来要来面圣,奴才让郑大人明日入宫见皇上。”朱棣点头:“这样也好,朕这病恹恹的样子,晚上更没有精神,还是白天见的好。” 这个时候,袁忠彻回来禀明太子状况。袁忠彻匆匆进门,朝朱棣躬身行礼。朱棣担忧道:“忠彻,太子病情如何了?”袁忠彻答:“启禀皇上,臣观太子殿下忧思甚重,面色青蓝,属惊扰之相,恐是皇上张榜午门惊吓所致,皇上如可下令将午门的榜单收起,太子之病当可痊愈。” 朱棣思考片刻,传来马云。马云上前:“奴才在。”朱棣下旨:“明日去将午门揭去皇榜。”马云答:“奴才遵旨。”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澄澈透蓝的天空,偶有白云飘过,明媚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紫禁城,清爽的微风不时吹进窗子。一大群人围在午门城下的张榜处正指指点点交头议论,马云在侍卫的簇拥下,拨开人群,来到榜单前,一下将榜单揭下,卷作一团,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太子的内侍桑瑞路过此地,正好见此情景,立刻高兴的跑回府中。 这个时候,第六次下西洋回来的郑和,骑马向皇宫奔去,去面见朱棣。 桑瑞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进太**里,朱瞻基正站在大厅,见此情景,以为有什么不利的事情,不禁有些紧张:“桑瑞,何事如此匆忙?”桑瑞兴奋道:“殿下,皇上派马云将午门外的榜揭掉了。”朱瞻基闻言,也是一脸高兴,快步冲朱高炽房间走去。 朱瞻基满脸高兴的进门,看见母亲正在服侍朱高炽喝药:“父王、母妃,天大的好消息,皇上派人将午门张贴的榜揭掉了。”朱高炽闻言,病怏怏的身体一下子来了精神,忧郁的脸色顿时变得轻松:“是吗?瞻儿?”朱瞻基点点头。朱高炽道:“这就好,这就好,谢父皇宽宏大量。”本来不想服药的朱高炽,主动从太子妃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朱棣卧床多日,也想出来散散心,就召郑和去了御花园。两人在御花园的石子小道上缓步行走,御花园枫叶火红,菊花初绽,秋意盎然。郑和关心道:“臣不知道皇上此次北征病的这么厉害。”朱棣道:“小事。既然六下西洋回来,就给朕讲讲你们下西洋的所见所闻,有什么经历?有什么收获?”郑和细细讲来:“是。皇上,臣等今次下西洋在南海发现诸多群岛,其中最大的一片岛屿群,臣将其命名为永乐群岛,中间有许多小岛屿,船员还将其中几座以臣等的名字命名,有郑和岛,马欢岛,景宏岛等。”朱棣面色和悦:“好啊,三保,你数下西洋,不辞劳苦,令我大明国威远扬海外,朕心甚慰。” 郑和继续讲述:“臣今次下西洋,护送十六国使臣回国。船队在从苏门答剌启航后分为数路,由副使带领分头出访。船队横渡印度洋,到达非洲东海岸木骨都束以南的竹步和慢八撒等地;有的分船队甚至曾抵达西非沿岸。沿途各国,皆慕我天朝上国,纷纷表示将前来朝贡,臣估算,届时将有各国使团近千人抵达京师。”朱棣喜道:“好啊!朕理想之天下大同世界,赖卿之力将得实现。只是出使路遥,海上凶险,爱卿一路之上定是遭遇不少险象吧?”郑和道:“皇上大略雄才,志存高远,臣蒙皇上垂爱,得尽其力,已是至高殊荣,艰险何足挂齿。只是臣等行至印度洋时,确曾遭遇海上风暴。当时天色突变,还未来及准备,船队都被风暴吹散,船只几乎要被掀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臣等列跪甲板之上上,诚挚祈求上天庇佑。孰料,风暴竟然渐渐止息,阳光普照,臣等经此奇遇,悉皆感念皇上洪福泽被,臣等虽远在重洋,亦可化险为夷。”朱棣动容感叹:“是啊,朕为人主,当广施仁德,方能使天下臣民,得享安泰。朕宏愿之展,卿首当其功。”“臣等为国效忠,万死不辞!” 朱棣欣慰地笑了笑,两人边走边说,朱棣心生感慨:“方才三保说是上天庇佑,却让朕想起大报恩寺来。大报恩寺工程进展缓慢,已为朕之心结。”郑和道:“皇上建大报恩寺为太祖、高皇后祈福,亦为天下生灵祈福,意义重大,臣一定不辱使命,加快进度。”朱棣赞同道:“大报恩寺工程浩大,工期亦长,施工艰难,你既已归京,朕便命你为南京守备,督造大报恩寺。”郑和道:“承蒙皇上信赖,臣定当竭尽心力,不负皇上期望。”“如此,你便择日启程罢。”“禀皇上,臣此次下西洋尚有节余款项一百万两,可投入大报恩寺工程。”“也好,营建的军匠夫役达十万之众,银钱花费巨大,增此款项当大有裨益。”“臣遵旨。” 君臣二人继续向前方走去,御花园景色如画,两人边走边聊。 黄俨悄悄的到了朱高燧府里,看到朱高燧满面愤怒,便问他:“殿下何故怒气冲冲?”朱高燧道:“黄伴伴,本王几日未去皇宫,午门外的皇榜为何被揭掉了?”黄俨道:“是那袁忠彻受了皇上派遣,前去看望太子。回宫后既然向皇上进言,说太子卧床不起,乃是因午门张榜惊吓所致,皇上故而遣人揭榜。”朱高燧问道:“那太子好了吗?”黄俨道:“听说,太子知道榜已揭掉,病患已然康复大半。”朱高燧冷笑一声:“太子好计谋!身边更是能臣辈出,不光袁忠彻、蹇义、吕震等人,现在便是父皇的宠臣杨荣亦对其偏心了。”黄俨道:“太子对我等中官也成见颇深。”朱高煦道:“黄伴伴,现在你手握东厂,还怕他们?”黄俨诉苦:“东厂刚起步,很多还依靠锦衣卫,连诏狱都没有,还得关在锦衣卫。而那赛哈智软硬不吃,只听皇上的话,不好办啊!”朱高燧目露凶光:“放心,东厂早晚会超越锦衣卫的。不管是谁,只要阻碍我们,便该找个机会,将他们一一除掉。”黄俨道:“那是自然,咱家还要伺候皇上,先告退了。”朱高燧送黄俨离开了赵王府。 京师大街,夜深人静。一辆马车远远而来,来到了杨荣府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走下来两位男子,一老一少,提着东西。左右看了看,走上前去敲门。年轻的上前拍门,老者站在一旁,门开了,年轻人将名帖递上去,守门的人看看看,接着嬉皮笑脸的赶紧请他们进去。守卫人在外面张望了片刻,关了门。黑暗中,露出一个疤脸的人,穿着锦衣卫服侍,此人看他们进去,转身消失在夜里。 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正在乾清宫外随侍,疤脸锦衣卫匆匆而来,神色隐秘。赛哈智看到来人,立即探头向殿内瞥了一眼,见朱棣正在认真审阅奏折,料想一时应无事吩咐,遂离开宫门行至锦衣卫跟前:“程丰,有何事?”程丰压低声音:“禀大人,属下刚从杨荣府外打探回来,疑似边关的将领携礼,去了杨荣家。”赛哈智道:“知道了,有事情及时禀报,退下吧。”疤脸锦衣卫程丰离开后,赛哈智退回乾清宫,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犹豫不决,不敢声张。 朱棣看了一眼赛哈智,面露不悦:“赛哈智,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有事要速速奏来。”赛哈智闻言,立即躬身禀报:“启禀皇上,微臣刚接到锦衣卫密报,一时难以决断该如何向皇上禀报,故而心中忐忑。”朱棣道:“如实禀报便是!”赛哈智:“禀皇上,臣安置在杨荣府周围的锦衣卫密探前来禀报,杨荣多次收受边疆将官的贿赂,今日又有边关将领到他府里。” 朱棣闻言,不禁皱眉,沉思一会儿说道:“杨荣何以和边关有来往?”赛哈智答:“皇上几次出征,都召他随行,朝廷军务也多由其决断,况且他现在是内阁首辅。”朱棣道:“是。杨荣还精通边防事务,朕常问其边疆防务之事,他都应对自如,原来是和边关将领熟啊!不过,朕最恨贪墨了。”赛哈智道:“据臣调查,寻常人向杨荣送礼都遭拒,但是边关将士之礼杨荣却不轻拒,且杨荣作风奢侈,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别的事求他,他必然应允。”朱棣这次却是出奇的冷静,点头思索,打发道:“好了,退下吧。”赛哈智道:“微臣告退。” 文渊阁里,杨士奇和金幼孜正在各自审阅奏折。杨士奇拿过一本奏折,见到上面所奏内容,不禁皱起眉头,随后很快写了小条夹了进去。朱棣进门,正好看见这一幕,走上前来,随手拿过那本奏折,杨士奇和金幼孜见到朱棣驾临,赶紧站起身向朱棣行礼:“臣等恭迎圣驾!”朱棣正在仔细的看那本奏折,奏折上正是弹劾杨荣收受贿赂一事。杨士奇见状,忙解释道。杨士奇道:“启禀皇上,此折所奏,还请皇上听臣解释过后再做处理。”朱棣扬扬手:“爱卿不必担心,朕正是为此事,才来问卿意见。” 朱棣坐在椅子上,向黄俨挥挥手,黄俨走到门口,关上了门。金幼孜见状,亦想出门回避,朱棣却摆摆手:“爱卿不必回避。”金幼孜遂坐回原位,杨士奇则坐在朱棣身旁,朱棣把奏折放在桌上:“杨荣此人甚得朕心,才识过人,做事果断,且精通边防事务,征战途中,为朕出了诸多良策,然于贪墨受贿一事,确是朕所不能忍的。卿有何见?”杨士奇奏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杨荣乃不可多得之才,臣自知于边防事务之谋难以望其项背!至于,受贿一事,臣却听闻其收人之礼亦有原则,一切以大局为重。况送礼之人,多为杨荣部将,且所谓贿赂,也不过是朋友之间情谊所致互赠些土产方物罢了。”朱棣严肃的表情有所放松。杨士奇继续说道:“皇上,去找杨荣的也多是边关老将,今到了可以乞归之年,若得杨荣相助,自可顺利归京,颐养天年。”朱棣道:“原来如此。”杨士奇道:“还请皇上不要因为此等小过,治罪于杨荣。”朱棣微笑道:“卿为其如此辨解开脱,杨荣却在朕面前进言卿之诸多过失短处。”杨士奇道:“皇上,人非圣贤,臣自知才疏学浅,处事待人难免不周。且杨荣敢于在皇上面前直言臣之过错,想来,臣当是确有所失,还请皇上以待臣之宽厚,宽宥杨荣。” 朱棣赞赏的看着杨士奇,杨士奇一脸淡然诚恳。旁边的金幼孜听着君臣二人的对话亦对杨荣充满敬意。 杨荣从马车上下来。管家在门口已等候多时,见到杨荣回来,急忙迎上去:“老爷,金幼孜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杨荣疑惑道:“金大人来了?” 满面狐疑的杨荣步匆忙进府。客厅里,等待多时的金幼孜一脸焦躁,把他拉到一边:“东里兄,有人向皇上弹劾你收贿之事。”杨荣闻言大惊:“皇上知道了?”金幼孜道:“是啊,皇上今日前来文渊阁,专行向杨士奇大人询问你多次收受贿赂之事,言辞之中似有怪罪之意,若不是杨士奇大人极力为你开脱,东里兄此刻怕是已经身在锦衣卫大牢了。”杨荣听闻皇上知道了自己收受贿赂之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面色苍白。 金幼孜道:“杨士奇大人仁厚,虽然皇上言明,你曾上奏弹劾他,但是他仍执言为你开脱。其言诚恳,皇上亦是为之感动,方才不咎你责。”杨荣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脸上既有害怕惊恐,亦有惭愧之色。金幼孜道:“言已至此,东里兄自当决断,先告辞了。” 金幼孜说罢,兀自离去,杨荣则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管家见杨荣这般模样,亦觉惶恐,轻唤道:“老爷?”杨荣回过神来看着管家:“管家,即刻遣人去房内清点所收之物,全数封好,今夜就返还送礼之人。”“老爷?这……。”“勿要再说,明日我能否回来尚未可知。”管家听这里,不敢多言,赶紧出了大厅。杨荣长叹一声,瘫坐在厅里的椅子上。 杨荣坐在客厅里,不一会,管家过来回报:“禀老爷,遵老爷吩咐,已将礼品全部封好。”杨荣挥挥手:“即刻派人送归。”“是。” 朱棣出了乾清宫的门,准备上朝,却看见乾清宫门外石板路中间跪着杨荣。朱棣心中明白何事,也不理杨荣,继续向前走。杨荣见状,心中更加凄惶,膝行数步:“皇上,臣知错了,请皇上降罪,臣甘愿受罚。”朱棣停住脚步,回转身,神色严肃:“哦,你倒是说说看,错在何处?”杨荣垂首:“臣一念之差,贪欲不止,收受将官贿赂,铸成大错,臣真心认错,已将所收赃物悉数退回。”朱棣表情放松下来:“你当重谢杨士奇,若非其至诚进谏,你的罪过是逃脱不了的。”“臣知罪。” 朱棣回忆起来:“朕记得当年靖难之后,朕进入南京城,是你拦在宫外劝阻,先行祭拜再登基,今天你又跪在这里,但是情形却不同,是你有错,朕要训诫于你。”杨荣道:“臣辜负皇上的期望,实在无地自容。”朱棣停顿一下,处置道:“朕念你辅佐有功,恕你无罪,随朕上朝吧!”朱棣言罢,转身离去,杨荣在后面连连叩首:“是,臣谢主隆恩!” 奉天门大殿里,朱棣高坐于龙椅上,表情严肃,杨荣正在向他禀报军务。兵部尚书赵羾奏报:“启禀皇上,臣今日接到边关军报,有鞑靼归附者报称,逆贼阿鲁台将要犯边。”杨士奇分析:“启禀皇上,阿鲁台四月才被瓦剌击败,时至七月,仅得三月恢复,应无举兵犯边的能力。”朱棣判断:“朕去年曾亲征鞑靼,阿鲁台定料朕短期内不会再出兵讨伐,故萌邪念,也在意料之中。朕当率兵先驻塞外枕戈以待。阿鲁台难料朕大军已出,必然轻肆妄动,朕以逸待劳,必可一举破之!” 因为有夏元吉反对被关进大牢的前车之鉴,众臣听了,也都不敢多言,朱棣扫视一遍,笑道:“待朝鲜国进贡的战马一到,即可出征。”众臣应道:“皇上英勇神武,定将挥师凯旋!”朱棣道:“阿鲁台逆贼,肆意妄为,朕决意御驾亲征,命太子代朕监国,杨荣、金幼孜随行,郑亨、李安等为前锋主将。”朱高炽道:“儿臣遵旨。”郑亨、李安、杨荣、金幼孜出列接旨:“臣等遵旨。”朱棣道:“户部即刻准备军饷,择日出征!”吕震出班答:“微臣遵旨。” 退朝之后,众臣子退出大殿,各自离去。杨荣从后面追上杨士奇:“东里兄,请留步。”杨士奇转过身,看向杨荣,杨荣想要躬身行礼,杨士奇忙上前一步,抬手拦下了杨荣。杨荣抬头看看杨士奇:“勉仁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请东里兄受我一拜。”杨荣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向杨士奇躬身行了一礼,杨士奇谦恭不受,杨荣很是惭愧。 杨士奇道:“勉仁无须如此,此处人多眼杂,见此情景,不免肆意猜测。你我同朝为官,又是同为阁臣,提携相恤为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多礼。”杨荣感动:“东里兄胸襟阔达,弟自愧汗颜!我曾多次向皇上进言,劾奏兄之过错,孰料大难当头竟是受益兄之保荐。”杨士奇道:“哎!勉仁此言差矣,我等皆为皇上臣子,长伴君侧,若有嫌隙,却是受害于政务,且空穴不能来风,你对皇上所言,未必不是吾之过失。既然心结已经解开,自不必心存耿介。此后,你我弟兄当同心协力,相互体察,效忠皇上,造福百姓。”杨荣听杨士奇一番话,心中更加钦佩杨士奇德行,亦感动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频频点头赞同。 杨士奇笑道:“我听说勉仁精通茶道,前日得了些珍品,勉仁若不嫌弃,就到我府中品茗论道如何?”杨荣道:“勉仁正有此意,既如此,便去贵府叙话罢!”两人并肩前行,边走边聊,相谈甚欢,之前的尴尬消失殆尽,且颇有知己相见恨晚之感,关系立时显得亲密无间。 两人渐行渐远,不远处,朱棣站在奉天门上看着二人背影离去,脸上似有笑意,感叹一声:“这真好似是廉颇与蔺相如啊。”黄俨弯腰凑过来:“要恭喜皇上了,简直是一出《将相和》。”“嗯。” 朱棣这边是很高兴,但是黄俨看了却不开心,他一心想制造点事端,却就这样被化解了,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 大街上人来人往,黄俨看看身后无人跟踪,然后快步闪入酒楼,此时不是吃饭时间,故酒楼中并无多少人,安静的很。酒楼的店小二守在门口,见到黄俨进来,迎上去,也不多说,带领黄俨直接上楼,小二带着黄俨走到三楼的一个雅间门口。雅间门口守着两个百姓打扮的侍卫,见到黄俨,轻轻推开了门,示意黄俨进去。黄俨进门,侍卫将门关好,站在门口守卫。 黄俨进了门,赵王朱高燧正在独自喝酒,身边站着监视杨荣的疤脸锦衣卫程丰。朱高燧抬头见黄俨来了,伸手示意黄俨入座:“黄伴伴快来坐。”黄俨行了礼,便坐在朱高燧旁边:“如何选了这里?”朱高燧道:“别看外面熙熙攘攘,这里却是分外安静,没有人上来打扰,本王就把你约这里了。”黄俨谨慎道:“还是小心为上。” 朱高燧又喝了两杯酒,方才继续说道:“今日本王见杨荣与杨士奇相谈甚欢,好不快活。真是恼人啊!”黄俨道:“是啊,好不容易抓住了杨荣的把柄,本欲借锦衣卫的手除掉,被皇上和杨士奇给保了下来。”程丰道:“殿下,如果赛哈智站在咱们这一边,杨荣肯定完蛋,但是赛哈智不跟咱们配合,如何是好?”朱高燧道:“赛哈智依仗有郑和撑腰,对本王不理不睬,早晚本王会收拾他。”黄俨赞同:“嗯,殿下先忍一忍。”朱高燧点头:“父皇最恨贪墨,这次杨荣收受贿赂,依父皇对受贿之人深恶痛绝的态度,本应将杨荣打入诏狱,却袒护起来。”黄俨道:“这也出乎老奴的所料,这次摆明是皇上有心袒护,杨士奇、金幼孜等又极力为杨荣开脱,皇上才饶恕了杨荣的罪行。” 朱高燧面色阴狠,仰头喝了一杯酒,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竟将两个对头变成了盟友!”黄俨道:“君心难测啊!”朱高燧道:“父皇近日身子可好?”黄俨担忧道:“皇上龙体却是无碍,上了岁数,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朱高燧听到此说,眼中竟隐隐显出高兴的神色:“既已失手,也便罢了,黄伴伴在皇上面悉心侍奉,有何消息遣人通报即可,切勿使皇上发现我等交往过密,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避免一不小心铸成大错。”黄俨道:“老奴心里有数。”朱高燧对程丰道:“务必要特别关注皇上与太子动向,一有异动,及时密报与我。”程丰拱手:“殿下放心就是。”天色昏黄,此刻的酒楼,食客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街上人群则有减少,黄俨自楼上下来,出了酒楼,快速隐没在人群中。 乾清宫中点着数只暖炉子,整个宫殿都是暖烘烘的,然而朱棣裹着厚厚的披风,仍然面有寒色的样子。朱棣手里拿着毛笔,精神却集中不起来,呆坐良久依然烦躁难安。门帘打开,黄俨端着盘子进来,盘子上面是一碗黑如墨汁的药,旁边一个小盘里面装着几只蜜饯。黄俨将盘子放在桌案旁,然后劝朱棣用药:“皇上,到用药的时候了。” 朱棣咳嗽两声,看着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汁喝个干净,黄俨赶紧将蜜饯盘送过去,朱棣捡过两个含在嘴里,咀嚼过咽下了,有些郁闷的开口抱怨:“朕服仙方已有些时候了,这身子骨儿却依然觉得不爽。黄俨,去灵济宫一趟,替朕问问医神。”黄俨答:“臣遵旨。” 黄俨匆匆出去。朱棣喝了药,面色渐渐慢慢变得潮红,额头上一层薄汗冒出来,神情也愈渐透露出烦躁来,遂动手解开披风烦躁地甩到一旁:“来人!”在外随侍的马云赶紧进门来:“奴才在!”朱棣道:“撤掉几个暖炉子,将乾清宫的窗子都打开散散热!”马云犹豫了一下,见朱棣一脸烦躁,也不敢劝阻:“奴才遵命!” 马云打开了一个窗子后,还是忍不住向朱棣劝谏:“皇上刚用了药,身子发热出汗,此时窗外寒气正浓,若是全开了窗子,若经冷风一吹,恐会加重风寒,奴才斗胆请皇上还是暂且忍一忍。”朱棣皱皱眉头,不悦:“朕心中有数,毋庸多言,打开!”马云小心道:“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马云也不敢再说什么,依次将乾清宫的窗子打开,又撤了两个暖炉出去。殿中暖气渐渐消散,朱棣身上燥热,周遭有了凉爽通风之感,一时之间,觉得身子很舒服,好像病情有所好转一般。天色渐渐昏黄,气温变低,朱棣的药性已过,又变的寒冷起来,且方才冷热交相刺激,此刻头晕沉沉的,病情加重起来。 朱棣勉强以手撑下颚,却力气不支:“马云!”马云在门口,听朱棣呼唤,急忙跑进大殿:“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朱棣道:“扶朕去榻上歇息。”马云看着朱棣脸上异常的潮红,心下焦急。朱棣浑身无力气,倚靠在马云身上,走到床榻上躺下,累的气喘吁吁。朱棣有气无力道:“传太医!”“奴才遵旨!” 马云急匆匆的跑出去。乾清宫里,朱棣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徐妙锦。徐妙锦用手温柔的抚摸朱棣的脸,她的双手冰凉。朱棣道:“锦儿,你的手好凉,你这是回朕身边了吗?”徐妙锦道:“见皇上如此,锦儿心疼。”朱棣感动的点头:“朕觉得有些累了!”徐妙锦道:“锦儿也觉得很累,所以青灯古佛相伴,图个清净。”朱棣道:“朕不要这清净,朕要做全天下最宏大的事。”徐妙锦道:“皇上,你的心太大,你要编全天下最大的书,你要建全天下最大的宫殿,你要铸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大钟,你的雄心不会改变,这也注定难皇上得清净。”“所以朕便许你清净。”“我知道皇上的雄心,皇上永远不会止住步伐,皇上若是感觉累了,就睡下吧,等到下次醒来,自然又是精力充盈。”朱棣闻言,慢慢闭上眼睛。 马云带着太医急匆匆刚到乾清宫,却见朱棣面色安详的睡着了,一群太医见此情景却都吓了一跳,相互之间看一看,还以为朱棣归西了,其中一个壮壮胆子,上前跪在朱棣床边,两只指头搭上朱棣脉搏,这才松了口气,回身向众人点点头,众太医皆轻松了许多。太医们依次上前把脉,朱棣睁开眼,醒了过来。众太医急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皇上。”朱棣要起身,马云赶紧上前拿了靠枕垫在朱棣身后。朱棣道:“众卿为朕查探过脉象了?”盛启东答:“禀皇上,臣等已查探过了,臣等会商之后,认为皇上乃是受热之后又吹了冷风,故加重了风寒之势,臣等开了一副药方,随后便为皇上煎药,服下此药,应该可以驱除风寒。”朱棣不耐烦道:“这些话朕听了多少遍了,尔等退下吧。”盛启东无奈:“臣等告退。” 太医离开,朱棣想起刚才朦胧的梦境,似乎徐妙锦来过一般,于是问马云:“方才可有人进到殿里?”马云答:“启禀皇上,奴才方才去请太医,回来时并未见殿中有人,且门外有侍卫守候,若有人求见,应会通报皇上。”朱棣脸上有失望之色,便不再作声。马云见朱棣这样,也不敢多说话。 朱高炽急匆匆的朝乾清宫走来,走至门口,正好看到一群太医从乾清宫出来。众人见到朱高炽忙躬身行礼,朱高炽发现众太医脸上皆有无奈之色,心中不免担忧朱棣。众太医齐声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道:“诸位大人为皇上诊治情况如何?”盛启东答:“禀太子殿下,皇上今日又吹了冷风,遂致风寒有所加重,头脑疼痛昏沉。”韩叔阳奏道:“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等已商讨好了药方,正要去为皇上煎了药送来,服下汤药发了汗,应无大碍。”盛启东道:“太子殿下此去面圣,定要劝皇上少理政事,免除心忧,静心休养方可尽快康复。”朱高炽点点头:“本王知道了,有劳众位太医,速去为父皇煎药罢。”“臣等告退。” 朱高炽站在门口,看着众太医离去的身影,一时却不知该不该进去,马云正好从乾清宫出来,要搬暖炉进去,见到朱高炽站在外面,急忙向他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轻声问道:“皇上歇息了吗?”马云道:“禀太子殿下,皇上正在床榻上批阅奏折。 朱高炽点点头,掀开门帘,进了乾清宫:“儿臣参见父皇。”朱棣抬头看看:“嗯,是炽儿啊,来,坐下吧。”朱高炽坐在卧榻旁边的椅子上,朱棣把手中的奏折放在一边:“近日朕身体不一直不适,交由你来处理的政务,还要即将北征,这些你可有不明之处?”朱高炽道:“禀父皇,儿臣勉力理政,凡有不明之事,不敢妄加决策,悉皆记录在案,待父皇日后决断。”朱棣点点头:“炽儿还有事禀报?”朱高炽道:“启禀父皇,儿臣见父皇龙体抱恙,怕此事惹父皇难过,还请父皇勿要因此事伤心劳神,加重病情。”朱棣闻言,不禁皱眉:“究竟何事?”朱高炽禀报:“朝鲜国使臣来报,国王李芳远于一月前病逝了!”朱棣闻言不禁一愣,不禁长叹一声:“朕于此世间又失一知己矣!”朱高炽见朱棣目光空洞、黯然失神,此刻听朱棣此言,亦是心中感慨,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朱棣道:“朕累了,你且退下罢。”朱高炽站起身辞行:“儿臣明日再来给父皇请安,斯人已逝,还请父皇万勿过度伤神,保重龙体。”朱棣点点头,不再答话。朱高炽道:“儿臣告退。” 朱高炽离开乾清宫。朱棣发了一会儿呆,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朱棣回忆起昔日,不禁感慨万千,他长叹一声。朱棣喃喃自语:“哎,爱与恨,情与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啊!现在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朕孤家寡人了。 ” 天色还未大亮,正是要侍候朱棣起床的时候,马云却看到朱高炽一大早就守在乾清宫门口,马云赶紧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问:“父皇起来了吗?”马云答:“禀太子殿下,奴才正要进去侍候皇上,殿下请稍后,待奴才进殿通报一声。” 朱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马云进门来,朝朱棣行礼:“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已在门外等候。”朱棣道:“让他进来罢。”马云出去,引朱高炽进去,朱高炽见朱棣还在床上躺着,不禁惊讶,急忙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是否身体不适?”朱棣懒懒道:“无碍,朕只是歇息不足,有些疲倦而已。” 朱棣叹口气,看着朱高炽,目光中似有伤感:“朕近日身体倦怠,便由你暂且代理朝务,朕不再临朝理事。”朱高炽惊讶:“父皇……。”朱棣道:“勿要多言,你自勤勉慎微,用心理政,勿要令朕忧心即可。”朱高炽行礼:“儿臣遵旨。” 奉天门大殿内,众臣子列班候命,正在等待朱棣临朝,然而今日朱棣却迟迟不来。众臣正疑惑之际,朱高炽走进来向大家宣布:“皇上身体不适,暂由本宫代理朝政,众臣有事,便速速奏来!” 众臣子面面相觑,却见朱高炽满面威严,一副天子之相。堂下朱高燧和黄俨对视一眼。朱高炽见下面众臣无人出列禀报事务,遂大手一挥:“各位大臣既然无事奏本,就退朝罢!”朱高炽走出奉天门,众臣随后亦散去,下朝路上,众臣皆议论纷纷。 “皇上自上次北征归来,便一直风寒不止,现下竟严重至此?”“皇上久病缠身,这身体还如何再劳师远征,进行讨伐呢!岂不让臣民担忧!”“或许是皇上想考验一下太子殿下,看太子能否独当一面?”“哪里有这么考验的?皇上是不会这样懈怠国事的。”“是啊,不过太子殿下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处理政务也少有差池,皇上应该可以放心了。” 几位朝臣纷纷点头称是。朱高燧和黄俨走在后面,两人远离前后大臣,朱高燧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悄声向黄俨交待:“严密观察父皇病情如何,若果真力不从心,本王便要开始行动。”黄俨谨慎道:“殿下已经思量周全了吗?”朱高燧咬咬牙:“箭在弦上,是不得不发了。”黄俨道:“那好吧!老奴遵命。”两人说完,遂分头离开。 文渊阁里积累几天的奏折已经几乎挡住了桌案后的朱高炽。朱高炽端坐案后,神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审阅奏折,不时以朱笔批阅。杨士奇进来,正好看到,不禁上前询问:“臣见太子殿下眉头紧锁,殿下可是有难以决断之事?”朱高炽道:“本宫方才看到有大臣上奏请求裁撤宦官,深以为意,然父皇颇为宠信宦官,却让本宫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士奇道:“禀太子殿下,臣以为,宦官危祸宫廷,常常出言不逊,挑拨事端,甚至干预前朝政务,群臣皆有不满,皇上未必不知此事,殿下可以裁撤一二,先试看皇上反应如何。”朱高炽满意道:“如此甚好,便依先生之见。