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瞧这帮地老黑》 前言 想了很久,才决定自不量力的写这篇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小说。因为,自己来自于这个群体,虽然现在离开了,但是回想那艳阳高照,挥汗如雨的十年艰苦岁月,总是希望用自己的笔来记录那段困苦与憋屈交织,热血与担当共舞的无悔青春。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却又总是被遗忘的角落,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经历过的人却总感觉自己虽然付出了所有,但永远不被人认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磨碎了比天高的志气,在年复一年的奉献中安放了自己那火热的青春,虽然不显赫,但是很安心,也很自豪。他们就是空军地勤人员,蓝天娇子的坚强后盾,一群老老实实、默默无闻却同样才华横溢的共和国军人。若能有人偶然看到这个故事,禽兽当心安欣慰。 谢谢! 第一章云端对话 又是一个火舞艳阳的八月,又是一个毕业季。 临近世纪之交,各个大学的毕业生们就像成熟了的蒲公英,随着风儿四处飘散。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东南沿海,一江春水向东流就是当时的真是写照。 从X省飞往G省的航班上,一个身着夏短装的年轻学员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中年人看着身穿军装挂着蓝牌子的小伙子,也不多言,在感叹之余,摸了摸自己的日渐稀少的头发,沉默不语。可能是刚刚从院校毕业的关系,年轻学员还是保持了在当学员时候的习惯,端坐不语,目不斜视。一想到自己就要到一线部队工作,马上可以把这块蓝牌子换成星星,小伙子心里就有些激动,恨不得马上就飞到部队。毕竟,奋斗了这些年了,终于熬出头了,谁不想早点为自己正名呢?作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军官,没有一点自豪那是不可能的。也正因为如此,家里选择了让他坐飞机到部队报道,在那时,作为一个小城市出来的孩子,这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待遇。 飞机在云层里平稳的穿行,两个同样沉默的同座,也没有沟通的欲望。起飞后不久,空姐过来送饮料,看到小伙子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毕竟,整个机舱里,穿制式服装的仅此一人。 “先生您好,需要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饮料?”空姐礼貌的问。 “矿泉水就好,谢谢。”小伙子礼貌的回答。 空姐递过一瓶矿泉水,好奇的问道:“冒昧问一句,你这身衣服是工商还是城管的啊?” 说实话,在那个时候的军装,尤其是空军的军装的确让人认不出来。月白色的上衣配上深蓝色的裤子,不是行业内的人,还真分不出是工商还是城管。并且,由于已经安安稳稳过了几十年了,枪炮声早就成为历史书上的文字,所以军队、军人并没有得到整个社会的高度重视,能够一眼看出军装,尤其是空军军装的人少之又少。 年轻人明显受了刺激,但出于部队的教养,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空姐的问题:“我是穿的是空军的军装,我是现役军人。” 空姐也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啊,大军官!” “啥军官,这小子还只是个学员,刚毕业的。”坐在小伙子身边的中年人突然冒出一句,小伙子心想,这倒是个懂行的人。 “是的,小姐,我还只是个毕业学员,尚未授衔。”小伙子礼貌的回答。 空姐礼貌的报以一笑,转身过去招呼别的乘客。 小伙子看着旁边的中年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怎么也看不出这个人当过兵,身体单薄不说,看上去还有点病态。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中年人掏出一个红本本,在他眼前一晃,靠还是个现役的上尉。 小伙子条件反射敬了礼:“首长好!” “行了,小子就别在这几千米的高空来这套了。”中年人笑了笑说,“到哪里报道?” “某部机场。”小伙子回答。 “那就更没必要给我敬礼了,我们不是一个行当的。”中年人说着,把军官证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仔细看了看,一看更是惊讶,这个他所谓的中年人竟然还只有二十八岁。 “是不是感觉很惊讶,还不到三十岁就老成这个样子了?实话告诉你,我是刚刚休完病假返回部队的。”上尉不紧不慢的说,“放心好了,我这是职业病,不传染。” 说完,上尉戏谑的看着这个满腔热血的小学员,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豪情满怀的。 小伙子仔细看了看军官的专业,心下也猜到了几分。差一点,他也学了这个专业,只是当年院校没有这个专业招生。 “首长,这都是辐射闹得吧?”小伙子小心翼翼的问,毕竟这有可能涉及军事机密。 “是的。我这还算好的,有些兄弟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老M的东西可不太好使,可没办法,谁让我们的科技还跟不上呢?”上尉略带感叹的说道,“不过,我相信,在不久以后我们自己会研制出更好的东西,再也不必为了辐射头疼了。” “首长,你的身体还能承受多久?”看到上尉病恹恹的样子,小伙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听天由命吧,能撑一天是一天,总不能白穿了这身军装。”上尉虽然语气平稳,但却异常的坚定。 “那你后悔选这个专业吗?”小伙子问。 “后悔?我们哪有资格后悔?国家人民养育了我们,生病了全额保障,家里有困难国家帮忙。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能有今天这个模样还不知足吗?还不应该玩命的干吗?”上尉有些激动的说,“我们这代人和你们有所不同,你们都是独生子女,家里条件也好的多,当然不想玩命,不想受伤害。可是,如果所有人都这个样子,谁来当兵,谁来保家卫国?没有了国防,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听完了上尉的话,小伙子稍显沉默。几十年的安定已经让大多数人忘记了战争的威胁,忘记了仅仅就在几十年前,我们还在为了独立自主抛头颅、洒热血。不得不说,这是那个年代军人的一种悲哀。和平年代,军人确实不受重视。虽然自己考了军校,当了军人,但是也仅仅是在他自己的那个家庭了受重视,而周围邻居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些名牌大学,盯住的还是毕业后挣钱的多少! 而整个社会上,也都在说独生子女这不是那不是,好像就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一样,这让小伙子心里很不痛快,也正因为如此,在高考时他选择报考了军校。 “首长,别把人看扁了。我就是独生子女,不也来当兵了吗?”小伙子很有气魄的回答。 “小伙子,你现在哪里像个当兵的。你以为军姿好,能说几句大话,凭着年轻热血嚎几嗓子就是当兵了?你还差得远呢,大学生!”上尉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过,一个独生子女敢来当兵也不算是孬种了,但是你离真正的军人还差得太远了!” 小伙子心里满不服气,从衣兜里掏出几个红本子递到上尉手中,还略带自豪。 “优秀学员、英语能手、实习标兵?顶个鸟用!”上尉随手扔了过来,“要不要再给你带个大红花,脑袋上刻个五好青年啊,新兵蛋子!” 在院校一直优秀的小伙子被上尉那个不屑的态度激怒了,但是碍于是在飞机上,更碍于对方是个军官,只能是把脸憋得通红,把手攥得绑紧,就是不敢发怒直接怼回去。 “别不服气,小伙子。等你到了你的部队你就会明白了。等你什么时候不是把军人挂在脸上而是刻在心里,你就明白了。”上尉很是平淡的说,“军人,向来就不是装门面的点缀,而是沉在心里,刻在灵魂的烙印。” 小伙子两眼直直的盯着上尉,满腔的怒火简直就要从眼里喷涌出来。但是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病病殃殃的上尉,确实是那种心有猛虎的硬汉子,那斑白的两鬓就是最好的证明。可如此贬低自己在学校取得的成绩,小伙子还是心有不甘。难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难道学校的教导一无是处?虽然尊重这位上尉,但是小伙子还是不认可他对自己的全盘否定,尤其是那几个红本本,小伙子可是付出了艰辛努力的。难道说你一个上尉不认可,就不认可了,难道学校的教授、师长都是白痴啊。 “上尉,请你尊重我的学校,我的师长。”小伙子认真的说。 “我很尊重你的学校和师长,但是那些荣誉是他们的,与你何干?你的这些荣誉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好学生,但并不能证明你是一个好军人。学员兵和真正的军人之间,还差得很远,有的人一辈子也就是个伪军人,哪怕学历再高、能力再强。大学生,你自己慢慢体会去吧。”上尉说完好像精神有点疲惫,把脑袋歪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第二章新人报道 很快,在上尉轻微的鼾声中,在小伙子满肚子的不服气中缓缓降落在西南的机场。顾不上道别,也没有什么寒暄,两人各奔前程。小伙子走出机场,叫了一辆的士。司机摇下车窗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靓仔,要去哪里啊?” “B师师部。”小伙子回答。 “顶你个肺,调戏冰果啊!”司机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小伙子愣头愣脑的站在原地,果然是被人骂了还不知道骂的什么。 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辆军车从眼前开过,小伙子跟上前去挥了挥手。军车客气的停了下来。 “排长,有什么事儿?”开车的也是俩空军士兵,小伙子一看高兴极了,这就算是找到组织了。 “我要去师部报道,可是的士车怎么不理我?”小伙子好奇的问道。 “排长,你就是在这里站一整天也不可能有的士搭你的,太近了,人家赚不到钱,才懒得跑呢?”一个士兵说。 “那你们带我去吧。”小伙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军车,又是两个空军士兵,应该帮这个忙吧。 “对不住了您,我们可不是一个系统的。”旁边一个老兵很不客气的说,“反正也唠熟了,你在机场出口的左边找一个三马仔,给他5块钱,一准儿把你老人家送到,我们还有任务,拜拜了您。” 说完,又是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车内,老兵伸手给了刚才那个新兵一巴掌:“瞎热情个啥?” “俺不是看他是个学员牌吗?闹不好以后就是咱排长呢?”新兵捂着脑袋说。 “你他妈傻逼啊,咱的排长会到师部报道?猪脑袋!”老兵训斥道:“用你的猪脑袋想一想,咱犯得着和他客气吗?” 新兵想了想,恍然大悟:“俺明白了,这小伙肯定是山脚下的。” “这不就结了吗?笨蛋!”老兵洋洋得意的吹着口哨,满脸不屑的从反光镜里看着那个依然像个傻鸟一样左顾右盼的学员兵。 小伙子顺着老兵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所谓的三马仔,这不就是电动三轮摩托吗? 看到来看了客人,开三马仔的中年人咧开嘴笑了:“靓仔,到哪里去啊?” “B师师部。”小伙子说。 “上车啦,我送你去。”中年人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狡黠,发动摩托就往外走。 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小伙子只能看到后面不断闪过的树木,没有任何的建筑和商家,感觉就像是进了深山老林,要不是脚下白白的水泥路,小伙子真的怀疑是到了崇山峻岭的老山窝窝。大概半个小时,三马仔停了下来。 “五十闷啦。”中年人跳下车对小伙子说。 小伙子有点犯晕,五十闷这是多少钱,难道这地方对钱还有别的度量衡,想到开始那个老兵说的五块钱,小伙子就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中年人。 “大佬,是五十闷,不是五闷啦。”中年人笑着拒绝了这五块钱。 小伙子这下算是明白了,所谓的闷就是元,一闷就是一元,五十闷就是五十块。傻了眼了,刚刚那两个兵不是说五块钱吗?怎们变成了五十了。 这时候,小伙子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正准备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奸商,中年人往后一缩,指了指背后的大门。 小伙子一下子看到了威武的军徽和挺拔的士兵,大门的中间一道屏风醒目的写着开国领导人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二十闷要不要?不要,我就进去报道了。”小伙子也不傻,真要是在这个大门口闹起来,有理无理自己都有口难辩,第一天报道就惹出事而来,那可真就是笑话了。 中年人也不为己甚,反正已经多赚了几倍了,双手接过钱,很滑稽的敬了个礼:“谢谢啦,友仔。” 小伙子走到门口,两个哨兵还在那儿捂着嘴笑,很显然这种戏码在威严的师部门口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亮出自己的证件,小伙子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来到了师部大楼,此时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 来到干部处门口,小伙子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站在门口等待指示。正在吹牛打屁的一个中尉和上尉抬头看了看小伙子,上尉招了招手:“进来吧。” 小伙子把报告书交上去,就看上尉在那里转着钢笔,头也不抬说道:“徐焕志,你小子可是这批新干部里面最后一个到的,偏偏你还离得最近。你稍等一下,我和你们大队通个电话,看分到那个中队。” 听到徐焕志这个名字,旁边的中尉明显的愣了一下,上尉朝他努了努嘴,拿起电话,接通了机务大队。“老李,你们那里又来了一个新干部,学电子和仪表专业的,你看分到那个中队?” 电话那头嘟囔了一句,上尉放下电话,紧跟着对门外吆喝了一声:“汽车班安排个车子,从新干部下连队。” 一个一级士官应声从对面房间跑过来,“周科,这个送哪里啊?” “哦,是小裴当班啊,送到二中队去吧,你老乡那个中队。”姓周的上尉吩咐道。 “好的,马上就送。”小裴答应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叫徐焕志的小伙子向周上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谢谢首长!” 周上尉礼貌性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徐焕志转身走出去,小裴就在门口等着他。 等到徐焕志走远了,那个中尉贴过来,低声说道:“这小子上头都有点印象,好像是军部打过招呼的,怎么就分到最基层去了?周哥,你没搞错吧?”要知道,干人事干部这一块工作人,最怕就是把上头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兄弟,你有所不知。本来这小子天生好命,你看看我们军里、师里、团里有多少大干部都是他们省的,这小子在分配的时候是有首长交代过,但是是作为专业人才要来的,可这小子自己就像个愣头青,也不知道去领导家里汇个报什么的。当然,专业的确学得不错,当初他们学校还死命想把他留校呢,据说名额都给了他了。但这小子是个犟脾气,死活要下基层,一开始还想申请去守海岛,可惜他们这批毕业生没有分配到海岛的名额,这才便宜了我们师。”周上尉说。 “还有这么傻的孩子,这都要跨世纪了,还有这么死心眼的人?”中尉问道。 “兄弟,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真正想往上奔的,还都是从基层苦出来的。只是这小子入错了行,机务,我从没有见过最后能爬多高的人,毕竟那是个人见人怕的地方。