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荒流大江东去》 第一章科考取缔心生愁,酒醉烧毁祖宗庙 “山绕平湖波撼城,湖光倒影浸山青。” 白衣长衫青裤黑鞋,头刚剃过,脸很白皙,正所谓一白遮百丑,这白面书生站在船头迎着风白衣飘飘,嘴里念念有词,说不上来的儒雅好看。 船儿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那书生没有站稳左右摇摆险些跌入水中,只须臾间刚才营造的意境就全破功了。 笑声传来,水底冒出两个小子,就是他们刚才扒着小舟两侧使劲摇晃的。船尾抱着船篙一样笑的是个十六的少年,他叫阮天雄,个子可不矮,即便盘膝坐着也能看出身长腿长,胳膊上满是疙瘩肉,只有面容略显稚嫩。 那俩水里的皮小子也不大,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此刻从水里蹿了上来。年纪小、干瘪矮瘦的那个叫林平,他用那湿乎乎的手拍那书生的肩膀:“秀才,别瞎念了,带没带好吃的?” “秀才什么秀才,科举都没了!”秀才摇头叹息道。 秀才只是戏称,他其实只是个童生,不过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念书人。童生不难得,一般就算一回考不上,再考几次也能混上。但顾敬亭十三岁的时候就过了童生试,当时有人说风凉话言称他是方仲永,可这足以表明他的聪慧。 县试、府试中顾敬亭又夺了案首,要是不出意外再过了院试,他便是真正的秀才了。可谁曾想这次去县城却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科考取消了。 科举本就是普通百姓入仕的唯一途径,接下来该怎么办朝廷也没给出个明确答复,这让顾敬亭一下子就懵了。 “怪不得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阮成楠是四个少年中的大哥,一样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他抖着身上的水说道。 顾敬亭叹了口气做忧愁状:“你说我爹会不会打死我?” “不能吧,这又不是你的错。”林平嘟囔道。 阮天雄则笑道:“咋不可能,顾老爷这辈子都想靠秀才光耀门楣,现在梦碎了,秀才常嘀咕的那句话咋说得嘞?” 几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虽然顾敬亭不想回去,可还是被阮天雄拉着回家了。 石碣村是个老村子了,阮家是大姓,可现在村里最有钱的是顾敬亭家。说是有钱但也算不上土财主,顾老爷那都是把铜板穿到肋骨上般的省着花,净是有人说顾家出来的钱枚枚都带着血丝嘞。 别看顾老爷抠门,可就顾敬亭读书这事儿上他还真没含糊过。请先生请最好的,买书送考笔墨纸砚,他宁肯散尽家财也要让自家这颗独苗成才。 秋日的阳光还是很照人的,顾老爷躺在院子里的那把竹椅上,享受着阳光温暖和徐徐小风,这一睡也就沉了。今天儿子去拜会老师了,过几天才能回来,等院试的时候还得靠老师认保廪生,没人作保可考不了试。 为防止舞弊替考,保廪生必不可少,一旦有错便担牵连。可这对于顾老爷来说就是又要付出不少车马费,这不,梦里都为那米肉所肝疼。 梦是心头想,这一晃梦境飞逝,村里就来了官差敲锣打鼓,儿子得了小三元又拿了***,顾敬亭成了六首当为状元郎。 从古至今能连中六元者好像就俩人,顾老爷那个高兴啊,他兴奋地大叫着大喊着,光宗耀祖啊。 “那啥,”阮天雄看了看脸色煞白的顾敬亭低声道:“你爹高兴的都说梦话了,咱要是把他弄醒,如实相告的话,你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是我唯一会的。要是你不会打渔了,你说你爹会不会打死你。”顾敬亭翻了翻白眼道。 林平坏笑道:“不会,天雄哥会的多,干零工都能糊口。” “哎,我那些好点心都算喂狗了,你这个天雄的狗腿子。”顾敬亭道。 不管咋地,反正一时半会还真不能回去了。顾敬亭本来带了不少礼,他是要拜会三个人的,结果刚到第一家就得知消息,还哪里有心思走下去。 顾敬亭带去的米肉美酒还有两份,兄弟四人从村口杏花婶那里又买了一坛子烧酒,直接驾着小舟去了南湖。在南湖中有个小岛,那里的祠堂是他们的秘密据点。 最早南湖是一片大湖,往深处走就是八百里水泊梁山。后来水渐渐干涸,浩瀚水域成了一小片南湖。有南湖自然有北湖,北湖是近几十年黄河泛滥形成的,当时可冲毁了不少房屋和耕地。 南湖北湖之间有一条水道,这些年越来越窄了,要是真干了,那日子不好过的可就不光顾敬亭一个人了,所有靠水吃水的渔民都得遭殃。 “吱呀”随着门轴的响声,四个少年走进了祠堂偏房。里面有现成的柴火,摸了摸还算干燥,弄把干草起了火,放在院中烤肉吃。又拖出那口大铁锅生了灶,连闷米饭带炖鱼的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工夫刚才的郁闷就尽数消散,少年心性便是如此。 中间的堂屋里有着祖宗排位和画像,那里供奉着的是阮氏三雄。说书先生口中的《忠义水浒传》有两个切入点,一个是从王进开始,一个便是从智取生辰纲开篇的。 说起智取生辰纲就不得不提石碣村,在这里住着鼎鼎大名的阮氏三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就是石碣村被供奉的祖先,外村人说这只是话本中的人物,石碣村的人就是扯虎皮拉大旗。可石碣村却很重视,或许在他们看来阮氏三雄是他们捕鱼为生却不屈命运的象征。 每年的清明、中元和寒衣这三节,全村人都要来祭拜,到了春节则只让阮氏族人前来。渔民多是豪气,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祭拜之后他们便会在祠堂前的院里院外摆上桌,杀猪宰羊一阵痛饮。 正因如此,这里东西全的很,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胆大包天的四个少年的聚集地。抓只兔子逮个田鼠弄点野菜打条肥鱼,他们时不时的就会在这里玩耍一下,填补没有油水的肚子,只需下次祭拜前恢复原貌就可神不知鬼不觉。 炖肉吃饭喝酒吹牛,几个少年谈天说地幻想未来。年轻浮躁心中无数,很快他们就喝醉了,晃晃悠悠的跑去滩边,有的狂吐不止有的放水解酒,最后齐声高歌一时间豪气冲天。 “给我绑起来!” 朦胧中阮天雄只觉得被架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拖动,赶忙睁眼只见眼前站满了人。林平依然昏睡不醒,阮成楠也是眼神迷离,顾敬亭前胸全是酒醉的污秽,此刻摇头晃脑狂笑不止:“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老村长满脸通红,山羊胡一撅一撅的,手中的拐棍不断地杵着地。而周围的叔叔大爷七大姑八大姨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头发也微微弯曲泛着烤焦的味道,他们看着四人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百种意思。 阮天雄使劲聚焦,定睛观瞧,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上。阮氏祠堂变成了断壁残垣,黑黝黝的一片废墟中还冒着烟,时不时的火星在这晚上一明一暗的。 “孽畜!”阮天雄的父亲阮三秋冲上来就给了阮天雄一巴掌,只打的阮天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原来刚才几人酒醉,院中的火没有熄灭,恰秋风正起,火就飞到了一旁堆放杂物的柴房里。要巧不巧有今天生灶的干草随意丢在一旁,一团火就这么起来了。 干柴遇烈火,那还有不着的道理?砖瓦土木结构的房子一间燃着另一间就无法幸免,整个阮氏祠堂被付之一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村民发现前来救火,祠堂在水中岛上,划船到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不过村民们却在江边找到了小哥儿四个,这都不用盘问,一看他们满身酒味昏迷不醒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村长勃然大怒,四个人被五花大绑架了起来。 天亮的时候他们被带回石碣村,绑在了晒谷场旁的树上。酒到这时候便全醒了,晒谷场中一个外人也没有,都跟着村长去商量如何处置四人了。 石碣村晒谷场的树离得不远,种成一排酷暑时供人纳凉,四人互相张望着各个是愁眉苦脸。林平哆嗦成了一个儿,一张嘴便是上牙碰下牙咯咯作响:“天雄哥,咋办啊?” 阮天雄也不知道,这种烧毁祖宗祠堂的事情谁也没经历过啊,这时候他同样是千头万绪心乱如麻。 阮成楠到底是年纪大些,比较冷静。他咬紧牙关,用刚才故意摔倒后捡起的石头磨着绳子,就在剩下三人慌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磨开了绳子。 “还能咋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去年刘大奶偷人都被沉了水,咱们估计也好不了。”此刻他挣脱开来,去解开了阮天雄的绳子, 四人全部脱身面面相觑,阮成楠把辫子一甩言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跑吧,待出去混出个头来再回来。” 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中的顾敬亭此刻也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乍现道:“是啊,到时候咱们回来光宗耀祖,重修庙宇再造金身,那就啥事儿也没了。” 稀里糊涂的,四个人离开村子仓皇而逃。半个时辰后,村里的人朝着晒谷场走来,老村长走在前面,面色依然铁青,刚才他是说要把四个小子沉水的,可那也不过是说说,村里人一跪他就借坡下驴了。 一会儿一人抽上一顿,便会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至于祖宗祠堂,这四家想办法出大头,村里再凑凑就会重修起来。神位这东西有人供奉是神,没人供奉就是泥胎土坯,比不上人命。 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还有早就没了影子的少年们,石碣村众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家长辈或唉声叹气,或嚎啕大哭,外面世道乱,他们跑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谁也不知道。可就这一夜的变故,却让四人从此踏上了不一样的人生征途。 第二章典当贪墨及第锁,兄弟上阵治小人 “天雄哥,我饿。”林平苦哈哈的说道。 出来有三天了,饿是林平嘴里最常冒出来的词。从小他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就没怎么吃饱过,所以才这么干柴瘦弱。 爷爷年纪大了只能干点零活勉强糊口,要不是有阮天雄帮衬着,偶尔带他打个渔抓个野物,还偷点家里的米面送去,估计早就饿死了。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四人常拍着胸脯说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定会大展宏图,可这还没跑多远,只是去了东平府南边的汶上县,便知道了出来混的不容易。 走在汶上县城的大街上,掏出兜里仅剩的几枚铜板,却赫然发现连馒头都不能一人一个,于是他们又把目光对准了顾敬亭。 顾敬亭出来的时候虽然吐得有点邋遢,可到底都是文人装扮,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他那抠门老爹却给他置办的行头不赖。不过现在他被扒的就只剩下小褂了,脚上也换成了草鞋,那样子别提多寒酸了。 此刻顾敬亭哭丧着脸道:“怎么又看我,是,你们的衣服没人要,可我能当的都当了,再当就剩下裤衩了。哥几个,你们不至于想让我冻死街头吧。阮天雄,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不跟你争老二了行不行?你绝对是公报私仇蓄意谋害。” 三人看他那囧样不禁乐出声来,他们分食了馒头又继续奔活路去了。别看这里是县城,可往往是城里才难混。这里不能种地不能打渔,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打零工,不知根不知低的也无保人为他们担保。 找到牙行求活儿,却知外地人必须缴纳一百文保证金。于是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回顾敬亭身上,在他的脖子上还有一把银锁呢。 银锁不能直接抵,抵押了也怕赎不回来,顾敬亭可不依,于是在三兄弟的胁迫下他们到了一家当铺。 顾敬亭脖子上的银锁从小带到大,上面刻着状元及第的字样。不少读书的人家希望孩子有个远大前程,便会从小给孩子挂上一把及第锁,现在顾敬亭竟然为了果腹要卖掉。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顾敬亭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朝着当铺里走去。 “啥斯文不斯文的,吃饭重要。”林平笑道。 顾敬亭挠了挠头:“那当了银锁我可得买个烧鸡吃。” 阮成楠、阮天雄二人没说话只是相视而笑,一进当铺他们就看到三柜在高高的柜台后隔着栏杆颐指气使:“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眼见着入秋,天指定是一天比一天凉,来当皮袄的肯定是没活路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算这是规矩,可三柜这么大声唱喝也是有点欺负人了。四个少年虽觉得不忿,可这几天当东西也摸出点门道来,知道这是常态。 光看当铺的柜台就知道,什么买卖的柜台也没有这么高的,唯独典当行如此。就是要让客人从下往上看,压你一头。他们待当袄的走了,这才凑上前去,阮天雄道:“我们来当东西,您帮我们掌掌眼?” 三柜斜了阮天雄一眼,心中暗道一声会说话,脸上的冷色就少了些许,习惯使然却依然有点臭拽道:“当什么呀?” “秀才。”阮天雄连忙招手,顾敬亭把及第银锁放在了柜上。三柜看着手中的银锁,余光却扫着四人,当铺里规矩颇多,首要的一点就是不收赃物。 赃物收来颇为麻烦,赶着是达官贵胄的得吃瓜落儿,就算是普通人丢失的,官差找上门来也得惹一身骚,实在是得不偿失。眼前这四人穿的普通,但显然当银锁的是个读书人,而且看状态是这几天接连当卖导致衣衫不整的。 东西既然没问题,那三柜就动了心思,他眯着眼睛捏了捏又敲了敲说道:“银锁不能按照银价给,这是当铺得折价。我先去称个重,稍等。” 四人就站在当铺里东瞧瞧西看看,墙面上贴着各种字条,看起来就好像封条一样,上面写着“虫吃鼠咬各安天命”“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实际上就是各种提醒警示,有言在先免得出问题后麻烦。 “锁虽是空心但是够大,有个二两。”三柜此刻已经回来了,此言一出众人踏实下来,到底是银子就算是活当也得能换个一吊钱。却未曾想三柜把银锁扔到了柜台上话锋一转道:“只是这不是银的,铁包银,最多十文钱。” “啥?”四人大惊,转而阮天雄三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敬亭,那意思很明白,你爹真抠门,这种吉祥物件也偷工减料,实在不行铜包金也行啊,竟然是铁包银。 顾敬亭却窜上前去把东西抄在手里左右观瞧:“不能啊,绝对是真的。不对!你们耍诈,这不是我的!” “好小子,来讹诈的是不是!”三柜大怒一拍桌子叫道,瞬间有两个小伙计便提着棍子出来了。三柜冷哼道:“爱当不当,别耽误我们做生意,要是想捣乱,休怪棍棒不认人,到时候还要送你们去见官!” 别看四个人没怎么出过远门,可就是顾敬亭也不是戏文里那不谙世事的书生。他们脑子都活着呢,别的经验不敢说,起码当铺里的道道这几天看都看出来一二了,他们相信顾敬亭,那便自然是当铺搞的鬼。 大的当铺门口有影壁墙,小点的也有屏风,遮住外面人的视线既是为了防盗又是为了当卖者的脸面。谁来当东西都是缺钱了,可国人最好面子,所以当铺弄个遮掩,以便当卖者安心入内讨价还价。 这家当铺门口就有个木质的大屏风,四个少年默契的很,阮天雄一溜烟先跑了出去,抱着膀子站在街对面装作事不关己状。阮成楠则冲上前去一脚踹翻屏风,顿时激起巨大动静让周围人为之侧目。 顾敬亭见人都看来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时不时的还在嘴里道出几句之乎者也的话,看起来就好似个落魄的穷酸书生。 林平在一旁扬声道:“哥,咱们去报官,这家偷咱东西。” 三柜本就是看他们年纪小好欺负,又是一副乡巴佬模样,料他们定会灰头土脸的走了,却没想到他们这么楞。 打架无好手,骂人无好嘴。要是真闹起来,公有公有理婆有婆有理,这时候信谁的都有,肯定会影响当铺信誉。他目瞪口呆片刻,立刻叫嚷道:“小王八蛋,红口白牙可不敢乱说,谁偷你们东西了!” 顾敬亭却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我家道中落实在没办法了,带着兄弟前来当卖我的银锁。这银锁也是读书的时候父亲给我买的,当卖不敢死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赎回,不然何须当了直接砸成银饼用就是了。 可怎知这个无良奸商强抢豪夺,说给我称重却是偷梁换柱。是,这两款银锁样式相似,但我那上面有朵莲花和一只鸬鹚啊,意思是一路连科,这上面却是没有。我当卖家产不忠不孝,实在是罪有应得啊。” 顾敬亭说完是放声大哭,阮成楠却道:“兄弟,不用怕,咱们去他们当铺里找找不就知道了吗?若是搜出来就证明你说的没错。” “那怎么能成!”三柜脸色大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歹人,万一东西........” 人都爱看热闹,这时候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人群中阮天雄说道:“怎么不行?各位老少爷们都看着,就是有歹人大家也能齐齐按住。人家遇了难处,你们趁火打劫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要是这样,以后谁他娘的敢来你这里当东西,太黑心了。” 人群被带领着节奏,一阵嘘声一阵应和,三柜却瞪眼道:“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当然帮着......” 他的话又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阮天雄道:“我这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冤枉我,看来真是黑店啊。” 不明真相的众人齐齐声讨,此刻店里的二柜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比三柜斯文许多,与三柜擦肩而过时用眼睛狠狠地咧了他一眼。 他不多辩解只是拱手抱拳道冲着周围做了一圈,这才开口对顾敬亭道:“这位小兄弟,你可确定是我们拿了你的东西?” “确定。” “那许是一忙拿错了,店里生意忙,东西成堆放,拿迷了手也是正常。但不管怎么样,若真有此物,当是我店失误,东西定原物奉还,再奉上二两银子。若是没有,小兄弟也帮我们正个名。” “好。” 说着二柜做了个请的动作,顾敬亭不由得一顿,心中略有点慌,却听阮天雄在人群中高声道:“朋友,去就是了,大家都看着,还能让你吃亏不成。” 人云亦云,又是一帮热心人应和。顾敬亭这才放心进去,二柜望了望说话的阮天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帮人进了里屋,一进去二柜就沉着脸对三柜道:“是不是你干的?” 三柜低着头不说话,二柜叹了口气道:“收拾东西自己走人吧,另外把东西还给他,别让我自己翻。” 事情就这样处理干净了,银锁回到了顾敬亭手里,二两银子也给了,除此之外还多给了一吊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配合着二柜赶走三柜,顾敬亭表示不追究的同时还说这家店做生意厚道本分。 兄弟几人欢天喜地,先找了个二荤铺一顿果腹,舍不得住旅店,就又朝着昨天栖身的城外城隍庙而去。此刻天色将黑,几人刚一出城,县城的城门就关闭了,他们走在小路上谈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禁是哈哈大笑。 道路两旁秋草微黄,晚风刮过哗哗作响,就在他们走过的草丛中猛然蹿出三人,其中两人手持手腕粗的木棍朝着最壮的阮成楠和阮天雄就砸了过去,而另一人手里则提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 第三章恶人还需恶人磨,离了狼窝入虎口 木棒带着风声当头而来,阮成楠猝不及防被砸中了后脑,眼睛一翻栽倒在地。而阮天雄反应快点,微微侧头闪过却也被砸中了肩膀,一时间只觉得痛入骨髓不禁跌跌撞撞几步。 “我操,反应还挺快!”持刀的那个恶狠狠地说道:“不废话了,今天你几个小子在当铺怪风光的,借点钱花花。” “大哥原来是求财啊,您直说就行,我们也不敢不给啊,何必一开始就动手呢。”阮天雄捂着肩膀,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和恐惧壮着胆说道。 他冲顾敬亭使了个眼色,顾敬亭拿出了剩下的钱财交到阮天雄手里。林平死死拉住阮天雄不让他过去,阮天雄却推开拉扯的手,拿着钱稳定心神走过去,双手捧着把钱递了上去。 此刻林平和顾敬亭两人已经哆嗦着把阮成楠给扶了过来,又掐人中又摇晃的,但阮成楠却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持刀的歹人撇了撇嘴,其中一个拿棍的把钱接了过来,阮天雄刚想走却被持刀者一把扣住了手腕:“小子,不太服气啊?” “服气服气。”阮天雄陪着笑脸道。 “不服也正常,年轻人谁没点血性。”持刀者笑道,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猛然变得狰狞起来:“可不老实就不应该了,银锁呢?银锁怎么不拿出来!” 顾敬亭下意识握住了胸前的银锁,却见持刀者目露凶光,也不废话劈头盖脸就朝着阮天雄砍了过去。阮天雄大叫一声,他身高臂长常年打渔有的是力气,一拳挥出去是又快又恨。铁拳跟持刀者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瞬间他那鼻子都被打歪了。 持刀者其实也没杀过人,算不上真正的狠人,往日劫道大多一吓唬就行,最多砍两刀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便要啥给啥了。他是真没想到阮天雄会动手,一时间鼻子断了牙齿松了踉跄倒退着坐到了地上。 “弄死他们!”持刀者捂着鼻子勃然大怒,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动静闷声闷气的。 拿棍子的当即冲了上去,阮天雄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跟两人对峙起来,林平和顾敬亭则费力的扛起阮成楠朝着远处跑去。麻杆打狼两头怕,那俩拿棍的还不如持刀的呢,见阮天雄又高又壮刚才还打了自己大哥一个满脸花,不禁有点胆怯,色厉内荏无外乎如此。 其实若是有经验,刚才就该打完一拳后扑上去追着持刀者打,彻底打服打怕也就没事了。可如今情况不然,这一顿的工夫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那持刀者平时都是他吓唬别人,今天却被人给打了,当即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血灌瞳仁就要与阮天雄拼命。 打斗中阮天雄挨了一棍子,却顺势从他们手里抢过棍子,虽然舞的凌乱却也算是虎虎生风。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寻常人等倒是近不了身。就这样小哥几个边打边退,而那三个歹人一时间也是奈何不得。 任何事情纠缠久了难分胜负,便会走向两个结果。其一双方乏力再无心思,其二便是丧心病狂破釜沉舟,尤其是关键时刻某方看到一定机会的时候。 机会就在阮天雄向后倒退不慎跌倒的那一瞬间出现了,持刀者窜上前去刀子往前一递直扎阮天雄前脸软腹。阮天雄大惊失色,但身体的失衡却是他控制不住的。 到底是从小在水上讨生活的汉子,腰上的功夫极其扎实,他腰间用力竟然在跌倒中侧身闪过,刀蹭着阮天雄的大臂而过。 阮天雄穿的单薄,锋利的刀尖挑破衣服撕裂皮肉,鲜血瞬间就下来了。阮天雄疼的大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持刀歹人还想劈上一刀,却被阮天雄手中的木棍挡住。 “天雄哥!” 破空声响起,林平举着石头砸了过来,瞬间逼退了持刀者,可力气偏小石头没飞到位,落下时砸在阮天雄分开的腿中间,这偏一偏就断子绝孙了。 阮天雄现在可没空想这些,他爬起来调转身子继续逃窜。毕竟少年,早就方寸大乱哪里会站住脚步拼死抵抗。 阮天雄他们没往县城跑,一来被歹人挡住去路二来县城已经关了城门,若非军令皇命任你叫破大天也不会开门的。莫要说是有歹人追逐,就是在门口被人杀了,官兵也要看心情决定管是不管。 他们朝着一村子跑去,想着是人多了多少能好点。此刻天已经全黑了,农户们舍不得点灯,家家户户都黑洞洞的,只有一两家泛着点点烛火。院子里的狗听到生人吵闹,一阵狂吠不止,一时间鸡飞狗跳动静很大。 顾敬亭和林平二人拖着身高体壮的阮成楠早已精疲力尽,他们此刻拼尽最后的力气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救命。在预想中,热情正义的村民应该举着门栓木棍耙子铁锹冲杀出来,齐齐打退歹人才是,要知道当年石碣村来了几个流民想做坏事,就是被全村人吊起来打的。 可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里不是石碣村,他们也不是乡人,一听动静就知道不认识,而这个村也没有敢于第一个领头的强人。 自保胆怯是人的本能,正如在当铺外阮天雄站在人群中引领大家一样,必须置身事外挑起群情大家才会激奋的出手相助。 可这里什么也没发生,家家户户门锁紧闭,即便有人趴在门缝上向外观瞧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生怕歹人发现惹祸上身。 “干了!”阮天雄心中悲乎,看来必须拼死一搏否则难有生机了。 他举着棍子不管不顾的砸了过去,那持刀者本来听小伙们高喊还贼人胆虚,但见村中无人出头便更加张狂起来,以为自己真是本事大的没了边。还没得意的放几句狠话,被砸断的鼻子就一阵抽搐式的疼痛,这阵疼还没过去就见棍子砸了过来。 “还抵抗!”持刀者心中略慌暗骂一声,挥刀迎了上去。 拿刀的这个叫牛三,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就叫牛三,家里哥仨也都是穷苦人出身。牛三小时候跟着一个打把势卖艺的学过两下拳脚,靠着够楞够狠在本村打出了名堂。可拳脚无眼有次争斗不小心打坏了人家,官差下来拿人这牛三就跑了。 出去后牛三做了“横”,横葛兰荣,横就是在路上拦路抢劫,往往跳出来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干这行靠的是眼力和胆子,胆子不消说你要是还没有被劫的胆大蛮横那且不得让人打死。 至于眼力则更加重要,横行不同于山匪大绺,土匪少则十几人多则上百人,虎啸山林群出群入,哪有不能抢不能掠的。但横行人一般不多,是一个人也能干,像现在三个人也能做,牛三就是后来又收了俩帮手。 他们要会察言观色,找到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动手。比如本地本村的不能弄,否则人家叫了帮手来三个人可招架不住。还有那些厉害的练家子也不能劫,真赶着厉害的一个打三个那可糗了。至于那种动辄百人的大商队,除非是真疯了,一般情况下横行在他们面前会比普通人都老实。 这样的选择面很窄,通常日子过得也比较艰难,不然不会看中了小哥四个这点儿钱的。一边好勇斗狠又被人砸断鼻梁,一边年轻气盛逼入绝路,这种情况才最是危险的。 两边打成一团,林平和顾敬亭也放下阮成楠,纷纷抄了东西上阵拼搏。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少人数旗鼓相当,牵制住了些许。 两边从村东头打到村西头,从村南又打到村北,比划叫骂远远多于短兵相接。正斗着呢,就听踏地声从远到近飞速而至。打斗双方都在专心对付敌手,哪里注意到这个,发现的时候那一员壮汉已经来到面前。 他个子很高,阮天雄这么一员大汉才到他肩膀,也是壮的很。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胳膊四棱子起筋线,他穿着个小褂手里也提着一把刀。