此奏折所列宦官江保虽是尚宝监的掌印太监,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但藐视法度,自行处罚宫人之事,还对政事多有干预,行事阴狠,是该警示一番。”“太子殿下圣明。” 黄俨正要去乾清宫,遇见了从文渊阁神色沮丧出来的江保。江保看到黄俨正向这里过来,不禁快走两步,来到黄俨面前:“大总管,你可要救我的命啊。”黄俨觉得莫名其妙:“江保,何出此言?”江保道:“大总管有所不知,奴才刚被太子殿下狠狠训斥了一番,身边得力的几个小太监头领都被太子殿下给裁撤了。”黄俨皱眉寻思:“太子殿下这是要对我们下手了啊?”江保紧张:“似有此意,太子句句皆指我等内官为祸宫廷。怎料皇上刚命太子代理政务,他便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啊!”黄俨冷笑:“太子殿下未免太过心急,只是不知他这太子之位能坐到几时!”江保道:“赵王殿下已命我等见机行事,随时准备……”说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黄俨四下环顾后,意有所指的看着江保:“我等最近务必小心行事,暂且忍这一时。皇上对太子殿下不甚满意,还要让内宫外廷众人皆知晓才是。”江保道:“太子殿下若做下何事,皇上亦要多多了解。”黄俨一笑:“那是自然。”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分头离开。 朱棣坐于榻前,旁边放着茶水点心,他手拿一本《论语》正看得兴致高昂。黄俨进门,躬身朝朱棣行礼:“臣参见皇上。”朱棣从书中抬头看了黄俨一眼,又低头继续看《论语》,方才看的兴致正浓,却被黄俨打断,脸上有了一丝不快:“何事?”黄俨道:“禀皇上,老奴有一事奏报。”朱棣头也不抬的回道:“朕已将朝政交由太子代理,若有政务便去奏报太子即可。”黄俨道:“启禀皇上,臣听闻前朝群臣对太子殿下近日颇有微言,恐伤殿下英明,故前来禀明皇上。”朱棣道:“哦?太子做下何事引得众臣不满啊?”黄俨道:“禀皇上,太子殿下令人将吕震、蹇义从狱中放出,群臣认为太子殿下此举有违圣意,私下议论颇多。”朱棣沉思片刻答复:“无碍。”黄俨心有不甘:“皇上,臣亦认为殿下此举虽无碍,然群臣微言之事则是太子殿下处事专断,诸事皆自行决定,未同群臣商议。”朱棣听到此处,已对黄俨产生厌恶:“朕既已命太子代管朝务,太子所做决定,自有其道理,且释放吕震、蹇义,对太子处理政务亦有益处。”黄俨一惊,小心道:“臣也是担忧太子心切,一时妄言,还请皇上恕罪。”朱棣道:“嗯,退下吧。”“臣告退。” 黄俨满脸不甘心的从乾清宫出来,朱棣却放下书:“马云!”马云答:“奴才在。”朱棣下旨:“去召左都御史刘观和右都御史王彰前来。”“奴才遵命!” 已至夜间,京师大街上仍然热闹非凡,不远处一座小楼更是彩灯装饰,惹人瞩目,门口有年轻的歌姬招揽,里面有歌舞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四下看看,然后便想走进红玉楼。身后突然有几个仆人出现,拦在了此人的面前。那人顿时脸上又气又怒。仆人无奈道:“还请老爷恕罪,老夫人下了命令,若是老爷踏进此地一步,以后都不要再进府门。”男子恼羞成怒:“我已答应母亲,不赎红玉回府做妾了,也不能连见都不让我见了吧?”仆人道:“老夫人说,若见面,老爷一定会动别的心思,所以让奴才们守好红玉楼的门,勿要让老爷进去。”男子道:“我堂堂兴州后屯卫军指挥使,却要被尔等奴仆阻拦?”仆人皆跪在地上,哭泣起来:“奴才们也是无奈,若不是老夫人的命令,奴才们怎敢阻拦老爷行事!” 男子见周围百姓皆向他们看来,又急又怒,看了一眼红玉楼的大门,只好愤愤离去。他向前走了几步,疤脸的程丰过来拦住了去路,中年男子本就心中愤怒,抬头见不认识此人,当下就想发火。程丰急忙开口:“高大人请勿发怒,小的是奉命请大人去一地方。”说着话,程丰将手中令牌递给高姓男子看。男子看罢大惊,看看程丰,程丰示意他跟着走。 左都御史刘观和右都御史王彰从乾清宫方向走来,满腹狐疑。两人看看前后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刘观道:“皇上方才问我等之言,我至今还迷迷糊糊,王大人以为皇上的话是何意?”王彰道:“我跟大人一样啊,似乎是让咱们盯着太子殿下,看代理朝政都有何过失,一边上奏皇上。”刘观点点头:“似乎是这个意思,但是太子殿下办事小心谨慎,处处体恤百姓,哪有什么差池可言?”王彰凑到刘观耳边:“由此看来,近期传言倒有几分可信,太子殿下还是不得皇上欢心,既已被任命代管朝务,又被皇上怀疑防备。”刘观道:“若照此说,难道皇上可能改立?”王彰道:“传言皆不是空穴来风,未必没有可能。”“那会是汉王还是赵王?”“这个就很难说了,目前看来赵王的机会多了起来,你没有看赵王最近频频出入皇宫吗?”“那倒是,只是天威难测。”“是啊。只是太子颇得百姓拥戴,如果被废……。” 刘观听他说“废”字,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两个人看看四下无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赶紧出去。 朱瞻基正站在朱高炽身旁,听朱高炽讲解政务,蹇义进门,神色颇为难看,向二人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朱高炽见他面色难看,赶忙问:“先生面色不悦,可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蹇义报道:“禀太子殿下,近期朝堂上下、宫闱之内有一则传言暗自传播,还请太子殿下小心才是。”朱高炽道:“究竟是何传言?”蹇义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禀太子殿下,宫中传言,太子殿下不得皇上喜欢,皇上有意传位于赵王殿下。”朱高炽沉思片刻答复:“本宫知道了。”“还请太子殿下加强警戒,小心处事,恐有小人诬陷于殿下。”“先生有心,本宫自当谨慎,也请先生多多留意朝廷众臣的动向,若有异行,及时报于本宫。”“臣自会留心,殿下保重!” 蹇义离开文渊阁,朱瞻基皱眉看向朱高炽:“皇爷爷身体不适,不过暂时不理朝政罢了,却惹得朝廷中有人蠢蠢欲动起来。”朱高炽谨慎道:“近期恐有动乱,自当小心行事。亦要派亲信暗中查探,严密监管宫中进出情况。”朱瞻基请示:“是,传言所指幕后主使尽人皆知,是不是派人去侦察赵王叔的动向?”朱高炽道:“先不要,不能给别人落下口实,以静制动吧。”“是。” 朱高炽神情严肃,忧虑写满了眉宇间。父子二人沉默下来。 屯卫军指挥使高以正跟着侍卫来到一座隐蔽的小庭院中,侍卫敲门,院门打开,里面是几间屋子,正中间的屋子大门打开,一个女人正坐在桌子旁。高以正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歌姬红玉。高以正疾步走进屋中,满脸惊喜的看着红玉,握着她的手:“红玉,你怎么会在此处?” 红玉也不说话,回头看向厢房的小门,高以正顺着红玉的目光看去,一见之下,脸色大惊,赶紧躬身行礼:“末将参见赵王殿下。”朱高燧满面笑容的走出厢房小门,扶起高以正,指着庭院和红玉:“你可满意本王为你安排的?”高以正支吾道:“这……,末将惶恐。”朱高燧拍拍高以正:“大人一向孝顺,听从老夫人之言,不敢金屋藏娇,本王便帮大人置下金屋,藏娇于此。”高以正欣喜若狂,拜倒在地:“末将谢赵王殿下恩情。”朱高燧扶他起来:“君子成人之美,高大人无须多礼。” 朱高燧坐在桌子边,高以正回头看了红玉一眼,红玉识趣的离开屋子,反手关上了门。朱高燧看了红玉一眼:“果然是个聪慧美人,高大人好福气。”高以正道:“殿下取笑末将了,日后若有效劳之处,末将定当全力以赴。”朱高燧叹了口气:“嗯,你我相交甚久,本王对你信任有加。唉!本王就将这烦心事讲与你听罢。”高以正道:“谢殿下信任,殿下有何事需要末将效劳,尽管吩咐。” 朱高燧慢慢引他上钩:“皇上近日身体不适,已不再临朝处理政务,你应当此事?”高以正道:“是,末将亦是多有担忧皇上龙体。 ”朱高燧假意悲伤,又继续道:“皇上病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皇上有言欲传位于本王,然现下太子代理朝政,将皇上权利架空,皇上亦多有无奈,故本王想要请高将军协助本王,清君侧。”高以正闻言惊的一下子站起身:“殿下,这,这个……。”朱高燧见高以正犹豫,略有不快,就半威胁半利诱地劝他:“此事本王有十分把握可成,若将军此刻糊涂,日后前途如何,可是不好预料的。大人如今不过区区兴州后屯卫军指挥,事成之后,自有高官厚禄,锦绣前程,在等着大人。” 朱高燧说罢,亦不做声,高以正沉思良久,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末将愿誓死追随赵王殿下。”朱高燧大喜,扶起高以正:“将军请起。”高以正问道:“末将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朱高燧道:“听说将军与总旗官王瑜有亲戚?”“是,王瑜是末将的外甥。”“这就好办了,将军和否劝说王瑜协助举事,以保万无一失,咱们这样……。” 高以正的耳朵凑到朱高燧面前,朱高燧小声交待,烛火闪烁,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入夜,御药房一片漆黑。被责罚的江保穿着一身黑衣,悄悄潜入其中一间屋子,进来之后,关好了门。御药房煎药的小太监杨庆正坐在桌子前,焦急地等待,见到江保进屋,急忙起身:“奴才见过大人。”江保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免礼,长话短说。”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杨庆:“殿下交待,此事事关重大,命你务必小心行事。”杨庆收了纸包:“请转告殿下放心,奴才必将全力办成此事。”江保道:“此药无色无味,指尖一点即可致命。”杨庆点点头:“何时用药?”江保道:“待殿下这边万事俱备,我自然会来通知你。”“是。”江保交待完,悄悄拉开门,看看周围没有人,走了出去。 翌日,高以正跨进王瑜府邸,王瑜自府中迎出来,两人客套几句:“舅舅今日前来,定是惦记我府上的佳酿?”高以正道:“哈哈,你果然猜得舅舅的心思,正是为你那佳酿而来。”王瑜招呼他:“今日舅舅就留在我府中用膳罢,随后我再命家丁送几坛好酒到舅舅的府上。”高以正声音放低:“午膳便不叨扰了,府中可有清静之处,我有几句私密话想与你商议。” 王瑜见此情形,带着高以正进了后院僻静的书房,两人关上门,坐在桌子旁。王瑜道:“舅舅究竟有何紧要之事?”高以正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张诏书出来,递给王瑜。王瑜接过来,越看越惊讶,眉头紧皱:“皇上竟要传位于赵王?”高以正道:“你难道看不出此诏真假?”王瑜紧张起来:“难道赵王殿下……”高以正点点头:“你没有听到宫内传言?皇上对太子早有不满,欲传位于赵王殿下!赵王殿下不过顺遂圣意罢了,我等拥护赵王殿下即位,日后前程不可估量啊。”王瑜紧张:“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有所闪失,株连九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高以正道:“你如何能料此事成败?而今,内宫有黄俨、江保,外廷有你我,里应外合,可保此事万无一失。” 王瑜沉思良久,高以正看着王瑜,亦不做声。王瑜抬头看看高以正:“赵王有何计划?”高以正听王瑜此言,认定他是同意了,不禁大喜,上前附在王瑜耳边,将赵王计划全盘托出。 屋外群鸟飞过,太阳升至正中。王瑜书房的门打开,高以正收好了诏书,告辞,离开了王瑜府邸。王瑜转身回到书房,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思量再三。过了好久,王瑜长叹口气,走出门去。 朱高炽正服侍朱棣吃药,马云进门通报:“启禀皇上,总旗官王瑜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奏报皇上。”朱棣道:“宣他进来。”朱高炽放下碗,想要回避,朱棣却示意他留下。 王瑜满脸惊惶的进门,急趋几步,在朱棣面前跪下,行了跪拜礼:“微臣王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和朱高炽见他神情慌张,不禁奇怪:“王瑜,神似慌张的,你要上个什么折子?是有何事奏报?”王瑜道:“回皇上,此事过于机密,非同小可,故不敢写在纸上,才来面奏。”朱棣道:“那你起来,跟朕说吧。” 王瑜奏报:“启禀皇上,今日臣的舅舅高以正来找微臣,言其欲扶赵王殿下继承大统,清君侧。高以正勾结了常山护卫指挥孟贤、钦天监王射成,准备散布‘天象易主’流言,已经制造了伪诏,单等皇上……。”说到禁忌处,他急忙打住,吓得不敢往下说了。朱棣和朱高炽都大为震惊,朱高炽更是胆战心惊。朱棣追问:“等什么?怎么不说了?”王瑜道:“臣实在不敢说出口。”朱棣猜得十有八九:“你不敢说,朕替你说,他们单等朕一死,就拿出伪诏、假遗嘱来欺骗天下臣民,推翻太子而自立,对不对?”王瑜道:“皇上圣明,正是这样。更有甚者,他们唯恐皇上龙体康健,得知皇上常常服药,又想在皇上药里下毒……。”朱棣赞许道:“好,你能供出你舅父,是大义灭亲,朕当记在心上 真是胆大妄为。朕身安在,赵王就想弑君父,继承大统,这帮乱臣贼子。” 王瑜害怕的直打哆嗦,继续说道:“高以正对微臣言,赵王已指使太监杨庆随时在皇上药中下毒,之后内宫中便有黄俨、江保等人作内应,外廷则有他拥兵,来个里应外合,而后便逮捕朝中文武大臣,颁布伪诏,囚禁太子殿下,之后江保利用自己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的便利,献宝玺给赵王,以助其登基称帝。”朱棣,面色阴沉似海上风暴,身体因为气愤变得颤抖大喝道:“来人啊!传旨锦衣卫赛哈智,带人立即抓捕黄俨、江保、杨庆、高以正、孟贤和王射成等逆贼,将赵王朱高燧逮至右顺门,朕亲自去审问!”马云惊慌失措得答:“奴才遵命!” 朱棣大步跨出乾清宫,朱高炽也赶忙跟着出去,身后吓得腿软的王瑜勉强支撑起身体,跟在后面出了乾清宫。 赛哈智带着大批锦衣卫的人,奔向赵王府,砸开了大门,直接闯了进去,赵王府的侍卫被击退到了大殿。朱高燧正在和黄俨、程丰在秘议,被突然而来的锦衣卫吓了一跳。赵王府的侍卫围着朱高燧。 黄俨开口:“大胆赛哈智。竟敢闯赵王府,这是死罪。”赛哈智脸色铁青:“奉皇上口谕,缉拿黄俨、江保、杨庆、高以正等逆贼,将赵王逮至右顺门。”朱高燧哈哈大笑:“父皇,被你抢先了。” 程丰抽出了刀,拦在了赛哈智面前。赛哈智看到程丰,呵斥道:“程丰,你好大胆,居然参与密谋造反!”程丰护着朱高燧:“赵王快走,有我在。”说着就冲了出去,赵王府的侍卫也跟着与赛哈智的人打了起来。赛哈智上去几刀把程丰砍死,侍卫也抵挡不住赛哈智的锦衣卫,不是投降就是被诛杀。朱高燧和黄俨看逃不出去了,只好束手就擒,任由锦衣卫押着出了赵王府。 右顺门外,朱高燧和黄俨跪在地上,吓的浑身都在颤抖,面如死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棣目光如炬,脸色黑沉如铁,眼神凌厉地盯着朱高燧,朱高燧则不敢抬头看朱棣。朱高炽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朱棣俯低身子,把伪造的圣旨扔在朱高燧是脚下,注视着他:“燧儿,这是你干的吗?”朱高燧看着朱棣的眼睛,几乎要被吓的疯掉,嘴唇颤抖着,跪到了朱棣脚下,抱着朱棣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父皇饶恕儿臣啊!”朱棣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连父皇也要毒死是不是?真是逆子,畜生。”朱高燧头也不敢抬:“都是孩儿一时糊涂,被他们挑唆的。”朱棣突然龙颜大怒,大吼一声:“还敢狡辩?!你一心想图谋皇位!是不是?!”朱高燧吓得只是求饶:“儿臣不敢,儿臣再不敢了。” 朱棣怒气冲冲,似乎没有消减心头的怒火。朱高炽为朱高燧求情:“父皇息怒,此事三弟已经说了,是那些不法臣子所为,三弟未必尽知内情,还请父皇念在父子血脉,宽宥三弟!”朱棣直起身,眼眶含泪,走到黄俨跟前,恼恨的看了看黄俨:“黄俨,你跟朕数十年,燧儿自幼多有你照顾,你却不往好处带,教唆谋反,你是何居心?离间我父子。”黄俨道:“奴才该死,都是奴才唆使殿下的,是奴才的罪过,与赵王殿下无关,请皇上饶恕殿下。”朱棣感叹一声:“也罢,看在你跟朕数十年的份上,就赐你自裁,留个全尸。”黄俨含泪:“谢皇上恩典,来世老奴做牛做马,再服侍皇上和殿下。”侍卫将黄俨带了下去,黄俨恋恋不舍的看着朱棣和朱高燧而去。朱棣的泪水也涌了下来。 赛哈智过来呈上搜到的毒药:“皇上,江保、杨庆、高以正、孟贤和王射成已经被缉拿,毒药也已经搜到。”朱棣点头:“现在是证据确凿,人赃俱获,那就将江保、高以正等人拉出午门外,凌迟处死!”“是。” 朱棣看赛哈智下去办事,他接着走到朱高燧跟前:“燧儿,你心竟然如此恶毒,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朱高炽赶忙跪下极力求情,哭乞:“父皇,三弟惹了父皇伤心,可他毕竟是父皇至亲血脉,万望父皇恕其一时之过。”亲生儿子的反叛使朱棣伤心之至。他强忍极度震惊、愤怒和万分的失落,脸色铁青,久不做声。朱高燧听见朱高炽拼命为其求情,也赶紧向朱棣频频磕头,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就渗出血来,地上亦有血迹。 朱高炽哭求:“父皇!母后宽厚仁慈,我兄弟三人自幼承母后悉心教导,三弟是受奸人教唆,请父皇明鉴!”朱棣冷眼看着瘫在地上的朱高燧,面无表情,只是听得朱高炽提起徐皇后,方才为之一动,渐生怜悯,最终长叹一声。朱棣冷冷地下旨:“朱高燧即刻废为庶人,发配彰德,无朕旨意,不得归京!”说着话,朱棣步履沉重地离开右顺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高燧闻言,痛哭流涕,凄惨地喊了一声:“父皇,谢父皇。”而后瘫坐在地。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夜色低沉,朱棣从乾清宫里走出了来,经过一段时间清闲休养,气色大有好转。朱棣走出大殿散步,看到不远处殿堂屋檐上,一大三小四只鸟雀的鸣叫吸引了朱棣眼睛。抬眼望去,两只鸟正仰着头嗷嗷待哺,大鸟将嘴里的食物分别喂给它们,而后大鸟扑棱着翅膀飞走,继续寻找食物去了。大鸟刚飞走,几只雏鸟挤在一起,一只最为瘦小的雏鸟被其它几个大点的压在了身下。朱棣见此情景,不禁想起建文,又想起朱高燧,长叹口气,喃喃自语:“血脉至亲,却要自相残杀。” 前来请安的朱高炽,看见朱棣站在院子里凝神注视一窝幼鸟,朱高炽犹豫了一下,随后走上前向朱棣行礼:“儿臣刚处理完政事,来参见父皇。”朱棣淡淡的看了朱高炽一眼:“炽儿来了。”朱高炽道:“父皇近日龙体可好?”朱棣答:“父皇已经无碍,精神好转不少。”朱高炽赶紧宽慰朱棣:“父皇洪福齐天,定可康泰永寿,众臣都盼着父皇尽早临朝理政。”朱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张口:“是啊,炽儿刚刚临朝主政,就有人图谋不轨,看来朕还是要亲理朝政,方能让居心叵测之人无机可乘。”朱高炽低头:“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棣道:“你处理一天事务,也辛苦了,若无它事,退下吧。”朱高炽道:“是,儿臣告退。”朱高炽走出乾清宫院子,朱棣看着朱高炽的背影,转身回到殿中。 朱棣走到书案边坐下,旁边放着一张信笺,纸上写着:僧为帝,帝亦为僧,一再传,衣钵相授,留偈而化;下联:叔负侄,侄不负叔,三百载,江山依旧,到老皆空。他注视着信笺的字迹,沉思良久。 海寿走了进来,看到皇上在盯着这副信笺,低声说:“皇上,是何人如此大胆妄为,理应治罪。”朱棣摆摆手,感慨道:“算了,不要再惹出过多是非。朕与允炆纠缠半生,现在斯人已去,至此一切成空,往事皆如浮云。到头来,朕与他不过都是过客而已!” 海寿知道牵扯到建文君之事,讳忌如深,不敢多问,只好束手站在一边,听朱棣头一次跟内侍坦露心扉:“海寿,你跟朕也不少年了,虽然你是朝鲜人,但是可谓忠心耿耿,现在黄俨谋逆自裁了,司礼监不能没有主事的,朕就升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代掌东厂。”海寿感激的跪拜:“臣遵旨,谢主隆恩。”朱棣示意:“起来吧!” 海寿站起来,又禀报朱棣一事:“海寿,朝鲜使臣已到京师,带来战马一万匹,明日觐见。”朱棣大喜:“好啊,战马到了,可以出征了,传旨给兵部尚书赵羾,准备出征。”海寿答:“是。”朱棣道:“明日奉天门召见朝鲜使臣。”“臣遵旨。” 第二日,朱棣端坐龙椅,神情淡然地看着堂下众臣。海寿向前走一步朗声喊道:“宣朝鲜使臣觐见!”侍卫向殿外传旨:“宣朝鲜使臣觐见!” 不多时,一队身着鲜族服饰的使节出现在大殿门口,随行人员十余名,站立在殿门外候命。正副使节二人走进**地大殿。来到丹墀前,二人伏地跪拜:“朝鲜使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臣等奉朝鲜庄宪国王之命,前来朝贺大明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千秋万岁!”朱棣道:“两位使节免礼平身!”使节道:“谢皇帝陛下!我朝鲜国王特向陛下进献鲜马万匹,并高丽参等朝鲜珍贵物产百斤!诚望皇帝陛下笑纳!” 朱棣有些悲伤:“朝鲜恭定国王李芳远,乃是朕的故交,闻其薨,朕悲痛不已。今庄宪大王亦来贺正,朕甚感欣慰。传朕旨意,朝鲜庄宪大王李裪封朝鲜庄宪国王,赐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彩币表里。”使节道:“臣等谢大明皇帝陛下隆恩赏赐。” 朱棣下旨:“朝鲜使臣不远万里,前来贺正,朕感念其心诚孝可嘉,传旨御膳房,今晚朕要夜宴群臣于武英殿,以慰来使。”海寿领旨,下去准备了。 武英殿上,群臣依次分坐左右,使节被安排到皇帝右侧的尊贵位置,珍馐佳肴,摆满几案。正中央空场上,正在演出歌舞,身姿曼妙的歌舞伎边舞边唱。 朱棣不时地举起酒杯向来使敬酒,朝鲜使节交相回敬。殿内气氛一派祥和。一曲终结,朱棣感慨地站起来向大家讲述:“朕与朝鲜恭定国王相识于青年之时,彼时境遇相似,禀性亦甚是相投,故而引为知己。此后数十载未见,然情分益加深厚,后闻恭定国王去世,朕听此消息,痛心不已。” 朱棣说至此,长叹一声,万千情绪皆在其中,朝鲜使臣听朱棣如此感念先王,亦是感动的几欲落泪,使臣站起身,端起酒杯,向朱棣致谢:“我朝鲜恭定国王在世时,亦时常与我等说起皇上的恩情,感念皇上对朝鲜国的厚爱,我等愿代朝鲜国先王敬皇上一杯。” 朱棣也不多说,端起酒杯,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今庄宪国王继位,亦承恭定国王与大明之情谊,前来朝贺献贡,朕心甚慰,日后大明与朝鲜仍将共续永乐盛世!” 众臣举杯:“恭贺永乐盛世。”朱棣高兴的端起酒,仰头一饮而尽,来使也恭敬地满饮一杯。舞池内新的一曲已经翩翩而起,众臣赏着曼舞,饮着美酒,大殿里一片愉悦。 朱棣道:“朝鲜的一万匹战马到了,明日即可出征,扫平阿鲁台。”众臣应道:“是,皇上。”朱棣又举起杯子:“来,饮酒。” 朱高炽关切地看着父皇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他从朱棣的眼中看出无奈与悲伤,他似乎能够深深感觉到父皇朱棣内心的孤独与无奈。 明日就要北征了,朱棣正在乾清宫准备出征的事宜。太子朱高炽走进来禀报:“启禀父皇,蜀王府长史八百里加急,皇叔朱椿昨日薨了,享年五十三岁。”朱棣放下折子,悲伤道:“十一弟走了?”朱高炽道:“父皇节哀啊。”朱棣回忆:“朕记得永乐十四年,十一弟举报谷王朱橞罪行,如果没有他周公安王室之心,现在大明朝恐怕就要陷入战事之中了。”朱高炽道:“是,十一叔居功至伟,炽儿记得十一皇叔喜好读书,是做学问的人,‘博综典籍,容止都雅’,在朝中有‘蜀秀才’之称。”朱棣道:“是啊,兴办郡学,资助清贫学子,革除一些吏治弊端,还击败了番人入侵。传旨,蜀王朱椿谥献王,蜀悼庄王朱悦熑的长子蜀靖王朱友堉继承为第二代蜀王。”“是。” 细雨蒙蒙,数十万大军汇聚校场誓师北征。将士们精神饱满,阵列严整,信心十足。迎着绵绵细雨,士卒们毫不在意雨水打湿衣服,一任雨滴从脸上滑落,虽有不适,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去擦脸。 朱棣刚刚出现在阅兵台上,数十万大军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响彻云霄,气势雄浑。朱棣见此情景,不禁动容,他向前走了两步,挥手示意举华盖的太监不要上前,朱棣要同士兵们共沐绵雨。 朱棣晓谕将士们:“将士们,尔等随朕征战无数,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屡克敌寇,壮我大明国威。我大明子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赖尔等之功。每念及此,朕甚感自豪。今有鞑靼逆贼阿鲁台,以朕宽仁,骄纵狂妄,屡屡寇边,扰我子民,掳我商队。朕遣使赍责,彼宵小之辈,非但不思悔改,竟敢占我北疆军镇,辱杀朝廷命官。我上朝国威岂容彼奸佞小人肆意践踏?今召尔等铁血壮士誓师讨此逆贼,望众将士勉力戮敌,扬我军威。凡杀敌建功者,朕重重有赏! 众将士听着朱棣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说,再看朱棣弃华盖而不用,与众将士一齐淋雨,皆感动高呼:“剿灭贼寇!扬我国威!剿灭贼寇!扬我国威!”将士们的喊声响彻了整个京城的天空,惊飞了林中的鸟雀,朱棣满意的看着下面的将士,英武地拔剑一挥:“出征!” 徐妙锦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小尼姑甲赶紧端了热茶过来。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一个小尼姑探进头来:“妙净,你还去不去了?”妙净摆摆手:“你先去吧。”徐妙锦看到她们打招呼,打发他们:“你们若有事只管去吧?我今日已用过药,并无它事。”妙净看了门外的小尼姑一眼又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师太,听说皇上今日出征,要路经山下官道,几十万大军随行,该是多大的气势,所以就想去瞧瞧。”徐妙锦笑道:“那便赶紧去吧,误了时辰就看不到了。”妙净行礼:“多谢师太,那我便去了,看完我就回来。”徐妙锦点点头:“带上伞,看这天是要下雨。”小尼姑妙净高兴的拿上伞,匆匆出了门。徐妙锦叹息一声,躺在床上喃喃自语:“你啊,上了年纪,还久病缠身,为何要不远万里,去亲征呢?”徐妙锦心中一动,从床上起身,穿上鞋,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伞,看外面细雨蒙蒙,笑了笑,干脆直接走出了门。 徐妙锦走到寺庙后门,推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密林,然而树林缝隙处,亦可看到朱棣大军行进的情景。徐妙锦张望了许久,终于看到华盖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朱棣。众将士一字排开沐雨而行,大军在蜿蜒的山间道路缓缓行进。 朱棣虽然已经年迈,但是依然斗志昂扬,精神饱满,他为了大明朝的安定,冒着雨,率军御边。赛哈智、杨荣、金幼孜随侍身边。徐妙锦依依不舍的张望,看着大军北上。大队人马越行越远,朱棣的身影亦是愈来愈小,徐妙锦在雨中站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朱棣,才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寺庙中。 