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山川挽歌》 第一章:中平不平 东汉末年,灵帝倚信张让等十常侍,任其专恣蠹政、横征暴敛、卖官鬻爵,朝政日非。他们的父兄子弟遍布天下,横行乡里,祸害百姓,无官敢管,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中平元年,随着这声响彻天地的呼啸,天下苦汉已久的农民纷纷揭竿而起,响应张角的黄巾起义。至此天下大乱,朝廷内忧外患。 灵帝薨逝,少帝即位,太后听政,士人、宦官与外戚的矛盾愈发尖锐。 纷纷攘攘的宫权斗争中,何进欲将宦官阉党一网打尽,密召董卓带兵进京。 曹操、郑泰、陈琳、卢植等人劝阻无果,又因密谋时间过长,天机泄露,何进被宦官诱杀,此时,董卓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西凉勇士开往洛阳都城。 这里不得不说到袁家,袁家四世三公,久于政治斗争,善用各种奇谋诡计来为自家谋得利益。 起初大将军何进杀了宦官蹇硕,大权在握,本是独揽兵权坐镇朝堂的完美开局,却因袁绍的建议而召四方刺史入京除宦,外兵未至却先身死。何进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竟然成了袁绍利益筹算的牺牲品,还是史上最昂贵的那种。 何进一向很听袁绍的建议,袁绍早恨透了这群手执牛耳、阴狠毒辣的阉人,进言何进将其一举歼灭。何进犹豫不决,去问何太后,太后不听,反说“不可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言外之意:“没了宦官帮助和牵制,我如何把持朝政、对付那些士人?” 何进把太后的答复告诉了袁绍,袁绍建议召四方豪杰猛士,引兵向京,清君侧并胁迫太后,太后再怎么强势,只要烽火一燃,还不是得听男人的。宦官无论被何进灭,还是被袁绍举荐的外将灭,天下澄平,拨云见日的一刻,都是他袁绍居奇功、收渔利。 当然,最完美的结局,最好还是伙同外军挟何进以令诸侯。 袁绍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的响,何进无勇无谋,屠夫出身,无眼光无格局,是最好把控的棋子。 却不料阉宦狗急跳墙,竟敢擅杀当朝最有权势的大将军,如今袁绍只能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董卓帮他解围。 “孟德,台乡侯董卓出身西凉,听闻其人身强力壮、豪迈粗犷,喜交各路豪杰、广纳民间好汉、交好羌人,又不乏谋略,江湖上素有“健侠”的美誉,有这西北苍狼相助,不愁清洗不了这满城腌臜,但眼下董卓未到,远水难救近火呀,如之奈何?”英俊的司隶校尉夜不能寐,邀请好友曹孟德到宅中相聚,此时两个年轻人眉头紧锁,望着樽中美酒却无心畅饮,袁绍暗骂,何进这厮,真是愚蠢至极!做了半辈子屠猪宰狗辈,到头来却被区区宦官当猪宰了。 “本初兄,曹某早就跟你说过,驱虎吞狼之策,后患无穷,当心引火烧身!我曹孟德区区典军校尉,既无力振朝纲,又无能拒外兵,本初兄你就不一样了,世代公侯,令弟袁术又任虎贲中郎将,直接带兵围杀,携雷霆之势,将这群祸国害民的阉党一举剪除,掌皇城兵权后再假圣喻,命退董卓,如此才是万全之策。功成之后,本初兄必将成为力挽狂澜的大汉柱石。”曹操起身,举杯敬袁绍,后者依旧忧心忡忡毫无酒意,曹操只得自饮而尽,又笑道:“本初与何大将军同为贵胄,向来私交甚密,大将军已殒身,难保阉党不把黑刀指向于你” “我也明白,可阉党亲于至尊,有太后庇佑,我如举兵进宫,岂不形同谋反?”袁绍现在自觉进退两难,何进这蠢货死不足惜,现在连同自己也有受牵连的风险。 袁绍啊袁绍,要他举兵他还真没那个胆,要他束手待毙,他又惜命。曹操对这个打小就熟识的公子哥比谁都了解,看来得给他好好警醒下了。 曹操猛然拍案而起,高呼:“大将军为何而死?!不就是本初你这般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徘徊进退之间,给了阉党可乘之机?!绝症当下猛药,当前只需假借圣旨进宫除害,肃清寰宇之时,木已成舟,我自会联络群臣为你进褒奖之言!到时本初不仅无过,反而有擎天之功,青史留名在此一战!” 袁绍被曹操这一喝,顿时清醒过来,之前的算计都随着何进身死付之一空,功过与死活都在今晚这一搏了。如今这皇城被宦官把持,自己还有不少产业在这里,就算能侥幸逃出远遁故里,可宦官不除也难保秋后算账。 同时袁绍心下震撼,这曹孟德好胆,竟然敢打圣旨的主意。 “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传召领兵,今晚不灭阉党誓不罢休!届时,朝堂之上就有劳孟德老弟了。” 袁绍握樽起身,敬向曹操,一饮而尽。 曹操告辞后,袁绍披甲引袍,带着曹操刚拟的矫诏翻身上马,疾奔军营而去。 #### 中平六年八月,往日祥和安宁的洛阳,已经变得杀气腾腾。街边调动的军队匆匆往来,全副武装,全都打着“何”字大旗,袁绍早让袁术收起了自家旗号。 袁绍先假传圣旨召来樊陵、许相。这樊陵为了高官厚禄,多年来贿赂了宦官不少金银,要说卖官鬻爵,这就是最大的典型,靠着巴结与贿赂,甚至官至太尉,位列三公。许相也与宦官交往密切,为了确保今晚行动万无一失,这两个隐患必须先剪除。 带着樊陵和许相的人头,袁绍又与何进之弟何苗率军前往朱雀门,围捕赵忠。 袁术则带甲士协同何进部下吴匡等人,面对紧闭的南宫门,用刀砍、用火烧,甚至有激愤的兵士叠起人梯翻进宫墙,见人就砍,四处纵火,杀声震天! 匆忙赶来的羽林军被位高权重的袁绍叔父袁隗以一道假圣旨弹压得不敢妄动。 袁家骑兵沿街大声宣告:“奉天子命令,今晚洛阳实行宵禁,居民一律不许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宫中现在只剩宦官党羽和为数不多的侍卫奋起反抗,却架不住训练有素、满怀复仇之火的正规军,不久赵忠被捉拿,一代横行天下的首恶,只添作刀下杳杳亡魂。 吴匡等人一向就怨恨何进之弟何苗不与何进同心,而且怀疑他与宦官有勾结,于是号令军中说:“杀死大将军的人就是车骑将军何苗,将士们能为大将军报仇吗? 何进部下同仇敌忾,高喊:“愿拼死为大将军报仇!”吴匡率兵与董卓的弟弟董旻一起攻杀何苗,何苗战死,尸体被随手扔在宫苑里。 这可苦恼了袁绍,乱了乱了,全乱了,怎这吴匡此时闹起了内讧,作为盟友的何苗竟被他给砍了?看来吴匡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此人掌兵权是个隐患。 袁绍命部众关上北宫门,捉拿宦官,不论老少,一律杀死,共二千余人毙命,其中不乏因未长胡须而被误杀者。 公子哥可不关心那些被误杀的短命鬼,又乘势率军进攻,扫荡宫禁,向宫内冲击…… ### “今夜,谁的血将会染红帝都洛阳呢?”冲天火光透过氤氲月色,映照在高耸入云的朱檐上,恍惚之间明灭跳动,曹操静静地负手而立,冷笑。 “那肯定不关我的事,我贫血,没那么多血给他们当油漆洒马路,听说赵忠和郭胜倒是高血压…”曹操右侧的黑衣人耸肩,喃喃道。 ### 两日后,黄河边。 “我大汉值此祸乱,你等还不速速受死!老夫这就杀光你们!”闵贡厉声斥责张让等众,策马拔剑砍翻两人。 张让等人本就如惊弓之鸟,疲于奔命至此,见手下惨死在闵贡剑下,翻卷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令张让又惊又怕,急忙拱手相拜,又向被他裹挟出来的少帝扣首拜别,说到:“臣死了,陛下自己保重...” 张让投河而死,余下宦官皆被斩杀。至此,祸乱天下的根源被剪除。 ### 如此动荡,大汉四百年来头一次,文武百官哪里遭遇过这种浩劫,慌乱不堪、束手无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少人忧心忡忡:飓风来袭,恐要变天…… 打扫完战场,扑灭了烟火,袁绍和曹操这两哥们,却好整以暇,正带人查抄宦官及其近党官员的财产,忙得不亦乐乎。对外则宣称奉旨捉拿余孽残党,袁绍尝到了矫诏的甜头,原本和曹操的7-3分成,变成了6-4。至于失踪的小皇帝和太后,管他呢,谁还在乎他们的死活? 第二章:天轨异动 黄巾主力早已覆灭,宦官外戚也已肃清,但朝廷的威信一次又一次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先帝刘宏改部分刺史为州牧,下放政权、兵权。以致各地军阀拥兵自重,藐视天威。 体会过当土皇帝的滋味儿,这些大佬都膨胀了,没人愿意再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俯首听命。 更何况,他老子就是一个激不起臣民忠诚感的君主,若不是刘宏荒淫无道、卖官鬻爵、纵情享乐,就不会有黄巾的起义,当然也不会有这群土皇帝如鱼得水的今天。 手握兵权的州牧们各自心怀鬼胎,明面上以汉为尊,暗地里巴不得小皇帝那晚死于乱兵之下。头上顶着个发号施令的小祖宗,敢怒又不敢言,这可不合乎土皇帝们的心意。 ### 洛阳城中,高阁之上。 “我昨夜观天象,得见紫薇忽明忽暗,有七杀星进犯中宫,直至掩去星芒。当下是非常时刻,孟德可曾寻得少帝下落?”神秘的黑衣人再次出现在曹操身旁,这一次略显急促。 曹操更急,说到:“那晚破宫之后,袁绍他们忙着烧杀掠夺,我就秘密派人四下搜寻了少帝和太后的下落,最后抓到一个小厮,送他上路前逼问出少帝和太后竟被张让裹挟出了洛阳,不知所踪。” 黑衣人微恼:“那玄德还有闲心四处抄家敛财?真龙已死,雏儿不足为惧,谁能先人一步得获天子,谁就能搅动这巍巍雷云。玄德请看..”黑衣人右手遥指天空,曹操抬头望去,顿觉惊诧! 这洛阳城的上空不知何时起,汇集起了一大片浓厚的乌云,以皇宫为中心,正在缓缓转动,乌云间隙里不时透下几缕刺痛眼帘的金光。而洛阳城以外的苍穹,碧空如洗、清如明镜,阳光和煦有如春日。 黑衣人又说:“鲲归沧溟,龙回云海,见此天象,天子已脱离险境,但恐已落入他人之手,错过这次,再难有这等天赐良机了...” 曹操却释怀了,微笑着说:“我给袁绍出那抄家发财的路子,才能让他忙起来,忙着发财他就不会打小皇帝的主意,若真让袁绍惦记上了,咱们的机会就少的多了。既然这次搜寻无果,那也是天意,你不是常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黑衣人无奈苦笑,昨夜占星,又添他心中的一道疑虑。 ### 千里之外的青州,琅琊台。 琅琊宫,宫门紧闭,内阁几柱青烟宁静地扶摇直上,延绵不绝,散发着檀木的独特清香。 黄纸朱符方方正正地贴在宫内各处,数十台火烛星罗密布,烛光在空幽幽的宫内显得异常黯淡,无力地枯照着,枯照着四下藏匿的深邃黑暗,仿佛这盘踞的黑暗自千古来,万年不化。 地上铺着的是一整块暗灰色,非锦非布的厚实方毯,上绣太极双鱼八卦图,八卦四方又点缀着二十八星宿。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双鱼之中,轻握拂尘,凝神打坐。 那柄诡异的拂尘通体墨黑如曜石,拂尖有丝丝扭曲的黑气灵动跳跃,如厉鬼凶魂,久视竟有迷人心窍、摄魂夺魄之力。 在他前方九尺,摆放着一架硕大的青铜仪器,仪器的构造类似一个大圆球,上嵌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外附子午、地平、白道等铜环。又附有漏壶、刻度、齿轮,滴水推动齿轮,带动各铜环缓缓转动。铜仪的地上两侧,各摆放着一尊盘龙缠绕的玉壶,壶上刻着白鹤祥云,云端有仙人和胥徒,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聆听着浑天仪运转的窸窣轻响,入定的老者坐忘了一切。 外界的王朝更迭、沧桑变幻,更像是另一个时空粉墨登场的荒唐闹剧。 ### 未时初刻,异变突发!洛阳上空的黑云随着不断的旋转,越积越厚,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 平地里生起一股旋转的风浪,风眼正是黑云的正中心。压抑、肃杀、沉闷、不堪重负,这是满城生灵的共同感受。 民众竞相奔走,呼唤更多的人驻足观看,有人嚷嚷着:“快看啊,这诡云久聚不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怕是有人触怒了天神,遭了天谴,洛阳恐有大的灾祸”。 也有人交头接耳,谨慎又神秘地告诉身边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据说啊,这种天象,千年难遇,不是有大圣贤降临世间,就是有明星英豪陨落……” 旁边的人不屑道:“胡说,你小子怕不是被太平邪教蛊惑了,如今这天下,哪来的圣贤英豪?当官的不榨干我们最后第一滴血都算好的了” 骇人的异象携来了霹雳天雷,一柱丈余粗的雷光直直地轰在了南宫凤凰殿上,雷柱余威未消,久久难散,一眼望去好像光柱矗立天地间。 “竟有异样的美感呢!”曹操心想。 远处正在押送财物的袁绍却被这一吒之威吓得跌落马下,起身欲发怒,却没有合适的对象,只得骂骂咧咧抽马一鞭,马儿吃痛嘶鸣扬蹄,又吓得袁绍连忙躲开,暗下窝火。 一时间,民众议论纷纷,官员和军士间也在流传着各种说法。 当然,更多的是忧虑和恐惧。后来历史也证明了,这一持续了仅半天的异象,对多数人来说,是悲剧的开端,也是后面百年乱世悲歌的开幕式…… ### 未时中刻,浑天仪突然急速运转,发出“咔、咔、咔...” 的齿轮咬合声,象征着天干地支的铜环也铮铮作响。 只片刻,浑天仪就慢慢停了下来,直至完全静止,铜仪正中心,一股无形的能量如水波绽开,直至消散。 老者睁开双眼,面色凝重,喃喃到:“天轨所向数百年,精守刻度、丈量时空,从未失衡,如今骤然崩塌,莫非九州龙脉已动、气运已逝……” 一挥拂尘,白发老者翩然起身,漆黑的道袍无风自动。老者缓步走向宫外,推开巍峨的宫门,一声长叹:“坐忘半生将天地无我都参悟,却参不透烽火连天的逐鹿,这满目苍夷的故土,终得有人来守护……” ### 另一边,董卓有幸在北邙山找到了惊慌失措的少帝刘辨,还有闵贡怀里抱着的陈留王刘协。 董卓大摇大摆地叩拜少帝,自报姓名,少帝望着虎背熊腰,满脸胡茬的壮汉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就要往闵贡身后躲。 “皇帝别怕,这是勤王的将军,快快请他起身吧”关键时候,闵贡扶住了少帝肩膀,把他推向前面。 “请……请起身……”少帝结结巴巴,甚至忘了说礼节上的“爱卿”二字。 “前两日,臣行军途中,见洛阳城火光冲天,今又见天子流落至此,敢问陛下,这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董卓早已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想更详细了解一下,为下一步计划做打算。 少帝惊魂未定,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利索,董卓一阵不耐烦,心想:得,忙活了半天,救了个这样的憨包。 这时小王子刘协开口了,有条不紊地把那晚的事说了一遍。董卓这才发现,这个比皇帝还年幼的的小娃娃,居然如此聪慧,不免好奇问:“这,莫非就是董太后一手带大的陈留王殿下?” 闵贡:“正是。” 董卓大瞪牛眼,盯着刘协,越看是越发的喜欢,完全无视了皇帝刘辨。 “董将军,眼下城中情况还不明朗,我也不敢冒然带陛下回城,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将军,敢请将军护送我们回宫。”闵贡拱手相拜。 “哈哈,好说好说,保护陛下乃微臣应尽之本份,来人呐!送皇帝回宫!”董卓鞠躬拜向少帝。 “哎,如果天下臣子都如将军这般忠肝义胆,陛下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啊,将军真乃秦王之蒙恬、高祖之樊哙、当朝之肱骨!”闵贡大为感动。 董卓则是不在意地挥挥手:“哪里哪里,既然陛下和陈留王安全了,那就由老夫护送回宫,方才,陈留王说太后走散,那就劳烦闵大人去寻找吧~” 文人说话就是酸溜溜的,口头奖励就免了,咱西凉人不吃这套。勤王之功,姑且就由我董仲颖独享了,既然是你先救了皇帝,带上你姓闵的,咱家不就成了衬托? “这……这……不太好吧,一路上都是在下照料,下官恳请董将军能让我再照料陛下一次”闵贡面露难色,他倒没有想过争功的事,只是担心少帝和王子的安全,董卓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他早就有所耳闻--这不是个让人安心的主。 “咋滴?闵大人是放心不下咱家?还是毫不不在意何太后的安危?”董卓有些不悦。 “岂敢,岂敢,只是……”闵贡还想再说什么,董卓却粗眉一横,“哼!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告辞!” 董卓也不管楞在原地的闵贡,自个儿招呼部下带着刘辨和刘协浩浩荡荡地开往洛阳北门。 马车中,刘协看着缩在角落仍在颤抖的刘辨,伸出手紧紧握住刘辨的双手。 刘辨渐渐平静下来,这一刻,他惊讶地发现:弟弟稚嫩的脸上,竟然比宫廷禁卫还坚毅,他的眼瞳倒映着前方马背上得意的雄壮影子,那是刘辨看不懂,也想不清的--恨意! 第三章:贾诩的鬼谋 洛阳历时两千余年,夏、商、西周、东周,直至当今东汉。它见证了无数王朝更迭、风云变幻。 虽地处中原,但北靠邙山,南接洛水,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是扼守华夏龙脉咽喉的重要宝地! 巍峨的洛阳都城分内外三层:宫城、内城和外郭城。外郭有宽阔的护城河,河水深不见底,外郭城墙筑夯土丈余,上堆方正巨石两丈有余,严丝合缝,浑然天成。城上三步一卫,五步一岗,三十步一碉楼,而内城和宫城又都筑有高墙和堡垒,甲士林立,全副武装。 进入城内,西凉众将士感受着浩浩威压的同时,无不瞠目结舌,这是怎样的繁华都城啊~壮阔与富饶。 给我一万精兵守城,就是十万大军压境,咱家也能让他铩羽而归!董卓默想。 ### 洛阳城内,北宫宣明殿。 “好你个贾文和,妙计~妙计呀~有文和相助,老夫尽可高枕无忧”董卓开怀大笑,用力地拍拍贾诩瘦弱的肩膀。 贾诩尴尬地拱拱手:“……” 宣明殿两侧,稀稀拉拉站着董卓麾下几员谋士和武将。 “喂,我说文和,”李傕也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怎么搞成这样--弄得个脸青唇白的样子” 贾诩淡淡一笑:“这段时间赶路,马背颠簸,偶感风寒,是有点儿不舒服。” 郭汜:“我说呢!知道的人呢,称赞你操劳军务积劳成疾;不知道的呢,那就纳闷了:不都说羌胡女人皮肤又黑、体格又壮,怎咱们贾大谋士一点也不嫌弃,弄得个脸青脸白的样子过来还很耀武扬威?” 旁边李儒还很关切的说:“老兄,节制点吧,就算你身体受得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走在大街上,也有损我西凉男儿威名啊~” 在场的人一起哄堂大笑,董卓边笑边骂:“你们这群流氓!” ### 后人通常无法理解:董卓区区一个边将,是如何在群雄并起的乱世,做到稳控京城,为所欲为的。 这里可少不了贾诩的“功劳”。 初到京都,董卓手下只有三千余人,而京都各守卫则有:北军五校、光禄勋、虎贲营、羽林营、执金吾、城门校尉和宫城卫士在内的总计一万余众--这着实让董老爷感到头疼又慌乱。 不过董老爷还是幸运的,幸在他拥有奇谋百出、算无遗策的谋士贾诩,运在先诸侯一步得获天子。 贾诩的计谋顺利地助董卓震慑住了文武百官: 进城当天,尽展旌旗,无论在与不在的将领,先把旗号撑起来再说。进城后,每晚趁夜色命士兵悄悄退出城外,第二天又换个不同旗号浩浩荡荡开进城内,给百官和民众一种兵力强盛的错觉,完美地成功造势。 董卓之弟董旻曾协助何进曲部杀了何苗,眼下董卓携大军进城,董旻自然充当起了马前卒,协助董卓收编了除虎贲营和执金吾以外的全部兵力,董卓兵力大增,又执天子令收编了外围的数万禁军,已经拥有了掌控全城的力量。 ### “袁本初,曹某说什么来着?你那驱虎吞狼之策必定引火zi焚,如今猛虎出山,如覆水难收,曹某无能为力,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交出兵权对曹操来说无关痛痒,反正他也没几个兵。 袁绍可就不乐意了,这董卓当初可是自己举荐来的,如今救了皇帝,还手握重兵,已经坐大了,不仅不认袁绍,还打起了袁家虎贲营的主意。 袁术自然是无计可施,求助袁绍,袁绍小计谋不少,大智慧却指望不上。思来想去,只能问问好哥们曹操有啥法子。 “孟德老弟,你可得帮帮老哥我啊,是老哥识人不慎,这反骨仔董卓如今盘踞京城不肯离去,手上还握着太后皇帝,老哥攒这点家当不容易,不能眼睁睁看着被这西北蛮子夺去,孟德机智警敏,还望出个法子呀” 袁绍愁啊,京师秩序崩坏,无兵无将岂不是任人鱼肉?--我袁家的产业啊,还有搜刮的那堆金银珠宝…… 曹操自知无能为力,不想掺和这种事,父亲曹嵩虽然有点能量,但董卓这西北蛮子可不在乎那些,时局动荡,谁兵多谁说了算,袁绍家世的能量更大,这不一样惨兮兮的求门路? 曹操转念一想:当今这城中,已经没有几个盟友了,所谓唇亡齿寒--“本初兄,实话跟你说,这个局,你我是解不了。原本京畿禁军有十多万,但过半被孙坚带去了南边长沙平叛,余下的也尽归董卓手中,你我现在虚有官职,实无兵权。” 曹操邀袁绍入座,又说:“本初可派遣亲信,联络并州刺史丁原,丁原官拜执金吾,勇武刚强、为人直爽,向来忠于皇室,不仅如此,他还手握5万并州军,是当下唯一能与董卓较量的力量,相信丁原不会坐视董卓胡作非为的” 丁原当然不会坐视董卓为所欲为,少帝沦为董卓收拢资本、积聚力量的棋子,丁原一心向汉,若不是先帝提拔,出身卑微贫寒的他也不会步步青云、提领刺史。 放任董卓一手遮天,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卧榻之下的丁原,收拾完别人,下一步就会是他丁原。 “孟德好计谋,我怎么就想不到借用丁原的力量呢!妙哉~妙哉~”袁绍茅塞顿开,抚掌大笑。 “丁原部下有一名冠绝三军的猛将,任主簿,世间流传着将星下凡的说法,都说吕布神勇如天神,是苍龙七宿的亢金龙下凡。”还有后半句是曹操没有说出来的:而这些传言,那一位颇为认同……这荒唐的世界,还有什么是不荒唐的吗?如果传说并非只是传说,那么,恐怕丁原这条小水渠,是留不住吕布这条大金龙了…… ### 袁绍确实求助了丁原,丁原也严正答应了袁绍--必要时刻会“力所能及”地匡扶汉室、肃清寰宇。 丁原能从最低层做到一方封疆大吏,自然多留了一个心眼:只是说匡扶汉室、肃清寰宇,却没有把矛头明晃晃地指向董卓,他丁原与袁家交往不深,还需当心此事有诈或隔墙有耳。 丁原更明白一件事:如果真到了和董卓两军对垒那一天,自己手下的雏鸟兵恐怕也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那群骨子里彪悍狂野、嗜血残暴的虎狼之狮久经战阵,西抗羌胡,东击黄巾,几败韩遂与马腾!战功赫赫!名动天下! 所以当李肃带着数百铁骑和天子(倒不如说是董卓)刚下的诏书要求袁家交出虎贲营的时候,袁术怂了,只得恨恨地交出虎符官印,挥袖而去。 走马上任的新虎贲中郎将则很是开心--他喜欢看一向趾高气昂的袁家人恼羞却不敢怒的样子。 ### 古往今来,像袁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可谓凤毛麟角,即使先秦深得始皇帝尊宠的蒙恬一族与之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袁术的高祖父袁安是东汉的司徒,袁安的二儿子袁敞做过司空,大儿子袁京虽然只做到蜀郡太守,但袁京的儿子袁汤却官至太尉,并且袁汤的第三子袁逢、第四子袁隗也都位至三公--“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势倾天下!” 回想着家族往日的气派与荣耀,遥想当初举孝廉至中郎将的一帆风顺,一无所有的袁术越发地气愤!这该死的西北蛮子,毁天道而乱纲常,挟天子而令百官,为所欲为! 袁术的眼中尽是不甘和滔天的恨意,回到府邸的袁术只要一想到李肃那厮春风得意的笑脸,就火起三丈,抡起花瓶茶盏一通乱摔,仰天破骂。 这就可怜了袁府仆人,清理碎片的时候还划破了手指--这天下,谁敢不给咱袁家三分面子?老爷莫不是失心疯了? 以前得罪老爷的人,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太阳,所以老爷也从没这般歇斯底里地怒嚎过。 次日清晨,当袁府内发生的一切,详细明朗地传入董卓的耳中,李儒则毫不在意地说到:“哼,无能狂怒~” 李傕嚷嚷着说:“再敢bb,老子砍了他!” 李肃心情特别好:“四世三公又怎样,没了牙的老虎,还能咬我不成?”还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只有一袭青衣的瘦弱身影沉默不语。 他是个非常清秀的人,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柔软的长发不羁地披散在身后,已经有点泛白,两道弯弯的柳眉,看起来极其温柔。他是个病人,病魔蚕食着他生命的潜能,但他的双眸,却依旧明亮如星,充满了深沉的智慧和疲倦,仿佛已经洞测了世间的一切--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他轻咳两声,沉声到:“虽然我们一时占了天时地利,却不占人和,眼下我等立足未稳、根基不牢,不应该再得罪各大士族,尤其是盘根天下的袁家,”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凝神,静静地听着。 