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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鹭大道》
本书主要人物简介
贾姬·勃克——44岁,群岛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为欧代尔的军火生意转递货款
麦克斯·切利——57岁,一位曾经当过警察的保释保证人
雷·尼科莱——31岁,财政部酒精、烟草和轻武器管理局(简称“管理局”)的工作人.99lib.员
法龙·泰勒——31岁,司法部佛罗里达州分局犯罪调查部(简称“调查部”)的工作人员
温斯顿·威利·鲍威尔——一位原先是职业拳击手的保释保证人,麦克斯的黑人助手。
欧代尔·罗比——47-48岁,一个浅肤色的黑人,贩卖枪支的主犯。
路易斯·加拉——47岁,一个深肤色的白人,曾经坐过三次牢,欧代尔的帮手。
塞德里克·沃尔卡先生——负责为欧代尔向哥伦比亚毒枭出售武器和收款的人。
麦拉妮——34岁,欧代尔的白人情妇。
西蒙娜——63岁,欧代尔的黑人情妇。
谢伦妲——20岁,欧代尔的年轻黑人情妇。
“大个子”杰拉尔德——50岁左右,白人至上主义者,私藏大批枪支。
雷妮——53岁,麦克斯的妻子,画廊负责人。
大卫——前科犯出身的黑人99lib?t>画家,曾经在餐厅打杂。
博蒙特·利文斯顿——欧代尔的助手,牙买加人。
库赫(小休伦·米勒)——20岁,欧代尔的打手。
第一章
一
星期天上午,欧代尔拉着路易斯去着棕榈海岸城闹区的“白人权力”示威。
“年轻的光头纳粹分子,”欧代尔说。“嘿,连纳粹小姑娘都在沃思街上游行呢。你信不信?跟我来,你就会看到三K党的,如今这里已经不多了。有些人穿着一身绿,准是光头党们的新式春装。在他们身后的,看起来像是支持种族主义的摩托车队,都管他们叫‘南方骑士’。咱们往前走,从这儿的人群中挤过去,”欧代尔边说边带着路易斯往前走。
“那儿有个人我想指给你瞧瞧。看看你能想起谁来。那人告诉我,他们打算一直游行到南县,在市政厅门口喷泉的台阶上集会。你见过这么多警察吗?我想你一定见过,不过绝不会一次看过这么多不同式样的警察制服。头上戴着钢盔,手里提着警棍,他们也是在执行勤务。走人行道,要不他们会揍你脑袋的。他们要为纳粹们维持街道秩序呢。”
人们都转过脸来看欧代尔。
“伙计,瞧这些摄影师,这些电视摄影机。这臭玩意儿可是条大新闻,大伙都拥到这儿来看了。不然的话,星期天嘛,你看到的多半就是阔太太们牵着她们的小狗,出来拉屎撒尿了——我是说小狗,不是说太太。”他们前面的一个小姐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欧代尔说:“你可好啊,乖乖?你干得不错吧?”这时他的目光掠过她,看着路易斯说:“我想我是看见他了,”说着就推开人群挤到马路前。“不错,他在那儿。穿着黑衬衫,打着领带,是吧?一个成年的光头纳粹分子。我叫他大个子。他挺喜欢这个叫法。”
“是理查,”路易斯说。“我的天。”
“看起来挺像他的,嗯?记得理查是怎么穿着他那纳粹的臭玩意儿,在他屋里得意地走来走去吗?还记得他那些枪吧?大个子的货色可比他多。”
路易斯说:“他满认真的。瞧他。”
“大概是想掌权吧。他是个玩家,”欧代尔说。“你知道在哪儿能看到他那号人吗?在枪支展览会上。”欧代尔故意不再往下说。路易斯本想问欧代尔,他在枪支展览会上做些什么,但还是不想找那个麻烦了。他忙着看那些女纳粹,她们都是些没教养的小瘦妞,头发剪得像男孩子。
欧代尔说:“我有办法让她们挺直身子,让她们的眼睛亮起来。”
他又招来人们的侧目,有些人还咧开嘴笑了。路易斯走出人群,欧代尔只好快走几步追上他。路易斯坐牢服刑之后,肩膀比原先宽了。
“这边走,”欧代尔说,他们要赶在游行队伍前面走到南县。欧代尔·罗比和路易斯·加拉是一对老朋友:一个是浅肤色的黑人,另一个是深虏色的白人,他俩都是底特律人,当年在那儿的一个酒馆里认识,聊起天来,发现都在南部俄亥俄教养院里待过,而且还有一些共同的看法。不久之后,路易斯去了德州,又一次失手。回到家后,欧代尔给他出了个主意:一个非法捞钱的家伙把钱藏在巴哈马,要是绑架了他老婆,就能弄到一百万美元。路易斯说好。那次计划眼看着吹了,路易斯再也不提了。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如今欧代尔又有了鬼主意,路易斯可以感觉出来。所以他们才跑到这儿来看剃光头的男人和留尖顶头的女人在街上游行。
欧代尔说:“还记得你从汉茨维尔出来的时候,我把你介绍给理查吗?”
开始讲正题了。路易斯这时打起了精神。
“这就是今天让我想起来的事,”欧代尔说。“我想命该如此。这次你从佛罗里达州监狱出来,我让你见了大个子,就像理查死而复生。”
“我从那时起就牢记的是,”路易斯说。“我可别再碰上理查了。但这事跟你和纳粹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们挺有意思的,”欧代尔说。“瞧瞧他们拿的旗子,上面有由低到高的闪电。你没法说它指的是SS还是马韦尔船长。”
路易斯说:“你又有了个赚一百万美元的主意想试试我吗?”
欧代尔转过脸来,不再看游行队伍,表情严肃而冷漠。“你坐着我的车。那辆车可不单单是个主意,伙计,那要花真正的钞票。”
“你让我看这个纳粹分子干嘛?”
“大个子吗?他的真名叫杰拉尔德。有一次我叫了他一声杰里,他简直要把我从地上举起来,他说:‘那不是我的名字,小子。’我告诉他,我是主张种族隔离的,从此他就认为我还可以啦。我有一冋碰到他,是在一次枪支展览会上。”
又用那件事提醒路易斯了。
路易斯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在这儿干嘛?”
“我跟你说过了。瞧瞧大个子让你想到了谁。听着,还有一个人,你想不到她也在这儿。这人是个女的。猜猜她是谁。”
路易斯摇摇头。“我不知道。”
欧代尔笑了笑。“麦拉妮。”
“你在开玩笑。”又是一个十三年前认识的人。
“不错,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有一天,麦拉妮打电话给我……她在棕榈海岸海滩那儿我的一处地方待着呢。你想见她吗?”
“她和你住在一起?”
“我在那儿是时去时走,你可以这么说。要是你愿意,我们今天下午可以去一趟。麦拉妮还是个挺漂亮的胖妞,只是有点太胖了。伙计,我跟你说,命运一直在跟我们扭屁股,把我们都给聚到这儿了。我现在想要做的是,把大个子介绍给麦拉妮。”
这是什么目的呢?路易斯可以感觉到欧代尔的用心。
“干嘛呢?”
“你等着瞧吧!我想会很刺激。你了解麦拉妮,她一点也没变。你能看着她和这个屁眼子纳粹在一起吗?”欧代尔的表现就像是个揣着秘密的孩子,一心想把秘密兜出来,可是却又故意等人问。
他对路易斯说:“你不知道你他妈的要冲着哪儿使劲儿,对吧?一次次出了监狱又从头做起。我注意到你把胡子剃了,你的鬈发已有些变灰了。不过你的身材还不错,这挺好。”
“你到底要做什么?”路易斯说,“把头发都弄直了?你原本是向后梳的。”
“为了赶时髦,伙计。”
欧代尔小心地用手捋了下头发,摸到了一根硬发夹,把它插回他的辫子里,再用指头把发夹弯好,他一边摆弄着一边说:“不,我打赌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路易斯说:“你说我不知道,哼?”
“别用你那罪犯的眼睛盯着我。算啦,你在监狱里还是学会了些东西,”欧代尔说。“瞧你,路易斯,你穿着这件衬衫,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干脆在这个口袋上绣个你的名字‘路’字,去给人擦擦车窗,查查油……”
他笑了笑,表示在开玩笑。欧代尔穿着亚蔴布的衬衫,外面是金黄色的水手领运动衣,下面是宽松的便裤,脖子上、手腕上和两个指头上都戴着金饰。
他说:“来,咱们去看看表演。”
路易斯说:“你就在表演。”
欧代尔微笑着,像个斗士般地摇晃着肩膀。他们在人群外面走,这时围观的人已经让警察的黄色警戒线封锁在喷泉前面的台阶之外了。一个年轻的纳粹分子正在那儿讲话,其余的人则抖擞精神,倨傲地面对人群站着。欧代尔正要推挤着往前靠近,路易斯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不想进去。”
欧代尔转过脸来看着他。“这跟监狱大院里可不一样,伙计。谁身上也没小刀。”
“我不想跟你一块儿进去。”
“哎,那可太不够朋友了,”欧代尔说。“我们不进去就是了。”
他们找了个能把那个年轻的纳粹分子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他正在高喊:“我们想要什么?”他的伙伴们、女纳粹和那帮疯疯癫癫的人就应和着:“白人权力!”他们一遍遍地叫喊着,直到那个年轻的纳粹分子高声叫嚷着结束了他的讲话:“终有一天全世界都会明白,阿道夫·希特勒是对的!”这句话招得人群冲他叫喊起来,叫他蠢才和笨蛋。他朝人群吼着:“我们要为我们的人民收回这块土地的权利!”他那副年轻纳粹的嗓子已经声嘶力竭了。人们又喊着,他说的是什么人民,是像他这种屁眼吗?人群中一个黑人妇女说:“到里维耶拉海滨一带去说说这些,你非死不可。”那年轻的光头纳粹分子开始尖叫“胜利万岁!”他扯着嗓子叫了一遍又一遍,那帮疯疯癫癫的人和他一起致了纳粹的敬礼。这时人群中的年轻人叫他们是操娘的种族主义者,让他们滚回家去,快走,离这儿远远的。看上去这场示威算是过去了。
欧代尔说:“咱们走吧。”
二
他们走到大洋街,欧代尔的车就停在那儿,是一部黑色的活动车篷的宾士汽车,车蓬是落下的。计时表上已超时,一张停车罚单别在司机一侧的雨刷下面。欧代尔把那张罚单取下来,顺手丢在街心。路易斯在一边看着没作声。他们驱车返回西棕榈区,在驶上中间大桥以前,两人谁都没说话。这时路易斯才开口。“你干嘛想让我见那家伙?他叫你黑鬼,你要打断他的腿,不是吗?”
“那个爱报复的臭货,”欧代尔说,“你该从跟意大利人打交道当中学到那个。他们再没有比报复更喜欢的事了。我发誓。”
“你想看看我在哪儿上班吗?”路易斯说。“你到奥立佛时,向右转。开到班扬街,就是原来的第一街,再往左转。”这时他们已到了奥立佛,路易斯又指点起来:“右边那就是法院大楼。”
“我知道法院在哪儿,”欧代尔说。他转到班扬街,继续朝南驶去。刚走到街区中间,路易斯就叫他停车。
“到了,那栋白房子,”路易斯说,“我就在那儿上班。”
欧代尔转过脸去望着街对面的一间平房,一家店铺的玻璃窗上印着“保释保证人麦克斯·切利”。
“你为一个保释保证人做事?你跟我说过是在一家意大利人控制的流动资金保险公司做事。”
“迈阿密的‘格雷兹互惠公司’,”路易斯说。“麦克斯·切利为他们写保证书。我坐办公室——谁误了出庭日,我就去带他来。”
“是吗?”这么说听着还好一点,就像路易斯是个靠追捕犯人领赏钱的,专门追在逃的坏蛋。“他们要我做的主要是,看我能不能揽来一些那种大型贩毒犯的保释书,十五万美元以上的。”
欧代尔说:“啊,我想你是在牢里订了什么合约,所以公司才雇你的吧?”
“是我的一个同室难友,他因为杀了老婆才进去的。他告诉我,等我出来就去找他的这些朋友。我去见他们,他们问我是不是认识什么哥伦比亚人。我说认识,有几个。透过一个叫做J.J的诈欺犯,我见了几个家伙。我跟你提起过他的吧?就是那个又给抓住的人。我现在就住在他家里。”路易斯从他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我的工作就是找那些在南海岸一带的哥伦比亚人,然后递上麦克斯·切利的两张生意名片。一张上面写着:‘要是你进了监狱,我就是你的保释人。’他还有另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欢迎各位提供保释金’,下面是他的名字,电话号码,全都有。”路易斯又把手伸进衣袋,取出一根厨房用的火柴。
欧代尔等着。“嗯?”
“就是这么回事。大部分时间我就坐在那儿。”
“你跟哥伦比亚人来往?”
“怎么?他们知道我从哪儿来。”路易斯在拇指指甲上划了下火柴。“他们把恰恰舞曲奏得特别响,反正你根本谈不成话。”
欧代尔拿出了他自己的香烟,路易斯拢起手给他点火。
“听起来你并不怎么高兴,路易斯。”
他说:“不管你做什么生意,我可不想在里面扮演任何角色,好吧?一次就够了。”
欧代尔拿着烟往后一靠。
“你就像斯特狄·艾迪,嗯?是我把那次绑架的生意弄砸的吗?”“是你把理查拉了进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明知道他要强奸她。”
“不错,是你帮她摆脱了麻烦。不过那不是那笔生意吹掉的原因,路易斯。你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告诉那个人:把钱交出来,不然你就永远见不到你老婆——因为你就是那么说的,对吧?后来发现他不想再见他老婆了,连见五分钟都不肯,是不是?到他那巴哈马的爱窝里和麦拉妮在一起过了,对吧?既然你跟那人谈不成,路易斯,又不能威胁他,就连做生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反正我们是要拆伙的,”路易斯说。“我们当时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看得出你现在成了专家了。告诉我谁在监狱里待过三次,而谁又只待过一次?听着,现在有人为我干活儿了。我有一帮兄弟干重活。我在自由港那儿有一个人——你记得沃尔卡先生吗?我还有个牙买加人可以心算,可以做加法,可以把东西的单价乘以多少倍。”——欧代尔打了个响指——“就这样。”
“你有了会计师了,”路易斯说。“我为你高兴。”
“我要求过你为我干吗?”
“还没有。”
“你懂得什么是M-60机关枪吗?”
“大家伙,军队用的武器。”
“我卖掉了三挺,两万一挺,完事买了这辆汽车,”欧代尔说。“我要你干嘛?”
第二章
一
星期一下午,雷妮打电话到麦克斯办公室,说她急需八百二十美元,要他送一张支票去。她这时正在棕榈海岸林荫大道花园路上她的画廊内。麦克斯驱车赶到那儿至少需要半小时。
他说“雷妮,即使我想帮你,现在也不行。我正等着一个家伙的消息。我刚向一个法官谈过他。”然而他还得耐着性子听她讲她是如何一直在找他的。“我刚才在法院里。我是从BB扣里得到你留下的口信的……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雷妮,我正忙着,看在上帝的份上。”麦克斯停顿了一下,话筒还举在耳边,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一抬头,看见一个穿件黄色运动服的黑人站在他的办公室里。那个黑人一头光泽的头发,手中拎着一个迈阿密“海豚”牌运动提袋。麦克斯说:“雷妮,再听我说几句,好吗?如果我不能抓住他,送进监狱,我就会害一个小子坐他妈的十年牢,但你却要我……雷妮?”
麦克斯放下了电话筒。
那个黑家伙说:“挂你电话,嗯?我敢说那是你老婆。”
那个家伙冲他笑了笑。
麦克斯几乎要脱口而出地说,是的,但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他真想这么说。除非告诉这怀伙,他不认识打来电话的这个人,以前也从未见过……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黑家伙又开口了:“前面办公室里没人,所以我就走进来了。我有些急事。”
电话响了。麦克斯拿起话筒,用另一只手指着一把椅子,对着话筒说:“保释人办事处。”
二
欧代尔听着他说:“你刚才在哪儿没关系,雷吉,你错过了你的听讼。现在我不得不……雷,听我的,行吗?”这一次,麦克斯·切利用一种比他刚才和妻子通话更平静的声音说着。和她谈话听起来有点烦人。欧代尔把他的运动提袋放在麦克斯·切利的办公桌对面的一张空桌子上,然后取出一支香薛。
看上去,这间屋子与其说是保释人办事处,不如说是一个人的安乐窝。麦克斯·切利座位的后面是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书,一些木雕的鸟,一些啤酒杯。对于这种卑下的职业来说,房间显得过分整洁和安适了。他本人也透着优雅,胡子刮得光光的,蓝色的衬衫敞开着,没有系领带,肩部剪裁得十分合身。他属于路易斯那类肤色黝黑、体格健壮的人,头发也是黑的,只是已经开始秃顶。他大约快六十岁了,也许是意大利人,只不过欧代尔还从未见过一个保释保证人不是犹太人的。麦克斯此时正在告诉对方那家伙,法官准备按时传讯他。“你愿意那样吗,雷?宁可判十年而不肯坐半年牢或缓刑?我说,‘阁下,雷吉一直是一个本份的当事人。我保证能马上找到他……’”
欧代尔随着麦克斯的停顿也停顿了一下,把香烟点着。
“‘……就站在他房子的拐角处。’”
他一边听着,一边站起身来。
“我能够让拘票作废,雷……那个亡命之徒授权他们去抓你,伙计。这就是说,我必须把你送去。”
欧代尔吹出一口烟,向周围找寻烟灰缸。他看见门的上方禁止吸烟的标志,门里边像个接待室,有一张长桌,还有像是电冰箱和咖啡壶的两样摆设。
“我来接你之前,你就待在你妈妈家。你必须回牢里去。……就过一夜,就这样吧。我向你保证,明天你就可以出来啦。”欧代尔看着麦克斯挂断电话后继续说着:“等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得在家里,不然的话,我就有五千美元的麻烦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找不到一个烟灰缸,”欧代尔说,一直举着他的香烟。“另一件事,我需要一张一万美金的保证书。”
“你拿什么作抵押?”
“我准备支付现金。”
“钱已经带来了吗?”
“就在我的袋子里。”
“用桌上的咖啡杯吧。”
欧代尔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桌面干干净净,除了他的运动袋、一部电话和一只还剩些咖啡的杯子外就没别的东西了。他轻轻弹了弹烟灰,然后又坐在隔桌面对麦克斯·切利的那把转椅上。
“你有现金,”麦克斯说,“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得啦,”欧代尔说,“你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首先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能得到钱,然后扣除一大笔,还说那是法院的诉讼费。反正要跟你玩一些鬼花招。”
“你要花费一万块钱作为保释金。”
“我知道。”
“是为谁,一个亲戚吗?”
“一个哥儿们,叫博蒙特。他们把他关在‘枪支俱乐部’监狱。”
麦克斯·切利稍微伏向桌子,抬眼凝视着。他那边有一台电脑、一台打字机和一叠卷宗,其中一个卷宗是打开的。
“几个警官星期六夜里抓走了他。”欧代尔说。“起初是因为醉酒驾车,但警察开的单子是‘私带武器’,他身上有支手枪。”
“一万块钱听起来价码高了点。”
“他们查他的名字,吃了一惊,发现他以前进过监狱。要不就是因为他们不喜欢他是个牙买加人。你知道我要怎么说吗?他们怕他可能跑掉。”
“他要是真跑了,我就得追他到牙买加,你得出这笔开销。”
这倒有趣。欧代尔说:“你以为你能在那儿抓住他吗?把他送上一架飞机,带他回来?”
“我做过这种事。他的全名叫什么?”
“博蒙特。我只知道这个名字。”
麦克斯·切利从他的抽屉里取出文件,又往这边看了看。这人无疑在想,你出那笔钱,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欧代尔从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身上得到极大的乐趣,这个人——瞧着他——不在问问题了。欧代尔说,“我有些给我帮忙的人连名字也没有,只叫什么苏鲁、库赫之类,有一个他们叫他瓦—瓦。像是街名。你知道他们有时叫我什么吗?‘白面包’,因为我的肤色。有时他们干脆简称我叫‘面包’。好吧,他们不会小看我。”看那个男人作何感想。
他没有说话,拿起了电话。
欧代尔抽着烟,看那人按电话号码,听见他打到犯罪记录办公室,然后问一个人是否查阅过预审卡片和强行逮捕记录中有关一个叫博蒙特的被告,并说他相信那是个姓,但也不确定,就查星期六晚上来的那批人。他必须等了解到他所需要的情况,提出疑问和在桌上填完表格之后再答复。当他做完这一切后,挂断电话说:“博蒙特·利文斯顿。”
“利文斯顿,嗯?”
“早先,”麦克斯·切利说,“他被关过九个月,目前正在四年缓刑期。原因是持有未登记的机关枪。”
“你用不着告诉我。”
“所以他违反了他的缓刑规定。再加上私藏的武器,将会考虑判他十年。”
“伙计,他可不喜欢那样,”欧代尔说。他又吸了口香烟,然后把它扔进咖啡杯中。“博蒙特不会被判坐牢的。”
麦克斯·切利又凝视片刻后才说:“你曾经坐过牢吗?”
“很久以前,我年轻时在俄亥俄蹲过几天。算不上什么大事,偷汽车。”
“我也需要你的名字,还有地址。”
欧代尔告诉他名字叫欧代尔·罗比,又按那人的要求为他拼写了出来,还告诉了他住的地方。
“这是个牙买加人的名字吧?”
“嘿,难道我说话的口音也像牙买加人吗?你听过他们讲那个岛上的方言吗?就像是一种外国语。不……伙计,我是非洲裔美国人。我原来是黑人,人家叫黑鬼,但现在我是非洲裔美国人。你是什么人呢,犹太人,嗯?”
“你是非洲裔美国人,我想我是法裔美国人,”麦克斯·切利说。“可能带些纽奥尔良那儿的法国人后裔的血统,如果往前说的话。”此时他正在翻阅桌上的文件,想找出他要找的人。“你得填一张出庭保证金的申请书,一份赔偿协议,一份..备用期票……就是这个,要是博蒙特跑了,我得去追他,你还要付这笔开支。”
“博蒙特哪儿也不会去的,”欧代尔说。“你得想出别的路来刮这层皮,比你的百分之十要多。我奇怪,你不想试试加一倍的价码,他是牙买加人嘛。……”
“这是违法的。”
“是啊,但是有人做了,嗯?你那号人有你们的路子。比如不退还保释金。”欧代尔起身,拿着他那个从机场纪念品商店买的运动提袋,走到那个男人的桌子跟前,从袋里取出一捆钱,是用一根橡皮筋扎在一起的旧钞票。“一百元乘以一百,”欧代尔说,“另外还有十张给你扣下当佣金。你全看到了吧,嗯?我想知道的是,在我取回之前,你把我的钱放在哪儿,放在你抽屉里吗?”
“街对面的第一联合银行,”麦克斯·切利说,一边拿过来钞票,取下橡皮筋。“存进信贷款项。”
“这么说你还要靠利息再赚一笔,嗯?我懂。”
那人不置可否,这时忙着?数起百元一张的钞票。等他数好,欧代尔签完各种文件,那人问他要不要跟他一块去监狱。欧代尔直起身,想了想,然后才摇头。
“要是不需要的话,我就不去了。告诉博蒙特我会跟他保持联系的。”欧代尔扣上他的双排钮扣的运动夹克衫,今天下午,他在黑色T恤衫外面罩上这件淡黄色的运动衫,下面配的是黑色的丝绸裤子。他想看看这位麦克斯·切利有多高。所以他说:“和你做生意很愉快,”同时把手伸到对方的手构不着的地方。麦克斯·切利站了起来,他身高六英尺还多,比欧代尔高一点。他朝欧代尔伸出一只大手,欧代尔握了一下就松开了。那个人点点头,然后站着等他离去。
欧代尔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来这儿而不去别的地方吗?我听说我的一个朋友为你做事。”
“你指温斯顿?”
“另一个家伙——路易斯·加拉。他是我的白人朋友。”欧代尔说着还笑了笑。
麦克斯·切利没笑。他说:“今天我还没见到他。”
“是啊,好吧,什么时候我总会碰到他的。”欧代尔拿起他的提袋,准备朝门口走去。他又站住,回头看了看。“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在想,要是开庭日到来之前博蒙特被汽车或什么东西撞了,死了,那该怎么办呢?我把钱再收回去,是吗?”
三
麦克斯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会把钱再收回去的。这是那种冷静的家伙,但总是迫不急待地要跟你自吹自擂。这个欧代尔熟悉那套规矩,知道那座最大的县监狱叫作“枪支俱乐部”监狱,就在那条路的后面。他认识路易斯·加拉,还服过刑,开着一辆宾士敞篷汽车走了。你还要知道什么?欧代尔·罗比——麦克斯奇怪,他一点没听说过他。他转身离开临街的窗子,回到他的办公室,用打字机打出保释表格。
第一张表:“代理人的职权”。麦克斯把表格卷进打字机后停了下来,盯着他的问题看。每当他填写横楣上印有格雷兹互惠意外保险公司字样的表格时,总感到非常刺眼。
代理人的职权确认了麦克斯·切利的身分,在这里,就博蒙特·利文斯顿的情况而言,他是保险公司持有执照的担保人的代表。按照通行的办法,保险公司要拿取百分之十报酬的三分之一,还要把其中的三分之一投入累积基金以弥补罚金。
如果麦克斯每周写价值五万美元的保释保证书,他可净赚五千美元,不过要除去开支和给迈阿密的格雷兹互惠公司的三分之一。这是一种中间剥削,但这笔钱不错,如果你把时间算进去的话。
问题在于,他过去任劳任怨地当了十九年格雷兹的代表之后,这家公司如今由新的管理机构接管,由那伙与犯罪组织来往的家伙们掌权了。麦克斯对此一清二楚。他们甚至把一个先前的骗子,欧代尔·罗比的朋友路易斯·加拉,安插在他的办公室里。“帮个忙,”一个来自格雷兹互惠公司的恶棍说,他是一个对生意一窍不通的家伙。“让他去盯一些大毒枭的梢。”
“那些人所做的,”麦克斯告诉那家伙,“是一取得保释,马上就跑掉。”
那家伙说:“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得到了报酬。”
“我不给那些我明知会影响我们名誉的人担保。”
那家伙说:“如果他们不想在法庭上露面,那是他们的事。”
“可是给谁写担保是我的事。”麦克斯告诉他。
从格雷兹来的那家伙说:“你的态度有问题。”就把这个路易斯派到了他的办公室泡着,一个刚刚出狱的银行抢犯。
四
就在麦克斯正准备表格的时候,温斯顿进来了。温斯顿·威利·鲍威尔是一个有执照的保释人,原先是一个中量级的拳击手,曾有过胜三十九场败十场的纪录,退休时是轻重量级。他身材粗短,一张留着胡子的黑脸,黑得让人分不清模样。麦克斯盯着他,他这时坐在另一张桌子那儿,打开了右手抽屉的锁,取出一支零点三八口径的短管手枪,然后才抬头看。
“你得找到破门抢劫自以为是叫苏洛的那个波多黎各小子。他墙上有剑吗?这小子造他监护员的谣,说她对他使用暴力。我们保释了他,后来他却没在法庭上露面。我给德尔雷警察局打了电话,说我可能需要一些支持,就看怎么发展了。他们对我说:‘他可是你的包袱,伙计。’他们不想和住在那儿的那些女人搅在一起。要是碰一下苏洛,她们就会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你需要帮助吗?找路易斯吧。”
温斯顿说:“我宁可自己干,”他把手枪插在腰带上,又把带棱线的针织T恤遮在外面,拉平。“你在为谁写担保?”
“一个私藏武器的家伙。一万美元。”
“太贵了。”
“对博蒙特·利文斯顿不能算贵。有一次他们抓住他携带机关枪。”
“博蒙特——他是牙买加人,已经跑了。”
“这位拿出现金的非洲裔美国男士说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认识他吗?”
“欧代尔·罗比,”麦克斯说,一边等着。
温斯顿摇摇头。“他住在哪儿?”
“绿林大街附近的三十一街。你知道那一带吗?还是老样子,人们都在窗户上钉铁条的。”
“你需要的话,我就把他查出来。”
“他认识路易斯。他们是老交情。”
“那么说,你知道这个欧代尔·罗比不干净,”温斯顿说。“博蒙特住在哪儿?”
“里维耶拉海滨。他受雇于罗比先生,但对罗比先生来说他值一万。”
“这个罗比想在他受到压力之前,让他的人先出来顶一阵,和警察周旋一番。在我抓苏洛时,我能把他找出来。”
“反正我要往那边去。我得去送雷吉。”
“他又没出席听讼了?他们简直要命,不是吗?”
“他说那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他忘了。”
“连你也相信那些屁话。我敢说,有时候你的做法简直像这些人似的。”
“我们这次谈话我很高兴。”麦克斯说。
“是啊,你办事的方式让我替你着急,”温斯顿说,“你最好跟我学聪明点。像是没什么事烦扰你一样。连路易斯·加拉先生也别理他,就让他浪费你的时间好了,让他在你这儿抽他的烟算了。”
“不行,不能让路易斯烦我。”麦克斯说。
“那就把他妈的赶出去,把门锁上。然后给那缺德的保险公司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跟他们到此为止。要不,他们就会吃掉你,或者把你搅进和州调查组的麻烦里去,这你是知道的。”
“不错。”麦克斯说。他转向他的打字机。
“听我说。你只要停止给他们写保释书。”
“你是说洗手不干了。”
“暂停一段时间。那有什么不好?”
“你最近可能没看账本。”麦克斯说,“我们已经有快一百万元的账还没了结呢。”
“我是说你先别干了。平平安安过一段日子。明白吗;等到这些钱全都从账上抹掉之后,你再从头开始。”
“我跟别人一样,有账单要付。”
“是啊,要是你愿意,你还可以干,总有办法嘛。我认为,你对这生意已经厌烦了。”
“你又说对了。”麦克斯说,不想再谈这事了。
“可是你也没办法逃避,所以你只好装作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麦克斯不和他争论。在一起共事九年,温斯顿了解他。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温斯顿说:“雷妮最近怎么样?”边说边从另一边走来。“她还是老样子吗?”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替她付账单?”
“你不想告诉我的事就别说。”
“好吧,最近一次,”麦克斯说。他从打字机上抬起头来。“我为雷吉的事去见完法官,刚回来,一进屋,她就来电话了。”
他停了一下,这时温斯顿坐下,把两臂撑到桌上,弓着身,瞪着他,等着听下文。
“她在林荫大道那儿。她订了什么东西,三个橄榄形的罐子,货到付款,她急着要八百二十块钱。八百二十块钱哪。”
“什么是橄榄形的罐子?”
“我怎么晓得?她需要我的就是,不管我正在忙些什么,立刻就去送一张支票给她。”
温斯顿坐在那儿瞪着他,他的头陷在拱起的厚实的双肩中。“为了给这橄榄形的罐子付款。”
“我说,‘雷妮,我正..t>忙着哪。我在设法保一个年轻人别坐十年牢,我在等他的电话。’我竭力想好言好语地跟她把这件事说清楚。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是啊,我也忙着哪。’”
温斯顿像是要笑。很难说准。他说:“我到那儿去过一次。雷妮的样子像是没看见我,可是我是屋里唯一的一个人。”
“我就是这个意思,”麦克斯说。“她说她忙——忙什么?除非她拿出酒和乳酪,否则你从来见不到任何顾客。你懂我的意思吗?那些吃的喝的为的是办展览。然后就有了那些白吃白喝的人。你见过那些家伙,他们的样子就像住在高速公路下的硬纸板箱子里的人,什么都吃,喝着酒……你知道他们是谁吗?艺术家和他们那一伙人。我甚至在那伙人中认出了我写过保释书的家伙。雷妮在里面说着,就像她是小飞侠彼得潘,她把头发剪得实在短,所以那些屁眼子都是那帮落魄的小子。等那一屋子人走光了,她连他妈的一幅画也没卖出去。”
“那么说,你要告诉我的是,”温斯顿说,“你还在支持她的这套习惯。”
“她现在有了一个古巴家伙,大卫,或者该叫达维德,她说她打算把事情揭开,弄大,随便在哪一天吧。那家伙是查克与哈罗德餐厅的打杂工。”
“我说,我不明白的是,”温斯顿说,“你居然让一个体重不到一百磅的女人敲你的竹杠。在对付和我们打交道的这些下流屁眼子们时也一样。他们往你身上泼各种屎,而你还带着这些屎接着走下去。要是依我看,你抓住了一个逃跑的家伙,一个操他妈的下三滥酒鬼,你铐上他,没问题,把他带来就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干嘛不告诉那女人让她自己付账单,或者你打算跟她离婚?要不就干脆跟她办离婚手续算了。你们又不住在一块。你结婚有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我说得对不对?除非你还要跟她上床。”
“分居以后,”麦克斯说,“你就不会干那个了。你根本不想。”
“是啊,我以为你和女人很会处。可是除了那些艺术家,她到哪儿去找她的男朋友?这个打杂工的古巴人达维德呢?要是她和他睡,那倒是满好的一个和她离婚的理由。在她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时候抓住她。”
“你这会儿有点卷进我的私事了。”麦克斯说。
温斯顿露出惊奇的神色。“伙计,我们除了私事就没别的事了。是你的这些私事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一个问题关系着另一个问题。雷妮抓住了你的球球,你没力量把那保险公司从你背上甩掉,而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她的画廊,替她付账单。你可以把这儿关掉,先吃一些老本,然后再重打锣鼓另开张,跟另一个保险公司合作。你很清楚我说得对,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了。”
“好的。”麦克斯说。他又转向他打字机上的代理人职权的表格。
“你给了她要的支票 4e86." >了吗?”
“我没给。”
“她又打电话了?”
“还没有。”
“她又哭又閙,没完没了,像以前一样?”
“她把电话挂断了,”麦克斯说。“瞧,我得把这个办完,然后一走了之。”
“别让我打搅你。”
麦克斯又开始打字了。
他听到温斯顿说:“咳,臭狗屎—”他抬头看见他端着他的咖啡杯,站在桌边。
“那个该杀的路易斯,你知道他干了什么?把他的香烟屁股扔在这儿了。我要在他抽烟的嘴上给他一拳。”
麦克斯又回到表格上去,格雷兹互惠意外保险公司赫然印在表格的横楣上。他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当你打倒一个已经失手过三次的骗子时,他们会说你干脆打死他算了。”
第三章
一
欧代尔要求他的一个哥儿们给他弄一辆上面带着全套钥匙的汽车,把车停在大洋林荫路靠海滨那边的停车场上。那个哥儿们问他想要哪种车。欧代尔说,“车尾行李厢要大的那种,里面配一支滑膛枪。”
他喜欢哥儿们,因为他们狂。他们谋生的手段是在街上携带攻击武器抢劫店铺里值钱的东西和零钱,还破门而入漂亮的住宅。哥儿们喜欢欧代尔,因为他冷静,没有人人所知的那些规矩礼法;此人是底特律人中的佼伎者,只要合适,就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和他待在一块;他还能准时给你弄一个全自动武器,哪怕要求期限只有两天。所以眼下一帮哥儿们为欧代尔做事,偷窃他需要满足订单的各种枪支。那个在为他弄汽车的叫库赫的人,星期二晚上打电话到他和他的一个女人待的地方,告诉他,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是一辆奥斯摩比九八型,有个十二立方码容量的行李厢。
欧代尔说:“那辆车,就算现在譬方没在捜寻的话,以后总会的。”
库赫说:“没关系,‘面包’,它是偷的。是一个兄弟不久前的一个夜里弄来的,他已经死了。你听说了吗?警察从他的前胸后背都击中了他。我们打算从那所房子中救出他,但是他失血过多,活不了了,我们眼见这样,所以就扔下了他。”
“我从报上看见了,”欧代尔说。“那个警察也是这么说的,有时一个人被击中后,身子会在原地打转,这没什么稀奇的,就是这么回事。但他是先被击中哪儿的呢,是在前胸还是后背?”
库赫说:“是是……说的不错,嗯?”
你能随便摆弄一个哥儿们的头脑,你可以让他照你的希望去想,他们的脑子因为破门抢劫已经麻木了。
欧代尔为汽车的事表示感谢,库赫说:“喂,面包?在下面和钥匙一起有一样东西,也许你万一用得上。是那个被打死的兄弟的。”
二
欧代尔在三个住处中养着三个女人。
他在西棕榈区绿林大街附近的三十一街上有一所房子,谢伦妲住在那儿。谢伦妲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有一次他从底特律回来的路上,在经过乔治亚的瓦利堡时,她搭他的车结识的。当时她站在马路边上,没穿鞋,阳光把她穿着破烂衣服里的身体照得一清二楚。谢伦妲做的腌猪肉卷、黑眼珠豌豆、炸鸡片,味美可口;她收拾屋子;为了报答欧代尔使她脱离苦境,还在白天和夜里的任何时候为他提供发泄的机会。在这间小小的红砖平房内,没有一件家俱能够告诉人们欧代尔靠什么过日子。大约每周一次,他必须向谢伦妲解释如何调准警报系统。她担心一旦被围在屋子里,用铁栅栏罩住的窗户让她没法跑出去。
西蒙娜,对她六十三岁的年龄来说,还算是个娇小漂亮的女人。她是底特律人,通晓警报系统,喜欢钉在她窗上的铁条。欧代尔让她住在一所西班牙式的水泥房子里,在温莎大街附近的三十街上,离谢伦妲的住处不到两个街区,但是她们彼此并不知道。西蒙娜细心地梳编她的头发,而且自信像戴安娜·罗丝。她的乐趣是伴着“摩荡”音乐唱片唱歌,还会随着“至上”合唱团,马莎和“范德勒斯”合唱团,格拉迪丝·奈特和“种子”合唱团,赛瑞塔·赖特,以及所有的老合唱团手舞足蹈。每逢欧代尔让西蒙娜带他上床时,总比他想像的要好上十倍。西蒙娜可以就取悦男人的种种不同手段写上一本书。欧代尔会临时在这所房子里藏匿枪支,像TEC-9型那样的半自动武器,由西蒙娜雇的“买草的人”大大方方地买走。他们大多数是已退休的人,给一个老女人现款,外加二十美元来买一支进攻型的来福枪。这些“买草的人”当中没有谁知道欧代尔,起码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还有个白人女人,叫麦拉妮,住在棕榈海岸城海滨的那间公寓里,位于辛格岛的南端,距公用海滩只有两条街。麦拉妮是欧代尔在巴哈马群岛遇见的一个丰满的金发姑娘。当时他去那儿见他和路易斯绑架的那个女人的丈夫。那年麦拉妮只有二十一岁左右,算来如今她大概有三十四岁了,但她一向到处招摇,卖弄风情,专与有钱的家伙鬼混。她当年和那个被绑架的女人的丈夫在一起,但是当欧代尔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躲了起来,而她又不肯说出他在哪儿。所以欧代尔干脆让他的朋友沃尔卡先生驾着他的游艇把他们带到海上,然后就把麦拉妮扔出了船外。他们驶了一段路程,转了一圈回到麦拉妮那儿,她的金发在水面上漂动着,欧代尔问她:“你愿意告诉我们那个男人在哪儿吗?”她作出姿态,随后告诉欧代尔,她要帮他去羞辱那个被绑架女人的丈夫,因为她更喜欢欧代尔。她还说她当然不想死在他妈的大海里。
此后,欧代尔和她不断来往,这次他和她在迈阿密相遇后,麦拉妮就住到了这里……麦拉妮有时还出去拉客。她不会做饭,也不会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尽管她的言谈举止很能勾引人,但床上功夫其实很普遍,(欧代尔想过要不要把她送到西蒙娜那儿学上几手。)这个丰满的金发姑娘在经过了十三年后变得更丰满了。乳房长得圆圆的,但还挺不错,皮肤变成了褐色,她总是在面对大海的公寓阳台上晒日光浴。欧代尔有时利用这个地方作交易,让这个丰满的金发碧眼女人脱下内衣伺候他们喝酒,同时给底特律和纽约来的买主放映枪支电影。而在自由港那边的沃尔卡先生,则用印刷品向哥伦比亚的买主们展示。
那个叫库赫的哥儿们刚才往这儿打电话来说那辆奥斯摩比九八型已在等着了。欧代尔的手仍旧握着话筒,拨通了大巴哈马岛自由港的电话。
“沃尔卡先生,今天晚上你可好?”
麦拉妮从《浮华世界》上抬起头,她正坐在沙发上看那本杂志。她翻来翻去地挑着看,漂亮的褐色大腿蜷着。
“我把博蒙特弄出来。花了我一万美金。我要把钱取回来,而且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办成。”欧代尔边听边说,“是昨天。我必须好好想一想,所以我没有马上给你打电话。”
麦拉妮盯着他看。欧代尔打量了她一眼,她垂下眼皮去看杂志,就像她不感兴趣似的。显然她一直在听,这倒也好。他想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但绝不是所有的事情。
“沃尔卡先生,你胜我一筹。我有同样的想法。”塞德里克·沃尔卡曾是一条捕鲸船上的蹩脚向导,后来在欧代尔的指点下才走上了赚大钱的路子。如今他本人有了一条三十六英尺长的“喀威尔”游艇,上面有着各种各样航行用的玩意儿。“你明白,单单醉酒开车本身就违反了博蒙特的缓刑。他身上带的手枪已经无关紧要了……不错,他们又提出了机关枪来指控他。这就是说他要坐十年牢,而其中最要命的是私藏武器。那个保释保证人就是这么说的。……不,是我让他填的保释书。麦克斯·切利……是的,他就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千里达岛上土人歌手的名字,嗯?马克西朱利安·切利和他的‘油罐’爵士乐队……什么?不,我也弄不明白。他们关了他整整一夜,他气得直扯头发。如果不是花去我十张,我已经把他送回蒙特哥的家了。……不,没什么可谈的了。沃尔卡先生?麦拉妮向你问好。”欧代尔又听了会儿,然后说:“她会为这个爱上你呢,伙计。我就告诉她。你要保重身体,听见了吗?”然后挂断了电话。
麦拉妮把杂志放在腿上说:“告诉我什么?”
“他要送你一件礼物。是在下一次捎东西来的时候。”
“他是一个可爱的人。我想再见到他。”
“我们可以找个时间飞到那边去。乘他的游艇出海。你愿意吗?”
“不,谢谢,”麦拉妮说。她拿起杂志。
欧代尔看着她。他说:“可是你是知道的,那条船总在那儿。”
三
夜里两点,欧代尔离开公寓沿大洋林荫路走去,一处人们聚集跳舞的叫“凯塞”的酒吧,一间叫“波托菲诺”的餐馆,一些商店和一些快餐店,在这条面对公用海滩的狭长街区内再没有别的什么了。停车场地在林荫路的背后,只有少数汽车排成几排,所有的地方全都下班了。他上了那辆黑色的奥斯摩比九八型汽车,在座位下面找到了钥匙和一支零点三八口径的短管手枪,摆弄了一阵子操纵装置,找出灯光开关和空气煞车,然后把车从那儿开了出去,越过那座罗锅桥抵达里维耶拉海滨,不过是两分钟的路程。
欧代尔相信如果你不知道博蒙特的住宅,你只要在“蓝鹭”这一带的黑暗街道上降低车速,等你听到西印度群岛让人迷醉的“雷鬼”音乐充满夜空时,跟着那个节拍的声音到了一个垃圾堆似的水泥小屋就成了,博蒙特和一群牙买加人就都挤住在那儿。他们始于把音量放到最大,同时不停地砸着瓶子狂饮——只是今天晚上,如果往里一看,就会发现,他们像是正在吸大麻,如同一群开心的流浪汉似的挤在一间屋子里,喝着甜葡萄酒和深色兰姆酒,吸着大麻于。只要走进去,开始吸起来,就会变得麻木。多数时候,里面还总有做饭的气味。那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一次欧代尔本想用一下那儿的厕所,他只看了一眼,就走出来了,在垃圾桶和绳上挂着的色彩鲜艳的衣服中间撒了一泡尿。.99lib.
他站在门口,让博蒙特看见了他。博蒙特的头发很光滑,简直像是梳理过,连着鬓角和络腮胡子。博蒙特挥了下手,就从迷蒙的烟雾中走了出来。
欧代尔说:“甭回去了,伙计,让他们自己去龇牙咧嘴地笑吧,嗯?”他带博蒙特出来,穿过一片野生羊齿植物和乱七八糟的一堆灌木丛,来到停在路中的那辆大型奥斯摩比车旁。“你是我见到的最想得开的人了。”
这时候,博蒙特正用手摩挲着下巴,盯着那辆汽车,他知道那不是欧代尔的车。
“有一个人,”欧代尔说,“以前我从没有打过交道,想买些货。我想摸摸他的底。你懂吗?”欧代尔打开车尾行李厢的锁。他一边举着后盖一边说:“当我打开这个盖亮出货的时候,你就从里面用枪瞄准他。”博蒙特皱起眉头。“你要我砰了他?”
博蒙特不是哥儿们。他是欧代尔在某些交易上出面的人物,他能心算,有时则当后援。沃尔卡先生主管发货和收款,并且负责安排从大巴哈马取到这笔专款送到西棕榈海岸。这时博蒙特正往车尾行李厢里细看着,里面黑鸦鸦的。
“我得待在里面多长时间?”
“我们就只开到那海边,伙计。”
博蒙特一直往行李厢里看着,他的双手平插进紧绷的裤袋中,没穿衬衣,皮包骨的双肩稍稍耸起。
“怎么一回事?”
