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气象》 第零章无畏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故事?你问我,我也不好回答,毕竟这样隐性的心里话在没有采访的情况下是不能瞎说的,作者保持高度的神秘、清雅才是应有的态度,就像无数明星一般,过于坦诚,粉丝们凝思一想,就会发觉这瘪三也就那样,哪来的勇气写书?好在鄙人本是个庸俗之人,天下熙攘不是为名就是为利,随意一些,为俗事奋斗不也是活在当下吗?好了,话不多说,诉说咱们的故事吧。 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想在历史上抖擞点威风,要是能青史留名,那可就赚大发了。 不过,咱们这位邵以华先生与众不同,代价大的惊人。大的足以让生他养他的那个国家恨上无数代;史官把他载入史册时,必然毫不犹豫在开头打个标签——投敌叛国、千古罪人;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谈的内容都以他为主角,大加粉饰,俨然成了帝国新一代的“全民偶像”。确是如此,在那个国家的人民只要听到“邵以华”三个字就莫名地血气上涌,怒形于色,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乃至于在大街上听见姓“邵”的都让人侧目。 这位仁兄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惨绝人寰的事呢?这就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北朔汗国与大魏帝国在边境线上陈兵数十万,准备大干一场。这一次,北朔汗国万没想到素来扮演软柿子的南朝人竟然硬起来了,双方交战几场,虽仍旧把南朝人揍的不敢出门(城门),但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样弃城逃跑,颇有些坚决抵抗的决心。北朔军营全体将士对这种局面很不满,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点软的。一番运作,发觉大魏一名新起的将星十分惹人注目,毛头小子,是该让他见见世面了。军中好战的北朔公主亲自出面,权色双重诱惑,马到成功,着实让人兴奋。让人唏嘘感叹的是以淳朴蛮横著称的北朔人竟然也学会了这一套。 不过,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邵以华率领大魏幽南十万精锐,堂而皇之进入北朔预设的口袋。结局可想而知,其中之惨烈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可怜十万冤魂为一小人而丧命,悲乎哀哉! 邵以华无疑实现了名留史册的“心愿”。可不觉得很蹊跷吗? 要知道邵以华先生叛变之前可是大魏帝国鼎鼎有名的少将军,在年轻将领当中军事才能若把他置于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就这么一位家世、才具都异常突出的精英子弟叛国投敌,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我们有必要了解这个人,才能解释这个世界。 朔京城,南来侯府。这里便是邵以华身在北朔都城的府邸,可笑的是他在大魏都城住的是大将军府,而投效北朔,仅得一侯爵。新建的侯府佣人还未就位,只有几名兵丁把守府门,偌大的侯府只有邵以华一人跪在一座大厅中。几根香烛,一身黑衣,脸上几行泪水。卖国求荣的他竟然在忏悔,只听他轻声祷告:“十万英灵在上,以华断不敢负全军所托,事成之日,血祭英魂。” 从他语气当中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世界上从来没有简单的事情,荣华富贵的背后无不隐藏着压抑的痛苦。 无论如何,我们的故事开始了。 第一章大势 我们在零章提到两个参战国,他们都是这片称为玄东地域的国家。其实玄东远不止两个国家,还有数十个小国家,或者称为独立的小势力。只不过他们地处偏远,不是与世隔绝,就是对两个老大哥俯首称臣,老实巴交安心做小弟。 先来介绍一下魏国朝廷,其与咱们中国的宋朝十分相似,只不过他是承接秦汉、隋唐四个大时代,屹立在中原的大帝国,领土广阔,人口众多。都是一些套话,似乎没什么好介绍的,记住他是个“大胖子”就行。 在这里,我们着重介绍一下北朔汗国的由来。 北朔汗国,占据北方广阔的草原、荒漠以及东边临海的森林。领土极其浩大,北朔人自夸说,从东到西,就算骑上最好的骏马,跑个五分之一就能把马给累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总感觉挺笨的,不会换马吗,非要这么死心眼把马累死? 虽然领土这般大,但却很贫瘠,南朝人瞧不起,北朔人又不怎么会开发。只能在草原上养养马匹及牛羊,平日里挤挤奶,剪剪毛。很久很久以前,北朔人就是这样过日子,有文化的人称其为“逐水草而居”。要是一个没志向、没野心的人会觉得这样子很安逸、很舒服。 南边的朝代不断更替,北朔却依然贫穷,但民智愈开。其中不乏聪明才智、胆大包天之辈,他们不安于现状,不屈与贫穷,决定要为过上好日子奋斗一生。毕竟没有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也没有灯红酒绿消遣时日,想想都觉得无聊,何况都憋了好几百年了。那可怎么办呢? 经过一些吃饱饭没事做的猛人带头,发现南边的南朝人日子过得可好了,人家除了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丰富的娱乐生活。相比于自己为了一口吃的,天天只能跟牛羊做朋友,想想就气愤。 经过一番观察体验,生活在南朝简直就是活在天堂。可是这些南朝人有一个坏毛病——歧视!歧视他们这些草原人,就像城里人歧视乡下亲戚一样,穿的邋邋遢遢,讲话又全是脏话俚语,跟他们交流又满不在乎,又经常蹭吃蹭喝不给钱,时而还客大欺主,“吃你两粒瓜子也要钱,那有这么小气抠门的,还处不处‘亲戚’啦?”。南朝人觉得这样子的“亲戚”实在让人处不起,干脆不让他们登门。 这可就惹恼了“乡下亲戚”,好吃的吃不上,好玩的玩不了,不禁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办?“他妈的,管他三七二十一,老子就要上你家吃喝,还要带点东西走呢,气不死你。”十几名彪形大汉纵马冲击,明晃晃的大刀跨在腰间,既威武又实用。可大杀过后就傻眼啦,这些南朝武装怎么这么脆弱,一不小心全给干掉了。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没想到会闹的这么不愉快,还得处“亲戚”呢。 冷静下来,思索了好一会,突然发觉同伴们正喜气洋洋地淘宝贝,淘完这家换那家,玩的不亦乐乎。暗呼自己真笨,赶忙也加入其中,深深为南朝人的富裕而心惊肉跳。 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烧掉。