他接着说:“我们不仅不能得罪袁家,还要想方设法拉拢袁家,我建议,提升袁术为后将军。” 明升暗降,好计谋!后将军只是个预备役的空职,空有尊崇的将军头衔,却不能调动一兵一卒,既给了袁术台阶下,又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李儒心想:论谋略,我不如贾诩。 第四章:董卓的梦境 不是所有心愿,都会达成;不是所有故事都有主角。 董卓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自命不凡又心高气傲的人。 这一夜,他睡在了一个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玉堂龙塌之上。而枕边就是娇嫩欲滴如花朵一般的可人儿,那是先帝刘宏还未宠幸过的妃子,看这模样,年龄应是比孙女董白大不了几岁。 妃子明眸皓齿,肌肤如雪,一开始还各种抗拒--董卓实在是太丑了,粗眉肥脸、大腹便便,眼神污邪。直折腾得董卓不耐烦,“赏”了她两记清脆的耳光…… 半宿,心满意足的董卓瘫软在金丝锦缎、雕龙勾凤的至尊榻上,嗅着楚楚可人儿身上淡雅清新的玉簪花香,心底又窜起一股无名邪火,扯过妃子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后半夜,董卓筋疲力尽,沉沉地睡去了,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又长又奇异的梦。梦很零碎,东拼西凑、毫无轨迹,是虚幻也是真实,是过往也是模糊不清的未来。 梦里,他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却又面黄肌瘦的少年,少年挎着自制的竹弓,紧紧攥着削尖的木箭,追着一只肥硕的野兔进了幽暗的密林,林中的树木华盖遮天,枝条却又诡异地扭曲。这个少年怎么敢一头钻进去呀,回来!快回来!别再往里了!梦里的董卓望着没入漆黑森林的少年背影,紧张得心尖都在颤抖,森林透着墨一样的邪气,依稀可闻枭鸟刺耳的怪叫,让他发寒,他想大喊,却发现一丁点声音都喊不出,都被堵在了心窝里,沉闷又窒息,窒息得让他恼怒,可恼怒也是寂静无声的,恼怒也被梦魇吞没了,化作更沉闷的窒息。恍然间,他突然想起:那个少年不就是自己吗? 梦境一转,他看到了夜,夜是那么的深邃,深邃到似要吞没老旧木桌上的昏黄油灯。 寒风卷过夜,卷进了腐朽脆弱的枯柴院门、卷进了皲裂残破的黄泥墙壁,卷落了少年母亲脸颊的泪珠…… 那个酒气熏天的失意中年,胡子拉碴的嘴急速地一张一合,像极了快要渴死的鱼,少年经常这样想。这也难怪,快四十岁了,他还只是个县尉,好赌又酗酒,嫉妒左邻右舍富足美满的生活却又不加节制的花天酒地,人生过半却一无所有,家徒四壁。所以他恨、他恼、他总是没由来地冲着妻子和三个儿子撒泼乃至拳脚相加,而他们也只能麻木地承受着,沉默着... 梦中的董卓在梦里流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眼泪了,他喜欢用剑与火来洗刷卑微与怯懦、他常用放肆的笑来弥补孤独和空虚,一如他习惯用残忍与暴虐来强撑脆弱的心。 他的心很久很久以前装着一个人,一个他曾以为忘掉的人,一个笑靥如花的羌人女子。几十年了,他以为再也不会梦见她,神啊,感谢你!几十年的岁月,漫长得好像几个世纪,漫长到忘却了她的容颜,只记得她的笑很甜、很甜,能抚慰世间一切的不平和悲痛,。 那个落英缤纷的季节,初见她,如神女遗凡。她佩长剑、披红霞、驾宝马,匆匆掠过,只回眸一眼,飒飒英姿已凝成了最美的画面。这样美妙的梦境,美妙得虚幻。天上的云朵像棉花一样柔软,漫无边际的绿草闪耀着璀璨的阳光,草丛中有蝴蝶翻飞,找寻着三两朵并不鲜艳的白色小花儿,转而欢欣鼓舞地追逐远去的马蹄…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去逆流回溯窈窕的流年,偱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再去见你一面……沉睡的董卓痴痴地笑着…… 雷鸣般的轰隆声踏破了边疆,踏碎了董卓的梦幻追忆。他看到了地平线上明晃晃的马刀--匈奴来了! 青年军官策马奔腾在步兵方阵之间,高声呼喊:“稳住!身后就是你们的家园和妻儿,军人尽忠皇帝报效国家,就在此时!” 大地在颤抖,一面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喧嚣敌寇,一面是压抑沉闷的寂静方阵。匈奴骑兵龇牙咧嘴,呜嚎怪叫,大汉守军脸色铁青,手脚颤栗,青年军官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声嘶力竭地稳定军心,大战一触即发…… 轻嗅风中血,似血浓烈,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火光里飞回的雁也呜咽,哭声传去多远……董卓俯瞰着铁血涤荡过的疆场,残剑断戟、马骨人尸,顿觉背后隐隐作痛,他看见青年的战甲被拉开一道狭长的口子,染红了纯白战袍--他撞开战友,挡下了致命一刀。双方鏖战正酣,前方又出现数百匈奴援军,而汉军早已处于下风,绝望和疲惫侵袭着汉军的意志,可他们不敢也不能后撤,他们明白后撤的代价--匈奴弯刀可以轻易而举地斩断他们的后颈,可以毫无防范地捅进他们的后背,然后肆虐过境、焚烧家园、杀掉老人和孩子、掠夺女人和财产。他们不会退,一身银甲白袍的浴血青年还在奋战,看见他,他们战意迸发! 斜地里又杀出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看旗帜,竟然是她? 匈奴纵横塞外,四处树敌,西羌首领带着麾下兵马倾巢出动驰援汉军,还有他弓马娴熟的女儿。 羌骑和汉军前后夹击,匈奴军心大乱,几个回合的交锋,匈奴死伤无数,亡命而逃!青年军官哪能放过这等痛击流寇的好时机,只匆忙包扎下伤口,便翻身上马,召集士兵掩杀而去,她也带着部众协助左右,与青年并肩作战。青年异常骁勇,左右开弓,箭无虚发,此战斩获数千,击退匈奴百余里,名震边关! 不用千言万语,只需戎马倥偬间的匆匆一眼,他已深深爱上了她,她比少女时更有风姿,她也心仪着他。这个矫健俊秀的青年多年来行侠仗义,救死扶伤,给部落带去了草药与医术、带去了盐铁和绸缎,也带去了大汉的庇护与同盟。 戍边卫境,青年恪尽职守,每战必冲锋在前,几度险些命丧沙场,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州刺史段颎将他举荐给朝廷,于是他升调为大司徒袁隗的属官。 初入公爵袁府,目之所及处尽是亭台水榭、奇花异草、假山青松。往内入厅,古董珍玩、翡翠字画、锦绣珠帘应接不暇。他想:我若有这万分之一的财富,定要明媒正娶心爱的她,如此折寿20年也是心甘情愿。 在袁家任职的几年,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富丽堂皇,西北三县恐不及袁氏一家。他也体会到了官场的黑暗与肮脏,卖官鬻爵、徇私舞弊、鱼肉百姓、官官相护。 这一切,与他格格不入,他突然很想她。梦中的董卓多么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可梦境就是这么诡异,你越想美梦长驻,它越是黄粱一枕;越是希望噩梦早结,它越是苦苦相缠,恨不得将你溺死其中。 董卓随梦飘到了那一年,也就是史书上的公元166年,时值鲜卑首领檀石槐大举犯境,青年终于有了机会重回故土,他随张奂出征幽、并、凉三州。 在张奂的英明领导下,武艺高强的青年以摧枯拉朽之势粉碎了鲜卑的野心,又一次完美地化解了边关危机。只是这一次,回到故土的他,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 陇西没了往日的活力,一切都毫无生机,地里杂草丛生,丰茂的水草见不到一头牛羊,行了几十里路,竟见不到一个羌族同胞。 他猜到了--上流贵胄穷奢极欲,下游官员横征暴敛,这股腐朽之风早已蔓延到了西凉,大汉这株参天古树自上而下,烂透了根儿。羌人定是不堪压迫和欺凌,已经带着怨恨与大汉划清了界限。他不关心这些,天下兴亡、谁死谁活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她现在还好吗,只想在梦中再见她一面..... 带着意犹未尽,董卓醒了,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妃子早已走了,他还怅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发着什么无名呆。 而梦的后续,已经随风而散,散落在历史的尘埃里,只有董卓贴身的侍女在极少的偶然时刻能听见他轻轻地哼着《上邪》: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从保境安民到颠覆社稷、从普通士卒到权倾天下、从俊秀威武到脑满肥肠、从宅心仁厚到暴虐凶恶,这个姓董名卓的枭雄在浩瀚的史册中如白驹过隙,却给汉末的九州大陆带来了颠覆性的动荡。 没有人知道从何时起他换了脸、革了心,但他的名字注定被铭记、被仇恨、被洛阳城内和洛阳城外的所有士族与诸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城南王府书房内,当朝尚书令王允正坐上方,与心腹密谋着什么,在他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具白森森的鹿角,鹿角之间,架着一把刀,刀鞘之上嵌七色宝石,状如北斗七星。 第五章:神将与神兵? 太古洪荒之时,大气未聚、混沌未凝,常有天外流星破空而来,多坠于绝岭之巅或沧冥之渊。 王允府邸的七星刀就是祖上偶然所得的一柄陨铁短刀,虽然此刀并非太古陨星所铸,但也是当世珍品。 相传春秋时期,一颗流星落在了越地,烧红了五十多里山川,干将莫邪夫妇将其取回,千锤百炼铸就了两柄以他们名字命名的旷世之剑:干将与莫邪,而剩下的陨铁只够铸造一把短刀,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星刀。 干将莫邪剑早已随昔日吴越之主作古,葬于黄土之下,余下这柄七星宝刀见证着千百年来王权的更迭和社稷的兴衰,如今它又见证了王府内的聚众密谋。 “各位大人,董卓进驻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夜宿龙塌,玷污嫔妃,此贼不除,你我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对先帝?”王允痛心疾首。 杨勋忠义耿直,向来与董卓针锋相对,他怒道:“哼!我迟早取他首级!那老贼广植党羽,统收兵权,眼下咱们虽是以卵击石,但并州刺史丁原却能制衡董卓!” 尚书郑公业连连赞成,说:“董卓已经把手伸向丁原,相信丁原也有所察觉,他不会坐以待毙的,咱们现在也只能指望他那五万并州军。” “最近种种迹象表明,董卓有了废除少帝的打算,这老贼虽然觊觎至尊宝座,却不敢自己僭越,他的谋士也不会建议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么,他必然会废长立幼,陈留王恐会成为他新的棋子,而这一点,已经触及到丁原的底线了,是时候联络丁原共铲国贼了。”文武双全的关内侯黄琬分析到。 其余人也表纷纷示赞同,愿共襄汉室,铲除奸佞! 王允:“好,那此事就由老夫操办,望各位多多协助,多秋之时,有各位忠义侠士相助,老夫深感欣慰,事成之前,各位大人还需低调行事。” 议毕,送走了众人,王允定定凝望着七星宝刀,他想:纵使折了老命,也要拉着董贼一起下地狱! ### 京官也好,诸侯也罢,都视董卓为国贼,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当然,百姓也不会在意,反正谁当皇帝谁掌天下,他们的日子都不会比现在更好过。 何太后的日子却是真的难过了,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愚蠢的,但她自己却不这么想。 仗着会勾心斗角,她在后宫计压群芳,仗着会魅惑男人,她深得先帝的宠爱,诞下皇子。作为市井平民出身的她,能有机会母仪天下,她想将这份荣耀和尊贵永远延续下去,所以她很骄傲、自以为是。 侍女向她禀报:“董卓又去了董太后那里。” 她正襟而坐,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女离开后,她泄了气,长叹一声,瘫坐在青鸾宝座上,双目失神地凝望着桌上的花瓶。 