打斗中阮天雄把辫子盘在脖子上,却被那粗壮汉子一把抓住,向后猛然一拉。 阮天雄大惊失色,知道今天怕是要交代到这里了,而顾敬亭挥着手中半拉破砖要冲上来也被一脚踹翻在地。顾敬亭也以为是敌方同伙,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再看牛三这边却同样是蒙圈,这怎么话说的,自己没别的同伙啊,怎么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主儿,难道是准备入伙先拿个投名状出来? 正懵着呢,却见那粗壮汉子一个健步冲上前来,带着一股罡风伸手就揪住为首牛三的脖领子,往怀里一带,手中的尖刀顺势向前一递。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牛三瞬间被扎了个透明窟窿。随着那刀在腹腔中一扭一转,再往外一拔,牛三的肠子肚子就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他捂着那一堆下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汉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啥也没说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 那俩帮手也是吓傻了,其中一个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裤裆一热汤汤水水的顺着就洒在地上,另一个发出一声尖叫转头就跑。来者可不停手,抽刀出来还带着牛三的血,刀上的残血在空中甩出一道半圆,寒光一闪冲着发愣者当头斩下。刀砍入脖颈向斜一横,半拉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腔子里的鲜血喷洒而出,洒了来者一头一脸。那血人一般的来者冲着逃跑的大叫一声,逃跑的人脚下一软自己被自己绊倒,血人追上连滚带爬的逃跑者一刀扎入后心。 只须臾间,三条人命葬送在来者手上。来者提着刀转头看向阮天雄他们。浑身浴血微睁虎目,即便是天黑也能感受到眼眸中传来的阵阵凶光。阮天雄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与林平等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那大汉痛快的哈哈大笑起来,阮天雄这才看见那汉子脸上有一道并指宽的大疤,疤瘌从左脸眉毛直到右脸脸颊,斜贯整个脸庞看起来说不出来的凶悍。他横着心走上前去拱手抱拳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救命?壮士?你们吵吵闹闹的弄得老子心烦意乱,坏了你老子我的好事。草他娘的,不管了,看你们被劫,定是肥羊。”说着大汉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响哨。 若是说刚才遇到的是歹人,眼前这人就绝对是个狠人,了却三人性命却眼睛都不带眨的,他不让走阮天雄他们哪里敢走。半晌功夫四五个大汉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但见那粗壮男子下令道:“把这几人绑了送回去。” “啊?壮士是何人?要带我们去哪儿?”顾敬亭哆哆嗦嗦的问道。 大汉再度大笑道:“都说同行是冤家,我跟刚才死的那仨也算是同行,他们死了活该,谁让他们进了我的地盘。” “土匪!”三人齐声惊呼道。 大汉点点头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是啊。” 第四章莽汉愣人真猛士,狗头军师得恩宠 村子里村民不是因为牛三不敢出来,而是因为这个土匪头子韩大虫,这么说起来牛三的得意猖狂实在可笑,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大虫就是老虎,韩大虫的父母就是再没文化也不会给孩子取这么一个名字。韩大虫原名韩达冲,今年年纪也不大,才三十来岁。他个子高硕肩宽膀圆,说两膀一晃有千斤之力是玄乎点,但绝对是个孔武有力之士。 他小时候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壮力后生,与牛三不同的是这小子真是个愣角色,十七八的时候爬了邻村人家媳妇的床,结果久而久之被捉奸在床。按说一般不穿衣服的从心理上就落了劣势,再加上理亏和对方人多势众,基本就认命不抵抗了。 人家韩大虫是真愣啊,硬是晃悠着裆下的那一坨东西抢过一把柴刀,光着屁股从村头砍到村尾,人挡杀人佛挡**。 要是这样最多算是个猛人,说不上是个愣货。这小子杀出去后发现没杀过瘾,而且刚才被人打断没睡过瘾,结果光着屁股提着柴刀又杀了回来。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最后的结局是邻村五死十几人伤,而韩大虫还扛着人家同样光溜溜的媳妇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村子。 从此韩达冲就有了个外号叫韩大虫,说他像猛虎一样祸害人。官差抓捕过,却根本追不上,追上了人少也不敢动手。 后来还来了两三个传说很厉害的侠客,结果真找到韩大虫了,然后便缺胳膊断腿的哀嚎着被抬了回去。他们口中宣称韩大虫绝对是个练家子,功夫还说得极其厉害。可十里八乡谁不认识谁,大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一力敌十会,人家韩大虫就是厉害。 再后来韩大虫领了七八口子人找了个小山,过起了绿林道的日子,韩达冲的名字也彻底变成了韩大虫。 接下来几年他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广,遇到过比他们弱的,也遇到过比他们强的山寨绺子。山东响马响震天下,靠的是山东人的体格、粗爽、义气和野性。可山东也是孔孟之乡,所以即便是响马也极其重规矩,别管是民间提起,还是在江湖上讲起山东人,都说老实本分,就是响马也是如此。 韩大虫却不是那么懂规矩重情义,他的准则就是一个,我比你狠我比你猛。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有练武奇才,韩大虫若是专心修武,应该能有所成就,起码他的力气是越来越大,而在实战中积累的经验也让他的招式愈发毒辣刁钻。 靠着这股劲头,那些想教训他的大土匪们最多也就是在他的身上留下几道刀疤,却根本没收了他的性命。 凶悍、残忍、没人性、不懂规矩,有这么一个祸害,附近村户算是做了孽了。后来闹拳民,有个真有本事的大师兄打败了韩大虫。韩大虫哪里受过这个,顿时对那个大师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义和拳一路北上他就跟着走了,他走的那天,周围几个村庄欢天喜地奔走相告,藏的猪羊鸡鸭都宰了谱着日子不过的架势,到最后还放了鞭炮,简直比过年都热闹。 可没过几年,扶清灭洋的拳民祸害百姓,朝廷也迫于洋人的枪炮,认定他们是乱匪。全民一个个奔走逃离,韩大虫便又回来了。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性子也更加暴躁了,同时他还带回来了十几个人。世道混乱,蠢蠢欲动的人越来越多,官府自保尚难更是无力剿匪。 可见识过韩大虫祸害的百姓又在享受了几年安稳日子后,更不愿意再被韩大虫荼毒。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县城和乡下村老纷纷出钱出力组建了乡勇和保安团。韩大虫这时候也已经把周围的流民贼寇聚集一处,有了七八十口子。 官兵和民勇一起合力跟韩大虫正面打了一仗,两边损伤都很惨重。而韩大虫出去了一圈变得不那么愣了,他学会了谈判,不祸害乡邻并收取一定费用成了这次的谈判结果。 不祸害的定义很模糊,其实就是口头约定,真落到纸上像是韩大虫这种人估计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根本没啥屌用。反正周围平静了几年了,韩大虫也不祸害附近大姑娘小媳妇了,不过寂寞难耐时还是会寻些附近村子有些姿色的寡妇。有的害怕,有的看在钱的份上就从了,有的也是强来,实在是畜生的很。 这不,今天就是如此,结果忙活到一半就听外面又喊又叫的,怒气冲冲提刀出来却发现有同行抢买卖,这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牛三好似李鬼碰见李逵,也就这样丢了性命。 “那小寡妇还真不赖,就是脑子不太好了。”韩大虫大大咧咧的吹嘘着:“要不是这几个小王八犊子打扰了我,我得多爽啊。唉,对了,那寡妇的男人是咋死的?” “跟咱打仗让您剁了。”一个狗腿道。 韩大虫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狂笑中脸上的刀疤却愈发狰狞:“这他妈真够劲儿了,杀了他男人还睡了他婆娘,有意思有意思。” 转而他看向已经苏醒过来的阮成楠和胳膊流血的阮天雄说道:“你们他娘的白长了这么大个头,刚才那几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你小子叫啥,胳膊这么大口子都不吭,倒也算是条汉子。” “我叫阮天雄。” “这名字有道理,阮天雄,怂包软蛋天天是狗熊,怪不得这么不能打,哈哈哈哈。”韩大虫笑了起来,转而看向眼珠子乱转的顾敬亭说道:“你这小孩儿长的细皮嫩肉的,活像个卖**的。那些人为啥追你们,如实招来我可能会饶你不死,若是有半句假话,休怪我给你们来个大开膛,让你们活活疼死。” 顾敬亭被韩大虫两眼一瞪腿都有点软了,忙答道:“我是读书人,早先去县城赚了点钱,就被那几个歹人给盯上了.....”说到这里顾敬亭故意胡诌还隐去了银锁没说,继而很狗腿的说道:“结果他们不光谋财还要害命,钱都给了还要杀人,多亏大王您救了我们。” “什么他娘的大王,叫大当家。”话虽如此,可韩大虫听到大王还是觉得十分受用继而问道:“那钱呢?” “给他们了啊,估计还在他们身上吧。”顾敬亭道。 “干他娘!”韩大虫骂道,随后对身旁俩人说道:“你们去尸体上摸一摸,都他娘的忘搜身了,看看都有啥好东西。” “是。” 一众人继续走着,说是山寨实际上也就是一个高点儿的山头,只是三面环山一边傍水,修造了些许工事后端的是易守难攻之地。天色已黑,山寨沿路燃着火盆火把,虽不至于明亮但想藏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路上顾敬亭可跟韩大虫聊了不少,你也别说,顾敬亭颇有当狗头军师的潜质,闲暇时读过的文史话本现在可都用上了。他本就不是一个酸不溜秋不谙世事的读书人,现在满嘴胡说神侃讲了不少故事,韩大虫最爱听的是水浒传的故事。 “秀才。”韩大虫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读书人,随了阮天雄他们的叫法:“鲁提辖倒是个好汉,三拳打死镇关西,像他这种英雄估计得去落草了吧。” “大王圣明,不过开始没,他跑了,结果还碰到了故人。”顾敬亭道,转而他看向阮天雄偷偷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随后说道:“对了,大王,我这兄弟的胳膊受伤了,您看.........” “就他这么壮的汉子死不了。”韩大虫道,被故事勾得性起的他还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谁,对,就你,带这个软蛋狗熊去找郎中治下伤。” 山上有郎中,而且还有俩,一个是替暗结珠胎的大小姐堕胎,结果因为贪财故意拖着,最后没想到却失了手,导致大出血差点闹出人命来,无奈之下上了山落草的。另一个则是被虏上山来的,后来跟这帮贼寇熟了也就不怕了,自己也能下山就权当是份工作。 山上的郎中治个头疼脑热咳嗽气喘可能还不是行家里手,但对待野外常见病和各种外伤却是信手拈来。可不嘛,这在土匪窝子里最为常见,久病成医何况本来就是个医。 奇葩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被劫被抢,反倒让哥四个有了落脚的地方。出来本来想闯荡一番成就事业回去后光宗耀祖,现在却成了落草为寇,而山上的生活更是令人无奈。 别管是在戏台上还是在评书中,土匪往往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可实际上在这座被韩大虫命名为猛虎寨的土匪窝子里,日子还没在石碣村过得富裕呢。说不上是叫花子窝吧实际也差不了多少,总之土匪们的生活水平实在是够呛。 就看衣着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入了秋还有短裤赤膊的,不是不怕冷也不是彪,而是真没衣服穿。有穿戏服披挂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掠来的。甚至还有个壮汉穿了个女人的衣服,裹得和个粽子似的,肉都被勒出一股一股的,让人看了直捂眼,实在是惨不忍睹。 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山寨的大当家韩大虫。韩大虫不光祸害乡邻,还折腾猛虎寨的人。四梁八柱尚且不提,就是小喽啰韩大虫也不放过。 不说别人就说阮天雄他们吧就也难逃魔掌,阮成楠手指头和小棒槌似的,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却被安排陪着一个上山的老账房写写画画。每日认字练字,纸金贵就在土地上写,韩大虫时不时的让他写点什么,要是写不出来就是一顿胖揍。 再有阮天雄,到现在韩大虫还叫他软蛋狗熊,胳膊还没好就让他去干粗活累活打熬力气。打斗中顾不上胳膊还能使上劲,现在一动就疼,可人家韩大虫不管这个,就是让你干,谁让你这么弱呢。 至于林平嘴欠人贱,却偏偏被安排着去伺候韩大虫他大伯。韩大虫父母没了,就大伯这么一个亲人,大伯虽然没韩大虫猛却比他还混蛋,倒真是亲大爷。一句话说不对抬手就打张嘴就骂,时不时的还拿烟锅烫林平,着实欺负人。 唯有顾敬亭最为舒坦,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跟着韩大虫屁股后面,没事儿讲个故事分析个事情,韩大虫听上了瘾对顾敬亭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秀才他时不时的摇头晃脑来几句文绉绉的话,韩大虫也会觉得高深莫测,实在是平时故事讲得太成功了。 就前几天顾敬亭还跟着韩大虫睡了个女人,结束了自己初哥的身份。才上山十来天,这小子吃的是油头粉面,让哥几个看了都牙根痒痒。但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顾敬亭别说他们得被人欺负死,得不了这么多关照,就是命也早就丢了。 “别那么愁眉苦脸的。”顾敬亭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在胸口拍着。找了个机会哥四个凑到了一起,他望着一侧的运河说道。 “还扇,这个天怎么不冻死你呢。”阮成楠哭丧着脸气闷的说道:“我天天读书写字,那些鬼画符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你看,怎么还眼红了呢,我不也是一步步来的吗?等你读成了,或许韩大王就更器重你了呢。”顾敬亭说着故意弹了阮成楠的胳膊一下说道。 阮成楠的胳膊昨天被韩大虫敲伤了,而且最冤枉的是他明明背书背对了,却是因为韩大虫自己听过一嘴记错了而挨得打。 阮成楠倒吸一口冷气刚要挥拳,却被顾敬亭掏出的鸡腿给挡住了,肚子不争气他一把抄过来,狼吞虎咽着嘴里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看着阮天雄和林平眼巴巴的看过来,阮成楠有些恋恋不舍的把鸡腿递了过去,顾敬亭则笑道:“都有都有。”说着又拿出来俩。 看着他们吃得很香,顾敬亭说道:“慢点吃,别噎死了。” “秀才,我现在才是真佩服你,大王大王叫的真溜啊。咱四个现在就你混整了,我这些日子天天被那个老不死的打,学的越来越会伺候人了。我自觉的要是把我现在阉了送到宫里,保准能混成大总管,结果一看你,我瞬间信心全无,所以还是你入宫吧。”林平吞了口肉后说道。 顾敬亭本来还微笑点头,嘴里说着什么“不敢不敢,不过略胜一筹”,那样子志得意满转而明白过来骂道:“你挨揍纯属活该,你才入宫你才当太监呢,嘴真贱。对了,天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伤口不深年轻力壮好得快。”阮天雄道。 本来兄弟情深温馨满满,顾敬亭却话锋一转贱笑道:“今天大王可说了,你小子不能光练一只胳膊,等好利索了两只胳膊一起来。嘿嘿,可有你苦日子过了。” “那就是个疯子。”阮天雄无奈道。 阮成楠却问道:“不对啊,即便你被敬为上宾,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鸡腿,难道有啥大事儿要发生。” “啧啧啧,你看你看,读书有好处吧,用词好听了脑子也灵光了。”顾敬亭故作高深道:“鸡腿呢是我从整鸡上扯下来顺给你们的,至于什么大事儿嘛......” 他故弄玄虚,眼见着剩下三人要拉着他狂扁一顿,顾敬亭连忙跳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确有大事要发生。大王说一会儿要来生意了,待做完生意便要喝酒吃肉,这才炖了许多鸡。” “生意?什么生意,要去下山劫掠?”阮天雄眉头微皱道,他的心中不由得想逃出去通知无辜者尽快逃离,只是这也就是一想,要是能跑他早跑了。 顾敬亭摇摇头指着山下长长的运河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没吃的水里却有,生意就在水上。” 望着长长的运河,顾敬亭做白衣秀士状,迎风而立昂首摇扇,他背对着三人准备等他们发问,那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有一番意境。 他在努力撑着,努力营造着这种风度,即便风真的有点冷。煞风景的是在他的背后,那三个久无油水饥肠辘辘的正在风卷残云般的狂吃,爱谁谁才不问呢,此刻鸡腿大于天。 第五章拦河阻路收船费,夜半三更会歹人 早在三年前官办漕运就已经停止了,这源于海运的兴起,还有北方河道的干涸枯竭以及高昂的维护费用。 随着时代发展,朝廷这些年一直在变,从闹太平天国到洋务运动,再到公车上书和义和拳爆发。内部的变革因大环境而层出不穷,外敌环顾,从鸦片战争起、中日甲午战争、八国联军入京,种种屈辱的践踏让朝廷在维护自身统治的同时不断要寻求着变化。 对兄弟四人来说是这样的,没有科举取消顾敬亭就不会意兴阑珊也就没后面的事情了。对韩大虫来说同样是这样,金钱商机扑面而来。 猛虎寨现在有了一百多人,这个状态衙门上报无用不算造反,下级兵力少又不敢招惹,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猛虎寨所邻的水是运河,这条从隋唐时期就肩负着南北调度的运河,虽几经改道却从未中断过,一直是维系着中华经济的命脉。 不过由于漕运叫停后疏于维护,河道便越来越窄了,尤其是缺水和黄河积沙的北方尤甚,估计要不了几年北方的运河就得难以运输了。阮天雄他们所在的蓼儿洼以前也通运河,现在河流细的只能任小船荡过。 原先官家漕运是劫不得的,朝廷打洋人不行,但打国人那可是一绝,虽然经常叫嚣要劫劫皇纲,要睡睡娘娘,可那纯属是闲得无聊磨牙吹牛所言。 真要是劫了国家的粮食,朝廷肯定是要剿匪的,不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那便会让各个匪徒有样学样,很快天下就会大乱起来。 况且漕运船队很多,各地大致都有几十艘,一走便是倾巢而出,船上运丁少则近二百,多则四五百。像是猛虎寨这样的在陆上的土匪,即便挨着水边,也不是全部会水,就算会也算不上水性好。这与人家在水上为生的运丁相去甚远,真打起来都不用动刀动枪,他们抱着你往水里跳一般人就受不了。 况且干漕运的大多都有江湖身份,运丁和码头上的竹杠力工受脚行约束不假,但不少都有青帮之类的身份,运粮官和运丁更是如此,各个是帮派中人。官办漕运取消后,大量帮派分子便上了岸走向街头巷尾,青帮也为之更加繁荣。 故此硬劫漕粮那纯属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人家占据实力、官方、江湖等诸多要素,纵然是韩大虫这种猛人也得三思而后行。 可如今的漕运属于比较混乱的局面,漕帮青帮不分家,他们占据了整个江面的买卖。不过各地漕帮没了漕运这个大体统的约束开始变得分散起来,说是一家人却又互不统领。故此水上实力大大削弱,私运行商也为之泛滥,私人商家遇到韩大虫这种地头蛇,也只能花钱买个平安。 猛虎寨的西南方位那段水域河道很窄,用手臂粗的大铁链子配上十几条的麻绳在水里一横,就算挡住了水路。 “船来了。”韩大虫叫道。 正午时分,十余艘木船已经显露了轮廓,这些船沿着水路一路北上到聊城方才停止。聊城再往北的河道就不好走了,需换成小船再转大船同时兼用陆路运行。 听起来十分麻烦,若运到北方完全可以走海运,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其一若是朝廷办事走海运自然合适,运送批次多又省了人力,即便设备投入大也赚得回来,还免去了沿途多省的克扣油水。但对个人而言蒸汽船却是十分昂贵的,购买不起租赁困难,相比之下还不如走漕运方便。 其次如果走运河,可以多停多交易,沿途不断买卖,而既然敢走运河和陆路,就是沿途有人脉即便花点钱上下打点也相对好说。至于所耗费的人力则不在考虑范畴内,现在日子不好过,人力最是不值钱,只要管饭绝对就有干活的人。 韩大虫乘小舟共计三艘横在水面上,呈品字形排列,船夫划动朝着大船靠拢过去。而船队那边为首的重船发现韩大虫当即有瞭台上的人向后打了旗子,那十几艘大小运船便停了下来。 片刻后有人豋至船头,冲着韩大虫拱手抱拳道:“韩兄弟好久不见啊。” “霍掌柜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好好,一切安好。” “霍掌柜靠岸吃两杯酒水吧。” “不了,船多人杂怕扰了韩兄弟清净。赶着日头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来的匆忙也没拿啥东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韩兄弟笑纳。” “那就不耽误霍掌柜做生意了。” 船头的霍掌柜下了瞭台,片刻后有两艘瓜皮小艇被放下划到韩大虫面前,韩大虫纵身跃到船上掀开上面的油布看了看,顿时笑了起来,转而冲着河岸两旁打了个呼哨。 有人开始滑动小舟把铁链收起,铁链沉重盘起来粗大很占地方,需要三四艘小艇钉在一起才能协作。坐在两边的人摆动木浆划舟,两员壮汉站在连起来的船头从水里收链子,他们一声声喊着号子,双臂肌肉凸起往上提着,堆在船上摞成一摊。 反正是一顿忙活,至于对方送来的两艘瓜皮小舟也跟着韩大虫靠了岸。韩大虫拱手抱拳目送着船队远去,船上的人也是如此这般。 在头船的船舱里,有个十四五的小姑娘正在扒着窗户向外观瞧。二八佳人正是豆蔻年华,她的眉梢眼角长得十分好看,满是纯情并无妩媚之意,浑身上下玲珑有致,满是灵气儿。 她的头发随意挽着用一根头绳一扎,头绳上是两个玉雕的小兔子,透着一股活泼灵巧劲儿。看玉料和雕工就知道不便宜,这个年纪能用得起这样的头绳,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能是什么人。只是看装扮就知道,这个大小姐天性烂漫不拘小节,应该不怎么听话。 她叫白玉雪,是苏州的大户白敏恒的女儿,这支船队也是人家白家的商船。 她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心中既有点恐惧又有些好奇,看着沿岸的土匪们,她突然笑了,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爹,你看还有个男人穿女人的衣服。” 白敏恒就在白玉雪的身后喝茶,小案上一炉香正在缓缓散发着缕缕香气,让人闻起来神清气爽。白敏恒长的很儒雅,看起来文文弱弱就好似个教书先生似的,但其实自他十几岁起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绝对是个劈风斩浪的老江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三年前白敏恒突然病了,治了一年又养了两年才刚刚好转些许。许久没跑商道了,白敏恒不放心便要出来走走,女儿见了非要闹着跟来,爹疼女儿也只得答应下来。 白敏恒有一儿一女,儿子温厚老成性子有些懦弱,倒是女儿看似文静但实则古灵精怪,最随白敏恒的性子,故此也最得他宠爱。白敏恒还有个弟弟白敏成,整日不务正业流连于烟花酒巷,吃喝嫖赌无所不精,脑子倒也聪明就是没用到正地方。 “老爷,事情处理好了。”霍掌柜进来拱手抱拳道。 霍掌柜今年三十多,名叫霍华,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打眼一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属于扔到人堆里看一眼都不定能记住的那种。 他是白家里里外外的大管事,以前白敏恒身体好的时候生意上用不上他,他就多是帮着打打下手,主要精力放在后宅家务上。 后来白敏恒病了,直接卧病不起连生意交接都难,人家都以为白家是要完了。大少爷年纪小根本撑不起来,白家二爷又是个不着调的。谁知道人家霍掌柜却撑起来了,这些年白家虽然没什么大的发展,却维持住了原先的家业,霍掌柜守成固土兢兢业业,现在是整个白家生意上必不可少的人物。 “霍叔!”白玉雪蹦蹦跳跳过去拉着霍华的袖子问道:“霍叔刚才壮汉又是谁啊?您怎么没跟他捞海口,反倒是说起了白话。这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劫匪你不都是说一阵江湖春典,大家互相摸摸底交个朋友然后才给钱买路的吗?” 霍华还没回答就听白敏恒笑道:“许是你霍叔这几年新认识的朋友吧,江湖春典多是为了互相探查身份,也是为了不让外人知晓交谈内容所用,寻常说话最好别用,言多必失一句说错便成了臭春,只能徒增人笑话。真正的江湖中人都似常人,只有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半开眼才会到处露相。” “怪不得。”白玉雪若有所思道:“霍叔,是这么回事吗?” “呵,还不信你爹了。”白敏恒笑道。 霍华也笑道:“老爷说的不假,小姐,老爷跑江湖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家里的杂役呢。不过..........不过这个韩大虫就是个空子,根本算不上江湖人,跟他说春典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说着霍华把他所知道的韩大虫讲了一通,听罢白敏恒哈哈大笑道:“这倒真是个莽撞人,那既然他们拦路设卡,便要收性命钱,你给了啥?” “给了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又给了百两银子,比打发叫花子还容易。”霍华答道:“不过到了前面行走陆路可要小心了,虽然是直隶,畔邻京都,可最近道上却多了许多乱匪。我们人手还是不太充足,我想先去探探路,顺便再雇上一支镖队保驾,老爷您看......” “许不在江湖行走,一切事情都生疏了,此趟一应事务就由你自行做主就是。”白敏恒道。 霍华拱手抱拳道:“那我就先去了。” “嗯。” 霍华带着贴身小厮乘小舟到了岸上,留白家父女在船上还要行一天的路。 今日猛虎寨大排筵宴,往日光靠山下的上供可不够花销的,现在这条被朝廷放弃却依然做民用的运河是猛虎寨最大的经济来源。在霍华看来这些东西没什么,但对猛虎寨来说两只肥羊鸡鸭鹅数只再有三头猪六匹布二十石米这就足够撑一阵子的了。 另外韩大虫还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分与众头目,但顾敬亭知道韩大虫还有五十两藏了起来。反正这一夜拿出早早准备的食物,又弄了十来坛子地瓜烧,山寨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大快朵颐了起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少才有了点儿山寨土匪的意思。 一帮人喝的东倒西歪,一个个吹牛逗闷好不快活,只是也有人叫嚷怎么净是独脚鸡,缺了一个鸡腿,不过这种质疑声很快便在喧嚣中被淹没了。 顾敬亭喝了二两酒有点晕晕乎乎的回房睡觉了,像是阮天雄他们都是大通铺,哪有顾敬亭这般单人单间那么舒坦。 熟睡中他只闻到一股发着恶臭的酒味儿,紧接着就感觉有人在摇晃他,微微睁眼屋里很黑,他隐约看到一个巨硕的身影,好像是韩大虫。 韩大虫的眼睛很亮,在黑暗中炯炯有神,他吞了一口口水,那样子不由得让顾敬亭瞬间想歪了:“大王,大王,我不好这口啊,我是读书人,我还能给你讲故事,卖艺不卖身的啊。” 韩大虫却一把掀开被子,然后挠着头道:“啥乱七八糟的,行了,山寨来人了,我拿不准他要干啥,你陪我走一趟。” 会客没有在山寨那简陋的正厅中进行,而是选择了南边的山坡上,那里有一片林子,韩大虫遣退围在四周高举火把的众喽啰带着顾敬亭走了进去。 在密林被包围的正中有一人坐在石头上,旁边的一个小厮打着灯笼。