徐妙锦迈着沉重的步子,刚刚回到房间,妙净随后而至,她见徐妙锦遍身湿透,脸色苍白,不禁大惊:“师太,你病未大好,怎么又去淋了雨?”徐妙锦勉强支撑着:“不碍事,一点小雨,怕什么?”妙净道:“那可不行,主持有交代,要我们照顾好你。待我赶紧禀报住持师太,请大夫前来!”说着话,转身就要离开。徐妙锦拉住她:“妙净,不要去了,不过是淋点小雨,歇息片刻,饮些姜汤便好了,大可不必惊动旁人。”妙净很是担忧,徐妙锦吃力地冲小尼姑妙净微笑一下,然后在妙净的服侍下脱掉鞋子和外衣躺到床上。 朱高炽送走了父皇北征,心头是既轻松又牵挂。朱瞻基道:“父王,皇爷爷年迈,还这么执意出征,真让儿臣担忧。”朱高炽表示赞同:“是啊,瞻基,父王也是忧心忡忡,漠北气候恶劣,如此一去,好几个月,真让人揪心。” 两个人在担忧之际,桑瑞匆匆忙忙的进来报告:“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有疾,请太子殿下过去看看吧!”朱高炽急问:“哦,情况如何?”朱瞻基也心中着急:“桑瑞,我母妃得了什么病?”桑瑞吞吞吐吐:“太医院的几个御医都已经看了,说是……,是……。”朱高炽不禁疑惑:“有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朱瞻基催促道:“快说啊。”桑瑞低头说道:“说是有喜的。”朱高炽大为高兴:“哎呀,那这是好事啊,瞻基,你又要有弟弟妹妹了。”朱瞻基道:“是啊,恭喜父王了。”朱高炽道:“走,咱们去看看。” 朱棣骑着马,随行的文臣武将紧随在朱棣的身后,众人正在讨论出征以来的军情。金幼孜道:“不知阿鲁台究竟逃往何处,前两个月有边卒自鞑靼逃脱归来,说阿鲁台聚众饮马河北,声称要进犯大同、宁夏,边关严加防守,却未见其踪迹。”杨荣猜测:“阿鲁台不过一介草莽,徒逞口舌之利,实乃贪生怕死之徒,只怕是听闻皇上亲征,早已逃匿无踪。”朱棣道:“阿鲁台向来背信弃义,不懂礼数,朕警示数次,均未见其有所收敛,今次无论其藏身何处,定要其觅其踪迹,一举击溃,以免后患。” 三人正说着,前面郑亨骑马奔来,在朱棣身旁停下,向朱棣汇报:“启禀皇上,阿鲁台的部下阿失贴木儿和古纳台率部投降,现正在沙城迎候皇上圣驾。”朱棣喜道:“传令,全速进军,今晚于沙城安营扎寨!”众人听到有鞑靼部众迎降,皆是一脸喜悦,大军加速前进。 京城这边,桑瑞带着朱高炽和朱瞻基高高兴兴的到了太子妃的寝宫,詹事府的大夫,还有宫里御医盛启东已经在那等候了。詹事府的大夫看到朱高炽来,都高兴的过去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朱高炽看到大夫脸上的喜悦,心里也很高兴,但是他看到盛启东一脸忧愁,心里有点不高兴,朱瞻基也看到了。朱瞻基有礼的询问盛启东:“盛御医,你为何都这般神情?我母妃有孕,为何不向父王请贺?” 大夫们听了,面面相觑,纷纷向盛启东投去不满的目光。盛启东悄悄的走进朱高炽:“启禀太子殿下,臣以为太子妃并不是怀有身孕,而是其它疾病。”大夫詹事府的大夫在一边听了不满意,走过去:“盛启东,不要以为你是御医,就诋毁我们的判断,太子妃的脉相确实是有孕在身。” 朱高炽被他们的争辩搞的晕头转向。朱瞻基也感到莫名其妙:“是不是身孕,你们居然看不出来?还有争议?” 詹事府的大夫说道:“皇太孙殿下,您母妃确实经期不至已有十月,乃即将生产。”朱高炽道:“嗯,既然这样,那就很快见分晓了。”盛启东急切的禀告:“太子殿下,此非怀孕,实乃腹内大量淤血所致,应该尽早治疗,晚了,恐怕危机生命。” 说着,盛启东将自己在一边桌案上写好的方子,递给了朱高炽:“这是臣的药方,请太子殿下过目。”朱高炽接了过来,看了又看,大为震惊,勃然大怒:“大胆盛启东,你看的什么方子?都是破血的药。”朱瞻基接了过来,看了看,递给了詹事府的大夫。大夫对着方子扫视了一遍:“太子殿下,盛启东开这样的方子,分明是要害皇族血脉,罪不可赦。”盛启东辩解:“太子殿下,只有破血,才可以挽救太子妃。”朱瞻基指着盛启东:“盛启东,你是太医院使,居然敢这么开方子,分明是怀孕,却要堕胎,简直是罪大恶极。”朱高炽下令:“来人,将盛启东关起来,等候发落。”侍卫们马上冲了进来:“是。”盛启东连连喊冤:“殿下,相信我,请相信我。” 恼羞成怒的朱高炽摆摆手,侍卫将盛启东带了下去。 沙城大帐里,火把通明。朱棣坐于正中席位,众部将分坐于两侧。门帘被掀开,阿失帖木儿和古纳台走了进来。两人走至大帐中央在朱棣面前下跪行礼:“臣阿失帖木儿(臣古纳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抬手示意:“平身!” 两人起身,阿失帖木儿上前一步:“皇上,阿鲁台刚被瓦剌击败,马驼牛羊损失殆尽,部众大多逃散,我等诚心归降皇上,故率妻儿子女前来投诚,乞请皇上开恩。”两人又是一齐向朱棣俯身施礼。朱棣却看着他二人,半信半疑地问道:“阿鲁台败军之寇,朕却听说其欲举大军,南下犯边?”古纳台答:“禀皇上,阿鲁台狂妄,本想兵破瓦剌之后,举兵南下。不料反被瓦剌所败,实力大减。他听说天兵复出,疾走远遁,避之不暇,怕是不敢复萌南犯之意!我等原本倾慕皇上天威,意欲归附,无奈受阿鲁台节制,难以自决。而今,阿鲁台自顾不暇,我等借机舍其牵制,实属诚心归附,还请皇上明鉴。”朱棣点头:“嗯,难得二位将军,明事理,识大体,尔等既诚心归附,朕自当宽厚以待,阿失帖木儿,古纳台听封!”阿失帖木儿、古纳台跪地接旨:“臣阿失帖木儿(古纳台)接旨。”朱棣下旨:“阿失帖木儿、古纳台授正千户,依规制赐官服、鞋袜,令赏酒馔、金银器物及宝钞二十万贯。”阿失帖木儿、古纳台大喜叩拜:“臣等叩谢皇上大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道:“尔等退下,领赏去吧。”二人遂抬头告退。 见阿失帖木儿、古纳台两人走出帐子。众臣相互看看,等待朱棣命令。朱棣道:“众卿方才已听到此二人所言,尔等以为其言可信吗?”杨荣表明看法:“启禀皇上,微臣以为,阿失帖木儿及古纳台所言,应当属实。阿鲁台大势已去,逃亡甚远,大军可不必再深入追击。”朱棣点点头:“朕亦是如此想法,然阿鲁台诡诈,边备依然不可有丝毫松懈。郑亨,李安!”郑亨、李安领命:“末将在!”朱棣道:“朕命你二人分别巡防沿边关隘,修筑务求坚固,守备务求严密,若遇阿鲁台来犯,定重击之。”郑亨、李安答:“末将遵命!” 金幼孜见状忙起身,向朱棣请示:“启禀皇上,近日多有被蒙古诸部所掠去的沿边戍卒和百姓逃脱归来,请皇上示下,当做如何处置?”朱棣道:“命有司给予其衣服、口粮,厚加抚恤,有愿重归边军者,准复其职。”金幼孜领旨:“是,皇上圣明。” 太子妃张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根本不似怀孕即将临盆的样子,急的詹事府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了,这让朱高炽更是着急。朱高炽指着詹事府的大夫:“你不是说是有孕吗?已经十个月了?什么时间生?”大夫跪倒在地:“是臣该死,医术不精,太子妃迟迟不生,臣也心急如焚。”朱高炽斥道:“真没有用,下去吧!”大夫额头冒汗,唯唯诺诺:“是。”朱高炽厉色的训斥走大夫,而大夫更是心惊胆战的走了出去。 朱瞻基劝慰朱高炽:“父皇,眼下母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儿臣觉得还是把盛启东再找来,让他再看看,如何?”朱高炽摇头:“盛启东?他开的方子是要杀人的,能用吗?”朱瞻基道:“父王,盛启东师从戴思恭,皇爷爷曾经还在潜邸北平的时候,患瘕症,府里大夫韩彝久治不愈,太祖皇帝派戴思恭去诊治,一剂而愈。皇爷爷故对戴思恭十分敬重,免去了他的跪拜之礼。而盛启东深的戴思恭的真传,还给皇爷爷诊治好了‘风湿病’,连皇爷爷都信赖盛启东,还是再延请诊治吧!”朱高炽道:“那好吧!桑瑞。”桑瑞上前:“太子殿下,奴才在。”朱高炽道:“去把盛启东请过来,再给爱妃诊治。”“是。” 桑瑞出去,朱高炽和朱瞻基焦急的等待。不一会,盛启东走了进来,见过了朱高炽父子。朱高炽拱手:“还请盛御医给爱妃诊治。”盛启东道:“是,殿下,微臣遵命。” 朱棣站在大帐外,看着草原的夜空,群星闪烁,明月当空,空气里是草原特有的泥土味和草腥味道,草原的安宁令朱棣愈加放松。在帐外踱步的时候,朱棣又想起徐妙锦曾经说过,想看草原的夜空,不禁失神凝视广漠的草原。看了一会儿,他转身进了帐子,把自己重重地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安然闭上双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年轻的自己身处于一片花海,万花从中,只有他一人。他四周看看,每朵花都不一样,他却皆不为所动。朱棣四处走动着想要寻觅什么,突然发现不远处出耸立着一棵桂花树,朱棣迅速向那里走去,桂花树下,徐妙锦正站在那里。朱棣向前跑了两步:“锦儿!”徐妙锦淡淡地答了一声:“棣哥哥!”徐妙锦闻声,向朱棣款款走来。 待走至近处,朱棣方才发现徐妙锦两眼含泪,似落非落,异常惹人心疼。朱棣爱怜道:“锦儿,你这是怎么了?”徐妙锦道:“棣哥哥,锦儿要先走一步了,以后不能守候你了。”朱棣大惊:“你要去哪儿?!”徐妙锦转身就要离去,不时回望,泪光在眼边闪烁。朱棣急忙拉住她的手,死死地不放。 “棣哥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徐妙锦说完,似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她离开,朱棣拉着徐妙锦的手渐渐松开,朱棣痛苦的看着徐妙锦消失,大声呼喊着徐妙锦的名字。 朱棣满面痛苦的表情,大叫一声“锦儿”,从睡梦中醒来,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在大帐中,刚才的一切却是南柯一梦。马云闻声,急匆匆的进门来,看见朱棣坐起身,急忙施礼询问:“奴才听见皇上夜梦惊醒,皇上可有何吩咐?”朱棣平复了内心的惊慌失措:“最近可有妙云师太的消息?”马云答:“回皇上的话,近日尚未见到京师来报。”朱棣听了马云的回报这才放下担心,他挥挥手示意马云出去,自己又躺了下来。 朱高炽和朱瞻基在张妃的寝宫外。等了很久,盛启东才出来,向朱高炽施礼:“太子殿下,太子妃的病已经到了必须放血的地步,否则……。”朱瞻基听了很慌张:“否则什么?请盛御医示下。”盛启东道:“否则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朱高炽听了好似晴天霹雳:“这,咋会是这样呢?不是怀孕吗?你确定不是?”盛启东躬身施礼:“臣确定乃淤血所致,不是有孕,更不会招致堕胎,臣敢以人头担保。” 朱瞻基急切的看着父王,朱高炽一时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朱瞻基催促朱高炽:“父王,赶紧下个决断吧!”朱高炽左右犹豫,看道盛启东坚定的深情,下了决心:“好,本宫就相信你,你来开方子吧!”盛启东道:“是。” 桑瑞准备了笔墨纸砚,盛启东提起笔,还是开了破血的方子,递给了朱高炽,朱高炽接了过来,双手颤颤巍巍的。朱瞻基充满信任的目光期待着父王的决定。朱高炽将药方递给桑瑞:“按方取药吧!”桑瑞谨慎的接过来答:“是。”朱高炽吩咐盛启东:“还要委屈你在宫里,跟我们一起等爱妃服药后的结果。”盛启东道:“是。” 朱高炽传唤:“侍卫。”侍卫走了进来,盛启东明白,现在自己也走不了,乖乖的跟着侍卫走了下去。 寺庙中漆黑一片,只有一个房间幽幽的亮着昏黄的灯光,屋里正有低低的啜泣声音传来。妙净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徐妙锦,徐妙锦脸颊凹陷,眼神涣散,眼看已经不行了,口中却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住持师太坐在徐妙锦身旁,也是满面黯然。 住持师太把耳朵附在徐妙锦嘴旁:“妙云,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徐妙锦费力的吐出几个字:“皇上亲征……不要惊扰。”住持师太听见此话,不禁悲叹:“既是有情,又何苦如此!”徐妙锦交代完最后的心愿,意识变得模糊,神情放松,眼前浮现一幕幕美好的回忆。 年幼青涩的徐妙锦,躲在门后,偷偷的张望,青年的朱棣,英俊潇洒,正在与徐达说话。他端茶之时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了偷看的徐妙锦,朱棣微微一笑,对徐妙锦的父亲说道:“徐大人生得好女儿,个个美如明月。”徐妙锦闻言,赶紧缩回了头,脸上通红。 前面朱棣和徐达还在说话,徐妙锦再也不敢偷看,等了一会儿,却听见朱棣起身告辞的声音。徐妙锦听得朱棣离开的脚步声,不禁头探头查看,见徐达将朱棣送至门口,徐达转身回了府。徐妙锦赶紧快步跑出府门,却看到朱棣骑马已经走远,她焦急的向前跑了两步:“棣哥哥!棣哥哥!”朱棣却越走越远,徐妙锦急的直想哭,眼看朱棣就要转弯消失了。徐妙锦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棣哥哥!”朱棣终于扭过头来,看着徐妙锦的模样,少年鲜衣怒马,温润如玉,冲着徐妙锦绽放了一个微笑:“锦儿!”徐妙锦回应微笑,面如鲜花。 徐妙锦眼角流出一颗泪来,微弱的气息中,夹杂了最后的话:“棣哥哥,保重,锦儿先走了……。”住持师太和妙净看着徐妙锦微笑的闭上眼睛,都不禁动容,主持师太口中连念“阿弥陀佛”,小尼姑妙净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天色还未大亮,朱高炽惦记张妃的病情,但是还要处理国事。一大早在桑瑞的陪伴下迈出宫门。他见到小尼姑妙净两眼红肿的被侍卫挡在宫外,冲里面左右张望。朱高炽看她尼姑打扮,恐怕是潭柘寺来的,就走了过去。 妙净看到朱高炽,向前走来,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朱高炽道:“这位道姑,你可以是潭柘寺来的。”妙净胆怯的施了个佛礼:“贫尼正是,奉主持师太之命,来找太子殿下。”朱高炽得知她就是潭柘寺来的,很是紧张。又见她这么早赶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朱高炽猜测:“是不是我姨娘出什么事了?”妙净不知道妙云与眼前人的关系,感到莫名其妙:“你姨娘?”旁边的桑瑞显得急不可耐:“这就是太子殿下,姨娘就是妙云师太。”妙净惊慌失措,赶忙行礼:“不知是太子殿下,恕罪。”朱高炽道:“无罪,无罪,你快说,姨娘出什么事了?” 妙净听他这么催问,突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声音呜咽着。朱高炽见妙净这般模样,再思及姨娘徐妙锦身体一直不好,不由心中一沉,脸色立刻变了:“可是姨娘有恙?”妙净哭得说不出来,使劲点点头,啜泣几声,才开口说道:“妙云师太昨夜圆寂了。”朱高炽登时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恶讯,喃喃自语:“怎会如此突然?”妙净边哭边说:“妙云师太身患寒疾,始终未愈,皇上出征那天,师太竟然淋了雨,出去远望送别,结果回来当晚就又病倒……。”朱高炽怒气冲冲的打断妙净:“师太有疾,如此大事,为何不请御医前去!” 妙净被朱高炽突然的怒气给吓了一跳,害怕的看着朱高炽,赶紧解释道:“住持师太要去请御医前来诊治,但是妙云师太坚持不许,说是不愿惊扰官家,若是住持师太私自请了,她便不再服药治病。住持师太见此,实在没有了办法,妙云师太吃了药总不见好,反而越来越没有了气力,直至昨夜……。”朱高炽伤感自语:“哎,姨娘是生怕惊扰了父皇,令他伤心劳神。而父皇同样不许人向姨娘提及自己病情,也是怕姨娘担心,两人感情深厚如此,却又彼此天各一方。”妙净道:“还是太子殿下理解师太的苦心,若皇上也能知道,师太必可含笑九泉了。” 朱高炽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请问道姑,姨娘可留有话?”妙净想了想徐妙锦最后的情景:“妙云师太最后只是交待,皇上亲征,不要惊扰,还要皇上保重龙体,先走一步。”朱高炽闻言,忍不住落下泪来。 九月深秋,天高气爽,风和日丽,层林尽染,山坡上满是落叶,偌大的丛林中,无数大明士兵正骑马穿梭其中。士兵们神情愉悦,轻快的马蹄声踩在干脆的落叶上,声响动听。三五成群的士兵在林子中不时驻足,随处可见有士兵拉弓射箭,瞄准猎物,一箭击中。许多士兵马背的袋子里已经装满了猎物。 朱棣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众位文武大臣,朱棣眼神如鹰,目光炯炯,他四处巡视着猎物,不远处一团白色眼前一闪,好似一只狍子跳了过去,朱棣手挥一挥,众人皆停下来,不敢惊动,朱棣缓缓从箭筒中摸出三支箭,一齐搭在弓上,屏住呼吸,等待狍子再次跳跃起来。静息片刻,狍子果然又跃了起来,朱棣当即根据狍子跳跃的轨迹,瞄准方向,三箭齐发,一箭射中狍子的头,两箭自狍子后背穿心而过。众臣子皆是叹服不止,赛哈智骑马跑过去,将狍子捡起来,回来报告:“皇上真是好箭法,一箭中头,两箭穿心而过,三箭全部射中要害。” 朱棣点点头,众臣子则交口称赞朱棣的好箭法。杨荣奉迎道:“皇上文治武功皆胜人百倍,实在令臣等佩服。”金幼孜赞叹:“皇上如此好箭法,实在是出神入化,大快人心!”朱棣笑道:“朕岂是以狩猎为乐乎?卿见五军将士以狩猎之方习练骑射,俱是近乎实战,他日征战沙场,方可致用啊。”郑亨道:“皇上所言极是,将士练习骑射,皆以死物为目标,怎有活动的靶子练习的精准。” 朱棣道:“古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顺时为民去害,且讲武事,然亦存爱物之仁。圣人著于经,正欲垂法后世耳。”众人皆点头称是,朱棣便催马上前:“再往前走走罢。” 众人继续向前行。一路上,皆引弓射箭,获得不少猎物。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山麓里几乎看不清前路。杨荣道:“启禀皇上,天色渐黑,山麓野兽众多,恐有危险,臣奏请皇上归营。”朱棣点点头,大手一挥:“归营!” 众人遂欲转身离开,朱棣带头先行,忽然耳朵一动,似听见不远处一声虎啸,当即又勒马驻足,仔细倾听,却是从西南处传来的。他当即调转马头,向西南行去,众人亦听见虎啸,见朱棣打马过去,无奈只得紧紧跟在身边。郑亨进谏:“启禀皇上,天暗草深,难辨猛虎藏身之处,恐有危险,还请皇上勿再引马靠近。”朱棣不屑:“吾等将士众多,区区大虫,何足畏惧?朕是偏向虎山行。 赛哈智闻言,只好带锦衣卫的人将朱棣包围成一个半圆,以免不测。朱棣行了一小段路,突然勒马,昏暗中,一头吊睛白虎在不远处俯卧,皮毛闪闪似发出银光,众将士皆眼前一亮。 朱棣小声道:“皮毛不错。”众臣子闻言,都知到朱棣想要取其皮毛,但是想要不伤及皮毛,又将白虎射死,难度便大了许多,众臣子屏住呼吸,等待朱棣行动。武将们则悄悄从箭筒中摸出几只箭攥在手中,以防朱棣未能成功射中白虎要害,惹得白虎发怒冲撞伤害朱棣。 朱棣缓缓从箭筒中摸出箭来,又是三支箭同搭弓上,察觉到危险的吊睛白虎转过头,与朱棣对视,两方皆按兵不动,相互等待对方先动。吊睛白虎耐性不足,片刻功夫,眼中就闪现出不耐烦来,朱棣依旧沉着冷静,始终瞄准着白虎的脑袋。僵持片刻之后,吊睛白虎一跃而起,朱棣当即将三支箭射了出去,紧接着又趁势摸出箭来,搭箭拉弓,连射两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不禁震惊,三支箭并排射在吊睛白虎的头上,两只箭射入了吊睛白虎的眼睛,穿脑而过,另一支正射在白虎前额位置,而朱棣后面射的两支箭则分别定住了白虎的两只前爪。受伤的白虎还是嗡嗡的发出呜咽声,大概是痛苦至极。 朱棣下令:“拿神机铳来,朕就给它个痛快。”赛哈智呈上神机铳,朱棣催马侧行两步,从白虎脑袋的侧面打了一铳,白虎登时不再动弹。朱棣大喜:“朕同将士们狩猎四日,所获都是些山野小物,今日终于狩得如此猎物!传令,今晚众将士聚集一处,共享篝火晚宴!”众将答:“谢皇上隆恩!” 营地中热火朝天,众将士聚集在一处,吵吵闹闹的围成一个个大圈,中间是熊熊的篝火,众人手中拿着树枝,上面穿插着兔肉、狍子肉,等等狩猎所得的猎物,不时去篝火前烤着吃。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朱棣带着众位大臣也来到篝火前,与众将士同乐。 朱棣见塞外夜空如此美丽,难得平静的不用厮杀,众将士满面愉悦,自行烤肉,相互之间聊天饮酒,好不快意。朱棣道:“倒是别有一番乐趣。”众将士见朱棣前来,皆站起身迎接,朱棣笑笑招呼将士们继续:“此情此景令朕想起去岁众人齐歌《平戎曲》之时,亦是这般欢乐。” 不知谁带了头,众将士们遂一齐高唱《平戎曲》,朱棣龙颜大悦。赛哈智捧着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是吊睛白虎的皮毛:“启禀皇上,白虎的皮毛已经完整剥下来了。”朱棣伸手摸摸,柔软绒厚,不禁满意的笑笑。夜空下,茫茫黑暗中一方暖火亮着,寂静的草原里只有此方土地热闹着,一片安乐情景。 先锋兵士骑马冲到高处眺望前方情况,突然看到远远的有一队鞑靼军队正在行进,不禁精神大振,调转马头,朝着后面逐渐接近的朱棣大军策马奔驰而去。一路狂奔,终于来到朱棣面前。先锋兵士气喘吁吁的下马,激动地向朱棣汇报军情:“启禀皇上,西北方向出现鞑靼的军队。”朱棣闻言大喜:“传令,即刻追击!” 大军快速行进,将至鞑靼军队跟前,朱棣率领众骑兵,挥舞兵器,厮杀过去,然而却见鞑靼军队聚集一处,不动兵戈,一个鞑靼首领模样的人骑马站在最前面,似在等待朱棣。朱棣勒马停下,见鞑靼首领独自向前行了几步,然后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向朱棣叩拜:“罪臣把台罕,参见吾皇万岁!”他身后的鞑靼士兵亦跟着下跪。 朱棣带着几分欣喜,几分疑惑:“把台罕,你这是?”把台罕道:“启禀皇上,臣欲率部归降大明,还请皇上开恩,恕臣迟迎之罪!”朱棣询问:“鞑靼余众现在何处?”把台罕答:“启禀皇上,鞑靼王子也先土干是我的舅舅,亦有归降之意,我可劝其尽速归降大明。”朱棣欣喜道:“好,你且去劝降也先土干,朕于此处安营扎寨,你的部众可以暂且留宿明军大营,朕等你带也先土干一同归降,必将重重封赏!”把台罕道:“臣遵旨!” 把台罕说完,只带了一小队鞑靼士兵,向西奔去,鞑靼士兵身后的车撵里,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朱棣心有不安:“传令下去,就地安营扎寨,另遣军士为鞑靼眷属安营。”众将士答:“遵命!” 临至黄昏,明军大营中炊烟袅袅,正准备烧火做饭。营外哨兵突然看到,远处一支军队正缓缓向营地这里赶靠拢,遂连忙跑去向朱棣回报。朱棣正在帐子里和杨荣说话,哨兵走进朱棣军帐,向朱棣报告:“启禀皇上,远处出现鞑靼军队,正在向我军大营靠近。”朱棣下令:“命郑亨、李安带骑兵前去,若为归降,便迎至营地,若为突袭,便击杀之。”“是。” 郑亨、李安骑马带兵冲出明军营地,一路冲到鞑靼大军面前,两军交汇。郑亨骑马来到军前,盘问对面的鞑靼部队:“尔等是来归降的吗?”鞑靼大军中,把台罕和也先土干骑马走了出来,面带笑容,双手抱拳,到了郑亨、李安面前。郑亨道:“原来是把台罕将军。”把台罕答:“是我,郑将军,我奉皇上之命引领鞑靼王子也先土干诚心来归降,还请将军代为禀报皇上。”郑亨见对面士兵手无兵器,放松下来:“既如此,众位请随我入营面圣。” 把台罕、也先土干催马与郑亨、李安并排前行,一行人向营地走去。 朱棣方才听闻有鞑靼大军赶来,不能确定把台罕是否劝降也先土干,坐在军长中,等待消息。门帘掀开,郑亨、李安满面喜色的走进营帐里来,两人朝着朱棣行礼。郑亨报告:“启禀皇上,把台罕带着也先土干前来归降,现正在帐外等候传召。”朱棣精神一振:“召他们进来。” 帐外的把台罕和也先土干闻声,也进了帐中,两人走至朱棣面前跪地行礼:“臣把台罕、也先土干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亲自起来去搀扶他们:“平身!”也先土干、把台罕起身答谢:“谢皇上!”朱棣略带疑问的看着鞑靼王子也先土干:“你身为鞑靼王子,何以与阿鲁台不睦,反而归附我大明?”也先土干上前一步:“启禀皇上,我虽是鞑靼王子,但被阿鲁台猜忌,几为所害,家不能保。今四海万邦皆蒙受大明恩泽,岂独微臣不沾洪化。微臣谨率妻子部属,诚心归降皇上,还请皇上不吝眷顾!”朱棣高兴道:“嗯,尔等断然弃暗投明,与阿鲁台贼子决裂,实乃忠勇之人。也先土干,朕便封你为‘忠勇王’,赐名‘金忠’,你等所率部属,厚加抚恤!”也先土干叩谢:“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很是高兴:“传旨,今晚设宴,为‘忠勇王’金忠庆贺。”马云道:“是,皇上。 朱高炽处理完国事,就急匆匆的来到张妃的寝宫,惦记服药以后的情况。桑瑞已经在里面,见朱高炽来了,连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朱高炽道:“桑瑞,爱妃情况如何?有没有婴儿?”桑瑞答:“启禀太子殿下,娘娘服药后,排下了大量瘀血,没有婴儿,而气色也慢慢好了,身体也在恢复中。”朱高炽喃喃自语:“没有婴儿?那就说果然是淤血?”桑瑞道:“是。”朱高炽叹气:“哎,看来是本宫冤枉了盛启东,差点延误诊治爱妃,让盛启东受委屈了。”桑瑞静静的在一边听着。 朱高炽道:“桑瑞,你去派仪仗为前导,送盛启东回家,另外从本宫的俸禄里,取出一些袭衣和彩币,慰劳盛启东。”桑瑞答:“是。”朱高炽打发他:“你快去吧!本宫去看看爱妃。” 大帐灯火通明,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朱棣高坐正位,众位文武大臣依次分坐左右,也先土干和把台罕被安排到靠近朱棣右侧的尊贵位置。山珍野味,美酒佳肴,摆满几案。正中央空场上,是也先土干和把台罕所携部属中的年轻女子,正在为大家跳舞助兴,几位鞑靼女子的异域舞蹈优美灵巧,别具一番异族番邦的情调。 也先土干和把台罕频频向朱棣敬酒,朱棣也不推辞,不时地举起酒杯回敬他们,坐席中,诸位大臣之间也是交相回敬。帐子里面的气氛一派祥和,一支舞跳完,也先土干站起身,先向朱棣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感叹道:“鞑靼物资不盛,土地贫瘠,若想生存下去,只有依附于天朝上国。皇上仁德和善,对我等并无轻贱之意,且时常赏赐鞑靼,我等心存感念至深,必不像阿鲁台此等背信弃义之徒,骚扰边境,恩将仇报。”朱棣笑道:“昔日,唐突厥颉利入朝,太宗言胡、越一家,有矜大自得之意,朕所不取。惟天下之人皆遂其生,边境无虞,甲兵无用,斯朕志也!”杨荣站起身行礼:“吾皇上高见,远胜唐太宗数筹!”也先土干端起酒杯:“臣实在钦佩皇上谋略才识,却不知该作何表达,只好再敬皇上一杯!” 朱棣哈哈大笑,亦端起酒杯,两人一同饮尽。朱棣道:“朕既赐你名为金忠,便再赐汝金杯,以示嘉奖。”内侍将朱棣御用的金杯送至也先土干面前。也先土干受宠若惊,捧着金杯,看向朱棣:“皇上钦赐御用金杯,臣承皇上垂爱,此后定当竭力效忠!”朱棣微笑着点点头,转偷看着也先土干旁边的把台罕:“金忠归附,把台罕功不可没,朕封汝为都督,赐冠带、袭衣等物!”把台罕端起酒杯:“臣谢主隆恩!臣也敬皇上一杯,恭祝大明世代永乐!”把台罕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朱棣闻言,亦是高兴的满饮一杯。 金幼孜奏道:“启禀皇上,此次北征既已得鞑靼王子归顺,可谓师出有功,臣奏请班师回朝!”郑亨道:“启禀皇上,臣以为,阿鲁台不知所踪,藏匿不出,不必再深入追击。”杨荣道:“皇上,连日来,鞑靼部众相继屈服,今既有鞑靼王子归附,想必阿鲁台大势已去,难再兴风作浪。”朱棣肯定了臣子们的看法:“嗯,爱卿所言甚是,那就传朕旨意,明日班师回朝!金忠,把台罕随同归京!”众将应道:“臣等遵旨!” 朱高炽在文渊阁中认真批阅奏折,朱瞻基走进门来,朝朱高炽行礼:“启禀父皇,皇爷爷已下令班师回朝。”朱瞻基走到朱高炽面前,将班师诏呈给朱高炽,朱高炽打开仔细看了看班师诏:“好啊,回来就好。” 