现在,她开始慌了,何太后再骄傲再天真,她也惧怕那个凶神恶煞的野蛮胖子,胖子杀人不眨眼,与他作对的大臣,已经被砍了不少。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胖子在极力亲近董太后,连带的钟爱小王子刘协。 董胖子可真是想当然啊,都姓董,就把董太后当做了自家人,或许吧,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太后恨恨地想。 “来人!”好一阵子,何太后缓过神,唤来了侍女冬梅,她对冬梅说:“传我口谕,速召执金吾丁大人来此,切记,避开董卓耳目。” “遵命!”冬梅告退了。 不知为何,冬梅走后,何太后就眼角直跳,还是右眼。 ### 丁原怎么都不会想到,一时间他成了炙手可热的焦点人物。 袁绍也好,曹操也罢,或者王允和太后,亦或是丁原,身处洛阳的,但凡是个人物,对董卓来说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政治死敌。 他们的身份和家世,自然帮他们选好了立场,身份和家世不那么显赫的,他们的智商也替他们选好了立场--那就是绝对不可能与董卓为伍。 大汉四百余年,正统之道深入人心,更准确的说是深入民心,对既得利益的王公贵族,自然希望大汉长存才能保障他们的地位和利益,而对于曹操这种没有公侯爵位的,他有智慧与身后的黑衣人更高深莫测的智慧,自然不会与董卓行这万人唾骂的逆天逆民之事。 无形之中,洛阳城内划为了泾渭分明的三股势力:王允这等表面迎合董卓,背后恨不得捅他个透心凉的义士;然后就是董卓原班人马和为了利益与董卓狼狈为奸的二五仔;最后就是坚决反对董卓的激进派,不过所剩不多-刚正不阿不等于他们的脑袋刀枪不入。 丁原就属于刚正不阿型,他的脑袋之所以还在脖子上,那是董卓慑于他的金乌卫与并州军来个鱼死网破,当然董卓更怕传说中的万人敌--吕布! ### 曹操一直都很迷,他很好奇这位神秘的黑衣“朋友”到底是谁?为自己出谋划策他到底想要什么?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很有智慧也很能洞察当下与未来的高人,他会占星与巫卜,并能一一应验,或许他还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呢? 曹操也是聪明人,可他就是看不透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不帮助势散朝野的袁家?亦或是权倾天下的董卓? 现在的曹操,迷茫又无力,对他而言,各方势力都庞大无比,他只能随波逐流、伺机而动。就算黑衣人神机妙算,就算曹操心思缜密,他们也没想到一件事--丁原死了。 丁原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毫无荣耀。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他们想到了丁原可能会死于这场洛阳祸乱的制霸之中,却没料到会死得这么快,更不会料到他不是死于战斗,而是被视若己出的吕布背后捅了刀子。 “徐如林,疾如风,不动如山,侵略如火。能毫无征兆又干净利落地成功实行斩首计划,看来董卓账下的谋士不简单啊,孟德一定要密切关注,看来以前我是小觑了西凉人。”黑衣人时刻都在关注着董卓这头苍狼,但他也没想到董卓能在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丁原。 “嗯,不仅如此,董卓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随着丁原的身死,金吾卫和他管辖的并州军也会被董卓收拢麾下的,至此,董卓拥兵过十万,天下再也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力量了。”这是曹操最担心的,作为汉朝的官员,曹操自然不愿同流合污,受董卓的摆布。 黑衣人又说:“收买吕布,董卓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不过这笔投资他赚了,赚了几万大军和威慑天下的声势。” 曹操:“他还赚了一员传说中的猛将吕布。” 黑衣人摇摇头,微笑着说:“不。” “不?” “对,不!他赚的不是吕布,而是张辽,吕布岂是池中物?昨天他能为丁原效命,今天为了赤兔宝马和金银绸缎就能叛杀丁原,难保明天不会为了别的再背叛董卓。” “先生洞若观火,佩服!”曹操是越发地钦佩这位神秘的智者,同时暗暗记下了这个叫张辽的名字。 “神将如神兵,神剑之锋能破金断铁,神剑之光能曜日华月,却并非最好用的剑,也并非谁都能用,送你的那把青釭剑你可自用,倚天剑却还未到出鞘之时,直到你能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倚天剑真正的主人?”难怪曹操曾用尽全力也无法拔动这柄剑,叫其他人也试过,均无一人能撼动这晶莹如雪的浑圆剑鞘,剑鞘似玉非玉,浅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花不繁、叶不盛,却有千莲怒放的气势,若有若无可闻淡淡莲花清香,剑柄与剑鞘是同样的神秘材质,却雕刻着冲天而起的凤凰。 “它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它的主人也在等待着它,孟德,它是神剑,也是钥匙,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靠你了!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也许数月,也许数年,往后就要靠你自己的智慧和运气了。”黑衣人说完就辞行离去了,曹操还未来得及说声“保重”。 曹操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他注意到了黑衣人皮肤上的诡异纹路,还有他眼眸中的血色,那是红得可怕的眼睛和黑得可怖的纹路,这个人到底是谁?这柄倚天剑到底是何等神兵?它的主人又是谁?最关键的是: 董卓大势已成,汉朝广厦将倾,他该何去何从? 第六章:如日中天的苍狼 黑衣人离去了,曹操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何时归来,甚至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 曹操有太多的疑问,却没有一个答案,他和神秘人相识的时间不长,相处更少,但他打心底里相信黑衣人,不仅是神秘人对他的帮助指引或是赠送神器,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他离开了,曹操顿时觉得失去了方向,在这苍茫浮沉的乱世,两眼一抹黑,犹如漆黑的夜里失去了启明星的指引。 虽然迷茫,但模糊中他能感受到命运的轨迹,他能感觉到,这把倚天剑或许会引领他一步步揭开混沌而又期许的未来。 ### 贾诩设计除掉了丁原,收拢了丁原的兵马将士,实力大增的董卓很是开心。董卓开心就会赏赐部下,不吝赏赐也是他多年来成功的要诀之一。 贾诩和李儒多年来为他出谋划策,让他逐步掌控了足以傲视天下的资本,眼下又为他铲除了唯一的绊脚石,董卓自然要大为奖赏一番。 董卓来了洛阳也有一段时间,正愁没个舒适的住处,现在的天下,他相信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就毫不客气地把北宫的章德殿、宣明殿和芳林园划为了他的“董府”,现在董府汇聚了董卓所有的武将谋士,董卓的庆功宴最上席便是贾诩,与贾诩并坐的就是董卓新认的义子吕布。 宴上的吕布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虽然身着素衣相貌文静,但没人能忘记他手执方天画戟、坐下赤兔马嘶鸣的威风凛凛。 比起文质彬彬的素手白衣,他头戴三叉紫金冠、体挂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连环铠、腰系玲珑狮蛮带的战神形象更深入人心。 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董卓,自然要好好褒奖部下一番,酒过三巡,董卓开怀大笑,对部下说:“我等镇守边关数十年,风沙掩面、刀口舔血,为朝廷荡平黄巾,为百姓驱除鞑虏,生里来死里去,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家国!身边倒下了数不尽的同袍兄弟,以前老夫没得选,今后老夫要为弟兄们谋个大好前程!今天美酒佳酿尽情畅饮!” “谢主公!”董卓部下感激万分,纷纷表示愿誓死效忠。 “今天,老夫正式给诸位介绍新得的义子,他就是吕布-吕奉先!世人皆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如今二者合一,我儿吕布如虎添翼!”说到吕布,董卓更是一个劲的高兴,同为武将出身的董卓,对吕布自然是喜欢得无以复加。 “恭喜主公喜得义子,恭喜主公喜得神将!”文官武将都举杯敬向董卓和吕布。只有李傕和郭汜脸色不悦,相视一眼,这是只有他两才懂的眼神。 “老夫一向有功必赏,我儿奉先今后随老夫左右,尊享老夫一样的礼遇,奉先以后就住老夫的章德殿。” “谢义父!”吕布在丁原手下一直郁郁不得志,现在董卓待他万般的好,吕布自然是感激万分。 “文和助老夫喜得义子又增兵数万,来人啊,赏黄金千两!” “谢主公!只是文和仅参谋了一二,主要还是李儒和李肃二位大人的功劳,我意分与大半于二位,还望主公成全。”已过中年的贾诩深谙为官之道。 董卓笑到:“文和算无遗策又能如此自谦,好,那老夫就答应你。” “谢文和!谢主公!”李儒和李肃拱手相拜。 身为吕布同乡的李肃,主动请命游说吕布,事成后没有得到任何奖赏,本来心中有些怨愤,但是贾诩的赏金能分他几百两,还是安抚了他不爽的内心。 李儒则想得更多:贾诩也许不是最聪明最有韬略的人,但绝对是这个世上最会做官最会为人处事的人。 “咱家今天高兴,好酒好肉管够,大家尽情地享用,哈哈,以后谁敢挡了老夫和大家伙的前程,咱家定要将其挖心祭酒。”董卓肥熊一样的身躯端坐上方,拍手唤到:“来啊,给诸位大人上菜,每人再上三壶老酒,今儿个不醉不归!” 大家推杯换盏,一片欢乐,轮流敬完董卓再敬吕布,跟这群老油条比,吕布虽然只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但已经成了董卓最喜爱的心腹,大家以后肯定要多仰仗他的,也许明天酒醒吕布就会忘掉他们多数人,可也阻止不了他们搞好关系的这种热情,能给吕布留个好印象当然是最重要的。 吕布则是笑着回敬,虽然记不住他们所有人的职位和名字,但几个最主要的人他还是记住了:董卓的左膀右臂李傕、郭汜,董卓的智囊贾诩、李儒,其他人只记了个大概,唯一让吕布觉得惊奇的是,董卓账下居然还有一员虎背熊腰、威武不凡的武将华雄,以吕布精准的眼光,一眼就认定了这必是一员力破千钧的猛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有空定要领教领教。 吕布今天也很开心,多年来跟随丁原,只是任职区区主簿,一身武艺神力无处施展,被雪藏的不仅仅是他的盖世神勇,还有他的理想抱负,如今跟随强大的董卓,享受最好的待遇,犹如困龙飞天,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已经让他忘了弑杀旧主丁原的罪恶感。能得万中无一的赤兔宝马,就是让他再杀十个丁原他也不会手软。 ### 今天宫中多数人都很开心,但不包括李傕和郭汜,他们是最早跟随董卓的那批西凉老将,一直以来都享受着仅次于董卓的地位,如今来了个空降的新人,竟然比他们刀山火海走过来的“元老”更受重视和尊宠,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当然,这是北宫“董府”,南宫中的何太后则更是气愤! 何太后还未来得及与丁原商议如何对付董卓,丁原就横死了,这可是何太后最后的救命稻草啊!他董卓怎敢如此倒行逆施,擅杀朝廷重臣? 何太后貌似忘了这不是董卓第一次杀朝廷重臣。 气愤过后就是慌乱、惶恐和不安,最后的庇护都被包藏狼子野心的董卓给掀掉了,曾自诩凤凰的何太后现在像极了刚破壳的雏鸟,没有长鸟的庇护,没有羽毛的庇护,甚至没有那脆弱蛋壳的庇护,睁眼四顾,满是毒蛇和盘旋的秃鹫。 董卓的野心昭然若揭,前几日董卓还带人来与她“商议”少帝退位的事,这哪里是商议,摆明了是下最后通牒的逼迫,何太后越想越恐惧,这一刻她竟有些后悔,后悔进了这深宫大院,如果能保住她和皇儿的命,她宁愿舍去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妇。 