“我不喜欢待在里面。”
“我足足花了一万美金,”欧代尔说,“才把你的猴屁股从监狱里弄出来。现在你倒跟我讲起条件了?伙计,我不信这臭狗屎。”听来惊奇而痛心。“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是要以防万一。”
博蒙特慢腾腾地考虑着这件事,欧代尔聆听着从那所房子发出来的“雷鬼”音乐,随着节拍轻微地移动着,直到博蒙特说:“好吧,但我必须穿上衣服。”
“看来你很干脆,伙计,你很不错嘛。我们很快就回来。”
“我用什么?”
“看里面。看见那个废物袋了吗?”
他看着博蒙特弯腰从十二立方码的行李厢里面把它拿了出来,解开那个棕色的塑胶袋。没有枪托,枪管大部分都锯掉了。
“先别拉枪机,伙计,现在别动。等我们到那儿以后我打开行李厢。那时你就拉枪机,懂了吗?要引起那人的注意。”
欧代尔驾车沿着蓝鹭林荫大道往回开,到了沃思湖上面的罗锅桥,然后绕到北面,过了大洋林荫路,过了旅馆和有院门的高级公寓,直到他的车灯照出了车左侧铁丝网背后的一道树墙——“麦克阿瑟州立公园”,车的另一侧则像一座原始森林。欧代尔在左边挑了一块沙地停下了车,这一带成排的红树和散乱的棕榈树都未经修剪过。路的两头都不见车灯亮光。他走下车,开了行李厢。掀起厢盖,一股亮光照进里面,博蒙特弓腰侧身躺着,握着滑膛枪,抬起头看是谁。
欧代尔说:“是我,宝贝。”他说,“我在想有没有什么联邦调查局的人到狱里看过你,我可得小心我的屁股。”
博蒙特又伸了下脑袋,皱着眉往外看。
“就算他们去过,你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我不怪你。”欧代尔说着,解开了他的双排扣运动上衣,就是那件黄色的。他身上带着一支盾牌手枪,枪管口径是零点二二,打这种近距离是没问题的。或者他也可以用库赫留给他的那支——不用说,咳,他会的。
此时博蒙特正盯着欧代尔从腰里抽出来的零点三八口径的五..连发短管手枪。博蒙特抓住那锯短了的滑膛枪,一拉枪机,发出了那种空枪的咔嗒声。博蒙特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又使劲拉了一下枪机,咔嗒。他又拉了一下,但这次没等到发出咔嗒的声音,欧代尔已经击中了他裸露的胸膛。博蒙特像是泄了气似的瘫在行李厢里,欧代尔又在他头上补了一枪。真响。伙计,这枪真讨厌,开枪时跳一下,觉得像是黏到了手上。欧代尔心想要是用盾牌枪就好了。他从裤带里拉出衬衫,把枪擦净,扔进行李厢蒙博特的身边,关上了厢盖。
当他把车停在林荫路后面的停车场时,仪表板上的数字钟显示出两点四十八分。他用从垃圾桶旁的地面上检起来的一块餐巾擦净方向盘、车门把手、行李厢盖以及车上他碰过的任何部分,然后沿着海滨回家。外面的大西洋一团漆黑,周围没有人,静悄悄的,他能听见的只是小艇驶进和风吹的声响,再没别的声音了。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欧代尔回到家中,公寓中所有的灯都关着,麦拉妮睡着了,从卧室里传来她小女孩似的轻微鼾声。你就算想和她干点什么,也难以叫醒她。西蒙娜的鼾声要响多了,不过如果你弄出什么声音,她就会止住鼾声,用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快上床来吧,宝贝。”谢伦妲则会听到他开门锁,关掉警报器,醒得明明白白地走出卧室,用她那双大眼睛问他想做什么。
麦拉妮这十三年来有点反应迟钝,变成了一个没主意的人,不如原先那样敢作敢为了。这可实在糟糕。不过她也绝不会轻易让你吃惊的。欧代尔反正就要实现他富有地享晚福的梦想了,他用不着去干担惊受怕的事了。
他所需要的是一个替代博蒙特的人,用不着哥儿们,只要机灵一点的。不过不要太机灵,就像路易斯,他就是个合适的人选。你可以和路易斯谈话,你可以跟他兜圈子,要是愿意,还可以装傻。他们笑话过他绑架那女人时还拣个面具戴上。他如今似乎更严肃了,样子比原来没出息。他还可以使用更没出息的手段。也许,坐牢对他有好处。路易斯说了,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不参加。可是路易斯,你一下就抓住他的弱点了,他不知道他需要什么。
也许有办法能拉住他——让麦拉妮去缠他。
然后,在适当时候让她去缠大个——那个纳粹分子。
第四章
一
他们盯视着身着“群岛航空公司”茶色制服的贾姬·勃克,她从巴哈马群岛间短距离往返的飞机上下来,然后他们又看着她通过了海关和入境处时没有打开她的行李——带手拉车的一个棕色的尼龙箱,是那种飞机服务员用的,她拉着它一直往前走。
这并没有使两个漫不经心的小伙子感到奇怪,雷·尼科莱和法龙·泰勒他俩一直监视着贾姬,他们上身穿着运动外衣,打着领带,下身套着牛仔裤。这是个星期三的下午,在棕榈海岸城国际机场上。贾姬每周有五天经过这里,她从西棕榈飞到拿梭或者从西棕榈飞到自由港,再飞回来。
“她很冷静,”尼科莱说。“你注意到了吗?”
“还不错,”泰勒说,“对于她这种年龄的女人来说。她是四十岁吧?”
“四十四岁,”尼科莱说。“她已经飞了十九年了。来这个航空公司以前她飞过别的航线。”
“你要在哪儿抓她,这儿还是外面?”
“在她上车时。车在停车场上层。”
他们躲在机场候机室偏僻的一角,从一间用玻璃分隔的办公室里往外看着她。雷·尼科莱评论着贾姬的腿和她在茶色裙子中绷紧的臀部,法龙·泰勒说她确实不像四十四岁,至少从这儿看起来不像。他们看着她从皮包中取出一副墨镜,把它架在深金黄色的头发上,她留着蓬松的过耳短发。当贾姬乘自动电梯上到中央大厅时并没有使他们感到惊奇。他们看着她走进女厕所,大约五分钟后出来,没看出什么变化,然后她拉着车进了小吃店。这时他们看见她坐下来喝起一杯咖啡,并且点燃一支香烟。她在做什么?雷·尼科莱和法龙·泰勒溜进正对面的纪念品商店,站在挂着棕榈海岸图案的蜡染T恤衫的衣架中间。
泰勒说:“你想她发现我们了吗?”
尼科莱也在想这件事,不过没有说出来。
“一般人不会刚从飞机上下来就喝咖啡的,都是先回家,”泰勒说。“不过她的样子并不紧张。”
“她很冷静。”尼科莱说。
“除我们之外还有谁在这儿?”
“没人。有个人急匆匆地过来了。”尼科莱用手指摸着一件上面有绿色和白色海鸥图案的淡红色T恤衫的料子,然后又抬眼盯着那个小吃店。“你去抓她,好吗?”
泰勒盯着他。“这是你的案子。我想我只是给你帮忙。”
“我是想让事情简单点,这是正式的起诉,她不会费很多事就可以保释出狱的。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非抓她不可的话。你先缠住她,敷衍着她——你知道,然后我小心地凑进去谈话。。”
“在哪儿谈,这儿吗?”
“你的办公室怎么样?”尼科莱说,“我的办公室没有那么多的椅子。你的地方整洁多了。”
“但是,如果她带的全是钱……”
“那像伙说这趟有五万元。”
“是啊,指控什么呢?她没有申报吗?那是联邦政府人员的事。”
“如果你愿意就能利用这一点,用报关的事压她。我还是喜欢把这当作一次正式逮捕,做做交易嘛。不然的话,如果我把她抓起来,”尼科莱说,“她就必须作保才能从联邦政府的法院出来——伙计,他们办这种事可费事了。我不想让她对我发脾气,我只是要看见她出点汗。”
泰勒说:“如果你知道她给谁带的……”
“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了,我们有一个办法。那个家伙一直咬紧牙关,不肯对我们说出那个名字。他担心这件事有可能把命他妈的赔上,比坐牢更糟。”
“我想会的。”泰勒说。“所以你看,如果我们跟着她,看看她把东西交给谁,怎么样?”
“如果我们多几个人就好了。我们会跟丢她的,”尼科莱说,“我们还得到这儿来,一切从头开始。不行,我想如果我们让她就那么坐下去,而且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会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不论是什么。”
“对她这种年龄来说,她确实看上去不错。”泰勒说。
他们是两个佛罗里达卅南部的小伙子,两人都是三十一岁,自从在佛罗里达卅立大学结识之后,就成了朋友。他俩喜欢..枪、啤酒、牛仔靴、汽艇,在大沼泽地狩猎,还喜欢追捕坏蛋。他们在棕榈海岸县司法长官办公处消磨了几年之后分了手,雷·尼科莱去了ATF,就是财政部酒精、烟草和轻武器管理局;法龙·泰勒去了FDLE,就是司法部佛罗里达分局的犯罪调查部。他们偶尔还在一起工作。就在此刻,管理局办公处正忙着从接管的一个当舖那儿起醎,那儿收购了许多抢手的枪支,全被电视摄影机照下来了。所以尼科莱给犯罪调查部打了电话,争取他的朋友在这次调查中帮忙。他们相信,这是一起涉及轻武器非法贩卖的案子。
“她要走了。”泰勒说。
二
贾姬最先在海关办公室注意到这两个家伙中的一个在上电梯时跟着她,是黑头发的那个。他问她要去几楼。贾姬说:“我要一直上去。”
他咧嘴笑着说:“我也一样。”说着便按下按钮,然后摸摸他的头发。他是习惯于女人在他眼前卖弄的那种男人。他似乎是个东欧人,不过又不太像。贾姬心中确信,如果她问是否他的搭挡已经等在上层了,他不会太吃惊的。大概会对她再咧嘴一笑。两人都年轻,但是带有先前的职业运动员或是佩带徽章携带武器的家伙们那种懒洋洋的自信。她希望她猜错..了,不由得很想抽支烟,而且想到要是把她的航空袋留在电梯里就好了。
门开了。黑头发的那个说:“你先请。”于是贾姬出了电梯,她拉着她的车进到昏暗的停车场上层。她走过成排的汽车,等着见到更显孩子气的,前额上垂着棕色短发的另一个人走出来。可是他没出现。她把灰色本田汽车的行李厢打开,正要抬起铝架放在里面时,正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回过头去看。他举着打开的身分证夹子走过来。
“嘿,我是特工法龙·泰勒,司法部佛罗里达分局的。”
听起来不像是特别肯定的口气。那个夹子是个身分证,里面镶着一枚徽章,还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写字母“FDLE”。
贾姬说:“小提琴?我从来没听说过。”
“是的,但它就在那儿。”泰勒说。“我可以问你的航空袋里有什么吗?”
他的声调和姿态都让她觉得公事公办。虽然他有那种南方口音,但语气是柔和的。贾姬心里明知道是要出事了,但是还要最后确定一下,于是说:“平常的东西,衣服、卷发夹。我是‘群岛航空公司’的机舱服务员。”
泰勒说:“你叫贾姬·勃克吗?”
就要出事了。
她又产生了一种极想抽支烟的感觉,所以就把行李放在带轮铝架上。当她正要从皮包中取出香烟时,黑头发的那个从成排的汽车中走了出来,出现在泰勒身后。
黑头发的那人说:“请原谅,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处..境。我能帮忙吗?”
贾姬说:“让我休息一会儿。”并把“毕克”牌打火机凑近香烟。
这时,泰勒,就是调查部的那家伙,介绍着他。“这是特工雷·尼科莱,财政部酒精、烟草和轻武器管理局的。如果我们看看你的航空袋,你介意吗?”
“我介意吗?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你可以说不同意。”泰勒说,“你和他待在这儿,等我去拿拘票。或者我们可以因嫌疑罪把你抓进去。”
“嫌疑什么?”
“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往你的袋里瞥上一眼,”尼科莱说。“我会盯着他不拿走任何东西的。”
“就是例行的突击检查,”泰勒说,“可以吗?”
贾姬吸进一口香烟,吐出来,耸了耸肩。“请吧。”
她注视着泰勒弯下腰解开松紧带上的鈎,把航空袋横放在通道上。尼科莱从路上拿起手车,放进她的汽车行李厢。泰勒这时打开航空袋,一样样地摸着她的东西:一件脏的宽松式短衫,一条制服女裙,还带出了一个吕宋纸信封,很厚,有九英寸宽十二英寸长。贾姬盯着看他拉直了钉信封的弯脚鈎,打开信封往里边看。泰勒抽出用橡皮筋系紧的好几捆一百美金一张的钞票,同时尼科莱凑了过去,吹了声口哨,发出类似惊讶之声。泰勒抬起头看着她。
“我得说有,噢,有五万美金。你怎么说?”
贾姬一时间说不出话。他们没有数就知道信封中有多少钱了。
泰勒问:“这是你的钱吗?”
贾姬说:“如果要我告诉你,我就说,它不是……”
她看见泰勒又咧嘴笑了。
“按规定,我得在自助餐餐馆等着,会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走过来,把航空袋捡起来……”她没有看另一个人,就知道他准是也在咧嘴笑着。这使她生气。“我看见你们两个牛仔好像穿着T恤衫,而且以为你们中的一个可能是那个人……听着,如果这是你们的,就拿走。”她向尼科莱瞥了一眼。
他还在咧嘴笑着。他们两人都很开心。
泰勒说:“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带进来的东西超过一万美金,你就必须申报。你忘了还是怎么的?也许你会被罚二十五万美金或者两年的监禁。对于这件事你是要跟我们讲呢,还是想跟海关讲?”
贾姬说:“我再也不说他妈的任何话了。”
她气疯了,为这两个家伙,看他们那态度,也为她自己,竟然如此愚蠢。
尼科莱对泰勒说:“你试试。”并且把手搭在贾姬的肩膀上。他说:“那些海关的家伙们,他们整天都看着人们度假归来,去欧洲、加勒比海旅游,而他们却必须坐在那儿工作。你能理解,这样一来使得他们很难应付。你是要对他们说呢,还是对像我们这样的一对性情善良的家伙说呢?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能坐下来慢慢地谈。”
“我不必对任何人谈。”贾姬说。
“不,你必须谈,”尼科莱说。“但是你能否赏光,听听我们不得不说的话吗?帮助你把这件事彻底弄清好吗?”
三
司法部佛罗里达分局位于西棕榈区中心花园林荫大道上,在一座光滑如镜的灰蓝色大楼的第八层。他们是在法龙·泰勒和另一名工作人员共同使用的一间办公室里,这名工作人员今天出去了。办公室内有两张干净的桌子,一扇朝东的宽阔窗户,墙上挂着一个日历,贴着一条标语,上面写着“你那方面的计划不周不会自动构成我这方面的一次紧急行动”。
贾姬认为这条标语可能写得有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站在窗旁。她的bbr>头朝左稍微转过一点,可以看见尼科莱的腿朝她伸着,他的牛仔靴顶着桌角。他说:“看见我们正下方的运河了吗?有一次我在这儿,看见一只老鹰在盘旋,朝那儿俯冲下去,衔起一条河鑪,个儿特别大。法龙,你记得那一次吗?”
“去年夏天。”泰勒在她身后的某处。
她听见尼科莱说:“天色开始变暗了,嗯?高速公路上车辆拥挤的时间开始了,每个人都在往家赶……”
“我要一个律师。”贾姬说。她从皮包中取出香烟,摸出的这包烟里只剩四、五支了。她想知道是不是她应省着点抽。
但这时她听见泰勒在说:“这里禁止吸烟。”
贾姬还是点燃了香烟,用的是那个与她的制服颜色相配的茶色毕克牌打火机,然后把它放回皮包里。她眼睛并不看泰勒,说:“逮捕我。”
“会的,”泰勒说。这次他的声音靠近了些。“或者我们能订出一个叫作‘具体协助’的协议。就是说如果你愿意合作,就告诉我们是谁给你这钱的,而你又要把钱给谁。”
一阵沉默。
这是和他们的较量。尼科莱充当好人,虽然表演离谱,但是还能凑趣。尽管泰勒扮演一本正经的人很成功,但作为恶人却不能令人信服。贾姬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想起诉她。如果合作,说出几个名字,他们就会放她走。她最好就是尽量守口如瓶。或者用抽烟来拖延时间。
当尼科莱问“你有好的律师吗?”的时候,她没有回答。
“她能不能负担得起好律师的费用,”泰勒的声音说,“还成问题呢。”
他在暗示。
“否则,在指定的辩护律师抽出时间考虑她的问题之前,她将在拘留所中轻轻松松地过上三个星期。和所有那些坏女孩待在一起……我不知道,或许他们付给她足够的钞票,使她请得起一个要价高的律师。”
“贾姬,你在棕榈海岸花园路有一所公寓吗?”尼科莱,那个财政部酒精、烟草和轻武器管理局的特工,这时插话说。“那一带倒挺漂亮的。”
“想想看,”泰勒说,“她只不过为一个短距离往返的航空公司工作。”
又是一阵沉默,贾姬看着远处的西棕榈海岸商业区,天空还是蓝的,但已在渐渐地变暗。她听见开抽屉的声音。尼科莱说:“给你,”递给她一个烟灰红。“我本是带来自己用的,在我到这儿来的时候用,我常抽烟。”又在装好人,然后说:“你看见那个停车场了吗?就是饭店后面的那个?你能坐在这儿看那儿进行的毒品交易。等你到了那边的时候,大家全都散了。”
贾姬把烟灰红放在窗台上。“你们认为我陷进那种事里头去了吗?”
泰勒在她身后说:“我注意到你先前还有一份工作。难道那不是因为毒品出的事吗?”
“我带的是钱。”
“四年前,”泰勒说。“当时你还在另一家航空公司,他们解雇了你。但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次难道不是把买毒品的现金带出国去的?”
“我想,”尼科莱说,“贾姬当时是为一位飞行员带的吧。那家伙刚好是她的丈夫。他们发现了她犯有蓄意……”
“我提出过一次正式抗辩。”贾姬说。
“你的意思是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你也答应了。你给判了一年的缓刑,而你的丈夫在牢里面拖了五至十年。这时他该出来了吧。”
“我想是的,”贾姬说。
“不错,你离婚了。你又结婚了——现在的丈夫怎么样?”
“他去年死了。”
“你和他们了结了,”尼科莱说。“他原先是做什么的?”
“他飮酒过量。”贾姬说。
他们没有再盘问她的答非所问,她听见泰勒的声音说:“现在你卷进另一宗交易中,改成拿佣金,卖代替了买。难道不是一个叫沃尔卡的巴哈马人给你的这笔钱吗?我相信是塞德里克·沃尔卡。是住在自由港吧?”贾姬没有回答,看着玻璃中映出她举着那支香烟的样子。
“这个名字没有使你想起什么吗?那么一个叫博蒙特·利文斯顿的家伙呢?”
博蒙特——她只见过他一次,他和沃尔卡先生在一起。不,那次她只看见过他,而且后来她才知道他是谁。她也许可以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她还是决心一声不吭。
“你不认识博蒙特吗?”
不说一个——她透过她的映像盯着地平线上的黑色窄条,她相信那里就是大海。
“他认识你,”尼科莱说。“博蒙特是牙买加人。说得确切些,他过去是。因为博蒙特现在已经死了。”
贾姬能够感到他们在等待。她一动不动。
“他经常飞到自由港去,一月两三次,”尼科莱说。“或许你愿意辨认他。法龙,我们可以安排勃克女士看看那具尸体,没问题吧?”泰勒的声音说:“没问题。”
她扭过头,看见尼科莱把手伸进他的牛仔靴,左脚搭在右脚上。他抽出一支短管左轮手枪,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把他的一只手插进靴中揉搓脚踝。
他说:“昨天早晨在一辆汽车的行李厢里他们发现了博蒙特,一部全新的奥斯摩比牌汽车,注册的车主是住在洋脊的一个人。他已报案车子被偷。就在前一天我有个机会和博蒙特谈话,谈的是他的出路。那时他在监狱中,他不太相信要判十年。”停了一下,尼科莱又说:“博蒙特是被保释出来的,我还没能再和他谈话,他就被枪杀了。”又停了一下。尼科莱说:“你也许不认识博蒙特,但是如果枪杀他的那个家伙认识你又会怎么样呢?”
一阵沉默。
贾姬继续抽烟。博蒙特——她听到过他和沃尔卡先生谈话。他走后沃尔卡先生告诉她,博蒙特精于计算,能把好几串数字心算出来。
泰勒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想和我们说,我想我们不得不把你送交海关。”
她熄了香烟,专注地看了好一会烟头,又盯着那个黑色的塑胶烟灰缸看着,然后才转过身面对泰勒。
她说:“好吧,咱们走。”
他站在办公室中另一张桌子的旁边,他们把她的航空袋就放在那儿,在他的手中有一本打开的折叠成册的案卷。
“现在你惹他发脾气了,”尼科莱说。“你知道法龙能以你违反进关规定的罪名,使你出庭受审吗?有那五万美金,你就会被搅进某种恐吓诈财的活动中。而且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法龙将提出一个以认定被告有罪为合理基础的誓词,而且会用这个罪名把你一直送进监狱。”
泰勒正盯着她。她看着他把那份案卷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手放在航空袋上。他说:“我想你会同意把袋子再打开的。可以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地知道我们在这儿谈到的是多少钱。”
贾姬走到桌子那儿,将袋子的拉链拉开。她拿出那个吕宋纸信封,把它掷在桌上,然后说:“自己拿吧。”
“趁着你在场,”泰勒说,“让我们看看那里还有什么。你在乎吗?”
贾姬注视了他片刻。
她拿出一个皮盒。“我的牙刷和洗澡用具。”其次是一个塑胶旅行袋。“我的卷发夹。你要我打开吗?”
“先让我们看看航空袋里还有什么。”泰勒说。
贾姬用双手提起航空袋,倒过来抖落着。一件白衬衫,一条裙子,内衣、胸罩和裤袜全都掉在办公桌上的吕宋纸信封上。她把袋子放到一边。泰勒拿起信封,她看着他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一曡曡现金。她看着他往信封里瞧了瞧,又瞧了瞧她,发现他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微笑。他把手伸进信封,说:“嘿,我们在这儿找到了什么?”
贾姬说:“等一下,”泰勒的手向外掏的时候,她听到尼科莱的靴子碰击着地板。
他走过来说:“是恋人的下流玩意儿,还是我猜中的那个?”
泰勒举着一个玻璃纸的三明治袋子,露出了里面一个半英寸大小的圆圆的装着白色粉末的东西。他把袋子举到头上的灯跟前,说:“这是拿去卖的还是用来磨牙的?这就是问题了。”
“这不是我的。”贾姬说。
不是。
“听着,好吗?真的……”
“算是贩运还不够,”尼科莱说。“说是具有散发的倾向怎么样?”
“考虑到这么多现金,”泰勒说,“我想我会同意用图谋贩运起诉。”
这一对开心的家伙。
贾姬连忙摇头。她说:“我不信。”
尼科莱把椅子从办公桌底下抽出来。他说:“我们干嘛不坐下重新开始谈呢?”他冲着贾姬好心地笑了笑。“你看怎么样?”
第五章
一
路易斯·加拉说起话来倒像是个正派人,虽说他以前是诈欺犯,如今仍有可能作案。这下完了,麦克斯想,路易斯成了抢银行的,bbr>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
他说,只需交给出纳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慌。这是一次抢劫。立刻把你的五十元一张和一百元一张的钞票全拿出来。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做什么。”路易斯说他是在|家办公用品商店的打字机上打出的纸条,还复印了。麦克斯问他抢了多少钱,好判断一下他还有多少希望。“两万,”路易斯说。“我都能得手走掉。”头七家银行他干得挺顺手,一共弄了两万多。他说,人们都以为银行总是个捞大钱的地方。不是的,他在施塔克监狱见过的银行抢犯都不是职业抢犯,多数是一时发疯。“接下来的一家银行,我从出纳手里拿过来一千七百块钱的散票和五百张一曡紥好的,我要是不拿那一叠就好了。那是一包颜料。我拿着走到街上就爆开了。里面的是红颜料弄得我满手满胳膊一直到衣服前襟都是。不过我还是走掉了。”麦克斯问那颜料洗不洗得掉。路易斯说:“洗得掉,可是有些钞票我没弄好,给染成粉红色的了。你花这两万块钱试试,我可不敢,他们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跟着我就知道警察上门来了。我给判了八年吗,实际坐了四十六个月。回到迈阿密,又给抓住,说我因欺诈违反了保释规定,我用了别人的信用卡。你看,我抢了银行,得到保释,因为违反保释规定竟会再坐两年半的牢,法官可是个好人。他把时间算到抢银行的罪上了,我就走了。”
这事该怎么说呢?这一切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讲的态度也还平静,因为犯了这个罪而被捕,你就坐牢了。
他说他在佛罗里达卅监狱——他管那儿叫施塔克或佛卅监狱——修理汽车,伙食不算坏,他和他的同室难友混得挺好。那是个从迈阿密来的老家伙,把老婆杀了。按照那老家伙自己说的,他老婆成天跟他唠叨这唠叨那的,后来他受不了啦。
麦克斯问:“他怎么干掉她的?”雷妮刚才打来了电话,他足足听她罗嗦了二十分钟才算把电话放下。路易斯说,那家伙用枕头闷死她的。“他举着枕头问:‘你有完没完?’她开始骂他,他就把枕头按到她脸上,压了一会儿,再拿起来。‘你有完没完?’她还是没完,接着骂,直到他最后一次拿起枕头,她也彻底完了。”
麦克斯相信这是可能发生的,你一时性起,就把事办了。为难的是,路易斯这家伙是个惯犯。在俄亥俄犯盗窃汽车罪,在德克萨斯是斗殴罪,在佛罗里达这儿是欺诈和抢劫银行。路易斯四十七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深色的鬈发已经变灰;他在佛罗里达州监狱里干粗重活,倒练就了一副好身材。三次坐牢总共才耗掉了他七年生命,路易说起这个,认为没让他太垂头丧气。实际上是六年零十个月。听起来像是个求上进的人,是吧?路易斯从不抱怨或者有什么不满的行为。
是他的那双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秘密。
麦克斯注意到了,那双茫然的眼睛看来已经失去神采,但又明察一切。三次坐牢,你还是你,如今穿上一身新衣服,就又成了普通百姓了。那种生活改变了你。麦克斯对温斯顿说:“盯着他点。”
温斯顿说:“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温斯顿问路易斯他会不会拳击。路易斯说,会一点;但绝不会戴上手套和温斯顿较量。
麦克斯说:“他是个笨蛋。”
温斯顿说:“只要一个回合,我就可以彻底打垮他。我们会有一阵子看不见他的。”
麦克斯说:“不过你要是真动手的话,他会揍倒你的。你难道不懂得这种招数?你难道没从他眼睛里看出来这个?”
他已经告诉“格雷兹互惠保险公司”他不需要也不愿意要路易斯;路易斯身为一个斗殴的前科犯,永远也别想申请到担保人的证书。可是“格雷兹互惠公司”的那家伙告诉麦克斯“让他干粗活”,比如抓那些不肯露面的家伙。因此麦克斯就让路易斯帮着抓那些爱动粗的保释犯,那都是些可能给他们惹麻烦的人。路易斯反正能提副手铐什么的,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从来不让他碰枪,连他们办公室里有的那几支也不让他摸:几支左轮和一支口径点十二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镀镍枪,那是一支带枪柄和雷射望远镜的短筒滑膛枪。他们把枪锁在接待室里的一个柜子里。他们连办公室的钥匙都没给路易斯。
星期四,麦克斯刚吃完午饭回来,他让路易斯陪温斯顿去提苏洛,那个家里有很多短刀和女人的波多黎各窃贼。前几天温斯顿去找他的时候,苏洛不在家。
三点十分他们回来了。
温斯顿一进门就向麦克斯摇头,温斯顿身后是路易斯·加拉和欧代尔·罗比,欧代尔呲牙一笑说:“我来看你,在门口碰上了路易斯。我先和我朋友说两句话,然后我想拿到你欠的款子,再请你给我写另一份保证书。”
麦克斯坐在桌旁没作声。路易斯·加拉也没言语。他从麦克斯的桌上拿起咖啡杯时,既没说话也没看麦克斯一眼。路易斯点头示意,欧代尔就跟着他进了接待室,欧代尔说:“伙计,我一直打电话找你……”温斯顿跟着他们走边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转过身来朝麦克斯说:“你干嘛派他和我去?”
麦克斯说:“怎么?”脑子里还在想着路易斯拿走了他的咖啡杯,也不问一句行不行,这算什么?他对温斯顿说:“他们是刚好在门外碰见的吗?”
这时温斯顿只好在脑子里跟上他的思路。“谁?你是说这俩?我想是的。”
麦克斯说:“是路易斯要跟你去的。”
“哼,他再也不会愿意去了。”
“他今天像是换了个人。”麦克斯说。
温斯顿紧靠桌子站着。他“听我说,你看见这些伤了吗?”他抬起胳膊来让麦克斯看他的运动上衣扯破了的袖子和上面沾的血。“你看见这个了吗?”
麦克斯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天啊,出什么事了?”
“我告诉路易斯,由我来谈话,他只要在旁边给我撑腰就够了。我提醒他,你千万别在古巴人、波多黎各人,还有那些拉丁美洲的人的家里,当着他女人的面拷他们。他们不答应的,他们的男子汉气概不允许他们当着女人们那么窝囊。你得先把人带出来,让他上了车。我问路易斯,你明白吗?是的,他知道,他说他明白。我们进了屋,苏洛让我们进去的。那人知道要抓他进牢,但不得不先挥舞一阵手臂,说了一番有人诬赖他,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难处之类的话。路易斯站在那儿——你说你认为他今天不一样?他看着我,说:‘好的!’拉住苏洛的胳膊,打算铐他。苏洛的女人、他的两个姐妹,都跑过来对我们又抓又打,把嗓子都喊破了。他妈妈从厨房拿来一把切肉刀。……瞧这儿。”温斯顿扬起他那撕破的衣袖,露出了用浸透血的手绢包扎着的前臂。“你知道苏洛是怎么从墙上拿下短刀的吗?他想拿刀,路易斯给了他重重的几拳,这时候我正保护自己别让那拿刀的老太婆砍了。我们出门后我问路易斯:‘你对付那个波多黎各小子倒有两下子,怎么不跟我试试?’我是说他把事情他妈的弄糟了,我简直疯了。路易斯用他那睡不醒的眼睛看着我,说他要好好想一想,然后告诉我。这是他头一回说这种话,像是要戴上手套和我比试一下。你说他今天不一样,我看他今天才露了真相。”
麦克斯看着温斯顿解开手绢看他的伤口。“苏洛还在家里吗?”
“我看出来了,我要想抓他,非得杀人不可。对,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
“我去抓他,”麦克斯说。“你留心一下你的胳膊吧。”
“我没事,我缝了几针。”温斯顿把胳膊举到面前嗅了嗅。“我想那老太婆正在切洋葱呢。”
二
“我又给你找了件生意,”欧代尔对麦克斯说,“我的朋友,她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她从自由港回来,因为携带毒品被抓了起来。你看,我在想,你能做的就是,你用博蒙特那案子剩下来的一万元,刚好是今天下午他们给那位空中小姐的保证金订的价,一万美金,因为犯了持有毒品罪。他们说贾姬的身上带有四十二克。还不到两益斯呢。简直是胡说八道。”
“为犯持有毒品罪作保只需一千美金,”麦克斯说。
“他们叫它故意持有。”
“还是高啦。”
“她有钱,我相信是这样,她身上还有五万美金呢,”欧代尔说。“听证时有个警察,属司法部佛罗里达分局的一个年轻家伙,想把保证金订成为两万五,说是怕她从这儿跑了,只要贾姬愿意,她能随时搭飞机飞走。因为,你明白的,她是一个空中小姐。”
办事处内只有他们俩。温斯顿去了恩施医院;路易斯告诉欧代尔待会儿再见,就走了,也没说他去哪儿。欧代尔背靠温斯顿的办公桌而坐,还是穿着那件黄色的运动夹克,今天穿了件红褐色的丝绸衬衫。麦克斯注意到他没有随身带着“海豚”牌运动提袋,也就是他的钱包。他说:“我们先把博蒙特的事了结了。”跟着就看见欧代尔的表情变得几乎是要咧嘴大笑起来了。
“已经有人干了。警察为这件事来找过我。想必已经发现是我替他提供的保证金。他们对你讲过吗?”
麦克斯摇摇头。“什么警察?”
“里维耶拉海岸分局的,一些侦探,看他们的穿着像是救世军的。他们恐吓过我的女人谢伦妲。她认为他们要把我带走。我告诉他们,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姓什么。后来他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付他的保证金?我告诉他们,在我把我妈带到这儿来生活后,他妈妈曾经照顾过我妈,一直照顾到她去世。博蒙特的妈妈叫罗丝玛丽,是个好女人。你知道,说来可笑,我也从来不知道罗丝玛丽的姓。她回牙买加去了,我想是住在乡下。所以嘛,现在你还存着我的钱,就用来把贾姬从拘留所弄出来吧。她叫贾姬·勃克,长得挺好看的女人,是那种金发型的。”
麦克斯说:“她母亲又给你出过什么力呢?”
欧代尔又笑了。“伙计,贾姬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在搭飞机时认识她的。我的朋友有了麻烦,我愿意拉他们一把。”
“博蒙特原先为你工作吗?”
欧代尔摇了摇头。“警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他们,我自己就没工作,怎么能雇人为我做事呢?现在我担保贾姬,我打赌又会有窨察找我了,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为我做事,她是不是把钱带给我……”
麦克斯说:“她是不是呢?”
欧代尔左顾右盼,故作姿态,他说:“你我之间是不是像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那种关系呢?律师是不是不能说出去他听到的情况?”
麦克斯摇摇头。“你不是我的当事人,除非你坐了牢,我保你出来。”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你认为这种情况会发生。”
麦克斯耸了耸肩。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到——你管它叫什么——无话不谈的程度呢?我为什么要把什么事都告诉你呢?”
“因为你想让我了解到你是一个多么滑头的家伙,”麦克斯说,“居然有一位空中小姐给你带来了五万美金。”
“她为什么不能带呢?”
“现在你要我判断你做的是什么事。我得说你是在做毒品交易,欧代尔,只是钱的流通方向是反着的。我能给司法官的办公室挂个电话,好好查一查你的底细……”
“请吧。他们想在电脑上找我,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只有在俄亥俄的那次坐牢,我对你提到过的,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伙计。甚至可能荧幕上还显示不出来呢。”
麦克斯说:“欧代尔,你是一个善于应变的家伙。你一定是卷入什么坏事还没被发现。好吧,你又要作保,而且你要把你压在博蒙特身上的一万美金挪到那位空中小姐的身上。这就意味着要在文件上下功夫。我必须得到死亡证明,把它递交法院,填好归还保释抵押金的收据,然后用打字机打出另一份申请书,一份赔偿协议……”
“你知道钱在哪儿,”欧代尔说。“你有我的现金。”
“我在告诉你我必须做什么。”麦克斯说。“而你必须做的——假如你忘了——就是提供一笔保险费,一千美金。”
“是啊,好吧,我在一两天之内还弄不到,”欧代尔说,“但是你可以先行一步,写保证书。”
麦克斯靠坐在椅子中。“一两天?我能等。”
“伙计,你知道我说话算数。”
“在你付给我之前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伙计,我过着清白的生活。”
“你可能遭到枪杀。博蒙特就挨了枪子儿。”
欧代尔不住地摇着头。“我有钱。我身上没带那么多。一千元不算什么。”
“你这话说对了,只是我没看见在我面前摆着那些钱。”
“瞧,”欧代尔说着,走过来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使他自己正对着麦克斯。“这个好看的女人还在拘留所,在那些下贱的女人堆中,她们全部都关在那儿。贾姬和她们过了一夜,而且今天下午是第一次亮相,就在‘枪支俱乐部’监狱旁边的那个法庭,知道吗?她没看见我,她低着头——我在后排。但是,伙计,她看起来不太好。用不了几天,就会毁了她。”
“如果她不能容忍拘留所,”麦克斯对着凑近他面前的脸说,“她又怎么能在卅监狱服刑?”
欧代尔瞪着眼。他从桌面上提起一只手,伸进敞开的丝质衬衫领口里,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项链,勾在拇指上。“我为这个花了两千五百美金。”
“我不戴珠宝。”麦克斯说。
欧代尔松开项链,把胳膊举到麦克斯面前。“劳力士手表。瞧瞧。值五千,很容易。来吧,把他妈的保证书写出来。”
麦克斯说:“我不开当舖。你要是愿意,可以把表去当掉,再拿着五千美金回来。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
“再看看它,”欧代尔说着,翻了下手腕,表在头顶的灯光下闪着金光。“她可是个美人,知道吗?”
第六章
一
麦克斯坐在一间客厅中和苏洛谈着话,厅中摆着一套旧式的有疤痕的橡木家具,室外是亮光光的塑胶椅子,镶着镜框的宗教题材的图画,以及一些刀剑。他们一起喝着飮料:兰姆酒和百事可乐。苏洛坐在一把扶手椅中,把餐巾包着的一些小冰块举在自己的脸旁。女人们待在厨房中。麦克斯能够听见她们用西班牙话讲着什么,其中还夹杂着电视中传出的英语播音。客厅中有四台电视机,只有厨房的那台电视机正在播放着。他一边举着玻璃杯对苏洛说:“正好配得上这地方。”一边看着在“圣心像”下方交叉挂着的、带皮鞘的西班牙斗牛刀。墙上还有些邮购的刀,有军刀、一把古代水手刀和一把波斯刀,几张圣母、圣约瑟和各种各样的圣徒像;麦克斯认出其中一张像是乱箭刺身的圣塞巴斯蒂昂。
他对苏洛说:“如果我们现在就走,你还能赶上在那儿吃晚饭。他们是在五点左右吃饭的吧?要不你就在这儿吃饭,也可以。我就在车中等着,给你点时间和家人在一起。”
“你该开除那家伙,”苏洛说,他的嘴对着那块包着冰的湿布,“就凭他对我那样。”
麦克斯点点头。“我正在想这件事。我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他疯了。”
麦克斯又点了点头,认真地考虑着要解雇路易斯。他说:“听着,明天我就和管你缓刑的警官谈话。卡伦是个好女人,但她简直让你气疯了,因为你骗了她。就是你参加祖母葬礼的那件事。”
苏洛把贴着脸的那块包着冰的湿布拿开,点了下头,麦克斯看到了那满头浓密的黑发,天啊,他可用不着这么好的头发。
“我去了,真的。我带着我的母亲和姐妹们去的。”
“但你没有请求许可。你破坏了对你的信任。如果你去要求,卡伦可能会让你走的。事实上,我相信她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她会的。”苏洛说,“所以我才去的。”
“可是你告诉她你在家里。”
“当然,我没有请示她我能不能去。”
可能这是个表达问题。麦克斯不再追究了。他说:“不管怎么说,如果卡伦想要藏书网恢复你的保释,法官可能允许。但是你必须到听证会上去,等着听他们的决定。”麦克斯啜着他的飮料,在那把塑胶椅中显得很舒适。“最初的指控是什么呢?”
“盗窃一所住宅,”苏洛说。“判了我一年零一天,后来就缓刑了。”“你在里边待了多久呢,大约三个月吗?”
“还多几天。”
“你很幸运,你知道吗?你偷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朝街房瞥了一眼。“可能二百块吧。”
“我想你大概累了。”麦克斯说。他扫了一眼,看见苏洛的母亲站在厨房门口,她是个矮胖的女人,系着围裙;她应该和他自己的年龄差不多,但是看起来稍显老一点。他说:“闻起来很香呀,不知你在煮什么。”
二
他们迎着空气中红色的气流,乘着麦克斯的一九八九塞维尔型轿车,在南林荫大道上朝西向“枪支俱乐部”的方向驶去。麦克斯喝了一大盘西班牙式杂拌汤,鸡配上腌猪肉和火腿,还有带辣蕃茄汁的豌豆、洋蒽、辣椒,西班牙甘椒拌米饭。苏洛的母亲拿着厨刀虽然很吓人,但做起饭菜来简直像圣人。明天苏洛要开始吃清淡食物了,大概要掉十磅肉,主要是肚子那一圈。要有一段时间喝不到啤酒。他对坐在前排座他旁边的苏洛说:“你身上没东西吗?”
苏洛戴着一副墨镜,直盯着前方。他留着一头浓发,偷了二百块钱,倒很冷静。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裤袋,一直伸到裤档,掏出了好几个玻璃纸包着的方块,里面是吸墨纸包着的毒品。
“都在这儿了。”
“扔掉吧。”
苏洛把手伸到窗外,让风吹掉了。
“现在没东西了吧?”
“我想没有了。”
“说真的,身上干净了吗?”
苏洛抬起一条膝盖。把手伸到他的靴子里,拿出了一把牙刷,一头装着一个单面刮胡刀片,塑胶熔化了,咬住了那藏书网金属片。
“扔掉。”
“伙计,我在那里边总得有件武器。”
苏洛把它扔出了车窗。
“这回干净了?”
“干净了。”
“你最好干干净净的,”麦克斯说。“他们要是在你身上找到了什么,你可就完了。懂吗?我就再也不给你写保释书了。我不会再跟你说话,也不会理你妈妈或你女朋友,就算她们打电话也白搭。……”
这算什么差事!跟一个小偷和他全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然后把他带走送进监狱。麦克斯移动了一下他握方向盘的手,看了下金质劳力士手表,那是欧代尔押给他的。六点半。他把苏洛送到地方,还要开车到拘留所去办那个空中小姐贾姬·勃克的事。看看她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三
路易斯住的房子在西棕榈区的南端,十三年前可能曾是某个人的美梦所在。现在这所房子属于一个叫J.J的家伙,他和路易斯一起被释放,他答应路易斯,需要的话就可以住在这儿。J.J在这儿还没住上一个月,就因为图谋非法交易又给抓了回去。所以路易斯独自住着这所房子——自从警察砰的一声闯了进来翻腾后,屋子里至今还是乱七八糟的。他撬下了一间废弃房屋的门,把它安放在这所房子的前门,然后把警察扔在地板上的J.J的衣服放回抽屉中,就打扫起厨房,满地都是咖啡>?99lib.、糖、爆米花。在捜捕J.J那段时间,路易斯不在家,幸连的是餐察不知道他是住在这儿的,要不他就得和J.J一起被送交到“枪支俱乐部”监狱等着提审了。麦克斯·切利绝不会保释他出来。麦克斯避免跟他过于亲近,不想要他留在那儿,所以他们几乎不讲话。路易斯能够埋解他的想法。他为麦克斯效过什么劳了?偶尔去逮捕一个被保释又不肯露面的家伙。而为保险公司做的就更少。什么都没做。
星期天,在“白人权力”示威游行后,欧代尔让他下车时,欧代尔坐在他的价值六万美金的汽车中看着那间房子,“路易斯,你是靠救济吃饭的吧?”
路易斯说:“它是小了点,但我不需要太多房间。”
欧代尔说:“我要说的不是面积。这所房子被捜查是最近的事。我认为它在那儿气味不对,嗯?一个贩毒犯住过的那种地方。你不烦吗?”
“有些。”
“有些——胡说八道。夜间,我打赌,你脚下不踩着嘎吱嘎吱嚼着的蟑螂就不能走进厨房去。打开灯你就看见它们散开,爬光了。那是你的车吗,嗯?”
路易斯还在继续付款的那辆一九八五型丰田汽车停在与这所房子相连的无墙车库里。(那家保险公司月付给他一千五百元现金。如果他能揽来生意,他们还会再给他付一周工资,否则,他就得走人。)院子中有一块警察撕坏的床垫和一些破烂的垃圾桶,路易斯还没有把它们放到街上,让收垃圾的运走。
他对欧代尔说:“你到底要什么——我可是刚从监狱中出来。”
欧代尔说:“不是我要什么,路易斯,是你要什么。”
他们第二次谈话是在星期三的晚上,天还没黑欧代尔就来找他了。路易斯请他进屋坐。欧代尔说他坐在他的汽车里挺好的;他的汽车很干净,刚用水冲刷过并用真空吸尘器打扫过。
他说:“你知道你的麻烦是什么吗,路易斯?为什么你从来不去试试稍微改善一下呢?”
路易斯站在那儿,就像听他的父亲坐在汽车中对他讲话。
“你认为你是个好人,”欧代尔说。“可是事实上你过得一团糟。”
这倒不像老子训儿子似的。路易斯想放松一下,于是抽出一支香烟。
“你陷进了一椿交易,可是你一直看不出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欧代尔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过一天算一天。你想另找出路,倒不是因为你怕什么,而是因为你自认为是个好人,可是那事情是好人不想做的。你抢银行最多抢到手多少?也不过是两千五百块吧?要是我,我会决定怎么去抢银行呢?伙计,我会走进去,把他妈的那地方一扫而空。要好好计划,好好行动。你每次抢的甚至不够买一辆用过的好车,是不是?”
欧代尔说:“好好听我说。一旦打定主意,就要走下去,别停下,也别改辙。你得有一支枪用。瞧瞧这局面。到底是他还是你,是他坐牢还是你坐牢?这没什么好想的,伙计,你把他带出来就是了。”欧代尔说,“我一旦提到货,再运上一次,不就完了吗?我就用不着再工作,直到我把这笔一百万块左右的钱花光。你以为要是有什么人挡我的路,我就不会除掉他?”