大批财物带回老家,一夜屌丝逆袭,俨然成了一位荣华富贵的老财主。那嘚瑟的派头,每每回忆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深深觉得打劫这些有钱的“亲戚”实在太划算了,冒一次险发一笔财,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在老家再也不用跟牛羊做朋友,哥们有钱,施舍一点给乡亲邻居,立马被老家的乡亲们敬仰为英雄,还非要当个“村长”啥的。 村长富裕了,全村人还没啊。作为村长,有责任带着全村共同富裕,大家都得奔小康。当了村长就容易办事,振臂一呼,立即集结了一千多名想发财的精壮汉子。与他们贪婪的目光对视,村长很满意,这才是发家致富应有的精神头。 带着一千多人浩浩荡荡向着南朝人聚集的大镇奔驰而去,一番烧杀抢掠,战果丰硕,除了大批的财物,还有为数不少的南朝人。有人想杀了他们,好在村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立马制止了这样粗暴的行为。细心地跟乡亲们说,这些人也是咱们的财产,把他们圈养为自家的奴隶岂非更加合算。还能帮一些大龄剩男解决婚姻问题,南朝媳妇不也是媳妇吗?何乐而不为。听了此言,乡亲们不禁露出笑容,森森白牙仿佛利刃出鞘。 从古至今,无论何种致富方式一经出现,必定引来很多人跟风。毕竟学习是人类的天性,过上好日子是人类世世代代经久不息的话题与实践。于是,整个草原纷纷效仿,有点实力的都策马向南奔驰,臆想着从南朝人哪里发一笔大财,回家好几年不愁吃不愁穿。每每想到此处,都让让草原人心花怒放,感叹生活之美好,南朝人之肥美。 但是,这一次他们失望了。 素来任人欺负的南朝人竟然硬朗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大批量的军队,把草原人杀的人仰马翻。他们的首领,号称汉武帝,极其凶猛残忍。派遣他的手下深入草原,对草原人喊打喊杀,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好不凶恶。 草原人老实了,不能再像先祖们那样去南朝人哪里大发横财了,这很让人郁闷。江河日下,日子又开始过的紧巴巴了,又只能与牛羊为朋友。总结经验,反思再反思,发觉不是南朝人太厉害,而是草原人太分散,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号令。总结一下,要想继续发大财就要把草原各民族集合起来,统一听指挥。可这很难,大家都是草原人,你说集合就集合?统一听指挥,听谁的指挥?要是听我的指挥,那还可以商量商量。所以近千年来,草原从未统一,直到一个猛人诞生。 他就是呼延卓先生,猛人一般都是毫无忌惮。既然不能抢南朝人,那就抢隔壁邻居的呗。呼延卓先生首先把碍事的老头子杀了,成为其中一支草原部落——朔族的首领。不当家不知道,一当家才知当家难,柴米油盐贵的离谱。要是一不小心没照顾好哪个乡亲,跳出来反对,可能这个首领也当不成了。不过,呼延卓先生是有办法的,为解决自己麻烦,就得给别人找麻烦。他首先瞄准了隔壁的突尔部落。以对方偷他们村的一只鸡、一条狗为由,带着一群年轻猛汉,突然袭击,一举攻灭突尔部落。他们家的变成自己家的,食物增加了,牧场扩大了,财富自然也就增加了。原先那群反对攻击突尔部落的人也不说话了,看着自己多出的食物,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呼延卓先生是善于总结以及锐意进取的,以重现先祖的荣光为奋斗目标。但在此之前得要先收拾一下那些不听话的同胞。为此他在草原上征战二十年,那些不听话的要么屈服,要么被消灭,草原在他的手上实现了统一。 呼延卓先生雄才大略,自称大汗,他的草原小村庄变成大村庄,得取个好听的名字。想来想去还是叫“北朔汗国”好听。劳累半辈子,终于可以去实现多年的夙愿——打劫南朝人。二十年征战,南朝人常常来捣乱,给他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早就想着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大胖子。 可一切准备就绪时,呼延大汗的身体却不听话了,新病旧伤俱发,日渐虚弱。还好他有个好儿子,弥留之际,把遗志交托给儿子。他的儿子呼延越在悲痛中接过父亲的大棒,从此举目看世界。发觉如今的南朝人窝里斗刚刚打完,正是虚弱的时期,那就趁你病要你命,亲率十万北朔骑兵朝南进发。想着先祖们的事迹,可从来没有这么浩荡地去南朝打过劫,这次非把南朝人的所有好宝贝都抢过来。大军所过之处,南朝军队节节败退,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幽云十六州。 此时的南朝中原地区经过几十年混战,打出一个草头王——大魏帝国。帝国初建,百废待兴。安身日子没过几天,忽然间冒出一个北朔汗国,并且携重兵而来,轻易把自家的幽云十六州给霸占了,大有侵吞意向。虽然大魏初建,但纵观千年历史,有那个朝代害怕过这些北边蛮夷,有志青年纷纷报名参军,扬言要去教训教训这些野蛮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文明世界。 大魏第一代君主——魏太祖皇帝曹撼,刚刚消灭中原各地的割据势力,正志得意满,兵威大盛。是时候向北大展兵威,亲率三十万大魏士卒出击朔人。大魏与北朔第一次陈兵于幽云城野外,旌旗飘展,战马嘶鸣,决一死战。 北朔到底文化没有南朝那般繁荣,见识浅薄。猛见对方人多势众,当先提出要求,只要大魏送给大朔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就把幽云十六州还给大魏。 但这种要求在大魏皇帝看来,实在可笑,一声号令,便可把你赶走,何必花这些冤枉钱,北朔人还是不懂事啊。大魏首先朝北朔发起进攻,大战一触即发。耗时数日,魏国的三十万士卒就像韭菜一样被北朔骑兵收割,徒留二十万尸首。太祖皇帝带领残兵败将仓皇逃回都城建阳,皇帝负伤,不久龙驭上宾。 从此,魏国无力用兵抵挡北朔的侵袭。失去了幽云十六州,与北朔时战时和。建国百年,羸弱不堪。 第二章危局 大魏建国百年,外患始终忧虑。朔族人亡我之心不死,时常侵扰,加上幽云十六州落入其手中,让魏国很被动。为抵御侵扰,魏国朝廷筹建四柱国制度,既是四支军队。他们分别是禁军、邵家幽南军、杨家玄甲军及虎贲军。都是自国初之败后组建的,他们攻守相携,共同捍卫国家的存亡。 禁军是皇家卫队,主要负责捍卫中央。余下三柱才是边军,杨家玄甲军驻守西北肃州,以防朔人从肃州的天山峡谷南下;虎贲军驻守东北渤州,建密云关守卫帝国的东部;而邵家军驻守在幽州之南一百五十里处,建成幽南军镇,是抵御朔族铁骑南下的最前沿。每每北朔大军南下侵扰,幽南士卒首当其冲,战况最为紧张激烈。但也磨练出一支有真正战斗力的军队,是抵御朔族大军的中流砥柱。 但是,邵以华先生叛变入朔,改变了时局。北朔大军浩浩荡荡向南进发,直奔三百里之外的魏都建阳。 大魏章帝闻听此军报,惊慌失措。阁臣们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晃了神。