顾敬亭定睛观瞧竟然是白天在船上说话的那个霍掌柜,此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韩大虫也是发出了同样的疑问,霍华却笑道:“韩兄弟不是请我来坐坐吗?想着有一笔生意,便折了回来跟您谈谈。” “什么生意?”韩大虫沉吟片刻低声问道。 霍华看向顾敬亭有点迟疑,韩大虫粗中有细发现端倪,遂道:“我家军师,有话直说。” “帮我杀个人,钱都好说。”霍华点了点头直接说道。 “杀谁?” “我家老爷白敏恒!” 第六章路见不平逞英雄,转头保命才是真 韩大虫答应了霍华的要求,因为霍华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霍华声称他们要去北方做生意,顺便再去变卖些早先在北方置办的产业,以筹集大量钱财准备回去后大干一场。短则两个月长则三个月,他们就会原路返程,因为过路时给了两艘瓜皮小舟,所以按照习惯回程时韩大虫是要归还的。 他们两人相约好到那时候正好是天寒地冻,人穿的也厚,便可暗藏利刃趁机拿下头船。而猛虎寨众匪再一拥而上拿下所有船只其他人等,把他们绑起来杀了白敏恒。 顾敬亭心生厌恶,但韩大虫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恶人,吃的也是杀人掠货这碗饭,跟他讲规矩道理仁义绝对是对牛弹琴。所以顾敬亭只能旁敲侧击说这是竭泽而渔,此成语一出霍华不禁为之侧目,上下打量了顾敬亭许久。 这短暂的沉默被韩大虫看在眼里,不禁也起了疑。虽然他没听懂那个词,但他觉得从顾敬亭嘴里说出来的,自己又听不懂还让霍华一愣的绝对是重要的事情,于是也是故作会意的点了点头。 顾敬亭继而言称如此坏了规矩事小,反正大王英勇神武,也不怕什么江湖传言和规矩,可十几艘船的主人非富即贵,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人家家一使钱必定会令官府追究。到时候山寨赚了些许钱财却引来朝廷大军剿匪,那估计韩大虫的心血是要付之东流了。 霍华却不慌不忙的解释说,到时候只要斩草除根,全部都杀了,仅把自己和他们家大小姐放走。自己就会在那边运作,保证是民不举官不究。 同时霍华抛出了一个直接让韩大虫无法拒绝的香饵,那便是此趟回来他们会带回大量货物和钱财,到时候这些便都是韩大虫的了。 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黑的也能洗成白的,韩大虫一听这个便直接答应了下来,还跟霍华商量了许多细则。 听完顾敬亭所说的一切,林平撇嘴道:“怎么?你想救人啊。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空管别人。” “我也同意小林子的观点。”阮成楠沉吟片刻后说道:“老账房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他们是土匪为了钱财啥事儿干不出来。咱们要是走露了风声,或许人家跑了但咱们可就惨了,除非我们也能趁机溜走。” 顾敬亭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阴沉心情沉重,听到林平和阮成楠的话更是举棋不定,他看向同样不说话的阮天雄道:“天雄你怎么看。” “咱们落草实属被迫,但绝不能助纣为虐。”阮天雄眉头紧皱道:“我没怎么读过书,什么话都是听秀才他讲的,字也是跟他学的。他说过一句话,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觉得就得在生死关头做出抉择。”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救人了?”林平担忧的问道。 阮天雄点点头:“对,要救,只要他们杀人,咱们就救人。” 顾敬亭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拍掌道:“说得好,天雄,就这么办!” 阮成楠叹了口气:“咱们自家兄弟,自然要同进同退,你们既然决定冒险,我就豁出去了。” “我无所谓,我听天雄哥的。”林平也故作轻松道。 阮天雄略一犹豫后坚定的说道:“要救却不能把自己搭进去,秀才你还保持在韩大虫身边的地位,不能因为厌恶而疏远。咱们哥仨也得使使劲了,争取爬的位置高点,到那时才能有机会救人。” “说得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没问题的。”顾敬亭道。 兄弟四人勾肩搭背,望着江面久久出神,各自心思难以言表。 半个月后,阮天雄的机会就先到了。最近除了两艘运粮船经过猛虎寨,便再无它事。韩大虫闲得无聊,这几天有几个寡妇也改嫁了,他既然约定不去祸害乡邻,经过顾敬亭的洗脑,便不愿意去打破平衡。 这种轴人愣人,一般容易钻牛角尖,他自己想明白后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就踏实留在山上了。 如果山下的百姓知道了,估计要给顾敬亭立个长生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了。可对于猛虎寨中的人来说却是炼狱一般,顾敬亭生怕他们知道,因为韩大虫一无聊便又折腾起了山寨的人。 “那啥,软狗熊,”韩大虫突然叫到:“胳膊好的差不多了吧?这有十几石粮食,你自己去扛。” 阮天雄早就习惯,知道争辩无用,点点头应了下来,却听韩大虫又叫道:“这么大个子,练了也有些日子了,别给我装怂,一个人扛两麻包,直接从小码头送到寨子里去。” 阮天雄长叹一声扛起了麻包,一麻包的粮食得有二百市斤。阮天雄本就身高体壮,往日扛起来不是问题。这几天虽然伤了胳膊,但天天被韩大虫所谓的“打熬”身体,力气还真有所见长。 扛麻包是有技巧的,刚开始阮天雄受力点不对扛起来很累,后来会干了就省了一半力气。脖子肩膀胳膊一起用力,用整个身体支撑,腰间把持平衡,那**包对阮天雄这个体格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可两袋就不一样了,顿时压得阮天雄有些吃力,抡起一袋扛在肩上,双臂把住扛着,又找旁边一个喽啰搬起来麻包扔到第一袋上,就这样摞在一起,顺着陡峭的台阶一趟一趟行路。 山寨上的人也是闲的蛋疼,除了守卫,竟然全员看着阮天雄来回搬运,胳膊上的伤口在最后一趟的时候崩裂开来,鲜血流了出来,阮天雄却不为所动。 绿林道上最佩服什么,自然是狠人和有能耐的了。一趟不算什么,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可几趟下来又是这么远的距离,阮天雄伤病未愈就跑着来跑着去,别管他现在已经累得汗如雨下还是强撑着什么的,反正是一个人来来回回扛了十几石粮食,端的是旁人不及。你能做的来,别人做不来,这就令人佩服了。 “不错不错,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软脚虾可要不得。”韩大虫点点头道:“不过你这力气还是不行,要借地力,力从地上起,你脚下功夫倒是扎实,但身体还是没借到力。我记得以前你是渔民吧?怪不得能站得稳。” “是。” “那你水上功夫怎么样?” “马马虎虎。”阮天雄闹不明白他要干啥,不敢把话说满了。 韩大虫一瞪眼道:“什么叫马马虎虎,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行。”阮天雄梗着脖子道。 韩大虫哈哈大笑道:“那好,先养养伤,正好闲得无聊,我找个人给你比比水上功夫。九头鸟。” “小的在。” “比比水上功夫你敢不敢?” “敢。” 所谓养伤并不是让阮天雄歇着,胳膊上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抗包下力也只是让表皮崩裂开了些许。 用韩大虫的话说别娘娘们们的,这点儿伤不碍事的。力量继续练,东西继续抗,满麻袋的砂石由阮天雄扛上山,用于修葺山寨工事。除此之外大腿粗的木头一下子两根,也是往山上运。 现在在小喽啰里,大家最喜欢的就是阮天雄,有他在便能少干许多活儿,有他在起码还能见到比自己还惨的。 也别说,韩大虫三言两语的点拨让阮天雄受益匪浅,以前抗包的时候感觉力量是一股脑的用上,跟大包顶着来。现在只觉得麻包好似就长在了身上,力气也是绵绵涌来的一股一股经久不衰。 说起水上功夫,虽然运河和湖泊略有不同,但毕竟在水里,四人里面除了顾敬亭仅仅算得上会水外,其他三人近乎都是在水里长大的,其中唯阮天雄最有天分。老村长曾说过,这孩子简直是为水而生的。 阮天雄在水上都有什么过人之处呢?首先是架舟,他好似能操控水的流动一般,湖中水较平静,可他硬是不靠篙不用浆不依橹不扬帆,只需轻轻拨弄几下,就可靠着水让船自我行动。 其次就是憋气的本事,一般人深吸一口气入了水底也就一会儿半会的,赶上个要是能在水里待个一盏茶的工夫,那便是牛人中的牛人了。 可阮天雄这潜水的本事在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他足足能在水里待上一刻有余。这还是随意而行,若是认真起来,估计还能坚持一会儿。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厉害的时候,老村长直摸阮天雄的脖子想看看有没有暗藏的鱼鳃。 庄稼把式看谁地里更有能耐,渔夫自然就看谁的水上本事强了,所以在年轻一辈中,人人以阮天雄为首,即便是阮成楠年纪大些却也是这样。估计若是再有个一年半载的,长相周正家庭还算殷实的阮天雄家,就得被说媒的踏破了大门。 至于泅水捕鱼那就更是看家本事不在话下了,所以林平现在才撇着大嘴不屑道:“怕啥,水上的功夫我还没见过比天雄哥你更强的呢。”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湖北人中可是藏龙卧虎。”顾敬亭道:“莫要狂妄自大,要知道骄兵必败。” 阮天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到运河当中闭眼感受着。阮成楠却寻摸着四周,压低声音道:“哥几个,这几天猛虎寨对咱们的看守越来越松了,咱们倒是可以直接泅渡运河。也就秀才水性差一点,可咱们三个拉着他,再不行抢条船,到时候谁能追的上咱。就是韩大虫那个夯货到了水里,也不是咱们爷们的个儿啊。” “是啊,不过咱们出去靠什么为生呢?我看倒是可以偷他们一笔不义之财,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林平眨眨眼睛道。 顾敬亭连忙摆手道:“可不成可不成。” 林平一把拉住顾敬亭道:“你小子不会是在这里当狗头军师当舒坦了吧,成天喝酒吃肉玩女人,怎么乐得想当老鼠了?” “应该是乐不思蜀吧,蜀是.......反正是乐不思蜀。”阮成楠纠正道。 顾敬亭却道:“我要是真是贪图享乐的人,何必告诉你们关于白家的事情。我虽不是个正经人,但到底是读过圣贤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是担心咱们偷了钱财,凭着韩大虫的楞劲儿定会追咱们到天涯海角的。” “秀才说的对,咱们就算要跑也不能现在跑,河对面有没有猛虎寨的人咱们不清楚,沿途他们的哨所探点咱们也不知道。就算顺着运河待在水里又能坚持多久呢,人家小舟尽出,骑马沿途,人多势众的肯定能追上咱们。”阮天雄分析道:“咱们和邻村打架的时候秀才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那咱们接下来就去打探打探?”林平问道。 “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待咱们打探好一切就拿了钱财离开这里,到底也能过个安生日子。”阮天雄道。 四人有意无意的隐去了白家和霍华的事情,世道往往就是这么**裸的现实。他们也不过是四个自顾不暇的少年,只想离开这个土匪窝子,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豪言壮语。 情理之中,人之常情也。 第七章陡变决胜生死赛,巨石水下红布条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有备才能无患,逃跑同样如此,四人当即忙活了起来。 顾敬亭不便问钱藏在哪儿了,却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探关于哨探的事情。韩大虫没多想,他还乐得顾敬亭帮他出谋划策呢。这几天水浒听完了他又听三国,听到最后只感叹还是读书人厉害,杀人不用刀,一个计谋就能杀人于无形。 所以顾敬亭开始替韩大虫详细的“参谋”如何布置的问题,他设置了一道阴符口令,韩大虫恍然大悟说以前在义和拳中也有这类说法,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云云的。 口令是大规模行动中必不可少的,用以辨别真伪警戒防御,每日口令变化,若是对不上来就说明不是一伙儿的,或者违命行事,便可以先发制人了。 至于阴符则是传递书面情报时用以加密的文字,在猛虎寨里自然用不上。总之就口令而言,全是顾敬亭设计的,他又岂能对不上来。 而阮成楠则因为跟着账房先生,了解到山寨里的一切进出物资。土匪窝子没那么严谨,但粗略记录还是有的。经过估算,韩大虫这些年至少攒了几千两白银。知道这个消息后,阮成楠便急不可耐的找到兄弟互通。 韩大虫就他大伯一个亲人了,对大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韩伯是个标准的蔫坏损,想从他嘴里得知藏宝地难于登天。好在林平最近把老头伺候的不错,这老头打也少了骂也少了,时不时的还跟林平逗些闷子。林平等候着机会,争取把消息套出来。 就阮天雄而言,研究眼前的运河才是当前要务。就昨天韩大虫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暴虐的放出话去说这次是场生死比试,胜者生败者死。顾敬亭嘴皮子都磨破了,却也是覆水难收。 所有人都愣了,不就是个玩乐吗,怎么还扯上性命了。可短暂的震惊后却又是异常的兴奋,死道友不死贫道,人性中都有暴虐的成分,更何况这帮土匪野人呢。 九头鸟本来还不认真,现在却也经常去运河边了,两人每天下水四五次,互相观察着对方并隐藏着自己的实力,谁知道韩大虫这个奇葩到时候会出怎样的题目考较。 日子定在十天后,这时候运河中的水就有些凉了,故此比试选择在正午时分。虽是活水,但大中午的阳光还是晒得表层的水有些温热,阳光洒在碧波上,荡漾千里闪闪发亮,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咱们别整的太大,就比试三场,三局两胜。”坐在水边太师椅上的韩大虫兴奋至极。这几天可把他给闲坏了,此刻上蹿下跳搓着手发声道。 韩大虫继而道:“第一场是考你们游水的本事。” 此言一出二人齐齐看向水面,人常说大运河是自南向北流,实际上并不准确。大运河每个时期因水量和地质变化以及后期整修改道,导致都有不同的流向,纵观历史也是分段流淌的。 猛虎寨的附近城镇原先是漕运重镇,作为漕运重要分流地经济十分发达,附近百姓也过得颇为富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是现在漕运停了,可毕竟有些积蓄,故此才拿的出钱来组建民用保安团。 作为分水岭这里地势略高,自猛虎寨往南的方位水是自北向南流淌的,向北则是自南向北流。所以大运河从南向北运输,一路上有时候是顺水行舟有时候则是逆水,这就滋生了两岸拉纤者的工作。逆水、风向不利的时候,光靠运丁划桨是动弹不得的,且需要纤夫拉动助漕船前行。 经常有人说一条大运河养育了运河沿岸几百万的百姓,这一点儿也不假。当官弄权、做买做卖、拉纤清淤、停泊力夫都是吃运河饭的,更别说酒楼座商等受运河经济辐射的受益者了。而猛虎寨的官员靠的是控制枢纽,这里素有北方都江堰之称。 此地虽有运河而无水,故此引汶济运,借助南边的水域,又开挖小汶河贯通大汶河,建设五里十三步的土沙坝,设闸控水,连接蜀山湖、马踏湖、马场湖、安山湖、南望湖等湖泊,向着运河送水。如此便可无论旱涝均可调节运河盈亏,保持水位平稳使漕运畅通了。 运河六分向北四分向南,可四六分不好听,故此上书天子时便用了三七分,有这么一句说“七分向北朝天子,三分向南接皇粮”。遂还修建了南旺分水龙王庙,祭奠这项惊天地泣鬼神的水利工程。 只是因引水过多导致不可控因素增大,雨季任何一个水源水位大涨且又无闸口的,皆会使运河水流湍急。每每汛期来临都会让不少漕船运船船毁人亡,人们称其为“鬼门关”和“阎王口”。 顺治年间重修新河躲开大坝越河,使水流缓转,修百里河堤和新闸口。当然这位修造一切的河督被杀,后又平反,修靳公祠祭奠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总之这一片的百姓靠的是停泊待水度日,而官员则靠提溜打闸的绞关钱发财。 想过这段水路,要排队而行,那自然要停泊等待。官员们放闸不限水,水速太冲流向相冲,容易翻船十分危险,当然要交钱才能保个平安。 只是漕运终止后,普通商人没了官家的大手笔,自然舍不得花这钱。商人重利轻命讲究富贵险中求,这里就从肥缺变成了清水衙门。到现在连独立剿匪的能力也没了,如此才滋生了韩大虫这样不大不小的匪头悍夫。 分水岭水流湍急,南北对冲引暗流涌动,要是比游水肯定是选那里。阮天雄和九头鸟齐齐看向那里,却见韩大虫从腰间拔出两把小刀扔在了两人脚下。 两人不明所以纷纷捡了起来,韩大虫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到了水边,从怀里又拿出一根麻绳,在河边找了一块六七十斤的石头,竖起来拿着绳子捆住,然后在绳子上绑上了一个红带子。 在所有人的疑惑中,韩大虫脱掉小褂把石头高高举起,双臂骤然肌肉暴起,浑身崩成一个弧形,两眼环睁青筋暴露,脸上的刀疤都变红了。他把石头甩向后面蓄力又向前掷去,大喝一声后,石头便飞向河中,所带起的罡风直刮得人头皮发紧。 六七十斤的石头也不小了,却飞出去很远,当是天下少有的力士才能做到,噗通一声石头落入河中。韩大虫指着落下处道:“开始吧。” “啊?”九头鸟和阮天雄皆是一愣,不是说游水吗?和这石头有啥关系。 顾敬亭眼睛溜溜转,瞬间明白了韩大虫的词不达意,冲着阮天雄使了个眼色,对着口型道:“红带子。” 阮天雄立刻反应过来,朝着水里跑去,跑了几步一头扎入水中游了起来,九头鸟紧随其后很快也消失在水里。 韩大虫则不满的眉头紧皱道:“你看这俩粗人就是不行,根本理解不了我的话,秀才你就厉害多了,到底是读书有用。” “那是那是,我可是韩大王的军师啊。”顾敬亭满脸谄媚的笑道。 阮天雄虽然天天下水,可还是不比负责水上头领九头鸟熟稔这里的水流。可到了水里阮天雄他就是鱼入大海龙升九天,任谁也撵不上了。 他顺势而为在水里化成一道白箭,也不见怎么大折腾,身宽臂长随意那么一摆动就能游出去很远。阮天雄看好了落石的大致方位,直在水上游到差不多的位置方才停下。 今天的江面并不是特别湍急,可向下游去却是不一样了,各种水流介入导致暗流涌动,百年所用的运河虽是人工开凿,却也冲刷出了河床巨石,导致水下不光有暗流还形成小漩涡。 正午阳光很足,运河也还赶不上家乡的湖水深,所以水下看起来很清楚。阮天雄把头埋入水中向下观瞧,正看到那条红带,然而九头鸟却离着很近,他从一开始就潜入水底。 这水性不好的水上游得快,主要是可以换气也会拨水,但像是阮天雄和九头鸟这种水性好的,在水下反而阻力小了许多,潜游速度远比在水上快。故此,虽然九头鸟来得晚却是后发先至。 阮天雄不急着向下反而向上一蹬身子,整个人借着浮力蹿出水面,随后头一转就好似神龙摆首一般,一下子钻入水底。这一式极具观赏性,岸上众人齐声叫好。 九头鸟也是在水边长大的,不过倒不是打渔为生而是帮着家里摆渡。江河湖泊各有不同,在江上摆渡和湖上打渔都与运河中不太一样。可来到猛虎寨一年多了,从一个小喽啰变成了水上的头领,九头鸟不敢说熟悉运河,但就猛虎寨这段水域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这场生死比较三局两胜,拿下头筹后便可心神安定,胜者愈胜败者愈败,所以首局至关重要。 刚才被阮天雄抢了先机,九头鸟是一阵慌忙。可后来发现他只在水上游,心中大喜当即潜入水底寻到红条直奔而去。 眼见着就要到了,却只觉这从上直冲下来一团白肉赶到自己身前。那是阮天雄,他好似有避水咒一般,在水里划了一道直线,速度快得活像一条鱼,瞬间就赶超到了九头鸟之前。 因为下水不能穿宽袍大袖,那刀子无处安放便衔在嘴里。嘴上一用力嘴型一瘪就影响习惯性的吐气了,本来就下潜的早再加上阮天雄的猛然出现,九头鸟不禁大吃一惊,心中一乱顿时气便不够了。 他挣扎着向上游去,运河水不够深,纵然这里是分水口也才一丈半,水中翻身踩在河底结实处一借力便蹿了上去。九头鸟破水而出,随着水面破开他边往上窜边急着换气,深吸一口气立刻下潜。 而此刻阮天雄并未得手,石头挺大外表光滑,韩大虫又把麻绳绑得绷紧。麻绳虽遇水略松,可还是插不进刀去,只能在外面用刀狂磨。 按说可以直接割破布条,可韩大虫性子不稳,万一拿的不完整也是麻烦,只从水底老老实实的割绳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绳子割开。拿着断开两头的绳子,绳子上还绑着布条,踩住石头刚要蹬踏离开,却猛然感觉水流分开,有东西从自己后心扎来。 身背后九头鸟两眼充血,一脸的杀气,手中小刀直刺阮天雄。 第八章江河湖泊各好汉,聪明反被聪明误 九头鸟本性没多坏,可这世道险恶,土匪窝子更是如此,弱肉强食彰显无疑,你不杀别人别人就得杀你。 况且胜者生败者死,韩大虫言出必行,从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上一个水上头领就是被韩大虫一刀剁了脑袋。当然由此九头鸟上位了,如今面对生死,他起了杀心。 按说这一刀子捅过去便是避无可避了,水中哪有这么灵活,想要闪避即便躲开要害也难免被刺中其他地方。 可二者本事有所区别,摆渡人靠的是送人渡江为生,一般是两三个人搭伙,多是一家人的买卖。送人渡江赚的就是个辛苦钱,吃住都在船上却根本攒不住什么,往往都是一贫如洗日子过得很苦。 渡船之间互相存在竞争,每个渡口渡船有限,大家相互之间是能离得多远离得多远,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免得客人上了先开的船。所以九头鸟很少有玩伴,加上江水比较湍急,大人是不太允许孩子潜的太深去玩的。 可渔民则不一样,那蓼儿洼既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家的,大家可以自己捕鱼也可以相互协作。别说是石碣村,就是其他湖边村子的孩子阮天雄也不少玩。 一帮孩子能干啥,除了荡舟就是在水里嬉闹呗。年纪大了越游越深,有人说马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可孩子们要是听话那就不叫孩子了,纵然身边也有淹死的,却只道是被水鬼缠了,没过两天便全然不在乎的继续玩闹。 水中打闹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久而久之如何在水中辗转腾挪发力用力阮天雄也就会了。 一切都是天命注定,此时此刻童年玩闹就用上了,他在水中摆动身子就这样转了个圈,身子侧了过来,那刀子贴着他的身体蹭了过去。 九头鸟也水性极佳,当即止住了身体,刀子横摆直逼阮天雄软腹,阮天雄向前蹬腿身子平移了分毫,躲了开来。 别管是摆渡还是打渔,运丁还是船夫,结绳系扣都是必须会的,阮天雄熟练的用单手把拴着红布的麻绳绑在了腰带上,然后直面再度扑来的九头鸟。 九头鸟倒是没有小觑阮天雄,知道在水里较劲不一定是对手,尤其是那天见他一人扛着两个麻包来回几趟后更知如此。在岸上力气大的人,在水里不定好使,但若阮天雄这水性就另当别论了。 可纵然是再怎么牛的人,气要是不够了也使不上力。刚才九头鸟上去换了口气,自觉的气足便要与阮天雄缠斗。 刀剑无眼,阮天雄不想与之争斗,生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想要走,却被九头鸟再度误认为是气不足的表现。一刀再次逼过去,阮天雄反身扣住九头鸟的手腕,九头鸟不慌不忙虽力气不足却故意跟阮天雄较起了劲。 天生奇人,九头鸟这般行为若是按常理度之自当没错,可碰上阮天雄这种奇人就抓瞎了。两人比起力气,九头鸟耗不过嘴里泡泡反而越吐越多,再看人家阮天雄啥事儿没有。 也就是阮天雄没有动杀心,否则把九头鸟胳膊扭过去的那一瞬间,完全可以趁机捅他一刀。可九头鸟却不这么想,他以己度人,以为今天就要命丧水底,一时间心性大乱,嘴里鼻子里不断出气,气瞬间消耗大半。 阮天雄不再纠缠,见九头鸟大惊露了空当,蜷起身子一脚蹬在他前胸,九头鸟向下沉去阮天雄则借力朝着岸边游去。 阳光透过水面照射下来,只把上方依然潜游的阮天雄映成一团黑影,九头鸟有些恍惚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阮天雄的快。他没有破水而出去换气,就那样游着,看起来有力却自然,一切顺理成章行云流水,好似一条运河中的金翅大鲤鱼一般。 “出来了出来了!”顾敬亭见阮天雄钻出水面走上岸来,顿时兴奋地拍手叫道。 阮天雄从第一次下潜后就再也没出来换气,就连猛虎寨水性最好的九头鸟都不行,此时已过去了两盏茶的时间,寻常人等早就溺死在水里了。 待阮天雄湿漉漉的走上岸来,便是响彻山寨的叫好声。韩大虫也是拍手称奇,哈哈大笑着一巴掌拍在阮天雄肩膀上:“可以啊小子,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你咋做到的。” 阮天雄没回答,此时此刻他都快吐了血了,倒不是在水里憋的,而是韩大虫那一巴掌没轻没重的直打的他肩膀都快裂开了。他跌跌撞撞了两步捂着肩膀道:“大当家神力啊,这一巴掌差点没拍死我。憋气乃是熟能生巧和天赋使然,就如大当家的气力一般。” 韩大虫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眼间九头鸟上了岸来,他先深深地看了阮天雄一眼,随后臊红了脸立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韩大虫却咧着嘴道:“输了就输了,大丈夫赢得起也该输得起,谁他娘敢说自己没输过。你小子别秀眯,下一场赢回来就是了。” “嗯。”九头鸟点头道。 韩大虫冲着四周喽啰扬声道:“人家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俩水王八在水底下自己斗得欢,却留着我们在岸上大眼瞪小眼王八看绿豆,这下一场必须热闹起来。” 众人齐声笑道,韩大虫继而道:“咱们最近主要靠啥吃饭啊,当然是这条大运河,每次收铁链都麻烦得很,今天行了,这俩人都是水上能手,就看他们能不能自己一个人收起来。小的们,布置起来吧。” 众人听命当即把铁索搬出来,拦住运河拴在两边,韩大虫言道:“谁先来!” “我来!”九头鸟不愿甘居人后,当即先跳出来道。 韩大虫允了,还拿出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顾敬亭在县里的老师家见过一个客人用过,这玩意儿叫怀表,是西洋物件,只有达官贵胄八旗子弟和富家子们才把玩得起。 这怀表上了弦就能自己走,用以计时,说起来又与中国十二个时辰相对应,共有二十四个小时,半个时辰为一个小时,用起来倒也习惯方便。怀表主要看链,有用铁的有用铜的,但大多还是配上一条银链,再有钱的就用金链,最讲究的用白金。 可韩大虫不懂,当时掠夺那商人时只把链子一把扯断。这玩意儿韩大虫如献宝一般递给顾敬亭看,两人研究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现在拿出做以计时。 九头鸟从站在船上的那一刻韩大虫就开始计数了,这场比试九头鸟熟悉极了,每次要性命钱时都要不知铁索拦住河面。 第一个出场,不甘人后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九头鸟知道阮天雄力气大,万一他跟自己撞了招定是他能赢,自己完成后拿话架住,不让他模仿便可稳操胜券。 九头鸟先玩命划到河对岸,他架船速度极快,纵然这里水流不稳却也丝毫影响不了他。铁索两头分别挂在两岸的三根木桩上,崩的不直正如平时一样半隐半现在水面上。两岸共计六根木柱夯实在地下,上面又钉入钩子,铁索环挂在上面,双臂用力一拽就能取下来。 铁索不是麻绳,可以在一岸往回收,它较为沉重而且上有连环,落入河底,河底乱石、残骸、落物等等都可能会挂住铁索,到时候若是潜入水底想要解开只会更麻烦。 只见九头鸟取下铁链,抓在手里飞也似的跑回船上。运河岸边河水最浅,有时候石堤上蹲不开了,两岸妇女都会下到运河里洗衣服。九头鸟把铁索扔在船上,一边把住一边开始推动船只让其入水而行。 刚开始水浅船吃不住劲,到了没腰的水深他便翻身上了船,大喝一声一下下的拉动铁索。铁索顿时崩的笔直,九头鸟双臂拉着铁索,双脚踏住小舟,靠着自身拉动的力量带动小舟朝着猛虎寨那边的岸上靠去。 力量全加在猛虎寨所在河东另外三根木桩上,木桩夯的结实本就是为了阻拦船只所用,所以拉动的这点力气是承受的住的。九头鸟便这样一点点的靠岸了,来回共用了二十分钟,和几人协作收拢铁索所用时间大差不差。 山寨众人齐声欢呼,九头鸟疲惫的脸上也露出阵阵笑意。赢了,应该是稳赢了,因为他接下来有话要说。 九头鸟开口道:“大当家,趁着兄弟们回挂铁索,我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韩大虫嘬着牙说道。 “阮兄弟力气比我大,在下自愧不如,只是这般收铁索的办法是我独创,还请阮兄弟不要效仿。智取和力取是一回事,否则单凭力气,这就.............”九头鸟本还想说不公平,毕竟世人只以成败论英雄。 