他说:“听着,我已经有不少钱锁在保险箱里了,伙计,在自由港的银行里,多得都要流出来了。我偶尔提出一点,因为我需要买货,给为我干活的人。这年头要找到合适的帮手可是个问题。有一个空中小姐为我办事,我相信她是靠得住的。她不问钱是从哪儿来的。我想她不需要知道,这对我倒好,我也不跟她说。我可以自己带,一次一万,可是他们..查过一次我的行李箱,从那以后就每次都查了。问我各式各样的问题,让情报档案处的人盯我的梢。他扪可从来没查过她的行李。但她只在想干的时候才带。我说:‘丫头,我们得积极点。’我不喜欢我的资金放在我构不到的地方。我说:‘每次给我带十万块钱。怎么样?’她不顾意。后来又说可以,但她只肯带能装进一个大信封里的那么多钱,否则就不干。其实这没什么两样,他们只要抓住你多于一万块限额哪怕一块钱,也会把你带走的。不行,只能带装满一个吕宋纸信封的钱。你明白吗?她可以自以为带了一个沃尔卡先生交给她的信封。要是个大口袋,像我要她带的那样,比如说,一次五十万吧?她不能干。这么多钱,一个吕宋纸信封就装不下了。她担心她会手心出汗,让海关的人看出来。”他说,“你明白这女人的想法了吧?明白了,嗯?跟你一说你就懂了。”
欧代尔坐在他的宾士车里滔滔不绝地讲着,怎么倒霉,又怎么成功。用这些数字来撩拨他。只要带上一次,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
欧代尔刚要走,路易斯说:“好吧,你提到枪。什么样的?”
欧代尔说:“你要什么样的?一支十五发的巴莱塔手枪,还是零点四五的柯尔特手枪?妈的,说出来嘛。你要一支改装成全自动的MAC-11,带消音器的?我给你看看我的展示用影片,你可以挑一种。”
“你从哪儿弄到的?”
“有些是买的,不好弄到手的就偷。这年头好办,伙计。我有一帮弟兄给我干活,他们喜欢砸砸抢抢的。那帮哥儿们都是专门进人家屋里抢东西的。学的就是抢傻瓜们的家这一行当。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们个个是疯子。我们得手一次能弄到多少,你会感兴趣的——瞧瞧你是怎么问我的生意的。全看你的了,你需要见识见识真正的钱。我可不是说服你干什么事。”
路易斯说:“如何得手?”觉得自己已经被拉进去了。
“我不是指给你看过大个子吗?”欧代尔说。“就是那个模样像我们老朋友理查的那个短头发的纳粹分子。我们打算到他的地方抢一次,把他轰出去,把他的军用枪支都他妈的弄过来,再卖出去。大个子可没有理查那么傻,可是你瞧他多么一本正经。我知道他会竭力保护他的财产。”
路易斯说:“你打算干掉他?”
“你听见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了吗?我并不打算干那种事,”欧代尔说。“我只要弄到我需要并且能卖的东西。在办我的事时,如果需要大个子怎么着,伙计,那就让他怎么着。”
路易斯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怎么跟你干。”
“你觉得你不想干,又何必知道呢?”路易斯耸耸肩,抽起他的烟。
“我刚说了,我不想说服你干什么事。不过只要回答我这句话,路易斯。一个三次失手而坐牢的人还会失去什么呢?”他回头看着,把车倒出车道,但又停下了。他说:“路易斯?你只想着你是个好人。你跟我一样,只是长得白点。”
第七章
一
们在接待室的桌子上登记完贾姬,除去手铐,把她带到一条狭长走廊尽头的桌子前,进行捜查、拍照,并分别在六张卡片上印下指纹。他们清点着她所有的东西,拿走她的航空袋,她的手表、首饰、钉在她的制服夹克上的金色飞行章,这时,贾姬研究着在墙上展示的保释保证人一览表。他们拿走了她的高跟鞋和裤袜,还发给她一双像是淋浴用的拖鞋似的平底鞋。他们从她的浴室用具中拿走刀片和镜子,只让她留下其余的东西,她的香于——还剩两根——以及她钱包中的零钱。他们啪的一声把一个印有她身分的蓝色塑胶手镯扣在她的手腕上,说她很幸运,这么快就通过了例行手续,然后他们拿来一个弯把的扫帚。警官都身穿深绿色的服装,他们的手枪皮套是空的。他们说她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贾姬拨了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年轻黑女人的声音说:“他不在家。”然后就挂断了。贾姬又拨了一遍这个号码。那个女人用同样的声调说:“他不在家。”贾姬说:“等一下。”但已经晚了。他们告诉她等会儿住进监号还可以再打。
这监号。她想起了大学。
但是它既不像大学,也不像堡垒,她在来这儿的路上,曾经想像拘留所都是用直立着的带尖的木头栅栏围住的。但实际上这儿的栅栏是铁丝的,这种平房的墙壁似乎是用水泥砖砌的或水泥板搭的。车开进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看见了建筑设备和一堆堆的建筑材料。
他们把她从办公室带出来,穿过马路去做体格检查。在那里他们给了她一张回答问题的表格,让她填好,量了她的体温和血压,还检查她身上是否带有寄生虫。出来后,他们又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佩带着警官臂章的副警长说:“那是‘F’监号,你就住在那儿。”他朝围在双层铁丝网中的一片房屋点点头。聚光灯照射在屋顶上串在一起的一卷卷带刺的铁丝网上。他开了大门的锁,笑着对她说:“找到了拘押你的理由,是不是?”贾姬注视着他,他是一个年轻人,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头发细心地梳理过。他说:“请吧。”于是她走了进去,心想,等着她的一定是安着铁条的牢房。
她看见的是六扇通向监号的门,每个房间的窗子外都罩着一大块铁丝网。三间在院里有岗亭的这一边,三间在对面。她看见窗子后面有人在看她,还听到低低的说话声和响动。一位女警官站在一个围墙齐腰高的岗亭里:她高个子、宽肩膀,浅金色的头发盘成了一个髻。她抽着一支香烟,那烟盒从她的空的手枪皮套中露了出来。警官说:“凯小姐,关照一下这位女士,可以吗?”说着递给她一张三英寸宽五英寸长的监禁身分卡。凯小姐说:“当然没问题啦,特里。”她看了一眼卡片,又看了看贾姬。“你信不信?大概,我敢说,三年来,你是我第一位空中小姐呢。”
贾姬什么也没说,不知他们是不是在捉弄她。她嗅到了凯小姐抽的小雪茄烟的香气。那是地道的货色。
凯小姐夹着两床被,拖着脚在过道里走到左边第一个房间,她告诉贾姬,这个拘留所.是犯人等待出庭的地方。凯小姐开了锁,打开门,站在那里握着门把,这时那些带铁丝网的窗子后边的面孔都移开了。贾姬走了进去,看见房内的前半截有四张野餐桌,两张桌前靠着女人。她们都是黑人,有一两个是拉丁美洲人。她们都看着她,电视开着却不看。房内的后半截是上下舖,上面都没坐着人。凯小姐告诉贾姬,她可以睡任何一张空床。她说:“如果有人要你付床位的钱,就告诉我。”厕所和淋浴间在舖位后边。墙上有两部电话——一部直通指定律师的办公室,另一部是付钱的电话,但要打长途就只能对方付款了。每人只准带六块零钱。电视上正播着一部电影,梅尔·吉勃逊主演的……那些女人还在看着她,等着什么似的。凯小姐不理会她们。她说这间房可住十六个人,但目前只有七个人。还有两个房间关的是轻罪犯人,两个房间关的是毒品犯,一个关暴力犯。凯小姐转过身去对着野餐桌边的女人,她们全都穿着上街时的衣服,宽松的裤子,少数几个穿着套装,她说:“这是贾姬。”
一个戴着一顶亮闪闪的假发的黑女人说:“她是做什么的,当将军的吗?干嘛穿制服?”
别的女人全都哈哈大笑了,有的还尖叫着表示赞赏,来取悦那个戴假发的女人,或是发泄一下,听听自己的声音在水泥墙间的震响。后来凯小姐说:“闭嘴!”她们才停了下来。这时凯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黑女人说:“拉莫娜,我只再对你说一次。别惹她。”
二
贾姬又拨了她刚才打的那个电话号码。那年轻女人的声音说:“他不——”贾姬赶紧接过话头:“告诉他是贾姬打的电话。”一阵沉默。“告诉他我在监狱,拘留?99lib?所。你听清楚了吗?”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从野餐桌上拿起被子,那些女人还看着她,她慢慢走到后边排成两排的八张上下舖那儿,这上边没有灯,只有前面才有。贾姬想,前面的几盏灯大概要整夜开着。她决定睡下舖。五张下舖上已经有被子了。这时有一部收音机也打开了,和电视上的电影唱着对台戏。她挑了一张空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她一只手扶着上舖的栏杆,弓着身翻看着被褥。她身后有个什么在灯前一晃。贾姬明知道是谁,她直起腰,回过头看着拉莫娜。
她块头很大,虏色黝黑,她身后的灯把她的头映衬出了一个光环,她说:“你想跟我聊聊吗?”
“如果你愿意,”贾姬说。“不过别跟我过不去,好吗?我已经够倒霉的了。”
“你是空中小姐吧,嗯?给航空公司工作?”贾姬点点头,拉莫娜说:“我一直不清楚,他们给的薪水多吗?”
她将要睡在这里,醒来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会看到上舖的交叉弹簧和褥垫,会听到人们的说话声和收音机的播音。她会感到塑胶的身分手镯在腕上转动。她会听到警官说:“找到了拘押你的理由,对吧?”她想起来当时是在看着他,但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什么。
有好几次她直想哭。
但她改了主意,又扮演起和拉莫娜聊天的角色,拉莫娜说,她关在这儿是因为犯了严重的斗殴罪,她把一个不想离开她房间的男人打得脑袋开花。斗殴,要是他不肯善罢干休的话,也许给她定个杀人罪名呢。不过,咳,给航空公司工作怎么样?……贾姬告诉她,做上十年以后,一年可以挣上三万五、四万的,一个月不会飞得超出七十小时,而且还可以挑你愿意的航线,只要是从你的基地起飞的就行。至于她自己的经历,她在“环球航空公司”做过三年,在“达美公司”干过十四年,后来被解雇了。在“群岛航空公司”她赚的钱还没有原先的一半,现在刚混熟一点,但还不够付她的房租费、服装费、汽车费、保险费。如今“群岛航空公司”只要一发现她坐了牢,就会立刻开除她。拉莫娜说:“既然你在那儿不开心,何必在乎他们辞不辞你呢?”她说她有工作的时候,给人家打扫房间,一天五十美金,不过一星期只能干三、四天。那儿的人如今都做这个,海地人从当地人手里把工作都抢过去了。她问贾姬有没有人替她打扫套房。
没过多久,贾姬就向拉莫娜讲起她现在的处境,向这个戴着四十九美元假发、不抽烟的清洁女工请教。拉莫娜说:“随身携带钱,算什么故意?我看不出你有什么问题。你的样子?你留的发式?如果我这样,我会给送进监狱,可是你不会。他们会拍拍你的手,说:‘小姐,下次别干了。’不,如果你替他做事的那个人有钱雇一个好律师,你就用不着担心。要是他不愿意,到那时候你再想和法律打交道的事,如果你能帮他们的忙,他们就会取消对你的指控,不会只减刑。听见我说的了吗?”
贾姬告诉她,他们都气疯了,因为她连话都不愿意和他们说,不和他们合作。拉莫娜说:“你用不着担心他们。你需要想的是,如果你骗了那男人——你要知道,他没有了朋友——他就不会放过你。这才是难办的事。你必须骗他而不让他知道。最坏的情形不是你没告发那个男的,就是没告诉警察那笔交易。你或许要坐牢,噢,总共三个月..时间,大概就那样吧。最多六个月,也没什么。”
贾姬说:“太可怕了。我都四十五岁了,还要重新生活。”
她想起拉莫娜(她想,拉莫娜已经非常老了,足够当她的母亲),当时对她一笑,露出满口金牙,她正问她有多大年纪了,还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亲爱的?”
她想睡觉,睡不着,就想起了在黄昏天色变暗时,从西棕榈区泰勒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的情形,还想起了尼科莱架在桌子上的靴子,以及他说话的声音,尼科莱说起在一辆奥斯藏书网摩比汽车的行李厢中发现了那个牙买加人。
第二天,星期四中午,贾姬被戴上手铐,和拉莫娜以及那间拘留室中的其他四名女人都锁在一起。她们被带出去,押解着经过一群正在清扫的男犯人,登上一辆教养院的客车。贾姬盯着便道,盯着她前面光脚穿着的高跟鞋。一个靠在手推扫帚上的男犯人说:“从女监出来的女人。”贾姬抬头看了一眼,拉莫娜说:“小心你的嘴,小伙子。”那个靠着扫帚的犯人说:“过来呀,我让你坐在那上面。”拉莫娜说:“你只会动动嘴罢了。”他俩都哈哈大笑,和贾姬锁在一条链子上的女人们都骚动起来,她们拖着步子,扭动屁股,调过脸去冲着看她们的男人呲着牙笑。一个男犯用手捧着裤裆,说:“检查一下这儿。”贾姬瞥了他一眼——一个白家伙,衬衫围在腰上,在太阳底下上身晒得直冒汗,至少比她小二十岁——就回过头去了。她听到他说:“把那个金头发的给我,我在这儿不会走的,”她旁边的拉莫娜说:“你听听那个可爱的小伙子的话,他在说你呢。”
三
初审法庭中间有宽宽的通道和一排排靠背长椅,让她想起了教堂。男犯们全身穿着深蓝色的衣服,像是二流球队,他们都是从县监狱带来的,坐在前面几排。女犯们卸下手铐,按照指示坐在男犯后面,那些男犯转过脸来看她们,还跟她们说话,后来一位警官让他们闭上嘴,面对前方。法官进来时,他们都起立,然后再坐下。还没有什么情况发生。法庭的人和警官走到法官跟前,和他说话,bbr>交给他文件,让他签署。贾姬说:“我们还要等多久?”
拉莫娜说:“随他们高兴。坐牢就得这样,你得耐心等着。”
从法警开始传被告起,足足过了一个半小时,贾姬才被带到指定律师的桌前。他看了看案子和档案,转向她,问她有什么要抗辩的。
“我有什么选择?”
“有罪,无罪,或拒不答辩。”
尼科莱和泰勒都在场,他们待在一边。他们靠着墙望着她。
贾姬对律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很年轻,也就三十刚出头,头发理得很干净,态度和蔼又动人,刮过的脸露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出于某种原因,她感到有了希望,这人看来能帮点忙。
他说:“如果你肯告诉调查部他们想了解的事情,我能把你的罪名减到只是持有。”
希望破灭了。
贾姬说:“我的清扫女工都可以为我把案子办得更好。”她看到了律师吃惊的神色。这不是好兆头。“告诉那帮家伙,他们得做很多的事,还要做得更好,要不我连个招呼也不会跟他们打的。”
尼科莱和泰勒待在一边,就像是旁观者。
“好吧,这是州里的开价,”律师说。“如果你承认持有罪,你的保释金就定在一千美金。如果你不服,调查部会要求两万五的保释金,要看你以前的记录和逃跑的危险而定。如果你拿不出钱,或者你不认识什么人能替你出钱,你要在拘留所过六到八个礼拜,等待提审。”
她说:“你看怎么办好?”
他说:“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如果我认罪,会怎么样?”
“而且还合作?你可以缓刑。”
“如果我不合作呢?”
“跟原先一样?你可能被判一年到五年的监禁,那就看法官的了。”他说:“你要想一想吗?你只有两分钟,你的时间就快到了。”
是他的态度,他说话中那种不耐烦的调子刺激了她。还有尼科莱和泰勒靠着墙,那副无所谓的毫无表情的样子。贾姬说:“我拒不答辩。从此,我不打算说一个字。”
律师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话。”
贾姬说:“我想要的是一个他妈的律师。”
这话又一次让他吃惊了。
“我不是那意思,”贾姬说。她停了停,向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对他说:“你有没有一包烟可以让我抽一下。”
他说:“我不抽烟。”
她说:“我没想到。”
第八章
星期四的晚上,麦克斯在接待室的桌子边等着副警长去带贾姬·勃克出来。他已经看过了她的登记卡和强行逮捕报告,并做好了为释放她所必须填写的各种表格、出庭保证书和委托书。这时他正在和一个警官闲聊,那是个叫特里·博兰德的年轻人。麦克斯曾在他爸爸哈里·博兰德的手下工作过,当时哈里在县司法局的侦探所负责。他现在是个上校,率领着特警部队,是麦克斯的好朋友和消息来源。
“我看见他们终于动工修新的监号了。”
特里说是的,等这些 76d1." >监号盖好了,还得再盖几栋新的呢。
“真糟糕,”麦克斯说:“不该像土地开发那样给监狱投资,把这里不停地扩大。”特里好像不知道他是该同意还是不同意,于是麦克斯说:“勃克女士怎么样?她过得好吗?”
“她没什么麻烦99lib.。”
“你们也没想她会惹麻烦的,是吧?”
“我是说她没有垮下来,”特里说:“他们中有的人,从文明世界来到这儿,就会受不了。”
“她以前坐过牢,”麦克斯说:“倒有用了。”
他看着登记卡,使他想不到的是贾姬·勃克的年龄。他一直把她想像成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空中小姐。现在这个被重新修正了的形象是一个四十四岁的女人,她看起来像受过一些磨难。然而当两个副警长把她从漆黑的室外带进前门,走到日光灯下的时候,麦克斯发觉,他想的还是离谱了。
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年龄,可能就会说她大约是三十五岁左右。制服裙衬出她优美的体形,她身高五英尺五英寸,体重一百一十五膀——他欣赏她的风度,她用脚擦着光滑的塑胶地板走路的样子,以及她用手把头发从脸上撩开的姿态。……麦克斯问:“勃克女士吗?”一边自我介绍,一边递过去他的名片。她看了一眼名片,点点头。有些女人这时会感到一下子松了心而抽噎;男人也有这样的。还有的女人会扑上来吻他。而这个女人只点了点头。他们拿来她的私人物品,清点后归还给她。在她签收条的时候麦克斯说:“如果你高兴的话,我能用车送你回家。”
她抬起头,又点了点头,说:“好吧!”接着又说:“不,等一等。我的车在机场。”
“我可以用车把你送到那儿。”
她说:“你愿意?”好像头一回看了他一眼。
她面对着他,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碧绿的眼睛略含笑意,闪着光芒。他看着她走出滑门,转过身用屁股顶着墙,脱掉一只鞋,又脱掉一只鞋,然后穿上了她的高跟鞋。她站直了身后,用她的手指尖把头发梳向一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是略显疲倦的笑,似乎还耸了耸肩。他们俩都没有再讲话,直到他们出来后,他才问她是否还好。贾姬说:“我也说不清。”就不慌不忙地朝汽车走去。通常,人们都是迫不急待地离开这儿的。
这时他们坐在汽车中准备上路,他感觉得到她正盯着他看。
她说:“你真的是保释保证人吗?”
他看着她。
“要不,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呢?”
她没有回答。
“我在那儿给了你我的名片。”
她说:“我可以看看你的身分证吗?”
“你真的要看?”
她等着。麦克斯从口袋中掏出皮夹,递给她,然后打开车门,以便让车内的灯继续亮着。他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从佛罗里达州发,保证代理人执照,一直到他的出生年月以及他眼睛的颜色。
她把皮夹还给他,并说:“是谁出的保释费,欧代尔吗?”
“用现金,”麦克斯说:“整整一万元。”
她转过身直视前方。
他们彼此没再说话,直到汽车抵达前门,这时麦克斯将车窗降下。一名警官从岗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麦克斯零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转轮子弹匣打开着。麦克斯把通行证递给警官,换回手枪,并向他道谢,然后啪的一声合上弹匣,再向前构着,把手枪放进前面的手套盒中。大门打开了。麦克斯说:“按说你该到里边去,但他们认识我。我常从这儿出去。”离开拘留所后,他打开车灯,朝着南林荫大道的方向驶去,一边和勃克女士找些话来搭讪,他说没有一个人能带着武器进入拘留所,甚至连警官也不行;还告诉她岗亭隔壁的那间活动办公室中装满了枪支。在她按打火机的时候,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脸,在火光中,她抽紧双颊,吸着一根细管的小雪茄烟。
“你抽烟吗?”
“在非抽不可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停下来买包烟?”
他竭力回想着在这条南林荫大道附近的一个商店。“我能想到的最近的地方,”麦克斯说:“应该是‘波罗饭店’的咖啡厅。你去过那儿吗?”
“我想没有。”
“太好了,那是一个警察常去消遣的地方。”
“我宁愿等着。”
“我想你可能想喝一杯。”
“我是想喝一杯,但不想去那儿。”
“我们也可以停在希尔顿饭店。”
“那儿不惹人注意吗?”
“是的,那儿挺好的。”
“我们需要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歇一歇。”
他吃惊地瞥了她一眼。
她说:“我看起来像是刚从监狱中出来的。”说完朝着汽车的挡风玻璃吐出一缕雪茄的烟雾。
和一个不清不白的人一起吃晚饭,和一位携带大批现金,是个毒品贩的空中小姐一起饮酒。在钢琴的伴奏下喝着鸡尾酒。
她现在看起来迥然不同,双眼似乎更添灵秀。碧绿的眼珠转来转去,闪闪烁烁,映射出屋中玫瑰色的灯光。麦克斯注视着她打开一包香烟,点燃一支,然后才嘬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酒,并朝那架钢琴瞥了一眼。
“恐怕不许他演奏‘点然我的火’吧。”
“这里不许,”麦克斯说:“他穿着晚礼服呢。”
“任何地方都不许。”她把那包香烟朝他推了过去。
麦克斯摇摇头。“我三年前就戒掉了。”
“你的体重增加了吗她眼中的光采。
“我们谈的是哪种枪呢?”
这给了他一种感觉,他俩在这儿一起参与了某件事情,他喜欢这么做,就算她是在愚弄他,利用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你倒说说看。我们是住在美国南佛罗里达州的武器中心里。你在这儿买一支攻击型来福枪,所用的时间比弄一张借书证还少。去年夏天我为一个家伙写保证书,是关于毒品罪的。他被保释出来以后,他们让他设法运送三十支AK-47,中国式的,通过迈阿密的社会党国际运到玻利维亚。你知道我在谈什么武器吗?”她耸了耸肩,或许还点了点头,于是麦克斯说:“它是一种模仿俄制的军用武器。两三个星期以前报上有一条报导,警察是如何盯住一个正在马丁县购买TEC-9的家伙,他毫不耽搁,立刻就转手卖给西棕搁区沃思湖的毒品商,所有的人全都被判有罪。有一个家伙在珊瑚泉出售子母炸弹给伊拉克人,他在我们去波斯湾打仗以前就招了。我看不出欧代尔在做军火生意,但谁也难说。使我感到吃惊的是,他是一个坏蛋,这一点我心里从不怀疑,但他只定过一次罪,而且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告诉你的吗?”
“我的一个在司法局的朋友查出了他的名字。而且欧代尔是那种喜欢自吹自擂的家伙。”
“但对我可不那么爱说,”贾姬说:“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正飞往自由港,那一阵他常备乘那班飞机,他说去赌钱。他还告诉过我他赢了多少,输了多少。他买衣服花了多少钱……”
“他绕着圈子暗示你,”麦克斯说:“要你猜猜他是做什么的。要是?99lib.告诉他,你觉得他是在做武器买卖,同时盯着他的险,他就会露出尾巴了。在巴哈马结账,所以他的买卖是在国外做的。你在飞楱上带着赚来的钱到这儿……”麦克斯等着。
贾姬也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通常一次带一万。从来没多带过,我自己的钱也不多带。我总是把钱放在汽车里,够交停车费,出机场就行了。”
“你带钱飞过多少次了?”
“九次,每次一万。”
“他就那么多钱吗?”
“他开始要我一次带十万。”
麦克斯低声说了句:“天啊!”
“他一直缠着我,直到我答应,只要能装进一涸十二英寸长,九英寸宽的吕宋纸信封,我什么都可以带,我要五百美金的报酬。他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他的朋友,自由港的沃尔卡先生交给了我那个信封。……”
“你没有看看里边,检查一下?”
“何必呢?沃尔卡说他放进了五万。好嘛。也就是这么个数。他没说起里面有四十二克毒品的小包。”
麦克斯说:“既然你知道带进一万以上价值的东西要担风险,何不带上十万呢?这有什么区别?”
“不管数目有多少,反正得能够塞进我的航空袋,而且打开袋也不惹眼。这就是我的想法。”
“甚至一次带一万,”麦克斯说:“你也不想问他做什么,不想知道钱的来路不明?”
“没错,”贾姬说:“我用不着问,既然我又没和情报档案处合作。”她停了一下,眼睛仍盯着他。“你让人听起来像是他们一伙的。你不像泰勒,倒更像尼科莱。”
“我以个人身份和你谈,我有我的毛病。”麦克斯说:“在拘留所,你弄不清我是不是保释保证人。你以为我可能是个警察,对吧?想偷偷套出点口供。”
“我当时给搅得昏头昏脑的。”贾姬说。
“我在执法处待了十年,”麦克斯说:“属司法局。也许还露出点痕迹。要不就是我现在做的这行,总要三句话不离本行。”
她说:“你不是受雇的吧?我现在还没有丢掉工作,今天我休息。但是如果我被限制出境,我就要失业了。而如果我没工作,我就雇不起律师了。”
“要求一下,他们也许会准许你的。”
“如果我合作的话。”
“咳,你反正得告诉他们点什么。你不想待在监狱里,是吧?”
“是的,但还不如不想待在汽车行李厢里那么强烈。”
“我敢确定,”麦克斯说:“不管你告诉他们什么,或是守口如瓶,他们都会盯你的梢的。”
她又俯身到桌上,热切地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所能告诉他们的只是一个人名,而不提他做什么,我就没什么可和他们讨价还价的了,对吧?”
“提供帮助,”麦克斯说:“但又不知内情。你只能这样做,表示一种意愿。等他们抓到——这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事,他们不会说,好呀,你没有尽力。不会的,他们只要抓到欧代尔,就会让州检察官撤回对你的起诉,你也就没事了。这意味着他们得在三十到六十天里处理你的案子,但他们不会的。如果他们在处理你的案子之前就抓到了他,他们会按照A-99——就是不立案的条款——对你不予起诉。”
她说:“你有把握吗?”
“我不能保证,真的。但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走进去,主动提供帮助。”
“告诉他们,谁给你的钱,你又把钱交给谁,你从中得到多少报酬,全说出来。”
“点出名字来。”
“你那位沃尔卡先生,你得放弃他了。”
“表示悔悟?”
“直截了当点。”
他这时看着她:贾姬把烟头在烟灰红里拧着转的时候,盯着那香烟。他一语不发,给她时间考虑。但过了一会儿,麦克斯觉得自己已经没了耐性,他说:“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种光彩,那种眼神,会改变他的生活的,只要他愿意。
她说:“你知道吗?”眼中的光彩变成了笑意。“我可能比原先想的还有更多的选择。”
第九章
一
那个星期四晚上,路易斯走进沃思湖畔南方公路旁的一家酒馆。人们在喝着从俄罗斯、波兰、瑞典进口的伏特加酒,每瓶价格在十五至二十元之间。在路易斯蹲那四十六个月的监狱之前,他们可能就已经喝这种酒了,只是路易斯不记得曾和他们中的哪一位见过面。他总是喝那种更便宜的劣质酒。
那种日子不会再有了。
一个上了点岁数的家伙从柜台后朝他走了过来,说:“你来点儿什么?”那个人虽然比路易斯年纪大,但个头要比他高,灰色的头发理成平头。这人看起来像是个酒鬼;他有好几天没刮脸了,身上穿着一件印有“天佑美国”字样的T恤衫,是波斯湾战争期间流行的式样。那家伙挺着肚子,把T恤衫上的“美国”二字都撑歪了。
路易斯说:“给我来两瓶‘地道’牌的。”
那家伙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两瓶,路易斯右手伸进深蓝色西装上衣的口袋里,他在衣橱里找到了这件上衣,随便往身上一套,里面是白色的T恤衫,下边穿的是卡其布裤子。那人拿着瓶子转过身,顾手把它们放在柜台上,路易斯说:“再把你在柜台后边的那个小抽屉里的钱都拿出来。”
那个人盯着路易斯,只见路易斯冲着他顶起上衣口袋。他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吃惊。他的手在下巴上的花白短胡上来回搓着,说:“在我去拿枪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手指从那儿拿开插进你的屁眼里?”他一边起身朝酒馆的后面走去,一边摇着头。路易斯走了出来。
他的新开端就此结束了。
今天早晨他驱车驶向麦克斯·切利的办公室,用从麦克斯的办公桌上拿到的钥匙把门打开,走了进去。他当时有一种即将行动的兴奋感。他现在必须做的是全神贯注、认认真真地考虑考虑。欧代尔是对的,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路易斯出门走到汽车前,从行李厢中取出那个轮胎橇棒。
今天下午他一直沿着南迈阿密海滩行驶,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到了六十号公路附近靠着大洋林荫路的“圣玛尔塔”。这是家哥伦比亚人开的饭店,前厅外的酒吧里有一些人。路易斯走了进去,看见酒吧中有四个人,一个家伙正在向另一个家伙示范舞步,那人端着肩膀,随着看不见的音箱中放出的拉丁乐曲的尖叫声扭动着屁股。他们抬头看了路易斯一眼,就又去看那个跳舞的人了。就这么回事。路易斯可以装出一副笑脸,朝他们走过去,递上麦克斯·切利的保释保证人名片。……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没错,就是不能跟这些人装正经。
他做点什么好呢?他转过身沿街走去,路边是装饰得五彩缤纷的旅馆。他从迈阿密红灯区走到科多佐,然后坐在人行道上的一张桌子旁喝加通宁水的伏特加酒。在路易斯的眼里,这里不过是哥伦比亚人住的旅馆,只是橱窗要好些:全是女人的宽松上衣和一百美元一双穿起来很帅的篮球鞋。路易斯十年前曾经在这一带住过,当年,从纽约来的退休老人坐在旅馆的前廊里,戴着帽子,鼻子涂得白白的,乘船来的古巴人在街上拥挤着。五年以前这里开始有了变化,他回来抢劫离这里不到十个街区的一家紧靠着“沃尔夫熟食店”的银行。如今,在南佛罗里达,这里成了赶时髦的地方了。把墨镜别在头发里的家伙给在海滩上搔首弄姿的曼妙女郎照像。在大洋林荫路上已经再没地方可以停车了。路易斯又喝了一杯加通宁水的伏特加。他看到一个身穿紧身衣、脚蹬高跟鞋的深掠色头发的女子沿人行道走来,是个洋洋得意的人,他刚要伸出手去,问她想不想喝一杯,这时才发现“她”是个化了妆戴假胸的家伙。现在流行这个。他在这儿干什么?他不是往外递保释保证人名片的推销员。要是有人问他,他干什么,他就得说他要抢银行,虽说最后一次抢银行已经差不多是五年前的事了。
如果他在这一带的科林斯街上的银行再停下来又会怎么样?就是在那家银行里那名柜台小姐递给了他一包颜料。
路易斯又喝了一杯加通宁水的伏特加,在一张鸡尾酒餐纸上写了一张便条。这是一次抢劫。别慌。……他又用了一张餐纸,写下不要按按钮……他明白他得写小点,才能写得下,不然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还有些关于钱的话,只想要一百元和五十元的钞票。他又拿起一张干净餐纸,打开,写下他想说的话。太棒了。
但是等他付了款,走过几个街区到他的汽车那儿,驶上科林斯街来到银行前时,银行已经关门了。
上周他就满可以不干的,何必等到今天;他要采取行动。他在酒馆那家伙的面前虽然显得十分愚蠢,但他不会后退。这件事告诉他,该死的,这么做就对了。酒馆,他知道,绝不会像银行那么容易得手。
路易斯用那个轮胎橇棒橇开了有小型冰箱和咖啡壶的那间接待室里麦克斯放武器的抽屉。里面有四支手枪和那支镀镍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也就是那支带有连发雷射瞄准仪的手枪形枪把的滑膛枪。路易斯认真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形象都变了,于是挑了那支镀铬的“柯尔特巨蟒”手枪,他知道那是温斯顿的枪,是一支枪管八英寸长的三五七型自动手枪,既大又惹眼。这支挺合适的,他又顺手拿了两三盒子弹。但是又一想,如果他用来唬人的话,干脆再拿上那支摩斯伯格五〇〇型,倒也不错。即使带着雷.射瞄准仪,那支滑膛枪也可以放进他当作运动外衣的上衣里边。扣上纽扣以后,那件上衣穿在身上倒满暖和的,翻领之大是路易斯从来没见过的。J.J的所有衣服看上去都挺新,但式样都是过时的,都是在J.J进进出出监狱的二十多年里一直挂在壁橱里或叠放在箱子内的。欧代尔是不会看一眼这种衣服的。明天他就会去伯丁商店或梅西商店买新的全套衣服。他不要太鲜艳的,比如欧代尔的那件黄色运动外衣,他不想要那么惹眼的。浅蓝色的倒满好。
路易斯第二次走进那家酒馆时,那个T恤衫上印着“天佑美国”的家伙用手搓着下巴,说:“耶稣·基督,可别跟我说你又回来了。”
路易斯说:“给我来两瓶那种‘地道’牌的。”这次他把手伸进外衣,从左腋下掏出了那支摩斯伯格,镀镍的金属在顶灯下闪着光,在他握紧枪柄时,雷射瞄准镜里的红点落在瓶子上。
酒馆的家伙说:“你用那玩具手枪来吓唬小孩子吗?”
路易斯说:“看见这红点没有?”他把枪口移开那瓶“地道”牌酒,扣紧板机,打碎了三排廉价酒。路易斯说:“这可是真的。”老天,他耳朵震得嗡嗡直响。“把那两瓶‘地道’牌的给我,再把你抽屉里所有的钱,还有你后裤袋里的,统统拿出来。”
他驾车驶在南方公路上时,心里感到很痛快,还对着瓶口喝了点伏特加,他一路寻找一家汽车旅馆,以后再也不住在J.J那儿了,再也不在保释保证人办公室闲泡了。……这时他忽然明白过来,天啊,他还得马上回那儿去。把钥匙放进麦克斯的办公桌里,让人看起来就像有人破门而入,不然的话,麦克斯会猜到是他干的。他要是把所有的枪都拿走就好了。麦克斯还是能猜得出来。他给关了四年,脑子已经生锈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他至少还知道要做什么,然后坚持下去,干出个名堂来。一旦做了,就不能再停下来或回头。欧代尔不是这么说的吗?
就这么办吧。
二
欧代尔曾想教他那帮哥儿们怎么用一种带有可伸缩探头的万能绘匙,或者叫作“耙子”的东西—这种小玩意都不超过五英寸长,放在衣袋里正合适——开住家的门锁。看见了吗?只要练熟了,再有这么一把万能钥匙就成了。不,弟兄们喜欢破门而入。他们喜欢打破窗子或开枪把锁打烂。他们的手法是开着一辆偷来的卡车,冲进一家当铺或五金店的前门:把偷来的车边印有公司名称的卡车开进去,装满东西,再开走。枪支商店门外的水泥墙上另安了一道铁栅门,所以没法开车进去。他们的办法是趁枪支商店开门的时候走进去,拔出他们的枪,抄起他们喜欢的攻击武器。就算他们在抢枪的时候自己挨了枪子也没关系,他们全是一群发疯的亡命之徒。欧代尔不再教他们那种溜门撬锁的巧妙方法了。他只在要亲自出马时才掏出他的工具。
就像今天晚上,他进入贾姬的公寓时,就是这么干的。
三
麦克斯开车回家,在酒吧间的灯光下看到她坐在桌子对面,贾姬还是用她那双碧绿的眼睛那样望着他,她瞥了一眼钢琴,说他不该让人弹那首“点燃我的火”。他说了句“真棒。”接着还用他那干巴巴的声音告诉她,她可能坐一年零一天的牢。她说她起初并不相信他,还说过“你简直像警察一样会开玩笑。”但很快她就相信了他,而且他可以感到他俩更接近了,像是他们同舟共济,而且她需要他。这种感觉不坏。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来揣摩她的情绪。看着她吸烟的神情,近两三年来他头一次也想吸一支。在他们离开那个鷄尾酒吧之前,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俩可以发生点什么的。
他好久没有这种感情了,更从来没对一个被告产生过这种念头。
在这两年的独居生活里,他曾有一次就要告诉一个女人他爱她了。那是一个叫克瑞基特的女侍,带着乔治亚州的口音。那天夜里,他和她躺在床上,窗外射进的光线使她干瘪的两颊显得柔和,使她一对小小的乳房显得白皙,那情景一时激起了他的温情。但那光来自窗外的路灯,而不是“月光成了你”和“那个老怪物月亮”的歌词中那样的月光,而且他很清楚,即使不是出于感觉,那么这种光线也会使他就此罢休的。克瑞基特摆着姿势唱了里巴·麦肯泰尔的那些歌曲。她唱完那支老塔米·惠妮特的歌曲“离—婚”就看了他一眼,说:“暗示,暗示。”克瑞基特让他感到很舒服,问题是找不到话说。和雷妮也一样,过了那么多年,都没话可谈。他俩刚结婚时,他曾设法给她读诗。他读完之后,她如果开过口,那就是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没告诉雷妮他爱她有十年了。倒是在他明知他不爱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几次,然后就分居了。问题何在呢?她从来没对他讲。甚至起初他跟她讲话时,她都不怎么说,也没因为他开了口,她就也开口。她很娇小,像甲虫那样漂亮,他想把她吞下去。她从来不在做爱时说什么。她怕怀孕;她说一个医生告诉她,她个子太小,怀孕会送命的,要不就说她的子宫是斜的,或者说她怕氢弹;收起你的鸡巴。如果她不懂他给她读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浪漫诗,他读的大多是金斯堡和科尔索那些人的诗。虽说那些天他不得不握着防暴警棍面对游行的人,在街上被人骂作猪,他还是照样喜欢他们的诗。他当时就想,且慢,我在这儿做什么呢?这是他做侦探之前的事,他真喜欢〈杀人〉那首诗,宁可死在诗中写的那地方。有一次他读完一首诗,雷妮说:“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意思是一个身穿深绿色制服的警官居然朗诵诗,但她完全忽略了要点,那是“垮掉的一代”的一首诗。
他想起了不久前由一个叫吉福德写的题为〈致特莉·穆尔〉的诗,结尾几行是这样写的:
告诉我,特莉,
你年轻时,你的情人们都温柔吗?
他想起这个来,是因为五十年代时他迷恋过特莉·穆尔,那是在他爱上珍·格丽尔之后和爱上戴安娜·贝克之前。这一年来,他的爱慕已经转移利茱迪·福斯特身上了,只是因为他的年岁足可以当她爸爸了,他也爱上了安妮特·贝宁。他不管安妮特多大岁数。
贾姬让他回想起那首献给特莉·穆尔的诗,尤其是最后那行“你的情人们都温柔吗?”。在他驾车送她到她停车的地方的路上,贾姬正跟他讲着,她已飞了近二十年,而且结过两次婚。一次嫁的是一个飞机驾驶员,“他因为一天花二百美金吸毒的习惯进了监狱。”另一次嫁的是自由港的一个英国人,是在一家旅馆赌场里当管理员的,“一天晚上他认为是他死的时候了。”她就说了这么点关于她两个前夫的情况。他想到了那首诗,是因为他能想像那些家伙理所当然地趴到她身上,婚前,两次婚间,也许还在三千英尺的高空上。
在他们就要驶到机场时,她在汽车里问他,他结婚没有。他告诉她结了,还说了结了多久了,她说:“二十七年了吗?”
她几乎要喊了起来,他还记得。能够熬过那么长的时间是多么难以想像。
他说:“似乎还要更长。”在夜色中,他的眼睛瞪着汽车前灯射出的光线,他试图解释他的境遇。
“我们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在司法局上班了,但是雷妮不喜欢嫁给一个警察。她说她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儿。她还说,我总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
“你当真那样吗?”
“你不得不那样。所以我辞职了。她不喜欢嫁给一个警察——而她更恼火嫁给一个保释保证人。十九年来她老是对人讲我是卖保险的。”
贾姬说:“看起来你并不像是个保释保证人。”
他觉得,她这么说是当真的,是想夸赞他。她没有说她认为保释保证人该是什么样子。他猜想她指的是一副邋遢的样子,是个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嘴里嚼着雪茄烟的傻呼呼的小人物。这是许多人心中的印象。
“雷妮搬出了那所房子。她开了一个画廊,并且有了一帮人,他们看起来像是有同性恋癖好和有毒瘾的人,一直围着她转。我们以前已经有过两次分居。这一次差不多已有两年了。”
贾姬说:“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婚呢?”
“我是在慎重地考虑这件事。”
“我是指这次以前。既然你们不和。”
“似乎总有许多麻烦。”
如今没那么些麻烦了,开车回家,脑子里装着贾姬·勃克的形影。就是她眼中放光的那种种样子,她看上去像是在说,我们可以有很多乐趣。
除非她是在用那种眼光对他评估和判断,意思是说,我可以利用你。
也许吧。不管属哪种情况,这都是在开绿灯。
麦克斯把车开到住宅的产上,这所房子还是他和雷妮二十二年前买下的,当时她结束了她的剪纸装饰时期,进入了花边装饰时期,要不就是反过来。这所房子是老式的佛罗里达框架平房,正被白蚁蛀食,由于有棕榈树和香蕉树挡着,从街上几乎看不到。雷妮已经搬到棕榈海岸花园路中的一座公寓里去了,和贾姬住得不远——这是根据她的强行逮捕报告上所记的地址。他把车停在车道上,进了房子,准备过一会儿再回办公室去。他奇怪在他和贾姬一起的时候,他的BB扣居然没有响。保释保证人的最忙时间是六点到九点。
他打开车中的手套盒,去取他的口径零点三八气重牌短管手枪。每逢有一段时间他没摸那支枪,就要检查一下;今天晚上尤其要检查一下..,好看看拘留所的哨兵还给他的是不是他自己的那支。他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又探身过去看。枪不在。他俩在饭店咖啡厅里的时候,没人碰过汽车,不然警报器就要响了。当时他们出了饭店门,他为贾姬打开车门。她上了车,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也许那目光是说,我能照顾我自已。
第十章
一
这是那种所有的阳台都临街的公寓楼房,晚上你就会看见楼房的正面每一层上都有些窗户亮着橘黄色的灯。贾姬的公寓是在第四层,得乘电梯上去,然后插入那把细小的万能钥匙,用探头在四周摸索着,直到你听到喀哒一声。没什么难的。欧代尔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曾试过这种锁。……
穿过一个路过厨房的小走廊就到了起居室和餐厅。走廊的左边是卧室和浴室。他记得她的房间装修得很小巧,只是显得有点空空荡荡的,几乎全是白色的,通到阳台的玻璃门上挂着帘子。欧代尔拉开门帘,让光线从外面射了进来,他就看得更清楚了。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黑暗中他坐在那儿计算着麦克斯·切利开车出去到拘留所,把她保释出来,再用车把她送回家需要多长时间。……除非她要开自己的汽车。麦克斯·切利把那只表作为他这次保释的报酬收下了,欧代尔觉得挺想笑的。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冷清。虽然屋子装修得很小巧,但是看来像是她能够在十分钟之内搬光。不像是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周围扔着乱七八糟的破烂。他伸手去开了灯。
恐吓女人是不明智的,要是她进来看见黑暗中坐着一个男人,或许就会尖叫起来。最好是让她保持镇定,不会以为要伤害她。首先看看她表现如何,她讲话时是不是神经过分紧张。咳,这年头你还能信任谁呢?路易斯的外表,让你看出了什么呢?一想到路易斯,马上就顺着想下去了。认识他二十年来,只知道他是个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的人。他有过去那种守口如瓶的职业感。当然,路易斯认为自己基本上是个好人,也从来没打算过出卖你。让路易斯挨一刀是值得的。不过不要伤口太大,划破点皮儿就成了。
欧代尔等着。
欧代尔等得不耐烦了,就去厨房,找到了苏格兰威士忌酒,往玻璃杯里倒了一些,又从冰箱中拿了点冰块加进去。冰箱中几乎没有什么吃的东西,这个女人过一天算一天,瞎凑合。冰箱中只有橘子汁,“培理尔”牌梨酒,半条面包,还有一些发绿的乳酪,几小杯加水果的脱脂牛奶飮料,这个女人对她的体重很在意。他没看出她有减肥的必要,她身材很好。这种女人,他只想要见一见,而绝不可能挑逗她对他有所表示。他想摸摸她,告诉她,咳,她是多么优雅,于是,她就会看上他一眼,就像……那神气一点也不傲慢,倒像是觉得继续发展下去麻烦太多,而她还要洗衣服呢。也许,今天夜里假使她进来时受到了惊吓,就会见到她不得不取悦于他……
是啊,天就要黑了。欧代尔关掉厨房的电灯,拿着他的酒到起居室,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关了电灯。
他等着。酒喝完了,又等了一会儿。
这所房子至少还算舒适。他觉得自己打起了瞌睡,眼皮越来越重……后来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就听见她在用钥匙开锁,欧代尔完全清醒了,贾姬终于回家了。她站在从阳台射过来的灯光中,她的皮包挎在肩膀上,努力回忆着——瞧她那样子——她原先是不是拉上了窗帘,还是就那么打开着。她正把纶匙放进皮包中……
欧代尔说:“你好吗,贾姬女士?”