朱高炽放下班师诏:“皇上在班师诏中谕示,此次北征,先后有鞑靼王子等归降。随军一同归京,恐是有意要让那些游牧部落感知吾国国威。故而,接驾仪式定要盛大、彰显帝国盛世才是。”朱瞻基道:“那就命京师各衙门官员皆来迎驾,还有各国各地的贡使,亦令其前去迎接。”朱高炽点点头:“便照此行事,只是先不要向外放出消息,以免别有用心之徒闹出事端来。”朱瞻基答:“儿臣遵旨。”朱高炽道:“此事还需礼部尚书吕震协助,以防有遗漏之处,本宫与他们共同商议便是。” 朱瞻基点点头,朱高炽布置完政事,想起徐妙锦的事情来。朱高炽与儿子商量:“姨娘的骨灰先从潭柘寺迎回宫中吧?”朱瞻基道:“父王,若迎回宫中,该置于何处才好?”朱高炽道:“皇上归来,得知消息,必定要见姨娘的骨灰。便将骨灰放置在慈宁宫罢,待皇上念及,也好及时得见。”朱瞻基忧虑道:“是,父王,郡主姨奶奶圆寂之事,待皇爷爷归京得知消息,定会伤心欲绝。”朱高炽也叹了口气:“唉!是啊,还不知该如何向你皇爷爷禀报。”朱瞻基道:“郡主姨奶奶和皇爷爷感情至深,却又不能相守,现今更是天人永别了。”朱高炽道:“是啊!他们两情相悦,但未成眷属之美,生死离别之际,亦难见最后一面。”父子二人感叹不已。 万丈长龙在塞外行进,朱棣神色愉悦,身后跟随着众多文武大臣,金忠则落后朱棣半步,在朱棣身旁说话,两人相谈甚欢。朱棣道:“朕亲征多次,每每将阿鲁台驱逐至西处,然不多时,其便又来骚扰大明边境,阿鲁台一介背信弃义之徒,何以在鞑靼部落中笼络人心?”金忠答:“启禀皇上,鞑靼各部落其实早对阿鲁台有所不满,皆想归顺于皇上,只是这阿鲁台依仗兵多势众为祸部众,各部受制于此,难以自立,实属迫于无奈。”朱棣试探:“依卿之言,鞑靼部落是一心想要归顺大明?”金忠道:“皇上明鉴,我漠北蛮荒之地,自古便为生存,不断侵扰边界,掠夺食物、器具,实非所愿,但凡有帝王恩赐厚待,体谅我等生计,必不至于行盗贼之事。今皇上英明仁德,对我等恤存仁厚之心,给予食物、器具,扰边之事百害而无一利。”朱棣笑道:“听你此言,明达天道,卓然超越于一方,试想汉、唐时事,亦有宽容君主,然却无你等通透之人!”金忠有些不好意思:“承蒙皇上盛赞,臣实在受之有愧!” 杨荣上前道:“忠勇王不必谦虚,依我所见,忠勇王之言实属难得,阿鲁台之辈勾结奸佞,妄以蛮力掠夺,冒犯天威,到头来不过是自寻灭绝。而忠勇王识大体,存仁德,故可得皇上垂爱,生计何愁?”朱棣点点头:“治国之道,当佐以文武,张弛有度。朕数次亲征,乃是武治,爱卿所言,让朕思及文治。太祖高皇帝实行八股取士制度,本为文治之垂范,然时至今日,亦滋生不妥之事。”杨荣揣测:“皇上可是觉得士子之间拉帮结伙,有营私结党之嫌?”朱棣道:“是啊,正是此弊端,昔日姚少师就提醒过朕。太祖高皇帝实行殿试制度,亲自主持选拔,其意便在选出真正符合条件的士子入朝为官,务求每个士子皆得公正。而士子能否入选,则取决于圣意,赐封之举,亦是让士子们感念皇上恩情,如今却并未得到成效。”杨荣感叹:“皇上看得透彻,科场流传一言,曰“一缘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放在首位的却是一个缘字,此缘,便是士子与主考文官的缘,而读书却是放在最末位。如此皇上便可看出,士子们将心思悉数用在与主考文官的缘字上,如何能读得好书,做得好官!”朱棣道:“士子经层层选拔考试,最后才到朕的殿试,一路经多位主考文官的缘字庇佑,终至朕之殿试,全无感激之情可言,若成功入选,首先感念的定是主考文官,待入朝为官,两相感念,助长结党营私之现象,实乃一大弊端!”杨荣道:“科举之路,滋生诸多繁杂关系,朝廷中,亦不知该有多少师生、同年、同乡,相互照拂结交,长此以往,实难想象。朱棣叹口气:“此弊端万分棘手,定要好生计议,妥善解决才是,更不希望延至以后”。杨荣道:“是,皇上法度严明,亦无须太过忧心。” 大军继续兼程前行归京。 盛启东被朱高炽放了出来,没有直接赶着回家,而是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太医院去了,被正在当值的韩叔阳看到。韩叔阳出来迎接:“大人,您可平安回来了,我们还都担心您回不了呢!”盛启东微微一笑:“让你们担心了,太感谢你们都惦记着。”韩叔阳道:“我们担心算不得什么,府上都来问过几次了。去了太**,被拦阻,找我,太**我也进不去,大家就这么干等着。不过,幸好皇上快回来了,我们想,只要皇上回来,求个情,总会放了你的。”盛启东道:“皇上要回来了,那就好,皇上身体一直没有好,能回来,就不用在那冰天雪地受苦了。”韩叔阳道:“你看你,惦记着皇上,还不赶紧回去报个平安?对了,太子妃情况如何?”盛启东道:“已经无碍了,这次给太子妃治病,也是兵行险招,冒险一试的。”韩叔阳道:“不管如何,治好就行。”盛启东感叹:“是啊,叔阳,我得把病例记录下来。”韩叔阳摇摇头:“好吧!真拿你没有办法了,都什么时候了,家也不顾了,还只知道记录病例。”盛启东笑了笑,直奔太医院自己的房间而去。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十一月四日,朱棣率大军进入居庸关。天空澄澈透蓝,万里无云,阳光照耀大地,有微风拂动。居庸关前,人头攒动,热烈欢呼声音响彻天际。诸多大臣贡使衣冠齐整的躬身迎驾。百姓则夹道两边,由赛哈智带领的锦衣卫连成一排,阻拦着,以防止百姓冲撞到皇帝。 朱棣身着袞龙金秀袍,仪表威严,神色泰然,他骑乘白龙马,入关后按辔徐徐前行,身后大军皆着盔甲,行阵整齐,步伐一致,神情严肃,精神饱满。长长的明军队伍连绵不断,着实气势磅礴,军容巨盛。每至一处,金鼓齐鸣,旌旗辉映,连亘数十里,热闹非凡,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中外文武群臣和百余万老百姓夹道两旁,见到朱棣到来,齐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彻天地之间,响遏行云内外。 朱棣端坐在白马背上,面容镇定,目视前方,泰然处之。然眉眼中却是充满喜悦之情。看接驾大臣中,不仅有京师的各衙门官员,还有各个国家和各个地区派遣来的使臣,不禁对朱高炽安排很是赞赏。如此盛大的凯旋仪式,正好可以让外国贡使和蒙古等归降依附大明的人看到,大明帝国的军容是如何的盛大,大明的百姓是如何拥戴自己的帝王,大明的江山是如何的牢固繁华。 朱棣处于众星拱月的中心位置,金忠跟在后面,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如此盛大的景象让他激动不已,他四处张望,见到不同肤色的外国贡使不免多看几眼,感叹道:“实乃天朝上国,引八方宾客来此朝贺,我等小小部落如何能不臣服!”朱棣听了自然,满心的欢喜,笑容满面。 天色渐渐暗淡,朱棣一行在京师沿途受到了热烈的迎接,一行队伍在黄昏才抵达德胜门。朱高炽和朱瞻基率领文武百官在德胜门等候许久,翘首企盼,迎接朱棣归京。大家看见朱棣的依仗到了,众人赶紧上前下跪行礼。 朱高炽跪倒在最前面:“儿臣恭迎父皇圣驾。”朱瞻基紧跟在后面:“孙儿恭迎皇爷爷圣驾。”众臣道:“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心情舒畅,高兴的从龙辇里走了下来,看着太子和文武官员,挥挥手:“都平身吧!”朱高炽带着大家起身,自己走过去,搀扶着朱棣,朱瞻基走过去,站在朱棣身侧,朱棣向沿途军民招手致意,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内城走去。 金忠来到京师的街道上,两边是商埠林立,各色店铺应有尽有,看着繁华的街道,威严盛大的迎驾礼仪,以及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由连连说道:“实乃天界盛景,人间绝无!”金幼孜打趣的说:“王爷以后就是这天界的一员了。”金忠高兴的笑着:“那是,那是,沐浴皇恩,臣倍感荣耀。”杨荣等人听金忠感慨一路,不由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朱棣迈进乾清宫大门,身后跟着朱高炽和朱瞻基。朱棣心情很不错,面带微笑,朱高炽和朱瞻基则面色颇为忐忑。然朱棣还沉浸在方才盛大的迎驾仪式的喜悦中,并未察觉。朱棣坐在榻上,朱高炽和朱瞻基站在朱棣面前,等候朱棣询问政务。 朱棣询问:“朕此次远征历时四月有余,朝中可有何政务太子无法决断的?”朱高炽上前一步,将一本小册子呈给朱棣:“启禀父皇,儿臣已将四月来政务处理的情况记录在此册子中,还请父皇审阅。”朱棣打开册子细细翻看,朱高炽一脸惶恐,然朱棣面色平静的将册子翻看完毕,什么话都没有说。朱棣道:“太子做事严谨,还需多有主见才是,无须事无巨细皆禀报于父皇。”朱高炽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棣看看一旁的朱瞻基:“朕听说,此次迎驾仪式是瞻基出的主意?”朱高炽道:“启禀父皇,正是瞻基谏言,要使外国贡使和蒙古等归降依附大明的人看到大明军容之盛,以彰显大明国威。”朱棣满意的点点头:“瞻基果然聪慧,此法甚合朕心意。”朱瞻基道:“谢皇爷爷夸奖,若不是皇爷爷将大明治理的如此昌盛,瞻基如何能借花献佛。” 朱棣笑了笑,又问道:“太子还有何事禀报?”朱高炽抬头看看朱棣,朱棣正满面笑容,心情正好,着实不愿用此消息来让朱棣难过。朱瞻基见朱高炽一脸忧虑的模样,干脆上前一步,面色沉重地躬身向朱棣行个礼:“皇爷爷,瞻基有一事要替父王禀告。”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炽,又盯着朱瞻基:“何事?”朱瞻基道:“郡主姨奶奶于三月前的一个夜里,圆寂了。”朱棣当下愣在那里,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动不动,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朱瞻基。朱瞻基深吸口气,继续说道:“郡主姨奶奶终前交待,皇爷爷正在亲征,不要惊扰,故现在才禀报于皇爷爷;郡主姨奶奶还说,要皇爷爷保重,她先走一步。” 朱棣呆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心情顿时大变,脸上满是悲伤之色。朱瞻基朝宫门口随侍的桑瑞招招手,桑瑞抱来一个翡翠雕制的骨灰坛。朱瞻基接过去,把它放置在离朱棣不远处的方桌上。而后,朱高炽和朱瞻基站在一起,沉默无语。朱棣回头看着骨灰坛,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朱棣静默片刻之后,冲朱高炽和朱瞻基二人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朱高炽虽然担心父皇,但是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和朱瞻基行礼告退:“儿臣孙儿,告退。” 朱高炽和朱瞻基走出乾清宫,两个人心里都放心不下。朱瞻基道:“父王,郡主姨奶奶圆寂,皇爷爷一定伤心难过。”朱高炽道:“是啊,他们几十年的感情了,北征回来,还没歇息,就要遭受这样的打击。”朱瞻基道:“儿臣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想必也是轰轰烈烈的喜欢过,爱过。”朱高炽食指竖放在嘴上:“这样的话,不要乱说,皇爷爷的事,不要妄议。”朱瞻基道:“是,儿臣知错。” 朱高炽看马云在远处,就招呼他过来。马云施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朱高炽道:“起来吧!皇上这边,你盯着点,有什么事,赶紧向本宫禀告,明白吗?”马云道:“是,奴才记着了。”朱高炽点点头,带着朱瞻基离开了乾清宫。 乾清宫空荡荡的只有朱棣一人,他呆坐许久,始终不敢抚摸骨灰坛,耳边似乎传来徐妙锦的声音:“棣哥哥!棣哥哥!”整个乾清宫都是徐妙锦甜绵软糯的呼唤声音,朱棣着了魔似的在殿中搜寻,却遍寻不得。朱棣喃喃道:“锦儿,你在哪儿?锦儿,你在哪儿?” 朱棣终于抱起了骨灰坛,骨灰坛沉甸甸的,他这才相信徐妙锦是真的与他永别了。朱棣悲伤到了极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睛中饱含悲痛欲绝的泪水,却一滴都落不下来,拥挤在眼眶中,更加痛苦。 朱棣闭上眼睛,手中捧着的骨灰坛似乎幻化成了徐妙锦。她轻轻坐在朱棣身边,用手温柔的抚摸朱棣的脸庞:“棣哥哥,你怎么了?”朱棣睁开眼睛,徐妙锦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目光纯净温和,一如往昔,脉脉含情。朱棣垂泪:“锦儿,你却为何连朕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到。”徐妙锦淡淡的笑了,笑容飘渺,幻境似乎随风便能消散。她的声音缓和温暖:“我怎么没有让你见到,我不是进入你的梦里,跟你好好的告别了吗?你现在,不也正看着我吗?” 朱棣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的看着徐妙锦,徐妙锦始终微笑着:“棣哥哥,你知道我在生命的最后,看见了什么吗?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还是燕王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没有娶姐姐,太祖皇帝派你去漠北,你来找我爹爹说话,我偷偷的看你,被你发现了,你对父亲说……”朱棣看着徐妙锦,接着说道:“徐大人生得好女儿,个个美如明月。是不是这一句?”徐妙锦点点头,又如当年一般脸红了:“我听了,赶紧缩回头,脸上通红。我一直等着想跟你说两句话,却听到你跟爹爹告辞,后来追出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在后面大声的喊,棣哥哥,棣哥哥,可你就是听不到,我急的直想哭。”朱棣吃惊:“竟有此事?”徐妙锦道:“可你最后还是听到了,你骑着马,回头看着我,对着我笑,你温柔的叫我锦儿,然后我也不哭了,看着你笑。”朱棣嗓音哽咽:“锦儿,当时我急着回宫,没有听到你叫我,也没有回头。”徐妙锦叹气:“唉,棣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在我心里,那是我最美好的幻想,那是我最想得到的回忆……那个时候,你没有娶姐姐,你还是燕王殿下,你潇洒仁慈,我也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所有的幻想都是你。”朱棣终于哭出来,徐妙锦轻轻的擦掉朱棣脸上的泪水:“我多想那个时候你回头,叫我的名字,你答应带我看漠北的雄鹰翱翔,你跟我在草原上数满天繁星,你跟我讲西域的美丽风光,你说的那么美,让我一直惦记着,一直想要去看一看……却再没了机会。”“锦儿……”“没有关系,棣哥哥,我看着你做了皇帝,我看着你实现了你的雄心和抱负,我看着大明的天下在你的治理下越来越好,这些,于我来说,更加有意义。” 徐妙锦说完叹息一声:“虽然你当了皇帝之后变了许多,但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离开你,可我仍然在别的地方看着你,守候着你,爱着你。以后,也是一样……”徐妙锦的身影渐渐变淡,朱棣抓紧徐妙锦的手,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一定让你看到西域的风光旖旎,你先别走!”徐妙锦轻轻的叹道:“棣哥哥,保重……”朱棣眼睁睁的看着徐妙锦消失,只剩下手中的骨灰坛,空气里好像还有徐妙锦最后的喟叹:“多想回到当年。” 朱棣睁开眼睛,乾清宫里已经是一片漆黑,没有人点灯,没有人敢打扰朱棣。朱棣满面泪水,在黑暗中,他呆坐许久,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 马云在宫外守着,看里面一直没有点灯,捧着烛火在乾清宫外,要进去,这个时候海寿走了过来:“马云。”马云行礼:“见过海公公。”海寿摆摆手:“皇上还在里面?”马云指着地上的烛火:“是,这不,奴才想进去点灯,还没有敢进去。”海寿向里面望了望:“还是先别去了,让皇上静一静。今晚你当值,要机灵点,有什么事,赶紧去告诉我,明白吗?”马云答:“是。”海寿道:“咱家去御膳房,给皇上备点吃的,小心伺候着。”马云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乾清宫里面朱棣发话了:“谁在?来人。”海寿和马云,听到了,都赶紧过去。”海寿悄声说:“快,去伺候皇上。”马云慌慌张张的捧着烛火,进了乾清宫。 马云捧着烛火,走了过来,放乾清宫的宫灯都点着。马云上前:“皇上,奴才在。”朱棣抬眼看了看来的人:“是马云啊,你来的好,朕问你,郑和可来京见驾了吗?”马云放好了烛火:“回皇上,郑大人来京了。”朱棣下旨:“好,传旨,让郑和来见朕。”马云道:“是,奴才这就去。”朱棣继续坐在那里,捧着骨灰坛,轻轻的用手抚摸,就像徐妙锦抚摸他的脸一般。 过了一会,郑和匆匆的进了乾清宫,来到朱棣面前行礼。他看着朱棣抱着徐妙锦的骨灰盒,心里也颇为难过:“臣郑和,参见皇上。”朱棣抬头看看郑和:“是三保啊,你起来吧!朕命你将郡主的骨灰送回徐家墓地安葬。”郑和领命,声音发颤:“臣遵命!”朱棣道:“记得留下一些,待陈诚出使西域时,选风光迤逦之地抛洒,这样郡主的愿望就实现了,可以看到西域的美丽风光了。”郑和道:“是,谨遵圣命!” 朱棣久久不再做声,郑和能够感到朱棣是如何无言的悲恸。郑和试着想要去安慰:“皇上……”朱棣打断郑和刚要出口的话:“三保,你退下吧。”朱棣起身,小心的将骨灰坛交给郑和,缓缓转身,向内室走去,步伐踟蹰,身形瞬间苍老了许多。那是悲痛欲绝之后的无力。郑和捧着骨灰坛,感觉有千斤重,坛子里面,是一个帝王最浓厚情感的寄托。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北京,而随着这场大雪地突降,寒气也越发重了。朱高炽一夜没有睡好。桑瑞进来给朱高炽请安:“太子殿下,奴才打听了。”朱高炽急切的问道:“昨夜乾清宫有什么动静?”桑瑞道:“殿下,皇上一夜没有合眼,我听马云说,皇上召见了郑和大人,让他将郡主的骨灰安葬在徐家祖坟,又让陈诚出使西域时,也带一些,洒到西域。”朱高炽道:“嗯,那父皇龙体如何?”桑瑞道:“没有听马云说,不过皇上召集殿下与皇太孙殿下,现在过去议事。”朱高炽道:“好,你去通报瞻基。”“是。” 皇宫里早已烧上了暖炉,换了厚厚的门帘。乾清宫的窗棂上也糊了进贡的朝鲜宣纸,屋子里的采光非常好,莹白的雪光穿过窗纸而入,照的室内是一片的敞亮。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一起匆匆的走进乾清宫。徐妙锦的圆寂,让朱棣伤心了一夜。但是国事繁重,他还是要振作精神。 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个人向朱棣请过安。朱棣手里握着折子,怒气冲冲地将它扔在了龙案上:“你们看看,这个李时勉,以为朕是拿他没有办法吗?俨然要做言官的领袖,与朕对抗,以后恐怕还要出现党争呢!”朱高炽劝道:“父皇息怒,李时勉虽然言语无状,但其心实为社稷着想。”朱瞻基发表意见:“孙儿以为,对这些文臣还是要恩威并用。”朱棣道:“瞻基说的对,是朕把他们惯坏了,这些文官现在对朝政肆意指手画脚,咄咄逼人,上书言事,也看不出是为了百姓,只是为了倾轧政敌,互相争斗。”朱高炽赞同:“父皇说的是,武官职务级别低于文官,而文官处处把持朝政。”朱棣叮嘱朱高炽:“炽儿,你要记着,未来你是皇帝,任何大臣都不能逾越你的权势,当年洪武朝,文官哪里有现在这等威风。”朱瞻基拍马道:“启禀皇爷爷,但洪武朝也没有像皇爷爷这等文治武功出众。” 朱棣听了朱瞻基夸赞的话,心里很是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今后无论是对内阁,还是六部、御史的官员,你们都要亲自掌控,不能被这么文官牵着鼻子走。”朱高炽父子答道:“是。”朱棣道:“内阁贴近皇上,炽儿要记住,不能给予他们太高的官阶,他们只是为皇帝办事的,切记。”朱高炽道:“儿臣谨记父皇嘱咐。” 朱棣话头一转,提起了大报恩寺:“北征回来,也不知道大报恩寺建造的进展如何?”朱高炽答:“启禀父皇,已经初具规模。”朱棣道:“那就好,你去传旨给郑和,让他明日来见朕,汇报建造情况。”朱高炽道:“是。” 朱棣在皇宫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昔日的坤宁宫,这里是徐皇后昔日住过的地方,大殿紧闭,里面漆黑一片。朱棣对身边的海寿:“海寿,这里现在可有人照料?”海寿道:“回皇上,自从皇后娘娘走了之后,这里就空着,一直有直殿监负责清理打扫。”朱棣道:“那就好。” 说完,他在坤宁宫徘徊了许久,向乾清宫而去。海寿:“皇上,朝鲜庄宪大王李裪进献了美女,皇上是不是过去看看?”朱棣闻言很是吃惊,声音提高了一些:“海寿,朕曾经交代,不准再让朝鲜进献女子,为何又犯?”海寿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是庄宪大王新君登基,为表示对大明的忠心,特意进献的。”朱棣摆摆手:“那也不行,朕已经有令在先,就派人护送回去吧!”海寿无可奈何道:“是,奴才遵旨。”朱棣道:“朕说过,人心诚不可有好乐,一有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若心能静虚,事来则应,事去则如明镜止水,自然纯是天理。朕每次退朝回来默坐,作为皇帝,在宫室车马服食玩好方面只要没有增加,则天下自然无事。”海寿道:“是,皇上教谕的是。”朱棣道:“以后此事,务必不要再有。”海寿答:“奴才谨记。” 次日,朱棣刚刚用了早膳,郑和就到了,马云引他进来。朱棣拉着郑和坐到了身边:“三保,锦儿的骨灰可安葬好了吗?”郑和答复:“遵照皇上的吩咐,一部分葬在了徐家祖坟,另外一份,臣交给了陈诚待他使西域时,带到西域抛洒。”朱棣道:“好,入了祖坟,也算是入土为安了。”说完,朱棣眼睛湿润了。 郑和安慰道:“皇上要节哀,保重龙体。”朱棣擦拭了下眼泪询问道:“你既然来见驾了,朕想知道,南京大报恩寺建造情况如何?”郑和答:“启禀皇上,已经初具规模,朕见过皇上,就回南京督造。臣从海外带回的‘五谷树’、‘婆罗树’等奇花异木也都种植在寺内,供人们欣赏。”朱棣道:“好,这样好。朕想象不到琉璃宝塔建成会是什么样子呢?”郑和:“皇上,这琉璃宝塔九层,高达三十二丈,内旋四方、外角八面,每一面都有一扇门,每扇门都有一座琉璃门券,每个门券由六拿具。在数十里外长江上也可望见。琉璃塔刹顶镶嵌金银珠宝,顶镇压夜明珠一粒,避水珠一粒,《地藏经》一部,《阿弥陀佛经》一部,《释迦佛经接引佛经》一部,俱镇压在内。面顶以黄金风波铜镀之以存久远,其色不晦,上九霄龙头,挂铁索八条,垂铃七十二个,角梁下悬挂风铃一百五十多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啊。”朱棣闭着眼睛,想象它的**雄伟:“再点燃长明塔里一百多灯盏,昼夜通明,肯定是金碧辉煌,一定是南京奇观啊。”郑和道:“是啊,皇上。琉璃宝塔是工部侍郎黄立恭依大内图式,造九级五色琉璃宝塔一座,曰第一塔,以弘扬先皇太后之德。”朱棣兴奋道:“好,要留百世之光华,存万载之报恩。” 郑和道:“臣遵旨。臣还有一事启奏。”朱棣道:“你说。”郑和道:“满剌加国多次来大明访问,或连岁,或间岁入贡。十七年,满剌加国国王率妻子陪臣来朝谢恩,向皇上诉暹罗侵扰,还是皇上下诏让他们和解的。这之后,祖孙三代国王都亲自来大明访问,均受到礼遇,不能不说是一件盛事。”朱棣道:“是啊,难能可贵。派使者回访,再袭封,赐金币。希望有更多的使者到大明来。朕还想让你继续下西洋,不过看这大报恩寺迟迟不能建成,那就再等等吧!”郑和答:“是。”朱棣道:“四征赶走了阿鲁台,但是他还没有被朕彻底消灭,朕忧心忡忡,常常骚扰边关,只要他来,朕一定再北征迎击。”郑和担心朱棣的身体:“皇上,三保听闻皇上近来龙体违和,应该在京师颐养为宜,不可再远赴塞外征战。”朱棣道:“三保啊,你与朕几十年情谊,朕心里明白,朕也累了,也想休息,可这大明江山现在交给太子,朕还不放心,朕要给他留下个边疆稳定,天下太平的国家。”郑和道:“皇上是好父亲,仁义的天子。”朱棣欣慰的笑了笑:“能够是一个好父亲,朕就心满意足了。” 宫外飘起了雪花,两个人在温暖的乾清宫畅谈。这竟成了朱棣和郑和几十年相交的最后一面。 朱高煦的王府里,世子朱瞻坦在永乐十九年八月庚申薨,次子朱瞻圻成了汉王朱高煦的最倚重的儿子。 朱高煦对朱瞻圻道:“瞻圻,你大哥懿庄世子瞻坦命薄,未留下子嗣,就薨了。你是次子,这汉王世子之位自然是属于你的,现在还没有给你嗣封,父王已请示你皇爷爷,待时机成熟,为你嗣封。”朱瞻圻答:“儿臣遵命,听父王安排。”朱高煦点点头:“你赵王叔刚被废,皇上心情肯定不好,你赵王叔自幼讨你皇爷爷喜欢了。”朱瞻圻道:“那又如何?一样被废,如果不是太子叔叔劝阻,怕是连命都丢了。”朱高煦道:“那到不至于,你皇爷爷舍不得你赵王叔。我看你皇爷爷还会再次北征,他这么大岁数了,可闲不住。”朱瞻圻猜测:“父王,四征就没有结果,皇爷爷还会五征?”朱高煦道:“肯定会,你还不了解你皇爷爷,边境一日不安宁,他就在乾清宫安稳不了。”朱瞻圻小心道:“可是皇爷爷身体近来一直不好,如果北征,途中会不会?”朱高煦撇了一眼朱瞻圻,悄悄地说:“你是说暴毙?” 朱瞻圻不敢直接答话,点点头。朱高煦道:“你是从京师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朱瞻圻道:“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太医院那帮人口风很紧,只是据孩儿判断,皇爷爷身体并没有好利落。”朱高煦道:“嗯,咱们要提前准备。”“是。”“你派人在京师打探消息,尤其是太医院,了解皇上的身体情况。还有太**,也要盯紧点。”“孩儿明白。” 朱高煦回忆道:“当年皇上在南京,把我贬到这乐安州,囿于这偏远的小地方,现在京师也迁都过来,我这离京师一样的近,有个风吹草动,一样可以就近直奔京师,皇上只要不在了,太子大哥就等好戏吧!”朱瞻圻语气得意起来:“父王要不要跟靳荣他们打个招呼?”朱高煦道:“要,悄悄地让他准备。”朱瞻圻答:“是,孩儿即刻就去通知。” 朱棣身体稍稍康复,招新进的进士,翰林院学子于谦和王强询问功课,这个时候尚宝司少卿袁忠彻就来到乾清宫请安:“皇上龙体可康泰?”朱棣道:“忠彻来的好,坐下来。”海寿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朱棣的对面,袁忠彻坐了下来。 朱棣道:“金忠和你父袁珙,跟随朕靖难,可惜他们都先于朕而去,你父是永乐八年卒的,年七十有六,赐祭葬,朕还追赠他太常少卿。你又好学,幼传父术,博涉多闻,是当今相学名家,朕想从相学问问你。”袁忠彻道:“请皇上发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棣点点头:“朕居王位,出于何相,而得万民王之?”袁忠彻答:“皇上乃龙生凤长,身长六尺,面大腰圆,能步开三尺。少年所困,未出须之故,今已须长一尺八寸,以合龙相,当年之寿。”朱棣又问:“朕自登基为君以来,始终忧心,是什么缘故?”袁忠彻答:“山根仓库常青青,准赤腮黄气不匀,纵此为君也愁闷,庶人得此百无成。必待此色一开,圣心自安矣。” 朱棣点头,在一边随侍的于谦和王强也颇为好奇。朱棣道:“朕为君以来,幸国已平,民已富,土已裕,你如何看?”袁忠彻道:“臣以为皇上血足神舒眼愈光,印堂平润是荣昌,为士为官多获福,庶人得此多安康。”朱棣追问:“相分南北吗?”袁忠彻详解:“南北二京十三省,分十二宫言之,南方属火,故相天庭,宜火旺,方为有用。北方属水,相地阁,宜水旺为妙。浙人属金,故金宜清,方许荣身。闽人相唇口齿,闽地近海,乃唇齿之间。太原乃山陕西,西方也,为中国属土。河南相稳重。淮南相属实。淮北相轩昂,江南相清轻,江北不嫌重浊。徽州乃山岳峻地,故独看眉。江西越尾相气色,不以骨骼为念。但各处相若得局方妙,不合难许荣身。”朱棣道:“为臣子的如果不忠,在何处可看出来?”袁忠彻道:“颧高准大,忠直之臣。眼陷眉高,好贪之辈。眼圆光正,可代君王之难。须白唇红,致死英灵报国。