一年四季累得要死不说,有了成绩都是天上那帮娇子的,出了差错,板子多数打在他们身上。还不如场站那帮搞后勤服务的容易混,这小子可能是年轻气盛,心里傻想着保卫祖国,光荣奉献,可如今都是向钱看搞经济的和平年代了,谁会喜欢这种二愣子。”上尉说。 “要不怎么说后勤后勤,行市上行;机务机务,穷得直哭。”中尉略带调侃的说。 “咋就说一半呢,还有飞行飞行,不行也行;政工政工,越捧越红。”上尉笑着说:“看着吧,这小子在基层挺不住两年,凭着他们老乡的关系,迟早会来机关报道。本身条件还是不错的,文化成绩、专业技术都没得说,再加上一帮子老乡帮衬着,亏不了他的。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得了,周哥你在这要害部门都干了些许年了,还有什么能够逃过你的火眼睛睛,我们就等着两年后看这小子的进步吧。”中尉很是信服周上尉的判断。 向徐焕志这样的年轻军官,刚刚到部队可能还有一些闯劲,真正的吃了机务的苦,但凡有一点门路和关系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调出来,哪怕降职降衔都愿意,这是从团里到师里的一个惯例。可初到基层连队的徐焕志根本想不到,想不到自己憧憬了这么久的铁血生涯会以一个怎样惊艳的开场来迎接他的到来。至少目前,他还很是自我感觉良好,读了十几年的书,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第三章这是部队??? “排长,咱们走吧。”小裴看着一身军装笔挺的徐焕志,心里却是暗暗的在笑。小样,也就嘚瑟这几天了,以后也没多少机会再穿这身衣服了。 上了车,徐焕志很有当军官的感觉,这不吉普车坐上了,身边还有一个司机,可不就是电视里面那种军官的模样吗?如果开车的小裴知道此时徐焕志内心的想法,估计晚饭都吃不下了,因为那会笑得肚子抽筋。看着这熟悉的山路,徐焕志感觉怎么就是刚刚来时的路,一会儿吉普车驶过了机场,继续朝前开去。 “小裴,这是我刚刚来时的路,我们这不是往回走了吗?”徐焕志问。 “是的,排长,你们机务大队就在机场边上。”小裴笑着回答道。 这倒是挺好,徐焕志心里想,以后回家要是着急的话就可以直接买机票回家了。转头一想,机票可太贵了,三百多加上加上机场建设费和保险妥妥的五百向上了,还不知道一个月工资够不够机票钱。怀着喜悦和激动的心情,随着吉普车的颠簸,迎着傍晚凉爽的微风,十几分钟就从师部到了机务大队。 “排长,到了。你去找你们的教导员报道吧,我这可就交差了。”小裴把徐焕志放下车,不管不顾的一打方向盘,掉头而去。 走进机务大队的门口,徐焕志无比的懵圈。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四栋五层高的筒子楼和一栋两层高的矮楼,周围都是徐焕志不认识的乔木。在两栋楼之间有两个篮球场,球场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穿着一身深蓝色衣服的人端着碗,或者蹲着、或者站着,边吃边聊,天南海北的乡音伴着吧唧吧唧吃饭的声音,要多杂乱就有多杂乱。满院子里除了院门口醒目的军徽向人们展示着这是一个军营,竟然看不到一个穿军装的人。好在在院门口边上一个小小的值班室里还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否则,徐焕志真的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两个士兵看到徐焕志,并没有像电视里面那样跑过来敬个礼,向这位准首长报告,而是目中无人似的继续翻着手中的小册子。 “这里是机务大队吗?”没办法,人家不搭理他,徐焕志总还是要找个人问一下情况,总得找到教导员报道才是。 “嗨呀,这里揍是机务大队,你是来报道的新干部吧。”带着浓浓的粤味普通话,一个皮肤黝黑,颧骨高耸,身材瘦小的上等兵回答道。 “是的,我找教导员报道。”虽然对于士兵的不尊重,徐焕志心里略有不爽,但是初到贵地,还是低调一些好。本来在院校读书被一帮老兵恶心坏了的徐焕志想着毕业后可以好好扬眉吐气一番了,哪想到到了连队竟然还不如在院校受尊重,两个士兵看他的那个目光,简直和红楼梦里的丫头看到刘姥姥一个模式,不屑、不耐烦。 “在这等着吧,我去叫他。”上等兵说完,走出值班室,朝着操场大喊一声:“教导员,又来新干部了。” 喊了一嗓子,从西侧的篮球场上走过来一个皮肤同样黝黑的瘦高瘦高的中年人,也是一身土不拉几的深蓝色衣服,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走到值班室门口,看到站得笔直的徐焕志,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双小小的三角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你就是徐焕志吧。”教导员说。 “报告首长,毕业学院徐焕志前来报道,请指示。”虽然看不出这个中年人的军衔,但是上等兵告诉他是教导员,那也就是首长了,徐焕志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条令的要求,标准的敬了个举手礼。 教导员点了点头说:“好,你去二中队报道吧。” 随即,又想起来,这小子才到,哪里知道什么二中队。于是他转过身,向着东边的篮球场喊了一声:“杨胖子,过来领人。” 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跑了过来,“教导员,这就是那个新来的?” “嗯,还是你老乡呢。”教导员回答:“这是你们二中队的指导员,你跟他去吧。”说完教导员扭头朝西边走去,走到篮球架下面,继续端起碗来吃他的晚饭。 “报告......”徐焕志举起手来准备敬礼,胖子一手拉住他,“行了,来了就好,用不着这么客气。”姓杨的指导员笑呵呵的说:“还没吃晚饭吧?”很是和蔼可亲,只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家伙的肤色和这群人太不搭调了。 “没有,刚从师部过来。”徐焕志回答道。 “倪傻儿,去,带着新干部去食堂打碗饭,看还有菜没有,没菜了就让老虎炒个蛋。”指导员冲着站在篮球场边上吆喝一嗓子,一个个头不高但长得有点小帅的小伙跑了过来。 “好的,交给我了。”这个叫倪傻儿的小伙子领着徐焕志网厨房走去。 厨房就在篮球场的边上,还没走进去,就感觉这个厨房像是刚刚遭了地震一样,乱七八糟不说,门口还堆着几堆沙子和水泥,呛人的香蕉水味儿直冲脑门。厨房里面昏昏暗暗的就只有一盏大概25W的白炽灯泡在那里摇摇晃晃,稍稍往里面一点点一张长长的案板上放着三个大大的不锈钢盆子,每个盆里放着一个大勺子。 倪傻儿左看看、右看看,扭头对徐焕志说:“干部,好菜都没了,就剩一点苦瓜了。”随即,他想起了指导员的话,冲着里屋喊了一声:“老虎,没菜了,炒个蛋。” “炒你大爷的蛋,没货了,要等明天去买了。都这时候了,你小子还他妈没吃饭,是不是又傻乎乎的摊上事儿了。”随着浑厚的声音走出来一个剃着板寸,身材魁梧的大黑个儿,让身高只有一米七几的徐焕志感到了压力。 “靠,你个狗东西,就不盼点儿好的,是来了新干部报道,还没吃饭呢?”倪傻儿倒是一点都不怵这个大高个儿,或许是太熟了吧。 “那可就是真的不好意思了,真是一个鸡蛋都没有了,灶里的火都熄了。要不,干部,你将就点吃了得了。”老虎说。 “行,我随便吃点就好。”徐焕志说,心里想着实在吃不饱就买几桶方便面也能对付,总不能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为顿饭生气吧。 “你没带碗吧?”倪傻儿问。 “这不是废话吗?你什么时候看到刚报到的干部自己端个碗来的。”老虎说,随即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搪瓷大碗和一双筷子递给徐焕志:“这是中队长的碗,他休假了,你先用一下,洗干净了放回来就行。” 碗还要自己买?徐焕志简直快要疯了。院校伙食再差,最起码这碗还是学校标配的,哪有自己买碗吃饭的? 可是,入乡随俗吧,总不至于今天晚上饿肚子吧。徐焕志也不多说,正准备接过碗来,倪傻儿却抢先一步接了过去,很是热情的帮徐焕志打了一勺子实实在在的米饭,有在米饭上狠狠舀了一勺子苦瓜递给了徐焕志。 徐焕志接过碗,冲倪傻儿说了声谢谢,端起碗来吃了几口,味道还行,可单单一个苦瓜实在是难以下饭,匆匆扒了几口米饭就吃不下去了。可是,这碗里面还有很多剩余的饭菜,倒了可惜不说,还怕违反部队的规矩,在学校浪费粮食可是大错误。记得第一年军校生涯的时候,有一次早饭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往泔水桶里扔了半个馒头,学员队队长愣是把全部的学员叫过来,从泔水桶里把馒头捞出来,每人一块掰着吃了这才罢休呢。 看着徐焕志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倪傻儿和老虎都笑了,还真是刚刚毕业的学员干部,确实守规矩。 老虎一把夺过徐焕志手里的碗,咣叽一下倒在了泔水桶里,咧着大嘴笑着说:“倒这里面浪费不了,后面还好几头猪呢。” 徐焕志还略有些尴尬,门口传来了指导员的声音:“老姜,你的人自己领走。” 顺着声音找过去,徐焕志看到胖胖的指导员身边站着一个约莫一米七不到的中年人,看上去比指导员还显老,嘴唇上还留着没刮干净的八字胡,一双手上不知是泥巴还是什么黑乎乎,油腻腻的。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自然带着点笑意,看到徐焕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分队的分队长姜辉,这是新来的干部徐焕志。”胖指导员乐呵呵的说道:“其他的,老姜你来安排吧。” 还没等徐焕志敬礼,老姜已经热情的走上前来,正准备握手,忽然想起自己油腻腻的双手,又缩了回去,三步两步走到水池旁,抓起一块肥皂反复搓洗了几遍,又在布满油污的蓝色裤子上擦了擦,这才伸出手和徐焕志握在一起。 “欢迎,欢迎,我们分队又来了一个科班出身的人才啊,好,非常好!”老姜没有一点生分,热情有些过了头。 好在徐焕志也是这种性格,并不见外,也是笑呵呵的握紧了老姜的手。 这一握,徐焕志发现老姜的手非常有力,非常粗糙,再看看老姜的脸,黑里透红,但是露出来的肚皮上却很白,看来也是晒黑的。 “分队长好,我是徐焕志。”徐焕志在感受着老姜的热情的同时,也没忘了介绍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老姜还是那么热情,“你也是信院毕业的吧?” “报告分队长,是的。”徐焕志回答道。 “啥子分队长不分队长的,就叫老姜。”老姜很爽朗的笑着说:“那你认识周伟吗?也是和你一批一个专业毕业的,就比你早到两天。” “报告.....” “报个啥子道,说了就叫老姜,也别老是报告报告的,我们这里可没闲工夫顾这些虚礼。”老姜是真的不喜欢徐焕志的客气。 “老、老姜,我不认识周伟。我们一个系有三个队,都是学这个专业的有接近500人。”虽然不习惯,但是徐焕志还是按照老姜的要求叫了一声老姜。 “诶,这就对了嘛!不认识不要紧,马上就认识了。”老姜高兴的说:“周伟,过来!” “老姜,找我?”一个和徐焕志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跑了过来,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得端端正正,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周伟,这个是今天刚到的和你一期的学员徐焕志,互相认识一下吧。”老姜很是高兴的说。 “你好!” “你好!” 两双年轻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徐焕志和周伟不知道的是,这一握,就是一辈子的交情,永生不变的兄弟! 第四章两个阿贵 “好了,这下子你们就认识了。哈哈!”老姜豪爽的笑着,眼睛里满是欣慰“这下谁还敢说老子手下都是文盲!” “那个今天晚上,我睡哪里?”徐焕志不好意思的问道。 “哦,一高兴把这个事儿忘了,早安排好了,你和阿贵住一个房间。其他的人,我们明天再介绍。”老姜说:“周伟,你带他去阿贵那里,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其实,徐焕志是想和周伟一个房间,因为都是年轻人,又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比较好沟通。尤其是周伟有一种让人一见就觉得放心可靠的感觉,更让徐焕志觉得亲近。可是老姜已经安排好了,服从命令的习惯还是让他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反对的话。 于是,周伟带着徐焕志走到篮球场南边的那栋筒子楼,走到一楼的103房间门口,礼貌性的敲了敲门:“阿贵,新来的干部徐焕志,老姜安排他和你一个房间。” “嗯,我知道了。”一个身材十分矮小但显得非常壮实的黝黑中年人坐在坐在桌子前,正认真的拿着小小的茶杯品着茶,头也不回的回答道。的确是非常认真,以至于徐焕志进来之后,他还两眼认真的看着茶杯,轻轻吹了吹,这才仰头一饮而尽,好像还带着一种宗教式的虔诚,很有仪式感。 放下茶杯,名叫阿贵的中年人这才扭过头来,看了看徐焕志,指着一张空床说:“你就睡这张床吧。” “好的。”徐焕志回答道。如此冰冷的感觉,让徐焕志觉得阿贵不是个好接触的人。 “那我就先回房间了,我在106,隔两间房就是,我和参谋长住一个房间。你刚到,早点休息吧。”周伟说完,就离开了103。 “好的,明天见。”徐焕志回答道。 “贵哥好,我叫徐焕志,今年刚毕业的学员。”周伟走后,徐焕志开始尝试着和阿贵沟通一下,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关系不能太僵了。 “我叫何炳贵,叫我阿贵就行了。”阿贵说话十分简洁,称得上是惜字如金了,这就让徐焕志更加觉得不好接近了。 “好的。”看到阿贵没有聊天的兴趣,徐焕志也不再继续自讨没趣。把随身的小包放好后,转过身来收拾自己的床铺。 八月的G省正处于夏季的鼎盛期,一天奔波下来,徐焕志一身臭汗,可苦于自己的行李还在火车站,想洗个澡,连一条毛巾都没有。不得已,只好问阿贵。 “阿贵,哪里有毛巾买?”徐焕志问。 “就在对面大队部楼下就有一个小卖部,找阿贵就行了。”阿贵指了指对面的筒子楼,不再多说,又继续他的喝茶大业。 又是一个阿贵!徐焕志想,这不至于又是一个沉默是金的家伙吧。 徐焕志穿过篮球场,走到挂了张硬纸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卖部”三个字的小卖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把电风扇在那里忽忽悠悠的转着。货架上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的摆放着,这和他在院校里的军人服务社有着天壤之别。 正在徐焕志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货架不知所措的时候,有走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满头大汗,见到穿着军装的徐焕志,嘿嘿咧嘴一笑:“新来的?” “今天刚到。”徐焕志回答道。 “靠,你小子可以啊,踩着点来报道的。我叫谢春风,比你早到一个星期,三中队的。”叫谢春风的年轻人热情的伸出手。 “你好,我叫徐焕志,二中队的。”说完徐焕志也伸出手来:“这小卖部没人可怎么办,我连毛巾都没有。” “没事儿,喊一嗓子就来了。实在找不到他,把钱放柜台上或者写个条子也行,他跑不远的,这时应该就在家属楼里头。”谢春风说。 “家属楼?我们这地方还有家属楼?”徐焕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进院子后就发现四栋筒子楼和一个值班室以及值班室边上的二层小楼,真没看到有家属楼。 “你小子笨死了,就在你们中队后面,中间就隔了一个菜地。”谢春风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臂,指向二中队那栋楼的后面。顺着谢春风的手指,徐焕志隐隐约约看到了后面的点点灯光,只是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加上又是夜幕初临,黄昏刚过的时候,那些没精打采的晕乎乎的灯光,真的不引人注目,更何况他这个刚刚报道的新人。 随后,谢春风走到小卖部外面,冲着家属楼大喊一嗓子:“阿贵,买东西了。” “来了。”从家属楼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可是等了五分钟,还没有看到人。 “稍等一下,这阿贵走路有点慢。”谢春风似乎看出了徐焕志的焦急。 