她没有动,所以他站了起来,朝她走>.99lib.了过去,然后看着她的脸,在灯光中看见她吓得面无血色。他走到她跟前,用双手扶在她肩下胳膊的丰满部位。“今晚你看起来很好。你要谢我吗?”
“为了什么?”
“你认为是谁把你从监狱中弄出来的呢?”
“就是把我送进去的同一个人。多谢啦。”
“喂,你给抓起来受到点折磨,那是你的责任。”
“不是我的。”
听起来毫不低声下气,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说都是他的错。欧代尔只得停下来去想。他说:“喂,胡说,我打赌那是沃尔卡先生送给麦拉妮的礼物。是的,如果不是你自己放的,一定就是他把东西放进去的了。喂,我很抱歉,出了事。我想他们问了你关于这件事的所有问题,嗯?还有那些钱?想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没有搭理他。
“你把钱交给谁?所有这些问题,嗯?”
“他们问了。”
“你告诉他们什么了吗?”
“我说我要一个律师。”
“没有说漏什么事吧?”
她朝着他的脸说:“你没问到该问的问题。”
欧代尔的双手向上移动,停在了她的肩膀上。他说:“我没问吗?”摸着她在外衣下的身体和她的皮包带,他用手指揉搓着她单薄小巧的骨骼。
她对他说:“该问我为什么被抓了起来。”
“不是狗闻出了你的航空袋吧?”
“他们不需要狗。他们知道钱的事,知道准确的数字。”
“他们告诉你怎么发现的了吗?”
“他们问我是不是认识沃尔卡先生。”
“是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
“提到我的名字了吗?”
他看着她的头从一边摆到了另一边,但是没觉得她的骨头动。他的拇指掠过她的锁骨,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脖子,抚摸着她的皮肤,欧代尔明白他如何才能轻轻地触摸她而不能让她动弹,不能让她企图逃跑或者尖叫。她始终没有眨眼。
“他们说认识沃尔卡先生。还有谁?”
这使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话:“那个牙买加人,博蒙特。”
“他扪说他什么了?”
“他们在监狱中和他谈过话。”
欧代尔点点头。他那么干,算对了。“你知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告诉我了。”
“是的,铁是有人对博蒙特抓狂了,或者担心他受不了服刑。你懂我说的是什么吗?有人知道,他可能会说出不该传出去的事情。我想他们对你胡说八道了一通他们掌握了的情况,让你觉得还不如说了你知道的事情吧,嗯?”
她稍微摇了一下头。
他把两个拇指从她的锁骨往上移到她的喉咙,她背着背包带的那个肩膀动了一下,她好像打算从他手中挣开,但是他抓住了她,而且感觉到那个肩膀又慢慢地移了回来。他喜欢她竭力做出冷静的姿态和盯着他的样子。他也喜欢她露出的表情,她在黑暗中洁白的脸,比他同样靠近过的麦拉妮的脸和任何一张白种女人的脸更加白皙,他想他能够把她按到地板上,或者把她弄到卧室,在他们完事之后把枕头盖到她的脸上,然后用他身上带的枪瞄准那枕头。……咳,这是不得已的,太可惜了。……他说:“你怕我吗?”
她的头来回摆着,但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知道她害怕了,咳,她不能不怕,而不仅是做出一副像是害怕的样子,于是他把拇指按进她柔软的皮肤中,绷紧他的手指,想要知道她和他们说了什么,他知道必须把她掐得紧才能问出话来。他说:“宝贝,你总要有个原因才会在我面前神经紧张吧?”他看见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他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准是她的手在下面,碰到了他的大腿,隔着裤子轻轻地摩擦,还接着往上移动,你不得不钦佩她使用一个女人的方式制住他,他倒喜欢这样,是的,直到他感到除了手还有个硬东西,顶住了他。
她说:“你感觉到了吧。”
欧代尔说:“是的,我感觉到了。”他想笑,让她知道他不是认真的,而且她也不是。他说:“我相信那是一支枪,抵住了我的骨头。”
贾姬说:“你说对了。你是不要命了呢,还是离开我?”
二
如果麦克斯或者温斯顿从办公室给对方打电话,说:“穿上衣服。”那就是说带上武器,马上来。
这一次打电话的是麦克斯,温斯顿赶到的时候,司法局的人还没走,他们装有无线电话设备的警车上的蓝灯在旋转着。有人打破了前门的玻璃,把手穿过铁条,伸进屋里,打开了门上的锁。麦克斯和两个做记录的警察在办公室里,他抬头看见了温斯顿。他说:“警报响了不到两分钟这些人就来了。”麦克斯似乎对此印象很深。
温斯顿说:“他们抓到他了吗?”其实他明知他们没有。他看见麦克斯用头示意接待室,就走了进去,看见放枪的柜子被撬开了,两把枪不见了,还剩三把挂在钉子上。他从门口到办公室细心观察着,这时警察写完了报告,走了,麦克斯走了过来。
“我赶来还有什么用,”温斯顿说:“既然他已经走了。”
“因为我们知道是谁干的。”麦克斯说,同时绕过他走到放枪的柜子那儿。
“我们谈起过路易斯吧?”
温斯顿看着麦克斯挑了那把白朗宁三八〇型自动手枪,把它从钉子上取了下来,检查枪机。
“你怎么知道是他呢?”
“他没有时间破门而入,”麦克斯说:“进到这儿,砸开柜子——整个时间那个警报器都在叫。你知道它有多响吗?他没有一扫而光,只拿了‘巨蟒’和‘摩斯伯格’,而且在两分钟之内就全干完了。我想他往外走时才打破玻璃,为的是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别的什么人干的。”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从我的抽屉中偷走了一把备用钥匙,做了一把,再把原来那把放回去。这件事他是早有预谋的。这就是我认为是路易斯的原因。”
“你并没有把握。”
“我们去问问他。你的胳膊没问题吧?”麦藏书网克斯伸出手,好像要去碰温斯顿的袖子。
“没问题;缝了几针。你那儿是什么,一只新的手表吗?”
“劳力士,”麦克斯说,同时转动着他的手腕,让金表壳对准光线,欧代尔就是这样向他显示的。“在我得到报酬之前我拿它抵押。”
温斯顿说:“让我看看。”用手托着麦克斯的手腕,凑得近一些看那只手表。他说:“我不愿意告诉你,它不是一只真的劳力士手表。我认得出,因为我有一只真的放在家里。这只表的式样看起来不大对劲。”
麦克斯抽回了胳膊。“这是另一种型号的。”
“我说的就是这种。这差事的报酬是多少?”
“不用操心这事了,行吗?”
“我还是要说,如果报酬超过二百五十……”
麦克斯说:“我们离开这儿吧。”并把白朗宁手枪插进裤腰中。他从椅子上拿起短外衣,温斯顿跟在他的后边。
“你怎么想起带上白朗宁手枪的?你在汽车中不是有那支小型‘气重’吗?”
麦克斯在那扇撞坏的前门旁突然停了下来,在周围转了一圈。他说:“我忘了,我们该有一个人留在这儿。”话说得还是简短而急躁。“我给一个家伙打了电话,他就会来钉一块三夹板。你等着他,好吗?”
说的话是请求,而实际上是吩咐。
温斯顿说:“这是对我的惩罚,嗯,就为了说它不是一只劳力士手表吗?”
三
欧代尔随身带的这支手枪是他为了在近距离射击用的口径零点二二的小型盾牌手枪。贾姬发现枪在他外衣的侧袋中。她用那只没拿枪的手触摸他的全身,另一只手握住那把手枪,顶着他的骨头,然后她退后一步,耸了下肩,让皮包滑落到地板上。他说:“看来我们在这儿像是有了点误会。”他没有动,相信她可以用任何一只手向他开枪,不知怎么地,他对这个两手握着双枪的女人判断错了。
“你想要掐死我,”贾姬说:“我听说过你有那一手。”
“宝贝,我在和你闹着玩。咱们是一伙的嘛。不是我把你从监狱中救出来的吗?”
她说:“博蒙特也是你救出来的。”
欧代尔痛苦地看了她一眼。“太令人痛心了,我想你的话里暗示着什么,我可能被冤枉了。……宝贝,你不是背后还有人吧,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她不予回答。
“听着,我和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笨蛋毫无关系,但是我要给你找个律师,一个好律师。我要花五万元为你请F·李·贝利本人。”
她说:“但是你没有钱。”
“这就是我们要坐下来谈谈的原因,”欧代尔说:“我们要在这儿想出点办法。把灯打开,也许喝点什么。……”他歪着头端详着这个女人,服装有点凌乱,但看起来仍然很好。他必须满脸堆着笑容。一个手握双枪的女人跟他翻了脸可不是好玩的。“宝贝,你是要谈话呢,还是要开枪打死我?”不等她回答他就立刻说:“喂,我不想替你拿主意。我还是要付给你五百元的报酬。虽说你没把钱送到。但是如果我们谈谈这件事,丫头,你必须表示相信我。”
贾姬把两支枪都举了起来,狠狠地对准他,说:“我相信你。”
他只好笑着对她表示赞赏。
“你在试探我,”欧代尔说:“现在我来试探试探你,好让我安心。看看你背后是不是还有人。”
“我背后没人,”贾姬说:“我还没和他们谈过话呢。如果要我信任你,你必须信任我。”
“好吧,但是我不怎么喜欢你说起某件事的腔调。就像是你在威胁我,说什么你还没有和他们谈过话。”
她冲着他随便地耸了一下肩,他是喜欢她那样子的。
“早晚,”贾姬说:“只要我和他们谈过了,他们总会考虑赏给我一次抗辩的待遇。你懂得这一套。他们甚至可能放我走。实际上,你我必须谈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你情愿为我做些什么。”
“我告诉你了,宝贝,我要给你找个律师。”
这时,她直向他摇头,依然很冷静,说:“我认为那没有用。咱们把话说明,如果我告发你,我就免被判刑。而如果我不告发你,我就得进监狱。”
“是吗?……”
“如果我一字不说,对你又值多少钱?”
四
麦克斯把汽车停在通向路易斯临时住所的那条街道上,打开汽车的行李厢。屋子是黑的。他需要一个手电筒,他拿了出来。还有他的防暴霰弹枪,最好的办法是打人一拳,又不伤自己的手。他不想开枪打路易斯。他只要击倒他,给他戴上手铐,然后交给警察。房子看起来是空的,没人住,到处堆着垃圾。他走向靠近车库的侧门,感到奇怪的是窗户上没有玻璃被打碎。麦克斯试试那扇门,用肩膀顶了一下,然后退回去把门踢开。
屋里发散着一股霉味。
他摸黑在起居室坐了下来,他是守候的专家,一个有十九年守候经验的人,专等那些没有出庭的人,由于他们忘记了或者不在乎而错过了开庭日,他来把他们带走。与刑事犯打了十九年的交道,老是把罪犯带进带出这一套。这次不过是又一名罪犯而已,路易斯充其量就是这么个货色,无非是回到了以前生活的老套。这就是你的职业吗?
他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不过,他开始怀疑了,倒没有多想十九年来以往的那么些守候,而是特别考虑当前这次,满鼻子嗅的都是霉味,眼巴巴地坐在黑暗中,手握塑胶枪筒,可以射出满满一袋霰弹。
真的?你干的职业就是这个吗?
他把防暴霰弹枪对准一扇窗户,推进撞针,眼看着一块玻璃就给打碎了。
他坐进汽车,朝办公室开去,脑子里想像着又见到了贾姬,急于告诉她一些事情。
他对在办公室前室等着的温斯顿说:“他绝不会回来了。”
温斯顿说:“不错。”
“所以我们丢了两支枪。倒也值得。”
温斯顿说:“你没见到他。”
“我想他已经逃走了。”
“那个人没有来修理门。”
麦克斯转过身看了看门,没说什么。
“你要我继续等他吗?”
麦克斯说:“我打算洗手不干了。”仍然瞧着门。
温斯顿频频点头。他说:“是个好主意。”
五
贾姬说的那些话,欧代尔听起来是这个意思:如果她保持沉默,就会为了他的利益而坐牢,她要为此而得到报酬。他问她这是不是威胁。她说那就成了勒索了。可能是吧,但毕竟所答非所问。她是不是在说,如果他不付给她钱,她就去跟警察说呢?
等一等。他说:“宝贝,你对我的生意所知道的还没有他们掌握的多呢。”
她说:“是吗?”
“你带的这些钱你说是我的。为了这个会给我定个什么罪呢?”听起来就像提的是个关键问题……
她还嘴说:“非法出售武器。”说得好。“它是真的,是吗?你卖枪?”
说话的腔调听起来天真无邪,像个孩子似的,这个漂亮的空中小姐坐在屋子另一边的白色沙发上。不过,她一边一把搁在垫子上的两把手枪要除外,那两把手枪虽小,好像是给人看的货样,可绝没什么天真之处。她正看着他调酒——她的酒这时就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一旦他突然站起来,而且如果他没有被咖啡桌绊倒的话,从他举着他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坐着的地方到她那儿需要二、三,差不多四大步。虽说她在抽烟、喝酒,在她拿起可能是在拘留所和这里之间的某个地方得到的那把“气重”枪,并且把他打回椅子上之前,他相信他只能走到半路。所以欧代尔不再估算距离和制服她的机会,他此刻倒是对他们的谈话更感兴趣。贾姬正在告诉他:
“不论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事情,都是从博蒙特那儿得到的,而不是我。如果不是涉及枪的话,为什么管理局把我抓起来呢?即使他们以前不知道你,现在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是你把我们从监狱中弄出来的。”
“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提供保证金而判刑的。”
“不会的,但是我认为你太莽撞了。”
咳,她算是说对了。
她继续对他说着:“如果他们认为你在卖枪,他们会监视你。是不是?然后怎么样?你只好洗手不干。”
“我一直想听听你要说些什么。”欧代尔说:“如果我付钱给你,让你保持沉默,而且他们问你关于枪的事时,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行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得不错,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我们在这儿没有讲好价钱,你是说你会告诉他们吗?”
“如果我说我不会呢,”贾姬说,“你相信我的话吗?”
“你把我弄糊涂了。”
“我说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意思,我们必须互相信任。”
“是的,但是我将损失什么呢?”
她说:“如果我被判有罪,十万块钱怎么样?那将足以应付一年的坐牢时间,或者是被判缓刑。如果我必须蹲一年以上的监狱,你再加十万。”
“你在里面比在外边赚得还多,嗯?”
她说:“你必须以某种由第三者保存的形式把钱存进我名下的户头中,到时由他交给我。如果我免受徒刑,你就收回去。”
“就这些吗,嗯?”
“那要看你的了。”
“即使我同意,”欧代尔说:“我也认为你要价太高了。但我还是同意。我看有两个问题。第一,你只能在银行中放十万元现金,而一超过十万,美国政府就会接到通知,就要弄清钱是从哪儿来的。”
她说:“我想我们有可能找到一个变通的办法。另一个问题是什么?我打赌我知道是什么。”
听听这个女人说的。
“我所有的钱,”欧代尔说:“都在自由港那边。”
他看见她点了一下头还嘬了一口酒。
“现在那边还有多少,另外,能带进来多少。”
他见她听到这里扬起了眉头。
“如果像你所说的,管理局的人已经跟在我屁股后面了,我怎么把钱带进来付给你呢?”
她说:“你说得对,这是个问题。不过,我非常有把握,我能想出办法。”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说的可是一大笔钱,值得冒这个险吗?”
她冲着他笑了笑。
“当然啦,如果你保释出来但是不准出境的话,你将怎么办呢?”
“有一个办法,”贾姬说:“相信我好了。”
第十一章
一
泰勒和尼科莱于星期五早上八点半开始监视欧代尔·罗比的住处。他们待在泰勒的雪佛兰牌改良型轿车里,汽车停在绿林大街上,距三十一街的拐角处很近,他们可以清楚地观察座落在路南的第三楝房子。差十分八点时他们检查了车库,然后去敲前门。没什么反应,于是泰勒手执打开的身分证对准门镜。在一阵咯嗒咯嗒开锁的声音之后,隔着锁链出现一个年轻黑女人的面孔。她说:“他不在,”就关上了门。泰勒只得不停地又是敲门,又是按铃,把门重新叫开。那个女人告诉他们,他一夜都没回来,还说她不知道他在哪儿。门缝越来越窄,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直到门又重新关上。他们开着车在这个街区绕了一圈,然后把车停在了绿林大街上监视这栋房子:这是一栋红砖砌的小巧平房,花坛中粉红色和白色的凤仙花绽开着,窗户上钉了铁条。泰勒觉得他看见了窗帘在动,就用他的望远镜眺望。的确,那个女人正从那儿往外看呢。
“在等丈夫,”尼科莱说:“他一到家,她就打发他走。”
泰勒说:“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太太,说不定他还没有结婚呢。”
“我们连屁都不知道,”尼科莱说:“除了他贩卖枪支,这一点我敢断言。而且是个大买卖,要不,他不会冒险出钱保释他们的。他豁出去了,必须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供出他之前把他们弄出来。”
“也许他太愚蠢了。”泰勒说。
“他被捕过一次,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尼科莱说:“他不是那种会把事情弄糟的人。”
“可能他从那次起就洗手不干了。”
“不可能——他从事枪支生意已经很久了。他尽快地把博蒙特弄了出来,然后就杀了他,或者指使别人干掉了他。里维耶拉海滨的警察说他们盘问过欧代尔。是啊,但是他们不知道该问什么。这就是问题所在。同样的事情又在贾姬·勃克身上发生了,他把她立刻弄了出来。……你最好再给她打个电话。”
泰勒拿起了电话,按下了她的号码。
尼科莱说:“试试看,吓唬吓唬她。”
泰勒等了一下,说:“勃克女士,你好,我是法龙·泰勒。……噢,我很抱歉。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看你是不是没事。我们有一个人待在你那栋楼的外面……啊,是以防万一。你绝不知道。你有我的电话号码。……”他听了一会儿,说:“噢?”又说:“只要你需要,我们什么时候都能去,或者在你那儿或者在我们这里。好的,听起来满不错嘛。我们再给你打电话时,你告诉我们好啦。再见。”他放下电话,对尼科莱说:
“她想谈谈。”
“她一夜都是一个人,”尼科莱说:“可以谈。什么时候好呢?”
“就今天晚些时候吧。我到时候再叫醒她。”
“嘿,我喜欢这种做法。”尼科莱说:“我们设法把她们从床上叫出来。你就看她们吧,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着哈欠,头发乱作一团。就像电视上啤酒广告中的那个女人。她是远在沙漠上的小酒馆里工作的吧?你一定看过的。那家伙一进来,她马上就提起了精神,但是你看不见他。他从来不露面的。他要了正在做广告的那种啤酒,我忘记叫什么了,于是她就说:‘我正盼着你说的那句话呢。’好像他是她的那种人。她甚至显出有点着急的样子,但是,咳,你知道她是有准备的。那种样子。贾姬·勃克使我有点联想起她来。”泰勒说:“所以你要调查一下?”
“可能吧,如果我能让她跳起来的话,而且看上去就像她是有准备的,嗯?不然的话,长官,那你就是自找麻烦了。”
雷·尼科莱离婚了;他追女人,自认为对她们有吸引力,而且她们当中很有几个能使他不断销魂。法龙·泰勒与一个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结识的名叫谢莉尔的女子结了婚;他们有两个小男孩,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法龙只是和雷在一起,而且在推脱不掉时,才偶尔逢场作戏。比如在猎鹿期间,他俩一块出去,在酒吧间恰巧碰到了两三个热情友好的女子。一旦雷开始对他想得到的一个女子采取行动时,法龙总是觉得他应该亲近另一个,以便使得那个女子不会受到伤害,不会感觉受到了冷落。
就在这时,尼科莱看见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牌塞维尔型轿车从绿林大街转向三十一街。汽车缓慢地向前行驶,好像开车的人在寻看着门牌号码,车停下,向后移动,在欧代尔·罗比的私人汽车道边停了下来。尼科莱说:“看,我们等到谁了?”说着从泰勒手中拿过望远镜,对准那个从汽车中走出来的家伙,是个穿着短袖衬衫、身材高大的人。“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
泰勒说:“给我号码。”同时抓起了电话。
尼科莱给他念了一遍电话号码。那个人这时已到了前门。在一个多数居民是黑人的地区,尼科莱看出他是个白人,五十五岁左右,身高六英尺多一点,体重大约一百八十磅。那扇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那个家伙站在那儿。门又打开了,那个家伙和那个女人说起话来。
泰勒说:“多谢。”又对尼科莱说:“我认识他,是麦克斯·切利,他是个保释保证人。你见过他在海伦·威尔克斯那儿吃午饭。”
“他一定是为他们写了保证书,”尼科莱说:“但他来这儿做什么呢?”
泰勒从他手中拿过望远镜。“不错,就是麦克斯。可能是欧代尔拍卖他的房子作抵押物,麦克斯是来查看的。他们也做那种事。”
“他还在和她说话,”尼科莱说:“看,现在她在说呢。她在开门。……她是不是请他到里边去呢?”
“不,他要走了。”泰勒说。
那个女人站在门口,等着麦克斯坐进汽车才开始关门,但直到那辆凯迪拉克轿车上了马路,才把门关紧。汽车开上绿林大街,向南拐,离他们而去了。
“是生意事。”泰勒说:“麦克斯是个好人。在我们去司法局之前他就在那儿工作。你记得一些老人提起过他吗?麦克斯·切利?”
“有点印象。”尼科莱说。
“他以前在刑侦处工作,主要是抓杀人犯。有一次在海伦·威尔克斯那儿——麦克斯认识这位卅律师,我正和他一块吃午饭时,麦克斯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吃。我们刚好谈到驾着汽车开枪杀人、贩毒集团、流氓帮派这类案子。我记得麦克斯当时说:‘你得结识一下受害者的..朋友,和他们谈话。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害了那家伙,只是看起来像是开车杀人。’我还问了他一些问题……”
泰勒止住了话头。一辆在阳光中反射出强光的汽车正在绿林大街上朝他们开过来,然后拐进了三十一街:是一辆鲜红色的火鸟牌汽车,深色的车窗,车尾附着整副镀铬的车轮。汽车在欧代尔家门前的停车处灭低了速度,引擎发出隆隆的声音空转着。泰勒记下了车牌号码后递过来望远镜。
“Am GTA汽车,豪华型的。”尼科莱说。泰勒正在打电话。尼科莱透过望远镜,观察到一个黑人小伙子,大约十八到二十岁之间,五英尺十英寸高,细长身材,不超过一百四十磅,身穿亚特兰大“勇士”牌保暖夹克和洁净的白色浅口轻便篮球鞋——这双鞋对他来说显得有点大了,他沿着通向欧代尔车库的车道走去,顺便朝窗口望瞭望。尼科莱说:“你说说看,这年轻人在什么地方弄到二万五千块买这样的汽车?”他心中却认为,他是知道答案的——贩毒。他在等着看这年轻人朝欧代尔的屋前走去。不,他正沿着车道往回走。……
这时泰勒放回电话说:“那不是他的,是辆偷来的车。那块车牌是昨夜在博卡从一辆道奇汽车上拆下来的。”他拿过望远镜,想看一眼那家伙。
尼科莱说:“偷上那样一辆车,停在他妈的住处附近的地方,不会有人去注意的。”
“他还满不在乎有谁看见他呢。”泰勒一边说一边放下望远镜,然后就要转动鍮匙发动雪佛莱。“他其实已经过着危险的日子了。”
尼科莱举起一只手。“等一等!他在做什么?”
“没什么。他就在那儿站着。”
他站在屋前的人行道上,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条路。泰勒举起望远镜看见一辆汽车正顺着三十一街朝那所房子开了过去。
尼科莱说:“我说,那是一辆黑色的宾士吧。”
“一定是,”泰勒说:“我相信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家伙。宾士活动车蓬汽车……”
撑起的顶蓬正缓慢地下降,驶过那辆火鸟牌汽车拐上了车道。那个穿着亚特兰大“勇士”牌夹克的年轻人正不慌不忙地走近宾士车,欧代尔·罗比从汽车中走出来时,泰勒和尼科莱第一次目睹了这位先生:黑种男人,四十七、八岁,身高大约六英尺,体重一百七十磅,戴着太阳眼镜,身穿有图案的褐色丝绸衬衫和褐色的便裤。这两名执法警官今晨穿的是西尔斯商店买的运动衫和牛仔裤,尼科莱穿着他那双牛仔靴,泰勒穿一双灰蓝色相间的休闲鞋,与欧代尔时髦漂亮 7684." >的装束无法相比。他们默默地注视着欧代尔和站在宾士车后厢盖旁的那个小伙子说话,一对冷静的家伙,只是欧代尔不时来回盯视着这条路。泰勒透过望远镜看了一眼,看见这个街区的尽头还有四、五个年轻人,都是黑人,像是他们在等校车似的。“他正要给他看什么东西,”尼科莱说:“你看见了吗?在他的夹克里边。”
“我没看到。”泰勒说。“只撩起夹克让他瞄了一眼。”
“你认为是支枪?”
“我想应该是,”尼科莱说:“这家伙带着枪,就是我该管的了。”欧代尔现在说话了。那年轻人哈哈大笑,还在周围拖着脚走来走去,尼克莱说:“在聊天。他们喜欢胡说八道。他们正互相拍手祝贺呢。这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仪式。”
他俩看到欧代尔朝那所房子走去,他还对那年轻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几次头,还懒懒地挥了一下手。前门打开了,他俩瞥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一闪。欧代尔进去,门又关上了,这时那年轻人也走到了火鸟车边并上了车。
“我们去抓他吧。”尼科莱说,同时转过身,伸手从黑色座位上拿他的小公文箱。“不过我还想看看他先要去哪儿。”
泰勒发动了雪佛兰汽车。“理由呢?当场抓住他开那辆汽车吗?”
“他的罪名远不止偷汽车。他来这儿卖了一支枪。”
“你并不知道他给他看的是什么。”
“是一支枪。”尼科莱说。
他们在三十一街上跟着那辆火鸟向西朝温莎大街的方向驶去,尼科莱把他的小公文箱放在腿上,啪的一声打开,拿出一支西格·索尔牌九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然后把公文箱放回后座上。他说:“我敢说你的枪是在行李厢中,跟那些你带来带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一起。”
“在那儿。”泰勒说,看了一眼手套盒。
尼科莱打开手套盒,从一个黑色手枪皮套中抽出一支巴莱塔九型手枪,把它递给泰勒。“我在那儿没看见你的防弹背心。”
泰勒说:“去你妈的。”同时把那支手枪塞进他的大腿之间。
他们沿着温莎大街向北驶去,在三十六号大街拐向西,驶上澳洲大街,然后再向北行驶,仍然在一片低价住宅区里绕行,在这个方向上车辆不多。在春天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他们尾随着一辆红色的火鸟轿车。没有问题。
“你刚才提到过帮派,”尼科莱说,然后停顿了一下,似乎要重新开始。“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博蒙特·利文斯顿的呢?在一辆偷来的汽车里,是一辆新的奥斯摩比。那支枪放在行李厢中和他在一起,一支擦拭干净的、零点三八口径的五发手枪。就是说,那支枪外表是干净的。他们只是在转轮中的三颗子弹上和杀死他的两颗子弹的弹壳上发现了隐约的指纹。他们查了一下登记号码,那支枪属于一个开精品店的人,现在面临着联邦起诉,无疑日子正难过呢。这家伙会把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因此,必须对你的问题有所选择。他说,那支枪是上个月被偷走的,还同时偷了全部现金、毒品、几支别的枪。……他说,那帮小子一进门就开枪,把他给赶了出来。其中一个人,他认出来是个叫‘凸眼’的小子,他以前在德尔雷就认识。他们发现,射杀博蒙特的那支枪上的指纹,属于一个叫作奥里利厄斯·米勒的罪犯。那么,奥里利厄斯在街上混的名字呢?看来他应该有一个,那就是‘凸眼’。”
“那个开精品店的家伙,”泰勒说:“我看不出他告诉了你那么多。我的意思是他不像伸出脖子告发别人的人。”
“我当时的感觉是,他在竭力想讨好人,”尼科莱说:“而且这事还没了结,是吧?对啦,十天前‘凸眼’被一个西棕榈区的警官打死了。报上登的。……”
“我看到了,”泰勒说:“那个家伙的胸部和背部都挨了子弹,好像还有问题吧?”
尼科莱紧盯着在他们前面半个街区的那辆红色轿车,说:“是一发子弹。射穿了。”
“他是被射在胸膛上的,后来翻了个身。”泰勒说:“可是那个警官还在开枪。”
“我们知道那是有可能发生的。”尼科莱说,那辆红色轿车变得越来越大了。“他在减速。”
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工业区,有仓库、货运码头和几家小商店,此时,他们到了里维耶拉海滨。
“他在捣鬼。”泰勒说。
尼科莱朝周围看了看,看见他们后面没有汽车了。
“开过去。”
当他们驶过停在货运公司一片开阔地路边的那辆火鸟时,那小子正直视着前方。
“这周围有什么?”
“没什么,”泰勒说:“我想他发现我们了。”
尼科莱正往回看着。“是做露天餐厅家具的地方,一家油漆整修店……大概就是这种bbr>.99lib.地方。”
“一个出租仓库的地方。”泰勒说:“在那条小巷里。”
“我们到哪儿啦?”
“蓝鹭大道。”
“转过去,往回开。你看见他了吗?”
泰勒看着后视镜。“他还在那儿。”
“他多半要拆卖那辆火鸟车的零件,”尼科莱说:“它开进那家专为汽车零件销赃的店后,你就再也没法看见它了。你明白我为什么想到‘凸眼’了吗?”
泰勒点点头。“我要通过那个红绿灯,然后再回来。”
尼科莱扭过头看着那辆火鸟,还停在那儿,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在一辆偷来的汽车里有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他可能是帮派里的一员,对吧?他去见一个叫欧代尔·罗比的枪贩子,卖给他一支枪。还是那个欧代尔·罗比,他把一个家伙保释出来后,竟把那家伙给毙了,用的那支枪是从一个精品店里偷来的。偷枪的人叫‘凸眼’,已知是个帮派分子,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你要和这家伙谈谈。”泰勒说,这时有点着急了,他突然调过车头,又往回开去。
“看他会说些什么。”尼科莱说,同时握住放在大腿上的那支短粗的西格·索尔自动手枪。“警民合作一定能使我们办起案来容易得多,对吧?”
“我要绕到他的后面,”泰勒说:“你看他有枪吗?嗯?”
尼科莱举起手枪,以便拉动枪机。“拿你的命打赌。”
二
库赫在“面包”家的汽车道让他看的那东西是一支大型零点四四口径光闪闪的马格枪,是“面包”让他为一个客户弄的。事情是这样的:“面包”先查出谁有这样一支枪,那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库赫或者另外一个人就会闯入他家,取走枪,偷走武器,或者他看到的他喜欢或能出售的任何东西。在汽车道上时,“面包”想知道它是不是他要的那支枪,问问他枪管有多长。库赫告诉他:长极了,伙计,他们可以进那所房子去,给他看看那支枪。嗯—嗯,“面包”从来不让别人进那房子,库赫相信,里面有一个女人,他不希望别人见到。或者那是个他存着上万美元的地方,到目前为止,他一定是在枪支上赚了钱。“面包”说,他的顾客要的那支马格枪的上面有一个七点五英寸长的突出枪管,管他妈的那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支是他要的那种吗?库赫问他是不是认为闯入那家时该随身带着一把尺去测量一下那支枪呢?“面包”说:“不用,伙计,你不需要尺。”他说:“你知道你的身体有多长,是不是?你把枪拿到手后,把它比着你的身体,然贫估计出差多少。”他向你吹嘘,说事情如何如何,还装出一副正经样子。这个人有意思,能够上电视,但是他自有他的一套。他不会把枪放在行李厢里,就这么放在那儿,也不会带回家去。他说,得出去,到藏枪的地方去。这可不是胡说。然后轻松地说,准备好几天之内去“打火鸡”。意思是说,他们去袭击纳粹的时候,要拿着存在他那里的所有的枪。他们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给起了名字。“兰姆酒·潘趣酒”就是他正在巴咍马进行的一笔交易,“打开房门”是他给那些排好次序让他们破门而入的地方取的名字。他们袭击纳粹的时候,就像是把“打开房门”结合在一起了,“面包”说,再来一次“打火鸡”。一大早就袭击他。……
库赫在这儿停下来看一看没人跟踪他时,他把大马格枪从裤袋里掏出来,放在他脚下的地上。他刚才注意到一辆小汽车在尾随着他,当时并没有别的车,那辆车机灵地跟着。这时过去了一辆白色的雪佛兰改良型。白车里坐着两个白小子。库赫等着看看还有没有车,好确定一下,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车一辆辆开来,再透过茶色挡风玻璃看着一辆辆过去,驶向蓝鹭大街。他看到那辆白色的雪佛兰轿车从前面沿对面的车道开回来,再调头跟在他后面,原来是一辆没带标志的警车,而不是几个人在找他们错过的一条街。瞧,现在又沿路开来,技巧地跟在他后面了。他从镜中看到那辆白车两边的前门都打开了,心想,等他们一下车,我就马上开走。
除非高速子弹能杀死你。他曾试过一次,被人从失事的车中拉出来,头上开了个大洞。
最好紧紧盯住这两个他妈的家伙。玩一手吧。
三
“他在下车。”泰勒说。
尼科莱认为那小子会在被他们带回到汽车里时,胡诌一套故事。那小子知道他们是谁。但他却站在那练火鸟的旁边,让他们看看他是多么的镇静,他的右臂搭在敞开的车门上,左臂架在车顶上。正在等着他们。大约在三十步开外。
“让车门挡在你的面前,”尼科莱说:“直到我把他抓住。”
“你确定他有一支枪吗?”
“我确定。”
“如果他没有呢?”
“那就他妈的用不着朝他开枪啦。”
他注视着泰勒钻出汽车,站在车门的后面,把他的那支巴莱塔手枪架在打开的车窗框上。尼科莱下了车,开始朝着火鸟的右侧方向移动,在距两车几步远的地方选好了一个交叉射击的角度,他握住手枪贴着他的大腿。
那小子越过低低的车顶看着他们。
泰勒说:“把你的手举到我能看见的位置。”
那小子靠着车门摆出姿势,把手掌翻上来。真够冷静的,可能还有点不屑一顾。
泰勒说:“离开你的车。”
那小子说:“你是警察吗?我要做什么?”
“我说离开那汽车。”
尼科莱看见那小子瞥了一眼他自己这个方向,然后又转过去看着泰勒说:“你要看我的驾驶执照吗?让我递给你,”说着把头伸进火鸟中。
尼科莱在移动。听见泰勒又在喊离开那汽车。看见那小子的头和肩膀从车里钻了出来,同时看见阳光下有一个明晃晃的金属物一闪,那小子向泰勒开火,看起来像是一支马格纳姆,又放了一枪,这时正转过身来把枪架在那辆汽车的顶上,尼科莱举起那支西格,对准那小子快速地开了三枪。只见那小子弯下身子,可能击中了,也可能没有。尼科莱移到火鸟的右侧蹲了下来,立刻盯着他妈的挡得你无法看见的茶色玻璃,然后迅速连开三枪,击碎玻璃,又开了三枪,穿过破碎的玻璃瞥见了那小子,听见了他的尖叫声。尼科莱上了汽车的引擎盖,从上面翻转过去。当那小子正要跪起来时,尼科莱用门撞了他一下,他又尖叫了起来,栽到了前座椅上,他的明晃晃的马格枪掉在地上。尼科莱把它踢到汽车下面,然后把西格·索尔的枪身顶在那小子的头上,那小子眼冒金星地抬起眼睛看着他,说:“唉,我被击中了。”
尼科莱扭头朝着雪佛兰平望过去。他看见车门上有两个弹孔,泰勒躺在他旁边的地上,正撑着自己。
第十二章
麦克斯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一种由衷的兴奋。他迫不急待想要见到她,可是贾姬打开门,看了看他,只是说了声:“哦。”他觉得心都凉了。
自然,她感到吃惊,这是不成问题的啦。他说:“你在等什么人吧。”
她说:“不……”听上去不是很肯定。她又说:“好吧,管我是不是在等人,还是跟我进来吧。”
到了这一步,还算有希望。她看起来好极了。
“你好吗?”
“很好,真的。”
然而她关上门后却说:“你要你的枪,是不是?”她穿着宽松的T恤衫和紧绷着的牛仔裤,往卧室边走边说:“我去.99lib.把它拿来。”于是他那种良好的感觉一路坠下去,落到了谷底。
就像是给报童拿零钱去似的。
她对于这件事,既没有道歉的意思,也没显得举止局促,想要解释一下。不是吗——你要你的枪?那就拿去。他来这儿是准备轻松地处理这件事的。“你是不是得到了机会,对什么人用了一下偷来的那支枪?”就这么板着个面孔说。好啦,现在用不着开玩笑和兜圈子了。她的装模作样是在打发他走,而且还他妈的那么随随便便。问问她是不是喜欢回拘留所去,因为欧代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付保释金呢。再看看她到那时还能怎么满不在乎。
贾姬手里拿着他的枪,从卧室出来了,她面带着那种苦笑说:“麦克斯,我很抱歉。”他觉得他的情绪又开始盘旋上升了,希望在激励着他。“我怕当时如果我说要借它你会拒绝呢,你完全有权那么做嘛。你想来点咖啡吗?”
就是这样,又兜起圈子了。
他说:“我并不介意。”一边跟着贾姬往厨房走。“你用过了吗?”
她又报以苦笑。“有了它我觉得安全多了。我希望你不用加奶。我在监狱时牛奶变酸了。”
“我不用加奶,光咖啡就好。”
他看着她把那支气重手枪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朝炉灶走去,桌子上除了一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她穿起牛仔裤来甚至比昨晚显得更加瘦削。确切地说不是瘦削,而是恰到好处。
“你愿意把枪再留些时候吗?虽说这不合法,不过,如果有了枪你会觉得好些的话,你知道……”
她说:“多谢啦,”一边倒着咖啡,“我现在自己有了。”她端着两个纯白色的陶制杯子朝桌子走了过来。
“你加糖吗?”
麦克斯说:“不啦,谢谢。今天早晨出去过,还买了枪啦?”如果她开车到马丁县是可能的;而在这里,买一支手枪要等三天,为了让人有一段冷静的时间。
“就算我有了一支枪吧,”贾姬说:“我不希望你惦记着这件事。好吗?”
“有什么人借给你的吧。”
“对。”贾姬说着离开了厨房。
麦克斯从桌下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一支什么样子的枪,而她是不是知道如何使用。当贾姬拿着香烟和那个褐色的打火机进来,坐在他的对面时,他真想问一问。
她说:“昨晚我等不及就上床了,没有淋浴,也没洗头。”
他也忘了提枪的事。
“就这样很好。”
“我打电话说病了。只是要是航空公司知道,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是吗?”
“我还不知道。今天下午吧,我要去见泰勒,我想还有尼科莱,我要问问他们。”她停下来点燃一支香于。“你有什么建议。帮帮忙,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的意思是,”麦克斯说:“给你找个律师去谈判。如果你找不到,我倒有个好朋友,半退休的,我请他帮点忙还是可以的。他收取的费用不会比别的律师贵。”
她隔着咖啡杯凝视着他,勾起了他对昨晚的回忆。
她说:“可能不用了。我先和他们谈谈,是关于欧代尔的钱。”
“会使他们感到兴趣的,但只是到一定程度。”
“在自由港的所有的钱。我是说很多。保险箱中可能有五十万,而且还有更多的进账。”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昨天晚上告 8bc9." >诉我的。”
“欧代尔给你打过电话啦?”
“我到家时他已经等在这儿了。”
麦克斯说:“上帝!”同时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他破门而入的吗?”
“他撬的锁。”
“你叫警察了吗?”
“我们谈了谈。”贾姬说:“最初他有点怀疑。但他一直是信任我的,而且一心想还能继续信任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需要我。因为没有我,他所有的钱就要压在自由港。也可能有别的办法把钱弄出来,但我是他唯一用过的人,与他打交道的其他所有的人都是骗子。你换个角度想想看。”
麦克斯盯着她。“你怎么把钱带出来?”
“照老办法。但首先他们必须让我回去工作。”
“你是在帮他重振旗鼓。”
“除非他们放我出去,否则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明白其中的危险吗?”
“我是不会再去监狱了,也不会再做那种要判缓刑的事了。”
他看着她在拨弄那支香烟,小心地在烟灰缸中转着烟头。“那好,你说过可能有你还没想到的选择。”
贾姬全神贯注在香烟上,把烟灰撮成一小堆。她说:“你知道我飞过多少英里了吗?”她抬起头看着他。
麦克斯摇摇头。“多少?”
“大约七百万,飞来飞去的。我一直服侍人,几乎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现在存了多少钱吗?从头算起,一万六,再加上一笔可观的退休金,你就舒舒服服地在家歇着吧。渐渐老了起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不老——你看起来非常好。”
“我是问你有什么感觉。会让你烦恼吗?”
“这不是我所想的事。从镜子中看,我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人。我见过一张我从前的相片——可就不同了。但谁又在乎我的模样呢?”
她说:“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老得早。”
他说:“我想她们是对年龄忧虑得更多。有些女人,就只有那么个模样,她们一旦年老色衰……可是你还有比外貌更多的东西。”
“我有吗?是什么呢?”
“你想争论变老的问题吗?有什么意义呢?”
“我总觉得我像是在从头开始。”贾姬说:“在我知道什么新的生活方式以前,我是别无选择的。不管我能干什么,我总会一直干到底。”她说:“昨天晚上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结过两次婚了吗?实际上我有过三个丈夫,但其中两个我觉得就像是一个人。前两个是在二十岁时,简直是一个翻版,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一样。所以我说我结过两次婚。我十九岁时跟了第一个男人,他在迈阿密上学——迈阿密大学。他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参加比赛,怎么能爬斜坡呢?”
“那时结婚可够年轻了。”
“除了和他住在一起,我别的都不想。我当时就是那么一个想法。”
“时代变了,”麦克斯说:“但这种社会风气是常有的。”
“我们结婚五个月……他死于一次比赛中,吊桥升了起来,他想骑车越过那段沟。就和电影里一样。只是他喝醉了,没有越过去。”
麦克斯保持着沉默。
“我的第二个丈夫因为毒品交易被逮捕,他一开始做那种生意是为了赚钱满足他的嗜好,结果却进了监狱。在得到航空公司这份工作之前他在越南,是个战斗机驾驶员。你要照片吗?最后一个比我大十五岁,和你的年龄差不多。我想,噢,这一个总该成熟点了吧。没想到他是那个邋遢的摩托车手的翻版。”
麦克斯说:“我只比你大十二岁。”
她好像笑了笑——他猜不准是出于什么理由——然后又严肃起来。
“他老爱发愁,觉得他的年龄大了,或是越来越老,所以他坚持跑步,我不知道他每天要跑多少英里。他在大海中游泳,一个人游得很远,直到你看不见他。他开起车来也飞快,每天晚上都喝得大醉……他很有意思,人很聪明,但是,他还是喝酒。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屋外的阳台上,他跳到水泥围栏上,开始在上面走着,他伸出双臂,一只脚、一只脚地换着往前走。……我们住在十六楼。我说:‘你没有必要向我证明什么。’我记得当时我还说过:‘我又不看你,所以你可以下来了。’我扭过头去,我不能再看了。”贾姬停了一会儿。“当我又抬头看时,他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跳了下去,还是一脚踩空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厨房里静悄悄的。
她说:“那是我的经历。我累积飞行已经七百万英里了,嫁了两个酒鬼和一个毒瘾鬼。”
麦克斯清了清喉咙。“你还没有说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呢。”
“迈克,大卫和迈克尔。”贾姬说:“这有什么关系吗?”但是然后她又说:“他们是好人,真的,大多数时间是,我并没有感到奇怪。……你懂我的意思吗?我错了,我眼睁睁地使自己置身于一个我明知有麻烦的处境,事后却不得不盘算着出路。”她停了一下,把香烟在烟灰红中按熄。“可是你知道我对什么最感到厌倦吗?”
“跟我说说。”麦克斯说。“微笑。假装高兴。”
“你这是在说你的工作吧。”
“‘祝您在巴哈马过得愉快,感谢您搭乘“群岛航空公司”的飞机。’要不就是感谢您搭乘‘达美航空公司’的飞机,或者是‘环球航空公司’的飞机。‘先生,您想再来一杯“环球航空公司”的咖啡吗?’”
麦克斯冲她咧嘴笑了笑,看见昨天晚上的那个她又来了。
“‘您是不是喜欢“环球航空公司”的茶呢?’”
“可是你喜欢这个工作,是吗?飞行?”
“没有再好的工作了。”
“是不是有许多人追求你呢?”
“够多的。”
“在你还是个小姐的时候怎么样呢?”麦克斯说:“男孩子是不是对你很粗鲁呢?”
她隔着咖啡杯看着他,眼中闪着友好的神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十三章
一
下午四点雷·尼科莱打来电话。这时她已经设法找过泰勒了。调查部办公室说他在街上,于是她呼他BB扣号码,她就在那儿等着,但没接到回电。
“我希望无论你在做什么都别做了,到恩施医院来。”尼科莱说,声调平稳,她觉得有点严厉。可能是假装的。“如果需要,我给你派辆车去。你说呢?”
“你要我去干嘛?”