可未曾想话没说完,韩大虫便虎眼一瞪,一脚把九头鸟踹翻在地。这一脚踹的极重,只踢得九头鸟翻滚出去,胸腔内气血翻涌,嗓子一舔只觉得要吐出血来了。 韩大虫骂道:“真他娘的丢人,怪不得你要先上,输不起了?怕人家误打误撞也用了这个方法,所以抢了先?” 九头鸟脸色一沉,被说中了心思,就听韩大虫继而道:“人家凭力气也是本事,你凭啥管人家用什么方法,学来的就是为了用,你这个湖北佬真懊糟!要这么说,谁脑子快谁读书多谁当大当家算了,我他妈连末席也排不上。” 九头鸟暗骂一声倒霉,但韩大虫所言却又无可辩驳,更是不敢辩驳,只能直勾勾的看向阮天雄,欲以激将之法。 阮天雄目瞪口呆,挠了挠头过了半晌才道:“我刚才都看傻了,你怎么会.......放心,我不学你,你这办法太笨了。” 众人一片哗然,皆等着阮天雄高招出手。 第九章巧用河力收铁索,三言两语化危机 铁索布置妥当,阮天雄没多说什么,他不慌不忙的上了船。在运河中行舟,他的速度绝不比九头鸟快,甚至还略慢一些。毕竟九头鸟也是架船的行家,而阮天雄更没有如他那般搏命划动。 他走了个斜线,并没有沿着铁索直达对岸,而是把船停在西岸木桩靠南一点儿的位置。 跑去他摘了铁索,回到船上,铁索渐渐被拉出了水面,斜在水面上,登船后沿自北向南的水流顺流而下。 就这样他两手拉着铁索,悠然自得的坐在船上,依靠着运河自北向南的流淌力量,和铁索崩的笔直由阮天雄牵引所产生的自西向东的力量,船毫不费力的在运河上划了个弧形,向着猛虎寨所在的东岸斜着靠拢过去,停在了东岸更偏南的地方。 再看铁索此刻已经落在浅滩,沿着东岸随水显露,若隐若现中就仿佛是一条长长的蚯蚓。所有人都傻了,这也太轻松太简单了吧。 阮天雄停好了船,赤脚在岸上走了回去,整个现场鸦雀无声,上百人静的可怕,大家就看着阮天雄回到猛虎寨水域的三个木桩前,眼见着他拉动铁索,收着那散落在外面的一堆。 十分钟,只用了十分钟他就做好了一切。阮天雄拍了拍手看向瞠目结舌的众人,露出了憨厚的微笑。上百人,经营数年,竟然没能想到这个办法,这还有啥可说的。 韩大虫更是目瞪口呆,自己竟然用了这么久的笨办法,还以为那般收铁索很威风,现在想起来脸上都臊的慌。 韩大虫走上前去就想拍阮天雄,有了一次经验的阮天雄迅速躲开,韩大虫看了看自己满是硬茧的大手嘿嘿的笑了起来:“你小子真行,怎么想出来的?上山也有段日子了,怎么他娘的不早说?!” “啊?” “啊什么啊?以前好几个人才能收起来,你这办法更好怎么也不说,山东汉子可不该这样!”韩大虫笑道,那刀疤脸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发怒。 阮天雄也没看出来,心中一哆嗦,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见你们拉铁链的时候被震住了,只觉得一声声号子好生威武,动静这么大,我.......我还以为是某种震慑商船的仪式呢。” “什么他娘的仪式,吓唬人靠的是真刀真枪真实力,光喊号子有屌用,每次那帮憨货累得够呛还得多吃俩馍馍。”韩大虫哈哈大笑道。 而众人也是面红耳赤,所谓的动静大和好生威武,现在听起来却觉得有点刺耳,尤其是干水上买卖的几个,头都快埋在裤裆里了。 其实阮天雄没扯谎,他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软狗熊,来,跟他说说,也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以后九头鸟也算你徒弟了。”韩大虫笑着对阮天雄说道。 阮天雄有点尴尬,他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之徒,只站在那儿挠着头。 九头鸟长叹一声技不如人,刚才堵阮天雄的话现在却全成了堵自己的,人家力气大智谋强,时间快了太多,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韩大虫所说的什么徒弟之类的倒是让九头鸟心中一动,难道不用死了? “师父在上,请赐教。”九头鸟眼珠子乱转,此刻保命要紧,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猛然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举于额前求教道。 阮天雄连忙搀扶,嘴里道:“不敢当,可不敢当。大哥你也是吃水上饭的,肯定只是一时糊涂。其实也没啥可说的,咱们活在水上的跟水较什么劲。你拉着绳索,脚底下踩着船,船破水而行,又忤逆水流,这不是与水对着干吗?其实完全可以顺势而为,让这大运河的水流帮咱把铁索送到岸边,您说是吧?” 九头鸟心中感叹,阮天雄看起来五大三粗甚至有些憨厚,可在这水上却是灵通得很,自己虚长几岁却还不如人家明白,当是天生奇人。哎,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遂道:“在下受教了。” 韩大虫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道:“顺势而为,这话老子越想越有道理,做人做事不都是这个道理吗。他奶奶的!你小子真他娘的天生就是吃水上饭的!哈哈哈哈。” 韩大虫开怀大笑,周围众人别管理解没理解的也跟着咧嘴笑。不能不笑啊,上次韩大虫笑的时候有个人没笑,韩大虫就突然冷下脸来问人家为啥不笑,是不好笑还是自己傻。 那人一个迟疑没答上来,韩大虫就把他给举起来摔下山去了。还有次有人故意狗腿,笑得很大声,却被韩大虫恼怒说哪有这么好笑,分明是心中有鬼,也被捅了一刀,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所以在猛虎寨的人实在太惨了,就连笑也得有讲究,不能太大声不能太小声,要收放自如随时察言观色。 韩大虫猛然止住大笑,周围也瞬间收了声,那场景让顾敬亭看了瞬间笑喷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可转而便是脸色大变。 韩大虫猛然高举铁拳大喝一声:“软狗熊,闪开了!” 阮天雄下意识的躲闪一步,韩大虫一下窜了过去,铁拳带风而下照着跪在地上的九头鸟而去,嘴里喊着:“胜者生败者死,纳命来!” 铁拳下落杀意十足,九头鸟放声惨叫却避无可避,眼见着就要头脑爆裂而亡。“啪”的一声,阮天雄近身上前硬生生的接住了这一拳,可这一拳力量太大了,直压得阮天雄整个身子都低了一截。 “你这是干什么!”韩大虫眉毛倒立道。 “大当家的不至于,不至于啊。”阮天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自己输了,九头鸟会救自己吗?估计是不会的,到时候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就不错了。 可阮天雄见不得这个,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胜利导致别人的死亡。身随心动心随意行,身体不由自主的就上去了。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别人如何不用管,反正阮天雄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而此刻,九头鸟不该死。 若是一般人就借坡下驴了,甚至会说阮天雄是个英雄好汉,可韩大虫是一般人吗?当然不是,他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找死!” “大当家!”随着韩大虫陡然发力,阮天雄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力量如泰山压顶,直轰的阮天雄喘不上气来。 韩大虫面露杀机,顾敬亭连忙上前拉住韩大虫胳膊,韩大虫胳膊一抖便让顾敬亭倒退四五步方才停下。 “谁还敢!”韩大虫怒目圆睁看了过去,那彪悍劲儿差点把顾敬亭给吓尿了,但见拉他的是顾敬亭,眼神倒是软了下来:“秀才,咋地?” “没啥大王啊,您忘了我给您说过的那些古时大将收服悍猛之士的故事了吗?”顾敬亭稳定心神说道,韩大虫一愣眼珠子转了两下点了点头,顾敬亭见他明白过来,连忙快语道:“那就是了,大王既然喜得爱将,又何须再考验下去呢?” 怕台阶给的不够明显,顾敬亭连忙道:“天雄快松手啊,大王是在试探你呢,你果然是个忠勇仁义的好汉,还不见过明主。” 韩大虫顿时明白过来,冲着顾敬亭满意的点点头,在阮天雄停止抵抗的那一刻也收了拳,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秀才说的就是我的想法,你小子够仗义,行,我没看错你。” 这一下,顾敬亭就给两人打上了标签,韩大虫成了识人之明主,阮天雄变成了新收的猛将。这小子脑子真滑,三言两语间就化解了矛盾,弄了个皆大欢喜。 至于九头鸟则瘫坐在地上,也没跟阮天雄表示感激,此刻他只有劫后余生的脱力感。腿很软,纵然阮天雄拉着他也差点没站起身来。 突然间,身背后的山寨锣声大作,山寨二当家快步而至,跑到韩大虫面前抱拳道:“官兵来袭,请大当家速做决断。” “什么!干他娘的!” 第十章阴差阳错来剿匪,逼下猛虎要伤人 猛虎寨和周围百姓以及官府之间的关系几经磨合,终于维持了稳定,总体原则就是谁也别招惹谁。 平时给猛虎寨的那这一点保安费比起掠夺所造成的损失不值一提,主要是能踏实睡觉安心出门了,百姓也乐得如此。 顾敬亭来了之后,更是有意无意的劝说,让韩大虫少去招惹山下的百姓。兔子不吃窝边草,给的钱也不足运河商队的多,想玩女人大可以跑远点去县城里的妓院,又何必在山下惹一身骚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山下百姓的性命安危,也只能牺牲商船的利益了。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如今山下兵丁民勇千余人朝着猛虎寨攻来。 暗哨发现动静,立刻汇报过来,二当家马文利再报给了韩大虫。其实征不征求韩大虫的意见并不重要,因为韩大虫绝不会迂回撤退,他的人生只信奉一个字,那就是“干”。 千人围攻光听起来就有些吓人,毕竟人数上差了十倍之多,韩大虫悍勇,可下面的喽啰们却并非如此。不过此刻胆怯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唯有拼死一战才能活下去。 这些人为啥落草为寇,要么是犯了事儿上山躲事的,若被官府缉拿必定东窗事发,二罪并罚加重罪行,轻的戍边发配,重了估计就秋后问斩了。还有的则是无家可归的,离开山寨肯定是连口饱饭都混不上的主。 猛虎寨上韩大虫喜怒无常性子残暴,他们反抗不了却又不逃走,各有各的原因却统为离了山寨再无立锥之地。山寨是唯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地方,此一战便是背水一战避无可避。 百余人的山寨四梁八柱十分齐全,倒不是韩大虫设的,而是二当家马文利这个懂规矩的排的。他上山较晚,与山上的老四老五不同,他跟老三属于被韩大虫剿灭吞并的一伙儿山匪,后来就跟了韩大虫。要是顾敬亭不上山,韩大虫的耳边便是马文利说了算。 论故事口才他远远比上顾敬亭,可论起山寨管理他却是颇有一套,别人是怕韩大虫,却是尊敬马文利。马文利会做人懂规矩,山寨没他管着早就乱翻了天了。 顾敬亭也是个聪明的,来了后发现马文利位高权重当即示好,两个蔫坏损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和平相处的条约。 与进攻者当面锣对面鼓的正面交锋,猛虎寨虽背水一战但指定会吃亏,当即马文利做好布局:“九头鸟,沿途派出兄弟探查,防官兵在水上偷袭,你附耳过来。” 九头鸟凑上前去,马文利低声道:“安排好船,万一不敌咱们也可撤离。” “属下遵命。” “等等,九头鸟输了,现在水路上该听软狗熊的。”韩大虫嚷嚷道。 马文利立刻给顾敬亭使了个眼色,顾敬亭又看向阮天雄,阮天雄忙道:“大当家,现在官兵围剿正是情急之际,此刻交替我不免生疏,还是让九头鸟当家吧。” “也好,暂时如此。”韩大虫撇了撇嘴道。 九头鸟带人走后,马文利又逐一安排下去任务,先做一支十人疑兵,对来袭大部队进行骚扰和牵制,同时做初步侦查,一切行动围绕争取时间而行。 随后在上山道路进行弓弩夹击,最多两轮并不与之短兵相接,然后便有序撤离。因为熟悉山寨,又有机关陷阱相助,山寨众人可与追兵甩开距离,也不会产生溃败之势。 如此一来,至少先折损他百人战斗力。行军打仗中有人受伤远比死人更加影响士气,伤兵拖累行军,哀嚎令人胆寒。打架打仗一个道理,全靠着一股气势,双方此消彼长,人数上的差异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踞险而守,纵然官兵装备精良,但山寨的兄弟们也是彪悍之徒,应该是不遑相让。地方这点儿人不够围山的,很容易被突破徒增损伤,再说有大运河他们也无法封锁四面,除非有另一只部队从水路杀出。 看似近十倍人马,但猛虎寨所修的两道关卡全是一夫当关的所在,十倍人马根本无法一拥而上,就是防止朝廷大兵围剿所用。 三言两语间,马文利布置好了一切,众人接命行事,猛然间却有一声震天的巨音响起,随即带着撕破空气的声音。韩大虫临敌经验丰富,知道这可能是炮弹的动静。当初在义和拳的时候,他听过这类似的声音,也见过自家兄弟被炸的血肉模糊,混在那一道死尸当中。 “快闪,对方有炮!”韩大虫喊着。 他一把抄起顾敬亭朝着一个歪斜的石头跑去,身子向前一扑藏身于石头之后,形成一个天然的半成品藏兵洞。可猛虎寨上的其他人却没这经验,顿时乱成了一团。 以前剿匪归剿匪,火器也用过,可就是没用过炮。一来火炮沉重太过麻烦,再者漕运停止后这里成了清水衙门,连守备军都被调走了半数,整个汶上县更是没有一门大炮。 这次山下运来了两门炮,为了防止猛虎寨的人事先得知便用油布盖上,又堆在草垛里,看起来怪怪的,但绝没人能想到竟然是两门后镗连珠开花洋炮。 炮弹在猛虎寨落地,引发爆**射碎片,瞬间炸死五人炸伤数人,正因此称其“***”。 一下子哀嚎四起,猛虎寨刚才还井井有条的排兵布阵被刹那间打破,人心惶恐秩序大乱,所有人都在如无头苍蝇般的奔走,就连马文利也愣在那里,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大坑。完了,山寨守不住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人们纷纷尖叫却再无炮弹落下。炮弹落在了离着山寨很远的地方,这炮本就是平射炮,官兵在山下想要把炮弹打出抛物线落在山上那纯属得靠运气,就是再牛的炮手也难以操控。刚才落地开花的那一炮是误打误撞碰巧了,也该着那几个喽啰倒霉,倒应了那句祸从天降。 “黄大人,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卑职此次虽带有十枚炮弹,可.......可也只能动用四枚,还是往上走走,留着攻破山门时再用吧。”一个守备军的把总对汶上知县说道。 知县黄大人此刻正在捻着胡子摇头晃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策。炮声足以震慑这群乡野歹人,更何况在运河与对岸我们也藏有伏兵,正所谓天罗地网,他们插翅难飞,只能束手就..........” 话没说完,就好似故意要打脸一般,山寨上弓弩射来,瞬间有些靠前的士兵中招,紧接着礌石滚木纷纷而下,虽离得较远山路又不平整,这一系列守城工具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威力,却还是吓得被赶去打头阵的民勇们向后连撤多步。 前进有序倒退混乱,瞬间人群拥挤队形散乱成一盘沙,紧接着山门打开,四个燃烧的大火球从山上滚了下来。那火球倒是不沉,都是竹子和藤编起来的,中间用木棍支撑住。本来这是用于第二道关卡坚守而用,现在却成了突破的工具。 大火球上的油熊熊燃烧,带着汤汤水水于滚动中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火苗,若是碰到人身上指定也能把人引燃。这谁不闪啊,被礌石滚木砸中,要么命丧当场要么伤筋动骨,可被这东西烧着,轻则落下大疤或恶化感染最终命丧,重则活活烧死痛苦万分。 队形更加混乱了,人挤人人挨人,在狭长的山道上拥成一团纷纷躲闪着这致命的火球。别说上山攻打了,就是光自己人把自己人推倒在地,然后来回践踏的就不少,更有十几人被烧着,不断地惨叫着扑向附近的人。 “不能救的当即斩杀!”把总拔出腰刀下令道。有人把着火者放倒在地,用沙土衣服扑灭,还有些身上火大的被当场砍翻,免得引起更大的混乱。 剿匪的被这追星赶月般的连招弄得一片混乱,而山寨中韩大虫一马当先带人杀了下来。脸上的刀疤通红无比,眉毛倒立怒目圆睁,两把双手用的鬼头大刀他一手一个,抡在手里刮起一阵旋风。刀锋所致,所向披靡,周围旁人无论敌友,沾着的死碰着的亡,当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夺命的恶鬼。 “纳命来!”韩大虫杀出一条血路。 身后免得误伤离的有些距离的是猛虎寨的弟兄,有韩大虫开路加上趁着混乱,他们一股脑跟了下来。韩大虫浑身浴血,一眼就瞧见了穿官服的黄大人。 黄大人此刻已经脸色煞白,他是个诗人又是个画家,国子监拔贡出身,今年刚来汶上县当知县。 前些日子福州旧友来访,结果被邻县的土匪给抢了,还险些丢了性命。劫后余生喝酒接风,狼狈的友人心中不快,多喝两杯也就醉了。 酒畅处大谈山东官员无能,还说黄大人这个知县也是个窝囊废。听人说就在不远处所辖的运河边上有个猛虎寨,里面是个盘踞多年的土匪叫什么大虫。 这诗人和画家多讲究风骨和狂性,黄大人觉得丢了面子,当即是立誓说不剿灭韩大虫誓不为人。下面的人各个都暗皱眉头,心道韩大虫好不容易老实了,你去招惹他干啥。可黄大人刚刚履新,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谁敢触这个霉头。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官差衙役领命去探,结果根本没去,就在几个村子的酒肆野窑里待了两日,然后匆匆回来复命声称韩大虫有五百多人,官府无力剿灭。 本想着黄大人就知难而退了吧,反正这事儿隔上一阵就上报,匪患只要不严重朝廷才不会派兵剿匪呢。没想到他轴劲还上来了,写了折子未果后,当即去找了附近的守备请求帮助。 守备被缠的够呛就派了三个绿营军的把总助阵,可黄大人觉得还是不够。官差缉盗不想打,所以把韩大虫的实力夸大其词,但这把黄大人给吓到了。他又去找了同乡,花了不少钱借了两门多用于海防的连珠炮。借调这种临时的大杀器十分困难,需要快借快还方可不露马脚。 一队人马在水上,一队人马在对岸,大部队则结合官兵、捕快衙役、乡丁民勇,浩浩荡荡的朝着猛虎寨发动了进攻。 可谁曾想就是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反倒是弄巧成拙的把韩大虫这只猛虎给逼下了山。猛虎下山要伤人,黄大人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三班总头和把总两人一直护在黄大人身侧,把总品级和黄大人一样,可文重武轻他又领命前来自然不能让黄大人出事。这些年新军一时间风头无两,再加上袁大人上书建议,听消息说把总之称就要取消。 按说只是官称取消,可谁知道会不会因此直接连实权也顺势抹掉呢。风云变幻之际,最是不能出一点差错,当即把总挥刀上前,口中大叫:“保护知县!” 韩大虫砍翻眼前一人,鬼头大刀上满是鲜血,握在手里都不住打滑,那宽背的大刀此刻也早已刀刃略卷刀身微弯。眼见着把总迎了上来,韩大虫低喝一声:“来得好。” 鬼头大刀抡圆了横扫了过去,看似招式古朴但势大力沉速度极快,把总看得清却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挥刀横搪了过去。就这一下子,把总刀身断裂,整个人被切开半截横飞了出去,宛如一只断了线的破碎风筝。 那三班总头本还想上来帮忙,见此状跑到一半便脚下收力了,站在那儿浑身哆嗦不断地舞舞嚓嚓耍着刀花,嘴里大声谩骂壮胆,脸上充满了恐惧。 韩大虫不管他,大步流星直奔黄大人而去,恰此时枪声响起,鸟枪铁弹打在韩大虫身上,他为之一滞随后脚下步伐却更快了。 “大王,快走!”顾敬亭叫道,情急之下声音都劈了叉。 眼见着黄大人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正在重整队列严阵以待,而黄大人本就站在靠后的位置,已经撕开一道豁口的韩大虫却朝着人堆里扎,这可把顾敬亭给急坏了。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韩大虫身边的人见已经把官兵打乱就要逃离,稀稀拉拉的好似散落在地上的羊屎蛋一样滚得到处都是。很可能到了最后,韩大虫就变成了孤军奋战,他纵然勇猛又能坚持多久呢。 韩大虫听闻此言,不甘心的看了黄知县一眼,转身挥刀冲杀了出去。 第十一章儒生山匪义气投,贪财设套入狼窝 “接下来怎么办?”马文利出言问道,二十多口子人齐齐看向顾敬亭。 刚才在山上,大军围攻又有火炮助阵,军心大乱难有再战之勇气,纵然韩大虫斩了两个提议投降的家伙但这种情况却还是没有好转。马文利提出要走水路撤退,山寨没了再夺回来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九头鸟踉踉跄跄的跑了回来,身上还带着一支箭。他言称江对岸有伏兵,江上也有官兵,这边登船那边便齐齐放箭,去探查的兄弟们都死了就他一个回来了。看样子官兵们没想前后夹击,而就是要守住运河,以逸待劳逼着山寨众人无法从水路逃离。 如此这般,猛虎寨只能正面应对山下大军方可有一线生机。韩大虫叫嚷着要冲杀下去拼个你死我活,马文利也没了办法,倒是顾敬亭突发奇想设计了刚才的突围。 进攻使敌退之,滚火使敌乱之,强军而出彪悍而斗使敌破之。现在看来不得不说顾敬亭的计谋全部奏效了,他们跑了出来,即便许多人在混战中倒下了,即便很多人跟韩大虫跑散了,但总算还有二十多人跟在身边。 顾敬亭逃跑中崴了脚,多亏阮天雄和阮成楠背着他才逃了出来。九头鸟倒是也知恩图报,纵然受了伤却也紧跟在阮天雄身旁,两人互相依扶各自持刀相助,此刻倒算是全须全尾。 顾敬亭哭丧着脸道:“我哪有啥办法啊,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蒙对了。大王,还是你拿个主意吧。” “人在命在本事在,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韩大虫满不在乎的让人处理着后背上的刀伤,至于嵌在身体中的铁弹,他早就用小刀抠出来了:“大爷,东西都带了吗?先给兄弟们分点银子。” “带在身上呢。”韩伯白了韩大虫一眼道。 这不同在山上,现如今可是落了难。人道是财不露白,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家底藏在了韩大伯身上,万一起了歹心那可就坏了。不过想到自己侄子这么武猛,韩伯又放心了一点。 不心甘不情愿的摸出来十两左右的散碎银子,嘴里嘟囔着别乱花,韩大虫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对马文利说道:“老二,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城里买几套干净衣服再弄点吃食,咱们现在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血,太容易暴露了。” “好。”马文利应下带着几个自己贴己的兄弟走了。 一夜无书,马文利带回了一些物品,众人换上就在荒野凑活了一宿。没人来搜捕,因为人少了韩大虫还不放在眼里,官兵民勇也是当差吃粮犯不上玩命。 天亮后他们又摸回到猛虎寨附近,却眼见猛虎寨上青烟袅袅,远远望去就是废墟一片。原来昨天黄大人受了惊吓,愤怒之余放火烧山,一把火把猛虎寨夷为平地。 韩大虫血灌瞳仁铁拳紧握,这里可是他的心血更是他的家,嘴上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心里却是心疼的很。 虽说官差惧怕韩大虫的武勇,但总在荒郊野外转悠或是随意入城都不是上策,人家一旦发现大可点齐人马布下天罗地网,那可就坏菜了。 几人一合计,决定先去北边另一伙儿土匪那儿暂避,那人与韩大虫往日称兄道弟,每年都会聚上两三次。马文利与之相熟,便先走了一趟去通知,剩下的人则慢慢赶路。 “唉,今天晚上趁他们不注意,咱跑了吧。”路上林平低声道。 阮成楠点头道:“正是,反正他们现在也自顾不暇。” 趴在阮成楠背上的顾敬亭沉默不语,阮天雄也赞同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入夜就跑,若再进了另一个土匪窝子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万一他们追,咱们就逃到运河里。顺着运河就能回家,咱们出来有些日子了,想来老村长他也应该消气了,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了吧。”阮成楠道。 众人齐道言之有理,顾敬亭却突然开口低语道:“有恩不报何以为人?咱们当时被歹人所害,别管韩大虫出于什么目的,可总算救了咱们。再有当时炮轰猛虎寨时,韩大虫当先拉我,情急之中最显本心,如今他落了难,我不能弃之不管。要不,你们仨走吧。” 林平眉头微皱道:“你别瞎操心了,他哪里用得着你管。怪不得你帮着冲下山去,要我说就该让官兵把他拿了,咱们不就获救了吗。” “孺子不可教也,你这脑子也就当个伺候人的小厮吧。”顾敬亭翻了翻白眼:“咱四个好吃好喝的,又不是被绑来的肉票,你说自己是被虏上来的就是虏上来的,到时候被抓了大家互相咬,还指不定有啥藏事儿会栽到咱们身上呢。再说官家两张口,谁有空管咱们死活,估计一并打入监牢,到时候咱们就是同党,不是杀头就是戍边!” 林平还想回嘴,却听韩大虫回头冲着后面吼道:“干啥呢!赶紧走,不快点赶路的话明天也到不了。” 到底是晚上没跑,不说有守夜放哨的,就是顾敬亭怎么推也装作不醒就难以逃离。待第二天到阎罗岗的时候,林平和阮成楠都颇为怨恨的看着顾敬亭,顾敬亭却哼哼着小曲看向一旁,唯阮天雄拍了拍二人微笑摇头,事已至此再多埋怨也毫无用处。 “九头鸟,这阎罗岗到底咋回事啊?”顾敬亭的脚踝好些了,此刻被搀着出言问道。 九头鸟答曰:“就是一伙山匪,人有四十多个,平时逢年过节都去猛虎寨给大当家的拜会。那边有三个头领,为首的人称活阎王刘元,老二叫假判官肖杰顶,老三是真无常薛六。 他们靠着打家劫舍为生,与周围关系倒是融洽,附近几个大地主都卖给他们面子。两年前他们碰到一伙儿猛人,三兄弟不敌被赶下山去,于是就托了二当家马文利找上了猛虎寨。 你们还不知道大当家这个脾气吗,哄得开心了当即就要帮他们夺回山寨,于是带了一票人直奔阎罗岗。一番恶战阎罗岗物归原主,那边的刘元还给大当家磕头,认了一个大哥。” 说话间,已经到了阎罗岗。猛虎寨扩建从未中断过,尤其是马文利上山后更是脱胎换骨,相比之下阎罗岗就寒酸了许多,说是个山沟沟里的村子也不为过。 一个木制的寨门,随着开动竟然有些摇摇晃晃,感觉要是风大点都能吹塌了一样。手腕粗的木头随随便便扎起来围住,里面跑着几条大黄大黑,颇有些农村庄院的感觉。 门分左右,里面十几人迎了出来,为首的刘元长得很凶,跟韩大虫就和一个娘胎生的似的,他飞奔过来一把抓住韩大虫的胳膊道:“大哥,还好吧?” “没啥鸟事儿,等过几天消停了,回去还能占山为王。”韩大虫摆摆手道:“那这几天我就得麻烦你了。”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快快进来,咱们大排筵宴给大哥和诸位兄弟压压惊。”刘元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韩大虫哈哈大笑与刘元携手揽腕走入阎罗岗,马文利也在迎接队伍里,走在后面见大家都欢天喜地的进去修整了,这才一把拉住真无常薛六低声道:“确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再说你们一共二十来人,你说了一半以上都是你的人,还有四个是刚上山的空子,你怕个球。”薛六笑道。 马文利眉头紧皱低语道:“薛老六,你们可别到了最后给我来个黑吃黑。” “不能,这点江湖道义我们还是遵守的,咱们到时候分了金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马文利略带担忧的点了点头。 天色将黑,阎罗岗内灯火通明,他们没有猛虎寨那样的正殿,他们的正殿就是一个农家院,还不是砖房而是土胚房,看来日子也不好过。 韩大虫叫上了顾敬亭和韩伯以及马文利与阎罗岗的哥仨坐在屋里吃酒,剩下的人则坐在屋外院中。食物倒是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杀了一头猪,大块的肉煮出来喷鼻响。 阎罗岗的人极其热情,端着酒碗到处敬酒,屋里一个屋外三个汉子提着酒坛不断地给人满着酒。 “来,咱哥俩碰一个。”九头鸟端起酒碗道:“你救了我一命,我黄楮这辈子的命都给你了。” 阮天雄按住了九头鸟的胳膊道:“黄兄切莫这么说,都是自家兄弟,冲杀出来的时候你不也帮了我吗?”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靠近了,突然他们同时压低声音,仅用两人可听的动静低语道:“酒不对劲。” 倒不是他们闻出来了什么,而是两人都敏锐的发现伺候酒局的三个人每人都拎着两个酒坛子倒酒,给猛虎寨的人倒酒用一个,给他们自己人用另一个。但见阎罗岗的人毫无破绽,应该是他们自己也不知晓。 林平在猛虎寨上就没吃啥好东西,此刻又吃又喝,他坐的远不好提醒,反倒是阮成楠也发现了端倪,抬头正给阮天雄打眼色,阮天雄会意的点了点头。