耳小腮尖,一世为人奸吝。若要不忠不孝,只因水陷土偏。面方须正,直性多忠。面陷颧陷,奸邪阴毒。” 朱棣沉思片刻,看了看身边的翰林院学子于谦和王强,指着他们:“忠彻,此二人都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于谦施礼:“在下于谦见过少卿大人。”王强跟着施礼:“在下王强见过少卿大人。”袁忠彻一边还礼,一边盯着两个人看来看去。朱棣微笑:“忠彻。你不妨给他们二人相一相。”袁忠彻道:“是皇上,恕臣直言。”于谦和王强早就听闻袁家父子精于相术,时常为皇上和王公大臣看相,现在居然以自己翰林学子的身份,得到机会,自然也很高兴。 袁忠彻走到王强的跟前,看了一看:“皇上,这位大人面无人色,日后会有杀头之祸。”此言一出,惊得王强是魂不附体,朱棣也很吃惊:“忠彻开玩笑了,给于谦看看,于爱卿虽然登科没有几年但是熟悉军务。”袁忠彻走过去看着于谦,左看右看了一番。于谦被看的也无奈,皇上让看相,自己也不能阻拦。朱棣好奇道:“如何?不会还是杀头之祸?”袁忠彻道:“哎,于大人目常上视,日后也遭砍头之灾。”他这句话说完,让朱棣和于谦也都为之一惊。朱棣看于谦和王强都吓出了汗,赶紧化解尴尬,哈哈哈大笑:“忠彻又开玩笑了,于爱卿、王爱卿,不要往心里去。”于谦和王强惶恐不安,尴尬的勉强笑了笑,在一边的袁忠彻还是那么严肃,认真。于谦与王强道:“臣等尽心尽力效忠皇上,生死何惧。”朱棣道:“好,忠彻,你与他们都回去吧! ” 三个人一边答应,一边退出了乾清宫,只有朱棣忍不住笑了起来。海寿给朱棣奉茶:“难得皇上今日还这么高兴。”朱棣道:“忠彻这相看的,将朕的两个进士,看成这个结果,两个掉脑袋的都聚集在一起了?”海寿提醒:“袁大人看相,还很少有失误的。”朱棣品了口茶,思索了片刻:“难不成以后……算了,吉人自有天相。”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大地,在徐家祖坟,徐妙锦安葬在徐达的身边,周围有徐辉祖和徐增寿的墓。唐赛儿一身素装,尼姑的打扮,提着一个篮子,悄悄地来到徐妙锦的墓前,她蹲了下去,从篮子里取出了香烛和祭品,摆在了徐妙锦的墓前,扑通一下跪拜:“姐姐,妹妹才知道你走了,来晚了,姐姐不要怪我。”唐赛儿一边烧纸钱,一边泪水哗哗的流下来:“妹妹这一生,多次有姐姐的眷顾,才活命到今天,本想以后到潭柘寺,削发为尼陪着姐姐,不曾想,你先我而去。”墓碑前,唐赛儿已经泣不成声,她抚摸着墓碑上徐妙锦的名字,接着,抱着,大哭起来。 良久,唐赛儿止住泪水:“姐姐,这几年,妹妹终日诵读徐皇后留下的佛经,已经顿悟,决心追随姐姐,青灯古佛,到潭柘寺出家,愿姐姐早日超脱转世。”唐赛儿在徐妙锦的墓前叩首,临走看了又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消失在晨雾中。 一日,朱棣刚在乾清宫内用完早膳,隆平侯张信就急匆匆的进来:“皇上,武当道观已经建成,总共遣军民三十多万,建成九宫九观三十三处,并仿北京皇宫紫禁城的摸样修建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朱棣道:“嗯,好,这也是为了报答神恩。”张信道:“是。” 朱棣谈起往事:“张信,你是朕的恩公,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用十二年去营建武当道观吗?”张信道:“臣愚钝,想必皇上是崇敬真武大帝。”朱棣摇摇头:“当年胡濙密报,朕的皇侄建文君逃匿为僧,隐于房县,房县位于武当山山脉,深山古刹颇多,只是胡濙前后找了许久,没有找到,故朕要兴建道观供奉真武,来压胜他。还有真武大帝的塑像,你们几次绘制,朕都不满意,现在有没有新画像?”张信慌忙取出画像,呈送给朱棣。 马云取过来,呈送给了朱棣。朱棣吩咐马云:“你将它展开,朕看看。”张信和马云将画像一点点的打开,呈给朱棣看。朱棣站了起来,认真的端详。这真武大帝的画像,越看越像是端坐着的朱棣,朱棣不由得心满意足,露出了笑容。马云道:“皇上,奴才越看越觉得,皇上是真武大帝在人间的化身。”张信也赶紧附和:“是啊,皇上,武当主持梦中遇见真武大帝,起来,赶紧绘制了此图,现在看来,确实皇上与真武大帝如同一人,皇上乃九五之尊,御驾八方,是上承天意啊。”朱棣微微一笑:“朕哪里可以与真武大帝相似啊,不过,既然是主持梦中遇到了,那就按照此图塑像吧!”张信高兴道:“是。” 几次真武大帝的画像都被朱棣否决了,这次与朱棣相似的画像,终于得到了皇上的认可,张信自然很高兴,去掉了一块心病。朱棣吩咐:“马云,朕想去太庙去祭拜太祖皇帝,传旨斋戒三日,让礼部和司礼监去准备。”马云答:“是。”朱棣道:“再传旨让朕的诸位兄弟,让他们一同进京祭拜,再赐宴。”马云道:“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袁忠彻来到了太子朱高炽的宫里,朱瞻基也已经等候多时了。朱高炽道:“忠彻,昨夜皇上让你进宫看相了?”袁忠彻道:“是,太子殿下。皇上对看相之说,历来就十分好奇,还多次与先父询问交流。”朱高炽道:“是,这倒没错。”朱瞻基道:“听说当年靖难之时,还多依靠袁珙大人了。”朱高炽回忆道:“嗯,还有金忠,本宫能够被册立为太子,也多亏了袁珙、金忠,当然还有一位故人。”朱瞻基道:“是不是解缙学士?”朱高炽叹了口气:“是啊,现在他的家人还在辽东流放。好了,不提了。忠彻,你可给汉王看过相?”袁忠彻犹豫不决,吞吞吐吐:“这……,殿下。”朱瞻基道:“袁大人似乎有难言之隐?”朱高炽道:“眼下本宫三弟被废为庶人,只有这二弟汉王在京师了。如果忠彻不方便说,也无碍。”袁忠彻急忙说:“请殿下勿要多疑微臣……启禀殿下,臣虽然没有认真给汉王殿下看过相,但是匆匆一面,也可以略知一二。”朱高炽看看四下无人:“忠彻,你可大胆说来听听。”袁忠彻道:“汉王殿下迟早是要起兵谋反的。” 朱高炽和朱瞻基虽然很吃惊,但是也在预料之中。朱高炽急切的问:“可否能看出是何时谋反?”袁忠彻道:“依微臣看,两年内,必然谋反。”朱高炽自言自语,边重复边思考:“两年内,两年内。”朱瞻基不信:“袁大人这话,有何根据?”袁忠彻道:“启禀皇太孙殿下,这也只是微臣看相推算的,是否准确,是要给汉王殿下正式看相,才能知道。”朱高炽道:“不用了,这就可以了。忠彻,那你再看皇上的龙体?”袁忠彻跪拜:“太子殿下,这个微臣实在不敢妄断。”朱高炽搀扶起来:“忠彻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袁忠彻道:“殿下,皇上龙体欠安,至于多久,臣观察,不出一年。” 朱瞻基和朱高炽都大吃一惊。朱瞻基不敢相信:“有这么快?只剩一年了吗?”朱高炽则惊呆的站在一边。袁忠彻斩钉截铁地说:“是,微臣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朱高炽握着袁忠彻的手:“忠彻,今日的话,不可对外人说起。”袁忠彻道:“是,微臣遵旨。” 朱棣要祭拜太庙,自然很多事要司礼监出头,海寿召集了宦官二十四衙门议事:“皇上已经吩咐下来了,禁食五荤和三厌,不饮酒,要祭拜太庙。尚膳监要格外留意。”尚膳监太监道:“奴才遵旨。”海寿道:“还有,不行房事,就别安排后宫嫔妃了。混堂司,要伺候好皇上沐浴更衣。”混堂司太监道:“是。”海寿道:“祭奠是大事,皇上要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名。你们都要知晓,各司其责,伺候好。”众宦官答:“是,海公公。” 朱棣要祭拜太庙,斋戒在乾清宫里,这几天,他是严畏谨慎,苟有所思,思所祭之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精白一诚,无须臾间,这才是斋戒。 马云将粗茶淡饭奉上来放好:“皇上,饭菜准备好了,请用一些。”朱棣没有看一眼,继续批阅折子:“既然是斋戒,今日朕想就不用膳了。”马云心里着急:“皇上,这个斋戒不用禁食,还是用不点吧!”朱棣摆摆手:“不用了,一会拿下去吧!”马云无可奈何。 朱棣问道:“明日的祭拜,可准备好了?”马云答:“海公公一直在忙碌这个事,想必已经妥当。”朱棣道:“好,那朕的王弟们何时到京?”马云答:“已经都到了,是不是明日一起祭拜?”朱棣摇摇头:“不用了,他们没有斋戒,还是朕亲自去吧!明晚赐宴武英殿。”“是。” 朱棣一早,就由礼部尚书吕震和司礼监海寿陪着前往太庙,祭拜先祖。马云宣布:“起驾太庙。”朱棣坐上了皇撵,一行人便向太庙内走去。 太庙主要有三大殿,大殿的两侧各有十五个配殿,东侧大殿供奉着历代的有功皇室牌位,西侧大殿供奉着异姓功臣牌位,中间的大殿则是供奉着历代皇帝的牌位。大殿之后的中殿是黄琉璃瓦的殿顶,中殿为寝殿。后面还有神厨,神库,宰牲亭,治牲房等。 太庙是皇帝祭奠祖先的家庙,永乐十八年建成,占地二百余亩。位于宫门前东侧,延续左宗右社制度,左宗是宗法,右社是国土,表示这个王朝拥有土地和臣民。太庙垣墙外满布古柏。常绿树丛使得这里充满了肃穆的气氛,进入太庙戟门,则庭院空敞,与垣外形成对比。入戟门为广庭,北上为太庙九间正殿。 殿内列皇帝祖先牌位,殿内用黄色檩香木粉涂饰,气味馨芳,色调淡雅。牌位以西为上,分昭穆而列,正殿前东西庑列功臣牌位,祭祀时用为陪祀。祭祀的大典,仪仗整肃,钟鼓齐鸣,韶乐悠扬,佾舞蹁跹。吕震和海寿留在外面进行祭祀,在燎炉边,焚烧祝帛。 太常令高声唱到:“祭祀开始,请皇上入殿祭拜!”朱棣一人走进了太庙的大殿。“行叩拜礼,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奏乐……行叩拜礼……再行叩拜礼……。”就这样跪下起来,再跪下起来,跟随的人也开始祭拜。 大殿里,供奉着朱棣的先祖牌位,从德祖玄皇帝朱百六开始,之后是懿祖恒皇帝朱四九、熙祖裕皇帝朱初一、仁祖淳皇帝朱世珍和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先祖牌位上供奉了祭品,朱棣跪拜在父皇朱元璋的牌位前,这个时候的朱棣已经是迟暮之年,他缅怀着儿时与父皇朱元璋在一起的情景,一直到就藩去了北平,以及千里奔丧受阻。 朱棣跪拜在地,想着这些,对着朱元璋的牌位:“父皇,棣儿来看你来了,棣儿不孝,不能去孝陵祭拜你,棣儿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朱棣看了看朱元璋的牌位:“父皇,棣儿又要准备北征了,我知道,你始终担忧北方安定,你希望大明朝边疆安定,孩儿可以做到,北元已经垮了,永远不能威胁大明朝。” 朱棣喃喃自语:“你说什么?孩儿都做了什么?父皇,孩儿也完成了你的遗愿,迁都了,迁到了北京,你看看这里就是新京师。父皇,你满意吗?这么多年来,棣儿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是要让父皇知道,儿臣做皇帝就是比你选的允炆强,儿臣开拓疆域,编修《永乐大典》,派遣郑和下西洋,五次北征蒙古,疏通大运河,迁都北京……,这些都使大明朝屹立不倒,受万国来朝,这是旷古未有的‘永乐盛世’。” 朱棣说着说着,激动不已:“但是棣儿也知道,父皇在九泉之下,一定多有抱怨,怨我夺取了侄儿允炆的皇位,那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不把皇位传给我呢?为什么?”这个时候,年迈的朱棣还是耿耿于怀当年这件事:“不传位给棣儿也罢,父皇,孩儿也想安安稳稳做个燕王,辅佐侄儿,但是你知道吗?允炆不让我做个平安王啊,我苟且偷生都不可得,我能如何?我是被允炆逼迫的,不得不靖难。儿臣知道,父皇泉下有知,是能体谅棣儿的。” 祭祀完太庙,就是阖家相聚之日,朱棣遣散百官,晚间到武英殿与诸位王弟共享家宴。除去薨了的诸位外,齐王朱榑和谷王朱橞被废为庶人,来到武英殿的有已经交出护卫的代王朱桂、辽王朱植和岷王朱楩,周王朱橚、楚王朱桢;宁夏的庆王朱栴,宁王朱权、和沈王朱模。 朱棣进入大殿,众位王爷起身迎接:“臣弟参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很高兴:“都起来吧!”诸王道:“是,臣弟遵旨。”代王朱桂、辽王朱植和岷王朱楩更是连连谢恩:“臣弟是罪人,能得皇兄不弃,参加家宴,感激不尽。”朱棣道:“都才朕的亲兄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已经把护卫都交了,据朕听说,现在都安分守己,这就好,望你们以后能规规矩矩辅佐朕。入席吧!”三王答:“是。” 朱棣看到楚王朱桢,问道:“楚王,身体近来可好?”楚王躬身行礼:“多谢皇兄惦记,臣弟还算康泰。”朱棣道:“嗯,回头让御医给你再瞧瞧。”楚王打:“谢皇兄。” 海寿在一边招呼御膳房,一道道菜上来。 朱棣看到庆王朱栴,举杯道:“十六弟,一向少回京师,在宁夏韦州城驻藩,你生于南国,驻守在宁夏边远之地,受苦了。来,皇兄敬你一杯。”庆王朱栴感动的举杯:“谢皇兄。”朱棣点头,与他共饮:“朕将延安、绥德的租赋供给于你,授权你管理庆阳、宁夏、延安、绥德诸卫军务,负责镇守塞上疆土。”庆王朱栴道:“臣弟一定守好边境。”朱棣道:“朕知道,你眷恋江南的秀丽风光,把王府改为江南花园,新园命名叫‘丽景园’,水上乐园一处,名叫‘金波湖’环湖垂柳沿岸,青阴蔽日,中有荷芰,画舫荡漾,为北方盛观,是不是?”庆王朱栴有点惭愧:“是,皇兄真是了如指掌了。臣弟在园内建有芳林宫、望春楼、群芳馆、大觉殿和众多水榭亭阁,园东有延庆寺,园南有小春园,园西临红花渠,过渠就是宁夏镇城,园北建有青阳门。”朱棣道:“你喜欢会友吟诗,这样挺好,春日寻芳,夏时避暑,秋夜赏月,冬令踏雪,无不在此园内。”“是。”“这你可以和宁王切磋了,他有自己的‘万寿宫’,可与你匹敌啊。”宁王朱权连忙在一旁道:“臣弟不敢,只是小阁楼而已。”朱棣道:“包括周王的开封,都没有二十一弟沈王朱模的藩国小,相比他,你们都算是大的了。”沈王朱模道:“皇兄,臣弟藩国潞州,虽小但也颇为精致,臣弟已经满足。” 朱棣点点头:“嗯,周王爱医书,宁王爱学道,庆王爱园林,知足常乐的好啊。好,太祖皇帝有成年的二十六子,现在能够聚在朝堂的也就这几位。”朱棣不免伤感起来。周王看自己的亲哥哥这么难过,不由得也落下泪,站起来:“皇兄仁义,臣弟领诸位皇弟敬皇兄一杯。”朱棣拭去泪水,端起酒杯:“来,诸位王弟,举杯同饮。”诸王都站了起来,举杯:“谢皇兄。”朱棣一饮而尽:“你们都是朕的亲兄弟,在座最小的弟弟沈王朱模也已经四十有一了吧?”沈王朱模答:“是。”朱棣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皇兄希望你们以后常来京城走动,以后待朕百年以后,尊奉仁义孝悌,好好辅佐太子,算是慰藉朕心。”诸王同贺:“皇兄乃天子,万岁之躯,我等愿誓死效忠。”朱棣脸色舒展开来:“好,好,咱们一起守护好父皇的大明基业。”“是。” 武英殿的家宴,让年迈的朱棣很高兴,他迷迷糊的回到了乾清宫的寝宫,马云服侍朱棣躺下去。朱棣慢慢的进入了梦境。 他看到了乳母冯氏陪着自己的生母碽妃,抱着一个男婴,亲昵的呵护着。朱棣走过去,想走近生母碽妃,却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郑和走了过来:“皇上,大报恩寺已经建成,臣带皇上观赏。朱棣甚为高兴:“三保又为朕立了一大功,起驾大报恩寺。” 郑和带着朱棣,走进了规模宏大的寺庙,寺内种植着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五谷树。这里以碽妃殿、天王殿、宝塔为主体,包括金刚殿、观音殿、伽兰殿、经藏殿、论藏殿、三藏殿、法堂、祖师堂、禅堂、经房、东西方丈及御亭、左右碑亭、画廊等殿堂;其中画廊有一百一十八间,经房三十八间。郑和介绍:“皇上,这就是主殿——碽妃殿。”朱棣走过去,不敢相信地看着碽妃殿:“碽妃?朕的生母。”郑和指着大雄宝殿和四天王殿:“是啊,皇上。您再看这里,这大雄宝殿和四天王殿最为壮丽,下墙、石坛及栏杆,都用汉白玉石砌成,雕镂得非常别致。”朱棣看得连连赞叹:“好啊,好。” 郑和又指着琉璃宝塔:“皇上,这就是大报恩寺琉璃宝塔,这是您为纪念其生母贡妃而建的。九层八面,每层的檐角下都悬挂铜制的风铃,从上至下共一百五十二只,即使在轻轻的微风之中,清脆的铃声也可声闻数里。内外共设篝灯一百四十六盏,如火炬般明亮的油灯,彻夜不熄。无论是月落星稀的傍晚,还是风雨如注的黑夜,无论是在钟山脚下的丛林之中,还是大江之上的渔舟之内,人们都能够看见这座高塔上永不熄灭的灯光。”朱棣道:“好,高耸云日,佛灯永明,而又通体琉璃,独步古今,真乃天下‘第一塔’。” 这个时候,琉璃宝塔第一层大殿打开了。郑和指引:“请皇上亲自进去祈福还愿。”朱棣亲自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大殿内的布置已经完毕,是郑和亲自办理的。主祀牌位供奉太祖高皇帝、高皇后马氏。左一位淑妃李氏生懿文太子、秦愍王、晋恭王,右一位碽妃生永乐皇帝。朱棣将碽妃的画像放在了牌位后面,跪拜。望着自己的生母碽妃的画像,想起母亲惨死,但又不能为她沉冤昭雪,心里一阵难过,朱棣的泪水涌了出来。 许久,朱棣才走出大殿对郑和下令:“将大报恩寺塔大门紧闭的,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诛杀。大殿非礼部祠祭,终年封闭,封闭,封闭……。” 一阵阵的梦境散去,身边侍奉的马云将朱棣唤醒:“皇上,皇上。”朱棣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是马云:“郑和呢?三保,三保呢?”马云道:“皇上,郑大人还在南京,督造大报恩寺。”朱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冷静了一下:“是,三保是南京守备,原来这都是南柯一梦。马云,待早上传旨给太子,让他去长陵祭拜母后,派礼部侍郎胡濙去南京,视察大报恩寺的督造。”“是。” 在自己封国安乐州的汉王朱高煦,沉湎于酒色之中,每日里声色犬马,不务正业。朱高煦又在后宫玩乐,边饮酒边看几个舞女在面前跳舞,他搂着一个妃子,不时有猥亵之举。 他的儿子朱瞻圻走了进来。朱高煦看到朱瞻圻,招呼其他人下去,焦躁道:“瞻圻,父王真的要每天过这声色犬马的日子吗?”朱瞻圻道:“父王,咱们这样做给皇爷爷和太子看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减小目标,不被人盯住。您也当一回卧薪尝胆的勾践吧!”朱高煦道:“父王的内心焦急不安,夺嫡屡屡受挫,看来是已无希望了。”朱瞻圻道:“何必这么气馁啊,父王。”朱高煦叹气:“以前你皇爷爷征北,必带父王同行,可是从他第三次出师漠北起,父王似乎就被他遗忘了,父王上表请缨,也遭到了你皇爷爷的拒绝。”朱瞻圻道:“父王不能因为这个放弃希望。”朱高煦摇摇头:“这真是由希望转为失望,到后来父王想是绝望了。”朱瞻圻道:“父王以前一直相信皇爷爷当年的承诺,但是现在看,父王是不可能从皇爷爷那里得到皇权的禅让,咱们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如同皇爷爷那有,去夺得大位。”朱高煦吓了一跳:“你还是说要公开造反?”朱瞻圻道:“是,现在皇爷爷老了,已经在安排后事了。他肯定唯恐自己两腿一蹬,他扶植的太子像朱允炆一样,被人篡了位。”朱高煦点头:“嗯,这样是对父皇最大的侮辱了。”朱瞻圻道:“皇爷爷能走这步棋,父王怎么不能走?前有车、后有辙,他给儿孙做出了榜样,那咱们也只能走这一步了。”朱高煦点点头:“好,那就只能这样了。现在你皇爷爷又病的不轻,只是他讳疾忌医,不肯承认罢了。”朱瞻圻道:“边关战报频频,估计皇爷爷不久又会带病出征,等皇爷爷走了,让亲信萧敬带人四处散布流言,说皇上在漠北不行了。再散布皇上不满意太子的软弱无能,决定立次子汉王朱高煦登基。”朱高煦道:“这样也好,现在三弟赵王被废了,只要太子被咱们废掉,矫诏夺位,皇位自然是你父王的了。”朱瞻圻道:“是,就算是有一百个藩王,九十九个都会想夺大位,当皇帝的。剩下那一个老实的,一定是痴儿。”朱高煦哈哈大笑:“瞻圻说的是,现在咱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这么定了。你去联系山东的各路将领,让他暗地里倒戈咱们。”“是,父王。” 朱棣不知道朱高煦心中的变故,照常在奉天门上朝议事。兵部尚书赵羾出列:“启禀皇上,方才接到开平守将奏报,鞑靼部首领阿鲁台率军进犯明山西大同、开平等地。”朱棣听了一阵的恼怒,刚四征回来不久,这阿鲁台又来了。如果不出征面临挑衅,这不是能朱棣能够容忍的;如果出征……,但是这出征让朱棣从心里说,是有点犹豫,刚回来不久,再第五次北征,不知道能收获多少? 朱棣犹豫不决,征求意见:“兵岂能频繁调动,朕都不想频繁出征,何况是军士。只是这阿鲁台屡次侵扰边境,你们有什么建议?”杨士奇道:“皇上,臣以为刚刚四征归来不久,不宜再行兵戈,还是先加强御边,防范为主。”李时勉赞同:“是啊,皇上,臣以为此时不适合出征,请皇上三思。”许久对军务不提意见的张辅也站了出来:“臣也以为,阿鲁台没有多少实力,无非是骚扰罢了,皇上不宜再御驾亲征漠北,臣愿代皇上去巡边。”朱棣道:“爱卿心意朕明白,但是阿鲁台一日不屈服,朕就不能容忍他挑衅。” 四征归降的金忠是鞑靼王子,在归附后受到皇帝隆遇,希望能有机会有所表现,于是他站了出来:“启禀皇上,阿鲁台弑主虐人,违天逆命,数为边患,请发兵讨之,臣愿为先锋作战,请皇上下旨。”朱棣点点头,颇为满意:“忠言不可拒,逆贼不可纵,边患不可坐视,朕以为可五征漠北。”朝堂上的臣子们听了,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有想阻止的,但都讳莫如深,不敢言语。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六十五岁的朱棣在奉天门临朝听政,经过四征和生病,他明显地衰老了,多病的他,身体虚弱,脸上肌肉松弛。老年斑无情地爬上脸颊,头发和长髯也全白了,没有了光泽。唯一支撑着他的是自信和威严,他在召见群臣百官时依然要强打精神。 内阁大学士杨荣是年龄、资历最老的了,还是首辅,跟朱棣几次北征,别人不好说,只有他尚可倚老卖老。杨荣出班奏道:“此前皇上率六师四征漠北,军饷庞大,户部早已入不敷出,百姓也不堪重负,希望皇上不要因一时愤怒而屡动干戈,劳民伤财,即使丢弃沙漠不毛之地,也没什么可惜的,应以恤民为本。”朱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杨荣,你是不长记性?还是专门与朕作对?你想效法夏原吉吗?”三征漠北时,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尚书吕震、兵部尚书方宾和刑部尚书吴中都认为不宜再动干戈,一致反对出兵。结果朱棣震怒,这几个人都受到了处置,现在夏元吉还关在大牢中。 杨荣慌忙跪下:“臣岂敢与皇上抗争!”朱棣怒道:“你还说什么沙漠不毛之地?一寸一土都是大明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边患不可轻视,朕是不能容许漠北被阿鲁台肆意践踏。”杨荣坚持己见:“是,臣知错。但臣虽不替皇上管钱粮,也知国库空虚,臣不提醒皇上,是不称职,臣也知道必不能劝阻皇上。”朱棣对他挥挥手:“那你下去吧,别在这惹朕生气。”杨荣见劝说没有效果,只得无奈的退了回去。 赵羾报告:“皇上,现在还不清楚,阿鲁台的这次袭击,究竟是出于抢财物,还是有意对大明的挑衅。”朱棣默默不作声。内阁大学士金幼孜也算跟随皇上北征的老臣了,他的进谏说得要婉转些:“皇上如果想再征漠北,确保边境安全,为万民着想,臣不反对。但皇上已亲征四次,况且第四次出征,回京还不到三个月,太劳顿了,臣以为可派大将军张辅代劳。”朱棣摆摆手:“朕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朕不知道安居宫中享清福吗?但边疆不得安宁,朕心中愧对天下苍生。” 大家看到朱棣举起了以天下为己任的大旗,众大臣便再无敢谏者。朱高炽迫不得已的站了出来:“父皇龙体还未痊愈,还是休养为宜。”朱棣已是沉疴缠身,但他又不承认,硬撑着,这也是大臣们担心并反对他再次亲征的原因。朱棣一向讳疾,谁也不敢以病为由劝驾,朱高炽这么一说,惹恼了他:“住口,军国大事,你且一边听着。”朱高炽面色尴尬:“是,儿臣知错。” 太子都被训斥回去了,大家自然更不敢反对了。朱棣看大家都噤声了,也便安心了。他站了起来:“传旨,朕要第五次御驾亲征,征发山东、山西、河南、陕西、辽东五都司兵马于京师和宣府待命,集三十万众,在土木堡会师。以安远侯柳升、遂安伯陈英为中军;武安侯郑亨、保定侯盂瑛为左哨,阳武侯薛禄、新宁伯谭忠为右哨;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为左掖,成山侯王通、兴安伯徐亨为右掖;宁阳侯陈懋、忠勇王金忠为前锋;张信督运粮饷。内阁大学士杨荣、金幼孜随军出征,择日出发。”海寿答:“是。”朱棣又下诏:“敕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五都司各选马步兵,择将统领,以三月至北京。山西行都司兵命都督李谦统领,以三月至宣府,必士马精强,兵甲坚利。违令者诛。”众臣跪拜:“皇上英明,臣等遵旨。” 朱棣准备五征漠北,这时候已没有大臣再敢坚持己见,反对出征了。户部尚书夏元吉还在狱中,俨然成为他们的榜样。大臣们都不敢再步后尘了。 朱棣站起身来,在一张手绘的地图上指点着,说出他早已想好了的进军路线。一旁杨荣、金幼孜、张辅以及兵部尚书赵羾在倾听:“诸位爱卿你们看,咱们大军行进到这里,出独石口,直逼隰宁,然后抵达达兰纳木儿河一带。”张辅仔细审视了行军路线,猜测朱棣的意思:“皇上是要与阿鲁台主力决一死战?”朱棣道:“当然,阿鲁台屡次犯境,这次务必找到他的大部队,与他决一死战,将其彻底击溃,永绝后患。”张辅答:“是。”杨荣担忧:“阿鲁台狡猾,出征前还是先派出哨探,以侦缉敌人的位置。”朱棣点点头:“对,赵羾。”赵羾答:“臣在。”朱棣吩咐:“你去安排,派出哨探,侦缉阿鲁台主力位置。”赵羾道:“是。” 这个时候,御医盛启东来到乾清宫,给朱棣号脉。朱棣问道:“启东,朕的身体如何?”盛启东直言:“启禀皇上,还需要慢慢调理。”朱棣道:“朕相信你,当年你说朕有‘风湿病’,并开药治疗,朕服药后,果然疗效很好。”盛启东道:“谢皇上信赖微臣,皇上,臣有一事相求。”朱棣示意:“你说。”盛启东道:“臣以为,皇上春秋已高,还是在宫里修养为主。”盛启东的话根本没有劝住朱棣。朱棣坚持道:“启东,朕知你心意,这次北征已经定下,你就不要劝谏了,军国大事,你也不懂。阿鲁台贼子,屡教不改,朕要彻底击溃他。”盛启东仍是担心:“可是皇上,皇上龙体……。”朱棣面色转阴:“盛启东,不要再劝慰朕了,你放心不下,那北征你就随同朕一起去吧。”盛启东无奈道:“是,臣遵旨。” 朱棣一边忙着北征的事宜,一边接见大臣,安排朝政。出师西域的陈诚和下西洋的通事马欢被皇上召见。陈诚奏道:“启禀皇上,妙云师太的骨灰,臣已经带上了,到了西域选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将师太的骨灰撒在那里。”朱棣听了有一丝的惆怅:“好,朕让你出使西域帖木儿国,是为了稳定西部安定,这应该是你的第五次出使帖木儿国了吧?”陈诚答:“是的,皇上,臣前后出使过安南、鞑靼,以及四次西域帖木儿国。”朱棣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的功绩不亚于六次下西洋的郑和,可谓不分伯仲。”陈诚谦让道:“臣不敢贪功,这都是皇上英明神武,臣奉旨办事罢了。”朱棣很欣慰:“陈诚,你汇呈御览给朕的,《西域行程记》,《西域番国志》,朕都看了,见闻趣事,大开眼界,你这是与马欢一样,对咱们大明朝以外的世界做了记录,写的好。”陈诚道:“谢皇上赞誉,臣还在撰写《历官事迹》、《奉使西域复命疏》和《与安南辩明丘温地界书》。”朱棣道:“好,尽快完稿,朕要御览。”陈诚道:“臣遵旨。” 朱棣看见马欢在一旁,顺口提起:“马欢,你随郑和已经两次下西洋,听郑和说,南沙群岛中有一岛名为马欢岛。”马欢答:“是皇上,臣等将刚发现的岛屿,给予了命名。”朱棣道:“这样很好,我大明的疆域,岂能无名,不是还有朕的永乐群岛吗?”说到这里,朱棣高兴的笑了起来。马欢道:“是,在西沙群岛,永乐群岛呈蝌蚪形,由礁环和泻湖组成,有七个礁盘,那里海产资源丰富,地处航海要冲。”