“来看看欧代尔那伙的一个人对法龙做了些什么。然后我带你去看看那家伙,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他。”
“你在哪儿呢?”他告诉她在三楼,东侧。
挂断电话后还不到四十分钟,她已经朝他走过去了,这时他正站在护士值班室的门外。她穿着一件男人的衬衫和那条牛仔裤,肩上背着褐色的皮包。
“感谢你来。”尼科莱说。她觉得奇怪。
他凝视了片刻没说一个字,然后就走开了,她跟在他的后面,顺着过道走到了一间敞着门的屋子外边,门口站着两个穿深绿色制服的警官。尼科莱朝他们点了一下头,他们让到一边,打量着她。贾姬跟着尼科莱朝里走,走过了第一张床,是空的,第二张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黑人,他闭着眼。在他的身上插着两根软管,一根是从他的鼻孔出来的,另一根从被单下出来,连到了挂在床边的导液管袋上。
“他出什么事啦?”
“我朝他开了枪,”尼科莱说:“是在他朝法龙开枪之后。”
贾姬从那个年轻人躺着的床边转过身去问这个管理局特工:“他怎么样了?”
“哪一个?”
“泰勒。他好吗?”
“我要你先看看这家伙。你认识他吗?”
贾姬走近了些。“不认识。”
“你以前见过他吗?”
“我想没有。”
“也许有一次和欧代尔在一起过?”
她摇摇头。“没有。”
“我不知道,”尼科莱说:“这家伙属不属于那种情况:过去你们见过,你不认识他,可是他认识你。就像博蒙特。”
“他是牙买加人?”
“不,这个是同乡。”尼科莱说:“据站在外边的一个警官说,他在街上的名字叫库赫。我找出了这个名字,刑事法庭了解得相当清楚。他的驾驶执照上说他叫小休伦·米勒,但是我怀疑除了他母亲这么叫他以外,还有没有人叫他休伦。”尼科莱把手放在库赫的肩头,摇了一下。“我说得对不对?睁开你的眼睛,我要你看一个人,她来这儿看望你。”
当尼科莱又摇了摇他时,贾姬看到这个年轻人皱了下眉,然后睁开了眼。
“你他妈的对我干什么?”
“你疼吗,库赫?我敢对天发誓,你疼。”尼科莱说:“我要你看一眼来这儿的这位女士,告诉我她是谁。”
她看到库赫眯起眼睛看着她说:“伙计,我怎么会认识呢?是你把她带来的。”
尼科莱抓着库赫的一撮头发,用力把他的头扳向后仰,库赫立即说:“咳,他妈的,放开我。”眼睛看着尼科莱的脸。
贾姬注视着他们。尼科莱似乎很镇静。他说:“有人会来这儿把你的管子扯出来。你想过这点吗?有人就这么死在医院里了,伙计。”他在库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面带警察那种冷峻的神色转向她。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他挽着她的胳膊,沿过道朝护士值班室走去。
“我打中了他的腹股沟,使他的‘管道糸统’出了麻烦,但还不太严重。他可能还需要外科手术,他们还不确定呢,不然的话,他几天之内就可以出院了。我对这件事有两种矛盾想法。我希望他已经死了。”贾姬瞥了他一眼,他接着说:“但我也希望他活着,这样我们就能利用他。”
“他是为欧代尔做事的吗?”
“我们绝对有把握。我知道他卖枪给他。”
“如果他什么都不告诉你们呢?”
“他会说的。他二十岁,可是已经被捕过十七次了。像他这种家伙,我们可以和他做交易。以后能不能活出个人样,就看他能保持多久洗手不干了。”
“泰勒呢?”贾姬说:“我要不要去见他?”
“就现在。他妻子在他那儿。”尼科莱说:“我们过去偷偷往里看一眼,看看他情况怎么样。……法龙被击中两枪。一枪击中了大腿骨,骨头碎了,学名叫股骨,对吧?另一枪穿过肠骨,带出了一片碎骨头。”尼科莱的手向下滑,碰到了她的屁股。“那块骨头就在这儿。他会没事的。子弹穿过了他汽车的门,速度降低了点儿。还有一颗打在了他的BB扣上,改变了方向。”
“我还试着呼过他。”贾姬说。
“做得对,你是想和我们谈谈吧。”
“我需要我原来的工作。”
“我们都有自己的需要。”尼科莱说:“我们先等一下,先去看看法龙再说。”
二
他睡在一间隐蔽的房间里。尼科莱走近那张床说:“喂,搭挡,你还睡吗?”贾姬看见他睁开了眼。他的头枕在枕头上,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要年轻些,简直像刚过二十。
“谢莉尔在哪儿呢?”
“我想她去弄咖啡了。”
“他们给你服了不少止痛药吧,嗯?”
泰勒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想做个笑脸。
“看我带谁来看你啦。”
贾姬朝床挪了挪。“你怎么样啦?”
于是他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我很好。”
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正和朋友在一起。尼科莱先让她坐好,然后又拿过来另一把椅子,两把椅子都是木制扶手,垫着泡沫塑胶的椅垫。她一直注视着泰勒,他把脸转向他们,带着一脸倦容,他的右腿在被单下抬起了几英寸,光脚趾从床尾露了出来。一根静脉注射管从他的胳膊连到了吊在架子上的一个清澈的塑胶瓶子上。
尼科莱靠向椅子扶手,凑近她。“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啦?”
“我需要我原来的工作。”
还想要一支香烟。她现在特别想抽一支。
“好吧,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如果我能工作,我就能帮你们。”
“也许你能上了飞机跑掉。”
“那不值得。我还等什么呢,还要几个月吗?”
“如果我把你交到联邦调查局,我是可以这么做的,那就还要多些日子了。”
也许在这间隐蔽的房间里可以抽烟。
“你工作恢复了怎么帮助我呢?”
“你需要欧代尔·罗比的证据,是不是?”
“噢,现在你承认认识他了。”
“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是不是认识他呀。”
“我们觉得你想给我们来个意外。”
“我为他带钱。”
“真的吗?他从哪儿弄到的钱呢?”
“他卖枪。”
“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见过他卖枪?”
“如果要我帮忙的话,”贾姬说:“我必须获得离开这个国家的许可,而且要保证安全。”
“你要求不高。”
“行不行?”
“有可能。”
“我告诉你怎么抓到他,你必须撤回控我毒品罪的告诉。”
“你已经和律师谈过了。”
她从皮包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
“行不行?”
“你还没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
她点燃一支香烟。
“他呀。你得到欧代尔呀。”
“你不紧张吗?”
“我当然紧张。”
“我抓住他,卖枪的证据呢?”
“卖枪赚来的钱。”
她不知道用什么当烟灰红。
尼科莱说:“把烟灰挥到地板上吧。”又说:“我的案子在哪儿呢?我不是海关,我对你带钱的事根本他妈的不感兴趣。我需要他卖枪的证据。拥有非法武器,偷来的、未经注册的枪炮和未经许可而买卖的武器。”他的目光落到床上。“对吧,搭挡?我们需要给自己弄一个用包装纸和丝带包扎的、装着枪的礼盒。”
泰勒说:“不错。”声音小得他们几乎听不清这个字。
“她还运送他们的毒品。”尼科莱说,又看了贾姬一眼。“我对你带那四十二克毒品的事也根本他妈的不感兴趣。我可以撤回对你的起诉,只要你给我弄来欧代尔·罗比卖枪的证据。你懂吗?”
“我能做的一切就是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贾姬说。
“比如?”
她犹豫了一下,吸着香烟。
“他在自由港已经拥有五十多万美金了。”
“他干得满不错嘛。”
“他再交一笔货,就会有更多的进账。”
“他告诉你的吗?”
“他信任我。”
“这很好。可以使你不挨黑枪。”
“他要我帮他把钱带到这儿。”
“他不知道你不能离开这个国家吗?”
“我告诉他,我能获得批准。”
尼科莱说:“上帝!”咧开嘴笑了笑。“所以说,如果我们放了你,我们也会得到帮助的,是不是?”
“你们顺着钱这条线追查下去。”
“我明白啦。在你离开机场之前我们在那些钱做上记号。我们紧跟在你的后面,看着你把钱交给他。但是我的卖枪的案子怎么办呢?”
“如果他安排一次运送,你就知道他有枪了。”
“在哪儿?”
“就在这儿。”
“如果我放他们把枪运出——否则他得不到货款——我们就有了更多的钱,但我的证据没了。”
贾姬说:“请原谅,我要耽搁一分钟。”她举着没抽完的一截香烟。“我必须处理掉这个。”她穿过房间到盥洗室,把香烟扔进马桶里。她用了不到一分钟。她回来坐好,然后问:“如果你让他把大部分枪支用船运出去,而留下足够办案的证据,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行不行?”
“他不会亲自押运的吧?”
“近几个月之内他没有去过自由港。”
尼科莱说:“那好,还有更多的钱要到手——”
贾姬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不是你最感兴趣的。但是为什么要让巴哈马政府得到钱呢?他一被捕,他们难道不会没收他的现款吗?”
“如果他们知道钱在哪儿的话。”
“你们得到的那笔钱就好像一笔奖金,”贾姬说。她朝他淡淡地一笑。“我承认我在努力使我的主意听起来尽可能有吸引力。……”
尼科莱回报她以微笑。“你做得还不错。”
“你们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觉得,那么一大笔钱,又没人宣布属他所有。我要用这笔钱收买你们。……”
“我们连一分钟都没这样想过。”尼科莱说。
“要你们取消对我的起诉。”
“我愿意这样做,”尼科莱说:“我说的是实话。可是,枪在那儿?我真不情愿老是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她想再吸一支烟,于是从地上拿起她的皮包,随即决定再等一下。
“你们这些人也化妆办案吗?”
“整天都这样。”
“如果你们装作买主去接近他,找他要在店里买不到的枪,怎么样?”
尼科莱瞥了一眼泰勒。“嘿,搭挡,你听见没有?”他又对贾姬说:“我们也在打同样的主意,只不过采取了另外的方式。是向他提供军用重武器,一些外国货。”
她说:“你们怎么做呢?就这么朝他走过去吗?”
“得有人介绍。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能找到直接认识他的人。”
她说:“你们不是指我吧?”
尼科莱摇了摇头。
但她注意到了99lib?他脸上的一丝微笑,仅仅一点点。这是个秘密。他脑子里想的,不打算告诉她。
“这是你们的事,”贾姬说。“我懂。”
第十四章
一
星期六的早晨,麦拉妮穿着毛边裤口的牛仔短裤,戴着一个没有吊带的窄条胸罩,正躺在阳光中遐想。
过去的十七来年几乎所有的时间她就这么在阳光中躺着,就像褐色皮虏、金发碧眼的加利福尼亚女人那样挣钱过日子。她在想,她跟过的男人没有多少躺在阳光中消磨时光的。差不多十四年前,当她与欧代尔在巴哈马相遇时,她依靠的那个底特律人佛兰克就爱这么晒太阳。佛兰克是个傻瓜,但是热爱阳光。拍电影的那些人永远不晒太阳。日本企业家,或是希腊群岛上的中东类型的人也不晒太阳。她晒着太阳看介绍电影明星和那些美人的书刊,书中写到的所有那些年轻女子当中没有听说过哪一个人会这么草率地跟定一个人的。但是她从来没读到过:那些靠晒太阳谋生的女子一旦倒霉,让太阳晒坏了皮虏,沦落到跟个黑家伙过日子(何况他又认为老这么躺着晒太阳也没意思),她们的下场如何。这就是麦拉妮在三十四岁时住的地方,她待在室外的阳台上,躺在一张涂了防晒药水的睡椅上。她没有听见他们进屋来。
她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起居室里,直到欧代尔说:“丫头,看谁来了。”
她扭过头去,看见欧代尔和一个人,那家伙穿着浅蓝色的运动外套和黄色的衣衫,手中拿着一个伯丁商店的大购物袋。他是一个长相粗鲁的家伙,穿的外套是新的,像是刚从衣架上取下来。她没认出他来,后来欧代尔说:“是路易斯,宝贝。”听到这名字,麦拉妮赶紧从睡椅上起来,进了起居室,她用手指缝夹着胸罩的边,使它不从乳头上滑下来。欧代尔正在说:“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大胖妞吧?”
“天啊,真的。”麦拉妮说:“你真的来了。路易斯,上次我看见你……”
“他知道,”欧代尔说:“路易斯不想谈那次的事。”
麦拉妮说:“我能理解为什么。”她放开胸罩,如果它要滑下来就让它滑吧,她走上前去吻路易斯的嘴,亲完也没退回来。
“那个时候,我认为你们两个家伙是我见过最大的笨蛋。”
“我刚才和你说了,”欧代尔说:“他不想谈那件事。”
她一直看着路易斯。“可是你们当时在闹着玩,是不是?还带着拳击面罩呢?如果你们当时认为有人肯付我的赎金的话,你们就会绑架我了。”
他终于笑了。
“是的,是这么打算的。”
“他告诉我你来了,我都等不及了,急着要见你。”
欧代尔说:“路易斯要来看我的枪支电影。”
二
麦拉妮给他们调了伏特加加通宁水,欧代尔放映他在枪支展览会上买的录影带,她就坐下来注视着路易斯,欧代尔用压过电影中声音的嗓门说着话。
“他净跟你说一大套技术上的臭话。是的,这种巴莱塔手枪——我想他说的是PM-12S型的。那倒无关紧要,我没见过多少这种货色。可是要仔细听。嗒—嗒—嗒—嗒。嗯?”
“看,这个打扮花俏的人正在用M-16开枪。要知道你买的这些半自动武器,人人都买得到。然后我把它们换成全自动的,这样就有了轻型冲锋枪。这算不了什么,可是一支要花我一张百元大钞,因为这个人是个大笨驴,他给抓起来了。我能用这样的人给我造抑制器吗?……”
“看这儿,你们来看MAC-10上的那玩意儿。和消音器一样。乓—乓—乓—乓,把子弹射了出来。那人给他们抓住了,在他的货车里有八十七个抑制器。他得判三十年,还不准保释。我在阑塔纳另找了一个人给我制造这玩意儿。下一趟我要运整整一百件,换回三万美金,哥儿们,每件三百美元。”他说:“宝贝,给我再来点冰。”
麦拉妮拿起他的玻璃杯,走进厨房。
“MAC-10是你在所有电影中都可以看到的那种。看,这是著名的乌兹枪,最棒的武器。我用每支一千五百元的价钱就能买来真家伙。远在以色殉的犹太人制造这种枪。”
“斯泰尔型自动枪,最棒的一种。注意听。伙计,响着的就是。贵得很哪,从奥地利来的。我的顾客对这玩意一窍不通,所以没订货。”
麦拉妮拿着欧代尔的酒回来时,他正在发出“暴扑一暴扑—暴扑”的声音,接着换成了“喔—爆—吧—哒,吧—哒哒哒”从手枪变成了狄兹枪。他每次放电影都来这一套,发一阵疯后才变得冷静。路易斯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个字。她喜欢他这样的,他的粗线条的瘦骨嶙峋的脸,他的一双大手。……手大,老二就大。
“有最好的AK-47型。这是中国货。我花了八百五美金,省了一半的钱。随枪带有上个香蕉型弹匣,外加刺刀,嘿,就刺去吧。”
电话响了,欧代尔说:“帮我接一下,好吗,宝贝?”
麦拉妮说:“你知道那是找你的。”
欧代尔瞪着她,因为她一向是站起来按吩咐行事。她也许会慢慢吞吞,或者绕着圈子撒撒娇,但绝不会直截了当地顶他。这还是头一回。
他说:“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路易斯一直盯着电视荧幕。
麦拉妮站了起来,走到把起居室和厨房隔开的矮柜那儿,拿起电话。她说了声“喂”,就把电话放下了,并且说:“是找你的。”欧代尔瞪了她一会儿才关掉电视,站起身。麦拉妮坐在沙发上挨着路易斯。
“挺烦人的,是吧?”
“我能从头看到尾。”
“他认为对自己谈的事情很清楚。”
路易斯说:“他把枪都存哪儿啦?”
“他有个地方……”她止住了。
欧代尔回来说:“纽约的一个人要一种勃恩十型。是种破烂货,但它是桑尼·克罗克特用过的那种,就值一千二百五了。大铁块,十毫米的口径。”
路易斯说:“你有那种吗?”
“还没有。我打了个电话,明天就有了,给那小子二百支。”欧代尔按了一下摇控器的按纽。“一个人在用TE99开火,那是迈阿密南部造的廉价的散射枪。零售价是三百八。我二百一支买进,再按八百卖出去。路易斯,你能把这些数加起来吗?……这种TEC-9型的?他们做广告说它是‘像硬汉一样坚强’。还说它是‘在美国犯罪活动中最通用的枪’。不骗?你,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电话又响了。
“我知道他们在麦德林爱来这一套。”
麦拉妮看着欧代尔关掉录影机,然后他们互相盯着看了一会之后,她才站起来朝电话走去。她说了声“喂”,放下电话说:“是找你的。”
欧代尔正在告诉路易斯他是如何把军队所有的破烂玩意买到手的,是一个人在巴拿马战争后捡来的,然后他用船从国外运到基斯。欧代尔说他跟路易斯说过的那种M-60型机枪就是在那个地方弄到的。他说看起来就像是在卖主家当场进行的现场旧货出售,有手榴弹、火箭发射器和其他破烂货。
“是个女的。”麦拉妮说。
这才让欧代尔止住话头,朝电话走过去。
麦拉妮对路易斯说:“我能为你弄点什么吗?”
他举起了他的空杯子。
她说:“不早了点吗?”
“反正我没上班。”路易斯说。
“所以你就去买东西。”她在指缝间捋着他夹克的翻领。辨别着它是化学纤维的还是什么别的料子。“这衣服是谁挑的,是欧代尔吗?”
“我们俩的眼光不一样。”路易斯说。
“在服装方面。”
“是的,在服装方面。”
她拿着他的破璃杯走进厨房。欧代尔与她只相隔几步的距离,正在对着电话说:“他们可能一直在监视你家。让我想一下。……是的,到公用海滩去。……在蓝鹭桥那边。朝着‘霍华德·约翰逊’餐馆的方向往上走,我在那一带等着,藏书网就会看见你的。……如果你要去的话就现在吧。开你的车去。”他挂断电话,隔着矮柜看着麦拉妮。
“我必须出去一会儿。你能好好招待我的朋友吗?不至于想强暴他吧?是不是想剥掉他的衣服?那可是刚买来的哦。”
三
“在阳台上坐着我没意见,”路易斯说:“我该晒点太阳啦。”
麦拉妮说:“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你的皮肤不但好,还是棕色的。”
她说:“你想看看我晒黑的印儿吗?”说着在沙发上坐正,拱起后背,用拇指挑起胸罩,从她的乳房上往下拉。
“你的皮肤是棕色的,好极了,”路易斯说:“你不会老是露着乳房晒太阳吧,嗯?”
“我原先是。不过,我认为乳房看起来自然点更好,你说呢?”
“是的,我想你是对的。”她那对乳房可真大。他一直盯着她的乳房看,那些蓝色的小血管看起来像地图上的河流一样。当他举起玻璃杯准备喝一口时,发现只剩下冰了。
麦拉妮说:“我给你加点酒去。”
她一直看着他的脸,而不是玻璃杯。当她从他的手中拿过玻璃杯到厨房去的时候,路易斯站了起来,走到室外的阳台上。
这是一幢破烂不堪的建筑,褪了色的淡绿色油漆从混凝土上剥落下来,可是如果你想要看大西洋景色的话,倒是可以尽收眼底,出了后门就到了,白色的沙滩一路连到杰克逊维尔。下面只有极少数的人。一直要到左边的公用海滩他才看了不太多的人,和一排排蓝色的避风蓬,不管它们叫什么吧,从那里出来的人比待在里面的人多。今天的天气非常温和,轻风足以掀起海浪,偶尔吹过来一片云挡住暑热。麦拉妮就在混凝土围栏旁,与他靠得很近,说:“盯着那条路。你就能看见欧代尔到海滩那边去与人约会。”
“他去会一个女人吗?”
“是他说的。”
“你不在乎吗?”
“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如果你和他住在一起的话。”
“他不住在这儿,他只是在屋里待一下。你了解欧代尔,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看来麦拉妮似乎也是随心所欲的人,她把新倒好的酒递给他,仍旧在阳光中曝晒着她的身体。“你不想去晒那两个宝贝吧。”
“我要让我的后背正对着太阳,”麦拉妮说:“你为什么不在睡椅上伸伸手脚呢,把你的换衣晚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把裤子也脱下来。”
麦拉妮拿着他的酒,他脱下衬衣,叠好,放在一张低矮的金属小桌上,然后又坐在了睡椅上。麦拉妮说:“你这小子,还真的要晒太阳。你一向在哪儿呢?”
“在监狱里。差两个月就四年了。”
麦拉妮的眼睛似乎变得明亮了,她在和一个罪犯谈话。
“真的吗?他没告诉我这个。你干了什么啦?”
“我抢了一家银行。”
这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朝一边摆了一下头,把金发从脸上甩开。她的头发非常多。她说:“我总是想到你,想知道你一直在做什么。……”
“我们就见过那一次。是十三年前吧?”
“差不多十四年了。我还记得你,刚才我看见你进来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其实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她扭过头去朝公用海滩看了一眼。
他对她说:“你在忙什么?”
这时,她又打量着他,阳光正好经过她的头顶照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眯起眼看她。
“我躺着晒太阳。”
“就这些吗?”
“我还看书。”
“你心烦吗?”
“烦得很。你想要做爱吗?”
路易斯说:“还用问吗?”同时把他的酒放在地板上。
她是那种喜欢在上边的女人。她会哼哼唧唧,仰起头叫着上帝,并且把手插进落在胸脯上的头发中揉搓着,就像他的胸膛是搓板,来来回回地摩擦着,或者像她正在把一块面板擦洗干净。她用长长的红指甲抓挠着他,感到非常舒服。他想到上面去,好好干,但是太阳愈发的明亮了,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浑身火热,没等他翻身到上面,就已经完事了。她跳下来,没穿任何内衣裤就套上了裤子。路易斯把裤子拉了上去,从地板上拿起他的酒,估计可能只用了五分钟就结束了。
麦拉妮说:“唉,我觉 5f97." >得好多了,你呢?”藏书网
路易斯点点头。“是的,搔到痒处了。”
“我们现在该放松一下了,”她说:“还可以再来嘛。”
四
欧代尔对贾姬说:“我听不见你说的话。走近点再和我藏书网谈话。”
她正背对着他,站在湿沙子上,让浪花冲过她的赤脚,海风吹起她的头发。真气人,这个女人能惹他发火;但是在这样一个早晨,看着她身穿T恤衫,两条棕色的长腿从白色短裤中伸出来还是挺好看的。
她朝他扭过头去说:“把你的鞋脱了吧。”
“我把鞋往哪儿放啊?”这是一双价值四百美金带穗的深红色鳄鱼皮矮腰鞋。“我脱了鞋,就会有人顺手拿走了。”他的鞋里有沙子,而且他本来就知道不该在这儿见她。他每次到这片海滩来散步,鞋里都进沙子。可是,欧代尔从来不愿像麦拉妮和谢伦妲那样赤脚走路。除了他的大脑告诫他,只要不是睡觉的时候鞋都不能离脚,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了。他不游泳,从来没下过水。……他说:“丫头,你想让人拽着头发拉过来吗?”
瞧瞧她这会儿的样子,既没生气,也没紧张。这时她朝他 8d70." >走了过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了脸上。从这里走过的游泳的人,盯着地上寻找贝壳。
“你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我不知道,”贾姬说:“我不常干这种事。”
他嗅到了一种香粉的气味,馨香而清爽。
“你的行动还像回事似的,你很冷静。”
“不管他们是不是跟踪我,我认为那无关紧要。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欧代尔说:“那又怎么样呢?”
“我告诉他们我们会见面的。”
“等一下。你告诉他们是我了吗?”
“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对你的了解比我还多。那个管理局的家伙总是谈到枪。我说那方面我帮不上你们的忙。……”
“可是你该明白你是可以察觉出什么的吗?”
她往他的身边凑了凑说:“依我看,我能获准飞行的唯一办法就是看我愿意不愿意帮助他们啦。我必须向他们提供一些线索。起码得像是这么回事。但必须是他们可以查证的东西,不然的话,我干脆信口开河,乱吹牛皮好了。所以我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是他们已经知道了的。你懂吗?”
“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我告诉他们你的钱在自由港,你让我把钱带到这儿。你存了五十万,还会有更多的进款。”
“你把这些都告诉他们啦?”
“这都是真的,不是吗?”
“这么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不是真的嘛?”
“我说过差不多是那个总数。”
“他们知道我在帮你带钱,”贾姬说:“我提到过那五十万——他们对钱不感兴趣,他们需要抓住你卖枪的事。我说,那好,如果你们想得到他卖枪赚到的钱的证据,就得让我把钱带进来。我将分两次带,第一次带一万元,好比是排练。我说,你们监视着,看看如何行事。然后,到第二次我再带来五十万元的时候,你们就出动。”
“如何行事呢?”欧代尔说:“我到你那儿拿起来就走吗?”
“我告诉他们你是非常谨慎的。你派一个人和我见面,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欧代尔说:“这倒是个办法。你认为怎么样?”
“如果你听下去的话,”贾姬说:“你就会明白这是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我第一次带钱的时候,他们潜伏在附近,他们看见我把那一万元交给一个人。”
“是谁?”
“我不知道,你的一个朋友。”
“一个女人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是的,我想是个女人。”
“下一次往返,当我带上所有的钱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我要把钱交给以前我交给的那个人似的。”
“可是你没有。”
“对,我早把钱给别人了。”
“然后他们跟踪错误的那一个,”欧代尔说:“以为她要把钱给我,嗯?”
“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需要两个人,两个女人。”
贾姬点点头,看起来好像她还在考虑着这件事,或者是在回忆她还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似的。好一个冷静的女人。
“在哪儿碰头呢?”
“我还不知道。”
“你有两个不同的航空旅行袋,然后来个调换。”
“我估计是这样的。”
“你估计?”
“我还没考虑好呢。”
“他们认为那个女人拿了钱,可是没有,他们就要追着她要钱了。”
“如果她没拿钱,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必须是个不开口的女人。”欧代尔停下来细想这个办法。“他们仍然知道钱终归还是要送到我手里。”
“你一旦拿到钱,”贾姬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必须明白这里有给你的一份。”
“百分之十。另外,我们已经谈妥了。如果我坐了牢,再加十万。”
“可是你帮了他们。他们会放你出来的。”
她转过身,面对着大海,对他说:“可能吧。”她把眼睛闭上,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样子很好看。
欧代尔说:“如果他们说让第一批钱通过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在那次全都带回来呢?”
她仍旧闭着眼睛,说:“我还没有信任他们到那种程度。我们看看如何进展吧。”她从头上脱下了T恤衫,抖开她的头发。
欧代尔看见一件像是游泳衣胸罩的东西罩着她的一对“傻瓜”。露得不多,但显得很美。他说:“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
她说:“你应该这样。”并且走向一堆硬梆梆的湿沙子。她站在那儿,然后上下打量着他。“你认识一个叫库赫的人吗?”
这到底怎么啦?老兄,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干嘛?”
“他在恩施医院。”
“你们说什么啦?”
她说:“昨夜他给击中了。”然后就朝大海走去。
“等一下!”
欧代尔冲着她大喊,可是她继续往前走。他跑到那堆硬梆梆的沙子那儿。“是谁告诉你的?”她没听见,所以他朝着她边走边喊:“回来!”浪花翻卷过来,漫过了他那双鳄鱼皮鞋他都没有发觉。他妈的。他眼看着她跳进一峰海浪中。他看见她游了上来,然后又潜入了另一峰海浪,她穿着白色短裤的屁股在向他挑衅。
五
麦拉妮把伏特加酒放在了咖啡桌上,靠近盛着冰的一个碗,这时路易斯抽着一支雪茄烟大小的含有大麻的香烟,是麦拉妮卷的牙买加式的,路易斯在白色的烟云中不停地吸着烟。你为这家伙做点什么他都感激不尽。到目前为止,五杯伏特加已经下肚,外加含大麻的纸烟,他有滋有味地享受着。他的头枕着沙发垫,自始至终用他那深深的、黑色的、扩大了的瞳孔盯着她,听她讲着有关他们的朋友欧代尔的事情。
她讲到过去有段时期他是如何看中了古柯硷生意,后来发觉这一行竞争太厉害,遍布所有的偏僻角落,要是想往里边插一脚,就会挨枪子。不过,枪呢,你不需要有经销权,就可以把枪卖到任何需要的地方。她讲到,欧代尔如何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国际军火商,别瞎说啦,他只卖给瘾君子,牙买加狂热分子,现在还有从麦德林来的那帮贩枪集团。
“不过,他还是颇有进展。他干得不赖。”路易斯慢慢举起玻璃杯说。
“唉,到目前为止,还算可以。”麦拉妮说,口气中带着某种怀疑。她已经洗完了澡,穿上了一件衬衣,刚才那种浪漫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她说:“你得承认他不太聪明。”
路易斯说,他不会傻到说出那种话的。
麦拉妮说:“路易斯,”用的是一种非常从容的严肃口气,“他看书的时候要用手指对着单词,还要动着嘴唇。我们就算他还能把握行情吧。但这并不能使他不做傻事。”
路易斯说:“如果你指的是那次绑架,我也参加了,这你是知道的。”
“你不在自由港的,对吧?”麦拉妮说:“当时我依靠的那个人接到通知把钱交出去,不然就永远别见到他老婆了,对吧。而且他已经提出离婚了,如果他不去见他的老婆,就可以保住他的钱,对吧?”麦拉妮朝路易斯笑了笑。“是的,你不在。有一部电影就是这故事。我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丹纳·德维托饰演丈夫,贝特·蜜德勒饰演被绑架女人?”
路易斯好像也在想那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
“我们偶然在电视上看见了这部片子,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欧代尔看着电视说:‘这他妈的是什么?你信吗?’我说:‘嘿,就算在电影里,看着都不对劲……’最近他又说起那件——我指的是那次真的绑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遇见了那个纳粹分子。”
“大个子,”路易斯说:“我看见他了。”
“在那次‘白人权力’集会上。这就是他带你去那儿的原因,”麦拉妮说:“去见见他。”
路易斯点点头。“因为他看起来像理查。”
她一直盯着路易斯,直到他说:“什么?”
“我听说你和理查合不来,”麦拉妮说。“你想杀了他。”她看见路易斯耸了耸肩,似乎很勉强。“理查强奸了你们绑架的那个女人。……”
“他想来着。”
“你喜欢她,是吗?”
“她不错。”
“在警察去抓理查之前你就帮她逃走了。是不是带到你的公寓了?”她等着,但是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欧代尔认为你在那儿干了点什么。”
路易斯摇了摇头。
“你要是干了,那倒怪了。”麦拉妮看着路易斯嘬了几口酒,然后把酒放到大腿上。“得啦,欧代尔要办什么事,他一定已经告诉你了。”
路易斯说:“你是指命运把我们两个拴在一起的事吗?”
麦拉妮贴着沙发朝他凑过肩膀。“命运,我的傻瓜。他把你拉进来,只有一个目的。当他去追踪那个纳粹分子和他那些枪时,要找个人去把他杀了。他想让你去干。”
路易斯转过头,靠着沙发垫,离她近得差不多要挨上了。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说:“为什么?”
“大个子像谁?像理查,你过去想杀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
“欧代尔这么认为,他告诉我的。他说:‘路易斯到了会场,看见了大个子,他要去找理查,还想砰了他,只要我一句话。’”路易斯笑了,她说:“我学得像他的腔调吗?”
“是的,很像。”
“如果你去,别把后背对着他,”麦拉妮说,朝他挪了挪,凝视着他那硕大的瞳孔,“就是说他想把你撂在那儿。我是指打死你,路易斯,枪在你手里,他就脱鈎了。”
“是他跟你说的?”
“他目前是这么想的,他会变。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杀了一个为他干活的人。”
“为什么?”
“问他去吧。”
“我得离开这儿。这是你要说的吗?”
麦拉妮做了个鬼脸,一时之间很痛苦。她说:“噢,不……宝贝,我要你待在附近。在他利用你之前先利用他,得到你想要的。”她说:“我想像不出一个抢过银行的人还怕这种事。”
她看见他咧嘴笑了起来,说不准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说:“你是认真的。”于是她也冲他咧嘴笑了起来,由于离得太近,从他的呼吸中闻出了雪茄烟的气味。
“你相信我。他为我们做过什么呢?”
路易斯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我想没做过什么。”
“噢,伙计,”麦拉妮说:“你知道我为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第十五章
一
雷妮画廊座落在花园路临街的平地上,在西尔斯商店和布卢明代尔公司之间的一个不显眼的地区内:一块纵深的长方形面积,高高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和天蓝色的装饰,衬托出这条林荫路色彩的主调。星期天午后十二点半,麦克斯透过画廊橱窗的玻璃往里看,他看见四壁光秃,地板上靠墙竖着几幅画,还看见了顺着房间的纵向放置的三个黑色的金属容器。他联想到希腊古瓮,后来弄清了它们就是雷妮上个星期一在电话中讲到的那些价值八百二十元的橄榄形罐,当时她让他丢开手头的一切事,给她送一张支票去。如今它们就在那儿,既是货到付款,说明她已付过款。生了锈的黑色金属罐大约有三英尺高。一个就放在门口附近。他挪了个地方,看见了玻璃上的通告:今日闭馆,敬请原谅。这是雷妮用花体字母写的,这几个字的下面还划了三条线。闭馆——可是当他去推那个黄铜把手的时候,那扇门却开了。麦克斯进了门,站在那儿往那个立在近处的橄榄形罐里面看。烟头、口香糖包纸、一个“斯蒂罗福姆”牌塑胶杯……一个头发留到肩头、瘦得皮包骨、长得像拉丁人的小伙子从展览厅的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幅画,一幅很大的画。他放下画,让它斜靠着地板中心的一张书桌,然后看着麦克斯。
“你认识字吗?今天我们关门。”
那个小伙子返了回去,穿过背后的一个门厅,朝一扇敞开着的对外开的门走去。
麦克斯走到那幅画的跟前,这幅画有六、七英尺宽,五英尺高,上面涂着淡绿色,不同深浅的厚厚的绿颜料上加上了几笔红色、棕黄色、黑色……他想像不出这是什么。可能是丛林,那些冒出来的模模糊糊的绿色的东西,漂浮在那片丛林之上;很难说清。其他的画靠着这张桌子的另一面。一些画取了下来,放在地板上,新的画正要挂上去,雷妮正在为她的一次令人陶醉的高水准展览准备。她可能在后面她的办公室里。麦克斯朝那个方向看了看,看见那个小伙子拿着另一幅油画来了。
他对麦克斯说:“我跟你说过我们休馆了,”然后放下这幅油画,靠到他第一次带出来 7684." >的那一幅上。他直起身来,甩开垂到脸上的头发。可是头发都沾到了一起,脸上还有多余的头发。他有点面熟……
他对站在那儿的麦克斯说:“你有什么问题吗?”
麦克斯略带微笑。“我是雷妮的丈夫。”
那人说:“是吗?……”然后就站在一边。
“她在哪儿,在后面吗?”
“她去给我弄吃的了。”
“你在这儿做事吗?”
麦克斯觉得这个小傻瓜不像做事的。他说:“不,我没在这儿做事。”说完就转过身朝画廊的后面走去。麦克斯绕过桌子走过去,发现了更多绿调子的图画。他弓下腰去看签名,是用黑色草草涂写的。
大卫·德·拉·比利亚。
那家伙大概就是大卫,几周前雷妮说过要找的那个“查克马哈罗德”餐馆的古巴打杂工。这bbr>99lib.时他又拿着另一块油画布回来了……
他大约五英尺九英寸高,一百三十磅重,穿着黑色的T恤衫和紧裹在腿上的黑色牛仔裤。
麦克斯说:“你是大卫吧,嗯?”用的是准确的发音。“我看不懂这里画的该是什么。”他说话时眼睛看着面前的那幅画。
那个古巴打杂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而不是该是什么。”他拉开桌子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叠纸,上面都写有大卫·德·拉·比利亚的粗体字,他抽出一张递给了麦克斯。一张印好的新闻纸。姓名,一九六五年生于海利……他说:“如果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读读邮报上那段。”
麦克斯找到了,是一段下面划了线的引文。他出声读道:“‘……德·拉·比利亚提供了他的生活的一幅生动的抽象派拼贴画,尽管是用了隐喻的手法……他用了年轻人大胆的变形手法。’”麦克斯又看了看那幅画。“对,现在我看出了年轻人的大胆。不过我不认为变形得特别厉害。你用什么作画,铁锹吗?”
“我看出来你是狗屁不通。”那个古巴打杂工说。
麦克斯满可以承认这一点,但不是今天,现在他已经很有把握这个打杂工为什么面熟了。在当年的像片中他的耳朵上、头发上、身体上、柔毛的小胡子上都贴着菱形小饰物。这时麦克斯说:“那些地方都是人吧?”
“来自我的生活,”那打杂工说:“在寻找逃脱的出路。”
麦克斯往前凑了凑。“在那地方你贴了什么东西,是吧?我原以为全都是颜料呢,看上去像是树叶。”
“从甘蔗上来的。我表现生活就像一块甘蔗地,把我们困在里边,而我们必须冲出去。”
“据我所知,在海利是没有甘蔗地的。如果这是你的生活的话,”麦克斯说着,目光从油画布移到那打杂工身上,“我怎么没看出任何陷进去的描绘呢?几年前我是不是给你写过保释书?你受过盗窃的指控吧?”
“你疯了。”
“你难道不是大卫·奥尔特加吗?”
“你看到那上面我的名字了,读一下。”
“什么,德·拉·比利亚?那是你假冒的姓氏。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叫大卫·奥尔特加。警察当场查获你的赃物,判了你六个月。”
大卫·奥尔特加·德·拉·比利亚转过身,要走开。
麦克斯在他身后说:“你卖掉过这种破烂画吗?”
那打杂工站住脚,转过身来。“现在我明白她为什么离开你了。”
“你卖出去过没有?我想了解我妻子的生意怎么样,如果有生意的话。”
“现在我明白她为什么不和你说话了。她已经在两周左右卖了五幅。一幅三千五百块钱。”
“你在瞎说。雷妮得到了什么?”
“那是她的事,与你无关。”
麦克斯闭口不言。她的生意,可是他的钱都花进去了,付房租、电话费——至少他没付橄揽形罐的钱,三条腿的铁烟灰缸,要由两个人抬着才能倒空的。他想要她这时能端着大卫的午餐进来——他要推着她走进办公室,告诉她,就是这样了,一刀两断了,她自己过好了。他要告别写保释保证书的生意,填离婚证书。他注视着面前的那幅画。
离婚不过是迟早而已,也许对她来说已经不突然了。
但要明确地告诉她,他不准备再付她的什么账单了。
那个插足的艺术家大卫说:“你看见这一幅了吗?”边说边朝一幅油画走了过去。“好好看看它。告诉我画中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没看出画中有任何人。”“在这部分,就在这儿。”
麦克斯凝视着,一个身影开始显露出来。一个男孩?他往近处凑了凑,眯起眼睛看。留着男孩的短发却是个女人,两个点象征她的一对裸露的乳头,一块微小的黑色污斑可能是她的阴毛。在墨绿色的、用浆糊黏的或用颜料堆的树叶中有一个淡绿色的女人。“那该是雷妮吧?”
“伙计,你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认识了吗?是的,她一直为我摆姿势作画,像那上面一样一丝不挂。”
难以想像。雷妮习惯到厕所里去换睡衣。这个小傻瓜怎么能让她把衣服脱了呢?可是等一下……麦克斯说:“雷妮在甘蔗地里做什么呢?”
“这片地是她郁闷心情的象征,她想从中解脱。”那个餐厅打杂工说:“你束缚了她这么些年。她没有自己的生活。”
麦克斯说:“束缚?”
说到这儿他就停了。他要做什么呢,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就改变对二十七年夫妻生活的看法吗?他有了一个好主意,于是说:“帮我个忙,你愿意吗?”
那个餐厅打杂工疑惑地说:“什么?”
“把我画进去,正从甘蔗地里出来。”
二
欧代尔喜欢这条林荫路,这是他曾经住过的最大最热闹的地方,全都是现代化的设施:有树木、喷泉、高耸的带天窗的圆顶、最好的商店。……这里有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欧代尔喜欢在那儿买衣服;梅西商店;布卢米商店;伯丁商店;西尔斯商店——就是路易斯去的地方。这里的二层楼上,有不同种族的人开的酒馆摊位,你可以在那儿点菜,然后把菜拿出来,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地方,就能在那儿坐下来吃。在这个季节里每天都挤满了人,贾姬说可能就是在这个地方转递。甚至可能就在那儿一边调包,一边转递;这个地区的安排布局足以使人感到纷繁混乱,贾姬说像个迷宫。
她依然坐在那张桌子旁,吃着那种植物纤维的面包中夹着某种希腊的破玩意。他没看到他想吃的东西,他们已经谈完了正事,所以他要离开了——他往医院打过一次电话,了解一下库赫怎么样了。那小子的病房里没有电话,你要询问他的情况就得由别人告诉你。昨天来接电话的那个人一直想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所以昨天晚上他又试了一次,那个护士说休伦正在好转——谁?——看起来像这几天就要回家了。她说“家”其实指的是监狱,因为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来了。报上说小休伦·米勒被一个联邦政府的特工“击中并逮捕”之前曾“击倒”了调查部的官员。根据那个时间和地点,欧代尔断定有人在盯他的梢,现在他会有另外的一个人告他的密了,库赫在指望警察。他需要做的是在他们把库赫带到“枪支俱乐部”之前和他谈谈。他要到医院去探视。
欧代尔有一张带地图的林荫路指南,上面标出了楼下伯丁商店旁边的一个僻静角落里有电话。他起身穿过林荫路中央一大片开阔地区,喷泉和水池映入眼帘。他朝那个下行自动梯走去,突然止步,迅速转过身,返回原处,闪进巴内咖啡与茶叶公司。
从上行电梯下来的只不过是那个保释保证人麦克斯·切利,麦克斯正朝着食品摊走去。
欧代尔从“巴内”里注视着外面,开始想:等一等吧。他为什么要躲进这里避开麦克斯呢?直到他站住瞧麦克斯在做什么这一刻,他才想到了那只劳力士手铸——没错——和可能发生的后果,麦克斯已经发现它值多少钱了。是直觉使他躲进这里。他刚到一个新地方,就有人盯住那老地方了。他对自己说,你明白了什么?伙计,你有一种天赋。
三
麦克斯走过站着一排顾客的食品摊位:“奥林匹克山”、马奈咖啡厅、纳特熟食店、“中国城”、意大利小餐馆,不知哪一处能够吸引雷妮这么一个过于挑食的人。她不喜欢有任何东西碰着她的盘子,甚至不能在盘子上掉一点青豆和马铃薯泥。“天下第一”炸鸡店、“美食家”烤肉店、“纳可斯·塔可斯”……可能是这家了,她会买一些辣东西给那个餐厅打杂工。但是“纳可斯·塔可斯”和土耳其风味小吃店都没有她,这里的任何摊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麦克斯转向由饭馆围成半圆形的飮食区:那儿有一座房子大小的八柱凉亭,罩着一股喷泉,凉亭的下方和周围摆了许多圈桌子。飮食区被屏风和花盆分成了许多块;走道似乎拐来拐去地打圈圈。他朝里走了几步,同时开始一次盯住一个地方,他凝视的目光一点点地向前移动,心想这地方拥挤得简直找不到人。……
只用了几秒钟就看见了她。
雷妮独坐着:那盖着头顶的黑发,绿松石的耳环,深蓝色衣裙的一边已从肩膀上滑了下来,雷妮正慢慢地挑拣着沙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桌上还有一份盒饭……
在附近,几乎挨着他,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麦克斯?”他还没转过身就知道这是贾姬了,麦克斯看见她正仰脸看着自己,贾姬正抽着香烟,面前只有一杯咖啡,看来她已吃完了午饭。她说:“你忙什么呢?”面带那种羞涩的微笑。
“我刚好从你身边走过。”
“我知道,”贾姬说:“你没注意到我。你在找人。”
不用多说了。他坐下来时朝那边瞥了一眼,然后把塑胶午餐碟朝旁边推了推,把胳膊放在桌上,朝前探过身去,即使雷妮偶然朝这个方向张望,也看不到他。他说:“你把盘里的东西都吃光了。”并看着她举着香烟。“你怎么样?”
“不错。”她动了动双肩,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棉线衫,衣袖捋了上去,没穿罩衣。
“你在做什么呢,采购吗?”
挨着她的那张长凳上放着她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装各色物品的折叠购物袋,还有一个塞满东西的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的黑色购物袋。
她说:“明天我就回去工作了。”好像这就解释了那些袋子。
这无关紧要。他说:“你和他们谈妥那事了吧。”
“他们好像喜欢那主意。”
“先把钱带进来,然后他们就跟踪那钱,是吗?”
“是的,可是我打算给钱打扮一下。把钱放在一个购物袋中,然后把它递给和我在这儿碰头的人。”
“实际上你不是那么做的吗?”
“他以前总是从我的座位那儿拿走航空袋的,”贾姬说。“现在有管理局卷了进来,我计划一下,你知道,让这事看起来更诡秘,好像我们知道在做什么。随后,就看雷怎么跟踪购物袋了。雷就是尼科莱,那个管理局的特工。”
“在林荫路的什么地方。”麦克斯说:“交钱吗?”
“我看就在这附近一带吧。”
“你坐下来,就把购物袋放到桌下吗?”“差不多吧。”
“欧代尔愿意这么做吗?”