幽南至建阳一马平川,北朔大军随时会抵达城下。一些大臣不去想如何抵抗,却是暗暗思索着如何跑路,毕竟小命要紧,万一凶恶的北朔大军攻破建阳,奋斗了一辈子的家财统统打水漂。出来混,若是把小命混没了,那也太丢脸了。 又是乎,皇帝着急地问“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大臣们声色俱厉地大骂邵以华,可奈何奈何,能奈如何,跑呗!但这话不能这么讲,有臣下就建议去西边旅游,看风景,缓解一下这种紧张的氛围。 皇帝听了此话,心里老大的不乐意。都城丢了对你们来说没啥损失,可要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可是我老魏家的财产,这个损失谁来赔? “启奏皇上,臣有话要说!”皇帝细眼微瞧,说话之人是御史张宪,是个有担当的人,心中微微好受,总算还有个忠臣。微一颔首,只听这位三十来岁的臣子侃侃而谈,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不能跑!” 可大哥你别只说瞎话,不来点实际的,这那成啊。好在这位精明的臣子从来不说瞎话,他分析敌情,北朔大军只是消灭了幽南军,别忘了咱们还有三柱军队呢?北朔军远道而来,势头虽盛,但大魏十万禁军犹在,固守建阳城,又不都是酒囊饭袋,岂会守不住?就算抵挡不住,守个三五天总能成。紧急调遣玄甲及虎贲二军驰援,届时形成合围之势,由不得北朔人不退。 他话音掷地有声,带着大魏独有的高傲,仿佛身先士卒,正与敌军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皇帝听了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过此法行吗?事实证明,他就像一名精明的医生,摸准了北朔大军的脉搏。 果不其然,北朔大军在主帅呼延戎率领下兴冲冲地来到建阳城下。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推金银财宝,早已馋涎欲滴。一声号令,不带休息,直接攻城。呼延戎非常自信,直接选择攻击建阳城北宣门,对其他各门视而不见,仿佛十分偏爱北门。 可意想不到的是,士兵还未临近,城内冲出一大群牛羊,城头上更是抛洒出大量细碎的银子。朔族士兵顿时傻眼了,真是天降横财。捡银子的捡银子,捉牛羊的捉牛羊。底层军官喊也不听,拦也不顾,十几万大军好一阵混乱。呼延戎先生大怒,深以这帮没出息的东西为耻,本来要一鼓作气,拿下城池,却被这般戏剧性地打乱了。 好在没啥损失,杀了几个二愣子示威,组织着从头再来。次日,第二次攻城。可夜幕散尽,城门之下忽然出现数万全副武装的魏国军队。呼延戎心中冷笑,就怕你龟缩不出,一声令下,全力攻击。北朔大军就像一台绞肉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可如此厮杀,自身损失虽小,但却耗费数个时辰,眼看着从早晨杀到天黑,不得不停止攻城。 第三日清晨,呼延戎先生又要组织攻城,可探子忽然来报,在西北与东北有两股强大的大魏军队奔袭而来。呼延戎破口大骂,心知魏国两条看门狗回援了,若成夹击之势,必定没好果子吃。 但呼延戎是骄傲的,北朔大军更骄傲,在玄东我怕谁?不顾左右劝诫,依然全力攻城。这种举动可把魏章帝吓坏了,老远看着北朔军猛烈的攻势,忐忑不安,十分揪心,想想还是跑吧。早知道就不听张宪的了,坏我大事。当机立断,拉着几名侍臣,一溜烟往南而去。 北朔大军这次有组织有纪律,也有效率,午时便把城头禁军杀尽,打开了北宣门。北朔大军可高兴坏了,撸袖子就要大肆抢劫一番。可两条看门狗突然咬上来,定了定神,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过身子,先把不识趣的看门狗宰了,才能安心地抢劫。 一场大战,呼延戎愈战愈心惊。这两条看门狗异常凶猛,自持人多势众,相当一部分人跟北朔人以命换命。当中也有些猛人,杀起北朔人毫不眨眼。呼延戎这下可着急了,如此下去,非全军覆没不可。这样就算回到老家也无法交代啊,而且之前的战果也会淹没。琢磨着暂且放过这帮南朝人,改日再来光顾。北朔大军说走就走,如臂驱使,呼啦一声,全军逍遥北归。魏国的两条看门狗也不敢追击。 总算解了都城之危,可群臣却傻眼了——皇帝不见了。猜测与惊疑之中,急忙派人四下寻找。 跑到半路的魏国皇帝忽然被一匹快马追上,谨言慎行地告知都城已经解围。皇帝听后,心中冷笑,这种小伎俩能骗得了聪明绝顶的朕?无非是想让朕给他们当替死鬼,老子才不上这个当呢。可此人纠缠不放,影响跑路,不由得肝火大盛,大发雷霆,亮出明晃晃的刀子才把此人唬退。 在皇帝自鸣得意之际,忽听马蹄隆隆之声,后面一队飞骑奔驰而来。瞥见旌旗招展,不由得吓了一跳,难道朔国人这么快追来了。顿时脚忙手乱,环视左右侍臣,颤抖地问“如之奈何。” 一名机灵的侍臣见道路之旁有一小洞,急忙劝诫皇帝“入洞”。看了看,惊疑之际却觉左右为难,可又别无他法。即将“入洞”时,另一名侍臣喃喃道:“那好像是咱们大魏的旗帜。”话音刚落,只见飞骑映入眼帘,又听见为首将领恳切的呼叫。浮在喉咙口的一颗心方始落回心脏,转眼看了看请他“入洞”的侍臣,见其畏畏缩缩,心中冷哼一声,回头再跟你算账。但此刻只待飞骑近前,摆出一套皇帝的威仪。虽未“入洞”,但这兀自南逃的行径给章帝先生留下了一个难听的名声,酒肆歌坊便称呼其为“入洞皇帝”,每每听闻这个不雅的称号,都恨的咬牙切齿。 闻听退兵的喜讯,章帝先生高兴的鼻涕泡都出来了,高呼老天爷开眼,老祖宗护佑,安然度过这次危机。此刻安下心想想,最为可恶的是邵以华叛变,十万幽南精锐覆没,是这一切祸根的源头,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时局清朗起来,但看到北宣门的惨状,触目惊心。章帝先生很生气,要拿邵家问罪。 幽南军主帅邵天南以及邵家几位将军都在此战中殉国,但在都城的邵家大将军府还有好些家眷。章帝先生气呼呼,一个都别想活。 可处理这种大事虽顺应人心,却颇为繁复,盘根错节,其中牵连甚广。皇帝大人琢磨来琢磨去,以稳为上,要是再闹出什么乱子,小心脏也承受不起。皇帝大人快刀斩乱麻,杀邵家长子邵以荣,以震军心,余者或充军流放,或为奴为婢。 我们值得注意的是,邵以华先生娶了个好妻子——杨心芸,乃是杨家玄甲军主帅杨恂的女儿,老将军恳切向皇帝求情,以小女与邵家断绝一切关系为由,求皇帝宽恕。老将军的面子,皇帝也不能不给。正准备把杨心芸及其十岁的儿子发配西北肃州,然一名骁将,唯一从前线逃生的罪将杨以战不同意。 御史张宪与邵以战私交甚笃,也颇同情邵家的遭遇,便为邵以战的陈情上达天听。其实叨来叨去,邵以战只有一条——留下侄子邵武,也就是杨心芸的儿子。皇帝什么都可不顾,但却不能不给邵以战面子。只因邵以战战功彪炳,丝毫不在其兄邵以华之下。让皇帝在意的是九年前继承大统时,邵以战不畏生死的支持。与皇帝自然有一番异于他人的恩情,所以心里在踌躇着。 一番折冲,邵以战以承受刖刑为代价,执意把侄子邵武留在身边。