世事不可能随人所愿,一切都有代价,区别只是昂贵与低廉,何太后的要付出的代价肯定不会是后者。 所以,在无边的恐惧中,何太后死了,死于鸩酒,死于由贾诩谋划、由李儒实施的阴谋中,死不瞑目。 “平时风姿万千,死了竟如此憎恶与丑陋。”李儒望着地上披头散发、呕满黑血的尸体淡淡道。 ### 太阳照常升起,早朝照常召开,只是今天的朝堂之上,多了几分压抑。 董卓剑履上殿,威风八面,身后跟着比他高出大截铁塔一般的壮汉,壮汉身穿狮面连环铠,手拿方天画戟。 魁梧的吕布无视文臣武将看怪物一样的眼光,扯过椅子就放在了龙椅旁,那是以往何太后的椅子,董卓则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完全不理众人惊惶与交头接耳的喋喋私语。 “咳,咳”董卓要发话了,他冷着脸,环顾堂下众人,见无一人敢与他对视,刚才的聒噪声也戛然而止,他很满意。 他享受这种感觉:身旁是瑟瑟发抖的小皇帝刘辨,身后是泰山一样巍峨的义子吕布,堂下是整整齐齐鸦雀无声的百官。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索性就这样坐着俯视着堂下,百官俯首,寂静无声。 好一阵,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堂下说:“何太后身染恶疾,难以救治,已经殡天了。”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 消息一出,百官无不震惊,无不唏嘘,跟左右同僚探讨着“太后一向健康,怎么会染恶疾”。 各种说法、各种猜测,很多人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指着董卓说“是你干的!”他们怕董卓,也怕吕布,更怕一个字的不慎,下一个“身染恶疾”的恐怕就是自己。 “好了,安静。”董卓又发话了,语气有些不耐烦,堂下又归于寂静。 “鉴于何太后已歿,少帝愚昧懦弱,不能敬奉宗庙,没有资格担任天下的君主。为了国家和汉室江山着想,我想效法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的故事,废掉少帝,改立陈留王刘协为天子!谁赞成?谁反对?” 董卓说完,横眉冷目扫视着下方,他倒要看看这天下还有哪些人敢跟自己作对。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好,很好! 哼,看来不知死活的都死完了,这就好,至于旁边这个瑟瑟发抖一脸惶恐的雏儿少帝,董卓可不关心。 就在这时,尚书卢植开口了,他站出来说到:“少帝只是年纪幼小,行为品性根本就不能与太甲和昌邑王相提并论,老夫愿意担任帝师教导少帝。” 董卓很生气,非常之生气:百官无一人敢反对,偏就你卢植老儿如此不敬,当众与我作对,老夫今日若不杀你,他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卢植敢驳老夫的面子。 “甲士何在?把卢植推出去砍咯!”董胖子一生气就浑身燥热,一燥热就想砍几个脑袋,对他来说,不合心意砍就对了,砍光反对者世界就清净了。 殿外甲士冲进来就要捉拿卢植,蔡邕急忙出列跪拜求情:“大人手下留情,卢尚书是海内大儒,士人之望!如今若杀他,天下人都会震惊失望。今日冲撞了大人也是无心之举,罪不至死呀,望大人从轻发落。” 既然有人敢站出来,其他群臣也分分站出来附和蔡邕求情,要他们反对董卓他们不敢,但求个情又不会得罪董卓,他们还是有这点微薄的勇气的。 曹操心想:勇气可真像怕鬼的小姑娘,非得人多了才敢结队出来,单枪匹马的勇气还真是稀奇。 见百官求情,董卓的火气也慢慢消了,“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免除卢植官职,放逐出城!” “好了,老夫倦了,事不宜迟,今日就恭迎新帝吧,登基大典就交由王允大人操办了。” 王允早已得知了内幕消息,何太后被毒杀,他很愤怒,但他已不再年轻气盛,现在的他比谁都懂得隐忍,淡淡地回答:“遵命。” 堂下的曹操面无表情,他知道,这是董卓在立威,也是在立功: 少帝刘辨是何进所立,与他董卓毫无关系,而废掉这个羸弱的少帝改立“自家人”一手带大的聪慧王子,既威慑了朝堂,又拥有了立皇从龙之功。 董卓实力如日中天,羽翼已丰,爪牙已露,逼走了卢植等一干忠臣,吓跑了袁绍袁术一家,京城内又有无数蛰伏的仁人义士,已然天下树敌。 曹操突然很好奇:这头纵横天下的西北苍狼,还能狂傲多久呢? 第七章:曹操入局了 刘协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迷迷糊糊中他成为了东汉新的皇帝,而董卓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功臣,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尉,侯爵加身,自封相国。 已是初冬季节,这个冬季异常的冷,但董卓皮糙肉厚,哪里会在意这点风霜,他已经是汉室实际的控制人了,自然也要给部下将士一点奖赏,尤其是这样的天气,孩儿们总得活动下筋骨,而最好的活动当然是找个女人做点激情又温暖的事。 董卓一直坚信,狼一样的军队就不能当狗养,所以他默许了士兵的奸淫掳掠,就算士兵劫掠了宫人和官员,他也毫不在乎,更何况那些卑贱的平民百姓?他自个儿就天天睡着宫女和妃子,部下睡几个民女或是富家千金有何不可。 洛阳城在董卓曲部的肆虐下不堪重负,人心惶惶,内外官僚朝不保夕,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各地群雄与京城官员多沾亲带故,也纷纷斥责董卓的畜生行径。 这一天,董卓与亲信围坐在火炉边烤肉饮酒,李儒见董卓心情正好,也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相国大人已经威加海内,将士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奖赏,周毖、伍琼也跟我提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收纳名望和平息反对,我认为他们二位说的很有道理,相国以为如何?” 董卓不在意这两个叫周毖和伍琼的人怎么想,不过既然李儒都觉得应该收敛下了,那就好好听下李儒的建议。 “既然各地诸侯已经恨上了咱家,那文优有什么良策?尽管说来。” “下官认为应当立即禁止士兵的越界行为,再安抚各地官员,重新任用党人,尤其是那些大家族和豪绅,如果他们的力量联合起来,对我们还是有一定的威胁。”李儒李文优虽然不及贾诩贾文和,但很多问题也是能想到的。 “那文优有什么详细的策略吗?”董卓虽然狂,但也没狂到与全天下为敌。 “那就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韩馥为冀州牧、刘岱为兖州刺史、孔伷为豫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张咨为南阳太守,其他官员我再拟一份详细名单,明日呈与相国。”李儒已经习惯了把董卓看做皇帝,百官的任命罢免还不是董卓一个人说了算? “嗯,好!老夫准了,许他们高官,他们还好意思再指摘老夫不成?” ### 既然一切都有代价,自然强如董卓集团,也避免不了。 董卓和手底下的虎狼爽够了,指望一纸矫诏平息天下的怨愤?哪有那么好的事,诸侯们可不吃这一套,你董卓拿着传国玉玺想封就封,想免就免?当老子们封疆大吏是你董家的仆人? 朝内的大臣怨气更大,只是不敢发泄,这一日,王允以寿宴为名,再次召集亲信到府上密谋。 他没想到的是,曹操竟然不请自来,更没想到的是,一向不怎么来往的曹操竟与自己同心同德,希望像除掉十常侍一样除掉为祸天下的董贼。 “既然孟德也说除贼兴汉,那么老夫敢请孟德宴后留下,王某有要事相商。”王允活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识人之术还是颇有心得,经过一番交谈,他能看出曹操是个光明磊落、敢作敢为的真汉子,甚至比多数亲信都果敢。 “好!”曹操答应了。 ### 夜色已深,宴会已毕,送走了其他宾客,王允请曹操独自留下,并让侍女貂蝉为曹操沏茶。 初见貂蝉,曹操大为惊艳!粉黛玉容菱花面、面似桃花三月鲜,灵杏弯柳眉、含情秋波眼,金坠耳环、梅花玉簪,绿萝霞帔百花衫。 貂蝉浅带笑颜,玉腕琼指,优雅地沏着碧螺春茶,这绝代风华的姿色就是后宫佳丽也望尘莫及,这风雨飘摇的洛阳城,竟还有如此清纯动人的百合花,貂蝉无疑是曹操平生所见最美的女子,他想,这天下怕是没有一个男人抵挡得了这种魅力。 王允从书房中取出七星宝刀,与曹操对坐,将宝刀置于茶几之上,对曹操说:“孟德且看此刀如何?” 曹操回过神,取过七星刀把玩,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口好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老夫年岁已高,朽木老矣,手无缚鸡之力,只恨不能亲手宰了董贼,为民除害,可怜了这柄七星宝刀,只能黯然锈蚀随老夫烂于这暗无天日的浑浊世界里。”王允一阵叹息,神情凄苦。 曹操一个激灵,酒意全无,这王允想干嘛? “那……不知王大人,何意啊?”曹操试探着问。 王允又是一阵诉苦,开始数落董卓的累累罪行,什么奸淫掳掠、残害忠良,什么倒行逆施、蔑视天威,什么祸乱朝纲、毒杀太后……曹操心想: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重点来了!王允悲怆地握着曹操的手,眼中泪光闪动,请求到:“孟德气度不凡,定是扭转乾坤的天命之人,这柄七星刀蒙尘已久,老夫部下皆是文官,如今这诺大的城中,也唯有孟德能担此擎天的重任啊!” 又是擎天之功,多么熟悉的台词,多么熟悉的味道啊,曹操想到了不久前自己还对袁绍说过同样的话。 王允见曹操思忖不定,又说:“若除董贼,老夫愿将小女貂蝉嫁与孟德!” 一旁的貂蝉怎么也想不到,身份怎突然由歌姬变为了王允的女儿…… !!!曹操就知道王允算计上了自己!如果自己是个勇武少年愣头青,被这老小子一通高义相期和美女相许,或许就热血上脑,出门就要拔刀冲向董府了。 可曹操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心思缜密又城府极深,洛阳可谓是步步惊心,一句话的差池,就得人头落地,这王允唆使自己只身刺杀董卓?天呐,不是他疯了就是我曹孟德疯了! “这……可否容曹某思量思量?”曹操还真不知道如何拒绝王允的深明大义和慷慨陈词,反正貂蝉他是想都不会去想,开玩笑?命都没了,美女又有什么意义?英雄又有什么意义? “孟德休要再考虑了,如果这天下还有一人能荡清寰宇,还百姓太平,那必然是你曹孟德了!”王允说罢就把七星刀往曹操怀里塞,曹操推辞不过,只能无奈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王允火眼晶睛,他能看出曹操胸怀宇宙的无边浩然,也能看出他眼中澄明恢宏的无际浩瀚,曹操既然应承下来,就不会转身跑到董卓那告发自己,眼下不是董卓亡,就是他王允死了。 深夜,曹操迈出王府大门,他谨慎地四下环顾,还好,没有耳目和爪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离开的脚步沉重而疲乏,王允府中飘出了清幽的琴音,淡雅而空灵,似在为他送别,轻吟浅唱、七弦凝伤。 月影流光,曲拔宫商,曹操顿觉神清气爽,精神力和意志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多年修练的剑术卡入瓶颈很久,此刻似乎也有顿悟的迹象,貂蝉的琴音竟有如此镇魂清神的奇效?莫非是绝迹了七百余年的《镇魂曲》? 曹操想到了春秋时期那名传说中谱写出《阳春白雪》的传奇琴师-师旷,而《镇魂曲》,相传是他弥留之际为自己往生极乐世界的灵魂弹奏的绝响。看来这貂蝉也不单单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在她身上还埋藏着许多古老的秘密。 与他的青釭剑相比,七星宝刀也要黯淡两分,更别说神秘的倚天剑,曹操回到家中,把玩着这个烫手又烫心的陨铁短刀,他甚至有种想把它随手丢弃的冲动,这玩意儿是好东西,可他不稀罕,要他拿着它进入重兵把守的相国府?还是要他跨过吕布的尸体再把这柄短刀送入董卓的胸膛? 