足足十分钟过去,徐焕志才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光着膀子的大黑个儿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小卖部,汗水顺着皮肤流淌到大大的肚子上,脸上还黑里透着点红晕,显然是赶着急来的。 “阿贵,拿瓶可乐给我。”谢春风递过五元钱。 “还是要冰的吧。”阿贵说着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的冒烟的可口可乐递给了谢春风。 “谢了哦,阿贵。这是新来的徐焕志,他还要买东西。”说完谢春风拿着可乐狠狠的灌了一口:“回见了,哥们儿。” “回见。”徐焕志友好的回答了一声,这个谢春风真是和老姜有的一拼,同样的豪爽、热情。 “今天刚到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啊。”阿贵问。 “是的,今天刚到。”徐焕志回答。 不等徐焕志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阿贵端出一个脸盆,里面还放着若干的大大小小的东西,“一共48,给钱还是记账?” 徐焕志把脸盆端过来,里面放着毛巾、牙膏、牙刷,还有几小袋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一个黄色的搪瓷碗和一副筷子,还有一卷卫生纸。果然,临时需要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来这是专门为新干部准备的套餐。 “给钱。”说完,徐焕志掏出一张50元的人民币放在柜台上。 “剩下的两块钱是找零还是存在我这里。”阿贵又问。 “找零吧。”徐焕志说。就在这时,徐焕志看到柜台的下面放着一部电话,电话上贴着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长途五毛”。 “阿贵,这电话能用吗?”徐焕志问。 “能用,当然能用。”阿贵说。 “那就别找零了,我打个电话。”徐焕志说。 “来,给你。不接通,不算时间的。”阿贵说。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只有在港台的录像里面才看得到手拿大哥大的富豪或者是江湖老大。打电话尤其是长途,是按照分钟计算的。可是在外面打电话,只要是拿起来就开始算钱,不管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接通。所以,阿贵这句话倒是给徐焕志一个良好的印象,这人还行,不是个奸商。 “谢谢。”徐焕志接过电话,熟悉的拨通了家里的号码,讲了两分多钟,向家里报了个平安就主动挂了电话。 “一共两分半钟,收你一块钱。”阿贵说着,递过来一块钱给徐焕志。 “不用了,就算两块吧。”徐焕志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也不差,但是也不缺这一块两块的。当他看到阿贵走路一瘸一拐的,做生意又很规矩,那种同情心油然而生。 “那不行,我可不能占你便宜。”阿贵坚持的把一块钱塞到徐焕志的手里。 徐焕志也不好坚持,毕竟是初次见面。 “那就谢谢了,反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徐焕志说:“认识一下,我是今年毕业的学员徐焕志,分到二中队和阿贵一个房间。” “哦,原来是何炳贵的同屋啊。我叫叶迟贵,机务大队的老兵。”阿贵说:“你房间的阿贵,小新兵啦,F省人。这小子话不多,人还不错,就是爱喝茶,技术过得硬哦。” 与何炳贵截然相反的叶迟贵是那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格。 两个阿贵,一个热情,一个冷漠,徐焕志此时无缘无故的想起了南辕北辙的成语,好像和这两个人的性格非常般配。 第五章小咬小咬 如果有一个人让你难以忘怀或者铭心刻骨,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仇人;如果有一种动物让你难以忘怀或者铭心刻骨,要么是萌宠,要么是噩梦。 直至今天,每当徐焕志和周伟这些老战友聊起往事,尤其是刚刚到机务大队时,什么动物给他们的印象最深,大家都毫无疑议的选择了那个最不起眼,最无可奈何的漆黑如墨的小咬。 无他,疼尔,痒尔,逮不着尔! 从小卖部回到房间,还不到八点钟,这个时间点很尴尬,不用像在学校一样搞晚自习,睡觉又太早了。以前在学校,都是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到了连队变成两个人一间房,徐焕志还略微有点不习惯。以前熄灯前,几个同学聊聊天、吹吹牛,时间过得很快。现在,面对沉默寡言的何炳贵,时间真不好打发。 “你要是无聊,可以到食堂看看电视。”阿贵看出了徐焕志的尴尬,想来也知道自己的无趣,“不过,我们中队食堂在装修,要看只能去一中队或者三中队。” 说完,阿贵开始放下自己的蚊帐,点燃了一盘蚊香,端起脸盆向洗漱间走去,出门前还叮嘱一句:“钥匙在桌上,回来晚了自己开门,我睡觉打鼾,不容易醒。” 看来这阿贵也不是不会说话啊,徐焕志心想。只是刚刚才到机务大队,东南西北都还搞不清楚,徐焕志并没有兴趣到处乱跑。好在随身的小包里还带了几本书,可以打发时间。 顺着阿贵的方向,徐焕志找到了洗漱间,也看到了脱得赤条条的阿贵。黑,这哥们真黑,连屁股上都黑漆漆的。 看到徐焕志进来,阿贵略显意外,下意识以为徐焕志也是这种不善交往的性格。 洗完澡,两个人回到103,也没有过多的交流。阿贵拿出个收音机,摆弄了一下,调到了一个闽南语的电台,声音不大,但徐焕志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这玩意儿真比英语都难懂,徐焕志想这可能是最难懂的方言了吧。可是几个月以后,现实告诉了他,只有更难,没有最难。 阿贵惬意的听着他的家乡台,徐焕志拿出来一本《古文观止》随意翻看。 两个人在充满了白炽灯管乳白光晕的房间里各自沉迷,除了咿咿呀呀的电台在诉说着,一切都那么平静。 不知不觉就到了吹熄灯号的时间,所有房间的灯几乎同时关掉,整个营房一片寂静。徐焕志放下手中的书,倒头睡去。不过,可能是因为到了一个新环境,虽然紧闭着双眼,却始终难以入睡。就在徐焕志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时候,肩膀上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顺着疼的地方一巴掌拍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拍到。这让徐焕志有些郁闷,都点了蚊香,放了蚊帐了,竟然还有蚊子。本来快要睡着的他,一下子精神抖擞了。打开手电筒,满蚊帐里找蚊子。又害怕把阿贵吵醒,只能是窸窸窣窣轻手轻脚的悄悄搜寻。可是左折腾右折腾,找了半天,一个都没有看到,除了蚊帐边上几个丁点大的黑点点,一无所获。再看看自己的肩膀,红红肿肿的鼓起好大一个包,更加的愤怒。可是愤怒归愤怒,还是找不到那个可恶的蚊子。 由于奔波了一天,又折腾了半宿,徐焕志确实累了,只好放弃了寻找蚊子的企图,关掉手电筒,倒头继续睡觉。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听到起床号,徐焕志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起床,感觉浑身不得劲儿,好像到处都痒。再仔细一看,胳膊上、大腿上,凡是没有被衣服包裹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红包包,感情到机务大队的第一天来喂蚊子了。 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徐焕志洗漱后无精打采的跟着何炳贵去吃早饭。由于食堂在装修,二中队全体还是或蹲或站的在食堂外面吃饭。整个中队,就他一个人还穿着月白色的军装,就连周伟都已经换了那身深蓝色的衣服,这就让徐焕志显得有点另类不合群。 “徐焕志,这边来,认识一下分队的人。”老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热情的招呼着他,“特设分队的,都到这里来吃饭,认认人。” 老姜的话音刚落,从食堂外的四面八方吊儿郎当的走来五六个人,除了周伟,看上去都不小了。 “这个是昨天刚刚报道的新干部徐焕志,周伟你们都认识了,这下我们特设分队力量大增了。他们两个都是科班出身,水平都很高,老同志们要好好带一带,争取早点上手,早点把工作接过去。”老姜说完就开始逐一介绍分队的人。 首先介绍的是和周伟一个房间的兰辉,分队的技术骨干,年龄也属他最大;第二个就是何炳贵,徐焕志的同屋;第三个是李东萊,瘦高瘦高的个子,头发卷的比较厉害,还有些秃顶;第四个是柯伟华,一个个子最矮的家伙,年龄看上去接近三十岁了,最后就是周伟和徐焕志了。 “老姜,先别高兴早了,还不一定留得住呢?”老姜这边刚刚介绍完,兰辉就把话茬接了过去,还有点阴阳怪气。 听了兰辉的话,老姜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乐呵呵的说:“留不住才好呢,你说呢?” “也是,最好能早点走。”兰辉说。 这番对话,让徐焕志和周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才刚刚到部队,怎么都要赶着他们走,也没犯什么错啊? “按照规矩,新干部来了,每人安排一个师傅带教。参谋长你带周伟,阿贵你带徐焕志,我干活的时候也把他们叫上,多看看,多学学,早点上手。”老姜说。 兰辉和何炳贵都点了一下头,表示答应下来。 吃完早饭,徐焕志找到周伟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屋还住了参谋长?” “这是外号,他不是姓兰吗?机务大会特别讨厌那些军务参谋,一天到晚想着法子折腾我们,所以只要有参谋下来,背地里都叫烂参谋,他们G省骂流氓叫烂仔,所以带着烂字的都是不招人待见的意思。兰辉姓兰,和烂字靠边,所以就叫他参谋长了。”周伟耐心的把兰辉的外号解释了一遍。 由于都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所以徐焕志也不清楚这些人的军衔和职务,又向周伟打听。 “我们分队还真是独一份,总共七个人,四个军官,三个士官,没有一个士兵和义务兵。”周伟说。 听到这个比例,徐焕志有点蒙了,这分队长得多大个官,手底下尽是些军官、士官。这时周伟看到了徐焕志一身的红包包,笑着说:“看来你也没有逃掉啊,痒得很吧。” “靠,这边的蚊子真他妈厉害,咬了人还逮不到,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徐焕志说。 “索黑,不要冤枉蚊子,你那一看就是小咬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柯伟华走了过来,嗓门大而响亮,只是徐焕志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索黑?小咬咬?什么玩意儿? 第六章护短的老姜 看着徐焕志一脸懵逼的样子,兰辉满脸的坏笑,走过来拍着柯伟华的肩膀说:“柯干部,你这个陋野的普通话人家听不懂的。” 这下子徐焕志更加的不明白了,陋野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转向周伟,周伟也是同样一脸不解的表情,分队其他的人站在四周,乐呵呵的看着这两个新干部,饶有兴趣,就连分队长老姜也叼着烟,笑嘻嘻的凑热闹,合着俩傻小子站这儿被当猴耍呢? “你们这帮子傻儿,见天的拿新干部开涮,等人家当你们领导了,不收拾死你们?”旁边一个长得很机灵却又超级黝黑的小家伙跑过来义愤填膺的说。 “靠,就你小子机灵,要你来卖个好啊。滚一边去,这是我们分队的家事。”兰参谋长很是霸气的一脚踹了过去。 小伙子很机灵的一跳,躲到一旁,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嘟囔着:“烂参谋,少在那里倚老卖老了,当心下次你媳妇过来的时候,我给你家门口放条蛇。” 一帮子人看着这一老一小打打闹闹的都笑而不语,显然都习以为常了。 “嘟.....”一声长哨响过,杨胖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进场了!” 一帮蓝领蓝衫蓝裤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们迅速站在一起,人手还拿了一顶草帽,列好队伍在中队集合完毕,在杨胖子的带领下向机务大队的门外走去。没有嘹亮的歌声和口号声,也没有行进间的一二一,就是这么松松散散的较为整齐的走着,队伍里还时不时的传出几声怪叫,带队的干部也不以为意。徐焕志完全不相信这就是部队,从着装,到纪律,活脱脱的就是一群民工。倒是大部分人看他的眼光更有意思,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挑衅,甚至有点嫌弃的样子,好像徐焕志犯了多大的错误,不可饶恕一样。 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徐焕志有点迷糊,这和他向往的军营生活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风牛马不相及。就这样的队伍,能有什么战斗力,谈什么保家卫国。难道自己的选择错了? 正在左思右想,后面又出来两支队伍,不用问肯定就是一、三中队的人。一样的稀稀拉拉,一样的松松垮垮,看不出有任何的部队的影子,更像是一个民工群体。索性,以后这机务大队就改名叫做民工大窝棚算了,徐焕志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着。 走出去不到两公里,通过门口的哨兵,徐焕志终于走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机场。 一排排战斗机在蒙布的包裹下显得异常的臃肿,也没有什么解散的口令,中队的队伍自行散开。阿贵领着徐焕志,兰辉领着周伟各自向一架飞机走去。 就像有默契一样,每架飞机下面都站了4-5个人,然后大家娴熟的开始解蒙布,叠蒙布,拿工具箱。 徐焕志是第一天进机场,虽然在学校实习过怎么维护自己专业的设备,但是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尤其W团的飞机和他学习实习的机型还略有不同。 “哟呵,阿贵升级了啊?”一个看上去快三十的长得有点痞帅痞帅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改锥冲阿贵说。 “新来的干部,徐焕志。”阿贵还是没有多说话。 “那不是搞反了,一个干部要一个兵来带。是吧,大学生?”痞帅的青年人充满挑衅的意味。 徐焕志完全搞不清楚状态,自己第一次上机场人都不认识一个,无缘无故的被针对了。心里的确很郁闷,就像逮了一晚上蚊子毫无所获却又满身是包一样的郁闷。 “少嘚瑟两句,张序祥,就显着你了!自己没文化,还嫌人家书读多了!”旁边一个飞机下走过来一个大高个,瘦高瘦高的,起码一米九,拍着徐焕志的肩膀说:“这个家伙是机组的机械师叫张序祥,张扬的张,秩序的序,不祥的祥。” 听完这个介绍,徐焕志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大学生怎么了?碍你什么事儿了?这个大个儿就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嘛。 “大个子,少在那里装有文化了,尼玛比我多读了几天书,老子单独接飞机的时候你还在擦飞机呢?要不咱们现在就练一把,就比装轮子,谁输了谁晚上请客到阿雪那里不醉不归。”张序祥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挑衅,很不给面子的直接怼了过去。 “行,你牛,你是这个。老子惹不起你还不行吗?”听到这句话,大个子灰溜溜的走了,看来这个张序祥还真的有两把刷子,至少镇得住大个子。 这时,饭堂前那个机灵的小个子跑了过来,跟徐焕志说:“干部,这张序祥年龄不大资格倒是不浅,论技术恐怕整个中队能摁住他的没几个,论资历能压住他的也没几个,你忍着点吧。他们分队长都经常在他手上吃瘪。” “谢谢了小伙子,我叫徐焕志,别干部干部的叫,不习惯。你贵姓啊?”徐焕志是那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对这个机灵的小伙子很是感兴趣。 “我叫巫超,机械员,现在跟着张序祥学技术呢,等学好了,我也可以当机械师接飞机,到时候比他还牛!”叫巫超的小伙子铿锵有力的介绍自己,尤其是在说起机械师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都有点发亮,看来这个机械师是真的很吸引人。 “巫超,啰嗦个啥,快点擦飞机。”张序祥赶走了大个子,又开始训斥巫超。 “马上来,马上来。”