诸人都不明白其何以这般执着,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在这场风波算是到此告一段落,魏国经此一役,躁动的天空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不一样的气象。 第三章七年 建京,建阳都城的另称,夕阳将落夜幕将临,一座简陋的庭院中。 “又跑去偷玩,兴复邵家的使命置于何地?”院庭当中,赫然一名头发凌乱的老者坐在轮椅上声嘶力竭地责骂。 “三叔教训的是,侄儿再也不敢了。”青年双手捧着一方大水缸,**上身,扎着马步,有些费力地答道。 青年直承其错,让老者十分不满,越想越气忿。手中长鞭毫不留情,忿然鞭打在伤痕错杂的背上。从背上斑驳的伤痕,可知这种责罚不是第一次。 青年任其鞭策,不发一语,只是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老者眼中却并无怜惜之意,直到撒完了气,方才住手。 “你给我说,”老者仍旧忿然,“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青年沉默不语,气息忽变紊乱沉重。每次谈到这个,便会想起十岁那年的大变。遽尔骤听,惊心动魄。七年来,亲眼目睹世事沧桑,好好一个家,忽然摔的支离破碎。亲尝从世家大族,变成市井小民,其中艰苦,刻骨铭心,难以言状。此刻,心中酸酸的,眼中不禁流出两滴眼泪。 “哭,有用吗?”老者越加气急败坏,“父之过,子之罪,要怪就怪你父亲。”话至此处,老者竟也掩面而泣,其悲怆的气味,满院皆是。 “邵武,快出来搭把手,把门打开。”年轻而急促的声音传入庭院,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邵武偷眼去瞧老者,只听其道:“还不快去开门。” 二人都收拾了心情,擦去泪痕,打开院门。门外青年顺势把手中抱着的一架大木轮椅递来,邵武急忙出手,利落地接住,搁在一旁。 “战三叔,祝你老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年进来,笑咧咧地讲,“你看,这是邵武特地攒钱给你置的新轮椅,忒有孝心。” 老者微愣,见侄儿把新轮椅推了过来,内心忽生一丝歉疚,但脸上不动声色。在侄儿的辅助下,坐上了新轮椅。院子内溜达了一圈,行动自如,仿佛回到了双腿依旧的时光。喜不自禁地扬道:“很好,很不错。” 邵武与青年相视一笑。“三叔,瞧你意气风发的样子,依旧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上将军。”青年不遗余力地夸誉。 “哈哈,小啄郡,过誉啦,往事不可追,不可追啊……”邵以战虽这般说,但脸上的笑容却益加灿烂,显然颇为受用。不过,他忽而一叹。三十三岁以前的那段峥嵘岁月,一辈子无法忘怀,只可惜如今才堪四十,却是丝发斑白,容华早逝,仿佛七十老翁。短短七年,上将军的英气一去不复。 邵武给啄郡使了个眼色。啄郡十分识窍,哈哈一笑,“三叔,四十大寿该喝一杯。”言毕猛拍自己的额头,霎时转身,去往门外。“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给三叔祝寿,倒把酒菜忘在门外了。” 邵武把屋中的桌椅端出,三人其乐融融地酌酒谈天,倒是有一番暖意。邵武与啄郡轻酌慢饮,邵以战却喝的酒酣耳热,忽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禀帖递给邵武。“张大人那里有个差事,好好去做,莫给邵家丢脸。” “是,谢三叔!。”邵武答道,心里十分高兴,自从邵家被治罪以来,以前的亲友几乎不愿来往,再加上为叛国之将的儿子,同龄的玩伴亦冷眼歧视。在最喜欢热闹的年龄,多以寂寞为伴。从他们的片言只语中得知当年那一战,他们许多亲友丧命其中。因此,有时受到他们诘难、欺负时,总以他们有苦衷来安慰自己。更加没人愿意把差使拨下来。而如今竟能上张大人府上当差,是由衷的高兴,这是份好差事。 邵以战今日似乎忘记所有的烦恼,喝了个痛快。靠在新轮椅上,呼呼酣睡。邵武与啄郡携手把他送入房间。啄郡嘿嘿笑道:“木心哥,张大人是位贤臣,在他府上做事可以放心。” 邵武微笑点头,“啄郡,谢谢你过来陪三叔祝寿。”平常日子,啄郡喜欢叫邵武的小名——木心。 “嗨,木心哥,说哪里话,想当初我家都是靠着三叔才能有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 邵武点头,望着啄郡奔跑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往事。啄郡父子是唯一与邵家往来亲密的邻里。也许是因为啄郡九岁时母亲离世,因为家贫,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在最为迫切的关口,三叔出钱出力,帮忙办理完丧事,又为他家度过难关。不过,这些年相处,邵武很清楚他父子二人天性纯良,憨厚老实。 翌日,邵武穿了一身平日珍藏在衣柜的黑色衣服。因为今日第一天去张大人府上报到,所有特地穿戴的十分整齐,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俨然是一名精气神十足的有志青年。邵武拥有父亲的高大,母亲的精致,所以新衣服穿戴在身上,益显英武。 邵以战看了他这身,一阵呆滞,仿佛看到当年英气勃发的二哥,眸子中积聚泪水。但这一闪而过,暗自忍住,只道:“做完事,回来练功。” 到得城东长安街的张府,把禀帖交给门房,不一会一名管事从府中侧门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邵武,“跟我来。”管事不温不火地说。 邵武急忙趋近,微微躬身,跟随在管事身后。“张大人是朝中重臣,府上规矩大,凡事都得走心,你在外头有什么慵懒闲散的恶习趁早改了。府上最忌讳的是自作主张,记住一切都得听从安排……”管事一路走,一条一条地告诫邵武。走过长廊,越过阶梯,来到后院西边的一排屋前。忽而转身,邵武躬身,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说。“我是府上的大管家,跟大人同姓,也姓张,以后你就叫我张管家。” “是。”邵武恭敬地答道,“张管家。” 张管家微一点头,似乎满意,便道:“听说你会一些武功,大人吩咐让你做随身听差,但你初来乍到,毕竟是个生瓜蛋子,许多规矩并不懂得,先从轿夫做起吧。” “是。”邵武仍旧恭敬,心下却怅然一叹,曾经自己出府回府有的是人伺候,如今却是伺候别人,真真江河日下,世事变迁不循常理。 这一日下来,出府两趟,但抬的都不是张大人,而是张夫人。走亲访友,购物逛庙会。邵武初次胎轿,初以为是件特简单的事,只要有一身力气就行。然亲历亲行才知道大出意料,抬轿讲求一个“稳”字,其次是个“度”字。只有稳稳当当,才能讲求速度,而速度却是以“四平八稳”为宗旨。 邵武在前,与王叔共抬张夫人的一乘大轿,上来就使出蛮力,似乎要显得自己力气大似的,可把一起抬轿的王叔吓坏了。好在王叔抬轿十几年,什么搭档没遇见过,感觉到邵武的力气就知道他是新手。便随着邵武的劲头,步伐踏的大起大落,大展功夫。但轿子却保持了平稳的态势,坐轿的人毫无颠簸的感觉。