朱棣欣喜:“甚好。马欢,朕看了你呈送的《瀛涯胜览》草稿,只是内容颇少,描述不尽细致,只有人物,不见当地的风土地理。”马欢道:“是,臣已经察觉疏漏,正在补遗。”朱棣很满意:“好,下次郑和出西洋,你还跟着去,多去看看,再补充到你的《瀛涯胜览》里来,朕希望看到的是,你下西洋亲历的二十国国王、政治、风土、地理、人文状况,把这些都汇集纪录下来,呈送给朕。”马欢道:“臣遵旨。” 太**内,朱高炽奉旨去祭拜长陵母后徐皇后,他临走交代朱瞻基照看朱棣。朱瞻基拍拍胸脯:“父王,放心!孩儿会时常去乾清宫,看看皇爷爷。”朱高炽道:“这就对了,你皇爷爷最疼你了。现在他龙体不适,你更要留心。”朱瞻基道:“孩儿明白。”“父王此去三日就回来,宫里有什么事,火速来禀告,不得延误。”“是。”于是朱高炽带着桑瑞一行,出宫去祭拜长陵。 朱高炽出发后,朱棣用过晚膳,张信走了进来。朱棣的健康不容乐观,御医盛启东刚服侍朱棣请了脉,见张信进来,盛启东主动退了出去。张信行过大礼,朱棣挥挥手,让他起来。张信站起来,看着不知疲倦阅读的朱棣,心里很是担忧:“皇上龙体康健吗?还有这么多折子,是不是明日再批阅。”朱棣不以为然道:“好多了,只是劳累,并无大病,不要听太医们夸大其词,在太医们眼里,人人都像病入膏肓了。”说罢朱棣自己勉强笑了笑。张信道:“话虽如此,皇上身体时常违和,且年事已高,不可不注意保养。” 近年来,早有人劝朱棣践行养生之道,他只是舍不得有限的时间而已,并非不想长寿。 朱棣在一边继续批阅折子:“朕已经颁旨要出征,还是先处理完国事吧!”张信试探的说:“昨天有人向臣荐了一个方士,据说他有延年益寿之方剂,皇上是不是要召来试试。”朱棣摇手:“不用试了,朕历来不信长生不老之术。你看,世上从没有长生不死之人,秦始皇、汉武帝英明一世,却难免糊涂一时,晚年怕死,求什么长生药,吃仙丹,还不是害了自己,贻笑后人?!人能清心寡欲,使气和体平,疾病自少,要养正气,正气足,邪气也就无法入侵了。”张信道:“那倒是。”朱棣回想起来:“五年前,福建那个姓徐的方士,自称有灵济宫的仙方,吹嘘仙方如何灵验,那次朕倒是服了他的药丸,结果害得服下去出现痰塞,差点送了命。”张信附和:“是,从那以后,谁一提方士、仙药和长生不老,皇上就嗤之以鼻,再也不试了。”朱棣道:“是啊。你来是有事吗?”张信道:“臣来是启禀皇上,武当山的真武大帝塑像已快完工,想请皇上为武当山御制诗词。”朱棣答复:“好,朕答应你,等朕北征归来,亲赴武当山,如何?”张信很是高兴:“那自然是万民之福,臣遵旨。”张信却不曾想,朱棣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汉王朱高煦在自己的府邸后花园喂鱼。朱瞻圻来见过父王朱高煦。朱高煦看到朱瞻圻过来,招呼身边的人离开,放下了鱼食。朱瞻圻不慌不忙的施礼:“孩儿见过父王。”朱高煦急切的询问:“瞻圻,事情办的如何?”朱瞻圻答:“回父王,山东都指挥靳荣已经答应与我们联手,孩儿许他封王列侯,他愿意听候调遣。”朱高煦道:“好,还有吗?”朱瞻圻继续报告:“孩儿又联络了天津、青州、沧州等地的都督、指挥作为策应。只是汉王府的长史李默,似乎极为反对。”朱高煦交代:“长史李默,先不要管他。只要我们有兵马,汉王府的属官,到时候还是要乖乖听话,不听话就杀。”“是。”“父王听说御史李浚因父丧,在家守丧,是不是?”“确有其事,孩儿去游说他?”“不,李浚不好对付,能劝过来,自然是好事,此人在朝中颇有影响力,还是父王亲自召见他为好。”“那孩子就下帖请他。”“好。还有,萧敬是咱们的亲信,少不了他去京师刺探消息,让他去布置。”“是。”“父王最想拉拢的是英国公张辅,自从丘福、朱能这几个宿将死后,张辅是六师的领头羊,举足轻重,如果有他在朝中做内应才好。”“父王与英国公颇有私交,靖难时在战场上结下了情谊,正可以利用。”“那是自然,现在只有张辅,是唯一称得上永乐王朝开国元勋的人,如果有他支持,就无往而不胜。只要父皇一驾崩,马上动手。”“有张辅这样权倾朝野人物的拥戴,就等于父王半个屁股坐到龙椅上了。可是父王,张辅即将随皇爷爷北征,还是要及早联络。”“那是自然,我已经备好一份密信,你亲自前往北京,送给他,等候他给父王的回复。”“是。” 早朝后,杨荣、杨士奇和张辅被皇上召集。朱棣晓谕三人:“朕是普天下之主,曾经想的是四海一家,无分内外,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与大明臣子一样,都是朕的臣民。”杨士奇道:“皇上说的没错,皇上对那些殊方远夷尚可不分彼此,厚往薄来,更何况是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了。”杨荣补充:“所以皇上对有功靖难的兀良哈格外眷顾就十分自然了。”朱棣道:“但是是朕在想,当初让谷王从宣府、辽王从广宁内迁,放弃大宁是不是一个错误?是不是要重置大宁?”张辅道:“启禀皇上,皇上是万民之主,那大宁自然还是皇上的,还是大明朝的,无所谓重置。”杨士奇分析:“当年内迁辽王和谷王,也是为了解除诸王对皇位可能构成的威胁。”杨荣道:“是,但是也削弱了北边的防卫力量。这样,就形成了国都靠近前线,天子坐镇守边的局面。”朱棣道:“当年朕的四海一家的宏伟构想,在国力强盛、君主有为之时尚可维持,而一旦国力削弱,主暗臣庸,非但‘天下一家’不可能实现,就连近在咫尺的边陲之地也难于控制了。”杨荣启奏:“皇上,自从靖难之役后,朝廷加意拢络,欲使兀良哈受国恩,永为外藩,共享太平之盛,但兀良哈三卫好似已烦驾驭,不时剽掠边地屯堡,甚至还曾经与本雅失里合谋寇边 。”朱棣道:“是,现在看来放大宁,是贻患后世啊。朕好高骛远,反不及太祖皇帝稳扎稳打来得可靠。”杨荣继续分析:“皇上,大宁之弃,使辽东到宣府的防御线被切断了。而且,大宁既弃,开原逼塞不可居,故将韩王朱松世子改封到了平凉 。再加上东胜诸卫迁于内地,开平迁于独石,北边第一道防线完全崩溃,只有靠近北京的第二道防线可守。”朱棣很满意杨荣的分析:“勉仁不愧跟随朕御边多年,言之有理啊。”张辅建议:“既然这种局面潜伏着更大的危险,末将以为,练兵振武,恢复大宁。”杨士奇道:“是啊,皇上,京师东北藩离单薄之甚,要加以巩固。”朱棣道:“尽管朕雄心勃勃,长驱远驾,扬威塞外,但恐怕留给后世的,却是北部边防退缩的格局,影响大明朝政权的稳固。”张辅道:“末将以为,待皇上北征归来,即刻筹划重置大宁。”朱棣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杨荣、杨士奇和张辅走了以后,朱棣为大宁的事,忧心忡忡。他走出来,听到汉经厂悬挂的永乐大钟响了起来,吩咐马云:“马云,随朕到汉经厂去,看看大钟。”马云道:“是,皇上。”马云招呼随侍的,跟着朱棣到了汉经厂。 汉经厂是内府印经机构,专印汉文佛经。马云边走边问朱棣:“皇上,奴才时常听这大钟,都说它音色好,传的远,还余音缭绕一般。”朱棣微微一笑:“你不知道,这是姚少师亲自督造的,当然与众不同。一旦钟声敲响,朕听说是可传四五十里,真是美妙又悦耳啊。”“是。” 朱棣在马云的陪护下,来到了大钟楼,朱棣走了上去。马云扶持着朱棣,指着大钟:“皇上,你看,只用了一根铜钉,就连接起来,真是悬啊。”朱棣不以为然:“已经安在这里很多年了,四平八稳的吊在这里,怕什么?”马云便不再做声:“是。” 朱棣走过去,围着大钟,看了又看,接着抚摸着大钟上的铭文。永乐大钟上的铭文书法散发着中国传统书法的美。朱棣指着书法说:“这是书法家沈度的字,秀丽饱满。”马云道:“奴才虽然识字,但是不懂这上面的佛经,为何不刻皇上编撰的《永乐大典》呢?”朱棣听了他的问题,微微一笑:“这钟,能刻的了朕的浩瀚典籍吗?”马云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也是,是奴才愚笨了。”朱棣指着大钟上面的佛经:“这上面铸的是佛经,这永乐大钟上铸有《华严经》、《金刚经》,还有朕亲编的《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神僧名经》,总共也有数部佛经。总计230184字,朕相信,它绝对是世界上铭文最多的大钟。” 《华严经》中“神皇授命”和“君权神授”之说,对通过靖难,篡位获得皇位的朱棣来说,无疑是精神抚慰剂。朱棣道:“让这大钟长鸣,为离逝的人祈福。”说完,朱棣双手合十,在大钟前默默祈祷。在远处走来的海寿,悄悄地站在那,等着朱棣静默祈祷。 一直等朱棣礼毕,海寿走了过来,凑到朱棣身边:“启禀皇上,太子长陵祭拜皇后娘娘回来了。”朱棣道:“好,朕也想见见他。”海寿道:“那奴才去宣太子殿下到乾清宫?”朱棣摆手:“不用了,朕去太**走走。”海寿道:“是。”海寿招呼马云,和随侍的跟着一起向太**走去。 等朱棣一行到了太**门口,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率宫里的人,已经在门口跪迎:“给父皇请安(给皇爷爷请安)。”朱棣道:“都起来吧!”说完,朱棣进了太**,后面朱高炽和朱瞻基也尾随而来。 朱棣坐在太**主殿的椅子上:“炽儿,可祭拜了你母后?”朱高炽脸色严肃中带点悲伤:“是,儿臣祭拜过了。”朱棣点头:“嗯,长陵建造情况如何?”朱高炽回答:“地宫已经完备,地面三进院落组成的建筑已具备雏形,第一进院落,前设陵门一座。其制为单檐歇山顶的宫门式建筑,面阔显五间;接着祾恩殿为第二进院落,前面设殿门一座,名为祾恩门;第三重门前设红券门制如陵门,陵寝院内沿中轴线方向建有两柱牌楼门和石几筵。”朱棣道:“好,长陵建造要规模大,等级高;用材要考究,均用优质楠木,加工殿梁、柱、枋、檩、鎏金斗拱等大小木构件。”朱高炽道:“是,儿臣遵旨。”朱棣关切道:“日前朕才听闻太子妃张氏染病,现在身体可好?”朱高炽答:“多谢父皇垂询,张氏只是淤血,已经由盛启东医治好了。”朱棣似是安心了:“那就好,张氏孝谨温顺,诚孝恭肃,要好生照料。”“是。” 朱棣交代道:“炽儿回来,父皇就可以安心出征了,由你监国。瞻基,皇爷爷不在京师,你要好生辅佐你父王。”朱瞻基上前一步:“是,孙儿遵旨。”朱高炽道:“父皇,您龙体欠安,还是儿臣代为出征吧!”朱棣摆摆手:“出征阿鲁台,朕为你把这个对手消灭,你将来才好安心做皇帝,就算留不下多少遗产,也给你留个太平日子。”朱高炽感动的哭了起来:“父皇,儿臣……。”朱棣打断了他:“好了。” 朱棣看了看四周的内侍和宫女,招呼他们下去。于是海寿和马云,带着内侍离开了太**,在外面等候。朱棣递给朱高炽手绢:“你是太子,未来的国君,要坚强。”朱高炽道:“是。”朱棣诚挚的看着朱高炽:“炽儿,这么多年,你虽为太子,但是却也受了不少委屈,父皇现在才明白,三个儿子中,唯独你,忍让谦恭,堪为仁孝。”朱高炽感动的流了泪:“父皇,儿臣没有委屈。”朱棣道:“你弟弟朱高煦和朱高燧,几次在父皇面前诬陷于你,你都能克尽兄弟手足,为他们求情开脱,实为难得。”朱高炽道:“儿臣自幼受父皇和母后教谕,要善待兄弟,只是做的还不够,使得三弟至今被废,不能同享荣华富贵。”朱棣:“哎,燧儿是咎由自取,朕自幼教谕他要尊奉仁义孝悌,不料长大成人,又开始觊觎大位,竟敢制伪诏,毒害父皇,居然沦丧到要弑父。古往今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太多了,好像皇位、权力是有魔法似的,一旦附身,什么灭绝天伦、人伦的事都干得出来,这样的先例比比皆是。你三弟就是一个例子。” 朱高炽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垂泪。朱瞻基在一边也只是劝慰朱棣:“请皇爷爷息怒,不要伤了龙体。”朱棣拍了拍朱瞻基:“皇爷爷知道,朕的好孙儿。炽儿、瞻基,朕北征走后,要留意煦儿的动静,朕知道,虽然燧儿谋反被废,但是煦儿不会引以为戒,善罢甘休。”朱高炽答:“是,儿臣明白。”朱瞻基道:“皇爷爷,大军北征,京师也无多少兵力,如果汉王叔谋反该如何是好?”朱棣想了想:“孙儿放心,只要你皇爷爷有口气,他就不敢,但是如果你皇爷爷百年,就恐怕……。”朱高炽赶紧劝道:“父皇不要说这样是话,父皇是天子,自然寿与天齐。”朱棣哈哈一笑:“那都是骗人的。炽儿,煦儿的世子朱瞻坦病逝而无子,此前他奏,请封朱瞻坦的弟弟朱瞻圻,为世子,朕看就依他。传旨,朱瞻圻嗣封汉世子。这样也好在北征前,安抚好煦儿。”朱高炽道:“是,父皇。” 朱棣吩咐:“朕北征以后,要在京师杜绝谣言;还要派细作,密切注意乐安州煦儿的动静,将京军主力调集在通州布防,命令天下卫所,枕戈待旦,以防不测。”朱瞻基感动不已:“皇爷爷,您日理万机,还想的这么周到。”朱棣叹气:“朕是生怕骨肉相残啊,纵然阻止不了他,也会震慑到,希望煦儿能悬崖勒马,不要那么执迷不悟。”朱高炽道:“父皇,不管二弟会做出什么错事,儿臣身为大哥都会原谅他,毕竟父皇就我们三个儿子,我与他们是同胞兄弟。”朱高炽的话,说的朱棣也感动起来,抱着朱高炽和朱瞻基,目露哀伤:“好,有你这番话,父皇就放心了,千万不要兄弟阋于墙啊。”朱高炽道:“是,父皇,儿臣遵命。” 乐安州,朱高煦的亲信萧敬从府外归来,向朱高煦汇报:“王爷,属下去御史李浚家,给他送了请柬,但是他答复属下的是,父丧回籍家居,悲伤过度,有疾无法到来。”朱高煦放下茶碗:“哦,这个李浚,难不成还想本王亲自去请他?”萧敬道:“属下谅他也不敢。”朱高煦道:“哼,那他这是在回避本王。”萧敬请示:“王爷,要不要属下把他绑来?”朱高煦扬手:“不可,他是朝廷命官,父皇信赖的御史,不得因小失大,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萧敬道:“是,属下明白。”朱高煦道:“算了,李浚的事等等再说,反正他在乐安州,也跑不了。本王得到消息,父皇快要发兵北征了,等父王一走,你与朱瞻圻赴京师,做内应,有什么消息,你亲自回来禀告。”萧敬领命:“是,属下遵命。” 朱瞻圻从外面进来,朱高煦挥挥手,让萧敬下去。他问儿子:“从北京回来的吗?”朱瞻圻愁眉不展:“是,父王。”朱高煦疑惑:“没有见到张辅吗?”朱瞻圻道:“见到了,只是……。”朱高煦催问:“只是什么?你说。”朱瞻圻答:“父王,那张辅看过信后,犹豫了很久,最后就打发孩儿回来了。”朱高煦道:“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回信?”朱瞻圻答:“是。” 朱高煦站起来,左思右想:“难道……。”朱瞻圻道:“父王,依孩儿之见,张辅必然不会与我们联手。”朱高煦点点头:“是,起码他是在犹豫不决,担心我们没有这个实力,现在他是皇上最倚重的武将,他也要衡量自己押注值不值得。”朱瞻圻不知所措:“那如何是好?”朱高煦道:“不用急,只要等我们扯起大旗,张辅看我们声势浩大,自然会为了前程投奔而来的。”朱瞻圻道:“父王有把握就好。” 朱棣以亲征胡寇而告天地、宗庙、社稷,遣官祭旗纛、山川等神。永乐二十二年四月四日,永乐皇帝带着大军北征阿鲁台,朱棣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为了彻底解决问题,他还是十分勉强地骑上了战马,开始了第五次北征,也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出征。 师出必祭,在德胜门的祭坛,周围绕以青绳,张有幕帐,置军牙及军旗的牌位。用全套祭品,牲用太牢。朱棣服武弁服参与祭祀,张辅和各将校陪同。祭了“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只五昌等众”,共七位神祉,祭以太牢。祭祀之后,军队的前导扛着“牙旗”,大将军张辅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依次送出。 朱棣谕诸将:“为君奉天爱人为本。朕临御以来,视民如子,内安诸夏,外抚四夷,一视同仁,咸期生遂。逆贼阿鲁台始以穷蹙来归,抚之甚厚,豺狼野心,不知感德,积久生慢,反恩为雠,侵扰边疆,毒害黎庶,违天负恩,非一而足。朕再出师,捣其巢穴,焚其积聚,寇之微命,危如丝发。当时从将士之志,寇岂复有生之理?但体上帝好生之仁,驱而逐之,亦冀万一其能改也,而兽心终焉不变,今朕必往伐之。朕非好劳恶逸,盖志在保民,有非得已。尔等从朕,诚能奋勇成功,高爵重赏,决不汝吝。如方命失机,则军法亦不汝贷。汝其懋哉!”众将斗志昂扬,高呼万岁。 朱棣此前身体一直不好,当率师离京时,却又已痼疾若失,精神焕发了。朱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张辅、杨荣、金幼孜,服侍的海寿和马云跟随,御医盛启东也随驾同去,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德胜门出发了。 行军快到了居庸关,下起了大雨,四月的雨,还是很冷的。雨水卷着黄泥,流满了沟沟濠濠。雨实在太大了,居庸关外,一时成了水乡泽国。可怜数十万军士头顶大雨,脚踩黄汤。朱棣不再雄赳赳的骑马,而是睡在自己的龙辇里。已经入睡的朱棣,被大雨惊起。他拉开了小窗,看着雨中行进的士兵,顿时又心生怜悯。 龙辇外,是披着雨篷的英国公张辅护驾。朱棣探出了龙辇的小窗,看着雨一直在下:“张辅。”张辅上前:“皇上,末将在。”朱棣下令:“找个地方,休整,让将士们也避一避雨。”张辅建议:“皇上,那就在居庸关稍作停顿吧!”朱棣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居庸关,点头示意:“居庸关,好,就居庸关吧!马云。” 一边的马云赶忙过来:“奴才在,请皇上吩咐。”朱棣下旨:“宣旨,遣太常寺臣祭告居庸山川。”马云答:“遵旨。” 南京的大报恩寺里,役工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建造,忙个不停。郑和正在指挥役工,督造琉璃塔。礼部侍郎胡濙奉皇上的命令到大报恩寺来巡视。郑和看到胡濙过来,走了过去。胡濙拱手道:“见过郑大人。”郑和还礼:“胡大人好,您是钦差,请里面请。”胡濙道:“郑大人不必客气,皇上就是惦记这里,让我过来看看,进度如何?什么时间可以建造好。”郑和道:“自北京回来,我就在这现场督造了,我估计三年内,必然彻底完工。”胡濙喃喃道:“三年,还是尽快吧!”郑和不解:“为何这般着急?”胡濙看看四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凑近郑和:“皇上龙体违和,现在还出征去了,我是生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郑和皱了皱眉头:“胡大人,你我都是皇上的近臣,不能妄自揣测,胡言乱语。”胡濙忧伤:“是,大人见谅,我失态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走到了没有人的一边。郑和也被胡濙的情绪感染了:“说实在的,我也担心皇上,上次见了皇上,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生怕是最后一面。”胡濙道:“是啊,这么多年皇上操劳的,刚回来两个多月,又北征去了,依皇上的身体,哪里可以受得了?”郑和摇摇头:“是,我们这些做近臣的要劝诫皇上,不能再这么不顾身体了。”胡濙道:“郑大人言之有理,咱们就期盼皇上平安归来吧!”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心里都在祈祷朱棣可以顺利班师回朝。 四月十七日,朱棣的车驾到达赤城,安营扎寨。始终抓不着敌人的影子也使军心涣散,人人提不起精神。同时这一天,也是朱棣的六十五岁生日。礼部尚书吕震来到朱棣的大营帐行礼:“皇上,今日是您的万寿圣节,臣奏请可百官行贺礼。”在吕震的提醒下,朱棣想起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思索了片刻,感慨道:“真是时光真如白驹过隙呀,转眼间朕已经满了六十五岁,廉颇老矣!”海寿在一边启奏:“皇上,奴才记得五征漠北,皇上有四个生日是在军中度过的,都没有庆祝,这次可否庆祝一次。”金幼孜也跟风道:“是啊,皇上,我们商议了下,为皇上过一个特别的生日,好好操办一下,请皇上届时接受百官和将士们的朝贺。”朱棣摆摆手:“今亲率将士问罪漠北,夙夜劳心军务,不遑自宁,还要庆祝生日?你们还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过起生日来了,还是算了吧! ”吕震悻悻道:“是。”朱棣道:“这样算起来,朕已经在位二十二年,应该是有十二个生日是在出巡或者征途中度过的,历朝历代,恐怕还没有一个皇帝是在军旅战阵中度过这么多生日的。”海寿紧跟了一句:“应该是只皇上一人了。” 朱棣听了颇为自豪,群臣也都啧啧称赞。海寿道:“皇上,奴才记得第一次亲征,过生日那天是在长清塞。地极北,夜望北斗已在南矣。”朱棣哈哈大笑:“海寿,北斗是不可能在南的,你之所以产生错觉,是因为那时候权妃的玉箫,是悠扬的箫声将我们都迷醉了。”海寿道:“是,是,皇上记得清楚。”朱棣回忆:“大漠箫声咽,比王维的‘大漠孤烟直’更令人感动!”这最后的生日,痼疾缠身的朱棣,望着旷野清月,哪还有什么兴致。五征漠北,有四个生日在军中度过,可叹朱棣是多么的忙碌。 张辅上前道:“皇上还是想如何尽快追上逃敌全歼之?”朱棣道:“是啊,几十万大军问罪漠北,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回。”张辅答:“是。”大家来启奏过生日,朱棣其实也不忍心拂了大家的好意:“这样吧,今天晚餐每人多加一碗肉,一碗酒。”几个人答应着,心想这也总比无声无息强啊。吕震立刻接话:“是,臣遵旨。” 朱棣的病看似没有到危重的时候,但其实是一天比一天重,他自己在苦苦的撑着,而自己又不承认病的重,御医盛启东很焦急,拉着杨荣和张辅走出了大帐。杨荣猜测:“盛御医,是不是皇上的龙体?”盛启东道:“二位大人,盛某一日两次为皇上请脉,这情况不是很好。”张辅道:“可是末将看皇上言语激昂,视察军务,一切同往日一样啊。”盛启东道:“这都是皇上硬撑出来的,这几天皇上还失眠的很厉害,头往枕头上一躺,就说是有吼叫的风声、鸣沙声和野狼群瘆人的嚎叫声。”杨荣也是暗自焦急。张辅道:“如果能早点收兵回师,就好了。”盛启东道:“我也劝皇上班师,但是没有用。”杨荣道:“是啊,刚出师,依皇上的习性,如何会回去。但愿能早日与阿鲁台决战。盛御医,皇上的病情不能告诉外人,要每天密切关注皇上的龙体。”盛启东点点头:“那是自然。”三个人忧心忡忡神情,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北京城内,朱棣出征一走,太子监国。朱瞻基带着杨士奇、赛哈智和御医韩叔阳找父王商议。朱高炽看他们几个人凑一起来了,很是奇怪:“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瞻基。”朱瞻基道:“父王,儿臣把几个大臣约来,想跟父王商议应对汉王谋反的国事。”朱高炽面有不悦:“胡说,你汉王叔什么时候谋反了?不要胡言乱语。”杨士奇道:“太子殿下,汉王心怀不轨,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其实您应该心里也清楚。”赛哈智道:“是啊,殿下,汉王在乐安州勾结山东都指挥靳荣,指挥王斌和韦达还有知州朱恒,这些臣的锦衣卫都探知的清清楚楚。”朱高炽反问:“你有证据他们要吗?”赛哈智支吾道:“这个,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朱高炽道:“那就是,不要总是盯着汉王,有个风吹草动就说要谋反,难不成要来个“莫须有”吗?”赛哈智低头:“臣不敢。” 朱瞻基走到父王目前:“父王,虽然没有直接确凿的证据,但是赵王叔的前车之鉴啊,现在皇爷爷远在漠北,龙体违和,总要有个防范未然。”朱高炽听完,看了一眼韩叔阳:“叔阳,你与盛启东常在一起,皇上近期的病例你可看过?情况如何?”韩叔阳如实回答:“回禀太子殿下,情况不好。”朱高炽心里忐忑不安:“不好到什么程度,会有大限临头吗?”韩叔阳道:“会,依臣判断,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朱高炽吃了一惊:“真的吗?为什么盛启东没有禀告?”韩叔阳道:“盛大人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妄言。”朱高炽感叹:“他是害怕被本宫再关起来吧!没想到,父皇的境况到了这个地步。”朱瞻基道:“父王,所以咱们更要及早准备,一方面等待皇爷爷北征归来,另一方面应对有人趁机图谋不轨。”朱高炽点头:“如果你皇爷爷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要做准备了。瞻基,你看如何应对?”朱瞻基建议:“父王,依儿臣的之见,让赛哈智的锦衣卫盯住北京和乐安州的可疑人员,再通知南京守备郑和,高度戒备,控制南方局势。北京的所有京军,以备战的姿态,随时等候调遣;通州的军队,更要衣不解带,以防乐安州有发兵的东西。”朱高炽听完看了看朱瞻基,觉得儿子朱瞻基已经长大了,放宽了心:“瞻基,你都已经通盘考虑了?”朱瞻基道:“是,儿臣也是刚刚思量出来的。”朱高炽道:“那就这么办吧!皇上给汉王叔次子朱瞻圻,封为世子的诏书,派人去宣旨了吗?”朱瞻基答:“已经派去了。”朱高炽赞许:“好,恩威并用,才是王者之道。” 六月,朱棣的大军在隰宁驻扎。英国公张辅一早来到御帐前,想见见皇上,被太监马云挡住:“英国公,皇上还没有起呢,请晚一会再来。”张辅疑惑:“不对呀,方才我还听见皇上在说话呢。”朱棣听门外有人说话,知道是马云在挡驾,便张口道:“马云,让他进来吧!”张辅走了进去,朱棣疲惫地躺在床上,随征御医盛启东刚为朱棣针灸完。朱棣看他进来,就自己拔掉了几根银针,摆摆手,让御医盛启东离开。 张辅跪下叩头:“臣参见皇上。”朱棣道:“起来吧!”张辅请示:“皇上,大军在隰宁已经三天了,是进还是退?”朱棣下令:“眼下没有阿鲁台的消息,只能是等,抓紧训练,不能军心涣散,明白吗?”“是。” 这个时候,忠勇王金忠也急急忙忙的进来:“启禀皇上,臣的部下指挥同知把里秃捉了个鞑靼谍骑。”朱棣道:“审问了吗?”金忠道:“臣已经审完,据谍骑说,阿鲁台很早听说皇上要出兵北征,就带着下属北逃了,又遇到下大雪,牲畜又大部分被冻死,部下很多也离散而去,近来听说大军到了,更是不敢与我们交锋,率部下已北渡答达纳木儿河,向北逃遁去了。”朱棣道:“好,有消息就好,巴里秃获谍骑有功,升为都指挥佥事,余皆升一等,各赐白金。”金忠抱拳:“是,臣代为谢恩。”朱棣道:“朕估计他不会逃得很远,传令,火速拔寨起行,一定要追上阿鲁台。”金忠应道:“是。” 张辅担忧道:“可是皇上龙体?”朱棣慢慢起身:“朕没事,一听说阿鲁台,朕就来了精神,出征。”张辅道:“是。” 朱高煦和朱瞻圻回到内堂,朱瞻圻拿着圣旨,高高兴兴的,而朱高煦却不开心,朱瞻圻看在眼里:“父王看似并不高兴。”朱高煦道:“看你这点出息,封你为汉王世子,你就知足了?”朱瞻圻止住笑容:“父王恕罪。”朱高煦满腹狐疑:“咱们是要拿天下的,虽然请封世子是父王很早请示过的,但是早不下旨晚不下,偏偏父皇走了好久了,这圣旨到了?”朱瞻圻道:“也是啊,看起来是有人之前压着没有发。”朱高煦猜测:“那是自然,肯定是朱高炽父子,他们想这个时候,用一个封赏来安抚本王,好麻痹咱们。”朱瞻圻道:“父王言之有理。”朱高煦幻想:“父王若登基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子了,未来的皇帝。”朱瞻圻大受鼓舞:“谢父王。”朱高煦道:“咱们还是接着干大事,你即刻带着萧敬,去京师造谣,搞的人心惶惶,也要让朱高炽不得安生。”朱瞻圻领命,出府准备。 漠北的明军一路深入草原,到达开平时,下了一场小雨雪。士兵们衣服都被淋湿,冻得瑟瑟发抖,但征程还远没有完。朱棣看到这个情景,晓谕众将:“士卒者,将军靠他们而成名,一将终成万古枯。如待士卒恩厚,则报之越厚。”张辅深有同感:“皇上说的是。”朱棣道:“古人有言,视卒如婴儿,可与赴深溪;视卒如爱子,可与之俱死。今方用此辈为国家除残去暴,其能不怜惜待之。张辅,熬些热汤给士卒,驱驱寒气。”张辅答:“是。” 海寿在一旁建议:“皇上一路奔波,还是早些歇息吧!”海寿和马云伺候朱棣进了大帐。受服侍的朱棣早早的躺在大帐的床上,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 他朦朦胧胧的见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穿着金甲天神的衣服,正向他走来,朱棣走过去,一看,居然是癫子——自己找了很多年,而没有再次遇到的人。