酒大碗往嘴里倒,喝的没有洒的多,就算入了嘴也迅速偷偷吐出。 阮成楠见林平还要喝酒,便过去拉着林平道:“林子,陪我去撒个尿。” “自己去,都多大的人了还得让人陪。”林平闷着头狂吃海喝。 阮天雄拿着鸡骨头砸了他一下,随后使了个眼色,林平虽不解却应了。待他们走后,在众人略带狐疑的目光中,阮天雄笑言:“我那大哥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上晚上啥也看不见,上次一脚踩翻差点淹死在茅坑里,从那后晚上上厕所就得让人陪了。”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夜盲是山匪正常的反应。山匪大多营养不均衡,导致夜盲症患者很多,所以在阎罗岗的众人看来这没有任何问题,倒是说差点淹死在茅坑里太有意思了。 过了会儿阮成楠他们回来了,众人还调笑了他两句,只是林平已经光吃肉不喝酒了,每次别人敬酒他就佯装不胜酒力。他们还想通知其他人,可已然来不及,况且酒桌上人多眼杂,两边人混着坐,也不是那么好沟通。 显然猛虎寨的人要比阎罗岗的人醉的更快,而韩大虫又被接二连三的敬酒,他虽然能喝但对面这几个也不是好相与的。 屋里人少地方小,到不敢用两坛酒,只是靠着猛灌的招数。顾敬亭也觉得不对劲,怎么马文利胳膊肘向外拐,照着韩大虫灌起了酒呢。几圈下来,韩大虫渐渐地有些醉了,双眼犯了谜,舌头也打了结。 屋外,猛虎寨的一个兄弟打着酒嗝,站起来还想敬酒却直挺挺的摔在桌上,把那些杯盘打翻在地发出一阵响声。剩下的人想去扶,可一站起身来猛虎寨的众人也齐齐倒下,头重脚轻趴下后就再难爬起来,不消一会儿工夫是鼾声四起昏睡沉沉。 阮天雄等人也趴在桌上,不过侧着头用胳膊挡住,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另一手暗自寻摸着家伙。阎罗岗的人就算再怎么大咧,此刻也该发现不对劲了,纷纷疑惑的看向屋里。 听到动静,韩大虫也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他破口大骂道:“真他娘的丢人,怎么一个个这么快就趴下了,还不如.....呃....呃......”他连打了两个嗝,一指顾敬亭道:“还不如人家秀才呢。” 韩大虫眼神迷离的看向顾敬亭,却发现顾敬亭满脸跑眉毛。与顾敬亭相交时日尚短,可两人整日待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人家拍马屁让韩大虫厌烦,顾敬亭随便说说就让他满心欢喜。而顾敬亭满肚子的学问,更让韩大虫钦佩之至。 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后,两人便会义气相交,相互之间多少有了默契。眼见顾敬亭这样,韩大虫想不明白却也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酒气挥散些许,拳头慢慢握了起来。 只听活阎王刘元出言道:“韩大虫,今日你酒劲儿上来了,不是我们兄弟的敌.....” 敌手一句话还没说完,想了半天要黑吃黑勒索钱财的狂言也没放出,那斗大的拳头便当空砸了过来。提早片刻,有了警示的韩大虫反应极快,没有愣神没有听完这套叨叨,那拳头就无情而至了。 只一下,刘元就被砸中了头,头瞬间随着拳头的指向“听话”的向下,与桌子先亲上,桌子接受不了刘元的“热情”轰然分解,他又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在激烈的热吻中,刘元最终输给了更加刚直的大地。大地像一个男子汉,包容着刘元的头颅和鲜血,头就这样被一拳给砸裂了。 这一手瞬间震慑住了屋里的几人,可他们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登时抄出暗藏的兵刃,与酒醉的韩大虫斗成一团。 一时间刀光剑影吼声连连,生死未知路途渺茫。 第十二章群狼搏虎命危机,孰善孰恶难言尽 韩大虫是厉害,但不代表酒量也厉害。而院子里的人则被在酒里下了药,可令马文利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没有按照约定行事,让他的人也倒了。 马文利有些犹豫,可这时候说啥也晚了,他手中提着刀让韩大虫看在了眼里,韩大虫爆喝一声:“叛徒小人,哪里跑!” 其实人家马文利没跑,可见韩大虫一拳打死刘元,然后两眼血红直奔自己而来,深知韩大虫本事的马文利脑子坏掉了才不跑,这一声别跑反倒是给他提了醒。而肖杰顶和薛六则冲着外面的人喊道:“兄弟们,杀了韩大虫!” 院子里的人也喝了酒,这人喝酒后战斗力直线下滑,但胆子却会比天都大,要不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呢。看着倒了一地的猛虎寨众人,再看看脚下有些踉跄醉醺醺的韩大虫,他哪里还是赫赫威名的大虫,只是一只身陷狼窝的醉猫。 负责倒酒的三个人拿出了准备好的兵刃发于众人,阎罗岗的人就冲了进去。手无寸铁,韩大虫捞起死尸倒地的刘元,刘元花名活阎王,没成了阎王,反倒成了韩大虫手里的一支兵刃。死尸被舞的呼呼作响,甩着脑·浆和鲜血阻挡着众人的来袭,看起来很恶心但被砸中更是要命。 顾敬亭和韩伯瑟瑟发抖的站在韩大虫身后,他们的背后就是墙,也再无可退之路。韩大虫倒是不畏惧,喝了酒就更是无所顾虑了,嘴里不断大喊着:“来啊,看看你们这帮龟孙哪个能取你爷爷的性命!” 阎罗岗的人全部冲向屋子,那屋子不大,一旦打起来根本挪腾不开。一群人搡在门口,背对着院子。 阮天雄偷偷抬起头来,几人也互相对视,见无人发现便站起身来。加上九头鸟和后来又悄悄通知的俩弟兄,他们也才六个人,人家若是调头回转刀锋,他们哪里扛得住。 可如果他们什么也不做,以后会被收编到阎罗岗还是斩草除根就说不定了。但只一点,便是屋子里喝酒的人绝对活不了,双方杀红了眼指定会不留活口,况且顾敬亭又是韩大虫身边的人,便是更难有活路。 他们在藏兵刃的地方发现了一把多出来的铁片大刀,阮天雄掂在手里扔给了九头鸟,这里面也就九头鸟实战经验多,刀在他手里更有用。 九头鸟对阮天雄坚定的点了点头,恰此时有人回过头来,可能是以为天黑自己看错了,也没在意继续看向屋里,但片刻后却再度回头惊恐的看着院里站着的六个人,随后就要张嘴叫嚷。 阮天雄两膀较劲抡起一张桌子,连带着杯盘碗碟汤汤水水直接砸了过去。阮天雄力气不小,桌子也有些分量,这一砸不免让堵在门口的众匪跌跌撞撞朝着屋里挤了过去。 阮天雄一看这可以啊,当即把旁边的桌子也掀翻,顶着桌子活像个大盾牌,然后和阮成楠合力朝着屋门推了过去。 屋内韩大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刘元是舞的生风,眼见着又挤进来几人。那小堂屋在自己抡动中本就狭小,现在他们人挨人人挤人,连刀都挥不起来了,只能竖着举在手里。 恰此时,屋外阮家两兄弟推着桌子往里撞,屋里的人往后躲,一下子就挤成一团。最终不敌阮家哥俩突如其来的全力冲击,栽倒向屋内。有两侧的人挥刀砍过来,他们赶紧闪开向后退去。 被大力挤入屋里的人此刻进入了韩大虫的攻击范围,他们的大当家刘元与他们热乎上了,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接连而起,而安静的人不是被砸昏过去,就是与刘元一起携手探阴曹了。 “来!”韩大虫一撒手把刘元的尸体扔了出去,砸开聚拢的人群,一手一个抓住韩伯和顾敬亭趁空当扔出了屋子。 阮家哥俩分别接住,说时迟那时快,阮天雄只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就是划破皮肉的一疼,与他接住的韩伯一并摔倒在地。 回头看去,九头鸟挡在阮天雄身后,一手握住了攮子,攮子尖端滴答着鲜血,不知道是阮天雄的还是九头鸟手上的。九头鸟单手握住小攮子,另一只手持刀给那人来了个透心凉。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他们之前提醒的两人之一,地上另一人早已躺在那里捂着肚子,痛苦万分的**着,情急之中阮天雄竟然没有听见此等变故。 那人是咋会事儿?为啥临阵倒戈,刀子转向了自己人了呢? 原来他是马文利的人,头一夜去买衣服的时候,猛虎寨的老三就提议,韩大虫身上带了钱,不如趁他落难杀了他,大可以隐姓埋名逍遥快活当个富家翁。 马文利却说就靠他们几个弄不死韩大虫反而会丢了性命,决定求助刘元后,他便计上心来。刘元与他相识多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纵然有同样被黑吃黑的风险,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马文利还是见利忘义了,甚至他连脑子都不动了。 这个动手的人是马文利的嫡系,早年间就跟着他,从另一伙人里加入到猛虎寨当中。马文利跟他说了动手的事情,还说就算是猛虎寨的人,只要是不服和维护韩大虫的也一并杀死。他本来还以为所有兄弟都被通知了,而他是被阮成楠偷偷告知的,心中暗自敬佩,这刚上山的人也能跟随了老大,真是了不起。 可结果一动起手来他才发现自家兄弟就自己一个清醒的,剩下的人难道是见动手了不敢起来吗?他哪里知道,阎罗岗的老三薛六故意安排给猛虎寨所有人都用了下料的酒。 在给自己兄弟泼了一碗酒,那人还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后,叛变者的脑子便一团乱了,实在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见阮天雄臂长力大,险要救韩大虫出来,当即是依照原先计划要捅刀子。 他先从背后捅了身边的另一人,那人也非他所知自己这边的人,见阮天雄和阮成楠空中接人时身形大乱,他便再度痛下杀手。正巧九头鸟黄楮看到,一把抓住了小攮子。 叛徒力量极大,他是照着腰子扎过去的,要是扎深了人只怕当场就得完蛋。天不绝人之路,被九头鸟挡了一下,倒是只刺入阮天雄身体些许。九头鸟手起刀落,还了他一刀,大刀片子就不是小攮子那么短了,一扎下去当场就豁了个大窟窿,那人瞪着眼睛当场就没气了。 再说屋里,不用保护大伯和顾敬亭了,韩大虫瞬间就撒开了野,根本是搏命的打法,一拳就是一个,一掌就是一片,对迎来的拳脚刀棒是全然不顾。 这若是在外面空旷地,阎罗岗的人保准抹头就跑,可这是在屋里,一时间人搡住跑不开,只能梗着脖子硬扛。都是一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真玩起命来谁也不含糊,当下所有人都舍了性命。 韩大虫身上到底有伤,刀伤枪伤纷纷发作,加上他酒喝得多了,此刻便是有些脱力。就这样很快身上再添两三道刀伤,其中一道还深可见骨,屋内众人虽被打倒不少,但见韩大虫伤重,鲜血流满全身,顿时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狗一样进攻的更加猛烈了。众匪恍然大悟,原来韩大虫不是无敌的,他也会受伤他也会吃力。 “你他妈快冲出来啊!”顾敬亭看到此景都快要急哭了,一个读书人竟然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快出来大王!” 本来见他困兽犹斗,光知道在屋子里斗狠,肖杰顶和薛六还露出一抹冷笑,但见顾敬亭大喊顿时心惊。薛六此刻已经挤到了门外,登时抄着刀就奔向了顾敬亭。 顾敬亭大叫一声连连躲避,那脚也不疼了,好似浑然忘了一般,一边跑一边叫:“救我!” “来了!” “来了!” 两声应和,薛六挥刀在后面追着,却猛然被挤得口吐鲜血,一口老血喷在空中宛如天女散花。 说来也就这么巧,阮天雄一脚踢翻眼前一个山匪的同时,飞身而至用肩膀撞向薛六。这一下撞了个正着,薛六手中的刀顺着阮天雄的肩膀斜侧就来了一刀,瞬间是皮肉外翻看起来血忽淋拉的特别吓人。可阮天雄没有退缩,这时候要是软了,估计这辈子都凉了。 薛六并没有被撞得倒退出去,不是他下盘工夫扎实,而是身背后韩大虫也窜了出来,从门里冲出来的韩大虫撞在了薛六的后背。前面阮天雄,后面韩大虫,夹在中间的薛六活像是烧饼里的烂牛肉,眼见着是当场喷血有出气没进气了。 阮天雄被反向震过来的大力给弄得跌跌撞撞摔倒在地,却被韩大虫一把拎起来:“软狗熊,怎么腿还软了,随我一起杀出去啊!” 受伤的野兽最为吓人,拿起薛六的钢刀,韩大虫更是势不可挡。猛虎寨醒着的人虽然各个身上有伤,可他们在搏一条生路,这又岂是现在听上命围攻他们的阎罗岗众匪可比的呢。 无需什么花拳绣腿招来式往,就是那样一刀刀的砍着,他们冲杀出来却又被逼到了阎罗岗的大门前。 大门已经被人在外面反别住了,往里拉了两下硬是拉不动,韩大虫和阮天雄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共同使双手拉扯拉环,那单薄的大门只受了两下,门轴被弄得支离破碎,瞬间随着拉扯轰然倒地。 “天雄哥快走!”林平只喝了几口下料的酒,此刻还算清醒,眼见有人袭来,挥舞着一根摸来的木棍扛了过去。他长得单薄,一下子被大力震翻在地,大刀转瞬就要当头斩下。 却道那林平往日伺候却常常欺负他,蔫坏损的韩伯猛拉林平肩头衣服一把。林平被一下子给拖开了,韩伯却用力过猛,头往前递了过去。正好钢刀砍在脖子上,人吭都没吭就一头栽倒在地。 “大爷!”韩大虫血灌瞳仁青筋暴露,就要上前搏命,却被顾敬亭死死扯住。 此刻阎罗岗的二当家假判官肖杰顶欣喜若狂,太好了,自家的老大老三都死了,这些钱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了。再有一步,心头大患韩大虫就要除掉了,想到这里他当即朝着已经换了长家伙的众兄弟下令道:“莫要放过他们,否则韩大虫伤好后定会回来报仇!” 大刀片子换成了长矛,倒不是个个都是铁头,还有些削尖了头的长木杆子,可就这戳在身上也是受不了啊。 阎罗岗众人齐齐逼了过去,韩大虫血流的很多,此刻已经头晕目眩,他试着想拨开想拔走,非但没成功还被戳中了大腿。 龙困浅滩鱼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韩大虫发出一声悲鸣,眼见着大伯的尸首近在咫尺却无可奈何。顾敬亭发狂的喊着:“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快走!” 半包围中他们边退边打,不敢转身而逃,生怕背后下黑手。肖杰顶哈哈大笑,跑去一旁从地上扯动了一根绳子。 就那一瞬间,猛虎寨众人脚下一空,阮天雄紧倒两步没掉下去,一把薅住了离他最近的林平,阮成楠和九头鸟也是趴在坑边,正在费力向上攀爬,唯顾敬亭和韩大虫掉入坑洞当中。 坑洞两旁都是拍得土,说结实不结实,说不结实也结实。说时迟那时快,韩大虫一拳一脚砸入坑壁当中,另一手拉住了顾敬亭。 再看顾敬亭都快吓尿了,鼻尖就贴在坑底那尖尖的木头上。而在坑底全是这样的尖锐,掉下去保准多上几个透明窟窿,绝无活命的可能。 “上去!走!”韩大虫单臂较劲把顾敬亭扔了上去,顾敬亭落地被阮天雄和九头鸟接住,而韩大虫一使劲则也从坑里“飞”了上来。 “这都不死!”肖杰顶暗骂一声,却看出了韩大虫的重伤和力竭。 韩大虫也不跑了,他回头冲着顾敬亭咧嘴一笑,嘴里骂道:“秀才,你他娘的快跑,大王我给你挡着。软狗熊,护好了他,否则我锤死你!快走!” 说完他掉转头去,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一头扎入了人群当中。 第十三章物以类聚天道公,运河两畔纤夫行 “哭哭哭,哭什么哭!”林平对着顾敬亭吼道,但实际上他也在哭,而且比顾敬亭还伤心,顾敬亭是默默流泪,林平却是嚎啕大哭。 他们逃了出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阮天雄腹部受伤,肩膀到后背开了大口子,胳膊腿上也全是伤。阮成楠和九头鸟也大抵如此,九头鸟更是箭伤恶化,此刻又铮开了。可他们毕竟都是壮汉子,万幸是林平和顾敬亭这俩身体弱点的,只有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这几个人坐在旷野中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阮天雄他们四个,没离开猛虎寨的时候做梦都想逃出去,现在却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韩大虫生死未知,他的那回眸一笑更是在几人眼前反复闪现。 而此时的韩大虫瘫倒在陷阱坑洞边,马文利上前探了探,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马文利回首看向假判官肖杰顶开口道:“肖兄弟,事情已经做了。刚才从他大爷身上搜出的银票庄票,咱们就..........” “哦?你还想要平分?”肖杰顶眯着眼道:“这次又没用上你那些兄弟。” 马文利一愣面带怒色却强压着怒火,尽量挤出一丝笑容答道:“这不是咱们这边的兄弟给我的人下了料了吗?你看,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什么叫假判官,不是说是假的,而是说好像,就是说肖杰顶就好像是个地府里的判官一样。阎罗岗的三位当家中,马文利最摸不准的就是他。刘元坏在明处,薛六背后下刀,就这个肖杰顶不言不语沉默寡言的,认识多年也没看透过。 肖杰顶哼唧两声道:“这么说马老哥是在怪我喽,我阎罗岗一共四十余人,现如今被韩大虫等人杀了十五个,其余兄弟各个带伤。你就凭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要割走一半肉,这只怕.......” 马文利心中运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说道:“我也只是想除掉韩大虫而已,既然大功告成,我带着我剩下的几个兄弟下山就是了。钱就算送给肖兄弟重修山寨,安抚属下了。” “哪能这样?!”肖杰顶一瞪眼道:“我老肖是这种人吗?咱们说好的,不过不能五五开了,四六吧,我六你四,不然兄弟不好给下面人交代啊。” 马文利一愣,心中暗道这个肖杰顶倒是讲究,一时间喜于言表,嘴上却客套道:“那怎么好意思,只是兄弟这般仗义,我这当哥哥的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咱们去喝酒,顺便把那帮你的兄弟叫醒。”说着肖杰顶搂住了马文利的肩膀。 马文利点点头却猛然感觉身子向后倾去,肖杰顶最擅长的并不是兵刃,而是摔跤术。揽住马文利往后一带脚下一绊,再顺势一推,马文利便掉入坑洞。 马文利没有韩大虫的本事,于是他也再没能上来。那些尖锐之物扎在他的身上,陷阱也总算有了用处。他就那样四仰八叉的面向上空,借着火把看去,他的眼睛浑睁着,此刻已经毫无神采,满脸的惊恐和不甘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人死鸟朝天!”肖杰顶笑骂道:“行了,把坑填了吧,另外交代给兄弟们,可别说漏了,听我的话顺着说。” “是!”有人拖动着韩伯的尸体也扔入坑内,还有人去推韩大虫。即便只是在地上滚动,可韩大虫还是死沉死沉的,肖杰顶看在眼里喝止道:“等等,韩大虫从后山山崖扔下去。” 见众人不解,肖杰顶这才道:“这么个猛汉,死了也是恶鬼,这坑就在大门口不远,你们不怕我还怕呢,别给自己找不安生,快去。” 弄了个板车,费力把韩大虫放上去,一路拉到了后山。山东多有丘陵,所谓的山岗没有崇山峻岭般高耸,但对普通人来说却也是陡峭。 阎罗岗听名字就知道其地形,除了猛虎寨众人上山的那条路较为平坦外,也就仅西侧有条羊肠小道,其他两面皆是悬崖峭壁。 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也是身心疲惫的喽啰们边胡卷乱骂着边搬动韩大仇的尸体,猛然间韩大虫的喉咙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嘶吼,十分痛苦却又清晰可闻。负责搬运的两个喽啰吓得手一抖把韩大虫扔在了地上,然后迅速跑出去很远,这才心有余悸的放眼观察动静。 韩大虫的确会伤会死,可他同样是令人难以企及的所在,往日不在跟前大可吹的乱响,可现在即便他已经油尽灯枯,但有一息尚存却依然令人胆怯。 寻常山匪一辈子或是一个人都没杀过也是有可能的,可韩大虫则不同,他杀人如麻,名头远比什么活阎王、假判官、真无常要可怕得多。 两人等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见韩大虫再无动静,才偷偷走上前去,也不敢任由他躺在这里,而是壮着胆把韩大虫滚向山崖。 韩大虫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喽啰趴在悬崖边向下看去,问道:“这人真是命硬啊,这么着都死不了,你说这次......” “悬崖这么高,就算是好人都得摔死,更别说他毫无知觉无法动弹了。”另一人也颤声道。 他们转身走了,今天阎罗岗发生了许多事情,要赶紧回去参与进来,否则如何排次就是个问题了,一直垫底的两个喽啰珍惜这个活下来且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离去的他们并没有听到,此刻山下发出的那一声异样的巨响和惊悚却短促的女人尖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像是阎罗岗上的人不讲义气一样,跟着马文利的大多也不是什么好鸟。阎罗岗死伤惨重,正是需要补充人马,而他们本就是藏污纳垢所在,更是不忌口一并把这些人收拢了进来。 韩大虫是个真莽汉,不服就是干,从不避讳吞并。可肖杰顶没这么大本事,到底还是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言称是阮天雄和顾敬亭等人杀了韩大虫和马文利。 猛虎寨的人虽然满腹怀疑,但还是说要追杀真凶,好像不这么说他们就不能拍着胸膛讲自己义盖云天一般。而肖杰顶也人财两得心情大好便顺应下来,带着一帮人举着火把追了出去。 说是追,但实际上没几个人上心。猛虎寨的人就是找个存身地,猛虎寨和阎罗岗没啥区别,再说韩大虫平时残暴更是不得人心。而阎罗岗的人心知肚明,又是忙活了这么久,一个个疲惫不堪也就是做做样子。就连肖杰顶也是如此,根本没把那几个漏网的杂鱼放在眼里,觉得他们跑了就跑了。 就这么他们不紧不慢象征性的追了起来,估计有个一两个时辰就会找个理由,大家心照不宣的鸣金收兵吧。 他们怎么想的阮天雄等人又不知道,就只看见远远的一溜火把追来,只好似一条吃人的恶龙。 顾敬亭心中一绞,虽知道负伤顽抗的韩大虫毫无胜算,但心中还是有些期许,希望奇迹可以发生,但阎罗岗的人马追来就彻底宣判了韩大虫的结局。而众人也同样明白纷纷叹息,又叹看来是凶多吉少,只怕要命丧于此了。 追他们的人累,他们刚才以寡敌众死里逃生更是累。这几天先被官兵剿灭,又一路快速行进,上了山好不容易歇了歇脚,怎知还枉费了性命。 身上的伤,精神的持续紧绷,以及体力的耗尽都让几人想要放弃。 阮成楠粗声粗气道:“都打起精神来,天快亮了,只要跑到城里,就阎罗岗这么几个只敢下黑手的怂货是不能怎么样的。” “可我跑不动了。”林平嘴一瘪,又一次嚎啕痛哭起来。 阮天雄想要扛起他来却也是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真累啊,好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阮成楠咬紧牙关,想了半晌才道:“咱们要是这样下去,目标太大跑的还慢,撑不到县城就得被追上。我来引开他们,你们快跑,到时我一个人或躲或藏他们不定能抓住我。” “我陪着你。”阮天雄道。 阮成楠却摇了摇头,纵然一起浴血战斗,但他还是信不过九头鸟。他说道:“我一个人足以。”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黄楮没辜负湖北人的聪明,即便情急下他也看出了端倪,忙对阮天雄道:“这样,你护着他俩先走,我陪着阮兄弟,多少有个照应。” 见阮天雄他们还要说什么,阮成楠急道:“事不宜迟,赶紧吧。” 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阮成楠和九头鸟撂下话就跑了,阮天雄只能扛起因悲伤宛如呆木的顾敬亭,又叫着惶恐不安的林平朝着远处走去。 很快相反方向的叫喊声传来,阮成楠和九头鸟发出了动静,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火把,吸引着追兵远去。 “天雄哥,我想回家。”林平嘟囔道。 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处,阮天雄带着两人藏身于此,耳朵支棱着听着周围,而林平却不断地说着想要回家的话。 其实阮天雄也想回家,他才是个半大小子,现在亡命逃离,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实在是慌得很。 林平已经几近崩溃,但最令阮天雄担忧的是顾敬亭,他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宛如傻了一般。 想起在家的父母,想起可口的饭菜,想起安全的环境,阮天雄也二目含泪。他咬了咬牙憋了回去,看向顾敬亭,用手晃了晃他,顾敬亭扭过头来只是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们能回家吗?只需天亮赶路,按照计划沿着运河走,就能找到蓼儿洼,找到了蓼儿洼就等于找到了石碣村。 可现在还怎么回去,不说老村长怪不怪罪吧,四个人出来三个人回去,这叫怎么道子事儿。 时间消磨了顾敬亭的伤痛,准确的说是回到原点的当卖令他“重唤生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以来他们靠打零工度日,可顾敬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林平长得又瘦弱,这俩人都没人雇,干不了多少活儿,只能全靠阮天雄一个人。 可阮天雄身上有伤,干不了重活,他们又没有门牌户薄,无法从牙行和荐头那儿找活儿,花了钱也不定好使,只能去人市寻摸个零散活计。 一个人干活,三个人吃,这日子能好的了才奇了怪呢。好在顾敬亭身上好东西不少,都是在猛虎寨韩大虫给置办的。衣服在逃命中是破破烂烂了,可腰带玉佩啥的是一应俱全,虽不是上等货色却也不赖,轻车熟路的几人到底是在当铺换了些钱。 待阮天雄的伤好些了,便决定和林平去干点什么事儿,赚点盘缠就回家看看,若是阮成楠未回就去寻他。 平淡无奇中小哥仨体会着生活的艰辛,又是半月的时间,阮天雄和林平一直在运河边上以拉纤为生,时不时的摸点鱼,兄弟三人临时搭了个窝棚凑活。 “小阮。”傍晚时分王大爷从窝棚外喊道。 “咋了大爷,来活儿了?” “嗯。” 拉纤这活儿不好干,大家都不愿多出力可又不能少出力,故此老弱病残可以上,但也得一家派出壮丁作为平衡。林平瘦小权当混个人头,但阮天雄却是真正的力汉。 至于顾敬亭倒是跟着干了一次,回来就躺了两三天没歇过劲来。看着兄弟这样难受,阮天雄也心疼,就不让他干了。于是顾敬亭平日里就帮周围的人代写个书信,有时也不用给钱,给个饼就成,或者给半块饼也能帮忙。 在城里不是没设过点摆过摊,笔墨纸砚桌子幡子都买了,可也就换个仨瓜俩枣,还遇到了流氓地赖强收保护费。可顾敬亭哪有钱,于是摊子也掀了东西也砸了,把顾敬亭吓得不轻快,再也不敢去了。 “小阮啊,你们小哥仨可不能这样活下去,过几天天可就冷了,窝棚是会冻死人的。”王大爷嘱咐道:“实在不行弄点烂泥糊一下,再多准备点柴火煤球粪蛋子,看看能不能搞个炉子。要是真搞不来,我倒是会用泥巴糊个.........” 话音未落,运河上几艘商船的轮廓愈发明显了起来,众人纷纷奔至岸边,王大爷也磕了磕烟斗不再聊了,过去准备去讨价还价。 “霍华,”船上白敏恒道:“过了会通河了吧?” “是老爷,马上到中河了。”霍华恭恭敬敬的答道。 白敏恒点了点头:“那回头人家给咱拉纤你可多给点,现在日子苦都不容易。” “老爷您放心就是了。”霍华道:“那我出去看看?” “好。” 霍华走出了船舱,说实话他的心情极其郁闷。想假借他人之手杀了白敏恒并不容易,白敏恒走南闯北虽文人模样但性子豪爽,天南海北的有不少朋友,必须找个不知根不知底,没有牵挂没有身份的悍匪猛人。 走了一路可不就韩大虫最合适吗?结果机关算尽却没料到他们被剿灭了,当时看到猛虎寨的废墟,霍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大虫生死不明杳无音讯,这让霍华暗自运气骂他愚蠢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一个没有得到利益的山匪,却又知道了秘密,会不会找到自己要挟自己呢? “霍老爷?老爷?”王大爷终于鼓起勇气唤了第二次:“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点开始吧,不然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霍华终于回过神来:“好,叫齐人开始吧,干得好今天加钱。” 沿河的纤夫们一阵欢腾,阮天雄和林平也在其中。然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小屋里,却正有三名纤夫围坐一处,他们手中提着黑黝黝的土铁片子,没有一丝寒光却同样锋利的可以要人性命。 “干了!” 第十四章仗义出手喝歹徒,善有善报落脚地 天已经凉下来了,尤其是傍晚时分,要是穿个小褂指定冻得打哆嗦,可沿岸纤夫们却各个都是光眼子。 为啥要脱光呢?他们不怕冷吗?干起活来一出汗的确就不怕了,可干完活呢?全身是汗,冷风一吹,还是会冻得上牙碰下牙。 