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王叔累的满头大汗。趁着等候夫人的当儿,决定要好好训导一番。 邵武坐在道旁,一路不停,热汗遍身,懊悔着不该穿这身新衣裳。见王叔走了过来,便亲切地喊了一声“王叔。” 王叔见小伙子年轻的过分,但态度还算诚恳,心中的一些怨气消去不少。轿夫身上一般都带着一方小铁壶,专门用来盛茶水。邵武见王叔皱着眉头过来,赶忙把自己的小铁壶打开,浓浓茶香扑散开来,递到王叔面前,笑道:“王叔,尝尝这口新茶。” 王叔闻着这茶香,还真是有些不同,有些心动。他是常年喝茶的人,茶水从不断口。老实不客气地道:“这怎么好意思?”见邵武满脸诚意,“那就如大人们说的‘恭敬不如从命’了。” 喝了好茶便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但话还是要说,却是变成师父教导徒弟的和蔼态度。邵武聪明机灵,此事一点就通,所以很快就学会了其中诀窍。与王叔配合的相得益彰,省下了不少力气,几趟下来也不怎么流汗了。 如此这般过去半个月。邵武一般大早赶到张府做事,晚上戊时回家。 回到家可不是闲着,在邵以战严肃监督下,练两个时辰的武功。练完之后,洗个冷水澡,异常清新爽朗,接下来半个时辰才是自由支配的轻松时间。这时,邵武就喜欢阅读一些兵书战策、历史经籍。七年来,因为同伴都不带玩,所以经常闷在家里看书。喜欢看的看完了,不喜欢的也浏览了,积累了不少的知识。将军府什么都没剩,唯独这些书籍保存了下来。却是丰富了邵武,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正因为朋友稀少,少有人约玩,不知不觉把满屋子的书籍都翻遍了。 此刻正捧着一本泛黄的兵书,看的津津有味。忽听外面打更的声音,合书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纵身而起。 第四章听差 秋天的夜晚,凉风嗖嗖,若是衣服单薄,已经会使人感到冰凉。 然而在屋檐之上,一道黑影腾起腾落,身形轻捷,如履平地。疾往北边的仲华河奔去,约莫一刻左右,黑影落地。 “木心,你来迟了。”一名青衫男子背对着说,语气十足的冷漠。 “裕邦……”一语未毕,却见一把明晃晃的陌刀飞来。木心援臂接在手心,顺势横挡。“哐当”一声,火花喷射。双刀一触即离。 “半月不见,武功仍不见长?” “比过才知道,看刀。” 木心纵起身子,从半空扑将下来。裕邦不避不闪,手中陌刀迅疾划动,舞出一片银光,灵动之极。木心的陌刀在空中飞舞,虽呈雷霆之势,但几次抢上,却给刀光逼了出去。一阵刀击之后,木心倒翻身子,落在地上。眸光若湖水平静,四野阒然。双方仿佛都在琢磨着制胜之道,又像是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 黑暗中的一朵乌云散尽,射下浩然的月光,打落在陌刀上,寒光瑟瑟如冰。几乎同时,二人持刀攻伐。刀光与火花绞成一片,胜过夜空中最亮的星。上百回合下来,二人细密的汗水满布额头,粗重的呼吸相隔数丈仍然可闻。可眼中却仍旧战意不减,二人再度交手,但使刀速度明显变慢,交击的声音也不那么颤烈。 木心一招不慎,裕邦的陌刀擦胸而过。急忙以刀柄拒开,但裕邦的左掌却当胸劈来,仓皇之下,避无可避。承受一掌,身子倒飞摔在地上。显然,今日比划,木心输了。 “你又输了!”裕邦傲然独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木心自己爬了起来,陌刀在身上擦拭干净,一拍刀柄,便朝裕邦飞去。“你还是比我厉害,下次我一定胜你。” 裕邦把双刀夹在腋下,“下次你也赢不了我,你在进步,我也在进步。但是,我喜欢把你打败的滋味。” 木心微笑,不以为意,只道:“不久就天明,走了。” 裕邦不言不语,转身一跃,没入河边树林中。邵武心中微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自己也是以“木心”这个小名与其相交。不过,何必纠结于此呢,奉求本心,与他比试很快乐,能够尽情释放心中积郁,又可尽情施展平日所学,其中快感实是无可言喻。心中是真正的欢喜,把裕邦看的很重。 次日,邵武仍旧很早起来,其实一夜未睡,然精神丝毫不见萎靡。在张府报到之后,仍然按部就班地恭候着,等待府上用轿子。不过,张管家忽然找到邵武,郑重其事地交代了一番要务——却是让邵武成为张宪大人的一名听差。邵武听张管家凝重的神情,知道为张大人的听差非同一般,须得万般小心。而邵武自觉第一次担此差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谨言慎行,不用说也是分外用心。 邵武与其余三名张宪的听差恭候在一旁,等待张宪上朝。片刻之间张宪身穿朝服,款款走来。四人微微躬身,为首听差伺候着掀开轿帘,张宪端坐其中,随即起轿。四名听差随侍着,缓步跟随轿子。 邵武第一次见到张宪大人的尊荣,果然与三叔所说的那样。四十多岁,方正大脸,面秀眉清,须长至腹。邵武知道,这是当年为邵家说话的少数大臣之一,以正直有为著称,是朝中少有的能臣。如今身居刑部尚书,六部堂官之一。 邵武初为听差,资历最浅,多看少说,一切跟着做。很快来到皇宫之外的永定门,这时张宪下轿,四人与轿夫都止步于此。 永定门之外已经汇集很多朝臣,张宪缓步趋近,汇入人群。诸朝臣一见张宪到了,无不相迎。一些相熟心切的同僚,直接问道:“张大人,洪三保的案子该如何议处啊?”又一人道:“迁延日久,想来今日朝议应该有结果。”另一人也道:“张大人身为刑部尚书,是此案的紧要,如何处置必定有所定论,不知张大人腹中有何草稿。” 这话就问的很直白了,朝堂大事,岂能在这宫门之外随意泄露。张宪看了看最后说话之人,乃是内阁首辅姜英,洪三保一案的处置素来与己相异,这般问自是想扰乱视听。微微一笑,抚着那漂亮的黑须,拱了拱手道:“各位大人,此等大事,皇上自有决断,我等谨候圣裁。”诸人听他如此说,自是不愿有所透露,便不在多说,谨候着宫门开启。 宫门不久开启,宫中一队盔甲鲜明的带刀侍卫迤逦奔出,守卫两旁。诸臣肃穆整形,徐徐进去。邵武直直地盯着,十岁以前的一些记忆又翻起。一道小身影由一名将军拉着,缓步进入。宫廷的种种富丽堂皇一一重现在脑中,可此刻只能无限咨嗟。 “嘿,小伙子想什么呢,咱们呐,一辈子也不可能进去。” 邵武恍然,转身看去,是与自己同来的一名听差在说话。心中虽不以为然,但还是微微点头。“我是木心,老兄怎么称呼?” “木心兄弟,我是熊信,大伙都喊我‘大熊’,你叫我大熊哥就行。”熊信咧着嘴,很是痛快地答道。 “走,咱们去那边,他们都是各大老爷的听差,有许多要紧的不要紧的时下新闻都在这里,最好消遣时间。” 邵武跟随大熊,混入一群听差当中,只听众听差你一言我一语,不时搭讪,聊的热火朝天。“你们可听说了,朝中可正在处理洪军门洪三保。一时富贵,一时穷,跟三伏天的暴雨似的,说来就来。”“王猴子,你懂个屁。洪三保是罪有应得,你们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么?”众人并不答话,知道此人可能了解一些内情,安静地等他细说。果不其然,他洋洋自得地道:“这个杨三宝啊,忒不知趣,朝廷信任他,才让他当钦差大臣,整顿幽南新军。”邵武闻听“幽南”二字,心中微惊,不由得细细倾听。