“我在帮他把钱带来,”贾姬说:“他挺喜欢这主意的。”
这倒是有一线光明。虽是严肃的事,却很有趣。说来奇怪,他俩一直都面带微笑,很轻松地对待这件事,后来麦克斯说:“我听说泰勒的事了。”她的表情变了。“我在报上读到了,就打电话给卅检查院找我认识的一个藏书网人。他说泰勒没事。”
“是啊,泰勒这小子不坏,我喜欢他,”贾姬说:“不过现在我只和尼科莱打交道。他喜欢这个取钱的主意,但说他还是得当场抓住欧代尔卖枪的证据。”
“我不会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麦克斯说。
“他说他不在乎钱,但我认为他实际上喜欢钱,不像假装的那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看着贾姬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一缕烟。她拿起咖啡杯时,麦克斯往后靠着,察看雷妮——还在那儿一点点地吃——然后又回过来往桌前探着身子。
贾姬在看着他。
“你和人约会。”
麦克斯摇摇头。
“我太太就坐在那边。”
“你在找她。”
“对,不过我没打算和她会面。”
贾姬往后靠着,向那边望过去。
“她在哪儿?”
“隔着三张桌子,穿蓝色衣裙的。”
他看着贾姬瞅着他太太。
“她很小巧。”
“是的。”
“你想和她谈话吗?”
“可以等等再说。”这时贾姬又看着他了,他说,“昨天晚上我给你打了电话。”
“我知道,我听到你留下的录音了。雷想吃晚饭,我便谈谈我们正在商量的刺。他就是这么称呼的,刺。他对我很好,”贾姬说,这时把双臂放到桌上,往前趴着。“我不由得想,他是不是为他自己才对那笔钱感兴趣。”
“因为他对你好吗?”
“支持我提出的建议。”
“他有过什么暗示吗?”
“没有。”
“那你怎么会认为他可能想自己捞那笔钱呢?”
“有一次我认识了一个有毒瘾的警察,”贾姬说:“他告诉我,在一次突击行动中,‘有一整包东西始终没有送到警察局。’这是他的原话。”
“你认识一些很有趣的人。”麦克斯说。
“我信他的话,因为后来他受到停职的处分,并且被迫退休了。”
“尼科莱给你讲过这类故事吗?”
她摇了摇头。“他竭力表现得很冷漠。”
“他没什么恶意。他是个年轻人,当警察觉得很开心。他也许会抄点近路得到一个证据——我听人这么说起过——但我看不出他会带着那笔钱远走高飞,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说:“你呢,麦克斯,要是你有这机会呢?”
“如果我处在尼科莱的位置上?”
她本来可能指的是这个,但变了主意,摇了摇头说。“不,我是说你,就是现在。不是说如果你是什么别人。”
“如果我看到一条出路,可以拿走装满钱的购物袋,我会不会利用这机会?”
她说:“你知道钱是从哪儿来的。不是什么人一辈子省下来的。甚至丢了都没人找。”
她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她一本正经。
“我可能受到诱惑,”麦克斯说:“尤其是现在,因为我已经洗手不干保释人的差事了。”
这话一出口就堵住了她提更多的问题。“我还会对我已经保释但还没到期的人负责,但我不再写新的保释书了。”
她往后靠着,放松着。“为什么呢?”
“我干腻了。……我和我代表的保险公司闹得很僵。唯一的出路是洗手不干。”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这想法很久了。我最后打定主——我想是星期四。”
“你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的那天?”
“那天晚上我去提一个家伙。坐在暗处,拿着一支唬人的枪,那地方有股霉味……”
“是我们在一起之后?”贾姬说。
麦克斯停顿了一下。“是的……我想,我在这儿干嘛呢?十九年啦。我打定主意不再干了。而在我干着这行的时候,已经递过离婚申请了。”
她还在盯着他看,但现在看来不吃惊了。
“在结婚二十七年之后,突然之间吗?”
“你回头看的时候,”麦克斯说:“你无法相信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要朝前看,你想,妈的,既然过得这么快,我最好采取点措施。”
“你告诉雷妮了吗?”
“所以我才来这儿。”
贾姬往那边看了看。“她要走了。”
“我要把这事办了。”麦克斯说。他看见雷妮穿着掉下一个肩带的深蓝色长裙,她在桌边一站起来,裙子几乎要拖到地上了,她拿起她的袋子和给打杂工吃的那个快餐盒。
“她看上去满不错。”贾姬说:“她多大岁数了?”
“五十三。”
“身段还保持得很好。”
“那是她最关心的事了。”麦克斯说。
“她看上去挺自信。她那种走路的姿势,昂着头。”
“她走了吗?”
贾姬又回过头来看着他,点点头。“你怕她,是吗?”
“我想还不只是怕,我实际上从来不了解她。我们这么些年来谈得不多。你有过这样的体会没有?你和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要找词儿说话?”贾姬点着头。“就是这么回事。雷妮现在做什么呢,都五十三了,还脱光了给一个餐厅打杂的古巴人当模特儿,那小子画了甘蔗地,一幅,她就卖三千五百块。所以说,她过得倒满好的。”
“哪一件事更让你不痛快呢?”贾姬说,“她当裸体模特儿,还是赚大钱?”
“那小子让我不痛快,就是那位画家。”麦克斯说:“他激得我一肚子火,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比.他重五十磅,我打了他就是故意伤人,要三千块的保释金。雷妮干的事,我看很了不起。她终于找到了一些事,动手干了起来,我也就不必为了想理解她而负疚了。”
“你也不必养活她了。”贾姬说。
“也有这一个原因。她现在有工作,而我却没有了工作。”
“那么,为什么听起来你对这件事不高兴呢?”
“现在我舒坦多了,这就够了。”
贾姬点燃一支香烟,然后又看着他。“我不敢说你已回答了我的问题。”“哪个问题?”
“你现在失业了,如果有机会拿上五十多万元走掉,你干吗?”
“我说过我会受到诱惑。”她一直紧盯着他,他便说:“你知道,我在开玩笑。”
“是吗?”
麦克斯说:“连想也别想,好吗?你会送命的,你会给送进监狱。……”
他不再说了,因为她眼里又有了那种光彩,那种带笑的神色,让他又提起了精神。
她说:“但如果确有办法这么做呢?”
四
他们在电话中告诉欧代尔,在三楼的东侧,还说了房间号码。星期天夜里十一点半,他该做的一切就是在楼梯井中等那个警官在走廊中独自坐腻了,到护士值班台去伸伸腿时候,再作拜访。想见到库赫竟是如此容易。欧代尔穿着一身深色的西服,系着深色的领带,走进那间半暗的房间中,他带来了一盒花生糖,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他一刻不耽搁就从库赫的头下把枕头拉了出来。
库赫说:“咳,他妈的。”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满嘴臭气。
欧代尔说:“咳,哥儿们,”把枕头放在库赫的胸脯上,“你过得怎么样?你全招了吗?他们待你好吗?”
库赫说:“你要做什么?”眯起眼睛,对他皱了皱眉,把他弄醒了使他觉得不舒服,也不高兴。
欧代尔说:“伙计,他们该用些东西堵住你的臭气了。”说着把枕头移到库赫的下巴上。“闭上你的眼睛,我用不了一分钟就能离开这儿。”欧代尔用双手牢牢地抓住枕头,开始往上移,这时,房间里的顶灯亮了。
一个肥胖的护士助理就站在床头,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欧代尔朝四周匆匆扫了一眼,看见那个警官也在屋里,是个年龄较大但块头也很大的家伙,还挺着个大肚子。
“我正要把他的枕头放好,”欧代尔说,“我给他把枕头弄松软,让他觉得舒服一些。同时把枕头凉的那一面翻到上面来。”
那个肥胖的护士助理说:“你不该进来的。早就过了探视的时间。”
那个大块头的警官就挨着她,用一种呆滞的眼神看着他,一点不像他妈的警官。
欧代尔松开双手,垂在两侧,很温顺的样子。
“我和他妈妈说过我要来探望他。在我妈妈去世之前,她妈妈常常在我家帮我妈妈做家务。可是你瞧,我是基督复临派教徒,我整天都是出了这家到那家,为教堂募款。你们知道吗,是为了那些穷得没有吃的人辛苦的?”
那个肥胖的护士助理说:“嗯,但是你还是不该进来。”
那个大块头的警官说:“现在就抬起你的屁股出去吧。”
所以欧代尔没能除去他的心头大患库赫。他妈的。他走了,明知道他面临一个问题。
第十六章
一
星期天晚上,欧代尔早早地就带路易斯到了他在西棕榈区三十街的寓所,把他介绍给西蒙娜,叫她好好款待路易斯,说他要在这儿住上几天。欧代尔指给路易斯那间客房,在五斗柜抽屉里的巴莱塔九型手枪是他明天要带上的,然后欧代尔就走了,说是必须到医院去拜访一个朋友:“早晨见。”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可真长了见识。
路易斯认为这个黑女人可能是欧代尔的姑娜。西蒙娜问,她要不要为他弄些吃的。路易斯说不必客气。她进了她的房间,路易斯坐下来看电视“她写,凶杀”,心想西蒙娜一夜就待在里边,上了岁数的人通常都睡得早。接下来是“每周电影”节目。
大约九点半,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从卧室走了出来。原先进去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身穿一件老式的主妇长袍,头上包了一条围巾的贾迈玛大婶走出来的这个人要年轻二十岁。黑亮的头发盘了起来,还垂着一对摇摇晃晃的耳环,眼睛周围涂“蓝色的眼影”,黏上了长长的假睫毛,身上穿着紧身丝衣裙,脚下配的是没有后鞋帮的高跟鞋。她对路易斯说,她知道他是从底特律来的。她说,她原先在那儿认识很多白人小伙子,和他们在“火焰表演吧”,在“娱乐树”,后来在“莫三鼻克瓦茨俱乐部”约会,完事再到那些过夜的地方去。她问路易斯:“你去过那些地方吗?”他说有时候去,他和欧代尔就是在瓦茨俱乐部遇到的。西蒙娜说:“宝贝,我来带你回家。”“每周电影”节目结束了,“摩荡”音乐节目开始了。
二
星期一早晨,路易斯没等西蒙娜起床,早早地就离开了,在丹尼餐馆吃了早餐。他们约定就在南林荫大道上的希尔顿饭店的停车场见面,离“州际”不远。路易斯到达时,看到欧代尔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站在一辆货车边上抽着烟,旁边是他的宾士轿车。麦拉妮在车里听着收音机,随着音乐节拍晃着头。欧代尔走到路易斯的车前,说:“让我瞧瞧你有什么,这么得意。”
路易斯打开行李厢,给欧代尔看他那些闪闪发光的枪,柯尔特巨蟒手枪和带雷射瞄准镜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从五斗橱里带来的巴莱塔小手枪也在里面。欧代尔说:“带着它。”路易斯拿出“巴莱塔”小手枪,别在腰上,他的运动上衣刚好垂下来遮住。
“还有那支星际旅行滑膛枪,”欧代尔说:“他妈的那玩意能把大个子一枪打得栽跟头。”
路易斯把那支枪拿出来,用一卷报纸裹着,把汽车行李厢盖好,跟着欧代尔走到货车后面。欧代尔转过身对他说:“西蒙娜让你操她了?”
路易斯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苦笑了笑,他知道欧代尔等了那么长时间,眼睛看着枪,其实是要问这个问题。
“她表演了一场节目。”路易斯说。
“不错,是这样。”
“她表演的‘宝贝亲爱的’,用尽了表情。”
“她是在设计动作,”欧代尔说:“你敢发誓那是‘至上合唱团’吗,嗯?”
“是‘至上合唱圑’,唱片上有字。”
“我的意思是那女人是怎么动的。”
“她演了‘住手!用爱的理由’。”
“‘在你使我心碎之前’。”欧代尔说。
“她还学了格拉迪丝·奈特的表演。”
“带不带伴奏?有没有伴奏她都演。”
“带伴奏。”
“她学了赛瑞塔·赖特没有?”
“我不知道。她演的一些我从来没听过。”
“赛瑞塔和史提夫·汪德结婚了。”
“她很了不起,”路易斯说:“我是说她把每个小动作都做到底了。”
“她让你操她了吗?”
“她想让我到她的房里去。”
“是吗?”
“她说她在这么动过一阵子之后要按摩后背。”
“她也喜欢按摩脚。”
“我跟她说,伙计,我已经筋疲力竭了,而且还头痛。”
“是吗?”
“我可能是半夜醒的,西蒙娜和我睡在一起。她说:‘你的头痛怎样了,宝贝?不痛了吧?’”
欧代尔说:“你操了她,是不是?”
那辆货车的后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班丹纳印花布衣服的黑小子伸出头来说:“‘面包’,我们坐这儿啦——伙计,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马上就走,”欧代尔说:“到那后面去。”然后将车门开得大大的,让路易斯看见有三个黑小子蹲在那里,他们手里拿着枪——看起来那些枪像是AK-47——睁大眼看着路易斯。欧代尔说:“这是路易斯,底特律人,抢银行出了名,我跟你们提起过吧?路易斯,这两个家伙是斯韦特曼和斯诺,还有那个他妈的等不及的模样难看的家伙叫苏鲁。他们叫我‘面包’,嗯?‘白面包’的简称。咳,你们大家现在给我的哥儿们路易斯想出个名字来。”欧代尔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对路易斯说:“他们都喜欢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底特律人,这就是他妈的最好的推荐书,伙计。你和这些老乡都是那儿的人,你就是自己人。”
麦拉妮赶紧从宾士车中钻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担肩露背的背心,肩上背着一个磨破了的编织袋。她说:“你好,路易斯,”说话时并不看着他,只是抱着胳膊站着,这时欧代尔说他和路易斯要上货车里去和他的哥儿们在一起,而麦拉妮要坐在路易斯的丰田车跟着他们。路易斯问为什么她要坐他的轿车?欧代尔说,因为要回来。好像这就算作了解释。路易斯说:“随你怎么说吧。”
他们就要开出南林荫大道朝洛克撒哈奇路驶去,欧代尔大声地谈起这伙人,好让他们在后面都能听得见,欧代尔称他们是一帮他妈的疯子,还问他们听说过手枪手没有?他们是一帮哥伦比亚的弟兄。欧代尔看着后视镜告诉他们:“你们在麦德林那么一个世界的毒品城那儿撂倒一个政府的人能得到二百万披索。也就是说那些吸毒的人付给你们二十万美元。让你们在吸了他妈的他们叫‘贝素柯’的那玩意后觉得飘飘欲仙,那玩意是从古柯硷中提炼的,但是能更厉害地控制住你。你们想想看,二十万美元,兄弟,你们能给自己的母亲在那个鬼地方海滩买一栋私人公寓。若是再干掉一个政府人员,就能给你自己买一辆像我那样的轿车和所有你想买的衣服。只不过你们要知道,在那儿除了吸毒的和手枪手之外还会碰上什么人呢?你们能碰上互相射击的各种各样的地痞流氓和人渣。你们会碰上恐布分子——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恐布分子?你们会碰上他们和我提到过的其他人,你们也会碰上敢死队的家伙,大家都走来走去互相残杀。你们知道去年单单在麦德林那一个城市中有多少人被枪打死或者死于暴力吗?超过五千人,他们中的多数人是你们这种年纪,刚刚开始新生活。你们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甚至比在底特律过去的任何一年里被干掉的人都多十倍——告诉你们那城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们知道住在美国这儿有多幸运吗?”
路易斯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帮兄弟,是三个大块头的小子,他们的头和肩随着货车的颠簸而摇动。在黑洞洞的车的后面十分安静,他们面容严肃。要不是他们手握着中国造的枪,真像是被拉去上班的季节工。
欧代尔一句话没提他们今天上午要干的事,过了洛克撒哈奇路上的监狱几英里之后,他驱车离开南区,穿过一片空旷的矮树林,这时周围就剩下他们自己了。远处有一条暗线,标志着甘蔗地的起点,那片甘蔗地从这里一直延伸进埃弗格莱兹,足有五十万英献。欧代尔看着他的后视镜。
“我们现在快到了。拐上这条土路。……那小子不想让人轻易地到他的地方。”
在一条失修的运河的另一边,有一条路,两边都是丛生的澳洲松。又行驶了几英里尘土飞场、石子弹撞货车底盘的路程,路易斯就看见了树丛中的一间农舍:一座外观整洁的红砖房,房子的一边有带围栏的仓库和拖拉机棚,另一边是一个用瓦楞铁预制板搭成的半圆形活动屋。欧代尔紧转方向盘,小货车在土路上的车轨中进进出出,路易斯紧紧拽着拉环。
“你看见那只乌龟了吗?妈的,我没看见他。”欧代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后视镜。“你们现在赶紧盯着点,注意我们会遇到什么情况。我们一过桥,可就进入那小子的地盘了。”
货车颠簸着驶过了横在运河上的一座松松垮垮的木板桥,欧代尔又看着后视镜。
“看见那个白铁皮大房子了吗?那叫瓦楞铁活动房,那小子把他全部的枪支和军用玩意都藏在里面。在一辆吉普车上装着一支M-60机枪,我们要准备好马上把它开走。那儿还有手榴弹。有他们叫作L-A-W的火箭发射器,还有一捆火箭弹,上面印着发射说明。那属于轻型反坦克武器。火箭弹都装进了发射器,随时可以发射,这是一种可以随意使用的武器。政府的人开着车一直追他到麦德林——砰,他已经跑了。”
欧代尔说:“我估计我们会发现那小子是孤身一人。我听说他老婆成天给他检查和擦拭武器,已经烦透了。就这么离开他了。”他把车子开上一条碎石舖的车道之后,说:“不对,看来今天上午那小子还有别人。那儿有两辆摩托车……”
车道上,那两辆哈雷摩托车停在一辆小型货车的后面,而他们的货车又停在摩托车的后面,把摩托车夹在中间。
“他们在那边的射击场上,”欧代尔说:“看见了吗?就紧邻在那白铁皮房子的后面?”
离房子大约五十码远,有一张长桌,上面还遮着一个平顶。有两个人站在那儿。在他们身后的远处,有插在标杆上的靶子,和一个像防洪堤似的高土岗。
“那两个骑摩托车的是种族主义分子,”欧代尔说:“正在练习,准备在我们到他们住宅的周围活动和拿他们的女人取乐时,好开枪打我们这些非洲裔的美国人。你们现在都弯下腰,等我和路易斯一下车,你们就要像耗子似的别出声,听明白了吗?别往窗外看。你们要是听见我们在房子里开始开火了,那就是信号。你们就直接干掉那两个骑摩托车的。那就是你们在这次行动中的任务,开枪要干净利落,嗯,听到了?”他们能听见从射击场传来的炮火声,从野外传来的微弱而短促的爆裂声和断断续续的枪声。
“射击呢,”欧代尔说:“他们在靶上画了面目丑陋的黑人,供他们练习瞄准。有个黑人用大砍刀袭击他们——你们知道,这个弟兄就给毙了。他的身上没带枪,活该倒霉,谁让他那么蠢呢。”
路易斯又扭过头去看。那帮小子正在吸古柯硷,他们用茶匙从一个小口袋中掏出来,一人一份,他们用鼻子吸,然后再用袖子把鼻子擦干净。
“我们有自己的枪手。”欧代尔说,又盯着后视镜,然后伸手从手套盒中取出一支枪,好像是0.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他拉上枪机,把枪插进工作服里,对路易斯说:“你准备好了吗?咱们先礼后兵。”
路易斯取出那支用报纸包着的摩斯伯格枪。那支巴莱塔手枪他不知放那儿才好,先插进他的裤裆,又从裤腰里拔出来,放在座位上,然后关上车门。路易斯绕到货车的前边和欧代尔凑在一起。他朝后面望去,看见麦拉妮正从停在他们后边的丰田车中下来,肩上背着那个编织袋,朝他们走了过来,显得不太高兴。
“他在那儿。”欧代尔说。
他举起手挥动着,路易斯看着那座农舍。
“你最近可好啊,大个子?”
欧代尔一直诚牙咧嘴地笑着,这时压低声音说:“盯着他妈的。把他想成是阿道夫·希特勒。”
在他们前面院子当中的土岗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条“沙漠风暴”式的黄褐色迷彩裤和一件美国兵穿的卡其布T恤衫,套着伞兵皮靴的两只脚分立着,两手叉在腰上。
麦拉妮说:“如果你们认为我要去缠住那家伙,除非你们是神经错乱。”
欧代尔扭过头。“冷静点。你只要使尽手段把那人缠住就成了。”
然后转过头说:“看看我带谁来见你啦,杰拉尔德。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麦拉妮吧?她来了,伙计。”
杰拉尔德在他多疤的松木墙上挂着犄角动物的头和鹿角,他还有装了镜框的各种鱼的彩色照片。他有棕色的皮家具,一个马车轮枝形吊灯,壁炉上交叉放着滑膛枪,有玻璃的枪支柜里摆放着战利品,一个猎枪架……屋里没有一样东西与女人有关。
欧代尔正在和杰拉尔德说他的朋友们多么渴望见一见他的住处,希望他不介意他们这样随便地进来拜访,这时麦拉妮转来转去看着摆设,她撅着屁股俯身去看,杰拉尔德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转。
路易斯握着用报纸包着的摩斯伯格枪站着,环顾四周,然后走到一扇窗前察看一下那两个摩托车手。他们还在外面射击。
杰拉尔德拿掉叼在嘴角上的香烟,把它扔进一个用炮弹壳做的烟灰缸中,然后缩着肚子走到麦拉妮跟前,给她讲那些鱼的照片。这些不同的品种你全都能从奥基乔比湖中弄到。美洲鮰鱼、铜吻鳞鳃太阳鱼、海峡猫鱼……杰拉尔德偷偷地看着麦拉妮裸露的肩膀,还从她背心前身的上面往下看,他把一双手塞进两个后裤袋中,好像生怕它们去摸她似的。路易斯心想,这样大块头的男人居然会害羞。杰拉尔德转向欧代尔,说他们要到厨房去,“你和他在这屋里不必客气。”
欧代尔拿起一颗手榴弹,它现在是个打火机了,然后朝路易斯走了过去,对着他轻轻地弹着这颗手榴弹。
“大个子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嗯?”
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你跟他讲过麦拉妮的什么啦?”
“我说她要来看看枪,真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想试一试,干她一下。”
“我想是这样。你要想保护她,就进去,把他毙掉。”
他俩面面相觑。
路易斯说:“你知道到头来只好毙掉他。”
欧代尔说:“有人会这样做的。”
他们俩回来了,麦拉妮拿着一大杯咖啡,编织袋还吊在肩上。杰拉尔德说:“你们俩干嘛不到外面的射击场上去呢?我帮你们装两管子弹。”
欧代尔对路易斯说:“把你的枪给大个子看看。”
路易斯把摩斯伯格从卷着的报纸中拿出来。他注视着杰拉尔德看着那枪,不觉得怎么样。
“上面还有个雷射瞄准器呢,”欧代尔说。
杰拉尔德走过来,从路易斯手里接过枪,拿着枪回到端着咖啡的麦拉妮身边。他对她说:“要我直说吗?我不会把这玩意儿挂在我的厕所里的。”他这时检查着枪,拉得枪机哗哗直响。他握紧枪柄,瞄准着,把红色的雷射点对准墙上一头白尾公鹿的两眼之间。“你还得握着武器防止后座力。那个红点没他妈的用。请你原谅我的法语。”他对麦拉妮说:“我要用我年轻时弄到的一支老式单打的雷明顿步枪和他比赛,我得分还能超过他,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他愿意。在这上面押点钱,玩一把。”他把枪还给路易斯,说:“现在小心点,子弹已经上了膛。”他摇了>藏书网摇头,然后说:“这种枪有什么用?全部镀铬了?我敢说,鬼也不会拿着它去打仗。”
路易斯说:“用来抢一家酒馆还是不错的。”
麦拉妮转着眼球瞟了他一下。
杰拉尔德耸耸肩。“枪速也就只能干干这个。”
起初,路易斯还以为这家伙在起疑,甚至连他看麦拉妮的神情都似乎不放心。这些人来这儿做什么呢?或许杰拉尔德正为这样的原因心烦,因此才不大开口讲话。现在路易斯是这么看他的:这家伙喜欢要蛮;得想个办法挑他动动脑筋。杰拉尔德有五十岁左右;路易斯可以打他的肚子,但对他可能算不上重击。路易斯毫不怀疑,杰拉尔德穿着那身“沙漠风暴”显得很灵巧,而且他还坚信,杰拉尔德那个留着平头的脑袋里没什么玩意。这种人使路易斯厌恶。他看着那家伙,心中涌起一种热腾腾的犯罪念头,他知道他可以控制这种念头,戏弄那家伙。
路易斯探探那家伙的年纪说:“杰拉尔德,你打过仗吗?”
“我在战术营里待过,”杰拉尔德说:“在乔治亚州和佛罗里达这儿。当年,我受训参加‘猪逻湾行动’,但没赶上。”
“你亲眼见过死人吗?”
“什么意思?”
“战争——你怎么看?”
“我参加过真枪实弹的演习,”杰拉尔德说:“由前海军陆战队侦察兵作假想敌。别怀疑,我知道开火打仗是怎么回事。”
路易斯其实也没打过仗。不过,他看过两个人开枪——一个人从亨茨维尔的劳动队里逃跑,另一个在施塔克监狱翻篱笆墙——还看过一个人给捅死,一个人放火,一个被用晾衣架勒死的人,毫无疑问,这些都能算得上点经历。因此他对杰拉尔德说:“吹牛!那算不上亲眼看见人死,那是闹着玩。小孩子的玩意儿。”路易斯看透了这个穿着战斗靴站在这满是枪支的房间里的臭拘屎。路易斯心中有数,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了谱。
欧代尔在他要加入行动时从窗前走开,说:..“大个子受过训练,准备干一场黑人革命。”他用手把工作服上的拉链拉上拉下地摆弄着。“他听我们说我们要获胜,而且知道这事一定发生。”
路易斯已经把头扭了过去,看着窗外。他在听欧代尔说话,而没有去听屋外射击的声音。射击已经停止了。他看见那两个摩托车手在射击场上的一张长桌旁,可能在装新的子弹。
欧代尔说:“那可不像是在开阔的沙漠中进行的‘阿拉伯战争’。嗯,这场黑人战争要打的是巷战。它的任务是对付我们这些当地人,是吧,伙计?”欧代尔激怒着那家伙,说:“你认为你和你的种族主义的弟兄们能对付得了吗?”
杰拉尔德说:“你说话的态度像是在我家里吗?”他板着脸,发起火来。“你凭什么来这儿,还带着你的婊子?你的黑屁股欠揍吗?你需要的话,我就给你来一下。”
欧代尔把工作服的拉链拉到了腰,把手伸了进去。要出事了。欧代尔要朝那家伙开枪了。路易斯感觉到了,如果欧代尔要动手的话,就需要他紧跟上去。路易斯有点担心——他还得赶紧看上一眼窗外,监视那两个摩托车手。
他们正离开射击场,两个身材矮胖的家伙走过来了,随身带着手枪和步枪。
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他说:“那两个家伙来了。”他尽量保持冷静,让欧代尔知道不必乱了阵脚。
然而,还是使欧代尔慌了手脚,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还在他的工作服里。
此刻麦拉妮大叫着:“毙了他!”
路易斯看见麦拉妮刚刚从肩膀上拉下了那个编织袋,就赶紧把他的摩斯伯格枪转向杰拉尔德,对准他,同时那家伙走到欧代尔跟前,并冲着他猛击一拳。这一拳打得欧代尔重重地跌进一把皮椅中,那支柯尔特自动手枪暴露无遗,就在他的手里握着,杰拉尔德从他手中拿走了那支枪,先冲他嘴上来了一拳,然后拧着他手里的那支枪,夺过去,把它扔在沙发上手构不着的地方。接着他又蹲下来,用鈎拳击欧代尔的脸,另一只手跟着又挥出一拳,把欧代尔的头打得撞到了掠色皮垫上。
麦拉妮又喊:“毙了他!”杰拉尔德停了一下,跪下一条腿,好像要休息,然后回过头来看着。
路易斯以为他在看麦拉妮。但是那家伙正看着这个方向,正对着他,瞪着眼。路易斯紧握枪柄,看见那个红 8272." >色的雷射点落在了杰拉尔德的前额上。杰拉尔德对着他龇牙咧嘴。
“你有那个胆量吗?你还问我过去有没有亲眼看过死人。他妈的,你从没打过仗吧,是不是?”
麦拉妮的声音在说:“你还等什么?”
杰拉尔德把身体转得能够看见她。“他那儿有大号铅弹,宝贝。他想打我,怎么能不伤着他的黑鬼朋友呢?”他对路易斯说:“我说得对吗?他妈的,反正你没那个胆。”
路易斯朝杰拉尔德走了过去,把那支摩斯伯格举到自己头部,瞄准那平头,却击中了那像伙的肩膀。杰拉尔德穿着他那件美国兵的T恤衫站了起来,他把两只胳膊的劲全用上了,抓牢那个抢管,拧了一下,路易斯紧紧抓住那支枪,给摔在椅子上,压到欧代尔的身上。路易斯就势一滑,歪到了那家伙一时还构不到的地方。站了起来……杰拉尔德正背对他站着。
杰拉尔德和路易斯眼看着麦拉妮从她的编织袋中拿出一支短粗的蓝钢色自动枪。杰拉尔德说:“你拿的那是什么,一种低级的女人手枪吗?”
麦拉妮双手握枪,伸直胳膊,瞄准杰拉尔德。
他突然举起那支滑膛枪,扔到沙发上,看着麦拉妮说:“得啦,宝贝,你把那玩意放下吧,我不会朝你冲过去的。”他对自己的话过于自信,好像这么一说就解决问题了。
麦拉妮什么也没说。她击中了他。
路易斯吓了一跳——枪声在这间密闭的房间中竟这么响。他看着杰拉尔德,这家伙没动;他站在那儿。
麦拉妮说:“我不是婊子,你这个傻大个。”
天啊,她又朝他开了一枪。
这一次,路易斯看见杰拉尔德捂住身体一侧,好像觉得刺痛。
她又朝他开了一枪,他用双手去摸胸膛,在他朝她挪动的时候双膝开始弯曲,她又朝他开了一枪。这间布满枪支和动物头顾的房间中回荡着枪声,直到慢慢消失,那家伙躺在地板上。
欧代尔勉强动着他流血的嘴,吃力地说:“他死了吗?”
麦拉妮说:“你可以相信他死了。”
欧代尔问路易斯:“他们来了吗?”然后对麦拉妮说:“丫头,你从那儿弄的那支枪呢?”
路易斯就站在窗边。
他看见那两个摩托车手拿着步枪,耸起双肩,躬身站着,正朝这边看,他们这时离这所房子比离那个射击场要近一点。他看见他们小心谨慎地从那片开暗地里露出身形。还看见他们俩开始转身朝车道望去,并且举起了他们的步枪。路易斯听见了一种自动武器的声音,这声音不那么响,不像他在欧代尔放映的枪支影片中,或是他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中所听到过的声音。他看见两个摩托车手在刚才站立的地方倒了下去,没放一枪就倒下了,那种自动武器的声音一直延续到这场战斗的结束。不出片刻,那帮小子出现了,拿着他们的中国99lib.造的枪,上面装着香蕉形的弯曲弹匣,他们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然后朝房子这边走了过来。
路易斯不知道打仗是不是就是这样。假如你有个地方坐,就能观察到这种战斗。
他听见欧代尔说:“他们毙了摩托车手吗?”
路易斯点点头,说:“是的。”
他听见欧代尔说:“伙计,我的嘴一动就痛。我想我得去看牙医了。”
还听见他说:“现在我得让那帮小子往货车上装货了。我们坐路易斯的车回家,如果那辆车能装得下的话。”又听见他说:“你以前开枪打过人吗?”
他听见麦拉妮说:“没有。”
他注视那帮小子用枪口拨弄着那两个摩托车手。这时欧代尔出现了,正朝他们走着,这使路易斯感到惊奇;他没听见欧代尔离开这房间。路易斯从窗前转过身,看见麦拉妮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握着那支手枪。
她说:“你为什么不朝他开枪?”
路易斯说:“你干得挺好的。”
麦拉妮看着地板上的杰拉尔德,说:“我指的不是他。”
第十七章
一
星期二下午,贾姬直到从机场停车场的电梯中走出来才看见雷·尼科莱。他说:“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他靠在一辆劳斯莱斯轿车的前挡板上,脸上毫无表情。
她应该微笑,于是她堆起笑容;因为他年纪轻轻,当个警察觉得很开心,何况她也该对他友善。看着他那副样子,脚穿牛仔靴,薄薄的外衣里的牛仔裤上插着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从她手中接过手推行李车,也着实好笑。
“我还以为你在海关那儿等呢。”
“我们不需要把他们卷进来,”尼科莱说:“这是管理局的公事。你这次飞行怎么样?”
“一路顺利。”
“我想,你能重新工作,一定很高兴。”
“你永远想像不出来的。”贾姬说着,和他一起沿着一排轿车走着。
“钱带来了吗?”
“一万。”
“还有别的吗?大麻,古柯硷?”
“没有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弄些来。”
“要是有的话,我有时也咽上一口。”尼科莱说:“你知道的,比如在大家聚会的时候。可是我不会买的,那样违法。”
他把行李车放在本田轿车的行李厢里,把航空袋拿到前排座上,放在身旁。贾姬钻进车里,坐到方向盘后面。他打开航空袋,说:“下午三点十分。”接着报告了他们现在的日期和地点。“我现在从当事人的航空袋里拿出一个吕宋纸信封。这封信里装着现金……都是同样的面额,一百元一张的现钞。现在我来数一数。”贾姬说:“你在干什么?”
他掀起外衣的翻领,给她看里面鈎着的小型麦克风,然后用手掌按在上面。“我在录音。”
“你说过,你要让这次顺利放行的。”
“我会的,别担心。”
“那你干嘛还这么公事公办?”
“我不想引起任何怀疑。这次的每一步都要录进去。”
她看着他数钞票,用绿色签字笔在每一张上按一下,还向她解释他做记号的地方,“……在左上角这个一〇〇数字的第一个零上。”他做完以后,说:“我现在把钱放回信封,一万美元。当事人将把钱递交出去,放在……”
贾姬说:“放在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的一个购物袋里。”这时她抽起一支烟。
“放在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的一个购物袋里。”
她指着后座上的好几个袋子。
“一个带提手的黑色大袋子,上面有红色字母的。”尼科莱说着,从他的外衣袋里取出录音机,关掉了。“好啦,我们可以走了。”
“你不跟我一起来吧,是吗?”
“我会跟着的。”尼科莱说:“你什么时候到那儿?”
“四点三十分。我要和一个女人会面。”
“她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告诉我。你跟着就到吗?”
“放心吧。那女人走开的时候,会有人盯上她的。”
“但是你可别拦住她。”贾姬说。
尼科莱这时已经打开车门,正要下车。
“你不会吧?”
他又把头伸进来。“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二
麦克斯四点钟到达了林荫路,把车停在西尔斯商店旁边,穿过商店走了进去。他要停下来和雷妮见一面,和她谈谈,把那事了结了。要是她开始罗嗦起她那套话,就告诉她,他得走了。每逢这种时候,他就想不起该对她讲些什么,而她却不愁没话说,老是谈她自己。
贾姬说的是四点三十分。看来没问题。一个女人会走到她桌前或坐到她旁边的桌上。她说,那儿人山人海,咖啡座午后就忙起来了。要是他到得早,替她留心看着点“萨克斯”购物袋。
展览室橱窗玻璃上的招牌用深绿色写着大卫·德·拉·比利亚,上面还有日期。
展览厅中央的图书馆桌面上蒙着一块白布,四壁挂满绿色的绘画,也有那个餐厅打杂工画的甘蔗地,雷妮从一块地里裸着身子瞧着。……
站在门口透过展览厅玻璃看进去,那画小得看不清,但她就在那里——以右面的墙上,第三幅油画。麦克斯走了进去,那个橄揽形的罐子就在一进门的老地方,里面装的似乎还是那些烟蒂、口香糖包装纸、塑胶纸杯——不多也不少。他看见了雷妮。
她正从后室出来,手里托的盘上摆了满满的乳酪和薄脆饼干。她抬眼看见了他,立刻又垂下了眼皮。他说:“雷妮?”
她说:“噢,是你啊。”把托盘放到桌上,摆到正中间。
他纳闷,站在这里他怎么成了外人。
“很高兴能见到你。”
她这会儿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的展览要在五点开幕。”她又把托盘放得更正些,只不过错了一英寸。
“我知道,”麦克斯说:“但是我愿意和你谈谈。”
“你难道看不出我正忙着吗?”
“忙着摆这些乳酪和饼干?”麦克斯说:“我知道这些吃的都是你生活中的重要内容。”
“你要干嘛?”
他迟疑了。那个餐厅打杂工拿着一个银托盘过来了,一条臂上还搭着一件外衣。麦克斯在一旁候着,看着雷姬在等那餐厅打杂工。雷妮穿着一件薄得透明的紫色拖地长裙,使他想起一个鼓吹爱情与和平的嬉皮的服装,或者是那种在月光下围着英格兰巨石阵跳舞的女人穿的衣服。雷妮这么打扮是补回失去的岁月,麦克斯想,像我们大家一样。这时,大卫·德·拉·比利亚走到了跟前,他的托盘里是一圈生菜围着浸过奶油的什么东西。他把托盘放到桌上,穿上外衣,那是一件旧的小夜礼服,里面是无袖汗衫,下面穿的是膝盖磨损的牛仔裤。他对雷妮说:“他是不是在找你的麻烦?”
这里的一切全都毫无意义。就算他在找她的麻烦又怎么样?这小子又能如何?
“我们在谈话。”麦克斯说。
雷妮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没事。”她梳着小帽似的别致发型,黑发抖动着,上面插着一个祖母绿的枝状小饰物,那缕灰色的头发看不到了,已经染了。她转身要走,绿色的耳环摇晃着。“我告诉他,我们正忙着呢。”
“你听见她说了。”那餐厅打杂工说。
麦克斯困惑地站在那儿,回瞪着那个瞪着他的穿小夜礼服的颓废派>99lib?,但他还是注意到了雷妮正要走开,便冲着她身后说:“事情很重要。”
她停了很长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着他,说:“我的展览也很重要。”
听起来耳熟吧?我在工作。我也在工作。我想和你谈谈。我忙着哪。我在填离婚表。……也许这能引起她注意。他转身对着那餐厅打杂工,就他最近的记忆所及,还没有谁这么激怒他了。
“你知道你这模样像什么吗?”
“怎么,像什么?”
那小子撅起屁股站在那儿,等着。
麦克斯犹豫了。因为这小子说过,像什么就像什么,他是个大杂烩,他在把艺术爱好者的玩意儿拼凑起来,挂在墙上。……或者,这小子有点天赋,他懂得怎么绘画,而他麦克斯,穿着他的绉条纹布薄外衣和尖领衬衫,却狗屁不懂。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麦克斯才会像个大孩子似的看着画,肃然起敬,即使他很有几分自尊。于是他说:“算了。”就转身走了。
“我要是再看到你在这儿露面,我就要报警了,”麦克斯听到那个气人的餐厅打杂工这么说,几乎要站住了。“让他们把你赶出去。”但他还是继续朝外走了。要是有人肯出钱的话,一级谋杀的保释金是五万元。
三
四点三十分整,贾姬在“中国城”买好两个鸡蛋卷和一杯冰茶,走过咖啡厅的半圆柜台,她穿着“群岛航空公司”的制服,提着“萨克斯”购物袋,十分招摇。接着,她穿过中间大凉亭下的座位区绕来绕去的通道,这才挑了张桌子,轻轻挪到桌后,背靠一个花盆坐了下来。她在这里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她猜想可能发现尼科莱;如果麦克斯能按时赶到这里,她也会看见;但就算尼科莱带着人来的话,她也没指望看见什么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她对他说的事都不大相信。他确实讲过,只要有人把钱拿走,就会有人跟上去。但这并不一定就是另一个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贾姬有一种预感:欧代尔会打发一个和他同居的女人来,就是那天接电话说他不在立刻就挂断的那个。过了十五分钟了。贾姬吃完了蛋卷,点燃一支薛。
一个苗条年轻的黑人妇女拿着一个满满的托盘,手腕上还吊着一个“萨克斯”购物袋,走过来说:“这掴座位有人吗?”
贾姬告诉她没有,她就坐下了。贾姬看着她把托盘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桌上:油炸三明治、辣薄玉米饼、双炸青豆、一大杯可乐、餐巾纸、塑胶盘……“你够饿的。”贾姬说。
那苗条的年轻女人,肤色黑黑的,相当漂亮,她说:“是的,夫人。”她那样子不会大过二十岁。
贾姬说:“把你的袋子放到地上,好吗?就放到桌子下面。这样看着要好一点。”她盯着那年轻女人,而对方从坐下之后,就没正眼看她,这时向侧面弯下身去,瞥了一眼桌下。
“紧靠着我的袋子。然后,等我走了之后,”贾姬说,“好啦,你是知道的。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总算抬起了头,说:“谢伦妲。”就又埋头看着托盘吃起来。
“吃了就走吧。我想我有一次和你在电话上说过话。”贾姬说:“当时我在监狱里,打电话给欧代尔。是你接的吧?”
她说:“我想是吧。”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我叫贾姬。”
谢伦妲说:“是的,夫人。”说完就坐在那儿等着。
“真的,快吃吧。我不再打扰你了。”贾姬看着她,开始吃起来的谢伦妲几乎趴在托盘上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和欧代尔结婚了吗?”
“他说我们和结了婚一样。”谢伦妲头也不抬地说。
“你开车来的吗?”
“是的,夫人,他给我买了辆车,让我用。”
“你们确实住在一起?”贾姬说。
谢伦妲迟疑着,贾姬以为她不打算回答了。可她还是回答了:“大多数时间。”还是没抬头。
贾姬说:“不是每天吗?”
“有时天天住在一起,是一段时间。”
“那么说,你得有几天见不到他了。”
“是的,夫人。”
“你知道你要拿的袋子里是什么吗?”
“他说是让人吃惊的东西。”
贾姬捻熄了烟头。她说:“嗯,和你聊天挺好的。”她提起谢伦妲的袋子,走了。
..麦克斯从卡普奇诺酒吧可以看见她们。他看见贾姬从桌边走开,就告诉柜台后的女侍先别拿走他的咖啡,他马上就回来。贾姬没有看见他,抱着原定的目标朝外走。麦克斯想好远远跟着她,等到离这里远一点再追上她。他看到那家伙从“巴内”咖啡和茶叶公司走出来,贾姬就停住了脚步,他改变了主意。麦克斯看到那年轻的镓伙上身穿运动外衣,下面是牛仔裤和牛仔靴,那人从她手中接过袋子,一边伸手往里掏,一边看着她。麦克斯判断,那家伙一定是雷·尼科莱,是要证实一下她没有带着那一万元溜走。麦克斯是个老警察,他替尼科莱想:你是谁也不信,是吧?尤其对一个提供秘密情报的人。他们谈了一会儿。看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事。贾姬点着头,听着尼科莱说话,又点着头,就转身走开了。她步子很大,几步就拐过街角,不见了。尼科莱眼睛看着谢伦妲吃东西的地方,这时自言自语起来,或者是对着身上的无线电麦克风讲话。麦克斯回到卡普奇诺酒吧,把咖啡喝完。
他早就认出和贾姬坐在一起的那个年轻黑人妇女了,她就是住在三十一街房子里、星期五上午他去找欧代尔时和她说过话的那个女人。虽然已经过去五天了,他还是想找到欧代尔,那只假劳力士表看样子满不错,走得也挺准,不过绝不值一千块钱。他曾经拿着那只表到珠宝店去估价,温斯顿说得不错,这表也就卖二百五十块钱。
那年轻女人还在吃着她那一大堆墨西哥式茶点,没有抬头。这时她抬起了头,转过去面向邻桌的一个妇女。一个年纪大些的黑人妇女。
麦克斯盯着瞧。
那个年纪大的女人没有作声。这时,那年轻女人把贾姬刚用过的烟灰红递过去给年纪大的女人。她们交谈了两句。然后有一两分钟什么也没说,年纪大的女人抽起一支烟。贾姬和那年轻女人坐在一起时,一直和她说话,一点也没耍滑头,倒像是满坦率的。年纪大的女人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没有吃的。这时她又和那年轻女人说起话来,不过,这次眼睛并没望着她。那年轻女人停了一下,然后就又匆忙吃了起来。
麦克斯的咖啡凉了。
就在他喝完咖啡的时候,那年轻女人从桌边站起了身。他看着她弯腰拿起“萨克斯”购物袋,伸直她苗条的身体,四下张望一下,就走出了座位区。他眼看她走过马奈咖啡厅,巴内咖啡和茶叶公司,转过了街角,这时那身穿牛仔裤的人才从公司里走出来。麦克斯盯着尼科莱让那年轻女人走出一段距离,然后才对他的无线电麦克风说了些话,再跟上她,转过街角。麦克斯转过脸来,看见那年纪大的女人捻熄了烟蒂。
她又在那儿坐了两三分钟,然后提起——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的购物袋,从桌边走开,朝座位区另一头的咖啡柜台走去。
在贾姬叙述过的整个方案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没关系。就算她拿着别的商店的购物袋,麦克斯还是要盯上她的。她下了自动梯,沿林荫道的底层走到伯丁商店,穿过店中,来到街上,沿停车场的一条通道走到一辆水星轿车跟前,那是辆褐色的大型车,老型号的。他知道那年轻女人是谁,也知道她住在哪儿。但对这个年纪大的一无所知,只见她拿着购物袋上了汽车,开走了。
麦克斯把车牌号码记在本子上,又回到楼里找到一个投币电话。他在警察局的老伙伴哈里·博兰德,如今是刑警小分队的队长,这时该在家里喝波旁烈性威士忌呢。他们得谈一下——麦克斯要请他找个人,待会儿给他往办公室回电话,告诉他车主的姓名和住址。
四
欧代尔说:“简直就像电影‘异形’中的那个吃人魔鬼,是吧?他一直在看穿着内衣的西戈妮·韦弗,那对他狗屁用处都没有。你恨不得冲他叫‘那是穿着内衣的西戈妮·韦弗,伙计。你出什么毛病啦?’”
