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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纪元》


 楔子

“我宣布，编号X3H0412号物种——人类，也就是我们自己”联合国秘书长清了清嗓子，（当然这只是上古时代的一种象征性动作，用于在重大场合表示庄重。准确地说，“需要清的”嗓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公元2420年3月20日，又一个阴雨的周三，当然。”不难看出，这位新任的秘书长先生正竭力地缓解所有人的紧张，包括他自己。
“秘书长同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知从会场的哪个角落飘了出来，让所有虚拟投影的与会者同时眉头一皱。但当他们寻到声音的来源，又是凛然生出一种敬意来。“我亲爱的秘书长先生，”全球脑科学协会首席塞伊斯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还是夹杂着说不清的嘲弄意味，“既然是人尽皆知的坏消息，还是痛快说完，各干各的去吧。”塞伊斯女人一般的纤细手指正把玩着最新型号的粒子级“香烟”，略显臃肿的身子上，搭配上一张和那双玉手完全不沾边的中年男人面庞。秘书长低头沉默了几秒，再次抬头，眼里却不是坚定，而是绝望和无奈。
就在此时，天眼低俯，贴着太平洋的波涛跨越千里。那是中国的一座小县城，很难以置信的是，前量子时代已经过了400年的今天，还留存着这样古老落后的地方。
当然也更没有人知道，就是在此时此地，人类的命运将被永远改变……
“我宣布，”秘书长的声音通过眼前的宏波全息接收装置，以光速到达月球的基地，用时1.2秒，接着在以引力波的形式广播到宇宙空间，又在到达太阳系边缘的须臾之间消失殆尽。“所有群星计划即刻中止，资金全部转入改善民生和经济建设。老伙计们，我实在不愿意把今天称之为“绝望纪元”的第一天，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人类的进化——已经他妈的到头了！”