巫超忙不迭的答应下来,手脚麻利的提着个桶,攀上飞机,开始卖力的擦拭飞机。 “那个干部,你也别愣着,拿块抹布跟着干活啊。”说完张序祥又指挥起徐焕志来。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徐焕志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这时候,老姜巡了一路来到了徐焕志这边,也听到了张序祥的话,皱了皱眉头,对张序祥说:“你小子别太过分了啊,老子的干部不是来给你擦飞机的。”转过头又对阿贵交代,“阿贵,抓紧一点,早点把徐焕志带出来,如果这个月能带出来,下个月我就批你的假让你回去相亲,带不出来,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吧。” 张序祥对着老姜也不敢直接顶牛,但是还是嘟囔了一句:“靠,别的新干部就能擦飞机,就你老姜的干部不一样吗?你这是坏规矩。” “老子做事还要你来教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干部就不擦飞机了!老子自己不也擦飞机吗?但是,他今天第一天上机场,总还是要先搞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该怎么干吧。”看到张序祥竟然还敢顶撞,老姜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声音洪亮的说:“你那点小心思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了,不就是想给自己在领导面前加加分好提干吗?把事做好就行了,别光想着图表现。全场就你的飞机擦得最干净,那又怎么样?你有耗子飞的时间长吗?驴粪蛋子面上光,多干点事儿吧!” 被老姜戳中了心事,张序祥彻底哑火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很没有面子。而直到这个时候,徐焕志才知道,这个张序祥并不是军官,而是士官。但是老姜帮他出了气,而他自己又是第一次上机场,把关系搞僵了实在没必要。于是,他走到老姜的身边,拉了拉老姜的衣角说:“分队长,别生气。您还是给我说道说道吧,这第一天上机场,我还真的是搞不清东南西北,就像个沙雕一样无所适从。再说了,我们在院校不也一样,老学员总是喜欢开新学员的玩笑,想着法子整他们,都这么过来的,您就别生气了。” 看到徐焕志主动为自己解围,张序祥也就坡下驴,说道:“老姜,看你说的。你的干部就是我的兄弟,开个玩笑而已,别较真啊。晚上一起喝个酒,认识认识吧。” “喝酒就算了,还不知道明天什么计划。你还是先给我们的新干部介绍一下情况吧,早点熟悉,早点单干,我也能轻松点。”老姜也不再虎着个脸了:“徐焕志,张序祥这小子虽然有点臭屁讨厌,但是技术还是不错的,人也不坏,就是爱显摆,爱耍牛逼。你和阿贵多学点,争取早日能够独立工作,也学学怎么配合做好整个机组工作。这次来的新干部多,都憋着把劲儿呢?希望你和周伟给我争口气,干赢另外两个中队。但是,记住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安全第一,千万不要蛮干!” 徐焕志是个喜欢什么事都争个高下的性格,也就是那种往好里说是有争先创优的意识;往孬里说就是好显摆,好顶牛。因为这个性格,徐焕志差点还毕不了业。此时,老姜的话就像给他这堆干柴上浇了一桶汽油,腾的就点燃了斗志。 “分队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习,早点单独工作。”徐焕志响亮的回答老姜,其实心里也还是有点底气的,那一堆堆的红本本可是凭真本事获得的。 看到徐焕志一本正经的回答,老姜虽然有点不适应,但是很满意,一张脸也是笑眯眯的,可不管怎么看,他这笑容都有点不自然。其他的人看到这个场面,都憋着笑,但是又不好意思笑出口,无他,老姜在这里,又是极其护短的性格,一不小心把老姜C省的麻辣性格点着了,还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第七章装逼的代价 看到大家一副便秘的样子,老姜自己先憋不住了,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一顿,大家也跟着笑成了一片。 “傻儿,这里是机场,我们都是兄弟,用不着这么认真。”老姜止住了笑,对徐焕志摆了摆手说:“记住了,以后叫老姜,可别动不动就表决心,我们这里不兴这一套。”说完,老姜甩手而去,看着耸动的肩膀,明显还是在笑。 “徐焕志,以后叫我老张或者张哥吧,你小子挺有意思的。”张序祥热情的伸出手来,满脸笑容,但不仅仅是那种嘲讽意味的笑。 “好的,张哥。只是,我做了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好笑?”此时仍然懵逼的徐焕志只好求助的望向张序祥。 张序祥很有大哥风范的走了过来,招了招手,把飞机底下的五个人招呼到一起,盘膝坐在机翼底下,大家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圈,巫超也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围了过来。 “徐焕志,你知道大家笑什么吗?不知道吧。”张序祥看着晕晕乎乎的徐焕志说:“我们都是军人,这你不会怀疑,但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军人吗?我们既不拿枪也不拿笔,我们拿的不是改锥就是扳手,当然你们还有万用表等等的专用设备。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在一起,但是除了巫超,大家都不是一个分队的,这就是机务的特点,每一个机组由机械、军械、特设和无线电组成,因为这样才能满足飞机维护的需要。我们机械管动力,那就是发动机、传送、操作等等系统都归我们管,这是飞机的核心,所以每一个机组除了机械师还配了一个机械员;你们特设专业管的是仪表电器,这你自己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了;军械管**、炮弹这些火控系统;无线电管的是通讯和联络。所以一个机组就是四五个人。我们一年四季就是围着飞机转,难得穿几次军装,都是穿着这深蓝色的工作服,每天和螺钉、汽油、改锥这些东西打交道,部队的有些规矩在我们这里实在是用不上。为什么呢?耽误事儿啊。打个比方,飞机需要换一个配件了,你发现后先喊一声报告,然后跑到分队长那里敬个礼,再啰嗦半天,什么事儿都耽误了,而且如果是在实战和训练中,那时间就更加紧迫了,等你报告完毕,可能已经出事儿了。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简单怎么来。这不是不守规矩,而是职业的要求。老姜说了,一切安全第一,你现在还不懂,等你自己单独接飞机了,你会有体会的。对于机务来说,飞机的安全第一,飞行员的安全第一,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要靠边站。刚才你像是首长视察一样的回答老姜的话,当然非常搞笑了,一看就知道是个菜鸟才能干出来的事儿,不笑你笑谁啊?我们是机务,是最讲实效的职业,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在我们这里就是个笑话!” 说完,张序祥又把几组的人挨个介绍了一边,他是机械师、巫超是机械员也算是他半个徒弟,军械的小熊、无线电的覃明,正是一个完整的机组。 “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了,干活吧。”张序祥说完,带头从机翼下起身,拿着个改锥开始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开始检查飞机,阿贵也带着徐焕志开始进行带教,虽说在学校学过了,但是真正的走进实践徐焕志才发现,差的很远很远。 “把这个戴上。”阿贵递过一顶草帽给徐焕志。 “不用了,我不习惯戴帽子,现在太阳也还不大,没事儿的。”徐焕志很是谦虚的拒绝了阿贵递过来的草帽。其实心里想的是,再不济不至于戴顶草帽工作吧,一点军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再说了,晒点太阳还有利于钙质吸收呢。 阿贵也不多言,把草帽收回来放在机翼底下的工具箱里,继续带着徐焕志学习一些基础的入门知识。 在认真的学习中,时间飞快的消失,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又是一声哨响,各个中队把人集合齐了,慢慢的回到了机务大队。吃完午饭,大家各回各屋进行午休,自始至终阿贵也没有再提草帽的事情。 到了下午进场的时候,老姜跑过来,递给徐焕志一套崭新的工作服。“下午进场穿这套,这才是我们机务的衣服。”老姜说:“别整天穿得像个新姑爷似的,招人烦。” 可是徐焕志心里还是有点抵触,军人就应该穿军装,那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再说了,穿着军装也不影响工作,所以只是礼貌的接过了工作服,并没有换上。嘴里面还是很乖巧的说:“谢谢分队长,我明天再换上,懒得洗两套衣服。” 见此老姜也不多说什么,“那就随你的便,别到时候怪我们没有提醒你啊。”说完,老姜转身出了103。 G省的太阳好像比别的地方更加勤奋,挂在中天迟迟不肯下班。中午退场的时候正在头顶,下午进场的时候好像就赖在那里不走了,还是烈日当空。 徐焕志坚持穿着军装进场,用巫超的话来说就是装逼。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徐焕志终于领略到太阳的威力。经过一天的爆晒,加上机场周围一棵树都没有,整个机场的温度直线上升,唯独只有飞机肚子底下那一点点被飞机遮住的地方还算阴凉,其余的地方根本就没法呆。可就算是这样,所有的机务人没有一个跑到飞机下面躲阴凉的,都还是按照相关的规程一丝不苟的执行自己的任务。这下可就苦了徐焕志了,大家都有草帽,头上还有个遮挡;大家都穿着工作服,放下袖子可以遮住手臂。只有他徐焕志,穿着短袖,光着脑袋,硬跟太阳叫板。 好不容易熬到了退场的时候,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但那高高悬挂在天空的太阳,似乎没有半分的疲惫,依旧火力全开的照耀着大地,就连颜色都还没变,依然还是那瘆人的铂金白。 回到机务大队,大家匆匆吃完晚饭,徐焕志就迫不及待的端着脸盆去洗漱间,这一天下来,留下的汗水足够可以盛满一个脸盆了,浑身臭烘烘的,连自己都嫌弃。 此时的洗漱间空无一人,徐焕志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衣服,走到镜子前一看,手臂上明显的晒出了一个印子,胳膊肘以上的地方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短袖遮不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红烧肉的颜色。再看看自己的脸,已经比关公还要红了,就连头发好像都给晒焦了一样,略微的有点发卷。 打开水龙头,期待中的沁凉的自来水并没有出现,反倒是被烫了一下。水淋到身体上,凡是被晒到发红的地方,都像是针刺一样疼痛。好不容易把全身淋透了,徐焕志赶紧的拿出洗发水、沐浴露匆匆忙忙把全身涂遍,然后在水龙头底下一冲,就走出了浴室,开始搽拭身体。擦着擦着,徐焕志发现一个非常令他恶心的事情,不管手擦到哪里,只要是晒红的地方,都会一片一片的顺着手擦的方向,卷起一堆皮屑。整个头部就是重灾区,脖子后面,脸庞上、额头上等等没有遮挡的部位同样也是一碰皮屑就往下掉,整张脸在退完皮之后露出了鲜嫩的红肉肉,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叫你不带草帽,叫你不穿工作服,徐焕志在心里反复的咒骂着自己,这就是装逼的代价。 第八章重新定位(一) 到了第二天,徐焕志在太阳的教育下,终于放下了军官的荣耀,老老实实的穿上那套深蓝色的长袖工作服,戴着草帽跟着队伍进入了机场。慢慢的人员也逐渐熟悉起来。原来,这一次机务大队来了不少的新干部,都是他们一批毕业的学员,各个专业此时都补充了大量的有生力量,光是他们二中队就一下子来了7个,机械专业3个、特设专业2个,无线电和军械各一个。 虽然同样是毕业学员,这其中又还有所不同。有两个机械专业的是部队生,就是那种先当兵再考军校的,所以这两人的年龄要稍微大一些,一个叫程东河,一个叫龚晓峰,都到了二十四五的年纪。其余的都是差不多的年龄,机械的都胜、无线电的诸阳俊和军械的武凯。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七个新干部竟然来自于两个省,其中X省4个,J省3个。从地缘上这两个省比邻而居,从历史上两个地方的人就非常亲近,互称老表。由于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也就比较融洽,除了军械的武凯稍有点不合群,大家倒是很快就玩到一块儿了。 由于正值疗养期,所以近段时间训练任务不重,所以机务大队的小伙子们主要是进行业务学习和内务整理,这就给了这帮子年轻人一个相对宽松的适应期。不到一个星期下来,所有的人都黑了一圈,其中一徐焕志最为突出,想来还是头两天耍帅的结果。 这天,正好是星期五,上完班回来,一帮小子精力过剩,聚在一起商量着周末去哪里玩。可还没等到天黑,大胖子指导员走了过来。 “呵呵,人挺齐的啊,正好有事叫你们去办。”杨指导员还是那副乐呵呵的弥勒佛的样子。 如果是其他的部队,指导员来了肯定是起身立正报告。可是,在机务大队熏陶了几个星期,这帮小子慢慢的被同化了,并没有那么的恭敬和紧张。七个新干部里年龄最大的程东河很随意的问道:“啥事儿,指导员?” “我们食堂装修完了,这上级又要求要把菜地整一整,要画条分块,整整齐齐。我看你们几个小子精力过剩,那就给中队发挥点能量,把这个菜园子整一整吧。等下司务长带领你们去干,有什么事就听他的安排。”说完,指导员掉过头去冲着食堂又是一嗓子:“老虎,你领这帮干部去把菜园的事情办了。” “靠,老子可不是来整菜园子的。”指导员还没走远,武凯就炸了毛了。说实话,在机场顶着烈日暴晒了一整天了,好不容易喘口气,还要去干这些杂事儿,没谁心里乐意。 虽然大家心里都不乐意,但是服从命令这根弦还是绷得挺紧的,也没有其他人站起来反对。武凯一看大家都不吱声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还是气呼呼的。老成的程东河还没说话,绰号“老人家”的龚晓峰走到武凯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秀才,这可是你不对了。太不给指导员面子了。”武凯由于写的一笔漂亮的书法,被大家赠予了秀才的外号,他自己对这个称呼也还挺满意的。而之所以叫龚晓峰老人家,那是因为不管干什么事儿,这小子都慢半拍,拖拖拉拉的像个老人家一样。 “老人家,就知道你会出来和稀泥,咱们学了这么久的专业,可从来没有学过这整菜园子的事情,老子是技术干部可不是后勤的那帮猪。”武凯很硬的回答道。 “秀才,你叫人家猪,人家还不知道怎么埋汰我们呢。听我的,别生气了,免得自己吃亏。”老人家龚晓峰不紧不慢的说道。 “靠,老子就不服这个气了,没有我们,要他们有个鸟用。大爷忙了一整天了还要整菜园子,上哪里说理去啊?”吴凯还是不依不饶,别看几个新干部里就数武凯单薄一点,但是论脾气,除了都胜这个外号“老邪”的家伙外,没人能和他正面硬刚。 “秀才,别较真儿。你们都是高中毕业直接考的大学,我们俩是当过几年兵了再考的大学。要说对机务的了解,老人家是最清楚的,他就是从机务考出来的,先听听他怎么说。”看到秀才这个状态,程东河也过来安慰武凯。 “老人家,你就给我们说说这里面的道道吧。”一直不温不火,性格比较沉闷的老幺诸阳俊说。说起这个老幺,七个新干部里面就他最逗,别人的外号还好一点,根据个人的特点像徐焕志稍显胖了就叫胖子,周伟没什么好埋汰的就叫他伟哥(那时候还没有蓝色小药丸)。可老幺这个外号纯粹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加上他那个很文艺的姓得来的。猪大肠! “嗯,咳咳。”龚晓峰摆足了姿态才慢慢吞吞的开始讲话:“兄弟们都知道在我们的军队里分了好几类干部,军事干部、政工干部、后勤干部、文职干部、装备干部、技术干部总共六类,这个排序是有一定讲究的。当然谁排老大我们不好说,但是谁排老末这就没有争议了。恭喜大家,我们都属于最后的一类,技术干部。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了好多年了。为什么这么排,大家也不要有意见,你只要看看帽子就清楚了,在我们团,干技术的最高就是个副团职务,再往上,没有了。这叫做寡妇睡觉,上头没人。所以争什么都整不过人家。第二个,俺们脏啊。