路易斯说:“杰拉尔德让你想起了那个?”
“他居然没把麦拉妮带出去,跳到她身上。他俩进了厨房,他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还是起了作用。”路易斯说,这时把车子交给欧代尔开,但没有下车。
“是啊,老麦拉妮。”
“你会开枪打死他吗?”
“要是不得已的话。”
“要是你不得已的话——那家伙都要把你的屎给打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给逼疯了的话?”他俩又依照很久以前习惯的那种方式谈话了。欧代尔冲他咧嘴笑了笑。这是星期二天刚黑时,他们正在宾士车里向西蒙娜的住所开去的路上。路易斯现在知道欧代尔为什么要他待在那儿了。不是为了解闷,主要理由是要用一只眼盯着西蒙娜带回家来的钱。欧代尔弄得他往这件生意里越陷越深了。
星期一深夜,欧代尔把他带到了货栈区澳洲林荫道附近的一处自取自存仓库,那里有一排排的汽车库门,一个接一个;欧代尔小心翼翼地弄清,没人跟踪他们,而且周围也没人会看见他们。他摘下挂锁,升起他租的仓库的门,他俩打着手电筒进去:各式各样的全自动武器,一盒盒的消音器使路易斯想起了工厂箱子里的零件,M-60机枪和L-A-W火箭发射器是他们那天从杰拉尔德的住处弄回来的。欧代尔说,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所有这些货物都要包装好,放到一辆货车上,运到基斯的伊斯拉莫拉达去,再从那儿装到沃尔卡先生的船上,运到巴哈马群岛。沃尔卡先生会负责转交给替哥伦比亚毒枭买武器的中间人,并收回货款。这里有足足值二十万美金的武器,进价够便宜的,这将使他在那边的存款增加到接近一百万。
他把这些私房话全在黑暗中告诉路易斯。
他甚至还把挂锁的钥匙交给了他,这样他就可以把还存在西蒙娜住处的几支TEC-9型枪带来了。
路易斯听到了他的老伙计熟悉的声音,他现在心中确信,不是欧代尔,而是麦拉妮要想利用他。
欧代尔说:“你对这样赚钱很赞赏,路易斯。可以让你发财,对,而且你在这种生意中还能看到有趣的东西,嗯?你会看到有趣的事情发生,别人可看不见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是我所见过的白人里面唯一一个理解我所讲的这些屁话的人。麦拉妮不懂。麦拉妮可以不知不觉地说出有趣的事情。但当她以为她有趣的时候,其实没趣。就像我们从杰拉尔德的地方开车回来的时候,是吧?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她说:‘你们这俩家伙只是一对操蛋货。’瞧,自以为她开枪干掉了那人,就有资格这么说了。就当她在开玩笑,而我什么也不打算说。”
“你是没说。”路易斯说。
“话是没说,可是我记住了。瞧,她奚落你,还感到有意思。我不喜欢被人用开玩笑的方式奚落,除非是我尊敬的人。”
路易斯说:“你信任她吗?”
“我从来没信任过她。”欧代尔说:“从我第一次看到她躺在那儿晒太阳的时候起,就没信任过她。我一直用一只眼盯着她,但她不时会让我吃惊,比如她拿的那支枪。0.32的瓦尔特小手枪——那么响,你信吗?准是她从我这儿偷的,而我甚至不知道她有那支枪。像那样一支值八百块钱的枪,她还能从哪儿弄到呢?她反正不会去买的。”
路易斯说:“我要用两只眼盯着她。”
欧代尔的目光从温莎林荫大道上移开,又看着路易斯。“她想煽动你跟我作对?……你不用说,我了解那女人。她要东张西望,看准了才落脚呢。她朝大个子开了五枪,是吧?”
“四枪,”路易斯说。
“好吧,四枪。那枪里装七颗子弹。她有机会时却没有下手,她为什么要留我一条命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没把握你会不会任凭她这么干不管她。你完全可以同时打死我和大个子,但你没开枪。麦拉妮在想,嘿,笨蛋,因为他没那个胆量吗?她就是这种人,想弄清谁会赢钱,然后才下注。”
“那你干嘛还把她留在身边?”
欧代尔朝他笑了笑。“她是我的漂亮的胖妞,伙计。现在我有了你盯着我的背后。……”
“你太冒险了。”路易斯说:“你暴露了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的人太多了。”
“赚大钱,”欧代尔说:“就得冒大险。我在这些生意做完之前需要这些人。我知道该信任谁,不该信任谁。现在唯一让我不放心的是库赫,我跟你提起过的。他们把他关在‘枪支俱乐部’监狱。我去探过监,他们还没有对他宣布保释。我想把他从那儿弄出来,然后打发他上路,我只是担心保释金太高,没有现金没法给他弄张保释书,而我偏偏手头没有现金。我倒不认为,他们现在立刻 5c31." >就能让他供出我的事。他会硬挺一阵子,而我只需要再等几天,把我的货从这儿运出去。”
他们驶下温莎林荫大道,上了三十街,在西蒙娜那栋涂灰泥水泥墙的西班牙式住宅门前停下了车,欧代尔说:“你把那些TEC-9运到仓库吗?”
“我今天夜里就办。”
欧代尔说:“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操过那个老女人没有?”
第十八章
一
尼科莱在星期二晚上人们都在看电视的时间停下车,走进去掏出他的证件,和麦克斯和温斯顿握了手,然后说:“温斯顿·威利·鲍威尔?——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迈阿密的会议中心看拳击。我看见你猛击汤米·拉格莱夏和一个叫赫苏斯·迪亚斯的小子,嗨,真过瘾。我记得当时就想,那样一个名字,他是永远不会输的。你在职业拳击赛中胜过三十九场,只是在决赛中轮了两场,对吧?”
“差不多吧。”温斯顿说。
“和你握手真高兴。”尼科莱说着,坐到了麦克斯桌旁,背朝着温斯顿。“见到你也很高兴。”他对麦克斯说:“我听过讲你的那么多故事,我指的是你和棕榈海岸司法局合作的时候,三天之内破了两起杀人案。”
“你最好一气呵成,”麦克斯说:“不然就自找麻烦了。”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尼科莱说:“一个案子拖得越久就越没法破了……”电话铃响了,他停下了,等着温斯顿拿起电话。“我有个问题,我想你可以帮帮忙,麦克斯。你在执法机构干过,你晓得,要想把一件案子弄得无解可击,我们就得有定罪的证据。”
“我对欧代尔·罗比所了解的全部情况,”麦克斯说:“只是他住的地方,而且连这一点也没有绝对把握。”
尼科莱笑了。“你怎么知道是关于他的?”
“我一直在等你来呢。”
“是间接和他有关的,”尼科莱说:“你知道那个向调查部工作人员泰勒开枪的家伙吧?我们有证据,他是为欧代尔工作的。”
“小休伦·米勒,”麦克斯说:“早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给他写过好几次保释书了。”
尼科莱说:“是吗?”他朝麦克斯眯起眼,表明他多感兴趣继续谈下去。
这准是这小子想得到的最大帮忙了。
“十七次被捕,我想,有九或十次定了罪。”尼科莱说:“这小子很硬,对这一套很熟悉。我们抓到他时,他身上有一支偷来的枪,开的车也是偷来的。……我们眼见他待在欧代尔的家门口。事实上,就在那之前不久,我们看见你在那儿停下了车。”
“上星期五。”麦克斯说:“你们抓他的理由还有谋杀未遂,袭击联邦官员,私藏武器,开枪射击。……”电话铃响了。麦克斯回过头去,看见温斯顿又拿起了听筒。“还有呢?”
“他知道闯下大祸了,”尼科莱说:“可是如今他成了英雄,因为他开枪打了一名警察。我指的是在监狱外。他瘸了——我着着实实地给了他一枪,?99lib?几乎打掉了他的老二,要真打掉就好了。全怪车子的那种他妈的茶色玻璃,我没法瞄准就对他开了枪。”
“所以他拒不和你谈话。”麦克斯说。
“他还狠狠地瞪我。”
“你掌握足够的证据可以威胁他。”
“他全明白。我试着用不同的办法,我对他说:‘库赫,我本来可以一枪打死你的;你欠我一条命呢。咱们来谈谈欧代尔·罗比。’他说:‘谁?’‘把你知道有关他的事情告诉我。’‘谁呀?’我说:‘伙计,你听起来像他妈的混蛋。’所以嘛,他就押在那儿了,没有保释……我又想了一招,再去见他。‘我让人把你保释出去怎么样,伙计?你愿意吗?’这下总算引起了他的兴趣。我告诉他:‘你只要给我办一件事。不是要你告密,就是这一件事:把我介绍给欧代尔。告诉他我几星期以前就找过你,要弄枪。你只要办这一件事,以后就是我的事了。’”
麦克斯等候着。他说:“怎么样?”
“就这样,我随后就去见欧代尔,我要满脸笑容,还要亲他那张屁股脸,然后他就会给我看他的机枪。”
“你刚才还说,没有保释。”
“不错,但我能让联邦司法官给开一个。”“多少钱?”
“两万五。可是,你看,只有由你来写,帮我们一把了。”
“谁出钱做附属担保呢?”
“还没有。没有人出钱。所以我才说你得帮我们的忙了。”
麦克斯笑了。他回过头去看温斯顿,这时他已接完电话。“你来听听这个。他想让我们写一张二万五千块钱的保释书,可是没有保险费,也没有附属担保,要保释的可是一个被捕十七次,朝警官开过枪的人。”
这时温斯顿也笑了。
尼科莱回过头去看他。
“就算帮个忙嘛,有什么不好?”
“你谈的这家伙,”麦克斯说:“要是放出来,可要担最大的风险,他对社会是个威胁……他要是开枪打了人,又打伤一名警察,他脱身跑掉,我们却拿着他的保释书。”
尼科莱摇起头。“等一等,好吧?我保证这家伙逃不出我的监视。就算他真跑了,你们也不会出那两万五的,我担保。我在这方面得到了法官的保证。她完全清楚我们在做什么,这不是普通的保释案情。”
“要是她死了,退休了,调走了,让雷劈了——听我说,”麦克斯说:“你以为我疯了吗?我要在一张两万五的保释书上签上我的名字,就凭你一句话,说永远不会要我们付款的,行吗?”他回头看着温斯顿。“你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吧?”
“不对,我听说过。我就知道迈阿密有个人这么做过,”温斯顿说:“保释金是一万块。那家伙跑掉之后,案子转到了另一个法庭。新法官说,首先,他就绝不承认这玩意,于是就让保证人付了款。”
“我写成书面的好了。”尼科莱说。温斯顿摇了摇头。
麦克斯说:“法官会签署一纸声明说这是假保释吗?别指望他们签许可证。”麦克斯停顿了一下。“按照我比较好的判断,我要跟你来个折衷方案。我们不提那百分之十的佣金。如果你能找到人出附属担保金的话。你自己怎么样?你有一所房子吗?”
“属于我的前妻了。”尼科莱说。
“还不是等于没有。”麦克斯说:“这事不能办的另一个理由是,街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休伦有笔交易。他满可以挂个牌子‘我向管理局告了密’。他要是不跑的话,极有可能会被人打死。”
尼科莱又眯起眼睛来看人了。“我还以为你会同意呢。”
“为什么?”
“你当过警察,知道这种事的底细。你会认为值得一试的。”
“我同情你,”麦克斯说:“那又怎么样呢?”
“我想你也有你的难处,”尼科莱说:“比如说,你给一个人写了保证书,他要是跑了呢?……”
“我们就去把他抓回来。”麦克斯说。
“可是你找不到这个人,因为他受联邦保障证人安全条款的保护,那又该怎么办?你以前有没有过高额保释的被告人这样溜掉的?”
麦克斯看着温斯顿。“他这会儿在威胁我们呢。”
“问问他,”温斯顿说:“他的脑袋让人从肩头上揍下来过没有?”
尼科莱转过脸去,冲着温斯顿笑了笑。“嘿,我在替你们着想。我们可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伙计。”
温斯顿说:“只要你不越过那条线。”
尼科莱看着麦克斯,扬起了眉毛,一副受委屈的神气。“算我开玩笑,好吗?”
麦克斯点了点头。也许他是开玩笑,也许他是当真的。这小子年轻,咄咄逼人,迫不及待地要抓住欧代尔·罗比,把这件事了结。麦克斯倒是全力支持他这么做。他说:“查一查一个叫路易斯·加拉的人,从‘施塔克’监狱放出来的,我不太清楚,可能就是两三个月以前吧。向迈阿密的‘格雷兹互惠保险公司’查一查。设法接近他,我想他能把你带到欧代尔那儿。”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路易斯·加拉的情况,尼科莱就走了。
温斯顿说:“有一个电话是找你的。只告诉了我一个名字……”温斯顿看着他的记事本。“西蒙娜·哈里森,住在三十街?”
麦克斯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她。”
“开着一辆一九八五年的水星轿车?”
二
西蒙娜为路易斯表演玛莎的动作,播放的是万德拉东合唱团演奏的“热浪”,接着又放“流砂”,路易斯随着拍子点着头,今天晚上他喝了些兰姆酒,是她爱喝的酒。起先他拍手,西蒙娜只好告诉他:“不对,宝贝,要这样。”教他在什么地方打拍子。兰姆酒让他放松。接着她又随着“我的伙伴”歌曲做着玛丽·威尔斯的动作,随着“你是怎么回事,宝贝”做着玛丽·威尔斯和马文·盖的动作,还伸出手来邀路易斯和她一起表演,扮马文·的角色。路易斯说他不知道歌词。其实他狗不懂,只不过是个肌肉发达、骨骼粗大的汉子,他的白皮肤上有很多黑毛。她说:“听着点歌词,心肝。就得这么学。”还告诉他:“这儿,这么做。”教给他怎么软绵绵地握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扭动屁股,看明白了吗?西蒙娜用睡眼瞧着他,让他别紧张,别老看自己的脚,她说:“得提着点气,宝贝,就在你的肚子里,”她把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不要沉到地板上去。”
他搂她,继续动着。
“咱们到卧室去吧。”
“在那儿没法跳,宝贝。”
他开始动起来之后,用双手抚摸着她,一只手伸进她的裙子里,西蒙娜说:“你在那儿找什么?”
“我找到了。”
“嗯,我想你是找到了。”
“咱们到卧室去。”
“宝贝,别扯坏了我的内裤。是新的,今天才穿的。”
“我会小心的,好办。”
新内裤让她想起了林荫道,她在那儿和要接头的姑娘见了面。她说:“我们得把钱放个地方。不能让它就这么放着。”
“我会的。”
“得藏起来。”
“我打算把‘薰肠’藏起来。”
他们说着这类倘皮话,白人小伙子就爱这样,哪怕是刚出狱的中年大汉。
“嗯?你觉得挺舒服,宝贝,是吗?是啊……可是别扯坏我的内裤,好吗,心肝?你好像喜欢扯内裤,让我来换一件旧的让你扯。”
三
麦克斯按完门铃就等着,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音乐声,渐渐分辨出是有名的“摩荡”音乐,听起来很耳熟,但说不出合唱团的名字或是几个人在唱。他又按了下铃,再等下去,不到一分钟,有个女人的声音问:“你找谁?”
“欧代尔。”麦克斯说,瞪着窥视镜。门外太黑,里面那女人看不见他,除非她把门道的灯打开。
“他不在这儿。”
“我说好了要跟他会面的。”
“在哪儿?”
“在这儿。他说好九点。”这时还差十分钟。
“等一等。”
他听得见街对面小孩子玩耍的声音,都是些黑小子,麦克斯想,已经过了他们上床的时间,他们该进屋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要干嘛?”
“我已经告诉那位女士了,我要见欧代尔。”
里面一阵沉默。
“你是警察吗?”
“我是保释人。把门道灯打开,我给你看我的证件。”
那人的声音说:“我刚才就猜到是你。”
这时听起来信任多了。
门打开了。麦克斯看到路易斯·加拉穿着一条裤子,没穿衬衫,手指在浓浓的胸毛里插着。麦克斯一下子就联想起来:这两人都是欧代尔的朋友。这可以解释路易斯在这儿的原因,但没法解释他和那女人正在干什么。
路易斯说:“你不是来见欧代尔的。他没告诉我。”
“这么说,你是为他做事的了,”麦克斯说:“好吧,我找你们俩谁都成,看来我没白费时间。”
他起脚就往里走,一个肩膀擦着了路易斯,把他碰得失去了平衡,撞到了门上,把门拍到了墙上。麦克斯瞪着他。
“你没事吧?”
那女人说:“我可不喜欢鲁莽的家伙。”
她紧紧抓着身上穿的家居服站在那儿,她光着脚,但脸上化着妆,上面的亮光一块蓝一块红.的,头发束到顶上像是去参加晚会。这屋里在干什么呢?他们俩都衣装不整,咖啡桌上摆着波多黎各兰姆酒和可口可乐的瓶子,都没有杯子。“摩荡”的乐声在屋里洋溢着。麦克斯说:“哈里森太太,这是哪个合唱团?”
“‘玛维里特’”西蒙娜说:“‘海里的鱼太多了’。现在放的就是这支曲子。”她走到立体声音响前,把它关掉了。
麦克斯端详着她。“这小子住在这里吗?”
这时路易斯已站在咖啡桌旁了。那女人走过他身边,碰了下他的光胳膊,她坐到一个有厚垫的摇椅上,搭起两条腿,让麦克斯看到一部分大腿。她说:“你想打听路易斯的事,干嘛不问他呢?他就站在那儿嘛。”
“我打扰了你们很抱歉。”麦克斯说:“他和我可以到外边谈一谈。”
“用不着,在这儿谈好了。”西蒙娜弯过身去,拿起可口可乐的瓶子,里面还剩下一些。“只要你们别动粗就行。”
这个女人打算监视。
..她满脸化着浓妆,头发束到头顶,看上去像是还有一串珍珠从头发里垂下来,很难说清她的年龄。“路易斯原先跟我做过事。”
那女人说:“噢,是这样的啊?”
“他离开的时候,把我办公室的前门破坏了,还拿走了两支枪。”
路易斯说:“什么枪?”脸拉得长长的。“你指的是‘摩斯伯格’和‘巨蟒’吗?”
麦克斯从路易斯的姿势上看出了四年坐牢的结果,他的两只手放到臀部上,露出一块块肌肉。麦克斯没注意到的是那种死死盯着看的神——路易斯眼中凶犯的目光,这时,与其说是威胁还不如说是呆滞的,路易斯喝太多酒,顾不及掩饰了。
麦克斯说:“路易斯,你从没打算赖账吧。”
那家伙不知如何是好。
“枪在哪儿?”
路易斯耸耸肩膀,或者是活动一下。
“在你车里吗?”
“他借给别人了。”西蒙娜说:“他的车不在这儿,也没枪。你可以捜查我的房子,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他不能。”路易斯说。
麦克斯转过脸来对着他。“你想叫警察吗?”
“你只要想四下乱看,我就会制止你。”路易斯说。
麦克斯心想,要是带着他那支吓人的枪就好了。他从外衣内袋里掏出那支白朗宁自动手枪,对准路易斯。“坐下,好吗?你要是向我扑过来,我就开枪。我不会杀死你,可我会让你疼得要命,下半辈子就瘸着吧。”他瞥了一眼那女人。“这样倒可以救他一命。”
她坐在摇椅里,点点头。“或许吧。”
“从监狱出来的人,只要出点岔子就还会进去的。”
“他可没法子。”西蒙娜说:“你知道那个故事吧,蝎子问乌龟能不能让它趴在它身上过河?”
“我不知道。”
“蝎子问乌龟能不能让它趴在它身上过河。乌龟说:‘不行,要是你螫了我一下呢?’蝎子说:‘我要是螫你,我们俩都得淹死。你以为我想找死吗?’乌龟说好吧。他们就这样到了河中间。蝎子还是螫了乌龟。这时它们沉下水,乌龟说:‘你疯了吗?你干嘛要螫我?’蝎子说:‘我没法子,伙计,这是我的本性。我就得这么干。’”
麦克斯点点头。“这故事不错。”
“蝎子说:‘我就得这么干,’”西蒙娜说:“他也得那么干,而我遇到过的所有出狱的人都是这样。他们不能干等着回监狱去。”
“我得捜捜你的房子。”麦克斯说。“你不是在请我同意吧,嗯?”
麦克斯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的枪什么样子吧?你能认出来吗?”
“一支滑膛枪和一支左轮枪。”
“好,请吧,”西蒙娜说:“你要是找到别的枪,或者你找到了别的东西,你全拿走吗?有人会追上你要的,明白吗?那个人的枪可多了,你这辈子也没看过。”
四
路易斯坐得笔直,两手握着椅子扶手,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心里想着,再过一分钟,这里会出什么事?那女人刚才正骑在他身上,他马上就要射了并且把她推向高潮,可是这会儿这家伙却来捜查这房子。
门铃响了。她爬起身说,一定是欧代尔想要什么东西,所以才按铃,而不是直接走到他们眼前。她回到屋里说,那不是欧代尔,是别人。他穿上裤子,走到门前。天啊,是麦克斯·切利,唉,这是怎么回事?要是欧代尔不告诉他,麦克斯怎么会知道这地方?他撒谎说要和欧代尔见面,也许他不是撒谎呢?那就让他进来吧。你反正能制住他。他提到了枪,还对他察言观色。噢,你说的是“摩斯伯格”和“巨蟒”?他板着脸,没有表情。他要是不觉得有趣才见鬼呢。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但事情不是这么回事。事情来得太快,他措手不及。他本该再多想一想,再让他进门的。他说进来就进来了,他采取了主动。
他对西蒙娜说:“我觉得不对劲。”
“我看你满好的,宝贝。”
“我恍惚觉得是在昨天,但我不是。我倒不是有点醉了。你知道,是没准备。”
“你现在净说些废话。你拿了这人的枪吗?”
“不在这儿。”
“那你还怕什么?他又不是警察。”
“他要是又该怎么办呢?”
“唉,你就不该让他进来的,对吧?宝贝,你就是因为干了好事,脑袋有点昏了。我看过别人这样子的。”
“我正想说这个呢。内心里,我好好的。我出了狱——你可以松口气了,你的感觉……你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是啊,我明白,宝贝。”她抬头看见麦克斯,说了声:“唔——噢。”
麦克斯从走道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第五大道“萨克斯”服装店的购物袋,手枪别在腰里。“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别的东西,你最好别拿。”西蒙娜说,又看了路易斯一眼。“你看见出什么事了吧?你是我的证人,我可没拿走。这个人你以前为他做过事吗?”
路易斯一心等着麦克斯和他说枪的事,可是麦克斯正在和西蒙娜讲话。“告诉欧代尔我们扯平了。我把一件东西给他留在卧室里了。”“什么?”西蒙娜说:“收条吗?”
麦克斯冲她笑一笑。路易斯心想,既然麦克斯和欧代尔认识,也许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麦克斯这时又对她讲话了:“我?99lib.要让欧代尔收拾起你藏在衣橱里的那些机枪,今天夜里就拿走,反正越快越好。要是让警察发现这里有机枪,你可就要丢了房子了。”
麦克斯这时正往外走。西蒙娜举起一只手向他挥了一下,像是挥手让他出去。
路易斯看着她,想着衣橱里那些TEC-9他得运到仓库去。他回过头来,看到麦克斯打开门,提着购物袋走了出去。路易斯还盯着门在看。
西蒙娜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路易斯在想,他不该喝兰姆酒。或者他该找个杯子,喝别的。“兰姆酒和可口可乐”,安德鲁姐妹俩。他今天下午在大洋林荫道一酒吧躲着麦拉妮,把她想成吃人女生番。下午喝的波旁烈性威士忌,晚上又喝兰姆酒,中间什么也没吃……你不会喝醉的,你在施塔克监狱每天不都是这样子吗?有很多后劲。
西蒙娜回到起居室,一只手拿着一叠钞票,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金表。
她说:“那个人工作吗?有工作吗?”
路易斯看着她坐在咖啡桌旁,开始点百元一张的钞票。
“他是保释人。”
“难怪呢,”西蒙娜说:“因为他好的不懂抢别人的钱。”
第十九章
一
“你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
——这是贾姬说的头一句话,她眼望着购物袋,她在猜测,但没太高兴,绿眼睛里也没放出有意思的光彩。麦克斯摇了摇头,把袋子递过去给她。
“拿着。”她没接,把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后袋里,他只好笑了。
“这是你的。就是你给那年轻小姐的那个袋子,她转了一圈,又给了一个女人,我敢赌什么都行,那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原来她是一个叫路易斯·加拉的家伙的朋友,那家伙原先是个骗子,还给我干过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像是跟欧代尔干了。你叫我来,不请我?喝一杯什么吗?”
他看她盯着那个“萨克斯”购物袋又看了好半天,想自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起身进了厨房。麦克斯关上门,跟她进去;她把购物袋放到厨桌上。她没问他一个问题,只是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调酒,他就开始把事情讲给她听:他怎么弄到那女人的姓名和住址,找上门去,碰上了路易斯·加拉,就是那家伙从他办公室偷过枪。……贾姬把酒递给他。她听着,但没显出多大兴趣。他嘬了一口酒,吿讲她在那女人的房子样找枪,却在卧室的衣橱里找到了“萨克斯”购物袋,里面有一万块钱。这时贾姬看着他了。他伸手到袋子神,掏出十张百元一张的钞票,把票子摊到桌上,说,所有的票子全都做过记号,就在那儿。
现在她感兴趣了。
“你拿了他的钱。”这是贾姬说的第二句话。
麦克斯说:“他欠我的。”并把这件事解释了一番,事实上,这一千元就算她那份保释金的酬金,他又说了如何留下了表和剩下的九千元给那女人。
“可是你拿了一千。”
“我知道这是他的。……”
“这事容易吗?”
“你是说他们向我找麻烦了吗?”
她歪了下头向他示意,他就跟着她走,只见她的白色T恤在眼前晃动,她的臀部在牛仔裤里扭动,他们穿过灯光照亮的起居室,到了外面的阳台上,在黑暗中靠着金属栏杆站着。
“我是说,把他的钱拿起来就走,容易吗?”
“我只拿了他欠我的,就完了。”
“你敢说是他的钱?”
“我知道这是你转递的,上面都做了记号。”
“所以从那女人的房子里拿走没什么。”
贾姬就这么平静地和他在三层楼的阳台上寻着开心,下面的院子里是黑漆漆的高高低低的树影,橘黄色的灯光勾出了街道的轮廓,这里的高度足以使麦克斯感到这夜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他知道她要做什么。“通常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次不一样。”
“考虑到他是什么货色的人。”
“还有他怎么弄到这些钱的,对吧?”
“还不止这些。”
“你知道他不会叫警察的。”
“这点我倒是想到了。”
“这就更好办了。”
“在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所以嘛,你也就安心的拿了。”
她眼看着快说到点子上了。他说:“虽说这里面有点区别。”她等着,他往下说,“可是我还是看不出来,我要是拿了五十万走又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想这么干,就可以,”贾姬说:“你明知道他不会叫警察的。……”
“他是不叫警察,可是他会直接找上门来。”
“他到时候就关进监狱了。”
麦克斯看着她举起酒杯,还瞥了一眼起居室,一时间,那儿的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现着。他挺想摸摸她的脸蛋的。
她说:“设想一下,按理说,这钱原本不该在这儿的。我的意思是,谁是这些钱的合法拥有者呢?”
“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麦克斯说:“这是明摆着的。”
“他们如果插了手,这倒是明摆着的。”贾姬说:“但眼前,这只不过是钱。他们想抓的是欧代尔。他们对钱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用不着靠这笔钱来给他定罪。他们会找一下钱——钱不见了,是不是放错地方了?……他们会说,这是怎么回事,整捆的钱就没进过警察局呀?”“你在推理。”
“可是你就是要这么做的,麦克斯,既然已经着手,就一直干下去好了。不要受任何疑虑的束缚,不要瞻前顾后。你在找工作,是吧?”她说得很平静。“我知道你正在寻找一些你似乎并没有的东西。”
他摸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表情,等待着。
他亲吻了她,用一只手在她头发上抚摸着,她伸出手去,把杯子甩到了栏杆外边,他只好再看着她的脸,她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很苍白,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声音。他感到她的手滑进了他的外衣里面,搂住了他,她的手指摸到了他的身体。这时麦克斯也伸出手去,把杯子丢到栏扞外面。
二
她看着他说:“你拿了他的钱。”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躺到这张床上,而他的生活也就要起变化了。
他俩躺在只拉下床藏书网罩还铺着被子的床上,在黑暗中做爱,脱下衣服做爱。她走开,拿回了烟和酒,依然赤身裸体。他有多少事情要讲给她听啊,但她现在非常安静,所以他也就不作声了。他以后再告诉她,要她把路易斯·加拉的事告诉警察;这对她要报告的内容是个补充。她伸过手来,放到他身上。
他们又做起爱来,这次开着灯,而且他知道,他的生活已经变了。
她说:“我们俩很像。我们原来不像,你老是畏畏缩缩的,可是现在我们像了。你和我。”她说,“你能把那祝贺用的一小杯塑胶杯热带潘趣酒递给.99lib?我吗?这是我的替代品,其实并不合我的意。”
他看着她赤裸着靠在床头上躺着,端着酒,夹着烟。
“这么说,这钱就不要了。”
她看着他,眼睛里又闪出那种光彩。
“我可没说拿这笔钱有什么不好的。”
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把钱拿了,让那些坏蛋落个空。”
“要是你愿意,”贾姬说:“就用吧。”
他点点头,又进一步沉思起来。
“拿这笔钱,看看会出什么事。为了这笔钱再进监狱是划不来的。不过,要是照你的说法,联邦人员不在乎这笔钱……我是说,如果钱没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 628a." >把这事看成多大问题的话……或者在你下机时,他们来不及在机场点清数目,或者他们只拿到一部分的话……”
“但不是那一整捆的钱。”贾姬说。
她吸了一口烟,那双眼睛向他微笑着,他说:“我试试看,用其中一个办法。”
第二十章
一
欧代尔要贾姬星期三飞抵这里之后,到棕榈海岸海滨的公寓去,他管这个叫做“发薪日”会议。
今天晚上,武器将运到伊斯拉莫拉达,装到沃尔卡先生的船上。明天他就发货,并且收到货款,而后天,也就是星期五,贾姬就把他的全部现金从自由港带回来。
路易斯来了。他说西蒙娜还在打扮;让他报告,她要稍稍晚到一会儿。欧代尔说,进了那女人的房子,就不可能不让她带到床上去,你能吗?路易斯没有说话。欧代尔问他是不是已经把TEC-9运到仓库去了。路易斯说今天一大早运去的,并且把挂锁的钥匙给了欧代尔。除此之外,路易斯没说别的;他的行为有点反常。
贾姬来了。他把她介绍给路易斯和他的老伙伴,说:“这是麦拉妮。”没想到两个女人看上去岁数相当,都穿着蓝色牛仔裤。她俩的不同之处在于,麦拉妮的牛仔裤在臀部那儿上下一般粗,看着有点邋遢,还有那一对大奶头。贾姬的身材秀气苗条,可以看得出来,麦拉妮看贾姬的目光很有点羡慕。
贾姬做的头一件事是把他拉到外面的阳台上,说:“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我们得照我提出的办法去做,不然别提什么‘发薪’了。”
欧代尔说,他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什么样的意外?
“我把钱交给那个女人,她又给了别人。”她的话倒是出乎欧代尔的意料。
“你怎么知道她这么做的?”
“我在那儿,我看见了。”
“我说,你可不该在那儿的。”
“我在周围观察了一下,”贾姬说:“心想着你可能会玩这类花招。”
欧代尔告诉她,那是他的钱,他想怎样就可以怎样。贾姬说,在她也卷到里面时不成,必须按她说的办,要不就根本别干。于是,欧代尔接着解释说,他怎么需要西蒙娜在场来看看这办法灵不灵,他指望西蒙娜会在“发薪”那天从她手里接钱。他说,西蒙娜随时会到。她是个满好的女人,贾姬会喜欢她的。
他们进了起居室,他要路易斯去给西蒙娜打电话,要她赶紧来,大家都在等她一个人。路易斯不知道电话号码,虽然他还住在那儿。这事有点让欧代尔生气。他从长桌上抓过电话机,亲自给她拨了电话。只听那边的电话铃响了又响,没人接。
“她在来的路上。”欧代尔说,看了看麦拉妮,这时她已经给大家倒完了酒,把她的大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休息。他说:“你先出去,好吗?”语气很和气。
麦拉妮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99lib.起身来,走过他身边,进了厨房。欧代尔在长桌边转过身。
“丫头,我说离开我们。到外边去,到沙滩上去玩会儿。”他现在的语气很冷酷。
她一句话没说,走过大家身旁,进了卧室。“现在她要噘嘴了,”欧代尔说:“梳好她的头发,还得找出她的凉鞋,找出她的提包,她的墨镜……”他们等着。她出来时,欧代尔说:“你好好玩,听见了吗?……别摔门。”
不过,她还是摔了门,而且摔得很用力。
欧代尔摇着头。路易斯看了他一眼,贾姬也看了他一眼,他俩谁也没说什么,后来贾姬别了一眼她的手表,说她马上就要走了。
“到哪儿去?”
“我得去见那个管理局的家伙。”
“你要和他谈话,这件事让我担心。”
“要是我不和他谈,我们这事就办不成。”贾姬说:“我要告诉他星期五就是订好的日子。他会在机场拦住我,把钞票都做上记号……”
欧代尔摇着头。“伙计,我不喜欢这部分。”
“可以去掉嘛。”路易斯说。
“我就告诉他,我们还照旧办理。”贾姬说。“他们会跟上谢伦妲。……这么说吧,我不愿意把袋子留给她拿着。”
“上次她回家看那个袋子,”欧代尔说:“挺喜欢西蒙娜给她的那件内裤。谢伦妲对钱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这是我们有钱人玩的什么游戏——交换礼物。”
“我拿到的是一些托锅架。”贾姬说。
“瞧,这就是那女人的想法。”
“告诉她我需要一件女衬衫,”贾姬说:“六号,只要朴素大方就成。”
欧代尔说:“你这次给她一个‘梅西’购物袋好吗?”
“西蒙娜也要给我一个。好的,我们就在‘梅西’店里交换。”贾姬说:“西蒙娜知道我长什么样,是吧?”
“她看到过你和谢伦妲在一起的。”
“这么说,如果她不马上来的话……”
“我再把这事说定一下。”欧代尔说:“西蒙娜提着她的‘梅西’购物袋到女装部去。……”
“设计师女装部。”
“她在那儿等你进去,试衣服。”
“试衣室。门上有牌子。”
“我们为什么要在那里办事呢?”
“我有一种预感,他们会监视我。我们不能冒险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换袋子,哪怕在那个餐厅区也不成。你对西蒙娜有把握吗?你信得过她吗?”
“她就像我的大姐。”
“反正进试衣间的得是女的。”
“她会办好的。”欧代尔 8bf4." >说:“你拿着她的‘梅西’袋子出来,再去见谢伦妲。西蒙娜往外偷偷看,等着路易斯发出信号,没人在监视。她离开商店,进她的汽车,我跟着她到这儿。我要保证她路上不出事。”
贾姬这时急着要走,不愿意那个管理局的人不高兴。欧代尔陪她走过楼厅,到了电梯前,按了下电纽。她对他说:“我把钱移交之后,我就只好相信你了。”
“你是说我们谈好的交易。”欧代尔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相信你,是吧?我们讲好的,你带进来的百分之十是你该得的。”
“而如果我坐了牢,就给我十万。”
“不错,还有这么一条。但你还没告诉我,我给你的钱存在哪儿。”
电梯来了,门滑开了。她抵住门,看着他。“把钱交给保释人麦克斯·切利。他会负责的。”
欧代尔眯起眼睛说:“麦克斯·切利?”他感到意外,想再深思一下。“你和他现在成了朋友了?你告诉他这笔交易了?”
她上了电梯,但是还把着门,转过脸来对着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钱的来历,只知道那是我的钱。”欧代bbr>99lib.尔说:“麦克斯·切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门滑着关上了,他还在说,“你难道不知道保释人都是骗子?”
欧代尔在那儿又站了一会。他知道,他就没打算给贾姬那份佣金,他也不会为此坐牢。这事不用他操心。他当真费神的是她和麦克斯·切利的密切关系。这倒是得好好想一想。
回到公寓套房之后,只有他和路易斯两人了,欧代尔说:“告诉我什么事让你伤脑筋。”
路易斯说:“麦克斯·切利。”
又是他,跳出来了。麦克斯·切利。
“你碰上他了?”
“他碰上我了。”路易斯说:“他知道到哪儿找我。”
二
贾姬在海滨林荫路停下来,又试着给雷·尼科莱打电话,向他讲路易斯的事,以便表明她多么认真地在和他合作。昨天夜里麦克斯说过别浪费时间;他已经打电话给尼科莱,告诉他路易斯在哪儿待着了。今天早晨她起飞前试着呼过雷的BB扣号码,现在出来了,又呼他。她要用凯塞酒吧的电话,在再次呼叫他之前先查一查留给她的电话录音;时间已经太晚,在办公室不会找到他的。贾姬走进路边的入口。
里面已经拥挤不堪了。有人在用电话。一个大胖子靠在墙上,用下巴和肩膀夹着话筒,简直都看不见话筒了。她转身走开,看到麦拉妮坐在酒吧一头,麦拉妮在她的高凳上转过身,看到了她,示意让她过去。她举了下杯子。
“喝一杯吧。”
“我在等着用电话。”
“碰运气吧,那家伙已经打了半小时了。”
贾姬说:“我去另一处找。再见。”
她刚转身要走,麦拉妮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全都知道,你在为他干什么。和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麦拉妮在喝兰姆酒和可乐,她说,过去这一小时,总有些穿着旅游服装的家伙,悄悄溜过来,碰碰她。贾姬要了一杯啤酒,嘬了一口。一个家伙把他的双手放到她俩的肩膀上。问她们愿不愿意到他们那桌去,“跟我和我的伙伴喝一杯提提神?”麦拉妮瞧也不瞧他,就告诉他快他妈的滚蛋,只是转着眼珠看贾姬。
“我们正需要这样,高高兴兴的谈话。你从哪儿来?……噢,真的?你是哪儿的人?……俄亥俄,唔?不是瞎说。”
贾姬说:“你和欧代尔一块有多久了?”
“这次吗?快一年了。我早就认识他了。”
“他干嘛叫你离开呢?”
“这样你就不会紧张。他想让你觉得我是在那屋里唯一会给他走漏风声的人,显然不愿冒风险。”麦拉妮趴在酒吧台子的弯曲边缘上,把面颊抵到肩上,看着坐在她旁边凳子上的贾姬。“前天我救了他妈的一命。那个纳粹分子眼看要把他打死了,我朝那家伙开了四枪,打中了心脏。今天,他却要我到他妈的沙滩上去玩。”贾姬嘬着她的啤酒。“你打死了一个纳粹?”
“就是那种‘白人至上’的可笑的家伙。我们到那儿去要把他的所有的军用玩意全部弄回来。你懂吗,就是军队武器?我的事是把杰拉尔德的衣服扒光,好让欧代尔心中有数那家伙没有武器,就可以朝他开枪了。欧代尔偶尔也碰上粗暴的家伙,但他总能平安无事,因为他有一帮发狂的黑小子替他搬掉这种重石头。他们杀掉了另外两个刚好在场的家伙。”
贾姬说:“这是在哪儿?”
“在杰拉尔德那儿。洛克撒哈奇郊外。你认识沃尔卡先生吗?”
贾姬点点头。
“向他打听一下欧代尔,他会告诉你的。沃尔卡先生是我的老伙计,他送给我好玩意儿。”
“就是你的古柯硷呀?”贾姬说。
麦拉妮做了个鬼脸表示痛苦。“噢,听我说,我对这一点很抱歉。我希望他们别找你的麻烦。天啊,可别因为我给你惹事。欧代尔应该跟你讲过,那玩意儿就搁在你的袋子里。你知道,或许,起码问过你,愿不愿意把那玩意带进来。这事不合法啊。”
“他说不知道这回事。”
“你相信他的话吗?咳,是啊,我想你得信任他。你已经搅进去了嘛,唉,你又能做什么呢,既然已经他妈的陷进去了,只好抱最好的希望了。我本来该再好好想一想的,可是我当时认识了他。你就给毁了,他们要惩治你,可比那些麻醉品厉害多了。我是说,四十二克古柯硷能跟那么些他妈的机关枪和火箭发射器比吗?唉……还有那些现金呢?”麦拉妮稍稍抬起她的头,仰脖喝上一口,然后就又把脸靠在肩头上了,但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贾姬的眼睛。“你的航空袋里装着钱,哪怕只有一万块,都够惹人眼的。一次五万呢,你还能不给毁掉?”
贾姬点点头。
“他妈的,他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麦拉妮说:“他们拿到了钱,还拿到了我的毒品,倒让你去替他们送死。说起来真不要脸,你知道底细的吗?你下一回飞行,要在航空袋里带回五十多万块钱。”麦拉妮的目光变柔和了,声音也柔和了。“要是这回你想到要坑欧代尔,我敢说没法怪你。”
贾姬笑了笑。
“你以为我在胡说八道,”麦拉妮说。
“说梦话。”贾姬说。
“你知道有多容易吗?因为他信任你,”麦拉妮说:“所以他不会去林荫道那一带,对吧?只要多换一次袋,先换好。就这么着。听着,如果你感兴趣,而且需要帮手的话……”
“就你和我分掉吗?”贾姬说。
“干嘛不呢?那个狗杂种给我们干过什么好事?”
“可是他总会知道的。”
“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早就走了,远走高飞了,到加利福尼亚、墨西哥,妈的,哪儿都行,阿拉斯加,一走了之。先到一个地方,再想想干什么。你不要事先想得太多,自己再说溜了嘴。你知道,就得凭胆量去干。”
“你以前这么做过了?”贾姬说。
麦拉妮转过头去,似乎是要观察一下有没有人在偷听,然后才又看着贾姬。“我攒下了现金、毒品、珠宝,还有一幅画,原先说是无价之宝,后来才知道是假的。我还不时有汽车——一次我在基佛斯特机场下了飞机,我从那儿一小时九十英里开着这辆屁眼子宾士回来了。开上车子跑得远远的,再坐飞机,比如说到西班牙。不要带背包,他们会查你有没有毒品。反正岁数也大了,背个背包旅行也不合适了。穿上好衣裙、好鞋子,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任何文明国家的海关,不过这儿和以色列不行。反正你也不想去以色列,那儿不安全。”
贾姬说:“就这么些了?”
“这样做好吧。”麦拉妮说。
贾姬说:“多谢了。”就从高凳上溜了下来。
麦拉妮赶紧抬起头。“你到哪儿去?”
“找个电话。”贾姬说。
三
快七点的时候,她才得到消息,是尼科莱留在她的电话答录机上的,她跑回家换了衣服,穿上一件印花布的衣裙,戴着耳环,来到恩施医院。她和泰勒问好时,尼科莱搬过来一把椅子,她满面笑容,还摸摸泰勒的头发,拍了下他的脑袋,给他鼓励。倒不完全是母爱的方式,尽管他坐在床上,拿着一罐啤酒,真像个十七岁的大孩子。四面堆满了鲜花,简直要把他们围起来了,窗台上摆着几张早日康复的祝贺卡。尼科莱让她坐下。她掏出一支烟,点着了。
“我有些事情要报告。”贾姬说:“两件事。我后天把钱带回来,安排还是照旧。四点三十分在花园林荫路,我要和谢伦妲碰头。”
“就是住在三十一街的那个。”尼科莱告诉泰勒。
泰勒点了点头。“她嫁给欧代尔了?”
“他们同居,”贾姬说:“但他也不总在那儿。谢伦妲对要做的事情毫不知情。她挺好的,我希望你们别逮捕她。”
尼科莱说:“她提了什么样的条件?”
“她是个吓得连门都不敢开的人。”泰勒说:“只要她供出欧代尔,说钱是交给他的,这样就可以放了她。”他对贾姬说:“你要向我们说的第二件事呢?”“欧代尔有个为他办事的家伙叫路易斯·加拉。”
她看到泰勒看着尼科莱,就转向坐在她身边的尼科莱,尼科莱说:“你见过他吗?”
“今天下午,在棕櫊海岸海滩的一间公寓里。我看加拉不像住在那儿的,不过我大概可以找到他。”尼科莱伸手下去,从地板上提起一个食品袋,放到膝盖。“你和他说话了吗?”
“算不上说话。”
“他帮欧代尔干什么?”
“我还不知道,我想我可以打听一下。”
“你想喝一罐啤酒吗?”
“好啊。”
尼科莱伸手到袋子里,从半打装的包装里抽出一罐啤酒,呲的一声打开,递给了贾姬,是冰过的,外面还湿漉漉的。她嘬了一口。
“我知道他刚出狱。以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来说,他俩看来够亲密的了。”
泰勒冲她笑笑。“你干得很不赖嘛。”
“可以让我脱身了吧?”