但他们还是不穿衣服,脱得赤条条的,怕磨破了仅有的好衣服就不能去干别的了。拉纤的时候浑身紧绷扭曲发力,无论身体自己绷住还是纤绳磨损都会让衣服破出大洞。 补丁针线,这些都是要用钱的,可这苦日子最缺的就是钱。条件好的脚底下蹬双草鞋,条件不好的就赤着脚,也不管迁道上没有清除干净的石子硌脚了。真正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还是占大多数,所以迁道附近是不准女人靠近的,这是这一带运河沿岸的规矩。 纤绳绑好,纤夫准备就绪,王大爷走在前面,象征性的拉着纤绳发出一声与他往日声音不同的高亮号子。纤绳绷得笔直,众人浑身肌肉也都隆了起来,身体宛如一条倾斜的杆子,随着号子不断向前迈着坚毅的步伐。 号子声,流水声,船只的木头响,绳子的摩擦音,加上纤夫们有节奏的喘息,这构成了一曲真实却残酷又震撼人心的乐曲。 这几艘商船负重极多,这导致吃水很深,加之这一代河道淤塞,所以此刻顺水也要拉纤。往日要是从南往北拉,则是逆水行舟更是费力。 自漕运停止后,清淤的事情朝廷就已经不管了,过往商船该克扣克扣,但只拿钱不办事,反正大清朝现如今江河日下风雨飘摇的,不多捞点钱多积攒点实力,哪儿能对得起头上的顶戴。 黄河北徒后运河的水本来就少了,再不清淤这河道就没法走了。这般一来纤夫的生意就好做多了,商船肯定是来回运货,不会似漕船一般近乎空回,所以来回都要用纤夫。 刚开始纤夫生意忙了,要的钱还多了,后来吃这碗饭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就又降了下来,商家则趁机不断压榨。 为了这事儿,纤夫之间没少打架,后来推举出了个头领,也就是王大爷负责调解安排,这才人人可以果腹,不至于因为内斗被商家剥削。 纵然是顺水行舟,可肩膀还是被磨得生疼,防磨下力的宽布照样在阮天雄的肩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不敢松劲儿,怕松了以后王大爷就不会叫自己了,他和林平也就都没活儿了,熬一熬待肩膀长了厚茧就不疼了。 纤夫、**、汗水、晚霞、运河,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船过了浅滩淤泥,正常航行了起来,船上的霍老爷发了钱,众纤夫领到了一人三十个铜板的酬劳。 这就不少了,平时也就十几个铜板,紧着裤腰带就够一个人五六天嚼谷的,就是一家人也足以熬到下一艘船到。三十铜板直接翻倍,日子肥了起来。林平掂着手里的铜板,看着阮天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天雄哥,晚上吃顿干的吧,天雄哥。” 阮天雄无奈的笑了:“成,不管啥时候,你都忘不了吃。” 林平高兴地蹦了起来,也顾不上刚才纤道上的石子磨破的脚底了。一声银铃般的笑从船上发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偷偷打开窗户向外观瞧,一眼就看到了林平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林平闹了个大脸红,当即冲着小姑娘做起了鬼脸。见她笑得愈发开心了,顿时是恼羞成怒从地上抄起石子就要砸过去,却被旁边一个大叔眼疾手快的给拦住:“小子,可不敢这样,人家是大户人家,你这是不想活了。” “我就是吓唬吓唬她,没想真砸。”林平扔了石头说道,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么一对话,大家才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但毕竟是个母的。大家瞬间纷纷捂住下面,转而有的仓皇而逃,有的则放了开来反而甩着走,低声说着荤笑话。 白玉雪捂着眼睛,回转头去顿时也是羞红了脸。真该死,刚才还真没注意,一开窗户就看到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孩儿上蹿下跳的,而且还光着屁股,嘴里嚷嚷着什么吃吃喝喝的。可大家一闹她才想起男女大防,越想越羞越想越恼,抄起桌子上的点心盒扔了出去。 姑娘家力量哪有这么大,即便船离着岸边很近却还是没扔上去。“扑通”一声点心盒落入水中。 林平眼疾手快下水去捞,他提着那精美的木头盒子,一手划水一手尽量把盒子抬高,努力不让它进一点儿水。 林平可是从昨天就没吃一顿整饭,刚才拉纤也费力颇多。马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阮天雄怕他出事,赶紧也下水帮忙,却猛然看到有几道黑影鬼鬼祟祟的爬上了船。 阮天雄一惊,看那仨人好似也是这附近的,定睛观瞧还真是。这仨人曾经也是纤夫,后来凭着够狠够坏便出了头。说不上欺男霸女的却也经常讹诈别人东西,还想从大家拉纤钱里强行抽成。 拉纤的都是穷苦人挣得就是勉强糊口的钱,哪里还有钱给他们上供,于是联合起来打了他们三个一顿。 再后来王大爷当上了纤夫的头儿,一切有秩序了起来,这仨人就更没饭辙了。王大爷多次叫他们再回来拉纤,多少能混口饭吃,结果三人懒散惯了,现在成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就靠小偷小摸和耍赖讹诈勉强果腹。 这三个人怎么会在船上呢?看他们偷偷摸摸的样子,定是趁着纤绳解下,船上一阵忙活时上了船。又见这三人手里提着大刀片子,估计是有了歹意。 这帮好吃懒做的玩意儿,怎么总想着走邪路呢?又不是没手没脚的。阮天雄眉头微皱,也没多想当即是大叫一声:“干啥呢!” 大船上的船员也不是吃干饭的,本来看着两人下了水就多看了两眼,此刻听闻叫喊当即循声看去。这三名纤夫有俩人跳水而逃,土制的刀片子都扔在了船上,另一人却被当场拿住捉了个人赃并获。 人被带到了白敏恒面前,都不用怎么问,那歹人就筛了糠,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秃噜了。其实他们就是觉得商船有钱便想使坏,连偷带抢指定能捞个肥年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白家的船都敢动。”看家武师的头儿杜城一脚踢在那歹人身上,歹人差点被踢吐了血,却不敢声张只是跪在地上不断叩头求命。 霍华拜拜手道:“拖出去打断腿送衙门吧。” 几个保镖武师听到安排就要动,却见老杜没动,又纷纷停下来。老杜看向白敏恒,恭敬地问道:“老爷,您看..........” 霍华知道自己越疱代俎了,不过还是略有不快,把不快藏在心底,尴尬的笑了笑。 白敏恒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都是霍华说了算,也没在意这个,只是道:“此人也是未遂,霍华,我觉得就不用打断腿了,打一顿送到衙门自有他的罪受。” “全凭老爷吩咐。”霍华恭恭敬敬道。 待歹人被拖下去,白敏恒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才问道:“对了,方才听他讲说有人喝了声,咱们才发现了端倪,到底是哪一位?有过罚有功赏,咱们可要好好奖赏。” “不是咱家的人。”老杜道。 “哦?杜师傅,那是哪位?” “好像是个纤夫。” 白敏恒笑了:“倒是个正义之士,白家知恩图报,快请上船来,我要见见此人。” 此刻阮天雄和林平早就上了岸,他们穿上了衣服,一帮人围成一团正在那儿看木盒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做的真精致,好像是什么糕点,却又叫不出名字来。虽然盒子密封的很好,但还是进了一些河水。可纵然被水泡了点,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好吃,一开盖子甜甜的奶香味儿就扑了出来。 “这是啥啊!”林平先拿出一块儿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周围的人闻到这股香气也止不住的流起了口水,林平见此赶紧扣上盖子,一把抱在了怀里,好似谁要吃就要跟别人拼命,然后求援似的看向阮天雄。 阮天雄也犹豫许久,在林平耳边低语几句,林平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盒子递了过去。阮天雄打开,林平狠抓了几块儿样子不一样的,用衣服包住,然后飞也似的跑向了窝棚:“秀才秀才,有好东西了。” 阮天雄看着林平欣喜若狂的样子,心中有些酸楚,想着现在伤好些了,不行明天再去多干一份工,今年过年只怕是要在外面过了,多少也要让兄弟过好点儿。 阮天雄提着木盒对大家道:“林平他害羞不好意思给大家说,我们来这里后净给大家添麻烦,大家没少帮我们。家家都有孩子老人的,这剩下的东西就让王大爷给大家分了,都尝尝。” 今天拿了不少工钱,又有好东西吃,一个个欢欣鼓舞,上下两层糕点瞬间被分了个干干净净。 一盏茶的功夫后,阮天雄提着空空的木盒回来了。林平一把夺了过来,嘴里冲顾敬亭嘟囔着:“是不是很好吃,都是天雄哥,这下......怎么都没了,混蛋啊。” 他哭丧着脸,把脸趴在盒子上嗅着,继而伸舌头舔了起来,阮天雄忙道:“别,赵老六和麻子都舔过了。” “呕!” 看着林平阵阵犯呕,顾敬亭和阮天雄笑了起来。猛然窝棚的门帘子被挑开了,王大爷先跻身进来。 这一片的棚户里没有房门的可不止阮天雄一家,通常邻居串门也没那么大规矩,推门就进看见有人就说事儿,没人就拉倒,反正屋里也没啥值钱的可偷的。要是站在门口喊,纯属是懒得进去而已,并非懂礼貌重规矩。 可紧接着又跟进来了三个汉子,为首的环眼浓眉,膀大腰圆,扎煞着络腮胡看起来就孔武有力。身后俩人虽然不高却也是精壮之人,腰带刹的很紧,同样是一身黑色短打,精明干练也像是练武之人。 “这就是小阮。”王大爷道,随即对阮天雄他们说道:“这是刚才商船上的杜大爷......” 话音未落,就见林平赶紧把那盒子往背后推了推,用身子掩住,以为是为了这盒点心找上门来的。老杜看在眼里暗自哂笑,刚才下船的时候听小姐说了,可莫要把她偷看纤夫的事情说出去。 老杜轻咳一声说明了来意,阮天雄倒是没什么,跟着他们回了船上。 白敏恒一众人等大多都是南方人,而阮天雄是一员标准的山东大汉,白敏恒就喜这种江湖好汉,当即围着转了一圈连连点头称好,弄得阮天雄毛骨悚然。 现在听说有钱人流行什么养优蓄脔,他顿时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说自己不好男风,龙阳断袖皆是万死不从。 “啪!”正想着呢,白敏恒拍了拍阮天雄的肩头,说道:“好汉子,又高又壮的,哪里人啊?” “给您回话,东平石碣村人。” “果然是一员山东大汉,那怎么就跑到这山东边上徐州地界了呢?” 阮天雄三言两语说了过往,自然没提落草为寇的事情,怕人家多心。听罢,白敏恒哈哈大笑,直说三个人能闯祸,又让人再把顾敬亭和林平请来,今夜就停在了这里休息,明日白天再赶路,要与他们好好聊聊。 顾敬亭给白敏恒的印象尚可,看得出来是个读书人,倒是也算灵巧不算腐儒。林平则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看到一盒新的糕点就忘乎所以了。 这是北京饽饽铺的八大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带回去作为特色买了不老少,奶硬酥三大类,几十样给林平展开,林平笑的都哭了。 可唯有对阮天雄,白敏恒是越看越喜欢。这大个子就甚是喜人,再加上懂规矩肚子里又有些墨水,说句话这孩子也反复琢磨特别好学,还是真思考真往肚子里拾。最主要的是阮天雄眉宇间的一股正气,面由心生,这是掩藏不住的。 人要是对了眼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好,比如韩大虫就觉得顾敬亭是上天入地环宇独有的才人,白敏恒虽不迷信阮天雄,却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当夜他就设宴款待,还问阮天雄既然别无去处,不如跟着他去做事,要是干得好也能赚些钱。到时候给家里重建祠堂修桥补路,一定能得到谅解。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兄弟三人相互对视,纷纷答应下来。白敏恒心里高兴,就让霍华和杜城也上了桌大家一起喝两杯。霍华初见三人,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了顾敬亭,顾敬亭也是一愣,想了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两人心中不禁同时暗道一声:怎么是他! 第十五章正气摊牌贼畏惧,桃源街头色魔眼 这桌上的人一个个交谈甚欢,白敏恒别提多喜欢阮天雄这孩子了。而林平只顾着闷着头吃,别人聊什么他才不在乎呢。这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他这辈子也没吃过,好几次差点把自己舌头都给咬掉了。 至于霍华虽然谈笑风生不形于色,却时不时的拿眼偷偷瞟上顾敬亭一眼。顾敬亭毕竟年轻,一直心不在焉,尽力不去看霍华却满脑子乱想。刚才两人一对眼神,他就知道霍华把自己认出来了。 对于他这么一个知情者,霍华该如何处理呢?他是白家的大管家,那会不会以后为难兄弟三个呢? 顾敬亭再次抬头用眼角看向霍华的时候,他正用袖子挡住端起的酒杯喝酒,眼睛却冲着顾敬亭一勾。顾敬亭犹豫良久,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船上他还能杀了自己不成,就算一脚踢入水中,纵然自己水性不是特别好却也淹不死。 想到这里,顾敬亭站起身来佯装晃悠两步,拱手抱拳道:“小生不胜酒力,去方便一下。” “好说,注意安全,船上毕竟不比陆上。” “多谢先生关怀。” 顾敬亭出去了,霍华也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书生力气小,别掉下船去。” 霍华前脚刚走,阮天雄后脚就站了起来,说道:“还是我去吧,我可不想因酒误事了。” “哈哈哈哈,”白敏恒想起阮天雄讲的经历哈哈大笑起来:“也好,人生在世吃一堑长一智,你速去速回,今天你大可一醉方休,有下人丫鬟伺候。” “是。” 深秋时节的天黑得很早,水上的风一吹凉飕飕的,顾敬亭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跟来的霍华走到他身旁,冷笑一声道:“军师,好久不见啊。” “霍先生,好久不见。”顾敬亭壮着胆子应对道。 “韩大虫呢?” “生死不知。”顾敬亭道:“霍先生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 “聪明,但........你那几个兄弟知不知情呢?” “这......”顾敬亭一愣有些犹豫,想要撒谎隐瞒却也来不及了。 霍华步步紧逼,顾敬亭向后退去,霍华冷哼一声道:“你不敢保证吧?要我说,我给你些银子,你们偷偷........” 霍华话没说完却被大力扣住了肩膀,他猛然回头看去竟然是阮天雄。霍华眼睛一眯顿时心中也是狂跳不止,看得出来白敏恒很喜欢这小子。这小子是个粗人,不似顾敬亭那般思前想后反而举棋不定。要是逼急了他一根筋上来,直接把一切捅出去,即便能够巧舌如簧搬弄是非,最终把他们赶下船去,自己却也难免受到老爷的怀疑。 霍华稳定心神问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想求条活路,霍大爷高抬贵手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吓唬我兄弟干啥!”阮天雄阴沉着脸道,经历了阎罗岗的那场大战,他的心性稳了不少,到底是见过血的汉子了。 霍华沉吟片刻眯着眼睛道:“你说话算数?” “你只要不使坏,我是指的对任何人,包括白老爷,我们就不会说出去。”阮天雄可不是那种蝇营狗苟之辈,自然不会跟霍华沆瀣一气。让他拿人钱财一走了之他不应,让他作壁上观看着歹人犯事他更不会干。 霍华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阮天雄和顾敬亭齐声道:“一言为定!” 霍华的拳头偷偷握得很紧,依他多年看人的经验,阮天雄绝不是在开玩笑。当初他还不认识白敏恒的时候,看见歹人都不怕惹麻烦出言提醒,现在聊的这么好,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估计只要不害人他便不揭发,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想到这里霍华不禁暗叹,白敏恒难道命不该绝,生病死不了、韩大虫没杀了、现在还碰上了这么个憨货阮天雄。 几人回到船舱又似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白敏恒也多喝了两杯并未发现端倪。 酒酣宴罢,一众人等各自回去休息。阮天雄他们三个还是挤在一间下人房里,待明天才会重新分船。 进了房间顾敬亭就眉头不展,阮天雄则也在发愣,唯林平抱着被子倒头就要睡。顾敬亭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酒囊饭袋,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你小子可知道今天那管家是谁?” 阮天雄看了过去,生怕林平声音太大准备随时喝止,毕竟船舱隔音差,要谨防隔墙有耳。却没想到林平翻了翻白眼,从喉咙里嘟囔道:“不就是上山买凶的那个吗?” “你知道......”顾敬亭惊道。 “嘿,我又不傻,老爷管家的名字都一样,你们又一起出去,我再看不出来不真成吃干饭的了吗?”林平不屑道。 阮天雄挑起大拇指道:“可以,小林子你绝对可以。这么着还能云淡风轻从容自若的吃完饭,哥哥我佩服。” “你俩都去谈了,谈拢了我安心享福,谈不好哥们我吃饱了也能当个饱死鬼。你说我担心个球啊,是吧。”林平笑道。转而他打了个哈欠,扭转身子抱着被子睡了,只留下阮天雄和顾敬亭二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第二天兄弟三人就被分开了,顾敬亭被安排去了账房那儿帮忙,他饱读诗书算学也有所接触,写写画画不是问题,算盘记账也一教就会。而林平则去了家奴院工那儿跟着帮忙干活。至于阮天雄则被留在白敏恒身边,留在了打头的虎头重船上。 贴身小厮或者书童跟班多是清秀小生,可白敏恒现在却留了个阮天雄这么一员大汉在身边,走出去反倒像是保镖护院。可这俩人聊得投机,全然不在乎那些其他。 “这运河学问可大了去了。”白敏恒道:“我自十二岁起就跟着父亲跑船了,家父曾是一名运丁,积攒了一些钱财后就自己做起了买卖,靠着这大运河吃饭。东买西卖,南货北调,这做生意啊靠的就是必不可少和物以稀为贵。 什么叫必不可少呢,柴米油盐必不可少,人可以不听戏不玩乐不洗澡不梳头,可唯独不能不吃饭。衣食住都是必不可少的,抓住这个,人就能抓住钱。 至于物以稀为贵就是新鲜玩意儿,别的地方常见可这地方没有,可不就等着你开价吗?燕云十六州丢后,我们一直缺好马,便会用茶换马。游牧民族吃肉多,不喝茶活不了,可他们又不会种茶,气候也不适合,人得活活憋死。可我们没马又组不成骑兵,所以就有了这茶马贸易。 故此这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买字和一个卖字,有进有出互通贸易,上到朝廷下到百姓,其实任何事情都脱离不了买卖。” 阮天雄从一旁连连点头,他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真听进去记在脑子里了。白敏恒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更觉得阮天雄是块好材料,便不倦教诲于他,希望能培养出一个人才来。 白敏恒继而道:“那你说说,这运河是为何而生啊?” “运河自然是为运粮而生,漕运乃是首位,更.......”阮天雄突然支吾起来。 “有话就说,你又不懂,说错了我不怪你。” “更便利了商业繁荣,正如您所说南北调度,无论是商粮还是稀罕物件,让商人获利,市面上物品也多了,自然就繁荣了,市面繁荣了朝廷税收就富足了。 另外,沿着运河的百姓也有了活路。沿途风俗文化也有了交流,我们山东的知道了你们苏州人的事情,你们苏州人也知道了我们山东人的习俗文化,像是秀才那样的文人,即便没去过也说不定能写出江南风韵的诗词来。”阮天雄道。 白敏恒先是一愣随后拍手称赞:“好啊,说的太好了,这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真是了不起,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阮天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白敏恒却话锋一转道:“可你没说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怪你,是你还太小,经历的也太少。” 阮天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白敏恒倒也不打扰,就任由他脑子转。突然舱门打开,白玉雪闯了进来,那步子快的简直不像是个姑娘。但见阮天雄在,顿时一愣,随即嘟起了嘴道:“爹,你这几天光教阮天雄了,连女儿都不陪了。” “雪儿,怎么还吃醋了。”白敏恒笑道,眼中充满了宠溺。 白玉雪性情活泼,没事儿就爱那有点木讷正经的阮天雄开涮,白敏恒视她为掌上明珠,任由着她的性子。 “爹爹,船靠岸了您都不知道,我要去岸上玩,你陪我去嘛。”白玉雪撒起了娇。 白敏恒被白玉雪拉着袖子,不由得发笑:“好好好,爹爹陪你就是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众人一起搭跳板上了岸,霍华就在岸上,正听一人说话,但见白敏恒来了忙道:“老爷,这是胡..........” “胡尊管,近来可好。”白敏恒没等霍华介绍便笑道。 来者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的很好,乍一看就和个地主老财一样,实际是个管家,他赶忙上前拱手抱拳深鞠一躬道:“白先生吉祥,您还记得我呢,在下荣幸之至。我家主人算着日子您也快回来了,这几天就让我日日在这岸边等着,生怕错过。白先生稍后,我这就让人回去请我家主人,他说要亲自相迎方显诚意。”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胡尊管,无需如此,我正好也要拜会一下胡兄。霍华你先去置办应用之物补充菜肉,让人快把我给胡兄的礼物拿上,随我走上一趟。” “是,老爷。” “爹,那我怎么办,我也要去。”白玉雪突然道。 白敏恒略一犹豫看了胡管家一眼笑道:“你天性顽劣,莫要让人家笑话,带着丫鬟自己去玩吧。老杜,天雄,跟着大小姐。” 白敏恒就这样走了,白玉雪满脸委屈。为啥不让她跟去呢,这可是头一回,她好生奇怪,又有点赌气,却没有不懂事的当场发问,只让白敏恒应了不少条件方才作罢。 那美眸含泪一脸楚楚可怜状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呵护之意,阮天雄手足无措,想劝几句,可差着身份不好说,不说又觉得心中不忍。 可老杜却见怪不怪不以为然,果不其然,白玉雪转而就变了脸笑了起来:“杜叔,你来没来过桃源啊,好不好玩,你看运河那边,怎么这里的船闸也这么大......” 白玉雪让丫鬟回船上拿了点贴己钱,几人就这样在她百灵鸟般的欢愉中上街了。桃源乃码头城市自然繁华,加之这里有必不可少的船闸,故此官肥民富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做买的做卖的,推车的担担的,大买卖小生意不计其数。热闹了自然就人多,人过一千形形**,龙蛇混杂也是自然。在人群中,就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住了白玉雪。 那充满**的眼睛都直了,口水也流了下来,整个人宛如痴傻了一般。而他的身后一帮坏小子本来还在嬉闹,见他不说话还愣在那儿,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是一阵下流的坏笑。 第十六章指南打北糊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 桃源城除了城外的桃源滩,城里好玩的也不少,什么桃花祠、状元墩等等古迹。街边各种桃核雕刻更是不计其数,阮天雄拿着白敏恒赏的钱给林平买了一只桃猴,给顾敬亭则拿了个桃篮。 这玩意儿贵倒是不贵,就是桃核雕的,成本本来就低,主要是看手艺,买个新鲜也图个吉利和辟邪之意。 “怎么样,本小姐眼光不错吧。”白玉雪得意洋洋的说道。 的确,从小见多识广,这点眼力是有的,她帮阮天雄挑的这几个桃雕看起来线条流畅手法细腻,尤其是那小猴子更是惟妙惟肖,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多谢大小姐。”阮天雄恭恭敬敬道。 白玉雪撇了撇嘴:“你这人看着五大三粗颇有草莽之气,没想到说话办事却这么古板,真没劲,还不如那个顾敬亭有意思呢。那天他来主船上送东西,我听见他跟丫鬟聊天,那叫一个油嘴滑舌,哪里像个读书人。你叫他秀才是吧?他真是秀才吗?” “差一点就是庠生了,千哆嗦万哆嗦都过来了就差最后一哆嗦,谁知道科举取消了。”阮天雄笑道,随即把事情三言两语讲了一通。 “噗嗤”一声,白玉雪也乐了:“就是嘛,你这么说话多好玩,别天天假模假样的。这事儿想起来就好笑,一般腐儒早就寻死觅活的了,顾敬亭倒是和没事儿人一样。” 都是年轻人,一说一闹起来也就放开了。阮天雄哈哈大笑道:“秀才可不是一般人,林平说的那句话特别好,要是把他送到宫里,绝对是个大总管。心态好,嘴也滑,脑子快,笔头子也硬,这小子就是个不一样的读书人。” 两人说着笑着,就看老杜在摊上挑起来没完没了,丫鬟小翠扶额无奈道:“杜叔,你买这么多桃雕干什么啊?” “送朋友啊,我那些常年走镖的朋友,虽说都是练武之人身强力壮,肩头两盏明灯头上一把真火,可也架不住有什么妖魔邪祟。常言道家有三棵桃,不怕野鬼嚎。这些桃雕做个手串做个挂饰最为合适,多少能避开些脏东西。”说着杜城继续跟摊主讨价还价起来,随手还挑挑拣拣的,想买的那一小堆几十个桃雕让人看了就头疼。 “那你挑着,我们去前面吃点东西。”白玉雪道。 “我不买了,我陪你去。”老杜尽忠职守,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摊主顿时哭丧起脸来,好不容易来了个大财主一下子买这么多,可谁知道到手的鸭子却飞了。 白玉雪冰雪聪明,瞬间读懂了小贩的表情,她虽有些娇蛮,但却善良,此刻笑道:“不用,让阮天雄陪着我去就行,我们不走远。” “就是就是,我们桃源城治安好着呢。”小贩也连连应和道,冲着白玉雪连连鞠躬。 老杜犹豫再三便说道:“那可不能走远了,也别吃街边那不干净的东西。天雄,可要看好了大小姐,要是有个闪失,我活剐了你。” “知道了杜叔。” 这话答应的痛快,不过违背的也痛快。离开杜城的看管,白玉雪算是彻底撒开了,街边小吃最有特色也最为解馋,他们一路买一路吃,至于杜城的话早就抛之脑后了。 “你快缠快缠。”白玉雪拍着手,看着阮天雄缠糖稀,好似两根棒棒上的糖稀不缠就不甜一样。 阮天雄嘴里塞着一份,手里不停的忙活,那棕黄色的糖稀在他的缠绕下变成了金黄和白色相间。穷苦孩子缠糖稀一玩一上午也舍不得吃,白玉雪却是等不了这么久。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她缠的胳膊酸胀,只得交给阮天雄。 “阿。”白玉雪张开了嘴巴,阮天雄把糖稀一拢顺势塞在了她的嘴里。白玉雪眼睛眯了起来,一脸的幸福状,却把阮天雄给看的心中狂跳。 阮天雄那一脸通红还没下去,就被白玉雪拉住了胳膊:“走,天雄,咱们去前面玩,好热闹啊。” 前面如何好玩阮天雄是不知道,其实白玉雪也不知道,到了地方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拉着阮天雄的胳膊,一看阮天雄的脸,那脸红的都快炸开了。白玉雪连忙松开了手,背转过身去,心中小鹿也是蹦跳不止。 “小姐,好香啊。”小翠耸着鼻子打破了尴尬。 “你这个小馋猫,刚吃完了还要吃,”白玉雪佯装要打,但实则长舒一口气道:“上酒楼看看去。” 这家酒楼名曰桃花源,桃源的百姓爱桃又善种桃树,桃子、桃核、桃树枝都是宝贝,酒楼取这名字正好讨喜,又有借典之意。 跑堂的店小二口舌伶俐,几句话热情又显得真诚,于是乎他们安然留在了店里。 而与此同时,杜城挑完了东西,捧着小贩用油布包起来的一堆沿街张望,可大街上哪里还有白玉雪的影子。 “小姐!小姐!”杜城扬声叫着,也不论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自然无人应答,且不说白玉雪他们早就走远了。杜城有点慌了,抱着东西来回奔走寻找,最后回到小贩那儿,怒目圆睁眼睛都瞪出血来了,他拧着眉瞪着眼道:“你看见我家小姐没?” 小贩见此状有点害怕,咽了口口水道:“没.....没啊,我刚才不伺候大爷您呢吗?” “伺候你姥姥!”杜城怒从心头起,心烦意乱中一脚把摊子踢翻了。 摊子上的东西被杜城买走大半,剩下的踢翻一地小贩虽然心疼却也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自己推波助澜留住了眼前这人。杜城也不是欺人的恶徒,跺脚骂了几句街就要走,却被一人拉住了胳膊。 那人身穿一身宝蓝缎子的长袍大褂,看起来文质彬彬,当是个富裕人家的公子。