我们成天就围着飞机转,一天到晚的不是擦飞机搞维护,就是排故障做检修,身上从来就是油乎乎、脏兮兮的,看到人家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军官,活脱脱就是一个民工。第三,我们没权啊。我们除了飞机,几乎不和什么人打交道,朋友圈子小,手中没权力,就领个器材还得好言好语的和那帮装备干部点头哈腰,一个不高兴,人家就卡住你,拖你个半死你也没脾气。就更不用说那些手握人权、财权的老爷了。” 说到这里,龚晓峰故意停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老态龙钟的样子惟妙惟肖,本来有气的哥儿几个都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这还没说到重点呢,再笑我就不说了。”龚晓峰故意卖关子。 “抽烟、抽烟!”程东河抽出一支烟来跌给龚晓峰,啪的一声还给点燃了:“再他妈卖关子,揍你!” “嗯,懂事儿,学习态度挺端正的。”老人家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也不是所有的技术干部地位都这么低,你看那些个两弹一星的大牛,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牛人。可兄弟们,我们不是啊!说句不好听的话,之前你们也在飞机上爬了几天了,就你们师傅教的那点儿东西很难吗?一点都不难吧,只要是在学校实习过几天的,到这儿基本上两个星期就能干活了,胆子大点的三个星期就敢单独接飞机。所以,经常有人笑话我们,说我们还不如一个三级电工,读完小学就能干的活儿还安排个大学生来干,这不是明显浪费国家资源吗?” 说到这里,脾气最好的猪大肠都有点憋屈。 第九章重新定位(二) 老人家说完,七个新干部集体沉默了。想想自己目前干的工作,的确技术含量不高。但是,这难道是我们不愿意,没能力吗?不是,而是目前工作仅仅只需要这份能力而已。 “当然,这里面还有很多的因素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这里面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让我们被别人嫌弃,那就是没文化!” 龚晓峰说完这句话,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尤其是秀才。看到大家情绪激昂的样子,老人家做出一副准备逃跑的样子,举起双手,大喊:“我投降,各位大侠饶命啊!” 看到他搞笑的样子,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指导员老杨走过来,拍了拍武凯的肩膀,带着从未有的严肃表情,声音低沉的说:“刚才龚晓峰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们来了,我们就不一样了,就能挺直腰杆了!” 一帮年轻人看到指导员突如其来的严肃,面面相觑。 指导员习惯性的提了提裤腰带,没办法,肚子实在有点壮观。 “龚晓峰说没文化这三个字我想你们都不服气吧?”指导员说。 “谁放的臭屁!”秀才第一个站了出来。 “就知道你小子会第一个跳出来。”指导员毫不意外的说:“但是在你们来之前,这句话是成立的。就在一个月前,也就是你们来报道之前,你知道我们中队有几个高考大学毕业生吗?告诉你们,一个。仅仅只有一个。其他的人除了两三个是部队生之外,全部都是高中以下的文化水平,就连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都难找,这还是指的军官。除了军官其余的大多数人基本上在初中以下,初中毕业的都不多。” “指导员,这不可能啊,每年这么多毕业生不可能都分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年龄最小的诸阳俊说。  “呵呵,是啊,怎么可能一个都不分呢?当然分了。但是留不住啊!整个机务大队每年都有新干部分配下来,但是工作一两年后,就都想办法调走或者考走了。由于受文化水平的限制,我们在任何的比赛中都落在后面。什么歌咏比赛、演讲比赛包括队列比武我们都是最后一名。这样长期下来,又有谁会看得起咱?再加上我们成天都是工作服加草帽,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身上又满是油渍油污,让人见了都烦,和文化人是半点都沾不上关系。说起话来也是粗声大嗓的,更不招人待见,没文化真不算埋汰我们。”说到这里,指导员的眼睛都有点发红:“可是,这是我们愿意的吗?谁不想坐在空调房间里穿着笔挺的军装,喝着茶,看着报纸轻轻松松的当军官?可是,我们不行啊,我们是机务人啊。” 上了几个星期的机场,所有的人都知道,穿着军装干机务,那纯粹属于扯淡。徐胖子不就是个典型吗?才骚包了两天就偃旗息鼓了,要是真的天天穿着军装进机场,太阳就能教你怎么做人了。 “靠,合着净遭人欺负了。”都胜说,作为这批干部里唯一的一位本科生,老邪的敢想敢干是别人比不了的。他的性格就是典型的硬钢,话不多,但说出口就一定做得到。因为这个,秀才和他还干过一架,好在大家及时拉开了,否则两个人顶起牛来还真不好收场。 “所以,在你们下到连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猜测你们什么时候调走什么时候考走,即使是现在,我们也这么认为。因为,你们有文化,有知识。别的人不说,秀才的一笔毛笔字就是师里面的干事也比不上。你们要走,我们机务大队的所有人都赞成,毕竟干机务太苦了,也没有什么大的前途。你们如果调到了师里、团里,甚至于以后当了大领导了,多少还要念一点机务的旧情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咱们机务也能说得上话了,咱上面也有人了。”指导员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你们耍脾气的时候。我知道你们憋屈,都是大学生,为什么别人就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你们却要到这里来遭罪,尤其还要赶种菜养猪的活,这就是机务大队与别的部队不同的地方。”指导员接着说:“由于不受重视,我们在经费保障各个方面都排在人家后面。除了国家给的工资不打折扣,在其他的像营房建设、工作经费等各个方面,我们都排在最后,能少给就少给,能不给就不给。但是,上级的要求我们又必须落实,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我们就只好多出力了。在你们没来之前,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不管是干部还是士兵,我们都是左手干机务右手干后勤,什么脏活苦活都得自己干出来。不干还不行,一则干得少我们就被批的多;二则省下来的钱多少还能打两顿牙祭,改善改善生活。徐胖子你可以问你房间的阿贵,去年他种的生姜就卖了不错的价钱,帮中队多买了半头猪,年底硬是全中队同意给了他一个嘉奖呢。” 说了这么多,指导员停了下来,看着七个新干部心里也蛮不是滋味:“我们是真的希望你们好,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有些事情你们还是要去做,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你们放心,如果你们有门路,有本事能调走考走,我们中队绝对举双手赞成,坚决不拉你们后腿!” “靠,指导员你至于吗?就为了让我们去整个菜园子,连鳄鱼的眼泪都快憋出来了,不至于啊。”龚晓峰看到气氛沉闷,直接拿指导员开涮。 “顶你个肺!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留鳄鱼眼泪了,给老子滚!”指导员就有些气急败坏,抬起脚对着龚晓峰的屁股直接踹了过去。 龚晓峰身手敏捷的躲了过去,此时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老态龙钟的样子。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老虎带着新干部和几个士官向院门外走去。 还没有走到大门口,迎面走来了一个背着迷彩包,一脸笑容的士官,看年纪和周伟他们差不多。 “咋了耗子,被阿雪亲了一口吗?一张脸笑的像个烧饼。”老虎开口就损。 耗子,别的人没有印象,但是徐焕志可是很有印象,老姜那天训张序祥的时候就提过一嘴,好像很牛的一个机械师。 “滚一边去,你丫做梦都想睡到阿雪的床上去,可小心她老爹真把你当女婿,到时候小虎子的妈来了,我们就有虎鞭酒喝了。”外号耗子的士官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嘴上更是厉害。看到这么多新面孔,耗子又问道:“来了这么多新干部?” 因为此时还不到新兵下连的时候,所以耗子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几个新面孔只可能是新干部,而不是新兵。 “那是,除了新干部还能是你爹啊?”老虎继续恶心道。 “保不准是你爷爷呢?”耗子反唇相讥,旋即又说道:“杨胖子不得乐死,又多了这么多的菜鸟,培养出一个两个接他班的,这老小子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行了,你小子就别埋汰杨老大了,他也不容易。”老虎说。 “靠,没看出你小子还是个当太监的料,老子休了一个月的假你咋连拍马屁都这么走心了呢?”耗子说。 “行了,别贫了。回头上你屋里整两口,我这儿还藏了半斤猪头肉呢。”老虎说完带着新干部们继续他们的整菜园子的大业,耗子则背着背包向二中队的宿舍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很是夸张的举起右手向着万般无奈去整菜园子的干部们大喊一声“首长们好!” 吓得走在最后的龚晓峰一哆嗦,这哥们儿嗓门真大啊! 第十章无情的猪 老虎带着干部们走出机务大队之后,秀才忽然想到,菜园子不是就在食堂边上吗,跑出来干啥? “老虎,不是整菜园吗?跑外面来干啥?”秀才问。 “大哥,你没听杨老大说吗?要画条分块,就是要方方正正的隔开,那不得要水泥柱子吗?咱这就是去找水泥柱子啊!”老虎一边说一边领着大家向西边走去。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终于走到了目的地。这是一片废弃的停机坪,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用过了,风吹雨淋,烈日曝晒下,地面的水泥已经龟裂,裂痕深的地方还露出了发锈的铁丝。这一大片空地成了老百姓的晒谷场,金灿灿的稻谷铺满了大地,在夕阳的斜照下熠熠生辉,像极了梵高笔下的名画《秋收》。 “老虎,你确定这里有水泥柱子?“秀才看着一马平川的废弃停机坪问道。 “有啊,肯定有。”老虎笃定的说:“这不天还没有黑吗?再等会儿。”说完老虎掏出烟来每人发了一根,除了周伟和诸阳俊其他人都接了过去。 “小伙不错啊,抽红山茶。”龚晓峰美美的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说。 “哥们儿,你该不是从我们嘴里刨出来的吧?”秀才就从来不说讨喜的话。 这也难怪新干部们怀疑,刚刚发工资,这帮干部每个月才五百出头,有的还要给家里寄钱,有的烟瘾大,一天两三包烟,贵的抽不起。所以,一般抽烟都抽三元一包的软三塔,分队长一级的抽硬三塔,四块五一包。这红山茶可是要五块五,一个士官司务长抽这么好的烟,怀疑一下很正常,更何况秀才这张臭嘴,没事都想惹点事出来。 “秀才,你他妈也太能埋汰人了。我老虎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从兄弟们嘴里刨食。这烟是杨老大给的,就是今晚加班用的。好心当了驴肝肺,不抽拿过来。”老虎倒是没生气。 “行了,都消停点,早点干完活早收工。”年纪最大的程东河说。 “程干部,这事儿可真急不来,天不黑,不好干活。”老虎说:“再说了,我们的家伙什儿还没送过来呢,你用手刨吗?” 在闲扯打屁中,太阳终于很不情愿的落了下去,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啪啪声,一会儿一辆带斗的拖拉机就停在了众人面前,车上站着一个黑小子,正是那个话痨机械员巫超。 “哥儿几个都在呢,抄家伙开干吧。”巫超手持一把镐头,吊儿郎当的招呼着。 “好了,大家都上车吧。拿个趁手的东西准备干活。”说完老虎第一个爬上了拖拉机,其他几人也都翻了上去。 拖拉机顶着夜晚的凉风把他们送到了另一个废弃的停机坪,老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号手电筒向前面射去,只看到一堆堆的沙土前几个风化明显的柱子摇摇欲坠。 就这里了,看到柱子后,所有人都知道,到了目的地了。 “哥儿几个别愣着了,就这八根柱子,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任务。刨倒了扔车上,咱就算干完活了。”老虎说。 “尼玛有病啊,就这几个破柱子还要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来,还得等到晚上干活,这杨老大存心折腾我们吗?”秀才又开始啰嗦了。 “哥哥,少吹大气了,还什么兴师动众,就这我还嫌人少了呢。就这几根破柱子?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奈何得了?”老虎不屑的说:“至于为什么晚上来,一呢是因为这个拖拉机这个时候才能空的出来,二呢是因为虽说这几个破柱子不值钱,停机坪也早就废了,但是在没有报废之前,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咱这不是没辙了才打这个主意的吗?好歹给场站那帮子索黑一个面子,大白天拆人家的东西,那不是太打脸了吗?” “这倒也是。不过,鲁迅先生教育我们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那叫窃书。咱都是空军,自家的柱子谁用不是用呢?”秀才摇头晃脑的叽叽歪歪说了半天。 “这孩子傻了,掉到书袋子里去了。”老邪都胜言简意赅,拿着把镐头向那几根破柱子走去。 “咱们分一下工,总共八根柱子,我们九个人,秀才猪大肠两人一根,其余的一人一根。开始干吧。”老虎说完便抡开膀子,开始干活。 这几个新干部里属徐焕志个子大,力气也足。拿着把工兵铲“呼”的一下冲着水泥柱的根部砸去,“砰”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中显得异常的璀璨。由于用力过猛,震得徐焕志手掌发麻,再看看那貌似摇摇欲坠的破柱子,竟然是纹丝不动。 “把手套带上,你这么干一会儿手心就会起血泡。”老虎递过一副手套,不紧不慢的说。 看来为了这几根柱子,老虎准备得挺充分的。 另一边,周伟拿着镐头,也没见多用力,一下一下的干下去,那根柱子一会儿就开始摇晃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收工了。 看到徐焕志这边不顺利,周伟走过来:“一看就是没干过农活的,哪有你这样用死力气的。”随后,周伟给徐焕志示范了一下,该怎么用力,往哪里用力,慢慢的徐焕志也找到了诀窍,半个小时后,所有人的柱子都已经刨倒了,就剩装车了。 “可他妈累死大爷了。”老人家龚晓峰哀嚎着:“给老丈人家收稻子都没这么累。” “你牛,就有老丈人了。”同是部队生的程东河说。 “老人家,啥时候把你家那个带过来兄弟们把把关啊。”都胜打趣道。 在男人集中的地方,女人是永恒的话题。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这是实话,也是真实写照。出于职业的原因,机务的官兵找对象都比较晚,也比较困难。所以一旦谁有了对象,除非瞒得死死的,否则就会成为大家的核心话题。 周伟他们几个刚毕业,年纪还轻,所以还没有找对象。而他们中队的老士官打光棍儿的一大堆。就说阿贵,都已经三十多了,到现在对象都还没个影儿。 “去去去,小屁孩子懂什么,毛都没长齐,还想女人。”龚晓峰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很不耐烦的像赶苍蝇一样对众人挥了挥手。 “干他!”都胜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龚晓峰按在地上一顿收拾,捏的龚晓峰一阵哀嚎,在龚晓峰讨饶的哄笑声中才罢手。 “看来还挺有劲儿,好了兄弟们最后一道工序了,把柱子拉上车。”老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根麻绳,一头套在柱子上半端,打了个死结,另一头拿在自己手中,使劲的往外拽,大家也有样学样的干起来。只是拖起来才知道,这看上去不显眼,不到两米长,不足十五公分直径的水泥柱竟然这么重,一个人根本拉不动。