“但他却肆意妄为,在幽南待了八九个月,自以为山高皇帝远,自己能当土皇帝,贪污纳贿,什么都来,把本来乌烟瘴气的幽南新军搞得更加不像话了。” 忽听一名灰色衣服的听差诧道:“不是听说杨三保在幽南打了好几个胜仗,杀了不少朔人吗?” “切,什么胜仗,杀几个平头老百姓,冒充军功,这种烂招而已,谁不会啊?” “唉!人心不足,当了大官就变样,前几年可是他平的南缅乱民,这样立过功劳的人也会变‘黑’。” “谁说不是呢,你看七年前,煊赫一时的邵家还不是照样卖国吗?” …… 邵武自觉他们越说越离谱,其中曲折真伪,实难分辨。便自顾地来到轿子旁边,兀自等待着张宪散朝。 将近日中时分,张宪才与另一名大人一道从宫门中出来。几人竖立,只听张宪吩咐,去刑部衙门。刑部衙门在四条街之外,在张宪的催促下,两刻钟不到,便到了刑部衙门。另外一名大人也紧随其后,同时进入刑部大堂。 听差照例是不能进入官署的,但今日有所不同,两位大人都特意吩咐各自的听差一同进去,所以各人依旧随候在一旁。两名大人衣冠整肃地端坐在大堂楠木椅子上,听差不敢有扰官署办公,纷纷站立在侧边犄角处。 “叫他们预备吧!”另一名大人道。 邵武瞥眼微瞧,见到张宪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黄色布质卷轴,饰刻着龙纹。心中一惊,这是圣旨,看来这件案子已经有结果了。 张大人点头喝道:“高主事!” 顿见候在门外,身穿衙役服饰的一名中年司官快步走到近前。张大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高主事便急忙退下,堂下几人也跟着他步入左侧院子中。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高主事回来,恭敬地道:“张大人、梅大人,一切准备妥当。” 两位大人相视一眼,面无表情。招呼着随身听差,当先往左侧院子中去。院门上方写着“提牢厅”三字,有三间屋子,进得其中一间,其中却极其简单,只有一段白绫子从梁上挂下来,打了死结,下方摆着一张矮凳。 邵武见到,心中猛然一惊,难道处以自尽?正自惊疑当中,只听梅大人道:“带犯人。” 不久有人高声喝道:“洪三保带到!” 邵武这时见到,洪三保体型十分肥胖,肉嘟嘟的脸上有几根胡渣子,见了此间情形,似乎猜测到一些,顿时额头上冒出汗水如黄豆般大。 “洪三保接旨!”张宪神色凛然地说。 两名差役赶上前,揿着他跪下,听宣旨意。 张宪站在正中,宣读圣旨。把他种种罪行罗列一番,最为致命的是“勾结朔人,意图谋反”八个大字。“姑念其从前平定南缅乱民,尚有战功足录,洪三保着赐令自尽。”洪三保听完一阵呆滞。 “洪三保!”张宪又说,“这是皇上赏的恩典,还不叩头谢恩?” “不!”洪三保气急败坏地喊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什么?”张宪厉声责问,“你要抗旨吗?” 不等洪三保继续说话,两名司官挥手命令差役把洪三保扶了起来,半推半拉地弄上矮凳。邵武分外注视洪三保的神情,只见他双眼乱转着,忽然踢翻矮凳,身子挣脱两名差役,拔腿冲向张、梅二人,无奈他身躯臃肿,而且是不顾一切地直冲,两名司官阻拦却没有能拦得住。 张、梅二位大人不由得往后一缩,但曾为大将的洪三保明显练过一些,其势竟如一头发怒的野猪扑来。在场十来人都惊呆了,竟不知所措。眼看二位大人在这一扑之下,不死也伤。突然一道身影挡在身前,悍然一拳打在洪三保肚子上,臃肿的身子直撞在矮凳上,室内只闻矮凳碎裂的回荡声。 第五章受辱 洪三保自尽在刑部,这一桩公案到此而终。 张宪受了一番惊吓,坚持着进宫复命之后,才匆忙回府。下轿挑着邵武扶进大厅,邵武的手臂被张大人紧紧地握住,有些颤抖。张大人毕竟是文官,虽然正当壮年,但这一番变故着实受惊不小。邵武小心地伺候着,待大人上座之后,吩咐丫鬟端上一杯热茶。张夫人闻故,也赶到大厅。夫妻二人自有一番贴心话要说,邵武自觉地退出大厅。 自此之后,邵武便正式成为张府的听差,虽不曾当面吩咐什么,但明显受到重视。府中上下家丁都颇为尊崇,俨然上升为一等听差。 这日,张夫人派了一个要务给邵武——伺候张家小姐去往“岳庙”进香。邵武自觉这个任务要十倍小心,所以分外谨慎。来到小姐闺房前,人已上轿,邵武一到,便即出发。 岳庙在酸枣门外,供奉的是东岳圣君。据传颇为灵验,所以香火很旺。 一路慢行,两名轿夫汗液涔涔流下,似乎颇为吃力。过了热闹街道,稍微僻静之处听见轿中有轻微琐碎的细语,方知轿中乃有两人。经过德胜门大街,便到了酸枣门。此去一里便至岳庙。 邵武掀开轿帘,小姐与贴身丫鬟小茹鱼贯而出。目不斜视,但也见“庐山真面目”。 轻飘白素的锦衣,其外仍然披着一件白色纱衣,黑色秀发扎成一束,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张小姐瞥了一眼邵武,吩咐邵武把进香的东西带上,便与小茹踱步往岳庙走去。邵武紧随其后,不离左右。 岳庙之外有许多玩意,小吃小饮,奇技杂耍,地摊小物,好不热闹。 邵武打起精神,目光不离正前方,生怕在人群中把人跟丢。好在张小姐颇为体恤,走的不急不缓,与小茹左顾右盼,瞧个不停。等进入岳庙之内,进香的人更多。擦肩接踵,人山人海。三人挤入大殿当中,总算占了一个位置,磕头许愿。 只听张小姐虔诚地祷告,“大慈大悲的东岳圣君,小女素来诚心敬拜,富贵荣华不敢奢求,但求您保佑我爹爹平安健康。爹爹近日身染微疴,越发严重,求您慈悲护佑,为我父削去病痛。小女愿意……愿意代为承受病痛。” 邵武侍立一旁,深感小姐一片诚挚的孝心。小茹扶起,邵武接过香火,点在香炉上。取了一些庙中的灵物,上香便是告成。出了岳庙,顿感一阵轻松,再也不用拥挤在一处。小茹更是兴奋,嘻笑着道:“姐姐,咱们大事都办成了,好好在这里逛一逛吧。”张小姐微微踌躇,微笑点头。小茹蹦蹦跳跳,当先在前头,左看看右摸摸。忽然拿起一根装饰了水晶的簪子,递到小姐面前。“姐姐,这簪子真漂亮,跟姐姐一样美丽。” “臭丫头,就你嘴甜。”张小姐一边嗔怒,一把掏荷包。可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却没找着,顿时有些发窘。忽而恍然大悟,“小茹,荷包落在轿子中了。” “那让木心去取。”小茹灵机一动地说。 “小姐,我这有一些碎银子,可以先补急用。”邵武适时地建议。但张小姐却摇头,“不用啦,木心!咱们的轿子就在那边,还是你去取一下。”邵武只好应诺。 邵武走后,小茹拉着小姐,往热闹处奔去。一会儿看人耍杂技,一会儿看街头表演,好不开心。就在二人看的开心欢乐之际,一名身穿雕花饰物衣服的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小姐的身影,目光灼灼,仿如恶虎财狼。旁边四名小厮,其中一个机灵会意,自告奋勇地道:“小王爷,这小妞很不错,小的去把他弄过来。” 小王爷却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名小厮,恼道:“闭嘴,就你这蠢货,还不唐突佳人。”小厮唯唯称是,“小王爷倜傥风流,卓尔不凡,亲自出手,迷倒万千少女。”要是在平时,这番奉承自能使人洋洋自得,但在如此佳人面前,听起来却觉俗不可耐。脸一横,忽然一脚踢在小厮身上。 “你懂什么?”