好你个王允,先以大义想逼,又以美女相诱,偏又知晓我曹孟德不会出卖你们这帮大汉最后的忠臣,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你活够了大半辈子不惜命我还要命,这洛阳城是待不下去了,曹某就将计就计,借你宝刀一用,至于能不能还得回来,那就看你和董卓谁能活到最后了。 一向作壁上观的曹操本想给王允谋划提醒一二,洛阳城中的势力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曹操可不想王允这伙最后的“朋友”头脑发昏被灭得太早。却不想被老狐狸强行拉入局中,曹操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破局之策,一石三鸟的绝策! 董卓已然触怒天怨,人神共愤,迟早得完蛋! 而天下诸侯一盘散沙,各有军队,但恩怨交织,缺少名人望士和一面讨伐董卓的大旗来凝聚! 无论如何,这个乱世要想好好活下去,总归还是要有自己的军队,而军队则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粮草。 再好的刀也只是工具,同样的工具不同的人使用,效果都不一样。王允的这柄七星宝刀,正好能串起这一堆毫不相干的齿轮,并能在我曹孟德的操作下,巧妙运转…… 第八章:要破局先出局 乱世之中“选择”二字变得无比稀有,不是人人都有得选择,曹操不怨王允,因为王允也没得选择。 对于王允,曹操还是相当了解的。 跟袁绍一样,王允出身豪门望族,跟袁绍不一样的是:他虽出生豪门世族,但他并不迷恋奢侈的生活和舒适的享受,而是充分利用家里的优越环境饱读诗书和修身养性。 王允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虽然只是一介文人,但和曹操一样也崇慕卫青、霍去病的威猛与气度,同时也佩服他们誓死卫国的精神,还有一点是曹操颇为敬佩的:王允为官之道铁面无私、不畏强权。 曹操年轻的时候担任洛阳北部尉,皇帝宠幸的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违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置五色棒将其杖毙,而后蹇硕等一些当朝权贵,对曹操明升暗降,曹操被调至远离洛阳的顿丘,任顿丘令。 至今想来,曹操依旧不后悔。 而王允的仕途比起曹操可传奇坎坷得多。王允也砍了不少为祸百姓、狗仗人势的豪强,甚至当众揭露当时势力如日中天的十常侍之首张让卖官鬻爵,招致张让咬牙切齿的忌恨,光是罢免官职还不够,张让还屡次三番设法置王允于死地,幸得朝中为数不多的仁人义士暗中相助才免于一死。 王允的官路几度沉浮、历经生死,从初露锋芒到锋芒毕露,他的忠贞爱民与无私无畏得罪过不少人,却也赢得了更多的人心。 为民谋福他不畏强权,为国效力他勇击黄巾,百姓爱戴他、钦佩他,曹操也一样,毕竟这世人皆浊的世界,王允这样的清流所剩不多了。 既然大家都是大汉这条摇摇欲坠船上的一员,强盗已经来了,也不在乎是不是被拴在一起,放手一搏吧! 但要只身一人刺杀董卓?曹操可不想做烈士。 承老天庇佑,就算曹操能顺利带着七星刀进入相国府,就算吕布又刚好不在,可要杀掉董卓,曹操的武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董卓虽然老态龙钟又一身肥膘,但放倒曹操还是轻易而举的。董卓有个鲜为人知的名号-苍狼王,曹操恰好知道。以前董卓带兵打仗,必亲临前线,最爱挑衅敌酋与他单挑,并且从未败过。 既然打不过,为何要去送死?何不握手言和,对董卓说:大家忘掉过节,交个朋友吧? 可曹操不记得自己哪里的罪过董卓呀,既然没有过节,何不跟董卓做笔交易? ### 董卓既然把刘协推上了皇帝宝座,有了献帝,那么曾经的少帝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天下敌对的声音依然没有少过,董卓开始恼怒了,既然杀何太后一个是杀,何不把刘辨也杀了? “文优,如今看来,你那加官进爵之策并不起效啊,这些个州牧刺史简直就是白眼狼,老夫给他们高位,反而助长了他们造反的风头!哼,为了不给他们起兵的把柄,还是把弘农王也除了吧。”董卓召来李儒,这种脏活向来都是李儒去做的,并且做的还不错。 “遵命,丞相圣明!只要除了刘辨,天底下就只剩咱们手里的献帝是唯一的正统血脉,各地诸侯再敢异动,那就形同谋反!”李儒一脸谗臾。 “那就去办吧,办干净点,老夫困了,等我睡醒,我要听到好消息。”董卓打着呵欠,李儒连忙告退。 ### 李儒刚走不久,曹操就来到了相国府门口,对守卫说:“校尉曹操有事需要面见丞相。” 守卫见他没带武器和随从,就放行了。 这么轻易就进来了?穿过芳林园来到了董卓的住处,董府内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守卫,看来这董卓还真是小心呀。这也难怪,董卓之毒就是黄金之乱加上十常侍之乱也远远不及的,想杀他的人能从洛阳排队到东海。 领路的侍女对曹操说:“相国正在内屋休息,大人请自便,我这就去为大人沏茶。” 曹操连忙拒绝:“谢了,不用了,你忙去吧。” 侍女离开了,曹操打量四周,除了门前十步开外两名卫士,董卓的贴身保镖吕布并不在,曹操甚至能听到内屋董卓发出的呼噜声。 这可真巧,难道真是天赐良机? 曹操摸了摸胸前藏着的七星宝刀,这一刻他很紧张,只要把心一横,冲进去,就能让睡成死猪一样的董卓流血五步,成功和名望从未如此近过,曹操在颤抖,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或是寒冷的天气所致。 好一会儿,曹操才冷静下来,差点忘了初衷,今天可不是来送命的,留得此身,以待有为。 曹操干脆坐下来好好欣赏着窗外精致的假山石雕,又好整以暇地起身转悠,鉴赏着柜上的珍奇古玩和墙上的字画,那柄弯刀也不错,只是材质不咋地。 “别人骂的还真不错,董卓何止是猪,哪怕是猪大白天也不会睡这么久吧?两个时辰过去了。”曹操等得不耐烦,开始腹谤。 终于,在侍女第五次问他需不需要上茶的时候,董卓打着哈欠出来了。 董卓很好奇,这曹操他曾拉拢了多次,也不见他表态效忠,今天怎么不请自来了,便问:“孟德老弟,何事呀?”心里却想: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老夫没空陪你磨牙。 “是这样的,相国大人武功盖世,世人皆说习武之人有三样东西看得是最重要的:宝马、铠甲、武器。” 宝马和铠甲曹操没有,武器正好不缺,王允送的七星宝刀自己是瞧不上的,但不代表董卓瞧不上。 “哦?不知孟德有何宝贝要让老夫开眼的?”董卓来了兴趣,宝马和铠甲他正好不缺,但一直没有好用的武器,这些平凡刀剑,砍杀十几次就卷了刃。 “丞相请看~”曹操从怀中慢慢取出七星宝刀,呈给董卓。 董卓把玩着宝刀,反复端详。“好刀!好刀!老夫喜欢,不知……”董卓笑着看向曹操,话不说尽,让曹操自行体会。 还想打我宝刀的主意?虽然是白捡来的,但也不能免费送你,最近缺钱,缺大量的钱,就敲你一笔吧,反正你董胖子抢劫搜刮了不少不义之财。 “哦,回丞相,此刀名为七星宝刀,乃上古女娲补天所剩的五彩石所铸,由干将莫邪夫妇精心锻造、后又经楚国相剑大师风胡子亲自开锋,削铁如泥,坚硬无比,是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曹操一阵吹嘘,又说:“这是下官由秘密渠道花了一万金收购而来,听闻丞相酷爱兵器,下官打算转给丞相。” “……”董卓摸着下巴上的肥肉,眼珠轱辘轱辘地转着,这把刀他喜欢得紧,但这曹孟德张口就是一万金,这谁顶得住? 要是换做别人,董卓直接就砍了他,夺走兵器据为己有,但曹操还是有点背景的,不至于为了钱财就闹翻。何况现在天下树敌,正缺党羽,以往拉拢曹操他总是含糊不答,现在也许可以趁机收拢他。 “这样吧,最近老夫军费开支庞大,钱银不多,七千两转于老夫如何?”董卓说罢,拍着曹操的肩膀。 “既然丞相喜爱,那孟德也忍痛割爱,好吧,这柄绝世神兵就当孝敬丞相了。”曹操赚了,赚大了。 “老夫这就遣人送上钱财到你府上。”董卓大手一挥,叫来管理账簿的下属,吩咐了一通。 “那就不打扰相国大人了,孟德告辞!”曹操满心欢喜,但不敢表现在脸上。 回到府邸,曹操放肆地笑了好久,白赚七千黄金,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了,该开始第二步。 洛阳城是待不下去了,迟早露陷,曹操立马吩咐心腹把所有财产押运出城,然后自己也悄悄溜出了洛阳,带着所有家产改名易姓逃往陈留。 他离开不久后,就得到了消息: 董卓阴谋毒杀弘农王刘辨,朝野震动,群情激愤! 董卓实在是太过分了,孤儿寡母一个都没放过! 大汉至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已历经十六世,四百余年的昌盛与荣光在西凉董卓的铁蹄下轰然粉碎。傀儡皇帝刘协被董贼玩弄于股掌之间,百姓被董卓随意残杀,女人被蛮兵任意糟蹋,董卓所带来的祸乱给了这个岌岌可危的朝廷最后的雷霆一击。 阉宦之祸与黄巾之乱,加起来都比不过董卓一人的荼毒。 曹操抚摸着腰间的倚天和青釭,暗暗发誓: 董贼祸国殃民,吾必倾天下之力而诛之。 第九章:可怖的统治 贾诩告诉董卓,这样的刀,最多值三四千金,这刀也并非曹操吹嘘的那么神奇。 而现在曹操举家逃遁,董卓很生气,他一生气就又想砍人,便调兵遣将四下追杀曹操。 “哼,亏老夫还如此厚待曹操,这厮胆敢敲诈老夫!还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开溜!捉到他定要五马分尸!”董卓暴怒,险些高血压冲脑。 “义父勿恼,孩儿自当领兵追击。”吕布安抚董卓,提着方天画戟就往外走。 “哼,这刀老夫看着就碍眼,就送与奉先吧。”董卓恼羞成怒,看到这刀就想起曹操戏弄自己的耻辱! “谢义父,愿誓死效忠!”吕布转身接过宝刀,拜谢。 “义父就等我好消息吧。” ### 吕布骑着赤兔宝马,手执方天画戟,腰挎七星宝刀,身着流光溢彩的全副铠甲,带领一千骑兵直奔东门而去。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城中某处荡起阵阵琴音,忽远忽近,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升天琴意如飞花散似烟,亦如月下舞连翩。 吕布勒停赤兔,闭目聆听,如痴如醉,千骑队伍也静静地伫立,三军静默,生怕破坏了这美妙的绝响,吕布的滔天杀气也随着琴音慢慢消退。 他想:此曲只应天上有,抚琴之人必是天女吧。 他很想停止追击,去见见琴师,到底是怎样的功力,才能激起这般穿透时空,纵声全城的天籁。 曲已绝,余音绕梁不肯散。 王府内,王允敲开貂蝉的闺房,紧张地对她说:“蝉儿,切莫再弹这心月古琴了,倘若引来董贼,如何是好?” 貂蝉淌下两行清泪,对王允说:“我悲这残破的山川,我戚这满城的疮痍,我恨我微薄的力量丝毫无法撼动西凉的大军。” 很少有人知道貂蝉真正的身世和经历,王允知道。 王允也不再说什么,叹息一声,掩门离去。 貂蝉晶莹的泪珠滴落琴上,琴弦微微震动,七色光芒跃然弦上,缤纷闪耀。 ### 星夜,曹操躺在颠簸的马车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公元前307年,秦武王赢荡天生神力,勇武好战,仗着国力强盛,欲问鼎天下。齐国人孟贲,力大无穷,勇冠海岱:陆行不怕虎狼,水行不避蛟龙。秦武王出巡到洛阳,与孟贲比赛举雍州大鼎, 赢荡问天子:“九鼎有多重?” 周天子说:“天下有多重,九鼎就有多重。” 赢荡桀骜,奋力举鼎,双目流血,绝膑而亡,秦举国动荡! 周王室的余恩泽布天下,呵,即使强盛如大秦,依然不能撼动九州龙脉的根基。 历经商鞅变法和慧文王中兴之后大秦都无力抗鼎,何况你董卓区区边将?等我曹孟德带着百万雄师重返洛阳,就是你董贼的末日! ### 追击了三天两夜,吕布无功而返。 “什么?沿途问不出一点行踪?大胆刁民,好,很好!竟敢对我西凉大军撒谎,老夫要亲自出马,让这些刁民体会体会包庇逃犯的下场!” 董卓又吩咐到:“我军日益庞大,人吃马嚼再加上兵器铠甲和军饷,每日消耗巨大,奉先快去找文优商量下,看如何扩充军需。老夫也很久没有活动筋骨,是时候给这些刁民带去点敬畏和顺从了。” 董卓狞笑着,给他系铠甲的侍女阵阵胆寒,慌忙替他穿好,匆匆退下。 “义父何必亲冒凶险,我看还是算了吧,也许曹操昼伏夜行,城外那些村民没有看见也是理所应当的。”吕布虽然凶悍,但并不喜欢屠杀平民,事已至此,他在尝试着劝阻董卓。 “哼,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奉先还是先考虑考虑军饷和粮草的事吧。”董卓有些不悦,提着弯刀就出了门。 “是。”吕布还想说什么,可董卓已经走远了。 