几个新干部对视一眼,心里暗道,这老虎是真有劲儿啊。 又是一番折腾,终于把八根水泥柱子拉上了拖斗,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回到中队,食堂里早就煮好了面条,一人还加了一个荷包蛋。吃完面条,也到了十一点多了,所有人都简单洗漱完,上床休息了,只有躺在菜园子里那八根水泥柱鉴证了这帮年轻人的疲惫。 第二天是星期六,累了一宿的几个家伙一觉睡到十点才起床。好在老虎也是这时候才起来,所以还留了几个馒头花卷,清水煮蛋也还剩了好几个。一群人一拥而入,就着稀饭把馒头花卷匆匆塞进嘴里,一顿早饭就此对付。正准备离开,老虎又叫住了大家:“胖子,你们几个留一下,杨老大还有任务。” 话音还没落下,呲溜一下就不见了三个。谁都知道,这是又要抓壮丁了。没来得及跑掉的周伟、徐焕志、诸阳俊、都胜又被逮了个正着。 “放心,今天不用卖苦力,这活儿,轻松。”老虎说。 “屁,杨老大交的任务哪次轻松过。就说昨天晚上吧,当了半宿的苦力,干个活还跟偷鸡摸狗一样,没个正型,老子本科生的面子都丢光了。”都胜忿忿不平的说。 大哥,你的话说早了,更丢面子的事还没开始呢。 “这次绝对不是偷鸡摸狗的事,也绝对不用卖苦力。”老虎拍着胸脯说:“有一句骗你们的,阿雪他爹就是我老丈人。” 靠,大哥,你发个誓,把人家阿雪带进来干什么?一帮新干部面面相觑,对这个传说中的阿雪简直有些膜拜了。神人啊,都可以和雷公电母并列了。 “好吧,再信你一次。”都胜说:“程东河这几个孙子真他妈狡猾,咋就溜得那么快呢?”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滑。”猪大肠在一旁神补刀。 “说吧,什么事儿?”年龄最大的两个都不在,都胜自然就是老大了。 “没多大的事儿,但先说好了,你们可不能半路撂挑子。”说完老虎还从兜里掏出两包红山茶递给都胜:“这也是杨老大给的,干完了今天晚上加餐,一人一个鸡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事儿看来不好办。”周伟说。 “绝对不难,只是费点时间。”老虎说。 “那行吧,反正我们几个有没对象,对这地方又不熟,这活儿俺们哥儿四个接了。”都胜豪爽的答应下来,其余几个也没意见。 看到几个人都答应下来,老虎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阴笑。 “其实也没多大个事儿,就是我们中队食堂不是装修好了吗?接下来就要把猪圈再整一整......” “打住,修猪圈老子们才不干呢!”没等老虎把话说完,都胜立刻跳了起来。 “别急,不是让你们修猪圈,这玩意儿可是个技术活,给你们你们也干不了。”老虎说:“我们只是要给猪搬个家,让这几头猪崽子到三中队的猪圈里借宿几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给猪搬家,没有多难的,九个崽子一个老母猪,干得快半个小时完事儿。” 听到只是给猪搬个家,倒是还能接受,几个干部在老虎的带领下,来到了中队的猪圈。才刚刚靠近猪圈,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靠,老虎,你们炊事班都是死人啊,这猪圈几百年没打扫过了吧。”强忍着打人的冲动,都胜骂道。 “这不是忙着装修吗,哪有时间管这几头畜生。快点干,早干完早休息。”老虎捂着鼻子说:“真他妈味儿,狗日的小曾,回头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猪圈里一大九小十头猪倒是不嫌弃这满圈的猪屎味儿,正在那里摇头晃脑的拱着食。 几个人一商量,先把九个小的送过去吧。还好,都是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猪崽儿,四个人两趟就把事儿给办了,最后就剩那一头老母猪了。抱是肯定抱不动的,这头黑白相间的花母猪少说也有个一两百斤,关键还是个活物,不可能躺在那里不动任凭你去抓它。 “赶着走吧。”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周伟说:“在我们乡下,经常赶着猪去集市的,就一根竹条把问题解决了。” “行啊,那你试试看。”都胜说。在这种问题上,徐焕志照常是没有发言权的,原因很简单,他没干过农活。 于是,周伟拿着一根从扫帚上折下来的竹条开始了他的赶猪大业,可是没办法,无论他手中的竹条怎么挥舞,花母猪就是在猪圈里打圈圈,怎么都不肯从猪圈里出来。 “不是这样的,要用竹条轻轻的打它的屁股,朝着出口的方向慢慢赶过去。”一旁的诸阳俊很有经验的说道,仿佛是个专家。 正累得满头大汗的周伟立马把竹条交到诸阳俊的手中:“大肠,来,看你表演。” 诸阳俊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让你嘴欠。 半个小时过去了,诸阳俊也拿这头猪没有办法。 “还以为看在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儿上会给你点面子,看来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了。”论起损人来,周伟也是不甘人后。 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头老母猪就是不挪窝,老邪都胜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来硬的,抬也要抬过去。” 于是,在老邪的带领下,四个新干部和老母猪的经典故事就这么诞生了。 在若干年后,这个故事是这样讲的。 当时还没当领导的四个传说中的干部,一个抓猪耳朵,一个抓住尾巴,另两个就在旁边使劲儿的推拉,好不容易才把老母猪弄出猪圈。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手抓猪尾巴的猪大肠顶不住了,老母猪后腿一蹬,把猪大肠下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手;这边抓猪猪耳朵的都老邪也控制不住了,老母猪趁机大发猪威,在猪圈外满场飞奔。好在猪圈外面就是菜园子,也还没有跑到宿舍区。这四个干部此时都急眼了,撸起袖子,满脸愤怒对猪展开了围剿。终于在四人的通力合作下,成功的把老母猪逼到了死角。正当四人准备下狠手,动用绳索捆绑住老母猪的时候,老母猪如有神助般腾空而起,四个干部眼睁睁的看到到手的猪又飞了。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这头神勇的老母猪神奇的表演也就此结束。“扑通”一声,悲壮的掉进了粪坑,精确的说是猪粪坑。然后,没有然后了。你小子傻啊,那四个领导中的老大就在你后面。 据说,当时说这个故事的老兵愣是给安排到大队食堂扫了整整一个月的猪圈。 该,嘴欠! 第十一章第一次放飞 经历了那场赶猪的风波,几个年轻人更加亲近了。成功逃掉的三人老老实实的买了啤酒花生等小吃老老实实的接受了被抓壮丁四人的革命传统教育,只是这件事在机场上又被别有用心的三个逃兵作为新闻播报了出去。于是,整个机务大队都知道了有四个赶猪的新干部,很快就成了名人。 疗养期结束,一切回归正轨。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所有人按照计划进场准备。在前期学习的基础上,几个新干部基本上学会了一些必备的技巧,但是那都是在静态的情况下,飞机连发动机都还没有启动过一次。随着疗养期的结束,标志着一切都要回到实战训练中。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进场才是真正实践的开始。 徐焕志跟随着阿贵来到了张序祥机组,各个专业的人员全部就绪后,机械师张序祥安排了今天的工作,阿贵带着徐焕志找来了电源车,手把手的教他在飞机发动机启动的过程中该干些什么、哪些地方容易发生危险必须高度注意。一切交代完毕后,进行了前期检测,机械师命令,开始试车,全面检查飞机性能。 从未见到过飞机试车的新干部们比较好奇,但是当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响起,现场的体会却是一种恐惧,尤其当看到飞机尾部喷出近乎白色尾焰,纯钢筋混凝土铸就的挡风墙都被吹得变了颜色,初上机场的徐焕志甚至有了一点颤抖。看着傻瓜一样呆在一旁的徐焕志,阿贵大喊道:“把电源拔下来,发动机已经正常启动了。” 尽管两个人近在咫尺,可是在飞机的轰鸣声里,喊得再大,也淹没在发动机的呼啸里。徐焕志根本就没听清楚阿贵在喊什么。没办法,阿贵只好贴着他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徐焕志这才在阿贵的指导下,用力拔下了电源。然后,两人合力把电源车拉开,以防止靠飞机太近,发生安全隐患。矮矮的电源车虽不起眼,可是分量是真的很足,没有经验的徐焕志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它推动。 刚刚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下,隔壁机组的飞机又喊了起来,震天的轰鸣让徐焕志觉得脑袋发晕,一不小心,头上的草帽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去捡,一阵风刮过来,直接把草帽挂到了飞机尾喷,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草帽就被喷到了半空中,在气浪狂暴的肆虐下分崩离析,徐焕志脸都吓白了。 终于,试车完毕,所有的飞机又回到了安静的状态,可徐焕志的耳朵里还是阵阵轰鸣,就像被人用铁锤子砸了一下一样,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反之,机组其他的人早就适应了这个环境,一个个笑嘻嘻的看着徐焕志,虽然有些戏谑但更多的还是友善。 机械师张序祥从飞机上下来,递给徐焕志一顶新的草帽:“没事,多开几次车就习惯了。覃明当初还不如你,草帽吹飞了还要去捡,要不是老姜一把按住他,这小子怕是连命都得丢掉。” “丢那黑,张序祥少拿老子出丑,好像你第一次开车就不怕一样。”个子矮小的覃明很不服气的说。 “我怎么样反正你看不到,新兵蛋子。”张序祥很是风骚的甩了甩头,不能不承认,虽然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帅还是帅的,可是也没用,依然还是光棍一个。 临近中午,所有的检测基本完成,各中队纷纷收班回到大队。吃过午饭,大队接到通知,明天正式开始训练,这意味着新鸟们真的要开始进入实战了。 下午属于休整期,百无聊奈的机务们在各自房间休息,新干部们对于明天的工作心里还是没底,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向老兵、老干部们咨询经验。特设这边由于有两个新人,所以老姜干脆把这两个都叫到了自己房间,两个人的师傅也跟着一起接受老姜的训话。 “今天,你们都晓得了飞机开车是怎么回事儿了吧?”老姜问。 “知道了。”徐焕志和周伟一起回答道。 “是不是感觉到有点害怕,但是真正的训练和这个还有很大的不同,更容易发生事故,稍不留神就会被飞机吸住或者吹走,你们要紧紧跟着你们的师傅,一切都要听他们的指挥,叫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明白没有?”老姜难得的很严肃。 “知道了,分队长。”两个呆鸟又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们两个老家伙,可把这两个看好了,不要让他们离开你们一步,必须确保安全!”老姜对兰辉和阿贵交代道,很认真。 “放心好了,我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会有事儿的。”烂参谋还是那副叼不拉几的样子,阿贵也点了点头,还是不喜欢多说话。后来,徐焕志还是通过周伟才知道,就连阿贵和老姜都是烂参谋的徒弟,怪不得在分队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人家资历在这儿摆着呢。 “最后,我再强调一下你们必须注意的事项,可能你们的师傅已经跟你们讲过了,但是必须再强调一遍。第一,进场的时候必须把所有的口袋都掏空,不能留一点东西,尤其是硬币这类的小的金属物;第二,放飞的时候,不能戴草帽、戴墨镜;第三,动作要快,尤其是在拔电源的时候,必须快速拔掉,快速脱离,就是滚也要给我快点滚过去;第四,拔完电源后,必须快速把电源车推到指定的位置,确保飞机安全;第五,迅速和机组一起到起飞线就位,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事件;最后,在起飞线就位后,必须保持良好的军姿,饱满的情绪。记清楚了没有?”老姜严肃的问。 “记清楚了,分队长。”见到老姜这么严肃,两个新干部用力的回答道。 “那好,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拿出最好的状态完成工作。”老蒋说完挥挥手,示意他们四个可以离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机务大队的广播和哨声就响了起来,此时还不到六点钟。新老机务人迅速洗漱完毕,在各自中队集合好,等待牵引车前来。 不一会儿,四辆军用卡车驶入机务大队,于是各个中队开始上车。每个人带着自己的饭碗,头顶着草帽向卡车走去。个子小身手敏捷的先翻了上去,随后就是一个拉一个的顺次上车,分队长指导员坐进驾驶室押车,几分钟后,人员全部到位,四辆军卡保持着匀速,拉着这帮子机务向起飞线驶去。 跳下卡车,各个机组迅速解开蒙布,把一切前期准备按照操作规程细细的又走了一遍,几分钟之后,电源车送到,各个专业配合特设将电源车推到合适的位置,开始进行通电检查。等到全部检查结束,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空,炊事班的早餐也送到了。 正在吃饭,一声哨响,“全体集合!”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碗筷,跑到空旷的草坪上等待指示。 待所有人集合完毕,素未谋面的机务大队大队长走到了队伍前面,大队长是一个矮胖的广佬,皮肤也算得上是机务大队黝黑前三名,胖胖的脸上并没有胖人惯有的慈祥,反倒是一脸虎样,好像森林里的饿狼,逮谁咬谁的凶狠。 “向右看齐!向前看!” “稍息,立正!副团长同志,机务大队整队完毕,请你指示。”大队长报告完毕,整个团里的机务老大副团长,瘦的像个麻杆的高个子李正元走了过来。李正元是X省人,吃得苦、霸得蛮的特征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精致。和大家一样,他这个副团长也穿着那身丑蓝丑蓝的机务工作服,腰里还别了个对讲机。 “讲一下!”瘦高的李正元略带乡音的指示一出口,所有人站得笔直。 “今天是疗养期过后第一次飞行,都给我把精神拿出来,必须确保百分之百的安全!今天,还是很多新干部第一次参加飞行,你们这些老机务要把他们带好,不能出一点差错,凡是新干部出了错,你们分队长、中队长一个都跑不掉!别的,老子就不多说了,始终给我牢牢记住,安全第一!解散。”说完,李正元拿着对讲机就走开了。 所有人马上回到了自己的饭堂,说是饭堂,就是一间有个顶的水泥屋子,一个水泥案台,一溜水泥砍出来的长方条上贴了瓷砖,就是椅子,所有人就在这吃饭,房子的四周连个窗户都没有,透气性能杠杠的。 吃完饭,所有人又走到飞机底下,等待着飞行员的到来。 一声长哨响起,在机械师的带领下,每个机组在飞机前列成一排,远远的看到一群穿着绿色上衣,手提着头盔的飞行员整齐的走过来。每走过一架飞机,就有一个飞行员离开队列,在自己的飞机前停下来。 终于,一个中等个子的飞行员在张序祥机组停了下来。 “首长同志,飞机准备良好,请您指示。”张序祥很认真的向飞行员报告。 “解散。”飞行员还了个礼,把头盔递给机械员,在机械师的陪同下开始检查飞机。走了一圈,很满意,然后在飞行单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各个专业的人也签好了字,等待起飞的命令。 大家在机翼底下围成一圈,飞行员也是一样的坐在一起。 “老郭,你这疗养一段时间,体重见长啊。”张序祥很熟络的和飞行员开着玩笑。 “扯淡,我们谁敢啊,就是有一段时间没晒太阳了,白了点,这一白,可不就显胖了吗?”叫老郭的飞行员回答道,也是非常的随意。当他的眼睛扫过徐焕志的时候,觉得这个小伙子眼生,就问张序祥:“这小伙子新来的?” “新来的干部,今天第一天参加飞行。”张序祥介绍到:“这是郭大队,牛逼的飞行员!”说道牛逼两个字的时候,张序祥故意拖长了声音。 “少拍马屁了,我又不能帮你提干。”郭大队看来对张序祥的小心思摸得很透:“等下次老大飞你飞机的时候再拍吧。” “郭大队,你这疗养的时候去学相声了吧,埋汰人的功夫又见长了。”