小王爷望着曼妙身影说,“古书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领如……”小王爷绞尽脑汁却是想不起来。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一名小厮兴冲冲地提示说。小王爷顿时想起来,摇头续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指这般的美……奇女子。”本想说“美人”,话到嘴边觉得俗气,匆忙改口。折扇张开,悠然上前。 来到张小姐面前,恰巧她起身要走。猛然撞见这么一位青年挡在身前,见他衣服上雕花饰物,折扇轻摆,笑容轻浮,无由来的涌上一股厌恶。还未开口,小茹当先嗔道:“你干嘛挡着我们的道?” 小王爷见这小丫头怒冲冲地讲话,心中颇为不悦,但自诩洒脱。便微笑道:“姑娘好兴致,小王有礼了。”谨身一拜。 张小姐闻听“小王”二字,心中微惊,不由得正视起来。“今日在此巧遇小王爷,有失礼数,改日我张府恭候大架,以偿今日之过……就此别过,改日再叙。”说完就要走。 小王爷心中腾起一团火,改日是何日?顿时喝道:“给我拦住。”四名小厮顿时团团围住,“原来是张尚书的女儿,这么急匆匆地想走,意欲何往?” 这般一来,本性暴露无遗,忍不住伸手去摸张小姐的脸蛋。小茹见状,直挺挺地挡在自家小姐身前。可小王爷大怒,一巴掌就甩在小茹脸上。肆无忌惮地大笑,直直地盯着张小姐看个不停,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欺凌妙龄少女。 张小姐又气又急,又惶又恐,却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恶棍当街调戏,而周围人来人往,只是侧眼微瞧,竟没有一人挺身相救。 而邵武在轿子中取到荷包,立即往回赶去,可一转眼的功夫却不见了小姐的踪影,心下暗慌,却不动声色,想必就在人群中看热闹。便沉着心一处一处地找。忽然一队马车轰隆隆地奔驰,呼啸而过,尘土飞扬。邵武冒着尘土,往深处走去,远远地瞥见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喜。可奔近发觉小姐颤抖地往后退缩,正被几人包围着,小茹也被他们制住,不由得血气上涌,身子一跃落到近前,惶急出手,紧紧地拽住了小王爷的肩膀。 小王爷眼看就要抱得美人,但身子忽然无法前进,顿时大怒。扭头看去,却见一只大拳头招呼而来。“砰”的一声,直摔在旁边的摊子上。四名小厮呆愣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惊讶地看着邵武。其中一名大喝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拳头冲上来。 邵武凛然无惧,但张小姐却有些心慌意乱,踏前一步,抓住邵武的胳膊。邵武回头关切地看了一眼,右手抓住她左手。左腿横扫,当先奔来的两人被踢得倒飞。余下二人愕然,颤颤巍巍,不敢上前。他们行事向来狐假虎威,如今碰了个钉子,自是不敢与战。 邵武虎目环视,四名小厮心怯胆寒,不断后退。张小姐瞥视邵武,心里感到暖暖的,一颗心却也怦怦跳动,脸上飞升火辣辣的绯红。 “啊哟……”小王爷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了四名手下的熊样,勃然大怒。伸腿一阵乱踢,今日可是面子丢大了。又见这不知从那冒出来的臭小子竟抓着张小姐的手,醋意大盛,羞怒交加。爆喝道:“给我上!” 四名小厮唯唯诺诺,却是不敢上前,忽然一名小厮眼睛一亮,急忙在小王爷耳边低语几句。小王爷顿时喜笑颜开。 “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英雄好汉,原来是叛将之子……哈哈!”小王爷一阵大笑,轻蔑地盯着邵武,“大家都来瞧瞧,他,”微一停顿,见吸引了旁人目光才续道:“就是叛将邵以华的儿子,七年前,你们的亲人朋友死在战场上,就是因为他爹。这种人怎敢出来见人,就该遗臭万年,大伙想想死去的亲人,报仇!揍他!”小王爷讲的撕心裂肺,委屈伤心,仿佛他的亲人因此送了命似的。 旁人感同身受,围了起来,群情激动,议论纷纷,确实当年那场灾难,禁军殉难数万,他们的亲属多半生活在都城。在小王爷煽动下,许多人朝着邵武丢东西,扔杂物。 邵武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急忙护住张小姐,想从人群挤出去,却没有机会。只好把张小姐推开,小茹顺势护在一边。自己则任由众人羞辱、抛物。 身在人群的张小姐满脸焦急,可却没得办法。忽然那队马车又回驰,人群围在一处,挡住了道路。马车中人,微微掀开帘子,其中情形霍然可见,眉头微皱。交给听差一块牌子,吩咐了几句。 家丁趋近人群,找到小王爷。先以牌子相示,小王爷顿时动容。又听来人说了几句话,便朝着马车看了看。 小王爷忽然大喝一声,把人群驱散。狠狠地看了一眼邵武,便即离去。 邵武不解众人何以突然离去,但见马车呼啸而过,从马车窗户中见得熟悉的脸庞,那不是裕邦吗。 第六章骤变 当日,邵武很晚才回家,心中惴惴,估摸着又得挨三叔的一顿臭骂。可回想刚刚张夫人的责骂,不免委屈。想来想去,都怪自己。因此,回家的脚步缓如龟速,希冀三叔睡下,蒙混过关,亥时过半才到家。 轻启门扉,只闻院内静悄悄的,灯火也熄灭了,估摸着已经睡下,心中大安。 推门进屋,突见混乱无章。桌椅倒地,纸屑遍地,一片狼藉。心中顿时慌起,一边喊着“三叔”,一边奔去三叔的房间。诧见三叔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只感血脉喷张,无穷怒火积蓄在胸中。把三叔抱在床上,但见胸口衣服碎裂,一道红肿的掌印赫然刺目。稍探鼻息,仍有微弱的气息,心下大喜,想去打一盆水给三叔擦擦。刚要起身,却被三叔的手握住。 三叔费力睁开眼睛,奄奄一息,但抓住邵武的手却不放。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颤颤巍巍的样子,让邵武不禁流下泪来。“三叔,是谁伤的你,侄儿一定替你报仇。” 邵以战忽而剧烈地咳嗽,倏然吐出一口挤压在胸的鲜血。邵武急不可待,颤抖地道:“三叔,我去把薛药师请来。” 然而邵以战吐了这口血,却恢复了一些力气。“小武。”邵以战声音十分嘶哑,“你听我说。” 邵武一阵心酸,“小武”这个称呼,七年来三叔第一次从新这样喊,眼中忍不住涌出泪水,抽泣连连答道:“是!”抓着三叔的手也加了几分力。 “当年三叔极力把你留在身边,带着很大的私心,你别怪三叔……三叔亲眼看着邵家这栋大楼轰然倒塌,万般不能接受……唯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是三叔唯一的遗愿。”邵以战断断续续地说,不断地咳嗽,喘息越加粗重。“弘忍大师曾言你气象非凡,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所有你一定要答应三叔,复兴邵家,好吗?” “答应三叔……”邵以战意欲提高声调,但中气不足,听起来虚弱无比。 “嗯!嗯!我最听三叔的话,一定会做到。”