吕布想起了那晚的琴音,至今想来,芬芳的音律还在心中震荡,洗涤着他的灵魂,连疲劳和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 他决定按着记忆去寻找,至于军饷?那不是他操心的事儿,幕僚的那群文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回到家中,吕布卸下戎装,沐浴、更衣、焚香,整理仪容,然后穿上素白衣裳,束着青玉发冠,徒步行走在洛阳的街头,按照记忆的方向,朝圣一样地找寻过去,可他怎么也记不清琴音自何处来,一直走到傍晚,走到了城墙边上,也不见特殊的建筑和人家。 他甚至向不少居民打听过,他们都摇着头表示并不知情,只觉琴音如漫天细雨,亦如遍地繁华,至于源头,不知所踪。 “奇了怪了,那夜的琴音响彻全城,轩昂如云飞扬,清婉如凤戏凰,穿透苍穹,又散落大地,竟不知是何人何处所奏,洛阳城定有不世高人。”一无所获的吕布只得惋惜地往回走。 回到城中,只见董卓耀武扬威地站在皇宫门口的高台之上,四周聚满了议论纷纷的百姓,而董卓身旁,数百颗血淋淋的人头,小山一样地砌在一起。 董卓指着那堆头颅大声说到:“这些,都是叛党贼人,包庇朝廷要犯,冒犯我西凉铁骑,罪该万死!” 吕布混在人群中,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看见最上面那个人了吗?”他指着最上方那颗披头散发,浸透鲜血的人头,“那不就是城东李家庄的李二吗?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什么时候成了叛党?” 旁边的人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嘘!你不要命了!”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小心地四下打量,发现没人注意到他,才松了一口气。 吕布摇着头离开了,战场上他可以斩杀千军万马,为了权力和政治目的,他可以叛杀上司,但他怎么也下不去手屠杀一群毫无关系的平民,他不是冷血的屠夫,相反,他的骨子里深埋着浪漫主义,他是一个复杂的人。 ### 夜晚,董卓召集心腹开会。 董卓今天用杀戮和鲜血洗去了内心的积郁和阴火,心情也格外地顺畅,尽管那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的血。甚至他还捉到了一个水灵灵的标致小美人儿,爽过之后也顺手砍下了那颗标致的脑袋。 也许可以找个工匠把那颗漂亮的脑袋做成酒杯,镶上黄金和翡翠,一定很美丽。董卓想起来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但现在老夫正缺钱银,没功夫整那些,以后有机会再砍个更漂亮的吧。 董卓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国库咱家是掏光了,那也没几个钱,怕是都被刘宏老儿给挥霍掉了,诸位可有什么良策,解老夫军需之忧啊?” 董卓望向吕布,吕布沉默不语。又望向李傕和郭汜,唉,还是算了吧,他比谁都了解这两个莽夫。 又看向李儒,李儒沉思了半天,对董卓说:“能收的税,咱们都收过了,如果情势紧迫,可以武力再征收一次,万不得已还可以天子名义向四方诸侯索要纳贡。” “嗯……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向平民征税相对靠谱点,指望那群州牧上贡,怕是不可能。” 是啊,手无寸铁平民的总比有刀有枪的诸侯好对付。吕布心中有点不屑。 “臣不敢苟同,文优的方法固然立竿见影,但无异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连年战乱和瘟疫,又难得风调雨顺,百姓也无几粒存粮,若夺去他们最后生存的依赖,恐怕天下更加怨声载道,不利于丞相的统治也不利于来年的税收。”贾诩的肺腑之言句句珠玑,吕布由衷敬佩。 董卓却不以为然:“贱民就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他们绝不了,韭菜你们都知道吧,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他们吃树皮都能活下来,我管他们去死?征税的事就交给我儿奉先去办了。” 吕布连忙拒绝:“义父,末将怎敢处处争功,李大人和郭大人空闲了许久,我愿意把征粮之功让与二位前辈。”他不想再躺这样的浑水。 想不到这小子挺懂事的嘛,李傕郭汜相视一眼,嘴角含笑。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董卓又看向贾诩,问到: “既然文和不同意文优的方法,想必另有高论咯?说说看。” “回丞相,依下官看来,百姓的所有钱财,加起来也不及豪绅贵族的冰山一角,不如就以守卫京畿要地、加建禁卫军团、捍卫天子威仪为由,向他们“征求”意见,如何?”说到征求二字,贾诩拔出长剑,轻拭锋芒,董卓立刻明悟。 “好,果然是好办法!那“征求意见”的事,就交由文和去办了。”董卓笑逐颜开,发出大家都懂的笑声。 “下官还有一策,希望用此计换回丞相征收平民税赋的计划。”贾诩只是说计划,而不是命令,毕竟令出如山。 “不行!税赋要征,计策我也要!” “……” 吕布心想,这董卓翻脸比翻书还快啊,真不知道当初杀了丁原投靠他是对还是错。 贾诩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说:“只是……此计有损阴德。” “老子不信什么阴德阳德,只信手中的刀剑!”董卓大手一挥。 贾诩缓缓说到: “发丘掘陵。” 第十章:天道的守护者 夜已深,散会后的吕布毫无睡意,自从董卓进驻洛阳,原先的宵禁条例就完全被忽视了--西凉军总爱半夜出来寻欢买醉。 当然,多数兵痞是来吃霸王餐的,马刀往桌子上“哐当”一掷,掌柜的立马就懂事了,就算连连亏损,他们也又不敢关门大吉,跑是跑不掉的。 吕布不是好人,但也不是痞子,他从来都是照单全买的。 半壶烈酒被他一饮而尽,吕布吐出一口酒气,自言自语:“在这个世界上,少点实力,连从地上拔起根草都不行!更不要说活着了!” 吕布自饮自酌,虽然高官厚禄加身,荣华富贵任享,但他感受不到一丝快乐,只有空虚和寂寥。董卓账下,他找不出一个能推心置腹的人。 华雄虽然豪迈,但他比自己都忠于董卓,有些话,是不能对他说的。贾诩虽然智冠三军,但用起计谋来比自己都狠毒,而其他人,李儒?李傕?郭汜?牛辅?樊稠?呵呵,一堆杂碎! 月影流光,酹酒一觞,举杯与谁诉天凉,见孤雁南翔,带不尽惆怅…… 为了筹集资金,董卓是活人死人都不放过,挖坟盗墓的事,落在了吕布头上,推也推不掉。 “世人皆以为我吕奉先的实力就是无双武魂,其实错了,我的实力,就是我足够的狠!”吕布饮下最后一杯灼心的烈酒,把银子拍在案桌上,也不顾店家找零,径直回家去了。 做吧!军令如山。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坟我挖,墓我掘,活人的生死都顾不过来,还在乎安享长眠的死人? ### 连续多日的昼伏夜行,曹操也只是离开洛阳一百多公里,一路谨小慎微,董卓已经以天子名义在各个州县发布了通缉令,好几次差点没躲过盘问。 前面不远就是陈留了,陈留太守张邈和曹操、袁绍交往甚密,是多年的好友,曹操打算去他那里避一避。 张邈张孟卓,侠义之名闻名在外,经常接济贫苦百姓,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与董卓同流合污的,乱世人心叵测,但曹操还是无条件地信任他,东归故里,途径陈留,怎么说也要顺道见见他,更何况张邈手下有兵有权,又有庞大的人口和独立的财政,或许还能说服他共讨国贼。 倚天剑鞘在皎洁的月光下明光逐流,如水波荡漾,十字流苏随风摇曳,暗香盈袖。 曹操思绪万千,从洛阳诡异的雷云开始,到凤凰殿的惊艳天雷,很多事物已经超脱了他曾经熟悉的概念,他有一万个疑问,能回答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也不一定会回答,那人带走了无数的秘密。 倚天剑也蕴藏着无数的秘密,曹操拔不出,也解不开。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曹操唤来一名随从,取笔墨布帛,写了一篇给堂弟夏侯惇的信笺,信中交代了行程与计划,命随从快马加急送往沛国。 ### 次日,徐州界内,细雪纷纷。 “师祖,列侯分疆,盗贼占山,我们势单力孤,又能做些什么?” “老朽出山,以济苍生,不问纷争,不涉军政,以自然道法,化万民苦痛,此去江州,一是祈求风调雨顺,二是祛解疫病灾祸。” 琅琊宫的得道高人于吉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虽年近一百,却精神奕奕,怎么看都只是花甲之年。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名清瘦的道童,道童二十来岁,这是于吉的第三代徒孙,道法略有小成。 道童牵着白马,马背上托着日常用品和各式法器:八卦玄袍、朱砂符纸、罗盘桃剑、三清铜铃、法尺墨斗…… 道童无法猜测师祖的道法有多高,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细雪入土,化作湿泥,小道费劲地步步跋涉,于吉却翩若鸿羽,一行一步恰似踏雪无痕,片泥不沾身。 南下的于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身西望,只见西面怨气冲天,相隔千里于吉都感受到那滔天的寒意,不是寒气,是鬼气。 “师祖,师祖,怎么了?”道童喊了几遍,于吉才反应过来。 “看吧,那冲天的邪气,要么是古战场万人坑,要么是帝王将相之陵,这个季节不会有大的灾害,必是有人盗掘陵山墓群。”于吉摇头叹息。 “可是,除了雪雨和青山,我什么也看不见呀。”道童一脸迷茫。 “唉,罢了,老矣,力不从心,鞭长莫及。”于吉不再伫立,转身继续南行。 ### 于吉猜的没错,东汉皇陵的显节陵被吕布的士兵挖开了。 汉明帝刘庄的显节陵傍于北邙山,与北邙山一脉相连,而北邙山自古以来葬尽累累尸骨,山脉之下,尽是幽魂怨气,当然,寻常人是无法看见的。 历经半天的挖掘,陵墓决口,一阵彻骨的寒气掀翻了墓道口的兵士。 “怎么回事?你,快去看看!”站在高处的吕布命令到。 “遵命!” 近卫匆忙跑步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地上七名士兵翻滚哀嚎着,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青筋毕露,现出大片紫斑,眼睛流下血泪,嘴里还在不停地咳出黑血,,身体弓得不成人形,惨烈无比,痛苦万分。 卫兵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惨状,吓得连滚带爬跑回吕布身边,慌慌张张,话都说不利索。 “什么?再说一遍?”吕布暗骂一声“废物!”,一脚将他踹倒,自己提着方天画戟走了过去。 吕布面色凝重,他心情本来就不好。还未走近,就察觉到了异常,虽然看不见,但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墓口溢出的邪气,吕布运转内力,体外毫光四射,内劲笼罩着他,邪气丝毫无法渗入。 吕布走近细细查看,眼看这几名士兵生机断绝,已然是不活了,他也退开了。 吩咐到:“所有人退开,在外围扎营,待邪气散尽,再部署后面的工作。” 百十号人纷纷退开,谁也不想成为恐怖的第八具尸体。 这一天,吕布是无功而返了,这也不怪他,出了这档子事,是始料不及的。 ### 月冷依旧,枉自风流,还魂的酒难以入喉。 微醺中,耳旁沏入“叮咚”流水的清响,铮铮叩心,又是那位琴师。 吕布凝神聚气,运转内力,细细感悟,原来-这琴音来自城南。 他已不在乎琴师是何方神圣,能在失眠的夙夜聆听清泉流响,已是莫大的荣幸,这是灿烂风霜后的静美时光。 王允府中,锦鲤池后,那是貂蝉的粉红闺房。 貂蝉一夜白头,银丝如雪,满面哀伤,鬼神尤怜。 心月琴弦在她葱葱玉指的拨动下,轻响哀鸣。 尽管隔着高墙大院和琉璃砖瓦,貂蝉依旧能看见漫天的幽灵,清晰得似静水映月。 这是一首恢宏如梵音的《亡灵序曲》,安抚着凶戾的鬼魂,削弱其侵略性,而后则是清冽的《镇魂曲》,城内百万民众并非人人都有强健的体魄和钢铁意志。镇魂曲响起,无形的音符升上高空,凝成氤氲的穹顶,氤氲之息充盈全城,阻隔着呼啸的凶魂,夜里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貂蝉一刻也不敢停歇。 这一夜,没人知道,芊芊女子以娇弱的身躯撑起了全城的保护屏障,游魂野鬼始终无法撞入宫廷和民宅。 