杜城眉头微皱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您可是找人?” 杜城眉头展开赶忙道:“对,公子可见到了?”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状元墩今日有庙会,许是去那里看热闹了吧。呃........对了,您寻得是男是女?”公子道。 “二女一男。” 公子眉头微蹙道:“那您快去那边看看吧,这街面上有五虎,百姓称其为五狼,净是逮住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为非作歹,莫要出了事情。” “多谢公子。”杜城听闻此言脸色大变,谢过后狠狠地咧了小贩一眼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傻子。”公子望着杜城远去的背影突然变了脸色,不再是那么文质彬彬如沐春风,随即他拍了拍那小贩的脸,满脸狰狞道:“你说我们是五虎还是五狼?” “虎,虎,虎,四爷您是虎,你们都是真正的猛虎。” 公子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所过之处人人避让不敢与之接触,好似瘟神过街一般。一盏茶的时间后,他走到桃花源酒楼门口,有四个人正在那儿等着,四虎走了过去低声道:“大哥,人支走了,不费吹灰之力。” “干得好!”那最初盯着白玉雪的男子笑道,随后回头对众人道:“走吧,咱哥几个去耍耍。”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小吃吃多了,还是太过紧张害羞,阮天雄是一阵腹痛,当着白玉雪和小翠这么两个姑娘的面,阮天雄强忍着不放那虚恭,生怕引出动静来。 他坐立不安左右摇摆,可肚子却翻江倒海不受控制,阮天雄实在坐不住了,就声称去方便一下,下了楼去了后院一头钻进了茅房开始痛快。 而此时节那五虎也走入了桃花源,大跑堂见此状赶紧拨开店小二过去,行了个礼道:“胡爷,刘爷,张爷,俞爷,仲爷,啥香风把您五位给吹来了。” “少他妈的废话。”老三张举骂骂咧咧道:“刚才有个漂亮小妞带着俩下人进来了,他们在哪屋?” “张爷,来的都是客,您看......”掌柜的也赶紧过来,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入老二刘爷手中:“几位爷高抬贵手。” 刘传芳把银票收了起来,对胡跃民道:“大哥,刚才掌柜的给了咱二十两。张举,你小子别骂骂咧咧的,人家都拿钱堵咱们嘴呢。” 胡跃民不说话,张举却跳起来抡圆了给了掌柜的一个大嘴巴:“你他妈的,当我们是要饭的呢?你信不信,我关了你的店还让你入大牢!” 掌柜的顿时被抽的转了个圈,捂着脸敢怒不敢言,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老五仲运通。 仲运通的眼神却来回寻摸,并不与掌柜的直视。他这个纨绔公子,才不关心这些烂事儿呢,自己玩的开心就好。这家桃花源有自家股份怎么了?不还有胡跃民家的吗?老大是大股东都没说话,自己这个小股东胡乱蹦跶啥。 张举推开掌柜的,五人依次上了楼。二楼雅间中,白玉雪正跟小翠在逗闷:“小翠啊,你觉得阮天雄这个人咋样啊。” “小姐,您不是告诉我说不能在别人背后议论吗?怎么您.......”小翠道。 “呦,怎么这次这么长记性啊。”白玉雪嬉笑道:“难不成你看上阮天雄了?也是,这几天我一去找爹你就跟阮天雄在外面说话,刚才那一声天雄哥天雄哥的叫的真亲啊。怎么着,要不要回去后我把你许给阮天雄啊?” 小翠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情急之中口不择言,回嘴道:“我看小姐才对他有意思呢,没事儿总爱逗他,就刚刚还挽着他的胳膊,我可都看见了。” “好啊,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白玉雪也满脸通红,两人就这样嬉笑着。 胡跃民隔着虾米须的帘子,看着白玉雪的满面娇羞,一时间又愣了,随即再也难以自抑,隔着厚裤子那长袍都快被顶起来了。当即他冲过去张开双臂,宛如痴呆状:“我的好妹妹啊,快让哥哥抱抱。” 阮天雄一身舒爽正提着裤子呢,就听到楼上尖叫声起,好似是白玉雪和小翠的动静。阮天雄赶紧系着裤腰带就冲了出来,却发现楼上的客人都在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交头接耳:“真倒霉啊,本以为桃花源是最清净的地方,没想到五狼会来这里闹事。” “这五个败家子还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刚才那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估摸着不是本地人,否则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敢出门。”另一人道。 五狼?那么说就是五个人了。这桃花源酒楼档次可不低,里面说不上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也是装修奢华典雅得当。就这种酒楼若不是白玉雪领着,阮天雄可不敢进。 听那俩人这意思,桃花源也颇有后台,所以称为最清净之地。这就好像是阮天雄老家县里典史大人开的酒楼一样,当时县里有名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去那家闹事。 典史老爷负责缉捕和监狱,要是不开眼,保证让你前脚闹事后脚进去,然后直接烂在牢里。那家酒楼生意极好,谈事办事宴请婚丧,能在这里办席,安全也够面儿。 举一反三,阮天雄大约就知道了桃花源的厉害,可五狼不怕桃花源,那岂不是后台更硬。阮天雄也顾不上考虑许多,白老爷对自己这么好,若小姐出了事,这怎么跟白老爷交代啊。再说,那不是旁人,可是白玉雪,白玉雪啊! 四下寻摸抄了根散座的条凳就要上去打,可却猛然看到一样东西,他默默放下了条凳拿起了一块干布。嘿嘿,我就让你们尝尝焯肉的感觉,只要不是死猪,就没个不怕的。 五狼当街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他们围着白玉雪和小翠,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美啊,全然没注意“蹬蹬蹬”的上楼声。 胡跃民扑上去被小翠拦住,当即小翠是挨了一巴掌,直打的她跌倒在地。转而他张开双臂,宛如大鹏展翅般的扑向了白玉雪,白玉雪却把发钗一拔握在手里就要刺去。 就在这兴冲冲的时候,胡跃民被人拎住了后脖领子。那种美人就在眼前却被人牵扯住的感觉并不舒坦,胡跃民没想到在桃源城这地界上还有敢管他的,当即一挥胳膊道:“滚开!” 身后那只胳膊宛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也得亏纹丝不动,否则遭罪的就是胡跃民的前脸了。身背后那灼热的开水烫的胡跃民是皮开肉绽,杀猪般的惨叫骤然而起。 就见阮天雄是一手揪住胡跃民,一手垫着干布提着一把铜壶,壶嘴倾斜那开水顺流而下,给胡跃民的后背是彻底退了退毛。 第十七章虎父犬子窝囊废,水里谁是真大爷 白敏恒为什么不让白玉雪跟着去胡家呢?虽然这些年白敏恒不出门,但市面上尤其是运河两岸的一些事情还是会传到他耳朵里。 胡庆是他的老朋友了,这人说来可颇有背景。他的祖辈是漕运总督的包衣,包衣世代为奴,但包衣为官者不少,入宫选妃也是常事。可这种“好事”轮不着胡家,因为胡家是汉人包衣。 说是奴才,不过现在满人都不说满语,家里的孩子连阿玛额娘都不叫了,只如汉人一般呼做爹娘,那包衣也就和普通家丁没啥两样了。 按道理说,包衣世代没有婚丧嫁娶的自由,可和主家最贴心的还是包衣,因为只要大清在,包衣就不能背叛主人。后来规矩松了,满人的主家也多会重用包衣,差点的在家当个管家,好的直接派在重要位置上任职,随即也就开枝散叶家族兴盛起来。 胡家侍奉的主子任了不到一年的漕运总督,漕运总督自然不是一般人,官秩为正二品或从一品,也有一品大员担任过。 许多朝中的权臣都任过漕运总督的位置,这源于国家军粮俸粮全来自于漕运,而运河也是南北通商的重要所在,可谓是国家命脉。凡是担此职者,绝对是皇帝信任的大臣。 因为重要,故此漕运总督的权力很大,可谓是上马治军下马管民,与之相提并论的河道总督也会被其压上一头。漕运总督在哪儿呢?就在离着桃源城不远的淮安府,因此漕运总督经常和淮安总督的名号混用。 虽顺治十七年后,漕运总督不再兼任巡抚,但其军权却没有大的消减。漕运其肥难以想象,若是贪赃枉法之徒,光这一个漕运总督就能捞个几百万两。治理地方,手握大军,位高权重,加上又有钱,说他们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即便后来这漕运总督调离回京,但胡家的势力却留了下来,可以说上达宿迁下至洪泽,胡家黑白两道都有势力。所谓三辈出贵族,胡庆做事得体,虽然往日做粗鲁状,也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人,让人不要因小事见怪。 其实胡庆念过书,为人也十分低调,只要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他绝不自视甚高,而是远接高迎。他待人豪爽却又谦和,表面仗义疏财肝胆义气。 白敏恒跟他有不少生意往来,看出此人内外不一的腹黑,所以两人一直不怎么交心。当然表面上却关系很好,整日言称是至交好友。 可就这几年,胡庆的独子胡跃民长大了,问题也就显露出来了。胡庆三十得子,对胡跃民溺爱的过分,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见不得孩子吃苦便使之文不成武不就。 疏于管教倒也不见得不能成才,可传闻中胡家规矩很大,胡庆也不是个好主人,家里死个丫鬟下人是经常有的事情,故此他们家做工的都是买进来的人,因为压根雇不来人。耳濡目染下,胡跃民就长歪了。 而胡跃民又有个罩得住的爹,故此在桃源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后来胡跃民又跟市面上的四个官宦商贾人家的少爷玩在了一起,自称是桃源五虎,但老百姓称他们为五狼,甚至是五狗。这五人臭味相同,十分好色,而大多家里长辈又极其宠爱,故此愈发无法无天起来。其中胡家势力最大,而胡跃民年纪也最长,就成了“五虎”之首。 白敏恒早就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一个杭州商人还来跟他哭诉,说胡庆去杭州,当时还带着他儿子。就在那个杭州商人家里,胡跃民竟然看上了商人的闺女,在人家家便动手动脚的,要不是经商必路过桃源城,他定会当场就剁了那个小畜生。 白玉雪有多漂亮,白敏恒这个当爹的自然知晓,这才不让她去的。胡庆那边大排筵宴,跟白敏恒话起了家常,他们已经多年未见,聊起过往和未来倒是也挺尽兴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庆竟然没让他走哪儿带到哪儿的宝贝儿子出来见人,白敏恒突然有些担心上街的白玉雪,心说自己一时间大意了,于是找了个话头道:“久闻贵府少爷相貌堂堂是上等的人才,怎么不叫出来见一见我这当叔叔的,我还给贵公子准备了一份礼物呢。” 提起儿子,胡庆哈哈大笑道:“那个臭小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出息。”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笑意和自豪难以遮掩:“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稍后待他回来,我便让他向兄弟你赔罪。” 说话间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混账!你才不好了!”胡庆一拍桌子怒道:“掌嘴!” 那家丁毫不犹豫顺从的跪了下来,开始自己扇嘴巴,看起来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胡庆转而消了气才想起来白敏恒在,连忙挥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吧,什么事你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我有贵客在吗?” “老爷,少爷被人打了。”家丁道。 “什么!”胡庆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一脚把家丁踢翻在地:“那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在哪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民儿!” 家丁有苦难言只能继续禀报道:“就在桃花滩的码头上,据说是在桃花源酒楼打起来的,那人用开水把少爷烫伤了。” 胡庆再也待不住了,对着家丁道:“叫上人,跟我去码头!” 说着就要往外走,转而突然想起白敏恒,便抱拳拱手道:“对不住让您见笑了,我去去就来。” 白敏恒听闻这些,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凭着老杜的本事应该是拳打脚踢才对,怎么可能用开水烫人,估计不是他,倒也安心一些。可他还是说道:“我随胡兄一同前往吧。” “这......”胡庆虽略觉不妥,但情急之中脑子一团乱,只得道:“那行,辛苦兄弟了。” “应该的。” 那一大壶热水可不少,得够给一层客人添水的,满满的热水顺着胡跃民脖领子往下灌,把他烫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可纵然如此壶里还剩下不少。 剩下的四虎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个,直接傻在哪儿。敢对胡跃民这样,这他妈是疯子吧! 面对这样敢下手,还这么狠这么壮的人,四人有些胆怯,但转而他们的家庭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这一刻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践踏,五虎的名声在胡跃民的惨叫中蒙尘陨落。 恐惧、羞辱、众目睽睽和议论纷纷,这让四虎顿时把所有情绪揉到一起转换成了愤怒。他们扑了上去,而阮天雄剩下的热水也有了用处,天女散花般的连壶都扔了出去,只烫的他们来回蹦跶。 阮天雄快速抄起条凳挥了起来,几经生死的他,敢动手敢搏命就比一般江湖人都强,那气势一出来顿时吓得五虎不敢靠前。就这样阮天雄把白玉雪和小翠挡在身后,他们离开了桃花源。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三人赶紧朝着码头而去。白玉雪吓得小脸煞白,一手扯住阮天雄的衣角,一手拉住吓得快走不动道的小翠,颤声言道:“杜叔呢?杜叔在哪?” “管不了这么多,杜叔有把式会照顾好自己的。这几个人看来是桃源城的地头蛇,咱们速速离去才是真。”阮天雄道。 得亏听了阮天雄的,情况也果真如他所料,五虎气急败坏大喊大叫,很快就召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小弟喽啰,得有足足三十来口子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地盘上哪里跑的出去,一找就找到了阮天雄他们。 一帮人就要登船,老爷不在就是大小姐说了算,先派出一人去胡家通知白敏恒,另外的人架船驶离码头,让船停在大运河中间。可运河就这么宽,往前走有船闸阻挡,往后又得调头。船大又不好调头,再说白敏恒没上船又能去哪儿呢。 人家那边的人越聚越多,竟然又奔来了十来个,而且架着小船朝着白家商船而来。白玉雪的手都攥白了,小翠更是吓得躲在被窝里,看家武师们个个如临大敌,唯阮天雄和船员心里反倒是踏实了许多。 这是在哪?在水上!在水上阮天雄可不怕谁。来吧,让你们看看啥叫吃水上饭的。 虽然对这一带水流不太熟悉,但阮天雄还是脱了衣服,就穿着一条短裤,然后不慌不忙的从船上探下身子用手撩着水,让身体适应水温防止入水抽筋。 “阮天雄,你要干什么!”白玉雪急着叫道,这一声叫喊惹得那几艘小艇如狼似虎的地痞们连连狂叫。 阮天雄却是扭头冲着船舱的方向一笑,然后竖起手指在嘴唇中间轻了轻的“嘘”了一下。 转眼间他站起身来,阳光洒在他的肌肉上,那肌肉本来白皙却因这几个月来拉纤的操劳变得黑了一些,如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小麦色,而那自然流畅的肌**壑分明见棱见角。 他的皮肤并不粗糙,或是因为在水边长大的缘故,可上面却横着几道难看的伤疤,肩膀上还有些许磨痕。这非但没有让其变得丑陋,而是更添一份诱人的草莽气息。 阮天雄就立在船头,他扛起盘在一起的缆绳套在脖子上。厚重的麻绳、粗粗的质材更显他的那份野劲和粗狂。这一刻他属于大运河,他好似就是为水而生的,他与这阳光,这滚滚的水,这木船,这缆绳,融为了一体再也难以分开。 白玉雪一时间看痴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颊也飞起一丝红霞。她的身上有点热,这样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个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阮天雄,不熟悉的是此刻宛如水神一般的草莽男子。 阮天雄从船上高高跃起纵身水中,白玉雪发出一声惊呼,转而忙喊道:“你们快去帮他,帮他!霍叔呢?霍管家在哪儿?” “小姐,霍爷他不在船上。我们.......我们水上功夫不行,下去不够添乱的,船员水手没人担心,现在都抱着膀子看热闹呢。”护院答道。 白玉雪看向其他船只,果然如此,那些水上的汉子刚才还有点紧张,现在见阮天雄游水的动作,各个喜笑颜开交头接耳的好似在看什么好戏。 白玉雪继续眉头微蹙起来,美人微颦满脸担忧更显一番风味。 胡跃民身上被开水烫的那个疼啊,他放出话去,谁抓住那个小子就赏银二百两。除此之外抓住那艘船上的人,全部扔到河里去,至于那个小娘皮自己骑过了后就给兄弟们享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别说好多闲汉都想攀附五虎家的势力呢,结果他们还没动手,就发现刚才那个拎开水的小伙儿脱了衣服跳入水中。难道他主动出击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胡跃民这边的人大部分都会水,他们五六人一只小船,一下子出动了八艘船,当即就有船上水性好的下水准备拿了阮天雄。四五个人跳入水中,都是大运河边上长大的,谁怕谁啊。 阮天雄就这样消失在水里,如果他们知道猛虎寨阮天雄和九头鸟斗得那场,他们指定不会这样贸然下水的,可现在他们便与阮天雄一并消失在水里。 “这小子他妈的长腮了,怎么不用换气啊!”老二刘传芳大叫道。 猛然刚才下水的那几个人破水而出,凑在一起疯狂地扑腾着水,好似不会游泳泅水了一般。他们大口喘息着,水进了嘴里,他们便是边咳嗽边喘息,可很快他们再次沉入水底,周而复始折腾不断。 “继续向前,擒贼先擒王,上船!”老四俞伯松最聪明,就是他把杜城骗走的。他当即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做出了改变。 船上白敏恒、霍华还有杜城都不在,还是有些下人慌了起来,船员武师们也准备跟来者斗上一斗,可俞伯松并不知道船上还有个猛虎寨的狗头军师顾敬亭。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此刻却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喊道:“船员把好船桨,武师准备油布。听我指挥,听我指挥!咱们要兵不血刃!” 那些刚才下水的人终于被同伴捞了上来,原来他们的脚被捆住了,几个人的腿脚被捆在一起,活像一堆扎好的卤味,下面还坠上了大石头,他们不沉才怪呢。可人都捞上来了,却依然没见阮天雄的身影。 胡跃民忍住疼痛,上去就给了一个正在吐水的地痞一巴掌,骂道:“奶奶的,那小子人呢?!” 地痞还没回答,就见阮天雄破水而出,嘴里笑道:“你爷爷我在这儿呢!” 他从水里窜起来,好似要上船的架势,两只胳膊撑住船帮,借助身体的力量猛的向下一压。小艇纵然有这么多男人坠着,却还是左右摇晃起来,有人挥动棍子去打,阮天雄却再度钻入水里,随即从另一侧破水而出。 时而左时而右,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鲶鱼,没撑几下,船就宛如不倒翁一样,左右剧烈摇摆,船上人太多趴不下,顿时站立不稳被掀翻下船落入水里。所有人都以为阮天雄会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他反而去了第二艘船,又是这般行为,搞定了一船的人。 在水里没有蹬踏的往船上爬并不好爬,生在大运河边上还有不会水的呢,更别说水性也有优劣之分了。最初落水的人里有水性好点的刚刚撑住船,就被游回来的阮天雄又一次晃入水中。 周而复始,三艘船阮天雄一个人就搞定了。中间有人想要抓他,若是船员运丁还可能得逞,路上的地痞哪里斗得过靠水吃饭的阮天雄,加之阮天雄力大谁也拿不住他。 俞伯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见胡跃民掉入水中更是如此。胡跃民本来就只是会水而已,加上背上有伤,若是落个好歹,那胡庆肯定不会放过剩下四家的。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他也不想,可这是家族交给他的任务,五虎之中属俞家资历最浅后台最弱,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日子久了,他也闹不清自己是不是学坏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欺负起人来也从开始的不忍变成了快感。 无论怎样,今天不能败,他深知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只要冲上船他们就人数占优了。然而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登船后的胜利,而是从高处迎面拍来的大木浆,以及被拍的连连闪躲后当头降下的油布。 一炷香的时间后,胡庆带着人赶到了码头。一时间他睚眦欲裂,自己的宝贝儿子胡跃民正被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一拳拳的掏着软腹。胡大少整个人弓了起来,活像个大虾米,嘴里求爷告奶的,连连告饶叫祖宗。 “都给我住手!” 第十八章福将逆袭破痞袭,岿然不动立大功 胡庆来之前,顾敬亭正蹲在地上教育俞伯松呢:“你说说,你说说,我说你啥好。看你也是读书人,说话办事都行,怎么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求你学以致用报效朝廷吧,你也不能有辱圣贤的教诲啊。” 顾敬亭摇头叹息,活像个老夫子在教育小辈,实际上俞伯松比他还大上几岁。俞伯松低着头不说话,成王败寇这还有啥好说的。 高手过招须臾间见分晓,当时俞伯松决定擒贼先擒王,用小船准备登陆大船以人数取胜。可小船低大船高,且还得站起身子手脚并用爬上去,要是为首的重船,就得后面有人托着才能上去了。 重船在漕船里都属于巨硕之物,船桨伸入船体中,船员坐在甲板下摇浆,船桨抬起来的高度正好跟小船上的人般般齐。 顾敬亭在船上没威信也没声望,可他说的有道理啊。大家都是吃水上饭的,瞬间就明白了顾敬亭的想法。待小船一靠近,左右两边船桨齐抬,横着就扫了过去,然后噼里啪啦往下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了一众流氓个七荤八素。 还没来得及反抗,护院武师们准备好的大油布就飞了下来。那些大油布是用来包裹大件货物的,耐水耐划,直接扔下去把众人盖住,人瞬间就看不见了,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船桨这时候才发了全力,直接把人打到了水里。大家都在油布里忙活,一个个手忙脚乱互相拉扯,哪能抵挡得住这大力挥扫。 一个个落了水就好说了,几艘商船前后包抄,用前端绑着铁钩子的木杆朝着水里挥舞,这些挂东西的工具成了勾人的利器。 那些落水者又没阮天雄那本事,还有三四个不会水的,差点被淹死了,还是被白家的人救了上来。总之这么一来让人赶着在水里游,稍有个怠慢或者游得太快了亦或是想潜水逃匿,就是一钩子上去,保管你皮开肉绽。 本来这么折腾一番就让人精疲力尽,还被人如赶鸭子一般赶着,一众混子直接脱了力,上岸的时候累的就剩下半条命了。 至于剩下的船阮天雄一个人就搞定了,林平待那些人落水后,又跳入水中帮着阮天雄绑了起来。打虎还需亲兄弟,反正来了四十来口子人,结果出师未捷全部“身死”。 这就是水上,水上不比陆上,陆上训练不够本事不济还能用人数去填,在水上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死路一条。所有人被赶上了岸,武师分批捆起来,以少胜多的这场仗就如此打完了。 “你还羡慕天雄哥上岸玩,这要是在岸上打起来,他不得让人弄死。”林平擦着身上,穿着衣服道。 顾敬亭撇撇嘴继续开始训斥俞伯松,俞伯松一个是输了一个就是真聪明,把头夹在裤裆里不说话。自己这边欺负人,对方肯定满肚子的火,此刻更是充满胜利喜悦的得意洋洋,多说话强出头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俞伯松那么聪明,也有猖狂惯了的主儿,比如胡跃民就是。胡跃民受伤的后背泡了水,此刻更是钻心的疼,在桃源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可谁都不怕,上了岸负隅顽抗不说,还跳着脚骂街。 阮天雄知道这几个人了不得,可还是压不住心头火,直到那小子胡说八道说阮天雄刚才和这家小姐勾搭成奸被他撞破。阮天雄脸都红了,人羞愧的时候要么就是急于辩解要么就是大发雷霆。这可关乎白玉雪的清誉,阮天雄哪里能容他这么放肆,几个大耳帖子过去抽的胡跃民找不到北。 胡跃民哭了但他嘴里依然不干不净,这就导致阮天雄给他开了“小灶”。别的人只是被白家武师和船员踢两脚打几拳,而胡跃民则被拎起来往肚子上狂掏。 你想啊,阮天雄是一个人扛两袋麻包的人,那拳头那力气,还用说吗?胡跃民呢?从小娇生惯养,吃得好睡得好,底子倒是不错,可年纪轻轻的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这种反差简直是天壤之别,一拳拳下去把胡跃民掏成了虾米,他直接泪奔了,哭爹喊娘各种求饶,直叫阮天雄祖宗。 “住手,都给我住手!”胡庆看到了那个心疼啊,抽过手下人手里的一根棍子就冲了上去,照着阮天雄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顾敬亭本来还蹲着,猛然听到动静见人家又来了这么多人,再看那些人各个彪悍,心中顿时胆怯。这些人可不是跟着胡跃民的街头混混,而是桃源城的上流地痞,要么是看着胡庆的面子来帮忙的,要么就是帮胡庆管着宝局赌台之类的人物,还有的是放高利贷印子钱的,各个心狠手辣满脸凶相。 这时候就是想故技重施也来不及了,直吓得顾敬亭也不训喝了,脸色瞬间是蜡渣黄,连滚带爬往自己这边人堆里去,但见人家冲向阮天雄又立刻掉转过头来想帮忙。 白敏恒呢,本来看到了这一幕是心头一紧知道是自家出事了,不禁担忧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可随后却是一松,不管怎么样自己这边没吃亏,女儿也应该没什么大碍。眼见着胡庆举着棍子打过去,白敏恒脑筋飞转,大喝一声:“天雄不准躲!” 胡庆什么年纪了,就是平时再滋养这岁数也摆在这儿呢,阮天雄又是什么体格,按说躲开甚至反击一下都不是问题,反正一个也是打了两个也是揍,那怕个球蛋。 可听到白敏恒这一叫,他瞬间知道这事儿要有个收尾,虽然没想明白,但几天接触下来他对白敏恒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信任之下自然是岿然不动。 即便是盛怒之下,可这一声胡庆也听见了,他的眼中凶光一露,却根本没想收手反而加了力道,因为他知道估计也就这一下了,那大棍子照着阮天雄的头就砸了过去。 阮天雄这么壮个汉子,顿时被砸中了头,瞬间是满脸鲜血,就那样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整个人向后倒被眼疾手快的同伴给接住。林平和顾敬亭看着胡庆,眼睛里都喷火了,就要冲过去拼命,却被白敏恒下令给死死按住。 下人们敢按住他俩却不敢拦扑过来的大小姐,白玉雪奔到阮天雄身边,顿时梨花带雨说他爹不公,为啥还不让阮天雄躲,随后又把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 胡庆听完脸上是变颜变色,他还没说话,就听白敏恒讲道:“胡兄,您看我这义子做的虽然有些过分,但毕竟..........打您也打了,您看.......” 这一句话塞的胡庆说不出话来,在场的白家人自不会当场揭穿白敏恒,说阮天雄并非他义子。 你儿子不对,结果打的还是人家义子,身份上也大致等齐了,白敏恒让阮天雄站直了让胡庆打,说出去面子上也过得去了,算是给足了胡庆脸,硬是逼得胡庆左右为难。 