张序祥没皮没脸的说道。 “你那点小心思,全团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小伙子叫什么?哪里人啊?”郭大队明显不想和张序祥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聊下去,转身问起了徐焕志。 “报告首长,我叫徐焕志,X省人。”徐焕志回答道。 “不错啊,用这帮广佬的话说,你习惯很好啊,和老大一个地方。”郭大队说。 “习惯很好?”徐焕志有点摸不着头脑。 “索黑,广东人说普通话不标准,籍贯在他们那里讲出来就成了习惯了。”张序祥在一旁当起了解说:“我们团的老大也是X省的,所以老郭说你习惯好。” 听了张序祥的解释,徐焕志终于明白了习惯好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事儿当成什么大事儿,听说军长还是X省的呢,那不习惯更好了。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权当是飞行前的放松。徐焕志觉得飞行员还是挺好的,起码没什么架子,人家老郭可是妥妥的少校,比那帮子场站的军务的小干部级别高多了。 九点刚到,两颗信号弹在天空升起,老郭迅速戴好头盔,穿好装备,在机组的协助下进入了机舱。阿贵立刻钻到飞机底下,把电源连接好,向张序祥伸出大拇指,示意电源良好,可以使用。 又过了几分钟,就看到老郭把大拇指一竖,张序祥大声说道:“开车!” 阿贵立刻拉着徐焕志蹲到电源地下,紧紧盯着电源插头,同时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什么,也不知道几秒钟之后,机械师把大拇指向着阿贵一摇,阿贵立刻拉着徐焕志钻到飞机底下,迅速拔下电源,两人一起将电源插头收进电源车,同时推着那个死沉的电源车摆到指定位置。 此时,发动机的轰鸣已经到了顶点,徐焕志只能手跟手脚跟脚的跟着阿贵按部就班的干活,一点都不敢走神。 放好电源车,阿贵一拉徐焕志,两人又从飞机的另一边钻了回来,动作神速。一切顺利,飞机启动良好。张序祥带着机组一手拉着梯子,一起跑离飞机。机组五人在正对着飞机的起飞线上列成一排,昂首挺胸,军姿十分标准。机舱里的老郭接到塔台信号,竖起右前臂,张序祥把左手伸直。飞机缓缓滑出机位,沿着起飞线向跑道滑去。 老郭熟练地将飞机稳稳的停在起飞线上,等待进一步指示。半分钟后,老郭接到起飞的指令,战鹰在他的驾驭下风驰电掣,微微抬头,收起前轮,像把利剑一样直插云霄。 徐焕志人生第一次的放飞,随着战鹰的完美腾空,圆满收官。 第十二章真累 等到飞机不见了踪影,张序祥招呼机组把该带的工具都带上,然后把所有人都叫上,对着一溜的牵引车大喊一声:“牵引车,过来。” 驾驶员听到呼喊,启动汽车慢慢开过来,一见来的是一辆大解放,机组的兄弟们除了徐焕志,都不高兴。 “咋了,巫超?”徐焕志问。 “还能咋了,又要爬车,真他妈累!”巫超说:“第一个驾次就来了一辆大解放,还不知道今天要爬几回呢?要是辆小飞天就好了,还可以休息一下。” 顺着巫超手指的方向,徐焕志看到在大卡车后面还有一排类似现在皮卡的矮矮的牵引车,一抬腿就能迈上去,还有两排椅子,的确要比大解放舒服多了。 “就你小子话多,动作快点,把牵引杆连好,去着陆线等飞行员。”张序祥懒得和巫超啰嗦,只是催他快点。 于是机组五个人顺次爬上了高大的解放车,站在露天的车厢里,一摇一晃的前往着陆线。 到了着陆线,已经有几个先期放飞的机组在那里等待着接飞机了,看到张序祥来了,一个黑矮个子但是十分精壮的中年人热情的打起了招呼:“索黑,带着新干部呢?” 显然,这个人也发现了素未谋面的徐焕志,张序祥扫了一眼他们机组说:“你不也一样吗?” “我这个是徒弟,一个专业的,搞几年就当我领导了。”中年人说。 “我们这个是特色专业的,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接老姜的班。”张序祥说道:“还是你们老乡,X省的。” “哦,那得认识一下了。”中年人一听是老乡,立刻来了兴趣:“我叫武有志X省N市人,你哪里的?” “我叫徐焕志,D市的。”徐焕志也热情的回应到,再一看跟着武有志的新干部,巧了,就是那天在小卖部遇到的谢春风。 “老谢,你跟着老武啊?”徐焕志说。 “是啊,这个老东西挺不错的。”谢春风说。 这么随便的回答,尤其是老东西这三个字说出口后,武有志根本就没有不受尊重的感觉,看得出两人的关系很不错。阿贵可就不行,如果徐焕志叫他老东西,指不定会怎么样。 这边徐焕志还在七想八想,另一个机组的人搭腔了。 “别看这小子长得老,整个小新兵一个。”顺着话音找过去,原来是耗子他们机组到了,刚刚跳下牵引车,顺着话茬就接上了。 一看是耗子,很多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一帮老机务,而武有志看到耗子后也是很亲切,同时还有点往后缩,表示出自己的尊重。 “今天还真巧啊,老鼠遇上了耗子,缘分啊!”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戴着眼镜的大个子说。 这个黑大个儿是三中队的中队长,和耗子是一个省的老乡,平时关系就不错。至于老鼠遇上耗子,这是机务大队的一景。 在机务大队,经常会搞技术比武,分专业类别逐一进行,到了最后就是一对一的比拼,俗称单挑。有一年的技术比武到了最后,机械专业就剩了三中队的武有志和二中队的耗子了。耗子是老兵,外号早就在机务大队人尽皆知,可是这个武有志,由于长得个子矮小,又有点向电视剧《绝代双骄》里的老鼠魏无牙,所以中队的人叫他老鼠牙,有时也叫他耗子。这次的比武比到最后就剩他们俩,由于外号接近,更增加一个看点,被围观的人称为真假耗子之争。比赛的过程咬得很紧,但是最后还是耗子技高一筹,获得了这个专业的第一名。比赛结束后,谁都没想到的是,耗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武有志上了生动的一课。 “小新兵,记住了,以后谁再叫你耗子可不准答应了,别败坏我的名声。”说完趾高气扬的拿着证书扬长而去。比兵龄是新兵,比技术又比不过,武有志愣是把一张黑脸憋成了绛紫色,从此以后谁在叫他耗子他都不敢答应,在部队就是这个样子,真刀真枪的干不过,就得认怂,这不丢人。输了不认,这才是真正的怂。要想找回来,也行,就在同样的舞台同样的条件下干赢对方。按说,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是后面发生的一件事,让武有志彻底的服了气,再也不提输给耗子的事,两人再遇到一起,比亲哥俩还亲,武有志也甘心情愿的当了弟弟。 “牛魔王,少在那里挑灯拨火,老鼠耗子跟你有啥关系?你还是看看你背后的老牛吧,那可是真牛,得空一牛角顶死你。”耗子很快的转移了火力,直接把枪口瞄准了三中队中队长,他的老乡刘庆和。 在刘庆和的身后堪称机务大队第一黑的老牛正拿着丁字解刀围着刚刚落地的飞机这里敲敲那里磕磕,听到耗子的话,抬起头来,瞪起铜铃般的眼睛,真是像极了老牛。 “耗子,你小子少在这里惹事儿,俺老牛可不敢跟大学生叫板。”说完,又低下头来检查飞机。 老牛是二中队的机械分队长,年龄最大,军龄最长,但是提干也没几年,因为没有文化。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工作极度认真负责,从来就不打折扣。为人十分老实,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那种除了老实再没有别的缺点的人了。别人不愿意接的飞机,他去接,不管那架飞机脏成什么样子,到他手上,一准儿变得锃亮发光,跟新的一样。可是,也是由于没有文化,苦活累活干了无数,一直到同期兵能提干的都提干了,或者复员回家了,才轮到他。就这,老牛还时常念叨着,感谢党、感谢部队,俺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人竟然也能当军官,真的光宗耀祖了。提干之后的老牛一直在一线干着,从没有动过任何离开的念头。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离开了机场,他还能干啥?除了吃苦,俺也没有别的长处了。 实诚的老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尊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所有的新干部来到部队,老牛从来都不欺生,只要自己知道的,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不藏私。由于长期在烈日下暴晒,年复一年,老牛的肤色从白到黑,再到黝黑,最后漆黑,见证了这个机务老兵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历程。老牛,人如其名! 听着一帮老兵打屁聊天,互相挤兑,这帮子新干部有羡慕,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也许这就是机务吧,一群虽然每天在艰苦环境里工作,却从不埋怨的乐观达人。 不一会儿,武有志他们的飞机安全落地了,谢春风拖着梯子跑到飞机边上,稳稳的将梯子搭在飞机边上,飞行员从座舱出来,看到是一个新人帮自己搭的梯子,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嗬,新鸟这么快就上手了?” 谢春风很牛的回答道:“首长,我可是老机务了,当初就是机务考出去的。” “真有你的,折腾了一圈又回来干机务了,还没烦吗?”个子不高的飞行员问道。 “不烦,当初不是飞行员帮我们补习,我还不一定考得上呢。这学好了再回来给你们保障,心里更有底气。你就放心飞吧,有我们在,一切OK!”谢春风回答道。 “还真不是个孬种,不错,好好干。”飞行员说完下了梯子,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自顾自的走到一边。旁边早就有车子等着了,一个士官接过飞行员的头盔,钻进车里,开车离去。 “你小子傻大胆是吧?”一边的武有志说,好像还有些惴惴不安。 “咋了,说几句话有什么胆儿大胆儿小的?”谢春风有些不解的问道,平时武有志可是牛哄哄的,除了在中队长牛魔王和刚才耗子那里有过谦虚的表现,什么时候有这种做派了。 “索黑,刚才那个是团长,我们老大!”武有志说。 “靠,你不早说,这下子丢人丢大了!”饶是再大的胆子,谢春风也觉得刚才太随意了,话也说得太满了,一点没把首长当干部啊! 一会儿,老郭也驾驶战机平稳着陆了,张序祥几个人马上跑上前去把老郭接下来。 第一天参加正式飞行,徐焕志他们就是跟着师傅亦步亦趋,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新鲜,可随着训练的继续和太阳不知疲倦的温暖关怀,那股子新鲜劲儿早就烟消云散。反复的放飞、爬牵引车、推电源车、加油、充电,从早上五点多起床,到了六点半才收工,每个新干部都累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可是那些老机务们好像乐此不疲,虽然辛苦但是并不疲惫,精气神都还在。 至此,这帮子新干部算是稍稍有些理解刚到部队,老兵们的蔑视和冷眼,干机务,真累! 第十三章美女阿雪 拖着疲惫的身躯歪歪扭扭的爬上了大卡车,一个机组,一个机组的相继返回机务大队。一整天的飞行任务顺利完成,所有的老鸟都很高兴。只是新干部们不知道这些老鸟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感觉到了累。 刚刚跳下卡车,徐焕志他们就看到先行回到宿舍的一帮子老机务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在球场上聊天扯淡。老姜也在其中,他那豪爽的笑声和带有浓重C味儿的乡音很有辨识度。看到徐焕志他们回来,老姜从人堆里走出来,高门大嗓的说道:“不错,今天表现很好,格老子的,我很满意!” 大哥,你很满意,我很累啊。礼貌性的和老姜打了个招呼,徐焕志直奔103房间。由于飞机起降的时间不一,所以返回机务大队的时间也不同,一直到接近七点钟,所有人才全部返回了机务大队。 第二天,同样的程序又重复了一遍,连续三天都是这样。从来没有这么辛苦的新干部们,此时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的累。回到房间,除了睡觉,再没有别的想法。 到了第四天,全面停飞进行常规的维护和检修,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持续高强度的工作除了让人感到疲惫,却也加速了相互之间的了解。跟着机组一起上班,一起给飞机加油,一起擦飞机,一个机组的人不到一个星期就熟透了。最能够体现熟了的表现就在于,互相之间再也不称呼名字和职务了,这不是不尊重,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认可。 到了下午快收班的时候,机械师张序祥把机组招呼到一起:“刚刚接到通知,明天不用飞行,天气不好。晚上一起到阿雪的店里咪两口去。” 阿雪这个刚到机务大队就被提及的名字,现在已经是耳朵快起茧子了。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可以确定的,肯定是一个女性。 “祥哥,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巫超第一个跳起来。小熊、覃明、阿贵都表示赞同,新人徐焕志肯定是没意见了,而且对这个神秘的阿雪,他也充满了好奇心。 认认真真的做完收尾的工作,在张序祥的带领下,整个机组根本就没往食堂去,从停机坪出来,往左一拐直奔阿雪的小店。 离着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巫超大声喊道:“美女,来件啤酒!” 一嗓子喊完,没有听到回音,倒是把整个机组的气氛给挑了起来,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来到阿雪的小店,徐焕志看到了传说中的阿雪,一个样貌充满G省特征的女子。黑麻麻的皮肤,接近一米六的个子,身材倒是非常的纤细窈窕,一张脸上颧骨高耸,鼻梁也不挺拔,剪着短发。可能是太熟了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独门生意,对于机组的到来,阿雪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热情,只是对张序祥多看了几眼,对于生面孔的徐焕志扫了一眼,便转过身去搬啤酒。 由于机场位置比较偏僻,方圆十里之内也就这一个小店,名副其实的小。仅仅不到十个平方的店子里,乱七八糟的摆满了啤酒、白酒还有用塑料壶装着的米酒。在拥挤的小店内,还放着一个冰柜,货架上放着很多的熟食,鸡腿、鸡爪、花生米等等的,显得杂乱无章。 看到这个环境,徐焕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这不是跟阿贵的小店一个样儿吗?有必要跑到这里来喝酒? 细心的张序祥看到了徐焕志的表情,拍了拍徐焕志的肩膀:“老弟,不要嫌弃这里的简陋,等下让你见识一下阿雪的手艺,保证你印象深刻。” “阿雪,来只白切鸭,三斤米酒,再随便炒两个菜,我们给新干部接风。”张序祥对忙活着的阿雪说。 “好的。”阿雪回答道。声音非常的细,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就这一个简单的对答,却引来了无穷的笑话和荤话。 “超哥,看到没有,你喊了半天人家阿雪都不搭理你,祥哥一开口人家就应了,这就是差距啊,跟祥哥多学着点。”覃明是机组第二大年龄的人,率先拉开了话题。 “那还不是因为祥哥是机械师?等我干了机械师,我就是站在机务大队门口嚎一嗓子阿雪都会搭理我的。”巫超一点不觉得窘迫,很自觉的把自己的短处亮了出来。 “大哥,你要点脸行不?就你那个驴粪蛋子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见了就反胃。你就是干了大队长,人家阿雪也不会搭理你。”小熊在打击巫超的时候总是相当的积极。 “少扯淡,干机务的有哪一个不是黑漆漆的?关键不在黑,关键在他那张脸长得跟倭瓜一样,还有个鹰钩鼻,谁见了不恶心。再加上两条小短腿儿,要不是这军鞋底子高,这小子活脱脱就一个武大郎。”覃明见小熊搭了腔了,更加来劲的损着巫超。 “你们懂什么?这叫鹰钩鼻?这叫天王鼻。刘德华就是这个鼻子,一个模子里导出来的。”提起鹰钩鼻,巫超更加来劲了:“小熊,你别说我,就你那一身的杂毛,就跟个原始人一样,看到你都不用猜是哪里来的,真人版的元谋人。” “都别说了,阿雪要出来了,祥哥你小心一点哦,她对你可是有想法的哦。”覃明贱兮兮的说。 “去死吧你,自己有想法就去,别把我拉上。”张序祥对这种贱话早就免疫了。 “我要是长了一张和你差不多的**脸,我肯定去啊。可惜啊,没那个资本。”覃明为了恶心张序祥下了血本,连兰花指都捏出来了。 “我可是听说了,阿雪的条件高着呢,人家要找个军官,才看不起我们这帮当兵当士官的,徐干部,你的机会哦。”巫超很快的把火力点转到了徐焕志身上来,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徐焕志突然间被点名,很是意外。 这一个神转折得到了机组所有成员的高度赞扬,也取得了高度的一致。于是,连阿贵在内的其余四人开始集体为徐焕志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 一个说阿雪家可有钱了,整个机务大队官兵的零钱全都送到她这里来了,十几年下来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另一个马上说阿雪虽然黑了点,但是那身材可是杠杠的,尤其是那个臀部,一看就是生儿子的;紧跟着又有人说,阿雪可是个好姑娘,绝对的原装货,很守妇道,这年月可比大熊猫都难找了...... “你大爷的巫超,再说老子干死你!”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了,对大家的脾气也都基本了解了。但是徐焕志的确还没有练就周星驰那种吵架大王的本领,于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当然,捏柿子捡软的这个朴素的真理徐焕志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朝着机组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兵龄最短的巫超直接开干。 “徐干部,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一个干部和一个兵生气,这不是有失身份吗?”巫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狗日的,骂人不带脏字是吧,下次再叫老子干部,老子立马扒了你的裤子让你在机场裸奔信不信?”仗着身强体壮,徐焕志口吐粗话,恶狠狠的开着玩笑。 听到徐焕志的喝骂,张序祥和阿贵都笑了,意味深长的笑了。 第十四章索黑?索黑! 就在几个人的打打闹闹中,阿雪已经麻利的准备好了张序祥所点的几个小菜,只是在这个丁点大的地方怎么开吃倒真是个问题。要不怎么说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阿雪从厨房里搬出一个折叠的方桌,撑开后正好把几个菜摆满,又拿出几个塑料的小方凳,张序祥招呼一声,机组五个人迅速围了上来。只是传说中的白切鸭还是没有见到踪影。 巫超自来熟的跑到店里搬来一件啤酒,也不用开瓶器,张开嘴歪着脖子一咬,啪的打开了一瓶递给徐焕志,“胖子干部,拿着,打不过你还喝不过你吗?今天老张请客,我和你单挑?谁怂了以后就别逼逼了。” “是男人就喝白酒,拿个啤酒逼逼啥?”不嫌事大的小熊和覃明在一旁起哄。 “白酒就白酒,胖子干部,敢来吗?”巫超作为北方人,喝白酒肯定是没问题,虽然年龄最小,但是扛不住人家打小就喝啊。机组里除了张序祥,其他人还真的喝不过他。新来的徐焕志从来没有在人前喝过酒,所以机组一直看好巫超,这也是巫超底气所在。 “我不喝酒的。”说实话,徐焕志在下基层连队之前一直在军校学习,读书期间别说喝白酒了,喝个啤酒被逮住了少则处分,重则退学。也就是毕业狂欢的时候沾过一点白酒,至于酒量,他自己都不敢用这个词。 “那就是怂了呗,下次别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了哦。”巫超的小眼睛转的咕噜咕噜的,无比的得意。 “哎,干个机务连酒都不敢喝,这以后真要是上战场也不知道会不会哆嗦得连电源都插不上。哎,一代不如一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耗子也来到了小店,看到这个场面故作深沉的说。 “耗子哥,你是看热闹来了还是给你老乡加油来了,一起,一起!”见到来人是耗子,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张序祥都马上起身打招呼。 “耗子哥,放心好了,打架不行,喝酒,南方人就没行过!”耗子来了,巫超更是闹腾的欢。 “要点脸行吗?这话跟李麻子说去,敢不?”耗子一点都不给面子的训斥道,“你们自己喝自己的,我就是过来买包烟的。” 作为整个机务的老大,李副团长李麻子的酒量号称三斤不倒,李麻子经常炫耀的是,老子技术是第一,论酒量,老子还是第一。谁有本事在这两项超过老子了,老子这个副团长就让给他。 这句话撂出来之后,不少年轻气盛的干部趁着过年过节的机会挑战过的老李的酒量,可惜这都过去四五年了,还没见有哪一个能够站着从桌子上走下来的。所以,当巫超口不择言的鄙视南方人的酒量时耗子直接把李麻子搬了出来。 “耗子哥,麻副团长那是个特例,除了他,谁还行啊?胖子干部,你就说喝不喝嘛?”巫超是吃定了徐焕志。 “干就干,还怕了你了?”徐焕志属于典型受不了激的人,“耗子哥,一起喝吧。”听说过耗子的传说,徐焕志对这个从来没有共过事的机械师很是好奇,而且在平时的工作中也确实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拼命工作,说的就是耗子这种人。每天别人飞三个起落,他就是四个到五个,最多一天飞过七个,而且从来看不到他抱怨什么,老是笑呵呵的。对于这种硬汉,徐焕志还是很佩服的。 “新干部的面子得给啊,行,就喝一场。老张,捉对吧。”耗子很给徐焕志面子。其实耗子也是个心细的人,一帮新干部在机场上的表现他也是看在眼里。作为一个机务老兵,而且是极有希望提干的老志愿兵,对新干部多一些关注也是正常的,毕竟如果顺利提干后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就长了。徐焕志在新干部里面表现算是比较靠谱的,不怕晒,不怕苦,这也正好合了耗子的习惯,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最看不惯是那些偷懒耍滑的人。所以,徐焕志一邀请,耗子也就答应下来。至于张序祥,虽然两个人都是提干的热门人选,但是听团里面传来的小道消息,这次名额比较多,两个人都能够提的上去,快的话,就是年底的事情。所以,以往可能有点尴尬的情绪,也随着这个消息而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张序祥,自知是不如耗子的,但是这个消息的传来彻底打消了那点芥蒂。 “听耗子哥的,今天一对一,都喝白酒。”张序祥看到耗子答应了,心里更是高兴。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是佩服耗子的,二中队第一的硬汉,第一的技术能手,为人又是那么的坦坦荡荡,这是一个让人想讨厌都难的人。 “巫超对徐焕志,覃明对小熊,我和耗子哥,阿贵那一点点小酒量自己随便咪两口就行了。”张序祥很是豪气的说道,“阿雪,全部上白酒,就是你们家自己酿的米酒,好喝不上头。” 阿雪答应一声,提了以塑料壶的米酒过来,徐焕志一看,5KG,十斤白酒。总共七个人,十斤白酒,平均每人一斤多,这让根本没有多少喝白酒经历的徐焕志心里没底,但是话说出口了,也不好往回缩。 阿雪拿出七个七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每人都倒满了一杯,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小店里面去。 看着这满满一杯的白酒,说实话,徐焕志心里真的没底。 “来,都端起来。”张序祥率先端起杯子,“今天正好给徐干部和耗子哥一起接个风,干了。” 说完,一仰脖子把杯中的白酒喝的干干净净,还把杯子扣过来,一滴酒都没往下滴。 “就照这个标准,干了!”耗子也是毫不含糊的喝干了杯中酒。 于是,一个个的都有样学样的开始干杯,轮到徐焕志了。他端起杯子闻了闻,一股塑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胖子哥,这就皱眉头了,要不你投降算一半,喝半杯吧。”巫超说,看那个眼神的确很拽,这让徐焕志很不爽。 “靠,不就是杯酒嘛,喝了正好睡觉,谁怕谁?”徐焕志几乎是捏着鼻子才把这一杯白酒灌下去。 “好,够爽快,有点像机务人了,索黑。”张序祥说。 来机务大队快两个月了,这个索黑一直就像是个口头禅一样,谁说话都能带出来,就是没人告诉徐焕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借着喝酒的气氛,徐焕志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耗子哥,这索黑是个什么意思?”出于发自内心的亲近,徐焕志很自然的问耗子。 耗子也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正好对着徐焕志,笑呵呵说:“索黑啊,你小子真是问对了。老子当初刚来的时候也是被索黑索黑的叫了半年,后来花了一顿酒才搞明白什么是索黑啊。” “靠,这两个字还值一顿酒?”徐焕志说。 “值,太值了!”耗子说,旁边的人都很默契的点了点头。 看来里面很偶故事,徐焕志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耗子和自己机组的人,这个故事看来大家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这更加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耗子哥,唠唠呗,我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就连这里面最老的张序祥对这件事情都不是十分清楚。 “唠唠就唠唠,不唠恐怕以后就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了,恐怕不该忘的也会被忘掉。”耗子很有感慨的说,“其实也不是非常远的事情,掐到今年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二年,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没了。但是,这个索黑算是留下来了。” 第十五章我是索黑我骄傲 耗子放下酒杯,慢慢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回忆当年往事。虽然今年耗子也才三十一岁,但是在回忆起这段故事的时候,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语调低沉。 “那时候我也只是个二年兵,干着和巫超一样的事儿,机械员。当时我的机械师是全团最优秀的志愿兵,是个老广。他已经在部队干了十五年了,还没有提干,因为只有一个小学学历。但是你架不住人家聪明,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是只要师傅教过一遍,他就能牢牢的记住,毫不走样。他家挺穷的,虽然是老广,但既不是深圳也不是广州这些发达地区,而是一个山区的。家里就他一个男丁,上头还有四个姐姐。我们都叫他叶龅牙,两个门牙有点向外面翻着。跟着他干活很轻松,因为很多该是机械员干的活他自己都抢着干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学历是不可能提干的,他只有拼命干活。但是,该教给我的东西那是一点都没有落下。也正是因为他干活漂亮,飞机保障的好,所以才超期服役了三年。团里面的领导也非常有人情味,为他的事情跟师里面的领导反复报告,只是政策在哪里卡着,领导们也很无奈,于是一年又一年,老叶就这么留下来了。”耗子说着好像触动了自己的情感,眼眶竟然有点泛红。 “龅牙叶因为读书少,所以连普通话都说得不标准,他每次叫我都叫索黑,我也是不明白什么是索黑。于是也问他,可是他总是笑呵呵的不告诉我。有一天,团里忽然来了个参谋,跑到我们大队跟教导员说龅牙叶的事情有转机了,好像是因为老叶连续八年的三等功,可以考虑破格提干,让机务大队整好他的材料。这可是个大喜事,对于龅牙叶要提干,全机务大队都高兴,一个老老实实干活的人,有从来不多事儿,谁会不喜欢。消息马上就在机务 大队传遍了,就像过节一想,大家都来给龅牙叶道喜。龅牙叶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当天晚上就请客喝酒。好在那个时候东西便宜,不然他那点津贴真扛不住一顿酒。不过大家也没有敲他竹杠,一起凑的份子,连我这个小新兵都掏了五块钱。也就在这里,阿雪他爹的店子,那时候阿雪还在读书,读小学。”点了支烟,耗子又继续说。 “跟今天一样,我在桌上问师傅,索黑是什么。龅牙叶哈哈大笑,他告诉我,他们广佬口音重,有些字根本就和普通话挨不着。索黑就是傻黑的意思,就是说你小子又傻又黑,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也不是什么坏话,只有很熟的兄弟之间才这么互相称呼。我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索黑了,但是在当时,这个索黑还没有在机务大队流行开来,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说道这里,耗子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烟,在肺里憋了许久才慢慢吐出来。 “喝完酒的第三天,就是飞行日。我和往常一样跟着龅牙叶一起进场飞行。那天太阳很大,早上八点钟准时开飞。到了中午,我们机组已经飞了三个架次了,是全团最多的。虽然累,但是龅牙叶一点都不感到疲惫,或许是那个消息刺激了他,整个人每天都显得精神奕奕的。等飞机的时候,龅牙叶跟我说,等年底提干了,他就穿着干部衣服回家去,让老爹老娘好好乐呵乐呵,祖坟冒了青烟了,俺们叶家也出了一个干部了!他还要到四个姐姐家里转一圈,让她们也一起高兴高兴。我在边上多了句嘴,你是不是还要回去相亲。要是以前龅牙叶非得收拾我一顿,可是这次那张老黑脸上竟然泛着点红晕,傻笑着说,那是肯定的啊。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机场上响起了警报声,所有的消防车都向着陆线飞奔过来,龅牙叶拉着我一起往外冲。一出休息棚,就看见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跳了起来,已经着陆的飞机又跳了几下,就看到飞机的前轮直接爆了,就剩一个起落架支撑着飞机还没有整个塌下来。这时候,所有的消防车还不敢靠拢,因为飞机并没有完全停下来。就看到前起落架摩擦这钢筋水泥的跑道一路闪着火花向前冲去,速度倒是慢慢的降了下来,直到冲出了跑道,飞机才歪歪扭扭的停在泥地里。龅牙叶拉着梯子就往飞机那里跑去,作为他的机械员我下意识的跟着他跑了过去,龅牙叶扭过头来吼着对我说:‘把工具箱提着!’我也没说二话,一伸手拧着工具箱就往他追过去。等我赶到飞机边上的时候,龅牙叶已经把梯子架好了,只是飞机的座舱怎么都打不开,而此时经过摩擦的机翼已经发烫,如果再不想办法等到温度在升高,就有爆炸的可能。而此时,由于飞机冲出了跑道,消防车一时过不去,还在赶来的路上。看到我来了,龅牙叶直接抢过工具箱 ,拿出锤子狠命的朝着机舱砸去,一下又一下,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咔的一声,座舱盖的玻璃被他砸碎了。凭借多年的经验,他一伸手就抓到了应急开仓手柄,用尽全力一拉,终于看到座舱盖慢慢打开,此时座舱内的飞行员也刚好从剧烈的颠簸中醒过来。龅牙叶二话不说把飞行员往机舱外面拽,我在底下扶着梯子一动也不敢动。终于,飞行员从座舱里爬了出来,迅速的从梯子上下来。龅牙叶看到飞行员下来了,从梯子上一跃跳了下来,冲我就是一脚,‘跑啊,索黑!’我一个踉跄,爬起来拉着飞行员就跑,还没跑出十米,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随着一阵火热的气浪把我和飞行员掀了四五米,回头再看飞机,已经是一片火海。龅牙叶就这么没了。”耗子说道这里已经是满脸眼泪,泣不成声。 张序祥马上又给他倒满了一杯酒,耗子拿过来一口干掉,“龅牙叶什么都没留下,到死,就叫了一句索黑,也不知道是叫我还是叫的飞行员,索黑活下来了,那个叫我索黑的人却不在了。” “再后来,那个死里逃生的飞行员因为受伤过重,也停飞了。他转业去了龅牙叶的家乡。其实凭他的资历,留在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就是那么固执的去了大山里,当一个乡镇长。他说,他要去那里当一个索黑。临走的时候,飞行员对我说:‘索黑,好好干。你们机务都是好样的!’从那以后,索黑就慢慢的成为了机务的代名词,当大家开始叫你索黑,你才算是慢慢的像个机务人了,索黑!”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