普通人早已随着镇魂曲安然入睡,吕布则整夜无眠,他干脆在这圣光般的沐浴下打坐修炼,他惊奇地发现,内力精进之感,清晰可触。 ### 黎明时分,金色的光芒刺破苍穹,临照在深冬季节的洛阳城中,万物复苏。 以往的冬日是很少有这样明媚的阳光的,深夜淤积的腥臭空气也被阳光驱除化散。 貂蝉拨动浸血断甲的手指,为洛阳献上了最后一曲《花开寒影》,便沉沉昏睡过去。 与此同时,冲天香阵穿透洛阳全城,阵阵芬芳如樱花自九天而下,遗落凡尘--舒缓、飘摇、带着无尽的辉光。 满城欢欣,民众俯首为敬,跪拜苍天,感恩神迹。 指尖血,凝固了琴弦,斩尽一生画卷,原来只是手中一线。 外面的一切,已经与貂蝉无关了,昏睡中,她美眉微搐,手脚轻颤,坠入了无边深沉的梦境: 青石古桥,一老一少。 “年轻人,很好,拾鞋纳履、谦卑儒雅、至诚隐忍,孺子可教也!天罡地煞、四方星君也并非全由天生铸就,你我有缘,这本《黄石天书》就赠送与你,望好自修炼,大成之日,自有天降大任于你。” 下邳城中,一左一右。 “子房韬晦四海,经纬天地,季相见恨晚呐!可否为我出谋划策?” “良本欲投奔景驹,却与沛公不期而遇,一见如故,愿跟从。” 关中咸阳,一上一下。 “秦王胡亥多行不义,您才能推翻他而进入咸阳。既然您已经为天下铲除了祸害,就应该布衣素食,以示节俭,而不是沉迷声色,纵情享乐。大军刚入秦地,您就沉溺于珍宝美女,这就是助桀为虐,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愿沛公听从樊哙的话,切莫做那项羽兵锋上的富家翁。” “幸得子房,一句惊醒梦中人,即日起通告三军:封存府库财宝,以待项羽接收;整治军纪,还军霸上;与民约法三章” 砀郡下邑,一王一臣。 “自暗度陈仓,彭城一役,战神项羽三万士卒破我十万大军,为今之计只能利用矛盾合纵连横,劝降英布、策反彭越,重用韩信北击燕赵等地,壮大军力,再迂回包抄,内外合击,项羽纵然天神下凡,也是必败结局!” “秒哉!子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汉军由守转攻之大势,全仗子房了!” 国基初奠,天下始定。 “定都之事,子房与娄敬相同。洛阳虽天险地要,但土地贫瘠,纵深太浅,易四面受敌。而关中长安,左有肴山函谷关之险,右有陇蜀丛山之隘,土地肥美,沃野千里;南有巴蜀农产;北有丰茂牧场;又可向东控制诸侯。这正是千里金城,天府之国!” “好!朕决定迁都长安,王公诸侯论功封赏!” 汉庭稳固,国泰民安。 “留侯为何辞官罢爵,弃朕而去?” “臣体弱多疾,无意仕途纷扰,只想安心静养,修道炼气。陛下勿忧,斗转星移,星君轮值,天道永续,我会在另一方天地守护大汉,愿国祚绵长。” 前尘往事跃然眼前,貂蝉看见了一幕又一幕,张良初现,到辅佐刘邦开疆拓土,再到山河安康,急流勇退。 璀璨的泪珠溢出她紧合的双眸,滑落她柔嫩的脸颊。 梦里的长安,飞花香满川,朱檐入云林,勾阑金玉簪,这雕梁碧血染,白骨垒栏杆,满目离乱,哪里有真的长安…… 第十一章:风起 过往云烟如翩翩雕翎,穿透百年风霜,划破时空之门,刻入貂蝉的脑海,貂蝉血脉中的封印之链在松动。 张良欣长儒雅的影子,是貂蝉深深的眷恋,模糊却伟岸,她仰望他的背影,如山一般巍峨,遥不可及。 阳光下伟岸的雄鹰,沧月下冥思的身影,那是怎样的俊美啊! 长安灯火寻梦追忆,今夕似何夕,心相系,回合交错你在哪里,入梦不愿醒…… ### 吕布骑着赤兔,风一般掠出洛阳北门,身后跟着几十名轻骑兵,再后面是征调的几十号民夫,民夫背着麻袋,铁铲,绳索和缠上油布的木棍,那是下墓必备的火把。 显节陵被兵士圈成了禁地,层层封锁,民夫自然不知道是去干嘛的,反正那位气度不凡的将军承诺了他们丰厚的报酬,干什么都无所谓了,再说,后面还有十多名手持长矛的甲士,西凉的兵狠不狠大家心里有数,谁敢拒绝这活儿? 不到一个时辰,民夫就到了指定地点,吕布已经等了许久,茶都凉了好几盏。 吕布已经叫士兵把昨天那几具烂的不成人形的尸首收敛了,小心翼翼地用布裹着抬走的,饶是如此,地上还是留下了腥臭的黏液,吕布又叫人挖了点细土将其掩上。 调动内息探查了一番,还好,墓道口的诡异阴气已经散的差不多,只余下丝丝凉风无力地往外冒,吕布再不舍得派士兵下去了,所以他打算用民夫去探路。 民夫走到这里,才发现不对劲,这不是邙山墓葬群吗?再一看附近道路两侧堆积起来新掘的夯土,已经明白了吕布要他们干的事--盗墓。而且看这阵仗,分明就是盗挖皇陵。 “别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老子我给你们金银,你们给老子我做事。”吕布的副官很讨厌民夫叽叽喳喳的,一通呵斥。他并不觉得需要支付酬金给这群贱民,吕布是在浪费相国的钱财。 议论纷纷的民众闭嘴了,吕布很满意。 “那就开始吧!”吕布淡淡地说到。 副将开始下达命令:“三个人一组,你们三个,先下去看看情况,点上火把,别乱碰机关。”他随手一划,兵士逼着三个民夫出列了。 “你也随他们下去。”吕布转身对副官说。 “这……” “嗯?!”吕布毒蛇一样的眼光凝视着他。 “下官遵命!”副官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湿透了。 “你们几个,带30人把显节陵周边的小坟挨个挖一遍,其他人原地待命!记住,不要错过任何金银珠宝和竹简字画,陪葬的东西,除了棺木和裹尸布,我全都要!”吕布随手点了五员骑兵,骑兵立刻出列清点民夫人数。 史上第一次正规军主导的盗墓活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而后世的搬山道人、卸岭力士和摸金校尉,都以为曹操才是正规化、军事化、程序化的盗墓鼻祖,其实错了--吕布才是。 ### 另一边,豫州沛国谯县,一匹快马飞奔来到了夏侯惇的宅邸前,刚一勒停,枣红色的健马便口吐白沫,栽倒在地,骑士也无力地跌落马下,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 “喂,醒醒,这是刚煮好的清粥,来,再喝一口,慢点,慢一点,好了好了,你的身体还太过虚弱,不宜暴饮暴食。” 骑士醒来,只觉得喉咙里有团火炭,灼灼地燃烧,虽然喝了几口清粥,朦胧中还记得喝了半碗水,但依旧觉得干渴难受。 他慢慢地睁开眼,白光有些刺眼,眼珠也觉得生疼,也许是干涩,挟风疾驰了两天一夜,眼睛还能用也是奇迹,他想。 好一会儿,适应了光线,他看到的是个下巴刮得铁青的汉子,相貌堂堂,方正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而床边蹲着的是刚才喂水喂粥的小女童,女童十五六岁,乖巧温柔,惹人怜爱。 骑士跟随曹操多年,自然认得夏侯家的人,连忙从身上摸出曹操的加急信件,拱手递给男子-夏侯惇。 “家主从洛阳虎口脱险,现已至陈留地界,命我火速前来拜见夏侯大人,一路恐有追兵,不敢懈怠一刻。” “好,辛苦你了,就请好好休息吧,巧儿会照顾好你的。待我先看看我这堂兄有何打算。” 夏侯惇撕下火漆,取出信件,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沉思了一会儿,夏侯惇撕毁信纸,双手一拍,哈哈大笑:“乖乖,孟德好胆魄!竟敢戏耍董卓,刺激!既然召我兄弟去陈留相会,哪怕是刀山火海,孟德敢闯,我也必然不怯!” 巧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老爷在高兴什么,能不能跟巧儿分享下。” 夏侯惇摸摸巧儿的头,巧儿的笑容更甜了。 “好吧,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说说吧,董卓带着西凉蛮野之师进驻洛阳,谋杀少帝太后、另立新帝、残害忠良、荼毒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斑斑劣迹不胜枚举,最近又有消息说他派军在光天化日下盗掘皇陵,前朝列侯大臣的坟墓也没放过。” 夏侯惇越说越气愤,“如今孟德被董卓老儿天下通缉,还被传说中的吕布追杀,从陈留到沛国,不知道还有没有董卓的爪牙,现在困在了陈留,召集我们弟兄前往相助。” 骑士疑惑问:“家主信中有说召集夏侯大人所为何事吗?” 夏侯惇摇摇头:“并没有,不过就当下情势而言,自然是十万火急,孟德迫切需要我们的鼎力相助。” “唔……如果巧儿猜得没错的话,曹老爷是打算就近拉着张邈举义旗,募兵勇。”巧儿扶着下巴沉思到。 夏侯惇:“哦?小机灵,相隔百里,巧儿怎会知晓孟德是怎么想的?” “略略略略~老爷你想想啊,曹老爷已经被逼上绝境了,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董卓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得罪了那么多人,人人得而诛之,曹老爷肯定会顺势而为,效法姬昌、陈胜、刘季,只有高举义旗,集合其他力量,才能自保,说不定还能建功立业呢。” “有道理,巧儿你这小脑瓜咋那么聪敏呢?这么说来,孟德肯定需要大量钱财的,我这就去跟父亲和叔父商量。” “好滴呀~”巧儿笑着挥挥手,目送夏侯惇出门了。 “大风起,逐鹿天下变,功成千古的愿……”巧儿内心怅然,这天下,终于再起波澜,艰难又璀璨时代,这代人注定要披荆斩棘去开拓和谋生的。 ### 陈留,曹操见到了老朋友张邈,喜极而泣。 “孟卓,当年京城一别,你我意气风发,如今物是人非,只得找你讨个落脚处了。”曹操说罢就要上去相拥。 张邈却谨慎向后退开,左右护卫迅速上前,按剑护住张邈。 曹操满脸疑惑:“孟卓,你这是???” “好你个曹操,四海缉拿还敢自投罗网,你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奖赏,可知尔的项上人头价值几何?”张邈一声厉喝!曹操顿感不妙。 “你……孟卓,你我多年挚友,这是为何?难道这情义就只值些许黄白之物?”曹操疑惑多过恼怒。 “哼,身为朝廷命官,如果包庇你,那就是抗旨不尊,再说了,你得罪的可是手握大权的董丞相,你不惜命,还想拉上我垫背?”张邈显然是怒了,命令到: “甲士何在?此人就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还不速速拿下!” 曹操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几名甲士一拥而上,按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家丁和护卫也被汹涌而来的一队士兵团团围住,缴了械。 曹操满心绝望和愤怒,刚出狼窝,又入蛇口,全心全意信任的老友却为了利益,贪生怕死出卖自己,曹操怎么也想不明白,张邈怎么变成这种人了? 看着石阶下受缚的曹操一众,张邈洋洋得意,他还缴获了曹操的全部家当,就在院子前的三辆马车上。 “哟,孟德,你可真是替兄弟着想啊,送完功名又送金银财宝?我都快感动哭了。” 张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哈哈大笑,“容我算算,车上黄金八千余两,多数是蒙骗董相国所得吧?归我了!还有珠宝玉器两箱,怕是和袁绍分赃所得吧?也归我了!其他细软和古董,相必也是价值不菲,通通都归我了。” 张邈掰着手指挨个盘算。“哦,对了,看在过往的情义,我会照顾好你一家老小的。” 曹操悲愤交加,很想指着张邈鼻子大骂,手却被捆住了,想冲上去撞烂他那副奸笑的脸,脚却被缠住了,还好嘴里没被塞破布。 曹操只能原地蹦着大骂张邈:“匹夫!狗贼!我曹某有眼无珠,识人不察,遇人不淑!你无情无义,不贞不忠!董卓下地狱,你也要给他陪葬吗?” “聒噪!来人啊,把曹操的舌头割了”张邈不耐烦地挥挥手,甩给近卫一个奇怪的眼神。 近卫心领神会,从腰间拔出短刀缓缓逼近曹操。 “等等,我突然改主意了,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儒雅随和,不喜欢血腥暴力的场面,大晚上会发噩梦的,”张邈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嘿,反正曹操无论死活都值钱,不如把他砍了吧,带颗脑袋去领赏总好过带着大活人,毕竟脑袋没有逃跑的能力,不是吗?” “你……”曹操眦睚欲裂,面如死灰,他高估了乱世的人心,他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张邈,却毫无力气,也毫无意义,徒劳得就像拿茅草戳铁甲。 “你们两个,把他按住,侍卫,动手吧。” 两个士兵按住曹操,让他跪倒在地,反剪双手,露出脖子。 张邈的近卫狞笑着,把短刀回收入鞘,又缓缓拔出腰间的大砍刀,走到曹操的侧面。 这个位置方便使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