 第一章无用之学与无能之人

张斌缓缓站起来，趁着腿上的麻劲还没传来，用力蹬了蹬腿，回头看向刚才蹲着的地方还剩着零星的烟灰。他没着急走，而是又掏出祖传的宝贝烟盒，说是老物件了，其实不过是后量子时代初生产的复古科技品。甚至做工也不甚精细，仿古做旧的痕迹太过做作，毕竟，在上古时代过去400年之后，“旧”这个概念大概只会用来形容时代了。张斌轻轻用手向着那烟盒虚空一抓，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可怜小纸盒竟然瞬间装满了纸烟。虽然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粒子聚合技术再低端不过的，甚至有辱于这项技术的应用，不过倘若有上古时代的时空旅者初次见到，也是要惊掉下巴的吧。张斌学着古书上写的那些智者的样子，熟练地点燃，吞吐，当然，必然少不了眼神迷离地看向远方，若有所思着。
有如仪式般做完这些，张斌弹了弹“烟灰”，把手里的烟屁股往下一丢，好像故意让它去追逐自己的灰烬。然而当张斌转头迈步离开的瞬间，地上的烟灰连同张斌待过的所有痕迹，都在略大于一个普朗克时间的刹那间抹去不见了。
张斌出生在全京，中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城镇。虽然地名沾上一个京字，但这个地方的一切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全京不大，也就差不多相当于上古时代的洛杉矶那么大吧。如果放在以前，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绝对是默默无闻的。实际上，它也确确实实安静地躺在这里400年了。不过现如今却不一样，全京成为了全国乃至世界聚焦的焦点，因为它——是全球最后一座还以“城市”为形态活着的地方。
就在这个小城镇降生的张斌，恰巧生在世纪之交的元旦——元旦是上古时代的称呼，而后量子时代更名为“Knowledge Day”，意为“知识日”，用以纪念这个知识之上的伟大时代。张斌的父母希望他“文武双全”，在这个时代当然指的是理论知识和实践应用，所以给他取名张斌。别看这名字取得不赖，张斌的家里却不是什么高级知识阶层。哦，顺便提一句，阶层的概念和上古时代也有所区别。因为这个时代实在是人人都有一技之长，知识的分门别类做到了极致，几乎每个人都是一个领域最顶尖的专家。因此阶层只是划分了“对人类更有用处的知识”，也就是“高级知识”和“低级知识”的差别。张斌的父母都是学工科出身，父亲是精通自动化K6918型号强子对撞机组装的专家，而母亲当然就理所应当是拆卸的专家。可以说，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家庭，都是类似于张斌家的知识配合型家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双方的知识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升级”，成为更有用的知识。
张斌沿着全息影像映射出来的乡间小道走着，在一家早茶店门口停下，抬眼向着东穹顶37.86度的世界时钟方向凝望。“差了半秒，奇怪。”他一边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边闪身进了这家店。店里客很稀，原因是这个时间点实在鲜有人来吃早茶。如果换算成上古时代的时间，大概想到于下午两点半左右，太阳还在的话，也应该大概开始偏西了。倒不是现在太阳没有了，太阳还是那个400年前的炽热恒星，只是从地球上看不到了而已。平流层人造万点光源实现了对太阳的完全取代，而那经过8.3分钟到达地球的太阳光波，早已被“地球遮阳伞”反射到外太空去了。
他刚踏步入门，准确的说是在他身体的红外辐射边界触及大门探测感受器的一个普朗克时间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哟，今天我们的大哲学家迟到了啊，真是难得。”张斌咧嘴一笑，对着店面深处黑暗角落来了句，“废什么话，来杯牛奶，不要他妈人工的。至于为什么晚了，鬼知道为什么。”瞬间，昏暗的小店面灯光乍亮，好像随着店主人的情绪一般，接着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就出现在张斌面前。“你小子抢银行了？哪来的钱？”张斌又是笑笑，这次却能实实在在看到嘲弄和不屑。“帐我买，烟你请。” “他妈的，又装深沉，真不愧是哲学家。”胖子掌柜甩下一句嘲讽，转身进了后厨去取牛奶。听了这话，张斌又是一笑，这次倒像是在笑他自己了。
时不多久，胖掌柜的拿出一个小盒子，通体漆黑，连个缝都没有，不知道的以为里面装的是核弹头。看到这个，张斌才眼睛一亮，“热了？你懂我。”胖掌柜的把盒子往桌上一摔，“娘们操行，我还能不知道？就你事多。”张斌嘿嘿两声，一把揽过盒子。这时店里的灯光又暗下来，正好能勉强认出胖子掌柜的相貌。胖子姓孙，叫孙半，原因是出生的时候因为体格太大，培育仓的门居然只够它半个身子出来，于是得名孙半。但因为这个事实在令人发笑，再加上他那恐怖的吨位，人们索性叫他孙胖。等到孙半经营起这家“P5249类”早茶店，当然更普遍通俗的说法是——上古时代的酒吧，只不过“酒”和“知识的时代”显得格格不入，所以遭到了严令禁止，只能换个幌子卖些“吐真剂”。
透过孙胖子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张斌看到了自己，那个三十三岁一事无成的无能之人。个子不矮，一米八一，对于身高的标准，自从上古时期似乎就没变过了。人造化纤的裤子显然小了一号，大概是从天知道哪个工厂库房顺的，上身则是完全用廉价的全息投影投出来的。当然，并不保暖，也不需要保暖，毕竟这连太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时代，也没压根没人知道春夏秋冬了。有人曾问过他为什么还穿着这不伦不类的裤子，张斌则答之以“哲学家的尊严”。一脸胡子拉碴，在这个保持清洁极其方便的年代显得那样叛逆，也被他说成是“哲学家应该有点胡子”。自不必说，张斌那一副大众脸，放在上古时代也是最没特点的那一类。别人能认出他，几乎是透过他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笑，嘲弄，仿佛自己活着就是个笑话，与其放与别人去笑，不如自己抢个先。
“胖子，”张斌没动眼前的盒子，而是先接过孙半递来的烟，“挺下本啊，军规级，中苏混。够意思啊。”胖子不动声色，他知道这次张斌来真的，也不开玩笑，直接就问：“你小子到底怎么了？”
张斌拇指和中指搓了搓，烟燃起来，他没吸，而是夹着指了下天空，轻点三下，才猛地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大口。“脑膜瘤，还有几天活头。”轻松，带着特有的嘲弄，好像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他又笑了，这次有点光闪在他眼睛里，可惜店里的灯已经暗到看不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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