朱棣道:“癫子,是你吗?”癫子走近,哈哈大笑:“是贫道。”朱棣颇有微言:“朕找你了很多年,自从靖难之后,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难不成是故意躲避朕?”癫子答:“皇上恕罪,靖难之后,皇上开启永乐盛世,还需要贫道做什么呢?”朱棣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何现在又出现呢?”癫子答:“上苍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岂非天属意此族乎?”说完在朱棣面前一抖动拂尘,癫子消失了。 朱棣被癫子抖动的拂尘给猛然惊醒,此时帐外正敲三鼓。马云赶紧过来伺候:“皇上,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朱棣勉强坐起来传旨:“马云,去传杨荣、金幼孜来见。”马云道:“是。”朱棣坐好,思量着梦里的情景。 不一会,杨荣和金幼孜衣不解带,慌慌张张的进来,直奔朱棣身边:“皇上,有什么吩咐?”朱棣招呼他们坐在一边:“深夜叫你们来,是因为朕做了一个梦,现在还记忆犹新,想跟你们说说。”杨荣道:“请皇上明示。”朱棣详述:“朕梦见癫子了,他跟朕说,上帝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岂天属意此寇部属乎?你们看,是何解?”金幼孜解释道:“上帝好生,并不是上天要照顾他们,而是皇上好生恶杀,与天神同德。”朱棣点点头。杨荣明白这是是劝导朱棣的良机,必须紧紧抓住,便乘机加以劝谏:“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皇上五征漠北,此举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燃昆仑,难免玉石俱毁,百姓毕竟是无辜的,还望陛下明察。”朱棣领悟了杨荣这番委婉的规谏:“卿言合朕意,岂以一人有罪,罚及无辜!”杨荣答:“是。”朱棣下旨:“杨荣,你可草拟勅诰,责令传旨蒙元各部让他们不要惊慌,我大军所过之处,绝不允滥杀无辜。古谓武有七德,禁暴诛乱为首。又谓止戈为武。盖谓止杀非行杀也。朕为天下主,华夷之人,皆朕赤子,岂间彼此哉!今之罪人惟阿鲁台,余皆不问。有能效顺天道,输诚来朝,悉当待以至诚,优与恩赉,仍受官职,听择善地安生乐业。朕之斯言,上通天地,毋怀二三,以贻后悔。”杨荣答:“是,皇上。”朱棣道:“自今凡有归降者,宜悉意抚安,无令失所。非持兵器以向我师者,悉纵勿杀。”杨荣道:“臣遵旨。”朱棣道:“金幼孜,你去传旨,命安远侯柳升等率军士拾道中遗骇,葬为丛冢,朕将亲自撰写祭文。”金幼孜道:“臣遵旨。 朱棣询问:“再往前是哪里?”杨荣答:“长乐镇。”朱棣道:“昔日汉高祖过柏人,虑迫于人。今朕至长乐,思与天下同乐,何时而庶几也?”杨荣道:“有志者事竟成,陛下圣志如此,天必助顺矣。” 大军继续前进,有时是冷雨,有时是狂风,已抵达应昌。朱棣坐在豪华而笨重的大辂中,向大漠深处瞩望着,发现辎重粮车在后面,都被远远地甩到很远,当即传唤张辅。张辅上前:“皇上。”朱棣道:“辎重是六军所恃之命,不严加保护辎重,是用兵的‘危道’。三国时候的官渡之战,曹操之所以能大败袁绍,为什么?就是因为烧毁了袁军的辎重粮草。”张辅道:“是。”朱棣指着后面丢弃的辎重粮车:“咱们轻骑突进太远了,一定要保护好粮草,特别是在大沙漠里,现在辎重粮车都被弃在后面,尔等没有远虑吗?派人去迎接回来,跟上队伍。”张辅看了看,赶紧答复:“是末将的疏忽,末将这就去。” 张辅带人疾驰迎接辎重粮车,而时作为先锋的陈懋、金忠却尚未觅得阿鲁台的踪迹,前来禀告:“陛下,末将已派人四出察看,阿鲁台军杳无踪迹,只得胡寇马九匹。”朱棣道:“阿鲁台狡诈,防止是引诱我大军,要严加防范,不可大意。”陈懋答:“是,皇上。”朱棣道:“用兵之道,贵乎先知。古之贤将所以动而胜人者,先知敌之情也。今兴师远出而未悉贼情,何以成功?尔等要精择勇智,广布侦逻,如有所得,星驰奏来。”陈懋答:“末将这就去安排。” 陈懋下去布置,朱棣从大辂走了下来,对杨荣吩咐:“大军缓行,等等辎重粮车。” 杨荣领旨,敦促队伍停下来,等待辎重粮车。 这个时候,海寿召集了内侍们唱起了太祖御制词五章。朱棣一边听一边感喟:“此是先帝垂谕后人,要知道创业守成之难,要戒荒淫贪逸。朕嗣先帝鸿业,兢兢焉不敢忘怀。虽军旅之中,君臣杯酒之欢,亦不敢忘啊。”朱棣边说边用右手将左袖的里衣往袖筒里掖了掖,这细节引起了杨荣的注意。羊绒道:“皇上,太过简朴了,这袍服的里衣已经是敝垢不堪,露到外面,需要一次次地掖进去,还是换一件新的吧!”朱棣看了看自己的里衣:“你应该知道,当年太祖皇帝的旧衣,还常常是由母后浆洗、缝缀的。与太祖相比,朕已经够奢靡了。虽然富有四海,朕却时常提醒自己,是创业守成之君,必须身居富贵而不忘勤俭。”杨荣道:“皇上勤俭节制,臣受教了。” 漠北的朱棣正在为阿鲁台的所在心烦。京师的朱高炽在宫里处理政务,杨士奇走了进来。朱高炽询问:“东里先生来的正好,本宫真要问你,长陵建造进度如何?”杨士奇答:“启禀太子殿下,长陵修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已经按照‘军三民七’的比例征调劳力,夜以继日的赶工。”朱高炽点点头:“那就好。”杨士奇突然支支吾吾:“只是,只是……。”朱高炽追问:“只是什么?”杨士奇答:“长陵建造颇有难度,工匠大量死亡。”朱高炽深思了一下答道:“有这样的事,父皇母后信佛,那就在工地搭棚,找来和尚念经,为死者超度吧!”杨士奇道:“是。长陵现在建造的军民也还远远不够。”朱高炽道:“那就继续征发服役。”杨士奇叹了口气:“殿下有所不知,朝廷一向是奖励生育的,还对‘一产三男’之家给予格外优待,丁多可以打仗,可以服役,可以供赋。但是自从靖难之后,由于劳作不休,兵役不止,民间甚至不希望多生男子。”朱高炽感觉甚是奇怪:“东里先生,这是为何?”杨士奇道:“民间有说,信是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朱高炽对这话虽然不满,但明白民间之微词也是事实。他突然想起那些关着的直言忠臣:“看来当年夏元吉多次阻止皇上出征,还是对的。东里先生,朕想去狱中看看夏元吉,关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成什么样子了。”说完,朱高炽悲伤起来。杨士奇劝慰:“太子殿下仁厚,只是……,也罢,不如趁现在皇上不在京师,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臣让锦衣卫赛哈智陪同。”朱高炽道:“好,就这么办。” 漠北的明军轻骑疾行也没有发现阿鲁台的队伍,让朱棣不得不停了下来。看到军士们疲惫不堪,朱棣于心不忍,走出营帐,看张辅亲自在侍卫,走过去勉励:“英国公,辛苦你了。”张辅道:“皇上言重了。”朱棣道:“今既深入虏地,尤须谨备,整肃部队,严明纪律,昼夜不能懈怠。所以孙吴兵法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张辅道:“臣必按照皇上旨意安排。”朱棣询问:“明天行军到哪里?”张辅答:“明日即可到答兰纳木儿河。”朱棣道:“好啊,大军有用武之地了,今日夜宴众臣,明早开拔,直达答兰纳木儿河。”“是。” 朱棣转头对海寿道:“海寿,夜宴准备好了吗?”海寿答:“启禀皇上,已经准备妥当,都在等皇上移驾。”朱棣应了一声:“好。”海寿于是侍奉朱棣来到了大营。文武大臣已经在宴会前等候了:“臣等恭迎皇上。”朱棣道:“不必拘礼,就坐吧!”大家等皇上坐了下来才就坐。 朱棣晓谕众臣:“朕仰循太祖皇上圣意,自制词五章,以奉天法祖、勤政恤民为言,亦将以垂示吾子孙,让他们有所警示。”这个时候,马云带着内侍,集体唱起了朱棣的词五章。群臣俯首听毕,赞誉一片。金幼孜奉迎道:“皇上深思远虑,前古帝王之所不及啊。”朱棣听了大家的赞誉,很是高兴,端起一杯酒,与众臣一起,一饮而尽。 早在朱棣未出发远征之时,朱高煦就已经预感到父皇朱棣恐不久离开人世。现在他正在加紧筹划。正好萧敬回来禀报,朱高煦询问:“世子已经潜伏在京城了吗?”萧敬答:“是的,王爷,秘密的进入京师,在暗中联络武将。”朱高煦道:“好,北京到乐安不远,可以用快马传递消息。本王出门太过明显,就靠你们来回奔波了,实在辛苦。”萧敬道:“属下跟随王爷多年,自当肝脑涂地。”朱高煦点点头:“嗯,本王以后不会亏待你的。京师有什么动静?”萧敬详述:“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世子说,太子已经密令各地,做好战备准备;还联络了南京,要郑和严防江南。京师内部,太子和皇太孙在暗中调动军队,尤其是驻守通州的军队,更是频频换防,枕戈待旦。”朱高炽冷笑:“哼,太子大哥这是在疑虑本王,他们是害怕了,哈哈,害怕本王骑兵谋反。”萧敬建议:“王爷,既然他们害怕了,咱们就现在动手,以免夜长梦多。”朱高煦坚决否定:“不行,万万不能,虽然本王做梦都想要皇位,但是必须等父皇驾崩,才能动手,如果父皇在,咱们是成不了事,还会连累自己,三弟不就是个例子吗?弄的身败名裂。”萧敬道:“王爷说的是,但还是要等多久?这就让太子有时间准备了,我们本来就势单力薄,兵力有限。”朱高煦无奈:“那也没有办法,也要等,盯着京师那边父皇的消息,会等到我们要的好消息。”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深入漠北的大军经过艰难的征旅,当朱棣带着病弱之躯率军来到答兰纳木儿河谷时,但见这风吹草低,荒原茫茫,一望无际。 宁阳侯陈懋到朱棣的龙辇处禀告:“启禀皇上,大军已至答兰纳木儿河,只是四下都是荒野,并不见阿鲁台骑兵的踪迹。连车辙、马蹄的印痕都极陈旧,不似阿鲁台有路过这里的迹象。”朱棣走龙辇里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抬头举目四望,只有茫茫荒野,黄沙、柽柳或胡杨。地上的马粪干透了,已经可以生火。朱棣下令:“派英国公张辅、成山侯王通分兵搜索;陈懋,你和忠勇王金忠继续作为前锋,车驾继续前进。”陈懋道:“是。”朱棣叮嘱:“如果遇到阿鲁台的人马,宜审机行事。如两锋相当,对方放弃兵戈,下马归降,不要斩杀;如果是来进攻的,就先以神机铳攻之,长弓劲弩继其后。”陈懋道:“末将遵旨。”陈懋刚要走,朱棣接着吩咐:“等等,如果遇到阿鲁台,不要杀他,生擒带来。”陈懋道:“末将谨遵皇命。” 英国公张辅和成山侯王通接受了皇上的谕旨,分兵在河谷进行了仔细的搜寻,希望有阿鲁台的踪迹。张辅对兵士们嘱咐:“这里是原先阿鲁台出没之地,大家要仔细寻找,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众军士道:“遵命。”安远侯柳升催马到张辅身边:“大将军,已经巡一天了,这方圆辽阔,一望十几里地,搜了这么多地方,总有方圆三百余里了,可是未发现敌军一人一骑啊。”张辅也很焦虑:“是啊,不仅皇上着急,咱们也急啊。”柳升道:“这里是已经是人去楼空,阿鲁台想必早已收拾好包袱,逃之夭夭了。要不然这么反复搜寻,不会不见阿鲁台身影的。”张辅道:“是啊,没有遇见敌人,这打什么仗,时间久了,军心懈怠。”柳升点点头:“大将军说的是,军心一旦懈怠,就不好收拢了,容易挫锐气。”张辅道:“皇上带兵多年,应该比我们清楚,别想了,还是继续找吧!对了,先锋陈懋、金忠到哪里了?”柳升道:“刚才探马来报,陈懋和金忠走得更远,已抵白邙山,仍一无所获,因粮尽而还大营。”张辅望着空旷的原野,只能苦笑:“这没有对手的征伐,还是第一次遇到。”蓝天白云之下,张辅带着军士继续在河谷搜寻。 京师内,夜深人静,朱高炽带着内侍桑瑞,来到了锦衣卫的诏狱,看望夏元吉。诏狱是锦衣卫关押犯人的地方,尤其是重要犯人。 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接到杨士奇的消息,已经在诏狱内等候太子了。碍于夏元吉是皇上的钦犯,没有得到皇上允许,是不准私见的,所以朱高炽一身普通家属装扮,到了诏狱。赛哈智看到朱高炽进来,急忙行礼:“臣……。”朱高炽打断了赛哈智的话:“此乃私访,不必行礼,夏元吉呢?关在哪里?”赛哈智道:“已将他带到清静的地方等候,请随我来。 朱高炽示意桑瑞留在外面,自己跟着赛哈智,两个人一前一后,悄悄地向诏狱里面走去。赛哈智带着朱高炽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敞亮,清静的房间,周围没有一个人,非常安静。赛哈智道:“殿下,这是臣的房间,没有人敢来打扰,臣就在外面守着。”朱高炽道:“好。”朱高炽说完,迈步上了台阶,推门进去。 朱高炽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桌椅齐备,还布置了酒菜,一个人背身坐在那里,衣着干干净净。朱高炽看了看背影,像是夏元吉,走过去,轻声呼喊:“维喆先生,夏学士。”背着的人听了,浑身一颤,转过来。 朱高炽看到此人,就是夏元吉,虽然头发长了,苍老了,但是精神依然矍铄,还是那么目光有神。夏元吉也看到了太子朱高炽,他不敢相信,直奔过去,伏地痛哭:“罪臣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急忙搀扶:“起来,快起来,维喆先生坐。” 朱高炽搀扶着夏元吉,坐到了桌子边,自己也坐在了一边,亲自给夏元吉斟上酒,递给他。夏元吉激动的接过:“太子殿下,赛哈智带我到这里,看到酒菜,我还以为是皇上要杀了我,忐忑不安,等刀斧手,结果……。”朱高炽微微一笑:“结果刀斧手没有得到,故人倒是来了。”夏元吉惶恐:“夏元吉是罪臣,岂敢攀附殿下。”朱高炽道:“先生是为国着想,惹怒了皇上,本宫料想,皇上会明白先生的苦心,有一天,他会后悔的。”夏元吉道:“但愿如此。” 朱高炽与夏元吉一同饮酒。朱高炽聊起:“皇上已经北征去了。”夏元吉道:“罪臣料到了,要不然太子也不敢私见罪臣。”朱高炽道:“是啊,这让本宫想起了解缙先生,他到京师见了本宫,被告发,死在了纪纲手里,家眷至今发配在外,本宫痛心多年。”夏元吉也是有感:“是啊,殿下如果登基,要给大绅先生昭雪啊。”朱高炽握着夏元吉的手:“那是一定的,现在先说说你吧!”夏元吉道:“罪臣在这里多年,也习惯了,少了政务的忧思,更少了服侍皇上的担惊受怕。”朱高炽道:“你还是在怪罪皇上,现在皇上是带兵北征,能不能平安归来都是疑问。”夏元吉听了很震惊:“太子殿下,您说什么?皇上……,皇上龙体违和,居然还让他北征?”朱高炽摇摇头:“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谁也挡不住他的决定。”夏元吉点头:“是啊。”朱高炽道:“这么多年,本宫想尽快让皇上放你出来,但是碍于父皇法度严明,本宫也不敢擅自做主。”夏元吉道:“太子殿下不必自责,这些罪臣都知道,只要殿下能专心理朝,罪臣就放心了。” 朱高炽放下酒杯:“先生,现在皇上北征这事最重要。”夏元吉感叹:“皇上五次北征,恕罪臣直言,这对蒙汉双方的伤害是巨大的。它使蒙人无法正常生活。北征数十万大军深入漠北,势必使其部族抛家弃子,投入战争。”朱高炽道:“这本宫真是没有料想到,相信父皇也是没有察觉。”夏元吉继续说道:“北征同样令大明财力窘困。第一次北征,就有粮饷不足的情况。清远侯王友率军运饷不至,军士乏食,多有饿死者。连皇上都不得不吃了很久的素食,将所获牛羊悉分给诸将,当做军食。”朱高炽插话:“三次北征都依赖先生筹措。”夏元吉继续计算道:“第一、二两次用兵均达五十万,第四次三十万,为了供给这样庞大的军队,几乎需要动员全国的力量。为供军饷,天下府库,搜索殆遍。永乐二十一年第四次北征,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凡三十七万石。又命河南、山东、山西民丁随军供馈饷,由于道路险远,地冻天寒,不少民夫在运粮中冻伤手足或疾病而死。”朱高炽自责:“北征确实劳民伤财了,本宫没有及时劝阻父皇,也有罪责。”夏元吉道:“太子殿下权力有限,罪臣知道。皇上这些年,征安南,下西洋,营建北京宫殿和陵墓,再加上一再出塞亲征,国家早已被弄得入不敷出、疲惫不堪了。大明军队总数在洪武朝为一百五十万到一百七十万人,到永乐朝扩张到了三百一十万人之多,兵士过多,供养不足。致吏曹巧立辨验折耗之名,科取数倍,奸弊百端,重为民害。故罪臣一再反对北征。”朱高炽听了夏元吉的陈述,深有感触:“原来弊端如此之多,百姓必然由于军费过多,造成沉重负担。先生放心,本宫会规劝皇上,减轻百姓负担。”夏元吉躬身施礼:“太子殿下仁义,罪臣谢过殿下。”朱高炽道:“先生暂且忍耐,本宫会尽快让先生脱离苦海。”说完,朱高炽别过夏元吉,走了出去;夏元吉躬身施礼,送太子朱高炽。 朱棣还在漠北大帐,等候张辅他们在河谷里搜寻的消息,一边等一边与杨荣,金幼孜谈往事:“朕这些年,修盛典、征交阯、下西洋、出西域,均取得了相当的成功,但是唯独蒙元这里,迟迟不能和平相处,垒土九仞,功亏一篑,令朕终生遗憾。”杨荣道:“皇上过于苛责了,现在阿鲁台也只是对边境侵扰,没有实力进攻,这已经是皇上历次北征的战果。”朱棣摆摆手:“朕毕生都在解决蒙元问题,瓦剌的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尽管乍臣乍叛,但还是接受了明朝的封号,但是这鬼力赤,本雅失里、阿鲁台却一直与朕对抗。”金幼孜道:“皇上,鬼力赤,本雅失里、阿鲁台皆乃区区小人,皇上切勿过度伤神。”朱棣忧虑:“朕十分清楚蒙古人的不臣之心。封了他们和宁王、顺宁王,还送了大把的金银,但是实际上,他们一直都不可靠,并未诚心臣服,朕深恐他们成子孙之患。”杨荣开解:“皇上切勿多虑,此役必定使阿鲁台臣服,一劳永逸。”朱棣道:“但愿如此。” 这个时候,张辅从外面走了进来:“末将参加皇上。”朱棣道:“英国公不必多礼,可找到阿鲁台部?”张辅无奈的摇摇头:“末将率军在河谷搜寻,没有找到阿鲁台部,河谷空无一人。成山侯王通在河谷上面侦察,方圆三百里也没有阿鲁台敌兵痕迹。”朱棣顿时大为失望:“陈懋和金忠没有发现敌军,你们也是,难不成这阿鲁台真的逃远了?”张辅请命:“请陛下给臣一月粮草,臣愿率本部人马深入追击,一定捉拿阿鲁台归案。”朱棣没有立刻答应,他在思索着,许久答道:“我们出师塞外已久,人困马乏,塞外寒冷季节又来得早,一旦有风雪之变,归途尚远,不可不虑。”张辅道:“皇上,现在是六月,此时正值盛夏,气候转寒还早。去年北征,这时尚未出师。”朱棣道:“是啊,朕以为,阿鲁台是故意躲避,即使再深入,也难以有什么收获。”杨荣道:“皇上说的极是。” 第二日一大早,盛启东为朱棣请过脉,服完药,心里明白朱棣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朱棣召集了张辅、杨荣和金幼孜议事。朱棣勉力支撑着:“北征至此,阿鲁台杳无音讯,你们有什么想法?”杨荣道:“皇上,大军已经到此,鞑靼仍然采取弃土而逃的避战策略,两军没有碰头,所以没有什么大仗可打。但是我军如果继续呆下去,粮草必然无法充足供应。”张辅汇报军情:“眼下士卒饥冻,深入漠北,馈运不济。”朱棣惊讶:“居然这么严重?催促张信保证粮草运送。”张辅道:“是。”杨荣道:“皇上,臣以为可暂弃沙漠不毛之地,悯华夏礼义之民。尽力于田蚕,贡赋于上国。使得边塞无伤痍之苦,闾里绝**之声。”朱棣倔强道:“即便不毛之地,也是大明的,国土不能丢啊!” 金幼孜揣摩着朱棣的心思,提出建议:“皇上五征漠北,敌人已闻风丧胆,臣以为官军未到,阿鲁台早已逃窜了,足见天朝国威之伟力。这已足矣,只要他们心存恐惧,不再越境侵扰,我朝应与之罢兵修好,用兵与用抚,异曲同工。”此言正合朱棣心意。朱棣道:“朕昨夜思量再三,古王者制夷狄之患,驱赶而已,并不主张穷追不舍。更何况阿鲁台残兵所剩无几,逃进茫茫广漠之地,就如同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也不一定非追杀得一个不剩不可。”张辅道:“皇上说的是,今已铲虏之穴,破虏之众,塞北万里无虏迹,虽有数辈,如犬羊栖栖,偷生穷漠之地,陛下天地大德,都宽容放过。”朱棣点头:“朕得体恤几十万将士,不希望他们再劳碌奔波。” 朱棣停顿了片刻,张辅、杨荣和金幼孜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希望皇上决定班师,但是都不太确定。朱棣最终下了决心:“朕已经决定,班师还朝。”三位大臣听后,面露喜色。 朱棣道:“朕已经厌倦了战争,从少年时起就藩护边北征,到青年时靖难造反,再到成年时远出蒙古,横扫大漠。打了几十年的仗,杀了无数的敌人,驰骋疆场的生活固然让人意气风发,却也使人疲惫不堪,还是回家吧。”三位大臣高兴的齐声应道:“皇上英明。”朱棣道:“看来你们也是希望早日还朝了?”杨荣实话实说:“不瞒皇上,臣等忧虑皇上龙体,加之劳师远征,收获甚少,不如回京,再做打算。”朱棣道:“是啊,既然还朝,朕以为从翠云屯分两路班师,张辅随朱棣率骑师走东路,武安侯郑亨领步卒走西路,也可一旦遇到敌军,互相支援。两路大军在开平会师,然后全军返回京师。”张辅道:“是,末将遵命。” 朱瞻基带着赛哈智、李时勉来见父王朱高炽。朱高炽疑惑:“瞻基,又有什么事了?”朱瞻基道:“父王,京城内外,谣言四起。朱高炽放下手里的折子问他:“有什么谣言?说什么?”朱瞻基看了看赛哈智,赛哈智会意答:“启禀太子殿下,京城内外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言……。”朱高炽追问:“说什么?”赛哈智道:“臣不敢说。”朱瞻基看赛哈智不敢说,就接过话,直接告知父王:“谣言说皇爷爷驾崩在漠北,皇爷爷不满意父王的软弱无能,临终遗言决定立汉王朱高煦为新皇,遗诏一到,就登基。”朱高炽愤怒的丢下折子:“真是荒唐,妖言惑众,谁是始作俑者?查了没有?”赛哈智道:“一时还没有查到源头,只是臣怀疑与乐安州汉王府有关,近期汉王府活动频繁,不断有京师到乐安州的快马,似在传递消息,有时候一夜七八匹马,在来往驰骋。” 朱高炽边听边思量。李时勉道:“太子殿下,朝中文武官员也人心惶惶,不知所措,要及时安定民心啊,不能让奸人奸计得逞。”朱瞻基道:“父王,看来汉王叔要动手了,他要趁皇爷爷不在京师,以谣言祸乱朝纲,引起百姓恐慌。”朱高炽下了决心:“古语说,三人成虎,是不能任由散布这等流言蜚语,更不能扩散到整个大明朝。”朱瞻基道:“是。”朱高炽下令:“明日早朝,本宫就揭穿这些谣言,将皇上漠北来的飞章,展示给众文武官员;赛哈智,你立刻查到谣言出处,恶意散布谣言的,立刻缉拿,再调查谣言出处。”赛哈智道:“是。”朱高炽道:“李时勉,告诉言官,再有官员私议储位之事,一经发现,即刻弹劾,交法司定罪。”李时勉道:“是,臣遵旨。”朱高炽对一边的内侍桑瑞交代:“桑瑞,你亲自去南京一趟,面见南京守备郑和,要他严禁谣言扩散,防止江南有变。”桑瑞道:“奴才遵命。”朱高炽布置完,挥手让他们下去,大家行礼告退。朱高炽喃喃自语:“二弟啊,你是真要与大哥决裂,势不两立吗?” 朱棣大军行进到了一个有山有水的葱茏去处,而且迎面有一块屏风般的石壁挺立着。朱棣从龙辇里探头张望着问:“这是什么地方?简直是沙漠仙境。”杨荣走过来报告:“陛下忘了吗?这里是清水源啊,皇上三度亲征漠北,凯旋班师路过这里时,那时正是金秋八月,曾降旨在这里勒石立碑。”朱棣忽然想起来:“上次所刻之字,朕还没来得及看,快走,看看去。”大辂加速前进,很快到了峭壁前。 朱棣让杨荣和马云扶他下车,费了好大力气,他才艰难地走下大辂,在马云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朱棣举目望着前方巍巍崖壁,只见刀削般的青石崖上,刻了十六个巨大的红字,正是永乐皇帝自己亲笔所题:塞上飞雪,漠北鸣沙,万代永乐,宇宙恒昌。永乐御笔题于永乐二十年八月。 朱棣看着,突然感慨莫名,而又十分伤感,这是第三次漠北之行的纪念。朱棣道:“算起来,距第一次出征,已经过去十四个年头了。”杨荣道:“是啊,皇上,弹指一挥间。”朱棣点点头:“万代永乐,万代永乐……。”朱棣一边看,一边在青石崖上,来回缓慢的踱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喃喃地说:“朕五征漠北,正是想让世人千秋万代永远康乐,让煌煌宇宙永远昌盛,但愿漠北从此安定,朕不会第六次出师漠北了……。”杨荣走过去道:“皇上,后人见此刻石,就能记得皇上希望万代永乐,宇宙恒昌的志向。”朱棣道:“朕看着冰冷的石头,好像是在向世人诉说,大明王朝有一个永乐皇帝,为开拓疆土、保障天下安宁,曾亲自带兵,五出漠北……”杨荣奉迎道:“是,皇上的功勋足以彪炳千秋,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呀。”朱棣似乎心满意足:“留待后人评说吧!” 金幼孜走过来请示:“皇上,天色不早,在清水源安营扎寨吧!”朱棣看了看四周,这里倒是景色不错,远处还居然有百姓的庄稼,种着糜子,满意道:“嗯,那就驻扎这里。朕看这里有百姓的田地,还有糜子。下令禁止骑兵行军践踏庄稼,保护那些安居耕种的民户。”金幼孜道:“是。”朱棣吩咐:“大军不能毁了耕户今年秋季糜子的收成。”金幼孜答:“臣明白。”朱棣转身,向自己的大辂走去,马云和众臣要去搀扶,被他制止了,虽然很是吃力,但是他还是自己登上大辂。 在清水源朱棣的大帐内,朱棣仍保持着睡前批阅奏折的习惯。厚厚的奏折堆在那,等待朱棣御览朱批。但朱棣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不住的咳嗽。御医盛启东悄悄地走了进来,看朱棣还在忙碌,心里不忍,劝谏道:“皇上,塞外夜晚凉,还是待微臣请安脉,早点歇息吧!”朱棣放下奏牍:“启东啊,这么大的国家,每日有很多事要等朕处理,歇息不了啊,不能今日推明日。”盛启东道:“皇上说的是,只是龙体要紧。”朱棣一边让盛启东给自己号脉,一边看着奏折。 盛启东静静地号脉,他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紧张。许久号脉结束,朱棣问道:“启东,朕是身体如何?”盛启东慌慌张张的说:“皇上虽然还有咳嗽,但是脉相基本平稳,臣开几幅药,皇上再多休息,即可康复。”朱棣看盛启东紧紧张张的样子,也不想多问了。盛启东神色慌张的出了大帐。朱棣病已甚笃,他兀自凝神帐外,只见月隐星沉,天地一片昏黑。远处的笳声格外悲凉,如游丝一般飘荡在旷野中,萦绕在朱棣的耳际心头……。 盛启东出了大帐,远远的看到杨荣、金幼孜和张辅已经在那候着了,赶忙过去。四个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杨荣询问:“皇上情况如何?”盛启东摇摇头:“不见好转,脉相看虽然没有越演越烈之势,但是现在皇上间接的咳嗽,还有点轻烧,只是他在坚持。”张辅道:“如果龙体违和,还是暂缓前进,在清水源将皇上身体调理好了,再行回京。”杨荣发愁:“按理说是应该这样,但是皇上的龙体久治无好转,必须尽快回京才是,在这塞外漠北,恐怕延误皇上的治疗。”盛启东道:“是啊。”张辅不安道:“如果皇上发烧咳嗽,坚持奔波劳累,加重了病情,该如何是好?”金幼孜道:“英国公说的是,皇上肯定希望班师队伍进居庸关时,他能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太子率的百官迎贺。”杨荣沉思片刻建议:“那就这样,在清水源扎营休整,御医抓紧时间为皇上诊治,让皇上也歇息几天,到时候,无论皇上情况如何,都要尽快回京,你们意下如何?”张辅与金幼孜应道:“就依首辅大人的意见,这么安排。”盛启东道:“那盛某就竭尽全力。”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了盛启东身上,他倍感责任重大。 翌日,朱棣简单的用了早膳,咳嗽了一阵子,马云端来痰盂,送上手绢,擦拭完毕,朱棣向大帐外面看了看,大营安安静静,很是纳闷:“马云,大军什么时间出发?为何不见拔营?”马云道:“启禀皇上,奴才听说是首辅杨大人、英国公张大人、金幼孜大人,同御医盛启东大人商议,皇上龙体违和,暂且歇息休整几日,再行启程。”朱棣不满:“真是岂有此理,这是擅自做主,朕有什么病?不是好好的吗?既然班师,就尽快回京。” 马云惶恐不安的听着朱棣训斥:“一日不回,朕就担心朝中局势,久在外,朕是忧心忡忡。