寻常人等他蛮横就蛮横了,可白敏恒也不是个软柿子,自己可以留下这个打自己儿子的少年,可日后名声就因此败坏完了。 胡庆不是不知道胡跃民往日里胡作非为,他也大可以在幕后为儿子撑腰,但今天不一样,他走到了台前在众目睽睽中。要是就此了结,人们说起这事儿最多称胡庆管教不严,可要是不讲道理,那以后谁还敢跟自己做生意呢? 人们便会说,纵然是白家,都吃了瘪。人都会拿着自己作参照,这路也就走死了。 无论这少年是不是白敏恒真的义子,今天也只能就此作罢。胡庆气的狠狠地跺了下脚,一把拉过刚缓过劲来的儿子道:“孽畜!回家。” 胡跃民哪里受过这个,别说当街训斥,就是在家也没有啊。当场就嚷嚷起来,什么他爹欺软怕硬啥的,不是亲生的什么的,胡庆一巴掌就给他抽醒了。 其实胡庆心里那难受啊,疼儿子和吃了瘪,在这两者之间反复交错。胡庆扇完这巴掌便快步而行,手下人赶忙上前把少爷扶着朝着家里走去。 少爷胡跃民回了后宅,而胡庆则把白敏恒送给他的那对玉瓶摔得粉粉碎,大骂道:“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手下人立在那里瑟瑟发抖,任碎片崩到身上生疼也不敢动一分一毫,都知道老爷今天气不顺,谁出了岔子纯属找死。 “老爷。”胡管家来了,他应该是此刻唯一敢近身上前的人物,毕竟他是胡庆的心腹从小就跟着他了。 “又怎么了!”胡庆眉头紧皱道。 “白家的大管家霍华来了。” “霍华?他来干什么!”胡庆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出了事白敏恒就不敢来了,派个管家来打发我。” 白敏恒长病的时候,实际上都是霍华跟胡庆谈事的,两者之间说起来也算熟悉。对待霍华,胡庆表面是相当尊敬,往日不称尊管,直接叫霍兄弟。 可如今白敏恒再度出山当了家,这霍华的地位就江河日下了,在胡庆的眼里更是失去了大半价值。胡庆冷哼一声道:“不见不见,直接赶走,也要给白敏恒点颜色看。门都进不来,传出去让他丢人。” “老爷,霍华好像不是白敏恒派来的,他说他有事找你。” “哦?那倒是有点意思了,叫他进来吧。” 半个时辰后,在杜城前脚回来后,霍华也满头大汗的跑回了船上,应用之物已经置办得当,船驶离港口。 阻在运河前方的船闸联通高低两水域,因有水量和河床落差,入水开挖工期大难度大,危险也高,故此聪明的水利大师们便铸造了船闸。 利用水自动找平的定性,通过两至三道闸门控制,使船利用水力形成升降,达到平稳行驶,或减免了湍急水流,或使说中瀑布消失。不得不说人真是伟大,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船驶入第一道船闸,按说紧接着应该第一道船闸关闭,第二道船闸从底部打开一点,遂与另一端活水相连。闸室内的水会逐渐变化,待第二道闸门内外水面持平时,再彻底打开这时候就可以走了。 猛虎寨周边的水闸开闸放水尚且要钱,更别说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船闸了,此等必经之地是如何也绕不开的。按照规矩,商船的价格根据大小大致都是恒定的,可这次他们却怎么也不开闸。船就被困在闸室里,被两道闸门挡住,是进退维谷动弹不得。 花了四五倍的钱,他们方才被放行,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就站在引航道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家的商船。白敏恒却笑着冲着他抱拳拱手,那人也没转身而去只是点了点头。 这人是刘传芳他爹刘世昌,船闸就是他负责,也是胡庆手下的一条狗。没有胡庆,这个肥差早让人给抢走了。 什么清淤阻塞,即便漕运停了,可商船有的是办法,大不了雇纤夫拉纤。但船闸却必然要过,故此这个职位虽没有以前厉害了却依然炙手可热。 白敏恒多掏了钱没有讨价还价算是认了怂,他让胡庆吃瘪却在刘世昌这里补了回来。刘世昌有了面子,胡庆知道了多少心里也应该舒坦点了。至于刘世昌儿子虽然也被打了,但打的不严重,心疼也是真心疼,可他却没那么娇惯。要不是为了胡家的面子,就儿子刘传芳干的那点儿事儿,他早就打断他七八次腿了。 他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儿得罪白家,两人互相示意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老爷,我..........”杜城满脸羞愧一遍又一遍的自责着,他哪里还有脸找理由,自己竟然被一帮屁大的孩子给耍的团团转,指东打西调虎离山了。成天吹嘘他是老江湖,玩了一辈子鹰,今天却让小家雀啄了眼,没想到竟然这么窝囊的栽了。 白敏恒笑着摆了摆手,又拍了拍杜城的肩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都正常。你要是在,这事儿反倒是不好处理了,不过天雄这次还真不错。” “是啊,多亏了这孩子,听说还有顾敬亭和林平帮忙。他们三个简直就是福将啊,一个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两个力博众歹人,都是了不起的好孩子。”杜城打心眼里感激,所以不吝言辞,没有阮天雄就凭胡跃民这张狂劲儿,今天白玉雪准要出事。 两人入了船舱准备看看阮天雄,却与霍华擦肩而过,白敏恒随口问道:“置办货物怎么去这么久?今天你要在,或许能更妥善一些。” “是我的错,我的错,今天遇到老友,不禁多喝了两杯。”霍华道:“谁曾想码头出事,险些惹了大祸,还请老爷责罚。” 白敏恒提鼻子闻了闻,闻到了霍华身上的酒味儿,还有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儿。顿时心中了然,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看来这些年霍华独掌大权也被腐蚀了,开始贪恋酒色,只怕刚刚并非久别重逢而是深陷欢场难以自拔了。 在船上孤独许久,靠岸后便一解风流。不过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白敏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还想再吩咐几句,就听屋里的白玉雪喊道:“爹,阮天雄醒了!” 白敏恒迈步朝着屋里走去,而霍华则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闻了闻自己身上的低劣胭脂味儿,不禁得意的笑了。 不过转而他又阴沉起脸来,杜城刚才说的话他听见了。的确,这三人是福将,但对他来说却是祸害。明明看到出事了自己偷偷躲出去,却还是让他们仨给化险为夷了。 不行,必须找机会除掉他们,但现在还不是好时候,如今他们刚刚立了大功恩宠正旺,且得缓上一阵再说。 胡家大院不远处,有一干活的妇人行路时,先不慎踢翻路上一个洒了半瓶的酒,随后便捡到了一盒胭脂,顿时是欣喜若狂。 第十九章教徒授业讲沧桑,商人重利轻别离 “老爷。”阮天雄睁眼了,一看白敏恒就要起身。 这一睁眼后的举动最反应人性,此刻正是意识迷离时,没有那么多伪装。白敏恒看在眼里是欣喜若狂,这孩子真不错,非但没怨恨自己,还是那么懂规矩尊敬自己,这如何不让白敏恒感动。 “快躺下孩子。”白敏恒亲自过去按住阮天雄。 “叫什么老爷,叫义父,刚才老爷可认你当义子了。”顾敬亭眼珠子溜溜转,此刻开口道。 阮天雄却一愣,听完林平在一旁三言两语说了一切,这才笑道:“老爷,还是叫老爷吧,我们家不认干亲。老家有规矩,父母双全,认干亲不好。” 顾敬亭和林平有些担忧的看向白敏恒,生怕他不高兴,却未曾想他哈哈大笑道:“好孩子,真是个汉子,那叫白叔总可以吧?”嘿,这人呐,要是看对了眼,不管你怎么回答他都高兴。 “白叔。” “唉。” 一众人等聊了一番,见阮天雄还是有点头疼就出去了。白玉雪还想在一边伺候着,却被白敏恒叫走了:“雪儿,让天雄好好休息,你在这儿还不够添乱的呢。” “知道了爹。”刚才她一直守在阮天雄身边,此刻应了白敏恒的呼唤,便冲着阮天雄眨了眨眼睛,俯下身子凑到他耳畔低语道:“阮天雄,算我欠你的,谢谢。” 说完这大小姐跟着她爹走了,留下两个使唤丫头在一旁伺候,阮天雄只说旦有需求便会叫两位姐姐,便让她们出去了。这穷苦出身,被人伺候可不习惯。 她们一出去阮天雄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放开了被窝里强行按住自己那玩意儿的一双手,被子瞬间耸起一大块。刚才白玉雪那柔声细语,就在耳畔动人心魄,那轻轻的呼吸更是吹得耳朵痒痒的,连带着身上一阵**。口吐芳兰又少女芬芳,离得这么近,阮天雄怎么可能闻不见。 如果说气、痒、味道都能坚守住,那视觉的冲击就再也不是阮天雄这个年纪能扛得住的了。白玉雪俯下身子,长短适宜的脖子白皙透亮,那乌黑的秀发粗细得当,就这样近在眼前,甚至一探身就能碰到。血气方刚的阮天雄不是故意的,却到底是起了男人最基本的反应。 他摇了摇头,白玉雪漂亮吗?当然漂亮,而且娇蛮却善良,腹有诗书却不做才女状做作,身为主人也并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平易近人。 论样貌品性家世,白玉雪都是阮天雄见过的绝顶佳人,得此妻者夫复何求?不过阮天雄却一点想法也没有,为啥,因为差着身份呢。 一个是没了白家就朝不保夕,现为下人的阮天雄。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白玉雪,这二者之间的差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要是仗着有功痴人说梦,想要一亲芳泽,那得来的一切便会如镜花水月般瞬间破碎。阮天雄才不会冒傻做那恃宠而骄的人,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却又是满身的爽,就连被打破的头也好像不疼了。不论别的,就说刚才,今天这一切就值了。 阮天雄笑了,却又怕人听到,只能在床上偷偷嘿嘿了起来。 一路南行,直到高邮地界他们才停下了船,上了岸找了个当地有名的郎中给阮天雄瞧病。高邮乃江左名区、广陵首邑,医官郎中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一番检查并无大碍,白敏恒这才放下了心来。 “天雄啊,白叔这就放心了,一来是你安然无恙我不会抱憾终生,二来是终于彻底逃离了胡家的势力范围。胡庆的疯狂超乎常人想象,等回头一些辛秘我给你慢慢道来。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这么做?你又怨不怨我呢?”茶馆中两人独坐雅间,白敏恒轻声道。 阮天雄摇摇头道:“不清楚,但我也不怨。” “为什么?是我叫你不动才挨了打,你正是年轻,应当觉得我窝囊才对。” 阮天雄笑道:“我没读过书,是个粗人,但我见过的人里,老爷......白叔,您是最厉害的一个,我想您有您的成功之处,做事自有条理,让我不动,我就不动,一切您会搞定。” 说着他讲了对那几个恶少的揣测,觉得如果硬耗下去只怕是要吃亏,不如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好。白敏恒听着这一切,看着阮天雄更加喜欢了,连连点头道:“说得对,你分析的很好,天雄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随后白敏恒不私藏也不遮掩,把自己当时怎么做的怎么想的都说给了阮天雄去听,阮天雄听罢只感觉受益匪浅。 白敏恒道:“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何为大人,不是说年纪,不是说出身,而是真正的立于天地间的大人。就是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情,胡庆算是一个,那个给咱们船闸放行的刘世昌算是一个,我勉强也算是一个。 在大人的世界里,并非要争个一时意气孰高孰低,看的是整体的得失。往往遇到了矛盾、问题,也不是非要来个你死我活,而是相互妥协。” “妥协?” “对,就是妥协,在相互的退让和妥协中寻求利益的最大化。无论是为官还是经商,大抵都是如此。”白敏恒语重心长道:“你们山东人常说一句俏皮话叫不蒸馒头争口气,天雄,这一棍子不白挨,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过些年,看他胡庆又当如何,看这大运河又是谁主沉浮。” 一时间白敏恒豪情万丈,把阮天雄整个人都点燃了,只感觉浑身的血液翻涌,血突突的就差点从头上的伤口里喷出来了。这一刻,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把霍华的事情掀个底朝天。 可阮天雄忍住了,他佩服白敏恒,自己连性命之事都可以交给白敏恒决定。可霍华这事儿牵扯的可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听别人说霍华劳苦功高,加上跟了白敏恒这么多年,贸然说出去他会不会信呢?阮天雄必须要找到确凿证据才能讲出来,到时候便可一网打尽。 就算信了,那霍华到底有怎样的底气可以反抗一家之主呢?他是管家,一个管家想要篡位夺家产肯定是痴人说梦,那他必定有所依仗。 如果此刻阮天雄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是否会逼的霍华狗急跳墙。一旦如此,只怕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故此阮天雄强压住了心头的冲动,他想再看看,再了解下白家的事情。而同样他有些单纯的相信,只要他们几个在,霍华就不敢乱动,而白敏恒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智慧和内心却异样的强大,霍华不玩阴招的话绝对胜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敏恒更加重用阮天雄了,天天带着阮天雄去见高邮当地的生意伙伴。万幸天凉了,可以戴个帽子,否则阮天雄就得顶着包扎的头到处行走了。 白敏恒每次见罢客都会给阮天雄讲今天谈话中一些隐藏的东西,话里有话也是大人的世界,其栽培器重不言而喻。阮天雄也是争气,平日里绝不多说话,但凡旁人问了,非讲不可了也回答得恰到好处,让在座所有人皆大欢喜。 在高邮待了十几天,阮天雄只感觉脑子都被塞满了,不敢说多了起码待人接物方面可谓是一日千里。 “这次永然兄出来的可够久的。”一个胖乎乎的商贾说道。 永然是白敏恒的字,说话的商贾叫赵逢水,字金源,看得出来他跟白敏恒关系相当要好。这些天忙里忙外的都是他在张罗,这让白敏恒很多事情事半功倍。据说两家是世交,当年还互相救过命。 赵逢水人如其名,一来是遇水就发财,不光吃大运河的水,还专门贩卖天下泉水等。另一则是他喝凉水都发胖,现在坐着都有点气喘吁吁的。 白敏恒点点头道:“是有段时间了,且得小半年了,不过咱们商人不都是如此吗?” “怕你身体撑不住,这刚好不能太拼了。” 白敏恒也没藏私坦言道:“时不我待啊,金源,我这躺了将近三年,家里的生意虽然没落下,但也没怎么发展。商场之上便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况且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赵逢水不解道。 “总觉得这次我出山后,苏州的几个新起来的商家有意无意的要对付我。不过商业竞争实属正常,可能也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白家日积月累,岂是他们可以比拟的,我无需关乎他们,只要做好自己,便得让他们跟着我的路子来了。”当着好友的面,白敏恒说话也随意了许多,颇显猖狂之意。 赵逢水哈哈大笑道:“甚是甚是,与其算计这个谋划那个,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毕竟自古弱不胜强,这是永恒的定理。” 两人同时看了阮天雄一眼,阮天雄则眉头微皱,他可听了不少故事,都在宣扬以弱胜强,怎么到了赵逢水嘴里就成了弱不胜强呢?还说的这么肯定,好似天下没那以弱胜强一般。 看到阮天雄在思索,赵逢水冲着白敏恒点了点头,然后满意的一笑,白敏恒则也轻捋胡须显得得意洋洋。是啊,收了个会动脑子的好徒弟。 赵逢水突然坏笑起来言道:“商人重利轻别离,离家这么久,比年轻的时候还拼,一路做生意一路倒卖货物,钱是赚到了,不回家不怕后院起火啊,你可是有个娇滴滴的偏房呢。” “浑说什么。”白敏恒知道赵逢水又要说荤话了,若是寻常下人小厮倒也无妨,可面对阮天雄这么一个“徒弟”,白敏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师道尊严。 赵逢水还要说什么,却听门房来报,声称白家护院杜城求见。 白敏恒不明白为啥杜城突然来了,便让赵逢水叫了进来。结果杜城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林平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阮天雄哭丧着脸道:“天雄哥,快救救秀才,秀才就剩下半口气了。” “啊!” 第二十章贼喊捉贼烟花女,奸出妇人口无拦 在桃源城的事情,白家人都表现的不错,有功赏有过罚是白家的一贯准则。像是那天参与的船员和护院武师,一人赏了几两银子,而林平和顾敬亭则被重新安排了事情。 林平跟着杜城,其实就是帮帮闲,不再让他下力了,这多少也有些看阮天雄的面子。但表现出众的顾敬亭就难以安排了,实际上看似书生的白敏恒并不喜欢顾敬亭,总觉得他油嘴滑舌的,有些靠不住。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人要是对了眼就怎么看怎么喜欢,看不对眼想要转变印象也同样很难。可顾敬亭的确能力出众,白敏恒有容人之量,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刻意贬低,于是就让顾敬亭自己说要干什么。 顾敬亭也很苦恼,能干啥呢?真想嘴一滑说,当你姑爷才是最舒坦的活儿。不过想了想这不是在猛虎寨,没了韩大虫罩着还是别作死了。可他这一犹豫就让霍华说话了,霍华声称让顾敬亭跟着他做事,白敏恒一想也不错就应了。 刚开始那几天顾敬亭的脸色就没好过,霍华说他太聪明,只有看在身边才踏实。只是后来阮天雄说了一嘴才让顾敬亭踏实下来,那便是留在霍华身边既是被监视,却也可以盯住他,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做那叛逆之事。另外,霍华心中有愧,也不敢亏待顾敬亭,这到底还算是个闲职优差。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几日接触下来,工作轻轻松松,一般大事霍华处理,平时琐事也有霍华的小厮代劳。当然那小厮也没事儿老盯着顾敬亭,毕竟他也是跟着霍华上过猛虎寨的人,即便密谈时是在远处打灯笼,但顾敬亭才不相信他什么也不知情呢。 三个人互相盯着,没啥惊险刺激反而索然无味。不过到了高邮白敏恒忙起来后,有些琐碎的生意就交给了霍华去打理,那些散商小贩曾经都是霍华来往的,现在又交回于他手中。 小商小贩重要吗?单个来讲并不重要,这些人对白家的生意没什么大的影响。可他们这个整体却不容忽视。他们占据了生意的最末端,却是直接面对市场的人。没了这些小商小贩,东西卖给谁,谁来卖呢?他们不出货了,生意就得完! 白家家大业大,除了有自家的产业外,最主要还是靠贸易赚钱。与大商人大合作,但也不放弃小商贩,这就免去了当地货商的差价,小商贩和白家的利益都得到了最大化。 因此也有了一些本地大商人的非议甚至是矛盾产生,但都在白敏恒的其他方向合作等软硬皆施下给平息了。而这些小商贩本来就是霍华帮忙打理,现在他又重新接手了过来,表面笑呵呵心中早就骂了娘。 小商贩赚的就是针头线脑的利润,自然也爱讨价还价磨来磨去,这几年谈惯大生意的霍华哪里受得了。但他还是隐忍着,同时找了顾敬亭来帮忙。 顾敬亭出生于土财主的家庭,说是土财主都抬举顾家了,只能算得上殷实,他老爹更是个抠得吓人的主儿。所以跟这些人打交道,顾敬亭是相当有一套,一下子就能切入别人的要害,使事情顺利许多,这倒也省了霍华的事儿。 相处几天下来,顾敬亭就不得不承认,若不是知道霍华底细,他的确是个让人舒服如沐春风的人。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这么个能力强脾气好,做事得体谨慎小心又忠义仁德的霍华,竟然是个买凶杀人的货色。 可到底是一起共事,而顾敬亭也是年轻,竟然被霍华迷惑,从而放松了警惕。与一小商人在酒楼喝酒,那商贩带去了一个烟花女子,霍华声称不如也叫几个粉头。 其实看那烟花女子搔首弄姿,顾敬亭早就有点忍不住了。跟着韩大虫一起初尝滋味感受了女人的温暖后,顾敬亭算是开了窍了,可自阎罗岗后他就再没进过温柔乡。 阮天雄他们拉纤的那段日子倒是有人调戏他,可那都是缝穷干粗活的大妈,一个个嬉笑他这白面书生,如狼似虎的状态只吓得他落荒而逃。 进了白家,那些丫鬟们倒是年轻,但顾敬亭拎得清,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血气方刚的顾敬亭,现在一听这个心里直痒痒,猛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住心头的邪火。毕竟他还是要防着霍华的,他请自己嫖妓,谁知道憋着什么坏屁呢,于是便拒绝了。 可那商人说找霍华出去说两句,两人离开屋子许久不回来,那窑姐就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在顾敬亭身上,还非要喝个交杯酒。屁股在他腿上来回磨蹭,只弄得顾敬亭口干舌燥心中小火苗蹭蹭的。顾敬亭连忙躲闪,那女子却突然扯开衣服疯狂大叫,还扑上去扯顾敬亭衣服。 商人踹门进来,就看见衣衫不整的两人,女人扑过去跪倒在地抱住商人的腿,哭诉说顾敬亭喝了点酒色心大起,要非礼自己云云的。一连串变化,只让顾敬亭目瞪口呆错愕万分。 商人不依,说顾敬亭辱他妾室,那女子更说这是奇耻大辱非要去见官。见官还不解恨,也不知道从哪儿招呼出来一帮人,对着顾敬亭拳打脚踢,霍华赶紧通知了客栈中白家的人。 这不,杜城就和林平找来了。这事儿肯定是送去了官府,白敏恒作为家主立刻赶去,正好赶上升堂。也不知道今天青天大老爷为啥这么勤快,没开花厅二堂而是直接在大堂审案,而且不是分开审理,是当堂对质非要弄个水落石出。 跟着一并来的赵逢水赶紧给相熟的班头塞了钱,班头让衙役给老爷上了茶,那知县也是个明白人,看到赵逢水这个大户眼睛不禁一亮,随手打开茶杯,茶盖上有字写着“被告是我的人”。 可开了大堂就不能退堂,更不能胡乱判罚,为了赵逢水这个大财主上供的钱,因判罚不公被人告了,那可丢的是自己的前程。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个县太爷也不少捞,作为当地父母官还是颇有实权的。 平时他们可以私下操作,偷偷审判然后做成铁案,想怎么判就怎么判,落个苦主入监也不是问题。可现在是大堂审判,外面有百姓围观,大庭广众下乱来就不行了。 再说那个小商人也塞了钱,不然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升堂。他在路上便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又有桃色热闹可看,现在有不少人在衙门口围观,这事儿便难办了。 小商贩和那窑姐声泪俱下,声称顾敬亭酒醉起了色心,欲以非礼那窑姐。一闻,顾敬亭身上的确有酒味,此事算是属实。加之窑姐称顾敬亭自称是秀才,还说只要跟了他必定风光无限云云的,现在他们怀疑他是假冒庠生。 所谓秀才在县里地位还是很高的,比如他见到知县可以不跪,遇到事情可以给知县写禀帖,直达知县桌案。而普通百姓只能写呈文,三班六房按照顺序往上递,别说看不看就是能不能看到都难说。同时秀才犯了法,知县也不可以用刑,必须层层报上去取消秀才之名,否则只能由学府教官打手。 要是秀才考到了举人,那就更厉害了,甚至随时可能候补为官。不过别管是秀才还是举人,一般遇到知县的还是会行礼的,法是法,情是情。 秀才厉害,那冒充秀才这问题就大了。知县眉头微蹙问道:“堂下被告,原告所说可否属实,你是否假冒庠生还调戏民女?!” “学生拜见知县大老爷。”纵然被打得浑身疼,脑子都有点糊涂了,可顾敬亭还是规规矩矩的说道,以求给父母官留个好印象:“他们乃是胡言乱语栽赃陷害,学生只是童生,但连中两元险成为小三元,后科举取消.......” 顾敬亭把事情讲了一通,具体说了对方如何构陷自己,自己又是怎么不从,他怀疑这是有人做的扣儿。 知县道:“做扣?他不是和你们家大管家一并出去的吗?若是做扣,难不成你也怀疑你们自家管家?” 顾敬亭心中叫苦,可不就是霍华做的局吗?但此刻把霍华咬出来绝对更加难办,自己当过土匪的事情岂不更大? 顾敬亭脑子飞转,反正众目睽睽下霍华不敢出来作伪证,否则岂不是把白家的人往外推吗?就算知县信了他判了自己,白敏恒也绝对会心生芥蒂,这不符合霍华的利益。 一个家族往往是帮亲不帮理的,家族荣誉大于天。如果霍华帮着自己说话,甚至沉默不语,这公母俩也难以把白的抹成黑的。凭着霍华的脑子,他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肯定明白该怎么做。所以姑且先不把他咬出来,免得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知县见顾敬亭有点发愣,以为是自己问到了点子上,见赵逢水望向他便转了话题道:“传白家管家霍华。” “草民在。” “顾敬亭是否说自己是秀才,屋内发生的事情又是否属实?” 捉贼捉赃,拿奸拿双,这已经被人抓住的事情,霍华承认了也不为过,可怎么判罚就看他怎么说了。 知县有意诱导,霍华也借势而为:“我也是出去与之聊天,后来听到动静我方才进去的,这一点有店小二可以为证。屋内发生了什么,我并没看到,而原告也没看到。 想来平日里顾敬亭知书达理,应该不至于如此。至于秀才,那不过是戏称,大人明鉴,在民间大家多是把读书人叫做秀才,他的同乡伙伴也经常这么叫。我没听见他说,可就算他说了,也是开玩笑,不足为信,更不能作为他有罪的证据,假冒庠生本不成立。” 知县点点头,心中言道此人懂事,于是便也顺水推舟道:“本官以为此言甚是公允,不偏不倚可以为证。” 听闻此言,顾敬亭是长舒一口气。果然如自己所料,霍华没有乱说话,看来今天是有救了。 那商人却猛然扑过去拉住霍华,看起来是当真义愤填膺,骂道:“好你个霍华,咱们称兄道弟的,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两边都是我的朋友兄弟,我只能如大老爷所说的不偏不倚。” “啪!”惊堂木一拍,知县阴沉着脸道:“原告,莫要咆哮公堂,再乱来小心我让人将你打将出去。”言罢,两边衙役纷纷喊起了威武给知县壮声势站堂威。 “草民不敢。”商人顿时萎了。 其实到现在,别说身在其中的顾敬亭,就是跳身事外的阮天雄都有点看不明白了。看那商人的种种反应不像是演的,而顾敬亭也绝不可能这样,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那本官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这女子是你小妾,可被告声称她是烟花酒巷的粉头,你作何解释?”知县问道。 那商人只要说是粉头,哪怕是他包养出来的姘头,知县都能归为争风吃醋,立刻判顾敬亭无罪。总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再说商人诬陷,还打人致伤,便能让商人也行贿,自可两头得利。 无论何时做皮肉生意的与卖身为奴者并无二致,除了对那些名·妓稍有放宽之外,其他的还是颇为严格的。比如有些祭祀场合她们不能去,会认为她们脏了盛典。还有不能穿裙子,只能穿裤子等。 不说大户人家的种种鄙视,就是普通百姓也会对其颇有芥蒂。平时没人较真,要是真报了官,违反各种律制的妓·女是会受到惩罚的,连带着老鸨也得吃瓜落儿。 可谁曾想那商人当即就急了:“真的不是,回大人的话,我这妾室的确是被我从妓·院赎出来的,可......可我已经赎出来了。我这里有卖身契的字据为证,请大人过目。” 赎身了就算是良家女子了,自古有律“奸出妇人口”,意思是良家女子最重视名节,一旦她们说了有奸情有骚扰,那就是当真如此了。往往这样的女子会被唾弃,要是失了贞·洁还会被夫家舍弃,所以奸出妇人口的代价相当大,可信度也为之增高。 女人哭喊着,说是不活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没见她撞墙求死,连眼泪都没有,就是在那儿干嚎。商人倒是仁义,在一旁只是安慰,声称一切不怪她云云的。 大老爷骑虎难下,坐在案后根本没料到那呈上来的证据。顾敬亭也傻了,他把这一切想的太单纯了,而对方正张开了一层层网向他扑来,让他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后招?肯定会有后招的,他看了一眼霍华。 此刻的霍华满脸悲痛,但眼睛中却在与顾敬亭目光相接的时候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表情好像在说:嘿,傻子,中计了吧。 公告:大运河征文作品,因版权限制,仅提供部分章节试读。 公告:大运河征文作品,因版权限制,仅提供部分章节试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