邵武含泪答道,泪流不止。 “小武,好男儿大丈夫别哭。”邵以战听得侄儿答应,似乎很满意,脸上露出微笑,“三叔要去见你爷爷了,还有一事……你去……”话语未毕,不住地咳嗽。忽而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挺,竟就此咽气。 “三叔……三叔!”邵武拼命地摇,可三叔再也不能回应了。 “咔嚓”。忽然窗外骤传杂物碎裂的声音。 “谁!”邵武一声爆喝,只见模糊的窗外一道黑影。急忙奔出庭院,依稀可见黑影往东边逃逸。此人定然是害死三叔的凶手,胸中的怒火宣泄而出,双腿奋力奔动。如一头怒极而动的狮子,展现了从未有过的速度,不一会竟追上了黑影。 此人全身黑袍,头上也以黑巾遮住,只有一双如鹰一般凶戾的眼睛露在外面。发觉邵武追了上来,兀自在一处屋顶停住,忽然转身,锐利地盯着邵武。 邵武这般狂追了一段,有些气喘。但觉此人有恃无恐,不敢轻视。本想爆喝一声,但黑衣人却当先出手,右手成爪,倏然抓来。邵武已有准备,身子往右边侧去,左退顺势猛踢对方腰部。可黑衣人提起右腿,对踢了一脚。双方顿时后退几步,邵武再度攻上。他一心想替三叔报仇,出手之间极其凶狠,招招致命,不惜以伤换伤。十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的腰、腿、手、脸,无不受伤。不过他武功颇高,并无大碍。邵武则胸口被他重击数下,只觉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但这般打法让黑衣人瞧不起,轻笑一声。再次出手就显得很是诡异,邵武左支右绌防不胜防,拳头打在腹部,竟不知他如何近身的。身子砰砰然倒飞滚落,抓住屋檐一角,却猛然醒悟,这是朔族功夫,三叔曾经给自己讲过。 “北朔人,混账!”邵武咬牙切齿地骂道,可此刻胜负已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徒丢性命,不禁大为后悔。只听黑衣人冷笑连连,仿佛对邵武鄙视,又似对于南朝功夫颇为不屑。 “唆!”一根利箭从黑衣人胸前划过,紧接着听见巡夜使的大喝声。此处临近长安街,巡夜使急速奔来,黑衣人锐利的眼神盯着邵武看了一眼,双足发力,倏然没入黑夜中。邵武也不敢久留,撑着伤痛,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茫茫然不知往何处藏身。若被巡夜使捉住,少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巡夜使已往这边赶来,容不得片刻犹豫,跃下屋檐,随意择了一条道,艰难行走。拐了两个弯,却听巡夜使大呼小叫地往这边追来。胸口愈发痛疼,不得不停下。环视周围,黑幕中益发觉得熟悉,越看心中越有底,这不是啄郡的家吗。 翻墙入院,急敲木门。迷迷糊糊的啄郡见邵武这般狼狈,大惊失色,忙让邵武进来。不久便听见巡夜使的动静,不敢掌灯,深怕发觉。待巡夜使离开,啄郡急忙把邵武藏在卧室横梁之上的几块木板上。 啄郡继续躺下,过的不久,巡夜使又折回来,在啄郡家外面集结。高举火把,刀甲鲜明。其中一名兵丁猛烈地敲击院门,好一会,啄郡才慵懒地起来。猛见巡夜使敲门,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客客气气地打开院门。巡夜使一拥而入,为首之人后入,可一见啄郡,心中顿时一乐。,竟是老熟人。 “啄郡,这是你家?” “啊……哈哈,左都头,好巧啊?”啄郡很客气地道,语气颇为热切。“真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光临寒舍。” “哈哈,贤弟莫怪,职责所在,这不是迫不得已吗。”左都头十分快意,仿佛忘记了自己来意,“今晚发觉有人行踪诡秘,可却在这里消失了,不得不查啊。” “都头,你不会怀疑小弟吧。咱都属护军司,此事我晓得轻重,要是发觉贼子,早将他擒拿归案了,怎敢知法犯法。” “你老弟我是相信的,但这公家事,不得不摆个形式,权当做个样子,你也理解一下兄弟。” “搜!”左都头一声号令,四名官兵分头抢进。“这是啄郡兄弟的家,你们小心点,可别伤了瓶瓶罐罐。” 很快,四名兵丁出来报告,并无所见。左都头一笑,拍着啄郡的肩膀说:“看来贼人跑了,反正下半夜了,咱们何不喝一杯?” 啄郡心中无奈,但不能露出丝毫破绽,高兴地欣然同意。把左都头延入厅堂,而那些巡夜使退出,继续履职去了。 啄郡把家中上好的烧酒取出,锅中的羊肉稍微加工,做成一盘卤羊肉,倒也是喷香诱人,用来下酒恰到好处。 啄郡酒量不大,但今晚却舍命陪君子,陪的很尽心。左都头心里越发高兴,拍着啄郡的肩膀笑道:“兄弟,何必跟着右司的王皓,能奔着什么前程?” 啄郡笑笑,许久才道:“王都头是带我进这个行当的师父,我咋能弃他离去。” “糊涂,你快快来我左司,不出半年,保你立功,捞个百户不成问题。” 啄郡有些动心,正待回答,左都头却起身去外头小解。 此时月光斜射大地,回身时经过卧室的窗户,依着月光,顿见横梁上几块木板颤动,显然有物在上面。左都头酒意大去,进屋之后,直闯卧室。 啄郡见状,拦也拦不住。暗呼不好,忙也奔进卧室。却见左都头跃起,大手把邵武抓了下来。可落下之际,邵武右手施展巧力,在左都头胸前一点,顺势拔出他的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好你个啄郡,私藏贼人,该当何罪?”左都头毫无畏惧,当先喝道。 啄郡额头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液,此种情况第一次遇见,不知如何处理,下意识问道:“木心哥,怎么办?” 邵武眉头深皱,“交给我吧。”眼神异常的冷漠。 听闻此话,心下骇然,心生畏惧,不免转骄横为温和。“兄弟,有话好好说。啄郡兄弟,咱们同袍弟兄,你赶紧劝劝这位兄弟。” 左都头见邵武依然如故,啄郡也不发一言。心中大急,急中生智,忙道:“你不能杀我,若一个时辰之内,巡夜的兄弟见我没有回去,定然会回来这里找。” 邵武不理此言,但啄郡却拉住邵武,“他说的对,哥哥,咱们得另外想辙。” 可也没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邵武是个果决之人,只道:“没得办法,只能先杀此人。” 左都头大慌,跪下求饶,慌忙之中又生一个主意,忙道:“我有一个办法,放了我,今晚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你能有什么办法?”啄郡冷笑道。 “这个给你,这是我贩卖私盐给北朔人的证据,拿去官府我必死无疑,交给你们,我一定跟狗一样乖。”左都头掏出身上一本账册,发誓一般诉说。 啄郡接过,但见交易名目清晰明了,确实是要命的把柄。便对邵武道:“哥哥,确实不错。” 邵武微微点头,心里面却另有一番打算。此人关系北朔人,通过他也许能够找到杀害三叔的凶手,暂且放过他也无不可。便把账本拿在手心,喝道:“滚!”左都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来,慌慌张张奔了出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