马云,去,传朕的旨意,即刻启程,赶赴京师。”马云支支吾吾:“皇上,一路疾行奔波,您还没有好好歇息过,也就休整几日。”朱棣大为不悦:“混账,朕的懿旨都不听了吗?”马云看劝不住,一时惊慌失措:“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马云慌慌张张的,一溜小跑出去了。 朱棣忍着咳嗽,收拾自己的奏折。不一会,杨荣、金幼孜、张辅和盛启东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马云。朱棣看他们到齐了:“好,你们来了,正好,朕的旨意听明白了吗?”杨荣劝谏:“皇上,臣是忧虑皇上的龙体,故与众位大臣商议,暂休整几日。”盛启东道:“是啊,皇上,休整可缓解病情。”朱棣道:“启东,朕无非是咳嗽,发烧罢了,能算什么病?念你们跟朕多年,辛苦劳累,这次朕就赦免你们专断之举。”杨荣和众臣不由得心里一惊:“谢皇上宽宏大量。” 朱棣下令:“大军继续南还,眼下将士很久没有见到敌人,必有怠心,阿鲁台综迹诡秘,不可轻忽,须严兵大军后面。戒饬军中,昼夜警备,就像敌人要马上来进攻一样。”张辅道:“是。” 郑和为了完成朱棣心愿,夜以继日的在大报恩寺忙碌,建造。桑瑞从北京急匆匆的赶来,面见郑和,传达太子的口谕。郑和看到桑瑞亲自来了,过去见礼:“桑公公远道而来,辛苦。”桑瑞直奔主题:“郑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郑和一看,知道事情紧急,于是带着桑瑞直接进了一边的大殿,招呼侍卫守在外面。 两个人进了大殿,郑和关好殿门。桑瑞道:“郑大人,没有重要事,咱家也不会受命马不停蹄,亲自跑一趟。”郑和道:“皇上出征漠北,臣也正要向太子殿下启奏,近日南京城内外,谣言四起,人心浮动,臣不明真相,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桑瑞道:“咱家来,正为此事。”郑和请示:“请桑公公明示,太子殿下有何口谕?”桑瑞道:“这些传皇上驾崩,太子被废,汉王即位的都是谣言。”郑和道:“这些臣也不信,只是三人成虎,谣言还是要澄清的。”桑瑞道:“是,太子殿下监国,授权郑大人暂领南京锦衣卫、长江水军,以防备不测。”郑和有点吃惊:“桑公公,赵王已经被废,难不成是汉王?”桑瑞道:“是啊,据赛哈智秘查,这些都是汉王在作祟,唯恐天下不乱,来个火中取栗。”郑和道:“现在既然皇上无碍,我料想汉王不敢轻举妄动。”桑瑞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汉王在乐安州蠢蠢欲动,调兵遣将,收买人心,再加上,郑大人也知道,皇上龙体违和,一直未愈,一旦皇上真的不测,汉王得到消息,深恐有谋逆之举。”郑和思量这话,觉得有理:“太子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请回去转告太子殿下,臣肝脑涂地,誓死拥立太子殿下,守卫江南。”桑瑞握住郑和的手:“有郑大人这句话,太子殿下必然欣慰放心。杂家就不多停留了,这就返回京师。”郑和送桑瑞出了大殿,目前桑瑞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报恩寺。 七月的大草原上,浩浩荡荡的明军返京。鲜明的仪仗,掩饰不住将士们的疲惫。朱棣也已经不能骑马,他坐在卫士簇拥的大辂中,病情日重。半躺半坐在微微颠簸的大辂中。 朱棣扒开小窗,看到海寿在一边。海寿递上一杯水:“皇上,喝口水吧,润润嗓子。”朱棣接过来,喝了一口水,递给了海寿:“什么时候到达京师呀?”海寿道:“以时下行程推算,要到八月中可到京城。”朱棣微微点头:“杨荣在吗?”杨荣催马过来:“皇上,臣在。”朱棣道:“朕以为太子历涉年久,政务已熟,朕还京后,军国事都交付他处置,朕该悠游暮年、享安和之福了。” 朱棣这时已感到身体不适,话里隐约带有托付后事的意思。杨荣明白,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太子殿下忠厚仁义,天下归心,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请皇上勿要惦记,安心休养。”朱棣道:“朕这时候才想到了苏轼的‘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现在看来‘身长健’比什么都重要。”杨荣道:“是。皇上,要不要臣等做《平胡颂》?”朱棣摆摆手,痴痴地望着外面路边打着旋儿的枯叶:“秋天快到了。” 离秋季还早,杨荣不解的看着疲惫不堪的朱棣。朱棣让大辂停了下来,他走出来,海寿扶着走出了大辂,走在漠北空旷的郊野。杨荣跟在一边。朱棣道:“朕的疆域,北穷沙漠,南极溟海,东西抵日出日没之处,凡舟车可到的地方,朕都到过。殊方异域,鸟言侏离之使,都到大明朝的阙廷上,盖兼汉、唐之盛而有之,百王所莫并也。”杨荣道:“皇上说的是,历朝没有哪一个皇帝能比得上您了,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朱棣微微一笑:“朕一生追求要做大事,要做天下最大的事;编最全的书;建天下最大的宫殿;建天下最大的钟。朕缔造了众多空前的壮举,但却耗费了民脂民膏;开拓了空前辽阔的疆域,却使无数的将士战死沙场;开拓了太祖皇帝的事业,但却是夺了侄儿的皇位。朕在位八千多个日子,从没有浪费过一天,朕要那些说朕篡逆的人知道,朕的所作所为,比朱允炆强,但是功过只能后人评说了!” 朱棣说的已经没有力气了,杨荣劝皇上歇息:“皇上是旷古未有的明君。但皇上龙体违和,还是先歇息吧!”布满阴霾的天空中,孤雁南飞。海寿和杨荣扶着朱棣,回大辂休息。朱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一丝后悔,假如自己不那样固执,假如当初听从夏原吉的劝谏,不来北征,是肯定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此时反对他出征的夏原吉还在狱中。朱棣环顾左右,终于叹息道:“现在回想起来,夏原吉反对朕劳师北伐,是为朕考虑啊。”杨荣和海寿听了,终于明白,皇上醒悟了,要赦免夏元吉了。”朱棣下旨:“可惜他还深陷牢狱中,回去就赦免他吧!”杨荣道:“是。” 朱棣还未归来,朱高煦已经按耐不住了。他召集了山东都指挥靳荣,又联络了天津、青州、沧州、山西等地的都督、指挥作为策应。公开发放刀箭、旗帜,掠夺周边郡县的马匹。朱高煦询问朱瞻圻:“马匹装备的如何?”朱瞻圻道:“父王,现在有两千匹。”朱高煦感叹:“哎,区区两千匹,还是少了点。”朱瞻圻道:“眼下也只能有这么多了,还是从周边郡县掠夺来的。”靳荣建议:“王爷,马匹虽然不多,但是只要我们兵贵神速,还是握有胜券的。”朱高煦自负道:“那是自然。瞻圻,京师有什么动向?”朱瞻圻道:“自京师和南京谣言四起后,太子就调动了兵马;赛哈智抓了我们散布消息的人。”靳荣道:“王爷,这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只要百姓半信半疑,目的就算达到了。”朱高煦道:“是,抓几个人算不了什么,做大事免不了牺牲一些人。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朱瞻圻同意:“只要皇爷爷殡天,咱们就举事。” 三个人相视一笑。靳荣请示:“王爷,五军如何统领?”朱高煦道:“本王已经想好,由指挥王斌统领前军,韦达统领左军,千户盛坚统领右军,知州朱恒统领后军,本王亲自统领中军。他们都是本王培植的亲信。”靳荣道:“是,那所需饷银、粮草呢?”朱高煦道:“本王已经齐备,饷银准备了几十年了,应该是够用了。”靳荣很是高兴:“只要这些齐备,随时可以举事。”朱高煦道:“靳大人跟随本王举事,待本王事成登基之时,靳大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了,必然封王做首辅。”靳荣心中自是大喜:“谢王爷隆恩。” 一路车马劳顿,但是朱棣还没有歇息。他在大帐内询问张辅:“给太子的书谕发出去了吗?诏告天下,朕已班师还朝。”张辅答:“启禀皇上,已经送出去了。”朱棣嘱咐:“那就好,下令大营五军将士,谨记军纪,谨慎布防。”张辅道:“是。” 朱棣招呼张辅坐在自己身边:“张辅啊,你父张玉为朕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战死东昌,朕是痛心疾首;你妹妹是朕的昭懿贵妃,朕与你张家关系亲密。”张辅站起来施礼:“皇上恩遇张家,臣万死难报。”朱棣招呼他坐下来:“朕是看着你长大的,成长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现在朕的身体不行了,恐怕命不久矣!”张辅听了痛哭流涕。朱棣继续说下去:“朕知道,你与汉王在军中并肩作战,情谊深厚,关系非比寻常。”张辅听了如坐针毡,脸上是泪水,后背是浸透的汗水。朱棣道:“朕知道,汉王不甘心,此时定是在等朕驾崩。你是英雄的后人,不要跟着朱高煦图谋不轨,毁了你父亲的英明,去辅佐太子朱高炽吧!你明白朕的意思吗?”张辅泣不成声的跪拜:“末将遵旨,末将不敢负皇上的嘱托,一定竭死护卫太子殿下登基。”朱棣道:“这就好。你一直认为武官地位低,其实朕很清楚,现在内阁制已经固定,只是朕也担心以后有文官势力强大,皇权变得无足轻重,而尾大不留,你要替太子盯着点这些文官,做太子的肱骨之臣。”张辅道:“末将遵旨,请皇上放心。”朱棣终于放心了:“好,好,这朕就安心了。咳咳……”张辅很是紧张:“皇上,末将去宣太医。”朱棣摆摆手:“不用了,明日能到哪里?”张辅道:“榆木川。”朱棣念叨着:“榆木川,榆木川。” 塞北深秋,秋风瑟瑟,大军抵达榆木川,到处是榆树。这些榆树土名叫蒙古黄榆。此地处在风口,常年大风频发,山被刮平,刮得蒙古榆没有一棵树干挺直。虽刚交八月,塞北已是深秋景象,昏黄的太阳,萧瑟的北风,落叶纷飞。朱棣的东路军伴着冲天沙尘冉冉而来,车辚辚马萧萧,大军行至榆木川。 朱棣昏昏沉沉的倚坐在车辇里,他听到了头顶上“嘎啦嘎啦”的雁鸣。盛启东催马来到杨荣、金幼孜和张辅的身边。杨荣询问:“皇上情形如何?”盛启东低沉道:“皇上病笃,现在喘气都困难了。”张辅道:“还是安营扎寨,先照顾皇上的病情要紧。”金幼孜赞同:“是啊,不能这么颠簸皇上了。”杨荣决定:“那好吧!大军安营扎寨,严防消息走露出去。”众人应道:“是。” 汉王朱高煦的密谋被府里长史李默知晓,作为朝廷命官的长史李默,自然不能看着朱高煦有谋逆之举,前去劝阻:“请汉王殿下听老臣一句,还是尽早收手,回头是岸。”朱高煦道:“李默,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李默道:“殿下,李默眼不瞎,耳不聋,老臣都知道。殿下召集山东都指挥靳荣等人,约定一起谋反,是与不是?”朱高煦呵斥:“放肆,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李默坚持己见:“殿下,谋逆是诛灭全族的大罪啊,殿下不要在执迷不悟,老臣身为汉王府长史,是不能容忍殿下谋逆的。还是向皇上请罪吧,可获赦免啊。” 朱高煦已经忍无可忍了,平素就看李默不与自己一条心,现在觉察自己谋逆,还要阻止,于是一声令下:“来人,将诬陷本王的李默关起来。” 门外侍卫涌了进来:“是。”侍卫抓起李默,要向外拉。李默叫喊着:“殿下,老臣是朝廷命官,你无权处置,老臣要举报你。”朱高煦恼怒的挥手,侍卫把叫喊的李默带了出去。 七月十八日,六十五岁的朱棣病情更为严重,朱棣在这处不大为人所知的荒野上度过了一生的最后时刻。大营帐的内室里,朱棣精神恍惚,半卧床上,双手瘦弱,脸上没有了光泽,坍陷下去,面如枯槁,喘气已经非常困难了。朱棣迷迷糊糊对身边的马云:“皇太孙朱瞻基不是来接朕驾了?怎么还不到?”马云握着朱棣的手,泪水滚了出来:“皇上,皇太子就快到了……。”朱棣道:“好,好。” 海寿在一边服侍太医盛启东给朱棣诊脉,许久,盛启东脸色凝重地完毕,走到内室外边。杨荣、金幼孜和张辅关切的迎上来问:“皇上如何?”盛启东摇摇头,伤感道:“皇上的手和脸都坍陷,已经灰白,是病入膏肓,恐怕大限就要到了,在下是无能为力了。”金幼孜焦急的看着杨荣和张辅:“如果皇上大限真的临近,是不是要飞章禀告太子殿下?”英国公张辅和内阁首辅杨荣对望了一下。盛启东道:“皇上病势这么沉,向京师奏报,也好让太子殿下有个准备。”杨荣担心:“如果向京师奏报,会不会引起恐慌?本已朝中不稳,再雪上加霜,更是难以收拾。”金幼孜道:“要是向京师奏报,汉王知道皇上危重,可能趁机发难造反,推翻太子自立。”张辅道:“那就再等等。”大家一致点头。 马云忽然走出来通报:“几位大人,不好了,皇上叫你们呢。”杨荣、金幼孜和张辅,以及盛启东,急趋进了内帐的床前。朱棣已在弥留之中,他半睁着眼,躺在床上,伸出手,想要抓住大家,艰难的说:“朕怕是不行了。”四位大臣跪倒在朱棣的床前,暗自落泪。朱棣断断续续道:“朕最担心汉王谋逆,有朕在,他还有顾忌,不敢有异举,一旦朕驾崩,太子仁弱,将难以制服。”杨荣道:“请皇上明示。”朱棣伸出手握着张辅:“张辅,你要谨守誓言,倘若汉王不轨,你要协助新君断然处置,切记不可手软,江山社稷为重。”张辅泪水涌了下来:“是,请皇上放心,臣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杨荣、金幼孜、张辅和盛启东四位大臣,以及海寿和马云跪倒在地。朱棣满意的颌首,但是还在气喘:“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遗制。”众人道:“臣等谨遵圣谕。”在弥留之际,朱棣终于放心的传位给了太子朱高炽。 朱棣仿佛看到自己的父皇朱元璋跟马皇后,还有乳母搀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走来,也许是自己的生母碽妃,只是轮廓那么模糊。小时候他偎依在生母怀里,慢慢的他看清楚了生母的样子,美丽温婉,和蔼慈祥,他们正在向他招手;还有徐皇后,还有权妃,这些人衣着光鲜,满面笑容。他还看到了徐妙锦,还是那么美丽,徐妙锦伸出手,朱棣终于面露欣慰,上去握着她的手,永远没有松开……。 杨荣和张辅看着朱棣面露微笑,气绝死去。六个人跪倒在地,暗自垂泪。 永乐帝朱棣驾崩后,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改号“洪熙”。阿鲁台于洪熙元年遣使来贡马,弥补双方的关系。 六个人哭泣完毕,聚集在大帐外面,海寿命令侍卫严守营帐,不准外人进来打扰皇上休息。金幼孜擦擦泪,看看在坐诸位:“首辅大人,英国公,皇上殡天,该如何是好?”海寿悲伤道:“咱家看,禀告太子殿下,速速回京。”马云和盛启东一言不发,在一边以泪洗面。张辅道:“皇上信赖我等,托孤重任,不能辜负。现在皇上驾崩,如果朝廷人人皆知,影响政局稳定,汉王朱高煦一直存有夺嫡之心,必然使其兵变。”杨荣终于发话了:“英国公说的是,在下以为,六师离北京尚远,为防止军心不稳,朝中逆变,应秘不发丧,绝对不泄露皇上殡天的消息。”众人一同表示赞成。 海寿道:“那皇上的龙体如何安置?”杨荣道:“搜集军中锡器,镕铸为棺,将皇上的龙体秘密装殓起来,放在翠华宝盖御辇中。”张辅补充:“每日照常进膳请安,严格军令,不使人知。”金幼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殡天是大事,太子殿下应该知晓,准备登基事宜。”海寿道:“是啊。”杨荣决定:“这样,我是内阁首辅,海公公是厂督,就由我们两个人先暗中驰归北京,禀告皇太子,以防不测。”张辅沉思片刻,点头:“好吧!杨大人回去,还能筹备太子继位事宜,就这么定。”杨荣道:“其余大臣,继续陪伴御辇,仍按正常速度行军。”众人答:“是。” 京内朱瞻基高兴的进到父王的宫殿,就看到朱高炽闷闷不乐。朱高炽招呼朱瞻基过来:“瞻基,父王心绪不宁,有种不祥的预感。”朱瞻基宽慰:“父王一定是操劳过度,皇爷爷已经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父王还有什么担心的?京军已经陈兵通州,料定汉王叔不会轻举妄动。”朱高炽道:“是啊,你汉王叔只要按兵不动,父王就知足了,这些比我们想的要好。但父王也不知为什么,莫名的不安。”朱瞻基猜测:“父王可是担心皇爷爷?”朱高炽点头,然后开口:“谣言可曾制止?”朱瞻基答:“赛哈智带锦衣卫将恶意造谣的都缉拿了,京师和南京以及趋于平稳,暂时安定。”朱高炽道:“只要你皇爷爷一日不到京师,就要严加注意,告诉赛哈智,要派出锦衣卫,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保护江山社稷。”朱瞻基道:“是,儿臣遵命。” 离了大军的杨荣和海寿带着侍卫和马匹,一路马不停蹄疾驰向北京。海寿指指远处居庸关的城楼:“大人快看,已经到居庸关了。”杨荣看到城楼,擦了擦汗水,很高兴:“是啊,一路换了几次马,现在终于看到居庸关,就如同到了京师。”海寿道:“是,胜利在望,快马加鞭吧!”两个人带着侍卫,直奔京师而去。 大军到了武平镇,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秋山老树一片朦胧,北国大地上寂静得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陈懋驱马赶到皇上的龙辇边:“英国公,武安侯郑亨所率的东路军,已与我东路大军汇合。”张辅道:“好啊,两军会师,咱们就直奔京师。”陈懋道:“是。”这个时候,武安侯郑亨骑马赶到,拱手行礼:“末将见过英国公。”张辅道:“郑将军辛苦了,不必拘礼。”陈懋和郑亨在一边,看了看皇上的龙辇。郑亨道:“末将想给皇上请安。”陈懋附和:“是啊,末将也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君臣礼节不能废。” 张辅刚要阻拦,盛启东急忙过来。他生怕张辅粗野阻拦,引起猜疑,便陪着笑:“两位将军,皇上批了一夜的折子,刚服完药,已经入睡,你们也知道,皇上睡眠不好,在下给皇上加了助眠的药物,方才安然入睡,作臣子的,请安礼数不能废,但是更应该体谅皇上的辛苦。”陈懋和郑亨两个人听了,深感惭愧。陈懋道:“盛大人说的是,我等粗野之人,思虑不周,差点做了错事,谢大人,告辞。”郑亨也露出尴尬的神情:“英国公,盛大人,末将也告辞。”张辅和盛启东看着陈懋、郑亨驱马离开,回到本部方阵,方才舒了一口气。 杨荣和海寿到了太**,急匆匆的冲了进去。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见到他们吓了一跳。朱高炽问道:“杨荣,海寿,你们这是?父皇呢?”杨荣和海寿一听朱高炽问朱棣,泪水又夺眶而出。这让朱高炽和朱瞻基,知道了神情不妙。杨荣和海寿跪倒在地。杨荣答:“太子殿下,皇上龙驭殡天了。”说完和海寿一阵大哭,太子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到了,一时也无法接受,顿时一阵眩晕;朱瞻基也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朱高炽急切的追问:“什么,你说父皇,父皇殡天了?”海寿道:“是,太子殿下。”朱高炽和朱瞻基听到确认的消息,也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堪。杨荣镇定情绪,取出身上的遗诏,呈送给了朱高炽:“皇上临终遗言,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遗制。这是皇上的遗诏,请太子殿下过目。”朱高炽对这一突变而感到惶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把遗诏接来看过,递给了朱瞻基:“杨荣,快去迎接皇上回京。”杨荣道:“殿下,眼下军中是秘不发丧,臣等是日夜兼程,赶来送信。臣以为可让皇太孙殿下悄悄地,疾驰前去迎丧。”朱高炽道:“好,瞻基,你去迎你皇爷爷回京。”朱瞻基答:“是,父王,儿臣这就连夜出发。” 说完,朱瞻基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杨荣道:“现在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臣留守京师,筹备太子继位事宜。殿下可去狱中,迎回夏元吉和杨溥。”朱高炽恍然大悟:“是,本宫亲自去释放他们,待来日,还要为解缙平反昭雪,迁家眷归乡,赦还家产。”杨荣答:“殿下英明。” 朱高炽立刻亲到诏狱,准备泣诉噩耗,释放蒙冤的旧臣夏原吉和杨溥。赛哈智将他们带了出来。夏原吉和杨溥看到朱高炽释放了自己,都很高兴,过来跪拜。朱高炽扶起他们:“起来吧!本宫与你们直言,皇上龙驭殡天了。”他的话说完,夏原吉、杨溥和赛哈智都大吃一惊,跪在地上痛哭。朱高炽道:“维喆先生,皇上北征曾对杨荣说,元吉爱我,皇上悔悟了,知道先生是爱护他的,向先生表示歉意。”夏元吉感动的哭天喊地:“皇上呀!臣愿与您共赴黄泉。”朱高炽拉起夏元吉和杨溥:“卿等快快复职,与本宫商议大事,共济艰难。”夏元吉站起来:“臣记得,太子殿下还借给臣弟银子安家,臣自然要竭尽全力,报效太子殿下,以偿还银子。”夏元吉的话令朱高炽和众人破涕为笑。杨溥道:“坐了十年牢,现在终于重见天日,臣感激不尽,愿誓死追随,辅佐太子登基。”朱高炽高兴的握着两个人的手,带着赛哈智,一起出了诏狱。 军中,张辅和金幼孜小心谨慎的护送龙辇里面的朱棣锡棺到了雕鹗谷,朱瞻基也赶到,张辅终于算是安心了。朱瞻基看到龙辇里的锡棺,异常悲伤:“皇爷爷为何不等等孙儿,见上一面啊,皇爷爷。”皇太孙朱瞻基肝肠寸断的哭声,引起了军士们的注意,大军才知道,皇上已经殡天几日了,大军都跪倒痛哭。朱瞻基忍住悲痛:“马云,军中发丧,皇上驾崩。”马云道:“是。”朱瞻基又吩咐金幼孜:“金大人,将皇上的遗诏宣示全军,务必遵遗诏,如有违逆不奉诏,就地处决。”金幼孜道:“是,臣遵命。” 朱棣病故的消息这时才予以公布,军中开始发丧,六军号痛,声彻天地。朱瞻基道:“张辅,眼下朝中局势不稳,本宫命你带大军,直奔通州驻防,合围乐安。”张辅犹豫:“这……,殿下,还是护送皇上锡棺回京要紧。”朱瞻基道:“护送由本宫,你只要遵旨行事就是,到乐安见汉王,警示他勿要鲁莽行事,多行不义必自毙。”张辅无奈遵命:“是,末将遵旨。” 汉王朱高煦天天焦急的等着父皇朱棣驾崩的消息,却迟迟不见动静,让他心神不宁。世子朱瞻圻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父王,大事不好了。皇上驾崩了。”朱高煦听了这个话,心中五味杂陈:“你说什么?皇上驾崩了?”朱瞻圻道:“是,京师已经传出消息,皇太孙已经去迎驾了。皇爷爷下了遗诏,传位给太子。”朱高煦感叹,想起父皇,一时哭了起来:“哎,父皇还真是传位给了朱高炽,现在消息晚矣!父皇啊,你怎么抛弃儿臣走了呢!”朱瞻圻追问:“父王,您不是就等这一天吗?怎么到哭起来了?我们何时起兵举事?”朱高煦擦擦泪:“儿子哭父亲,人之常情。本王明白了,他们是秘不发丧,所以咱们晚了这么多天才知道消息,现在朱高炽和朱瞻基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才发丧。”朱瞻圻道:“父王言之有理,那就放弃吗?”朱高煦不甘心:“放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朱瞻圻高兴的答应:“孩儿这就去集结队伍,发兵举事。”朱高煦点头:“兵贵神速,现在大军肯定还在关外,咱们抢先占了京师,取得遗诏,父王就可以登基了。”朱瞻圻接着施礼:“恭喜父王,要登基做皇帝,孩儿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高煦被朱瞻圻恭贺的飘飘然,仿佛皇位唾手可得。 居庸关外,风吹云走,残阳如血,画角频吹,哀声遍野。文武百官着衰服,亲王军民耆老僧道人皆素服哭迎。皇家卤簿、执事、宝幡、雪柳……依次而来,灵柩经过居庸关,铺天盖地的明军将士灰沙满身,人人穿着重孝,哀恸的哭声,在莽莽山谷间回荡。挂着白色大帐的龙辇里,静静躺着戎马一生的朱棣,这是他最后一次通过“北门锁钥”的雄关,朱瞻基和金幼孜等文臣武将护着皇上的大殡,在悲哀的气氛中通过。太子朱高炽率文武百官,匍匐于关内迎灵,一时哭声震天。 与大殡回京几乎同时,张辅率重兵合围了乐安,他亲自到汉王府劝朱高煦勿要谋逆。朱高煦着素服,悲伤的见过张辅:“英国公远征辛苦!又马不停蹄合围了乐安,意欲何为?”张辅道:“汉王殿下,末将与王爷出生入死,然皇上殡天,朝中局势不稳,末将劝汉王殿下,还是息兵,入京吊唁吧!”朱高煦靠进张辅:“既然你知道曾与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便告诉你:息兵是做不到的。如果英国公助本王趁国丧之时,杀奔北京,夺得大位,将封你为异姓王,如何?”张辅摇摇头:“汉王,谋逆是大罪,末将受皇上临终托孤,不会背信弃义,再者殿下想想,父皇殡天就造反,百姓如何看待汉王?会有多少人响应?乐安州外六师,汉王能否战赢?”张辅的这一席话,说的朱高煦无言以对。朱高煦考虑后,只得暂时放弃了造反的想法:“本王这就随你,连夜赴京,吊唁父皇。”张辅毕恭毕敬道:“是,末将护送王爷入京。” 朱棣的遗体被运放在皇宫中的仁智殿内,朱高炽命赛哈智接回了被废的朱高燧。朱高炽低沉的下旨:“传旨,依礼进行二十七日哀悼,禁止一切音乐、嫁娶、祭祀活动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寺观各鸣钟三万杵;宫中皇室要斩衰三年。”马云道:“遵旨。”朱高炽下诏:“颁布大赦令,九月七日正式登基,定明年为洪熙元年。尊父皇谥为‘启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 群臣道:“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高炽挥挥手:“平身。” 这个时候,朱高煦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到父皇朱棣的棺椁,泪流满面的扑了上去,抱着棺椁,嚎啕大哭。朱高炽也难掩悲伤,朱高燧也围拢过来,三兄弟抱头痛哭。 一百多年以后,明世宗朱厚熜将朱棣庙号改为“成祖”, 朱棣终于被子孙们摆到了与他父亲太祖皇帝朱元璋同等的位置上。 朱高炽正式登基,奉天门外列旗仗於,龙旗十二、分左右、用甲士十二人。校尉设冕服案於金椅前,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群臣扶拥至金椅上坐,百官先排班。执事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百官拜兴,皇帝具衮冕御奉天殿登大位。百官具朝服上表称贺,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头。山呼、山呼、再山呼。大乐鼓吹振作,以即位诏告天下。 朱棣棺椁被送往宏大的天寿山长陵,新皇帝朱高炽送别,朱瞻基和周王、宁王等亲王们将灵柩送往长陵。在长陵举行了安神礼、迁奠礼、赠礼,将棺椁放入地宫,册宝、明器等也都陈列到地宫中,接着长陵地宫的石门,隆隆地关闭了。 作为一代帝王,朱棣的生平伟业,早已超越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远远超越了之后的“康乾盛世”。可谓远迈汉唐,治隆唐宋。他不完美,夺位,好大喜功,设立锦衣卫、东厂。但是在中国数百位皇帝中,他的功绩也无可替代。他修《永乐大典》、完善文官制度、派郑和六下西洋、平安南、营建迁都北京明皇宫、修建长陵、开设贵州、派陈诚出使西域、打造大报恩寺琉璃塔、建造武当宫观、浚通南北大运河、铸造永乐大钟……。五出漠北,三犁虏庭,他使中华之威声名远播,四方臣服,将大明的辉煌推向了顶峰,铸就“永乐盛世”,开启“仁宣之治”。永乐王朝有数不尽的谜,道不尽的情,令人回味悠长。 伴随着永乐大钟的声响,一代雄主永乐大帝朱棣葬于天寿山长陵。朱棣的一生波澜壮阔,曲折辉煌,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无愧为一代圣君雄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