“我们知道路易斯·加拉,”尼科莱说:“他是个抢银行的。从昨天夜里开始,我们已经监视他在西棕榈区三十街的住处了。今天一早,大概五点三十分他出来了,走到三十一街的一所房子里,谢伦妲住在那儿,从她手里拿到汽车钥匙,开着一辆停在车道上的丰田车走了。那辆车登记的车主是他。我们跟踪他到了里维耶拉海滨澳洲大道附近的一处自存仓库。你知道这种仓库吧,就像是一排车库。”尼科莱看着泰勒。“那准是库赫要去的地方。”
泰勒点点头,说:“我知道,他是去存货的。而我们还以为他去汽车修理场呢。”
这部分和贾姬没关系;她漫不经心地听着。
“他打开了一个仓库的门,”尼科莱对她讲着:“从他的汽车行李厢里拿出了一个纸板箱,放进了仓库。他出来后,就返回三十街的住所了。今天下午三点三十分,他开车到了你提到的那座棕榈海岸海滨的公寓。”
她很吃惊。“那你们一定看见我进去了。”
“我不在那儿,”尼科莱说:“我带着捜查令和一个开锁的在那个仓库里。我们进去了——里面全是枪,各式各样的,连军用武器都有。……有些货色我们知道是从洛克撒哈奇郊外的农场弄来的,星期一在那里有三个人被杀。”
“其中有一个,”贾姬说:“是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叫杰拉尔德什么的吧?”
“不错,昨天的新闻已经登了,报纸的头版。今天又登了。”
“我没看报,”贾姬说:“一个叫麦拉妮的女人,是欧代尔的女友,告诉我说,她冲杰拉尔德的心脏打了四枪。是这么回事吧?”
他俩都瞪着她看。尼科莱说:“四枪,倒是不错,不过不是打中心脏。”“我也没信。”
“她告诉你是她干的?什么时候说的?”
“大概一个半小时以前吧,在凯塞酒吧,就在我刚离开公寓之后。那公寓是她住的。她说:‘帮欧代尔干事的发狂的黑小子杀了另外两个人。’”
泰勒和尼科莱又互相对视了一下,尼科莱说:“她告诉你他们的名字了吗?”
贾姬摇了摇头,抽了一口烟。她说:“我连麦拉妮姓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到尼科莱又看着泰勒了。
“你知道一个叫麦拉妮的人吗?”
“我不知道,”泰勒说:“她长得什么样?”
贾姬说:“嗯,她有一对特别大的乳房。……”
泰勒说:“唔?”
“一头浓密的金发。她大概有三十岁,但看上去老得多。”
尼科莱说:“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呢?”
“因为她厌恶欧代尔。她打死的那家伙把欧代尔打了个半死,欧代尔不让她参加‘发薪日’会议。”贾姬说:“‘发薪日’指的是星期五的安排。他喜欢用暗语。‘兰姆酒·潘趣酒’就是他和哥伦比亚人的交易。”
尼科莱说:“我们也用过一次那个代号,不过是一个词,‘兰姆潘趣酒’,指的是围剿牙买加武装的行动。所以我们可以说,那天欧代尔一定在场。路易斯呢,他在不在?”
“她没说。”
尼科莱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麦拉妮对欧代尔厌恶透了……”
“她不会离开的,”贾姬说:“我敢确定。”
尼科莱看着泰勒。“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只要他们有一个黑小子。……不过我更需要他,我敢打赌比她更需要他。会有一场肉搏战的。”尼科莱对贾姬说:“现在都要抢着把他弄到手,是管理局呢,或者法龙的人还是警察局。你说马上会有一次运送武器的行动?”
贾姬点点头。“这是他告诉我的。”
“他们在仓库里已经存够了,随时都可以运走。我的BB扣响了,伙计,我得走了。”
贾姬说:“要是欧代尔没和他们在一起呢?”
“我不在乎他在不在,我知道那是他的存放处,”尼科莱说:“我们可以出示那儿有从杰拉尔德的农场弄来的武器,并且以谋杀罪和走私枪械罪逮捕欧代尔。这比我们原先进行的要好,我喜欢这个方案。把他送到‘马里恩’监狱,太棒了。在那儿一天要有二十二个小时给锁着呢。”
贾姬把啤酒罐放在地板上;站起身,走到厕所里去,把香烟丢进小便池。她回来后,站在通大厅的门边。“我什么时候脱身呢?”
“事情完了之后。”尼科莱说。
她看看泰勒。“我的案子属你管,不是他的。”
“是这样,”泰勒说:“明天我就给州检察长打电话,让他同意不立案。”
贾姬说:“照A-99法案办理吗?”
泰勒向她微微一笑。“你干嘛不多待会儿呢?我们已经摆脱雷了……”
四
路易斯把车从温莎林荫大道拐到三十街,坐在他车里的欧代尔说:“继续开。我不喜欢停在那儿的那辆雪佛兰。里面坐着人哪。”
“我没看见他。”路易斯说,看着他的后视镜。“他是黑人还是白人?”
“黑鸦鸦的,我怎么知道他是黑人还是白人?”
“这里是黑人住宅区。”路易斯说。
“我当然知道。不过黑人兄弟里面也有当警察的,你大概从没听说过。瞧,灯没开。这时候对她来说上床遗太早。绕过这个街区。”
路易斯转到南平台,然后又上了二十九街,最后才又回到西蒙娜住的那条街。这时他们开过那佛兰旁边,欧代尔回头去看。
“妈的,我还是看不清楚。往前开到谢伦妲那儿去,看看那儿有什么情况,三十一街。”
“我知道那地方。”
“伙计,他们把人整惨了。算了,别过去了。绕回来,到街角,再回去。伙计,我得现在就弄个一清二楚。屋子是黑的……雪佛兰里坐着的人可能是监视什么人的。要不就是个什么男人,他认为,他的女人在和别人鬼混。警察并不知道你,那么,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待在这儿呢?”
“麦克斯·切利知道。”
“嘿,操他妈的。我们到房子里去。”
他们在车道上停下车,从侧门进了房子。“这里一盏灯都没亮着。这可不像她的习惯。”欧代尔在厨房里说:“好吧,我们只看一个地方,就是她放她的‘摩荡’音乐唱片的地方。要是唱片不在了,她也就走了。”
路易斯从漆黑的起居室里说:“唱片不在了。”
欧代尔说:“妈的。好吧,咱们来瞧瞧钱吧。”
路易斯说:“你知道的,要是她走了,钱也就不在了。这正是她走的原因。”
“什么?你说九千美金就会让她离家出走?伙计,这太伤我了。我准备给她双份呢,只要她帮我度过难关。”
“她把你的表留下了。”路易斯说。
“这和麦克斯·切利有关。”欧代尔说:“进了她的房子,把她吓坏了。”
“把我也吓坏了,”路易斯说:“他怎么会发现我在这儿呢?”
“伙计,这该死的让我紧张,”欧代尔说:“看来我得改变计划了。头一件事,我得找个人代替西蒙娜。”
“别看着我。”路易斯说。
“我没看你,我在想我可以用谁。”
“你就是在看我。”路易斯在暗中说。
“你可以办这件事。”
“走进女试衣室吗?我怎么能干那个?”
“妈的!”欧代尔说:“让我想想看。”
五
麦克斯没有碰电话。电话和台灯及数字钟一起放在桌上,桌子靠在那张特大号双人床的贾姬那一边。电话铃响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铃响了三声就停了。她一定是站在长桌旁边拿起了那里的听筒。她离开卧室时,上身穿了件男式化妆时穿的衬衫,下面什么也没穿。她现在点着了一支烟,大概正和欧代尔或是雷·尼科莱谈星期五的事,表上的数字显示十点三十七分,她刚调完他俩的酒。麦克斯从他那边的桌上拿了一支烟。
他今天上午去见律师谈备案的事之前,买了那盒烟,还剩下五支,律师建议他和雷妮把房子卖掉,分掉他们的财产,这会有用的。后来,上床之前在厨房里贾姬说:“你也只能这么做了。”算了算,他该分得的那部分大概是五十万左右。“好吧?”
这没什么。要是改变你的生活如此简单,他何必老是惦记着每天那点事,为犯罪的被告写一万五千块钱的保释书呢?他对贾姬说:“好吧。”就承担下来了,在这件事中他要扮演的角色比她那角色还有把握。后来,她在厨房里靠他站着,他把她的裙子撩到大腿上,看着这位穿着夏天衣裙的女人,看着她眼睛神露出调皮的神色,他知道他俩在这件事里已经同心协力了。他知道了,而且当他俩做爱,他又看着她眼睛时,他已经肯定这一点了。
每逢他疑虑重重时,他就感到孤独。弄不清她是不是在利用他,那样一旦事过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分了。
他一向以为,有了麦克斯·切利这个名字,他就是个人物了。麦克斯这位传奇式的保释人,给海伦·威尔克斯酒吧的资助人讲述追踪在逃的保释犯,逮捕在逃的重罪犯的吓人故事。有一次,他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他如何一路追到德克萨斯的范荷恩,去追回一个花五百美金保释的在逃被告——而听的人并不明白,他们不懂这种奉献有什么意义。他打定主意做一个他所说的人,而不是一个人物,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在这儿。
贾姬拿着他俩的酒进来了,那件男式化妆衬衫敞开来垂着。“是法龙。”她递给麦克斯他的杯子,绕到床那边。这时是十点五十一分。
“你们聊得很好吧?”
“雷刚听到消息,说有三个家伙在搬运武器,他就走了。所以我就打电话给欧代尔,上帝保佑,他不在那三个人之中。经过这一切之后,我们现在可不能失去他。”
麦克斯看着她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点燃一支烟,然后才滑上床,把枕头垫在床头上靠着。“他一定在家里,”麦克斯说。
“在公寓。我告诉他,要他专心生意,他却有点歇斯底里,闹了好一会儿。所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让他平静下来。我告诉他,我们最好明天就把钱带进来。他说沃尔卡先生在伊斯拉莫拉达,他得和他联系。我说,开车去找他,把他送到迈阿密,让他再飞到自由港,他得在那儿等我的班机。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他的钱,就最好尽快把钱带进来。他说,好吧,沃尔卡先生会扣下他的佣金,把五十五万现金放到我的袋子里。现在我得在明天出发前和雷联系上。”
她可真够冷静的。麦克斯说:“为什么?”
“告诉他改在明天了。”
“要是他不在林荫道,就求之不得了。”
“我希望他在那儿,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让他捜查我,明白我是干净的。”
“你简直有点像我认识的那些人了。”
贾姬说:“我要告诉雷,欧代尔改了主意。由于发生了这一切,他不敢把全部的钱都带进来,但需要大约五万做保释金,以防万一他被抓起来。”
“他需要的比这个数目要多。”
“别这么书呆子。这是我要告诉雷的数目。”
“可是你在机场要给他看钱的。”
“咳,你知道我不打算把全部的现款都给他看。他只能看到五万。”
“剩下的放哪儿呢?”
“在袋子的底层。”
“要是他看穿了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准备看的就是五万,在表面有了,就完了。他上次就没捜我的袋子。”
“你冒的险可太大了。”
“就算他发现了,我就说沃尔卡先生把钱放进去的,我并不知道底下还有,就像古柯硷一样。”
“这样你倒是没事了,可是也什么都得不到了。”
“对,但我试过了,而且我也没进监狱。”
“尽量简化,嗯?”
“一点不错。”她说:“噢,”又想起一件事。“明天没问题吧?”
他只好笑笑。“我尽量到那儿吧。”
贾姬有好半天静静地抽烟,睁眼瞧着。
“几乎和原计划一样。你那部分没变。”
“你要提防到处都有人监视你。”
“我知道。所以你要等我从试衣室出来再行动。”
“买一套衣裙穿。”
“嗯藏书网,一套套装,我早就看中的一套‘伊萨妮’牌子的。关于这件事,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贾姬说,“西蒙娜不见了,猜猜由谁替她吧——麦拉妮。”
第二十一章
一
在自存仓库干活的三个家伙,斯韦特曼、斯诺和缠着黑色大手帕、戴着墨镜的苏鲁,带来了纸板箱,好装不同的武器,他们把每一件武器都先用报纸包起来。枪支不必要放得太好,因为从这里用小货车只要走到基斯港就装船了。门关着,在里面靠手电筒照明,可真够热的。苏鲁把小货车调过头来,把车子的一半开进仓库,把车前灯开亮。从这儿到澳洲林荫路反正一个人都没有,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可?等他们装完箱,他再把车调过来,他们好从车尾装货。他们听到外面有响声时,还以为是谁的收音机呢。他们停下听着,又听到了人声,这才知道不妙,妈的,是手提式扩音器,警察在告诉他们:“举着手出来!”
那声音说着什么他们是联邦警察,要他们放下枪,手举在头上,一个个出来!
斯韦特曼说:“他们还在街上,怎么朝我们开枪?他们只能在这门口才好开枪。”
斯诺说:“妈的,我们要什么枪可都有。”
苏鲁说:“斯韦特曼,到车里去,从车后往外看看,瞧瞧他们在哪儿>99lib.。”
他刚才把车开进来一大半,所以开门上车,外面是看不见的。苏鲁开始在箱子中找着,对斯诺说:“我们在大个子那儿弄来的那些发射火箭的玩意儿呢?”
斯韦特曼回来说,警察已经在街道两头设了绿白两色的路障,有些人还上了对面的屋顶,趴在那儿。苏鲁转向他,手里拿着一个橄榄绿的L-A-W火箭发射器,那是一个二十四英寸长的圆筒,上面有把手、板机的瞄准器,说明文字上还有图示。“他妈的这玩意怎么用?”苏鲁说:“咱们三个人一人拿上一个,进车子里去。”
斯诺说:“我宁可用我的AK枪.99lib?。”
苏鲁说:“AK枪我们也带着,可是这他妈的玩意可以保我们自由。瞧,这儿有说明。”
他们都穿着迷彩装,背上还有识别字母。管理局的尼科莱、来自调查部的一个人和上年纪的指挥警察局刑警小分队的博兰德,三个人挤在广播车后。他们盯着看照得亮亮的、两侧都是仓库门的街道,直看到从其中一座仓库伸出的小货车的车尾。监视小组的人说,里面一共有三个人,全是黑人小伙子。小货车开来的时候,有两个人跳了下来;司机先把车倒进去,后来又调过头。与小货车遥遥相对的街那头有一组蓝色的探照灯在闪亮。现场大概有五十名全副武装警察。
“如果他们全是年轻人,”尼科莱说:“我要的那个人就不在里边,所以我就需要抓活的。我看,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大概有一百五十挺机枪、一门大号M-60机枪、手榴弹,还有五、六支火箭发射器。打起来可能会拖下去。这些家伙的弹药比我们还多”。
那名刑警警官说:“他们会开火吗?”
“我不想弄清楚。”尼科莱说:“在他们向我们发射火箭之前,我怕我要到那儿去和这帮说黑话的家伙周旋一下。”
“那辆货车堵在门口呢。”刑警警官说。
“正好掩护我。”尼科莱说:“从小货车顶上往里猛开一阵枪。趁着他们给震得晕头转向时,我们大概有七秒钟时间可以跳到里面,扑到他们身上。我要抓活的。”
二
苏鲁摘下墨镜,把L-A-W火箭发射器侧面的图解说明凑在车头灯前读着。“‘拉扳机’”苏鲁读着。“‘移开……尾部……盖子和……’”
“‘皮带,’”斯诺说:“说的是移开尾盖的皮带。”
苏鲁说:“正点,这玩意,”于是又读起来。“现在,‘拉开,直到……’妈的。”
“说的是他妈的拉开。”斯韦特曼说。
“我不正是这么做了嘛。”苏鲁说:“你把你自己那个拉开吧。嘿,像这样。”
他的L-A-W火箭发射器这时已经有三十六英寸长了。
苏鲁说:“‘bbr>松——……’他妈的,这是什么字?”
斯诺说:“‘松——……开。’对,说的是松开……什么东西。‘松开保——险。’对了,那东西在这儿了。松开它。”
苏鲁说:“推上去吗?”
斯诺说:“反正是他妈的松开你该松开的东西。我看,对,你推它一下。下边那个字说的是瞄准。你就准备发射了。”
苏鲁说:“我就这样发射?下边那个字说的是什么?”
斯诺说:“‘抵——……’我想是‘抵紧’。”
斯韦特曼说:“那顶上说的是什么?那个‘危险’?”
斯诺说:“我来瞧瞧。对,是说‘危险……尾部爆炸……’”
什么东西打中了小货车的顶篷。他们听见了,接着又看见了,是个又圆又长的玩意,像是个爆破筒,跃过他们头顶,..落到了纸板箱中间。他们听到像是啪的一声。他们僵立着大概有两秒钟,接着那个震荡弹爆炸了,一阵闪光让人睁不开眼,一声炸响震耳欲聋,他们三人被气浪撞得全贴到小货车的车头上了。
他们都到了便道上,他们的火箭发射器和机枪也堆在那儿,他们一个个晕头转向,探照灯照出的飞着灰尘的光束,使他们睁不开眼睛,抬起头才看见穿着迷彩装拿着枪的警察。
尼科莱在苏鲁旁边弯下腰来。他捡起一个火箭发射器,看了一眼说明,把那武器放到那家伙的胸前。
“读不懂,是吧?你他妈的真笨——我们刚才还想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 5462." >呢。明白吗?”尼科莱说:“你当初要是不退学就好了。”
三
欧代尔把路易斯叫来,在里维耶拉海滨百老汇大街的一个酒吧里会 9762." >面。这里的顾客全是黑人,路易斯坐在酒吧前,回头看着,欧代尔告诉他:“你没事,你和我在一起呢。”欧代尔心里也紧张,他心事重重地吸着烟,喝着兰姆酒;想从仓库门前开车经过一下,看看那是什么样子,而且他还得在今晚开车到伊斯拉莫拉达,去接沃尔卡先生,把他送上一架飞往自由港的飞机。一切都迫在眉睫。不过,这样倒好,今夜就出城,明天也别太露面。
他对路易斯说:“我主要想告诉你一件事:由麦拉妮到她们试衣服的地方去。”
“试衣室,”路易斯说:“我敢说,在她出来之前,周围就没套装了。”
“随她去吧,”欧代尔说:“但随后别走开,你别走开,等她提着‘梅西’袋子出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你接过袋子就和她分手,别耽搁。她要是给你找麻烦,就堵上她的嘴。我的意思是说,你一定要把袋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懂吗?不然的话,麦拉妮一走,钱也就丢了。全完了。五十五万哪,伙计。”
第二十二章
一
星期四,在自由港飞往西棕榈的班机上,贾姬在厕所里待了十五分钟,重新摆放了一下她袋子里的东西。
她先放进去的五十万,几乎占了一半的地方。她用内衣塞满钱的四周,上面盖了几件衬衣和两条裙子,紧紧地捆好,塞紧。剩下的五万是最后放进去,舖满了顶部。
她出来的时候,一个到自由港赚钱的家伙说:“我想要点喝的,可是你在厕所里待了飞行时间的一半。等我们着陆后,我要提出正式的投诉。”
贾姬说:“因为我晕机嘛。”
“你一位空中小姐怎么会晕机?”
“所以我才准备辞职。”
“我还是要投诉。”
“是因为我晕机呢?”贾姬说:“还是因为我叫你傻瓜?”
这倒把他弄糊涂了。他说:“你没叫我傻瓜啊。”
贾姬说:“我没叫过吗?那好,你是个傻瓜。”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班机飞行。
电·尼科莱在停车场的上层等着。他从她手中接过带轮行李车,说:“我们不能这样见面了。”
“上次你就这么说了。”
“是吗?这是当真的,对吧?等这件事了结,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会面。你看呢?”
“当然可以,如果我不坐牢的话。”
“法龙给卅检察院打过电话。今天上午在巡回法庭上已经宣布不给你立案了。”
就像这样——在昏暗的停车场里,在空车之间听到这条消息。她站住脚,等着尼科莱停下身回头瞧。“你是说,我脱身了?”
“像鸟一样自由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把东西带来,把这件事做完。你这次带来多少?”
“我跟你说过,”贾姬说:“五万。他很清楚,他会需要保释金的。”
“如果能保释的话,不过我怀疑。”尼科莱说。他们走到了贾姬的本田轿车前。她开行李厢的时候,他说:“昨天晚上我们缴获了会给他又赚来一笔值二十万的武器,很利落,不放一枪就抓住了他的三个伙计。”
贾姬提起行李厢盖。“可是你们没抓住欧代尔。”
“还没有。有一个人会供出他来的。也许就是你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他已经准备坦白招供了。”尼科莱把行李车放进贾姬的行李厢,提着航空袋进了汽车。贾姬钻进车里,坐到方向盘后边时,航空袋放在膝头,而且拉开了拉锁。
他说:“这是五万,嗯?”一边看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每捆上都勒着一根橡皮筋。“看上去没那么多。”
“告诉我的是每捆一万。”
“你没数?”
“我从来不数。这又不是我的钱。”
“他也许在里面夹了一些古柯硷。你查过了吗?”
她看着尼科莱的手插到钱捆下面,摸到了叠着的一条裙子。
“沃尔卡先生答应不再那么干了。”
“你的卷发夹呢?”
“我没带。”
她看着他的手伸向一双歪到一边黑高跟鞋上。他的手指碰到了鞋,然后又回来,拿起一捆钞票。他把那捆凑近耳边,用拇指很快地刮着钞票的边。
“一万,没错。”
尼科莱用指头来回摸着钞票,然后把那捆给了贾姬。“上面有古柯硷的粉尘。你摸出来了吗?有一半钞票在佛罗里达用过。我想,如果你试一下,就会发现粉尘的。”
贾姬用手指摸着钞票。她手里掂着那一万。她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受到诱惑了?”
尼科莱看了看她。“什么,把一捆放进我的口袋里?要是我拿了,我也得让你拿一捆,对吧?要不我们想拿多少就拿,反正没有收条。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这儿有多少钱。”他把那捆钱从她手中拿过来,丢进航空袋。“我在毒品贩子的家里看过桌上摆着更多的钱,都放在纸板箱里,收在存货的房间里。我看到过各种赃钱在周围摆着,我从来没经不起诱惑去拿上一些。你呢?”
贾姬说:“你在开玩笑。”
“不是的,我没开玩笑。”
“从欧代尔身上拔毛呢?”
“或者说从我身上。”尼科莱说:“我一做上记号,这五万就归管理局了。”
“既然我无时不受到监视,”贾姬说:“我怎么能拿出来一些呢?”
“这就是我要你明白的,你要是想试一下可就傻了。你把这五万放到你的购物袋里,等我检查谢伦妲的袋子时,我就要看到这么多。你还用‘萨克斯’购物袋吗?”
“这次用‘梅西’的。”
“为什么?”
“问欧代尔去。”
“我来不及了。”尼科莱说。
二
你带着五十万现金远走高飞时,该穿什么衣服呢?是穿着运动鞋,随随便便地走呢,还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麦克斯考虑了一下,就穿上他的棕色毛葛西装,里面是蓝色的衬衫和一条海军领带。他的任务是在“梅西”二楼女装部的“安·克雷恩”展台附近守候,盯着贾姬在四点三十分左右从试衣室里走出来。不管有什么监视,他们都得按她的时间准时走开。然后他再走到一名售货员面前,告诉她,他太太觉得她忘了一个购物袋在某间试衣室里。里面有海滩用的毛巾。
他曾经从一本书里读过,一个果断的男人是孤独的,看来这话不错;这时四点刚过几分,他站在雷妮画廊的外面,腋下夹着一份报纸,往里看着绿色的绘画,没有雷妮的身影——来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麦克斯?”
声音有点哀伤,也许是不安。雷妮在他身后,站在中央大厅的中间,手中扶着放在地上的那个餐厅打杂工的一幅绘画。
“是今天上午收到的,”雷妮说:“一个递送传票的司法人员送来的,像是法院传票。”
“就是那东西。”麦克斯说。
她扶着那幅巨大的油画,显得那么瘦小,对身边走过的买东西的人视而不见。这是她的一个特点,总是旁若无人:在马路上行驶的车辆中间停下来和人说话,在公共场所的大门口和人聊天,站在停车场的通道上,不管后边有没有车等着开走。
“我很伤心失望,”雷妮说:“我还以为你会表现出更多的风度而不是让个陌生人通知我呢。结婚都二十七年了,麦克斯,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他说:“你干嘛不过来一点,让开路呢?”买东西的人在看雷妮,然后转身娆过去,又回过头来瞥上她一眼。“来,我来帮你一把。”
雷妮走进她的画廊,她穿着一套阿拉伯式的肥肥大大的衣服,料子是一层褐色一层白色的,黑色的条纹从上到下。麦克斯跟着她往里走,停下来抓住迎面而来的玻璃门。他把油画放到里边,靠在中间的桌子上,等着听雷妮更多的唠叨。她的小脑袋上留着帽子式的发型,从阿拉伯袍服里露出来,眼睛化妆后很明亮。雷妮现在一心看油画了。
“我确定,拉尔夫·劳伦会买一幅,我跑了老远的路到他那儿去拉生意。我说:‘挂点什么生气勃勃的东西,换下那些傻乎乎的英国马的照片。’”
“他们懂什么?”麦克斯说,出于某种原因,对她很同情。她现在看着他,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依然伤心失望。
“你该来找我的,麦克斯,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不是没来过,可是你在忙你的乳酪和饼干。”
“我在开幕那天卖掉了达维德的三幅油画。昨天又卖了一幅。”
他在想,哼,他们出事了,他们准出事了。但他嘴里没说什么。怎么开口呢?让她接受现实,然后走开。现在已经四点过十分了。
雷妮又在看画了,就是那幅甘蔗地,她脸上的表情很迷惘,或者说很空泛。她说:“我们有差别。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里没什么可以通融的,我有我的艺术。你有……我想是你的生意吧。”她这时又看着他了。“可我们也有过美好的时光,是吧,麦克斯?”
这话是不是来自一首歌词?
我们也有过美好的时光,是吗?
他竭力要想出一个具体的例子。起初是有一段时光,他简直没法把手从她身上移开,回想起来,她大概慢慢喜欢这样了。后来,他就放弃了想找话谈的欲望。可能也确实没什么美好的时光,整个这二十七年,不算分居的时间,至少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例子。分居的时间倒还不坏。那段时间有克瑞基特给他唱着乡村歌曲,在月色下听着克瑞基特歌唱度过的时光……说来有趣,他喜欢女侍。贾姬不同。既聪慧性欲又强烈,而且还是以一种不声不响、不慌不忙的方式——在阳台上把手伸进他的裤子,把玻璃杯丢到外面,然后抓住他。他和她在一起永远不会厌倦。……他对雷妮说:“是啊,有那么些时光。”同时看到她的下巴在抽搐。
她能做到这样子,她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下巴发抖,而且似乎总能成功,每逢这种时候,他就会说不出原因地为她感到内疚或难过。
她又看着那幅甘蔗地,说:“谈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经打定主意了。”雷妮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所要的……”
“你认为这没有意义吗?”
“我想是有的。”她抬起头来又看着他,下巴不再抖了。“不过,这并不是说,这就不会让你不花钱了。”
麦克斯说:“雷妮,你从来不省钱的。”
三
女售货员弗莱达跟贾姬一起在试衣室里,像个时装模特儿似的懒洋洋地站着,一只手别在后腰上,手指指着脊椎。她说:“伊萨妮对您实在太偏爱了。”
贾姬回过头去照着镜子。“我习惯了穿窄些的裙子。”
“您这身材,”弗莱达说:“无论穿笔挺的,还是飘逸的,线条都好。您要到国外旅游吗?”
“我想从巴黎出发,开车走遍那个葡萄之乡。”
“噢,您是自己去吗?”
“可能吧,”贾姬说:“我还没想好呢。”
“合着穿或搭配着穿,这上下两件都好,我给您看的那件绸的紧身上衣怎么样?旅行穿可太棒了。”弗莱达从一把椅背上拿起好几件衣裙。“您喜欢窄的,干嘛不试试那件张泰牌的,偏缝的?”
贾姬看了下手表。“好吧。我就要这套了。事实上,我想穿上——换下制服。”
“那件黑绸的,您穿上可太迷人了。”弗莱达说着,走了出去。
四
路易斯和麦拉妮在纽约“多娜·卡伦”展台旁,路易斯看着设计部最尽头的镶嵌墙上开的门,上面写着“试衣室”几个字。贾姬在会上说过,要在这儿等,别在四点二十五分以前进去。现在眼看时间就要到了,他很有把握,他站在“达娜·巴奇曼”展台这边,远远看过去,能够把试衣室附近看得更清楚。只要麦拉妮一进去,他就一定要在她出去时一眼看见她。女售货员走过他身边,他总觉得她们在看他。他在这儿像是做什么的?麦拉妮忙着看衣服。她提起一件女装端详一阵,然后又扔回货架上。她从来不把衣服重新叠好。她下身穿白色筒裙,上身是斜纹粗棉布外套,简直像个桶,不过看着还不赖。他很奇怪,她居然对服装感兴趣,因为她似乎没有多少衣服,总是穿那些毛边的衣服。路易斯手中拎着准备和贾姬交换的“梅西”购物袋。他担心如果让麦拉妮拿着,她会顺手牵羊地拿些商品,塞到袋里。他们不能引起那些穿绿外衣、扎粉红领带的安全人员注意。至少他们没有包装。路易斯穿着他新买的浅蓝色运动外衣。他巴不得快点办完事。麦拉妮让他神经紧张。
他说了声“走”,并向她示意,就穿过通向“达娜·巴奇曼”展台的通道。他回头去看,又向她示意,再回过头来朝试衣室方向看时,和一个妇女撞了个?99lib?满怀。路易斯说:“请原谅”,看到了那女人死呆呆的眼睛,才意识到,天啊,原来是个橱窗模特儿。麦拉妮走过来对他说:“你在自言自语吗,路易斯?”
他觉得这地方过于正对试衣室了,不过在他们和试衣室之间还有另一个展台,周围还立着几个各种姿势的模特儿,看起来还真像活人。路易斯用手肘捅了捅麦拉妮,说:“走。”
她说:“我们还等什么?我干嘛不现在就进去?”
“她说好的四点三十五分。”
“现在已经快到了。”
路易斯招呼她跟上来,到了一处展台板上写着“米奇·穆恩”的地方。麦拉妮看了看衣服,说:“太差了。”
“准备好,”路易斯说着,把“梅西”袋递给了她,里面放着贾姬要他买的海滩毛巾。这时他看到一个女人臂上搭着好几件衣裙,从试衣室里走出来,开始把那些衣裙挂到不同的衣架上。有几位妇女在这附近的挂衣架之间蹓躂着,只有一个男人;他坐在“艾伦·特蕾西”展台边的一把椅子上看报纸。他抬起头,朝后边看了看,路易斯说:“天啊,是麦克斯。”
麦拉妮从“米奇·穆恩”展台那儿转过身来,说:“谁?”
“就是我给他干过事的那家伙,麦克斯·切利。他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麦拉妮说:“他是不是个男穿女装的人?问问他。”
“他是个成了家的人,可能是和他太太在这儿。”路易斯说,这才想起来麦克斯已经和他太太分居了,并不住在一起。也许他在这儿陪女朋友,这倒可能。路易斯朝麦拉妮背影瞥了一眼。她正朝试衣室走去。他又看了看麦克斯——这时已在五十步开外,正迈步走开,向“安·克雷恩”展台踱着。他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准是和女人在一起。路易斯走到“米奇·穆恩”展台的一头。麦拉妮已经进了试衣室。
五
“这件挺漂亮,上衣是什么料子的,棉布吗?”
“亚麻的。”贾姬说:“裙子是水洗丝。”
“挺不错的,不过我通常不太喜欢整幅的裙子。”
“就是这样子。”贾姬说:“飘逸的。”
“你穿起来满好看。多少钱?”
“上衣是五百五十……”
“天啊。”
“裙子是二百六十八。”
“看你倒买得起。”麦拉妮说着,把她的购物袋递给了贾姬。“我们得把这件事干成。你知道,是吧?你比事先想的应付得还要好呢,相信我的话好了。”
贾姬推开一扇通往化妆室的百叶门,提着麦拉妮的购物袋进去,拿着自己的购物袋出来。
“这是同一个袋子,”麦拉妮说:“同一条大毛巾吗?你是骗我还是怎么的?”
贾姬把手伸进袋子,一直掏到毛巾底下,拿出一叠百元一张的钞票,她举到麦拉妮面前,让她瞪了一会儿,然后又把钱塞回袋里。贾姬一句话也没说。
麦拉妮也没说话。她接过袋子,转身就走了。
贾姬又进了化妆室,把门关好,把那五十万从航空袋转移到麦拉妮拿来的购物袋里。把她的制服放进航空袋。上面再盖上漂亮的黑丝绸衣裙。……她得把偏缝裙还给“张泰”展台;来不及试了。她付了套装和“伊萨妮”分穿套装的钱,套装已经穿在身上,分穿的要带走。她向收银台提出把她的航空袋存放一会儿,等一下再取。
好啦,这时她走过去对弗莱达说:“噢,有人忘在里边一个购物袋。看上去里面像是装了海滩毛巾。”她走出门去。过了一分钟左右麦克斯进来了,他来找一个购物袋,他太太觉得是忘在一间化妆室里了,里面有海滩毛巾。
贾姬一走到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就做出一副焦急无奈的样子,并跑着去找尼科莱或者什么人,告诉他出了什么事。说就是一分钟之前,麦拉妮怎么闯进了试衣室,拿起装钱的袋子就走了。麦拉妮就是开枪打死那人的人——贾姬说到这里,要让人听起来简直有点狂乱。尼科莱就会采取行动,不管他们做什么,等他回到贾姬身边时,不管抓到没抓到麦拉妮,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贾姬相信,她没什么不能应付的。她所看到的下一步唯一真正的问题是麦克斯。
六
麦拉妮从试衣室出来,穿过挂衣架,朝通道走去。她瞥见路易斯还在“米奇·穆恩”展台那儿待着。他看见了她。她瞧见他经过“达娜·巴奇曼”展台径直朝她走来。他俩在纽约“多娜·卡伦”展台旁的通道上碰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两眼瞪得溜圆,眼珠突出,很让她害怕了一阵子。“我要从这儿走出去。你以为怎么着?”
“让我来拿这个袋子。”
“你妈的!我提得动。”
她想越过他走开,但他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把她拽了回来。
“妈的,给我袋子。”
“你要干嘛,揍我吗?”
“要是非揍不可的话。”
他是要动手了,他的拳头已经举到他的眉头。他抓住了袋口,当她想往回夺时,他又拉住了她松开的提手,把袋子在接缝的地方扯开了一个口——虽然不大,但她只好松开手,说:“好啦,好啦,拿去,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我来提袋子。”
她说:“好吧。你已经拿到手了。你以为我要干嘛,拿着袋子跑掉吗?”
他说:“只要你有半点机会。”他这时把袋子用胳膊夹着,所有的钱都紧紧压在他那件便宜上衣的前胸上。他转身就走。她跟着他踏上下行的自动电梯,看着他的头发,上面已开始塌了;跟着他下了自动电梯,走上底层,经过送香水样品的女孩们,出门来到林荫道上。路易斯这才站住。
麦拉妮说:“记得我们从哪儿进来的吗?”
他抬头看看棕榈树,看看青绿色的结构梁和上面带天窗的屋顶。他朝“西尔斯”的方向走去。
麦拉妮说:“走那边,路易斯。”他站住了。“我们是从伯丁商店进来的,想起来了吗?就是你买东西的那地方?”
路易斯什么话也不说。他没有瞪眼;也许一会儿会的。麦拉妮觉得,这个骗子一定是吓坏了,六神无主了,在一群文明人中间,他对别人既不理解又不信任,只一味地把购物袋抱在胸前。
她说:“咱们尽量做得像没事似的,路易斯。你看呢?向后转。对,现在迈出一条腿,到另一条腿的前边,我们要蹓到伯丁商店那儿。买一顶时髦的草帽,配上你的时髦上衣。你愿意吗?”
七
麦克斯从“安·克雷恩”展台那儿盯着试衣室。他看到一个女人——准是麦拉妮了,头发浓密,臀部肥大——钻了进去,跟着又出来,离开,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试衣室上。女售货员进去了,待了一会儿,臂上搭着几件衣服走出来,朝收银台走去。贾姬一时还没露面。那售货员把款项打进收银机,叠好衣服放进盒子,一共两盒,再把盒子放进一个购物袋。贾姬终于出来了。她穿着一身整齐的短袖黑套装,背着航空袋。她把航空袋放到收银台后的地板上,直起腰开始四下张望,开始进入了她的角色:心烦意乱地和售货员说了几句话,到收银台付了现金,从柜台上拿走购物袋。麦克斯先前注意到一名年轻妇女在四下徘徊,大概是在监视,这时不见了;而在挂衣架间走来走去的购货妇女没一个够格当执法人员的。贾姬这时已经走开了,还在四下张望,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售货员在她身后说了句什么。贾姬自顾自走着。麦克斯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通道尽头,朝林荫道上走去。他等了一会儿。没人跟踪她。售货员现在独自在收银台那儿。
该轮到麦克斯了。
十九年来他一直和冒着难以置信的风险的人们打交道。现在他如果走到柜台前,就更会体会到冒险的滋味了。
之后他要回家去等贾姬的电话。她去他的住处或他到什么地方去会她。也许他一时不会有她的消息。尼科莱可能已经露面,她必须和他周旋,讲事情的经过,并且一口咬定。她说过:“只要你办成了,我自会应付。”再以后,他俩就会远走高飞,从这个城市消失。
他俩是分道扬镖还是共同生活,她没说,他也不问。以后呢?她说:“咱们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
麦克斯站在安·克雷恩设计的服装展台旁的时候,有一件事是把握十足的,那就是他爱上了她而且想和她一起过日子,而如果要他只是这样判断而不去行动,他会瞪大眼睛的。如果他看出她在利用他……他没这样想过,但如果她是……好啦,他自会处理的,难道不是吗?
此时,当他从“安·克雷恩”展台朝收银台那儿的售货员走去时,他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八
“你不想来顶时髦的草帽吗?嘿,一条游泳裤。要不,来件夏威夷衫怎么样?路易斯,瞧。”
逼得他要发疯。
麦拉妮一路紧跟在他身后,穿过伯丁商店,她捅捅他的胳膊,让他看帽子、衬衫、游泳裤。他快步走出门外,来到街上,眼望着夕阳下的停着空车的通道,一时间有一种舒畅的感觉。可是这时,妈的,他记不得他们把车停在哪儿了。麦拉妮这下随时都可以有话说了。不是这条进口跟前的通道,要再过去两三条,他挺有把握的。向左走。当他们刚才来到林荫道时,路易斯光顾着想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没有去记把车停在了什么地方。他们一出了不同的门,麻烦就来了。人们常常在林荫道上丢车。所以才安排了这些保安人员开着那些白色的公车、通用汽车公司制造的小吉普车,来帮你的忙。他得等麦拉妮走开。
可是她没走,她在等他。她说:“你不记得我们停车的地方了,是吧?天啊,可是要不是你们这两个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笨蛋……你以前怎么抢银行来着?你出来还得找你的车吗?你最好把袋子给我,麦克斯,别等到把它搞丢了。”
他没有作声。
“我来拿袋子,你去找车。”她说:“不,这样不成。你不知车在哪儿。”
他想揍她。
“要不我去找车,”麦拉妮一口气地说:“我们把车开走,把钱分了,俩人各走各的路。去他妈的欧代尔。”
该一拳揍在她嘴上。
她说:“好吧,走。这条路,路——易斯。这儿,把你的手递给我。”
她伸出她的手,等着。他没有去拉她的手,她又走开,他跟着她,走到第二条通道,然后从车子之间穿过去到了第三条通道。她沿着停着的车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了。
“是这条通道吗?”
“对,在前头。”
“有把握吗?”
他朝那边走去。她说:“路——易斯。”转身穿过车子到了另一条通道。
他跟?着她。以前他住在南海滨的时候,一喝多了就会忘记把车停在哪里,只好在街上晃来晃去。今天下午他接她以前,喝了几罐啤酒。麦拉妮站住了。
她说:“路易斯,我为你难过,真的。”她说:“你需要有人照顾。”一边扭着她的箍着紧紧的白色筒裙的大屁股走着。她站住脚,正要再从车子之间穿过去,却转过来看着他。
“是这条通道还是下一条?”
他说:“这条。”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他脑子里已经不能想这事了。
她说:“没错?”
他说:“什么也别再说了,好吧?我告诉你,闭上你的嘴。”
她显得很吃惊,但接着,脸上又露出那副傻笑的表情,刚要开口讲话,路易斯已经举起了他的拳头。
“我说话当真。别再说他妈的一个字。”
麦拉妮说:“好吧,路——易斯……”
她对他说,他得在这里转上一夜来找他的车——她要说这些,这时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去掏欧代尔给他的巴莱塔手枪。她一看到手枪,就闭上了嘴,面容失色。可是后来,天啊,她又开始说话了。路易斯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因为就在这时他朝她开了枪。砰!他看她从一辆车上弹了开来。砰!他又朝她开了一枪,为的是一定要把她打死,而这样他才好受些。打了就打了。他沿着通道走到他的丰田车前,他说得没错,就在那儿,他拿着购物袋钻进汽车,往这边倒车。到了麦拉妮从两车中间伸出的棕色的双腿前,路易斯摇下了他的车窗。他对她说:“嘿,瞧,我找到了车子。”就把车开走了。一辆那种白色小吉普沿另一条通道开了过来。
九
贾姬沿着林荫道的上层匆匆走着,为了让监视的人看到,她气喘吁吁。(事实上,她把袋子交给麦拉妮有点不放心。不过,麦拉妮代替了西蒙娜,这一变动计划,反倒给她帮了忙,这是她事先没想到的)。贾姬直接朝咖啡馆地段边上的巴内咖啡及茶叶公司走去,上次尼科莱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那儿没他。
她从里边出来,两个穿绿色运动夹克的林荫道保安人员几乎和她撞上,俩人都带着手提无线电通诸器,他们躲开她,继续朝前走。她从梅西商店走开时又看到另一个保安人员朝伯丁商店跑去。
贾姬想像着,尼科莱和他的人通过无线电取得联系,正在越过她朝前走,他们互相通话:她正站在巴内商店门前,四下张望。现在她进入了餐桌地段,你们负责盯住她。十、四,过去了,出去了。或者他们在警察的报话器里说的一些别的话。贾姬继续用关切的目光四下寻找着,困惑地皱着眉,这时她的注意力落到了谢伦妲身上,她正端着托盘从土耳其风味餐厅出来,停下脚步。谢伦妲的眼睛从一大杯可口可乐的上面往前看着,这时贾姬刚好走到一个桌边坐下,把她的“梅西”购物袋放在下边。
“你好吗?”
谢伦妲放下她的可乐,直挺着腰板坐着,说她挺好的。贾姬点了一支烟。
她说:“上次我们交换了礼物,我走之后来了一个女人,你又和她换了。”
“她叫西蒙娜,”谢伦妲说:“挺好的一位女士,她说她是欧代尔的姑妈。是的,她拿走了你放在这儿的袋子,把她那个给了我。”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换袋子吗?”
“他说像是游戏,让你感到意外。上次我得到的是很漂亮的内衣。”
“那些锅托架真不错。”贾姬说。
“我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才好。”
“我需要那些东西——谢谢你。”
“欧代尔说这次我们都带一样的东西,是吗?”
“大毛巾。”贾姬说。
谢伦妲点点头。她向贾姬微笑着,又垂下眼睛,太天真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
“不过,你可能感到意外。”贾姬说着,捻熄了烟头。“我得走了。”“西蒙娜这回还来吗?”
“我不知道,”贾姬说:“也许会吧。你慢慢吃吧。想吃别的就再买点,不 7528." >用着急。”她从桌下提起谢伦妲的购物袋就走了。
十
麦克斯从“梅西”的底层来到林荫道的中央水池和棕櫊树一带,然后朝西尔斯商店走去,他的车就停在那门外。他穿过进“布卢·明代尔”的入口,来到雷妮的画廊。
她还在那儿,和那个餐厅打杂工站在桌边,达维德正在给她看杂志上的什么东西。那餐厅打杂工抬头看见了麦克斯,就僵住了。他对雷妮说了些什么,她便朝这边看过来。麦克斯把装了五十万块钱的“梅西”购物袋换到右手,向他们友好地挥了下手,就离开了展室橱窗,继续朝前走了。那个餐厅打杂工举起了一只手,不见手指,是握着拳的:一个粗野的小子做的姿势。雷妮也转身走开了。
这女人缺乏想像力。
活人假扮的模型人被摆放在一家女士服饰商店的门前:一个金发的年轻小姐穿着灰色牛仔裤,配套的牛仔衬衫,脚下是白色的带穗皮靴。她做着像是要跑的姿式:或者举起双手,像是要挡开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虽说她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她的头微微歪向一边。一个小女孩站在跟前去碰这个人的手指,把她的手拉到后边,然后赶紧跑回到她母亲身边。
贾姬从咖啡馆地段离开,在这里停下脚步,等着这个模型人动一动。在这小姐身上有点面熟的东西。贾姬提着购物袋朝她走过去,说:“你扮这样的模型人得多久?”
那小姐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齐到贾姬的肩头,脸上木无表情,连眼也不眨一下。贾姬盯着她看了老半天,觉得有如在看着自己:金发碧眼,只是年纪要小得多。这女的就这么站着,摆着要跑或要抵挡的姿势。最大的区别是:贾姬的目光是有目标的。她看到了面前的艰难时刻,她得凭着感觉为自己分辩开脱。面对尼科莱,这是无法避免的。也许还要再遇到欧代尔,这也是可能的。最后还要对麦克斯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不好做,因为他俩相像,她和他在一起感觉很好,而且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她而不是为钱。她用她自己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时,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这一点。她看得出来,他明知道她在拿他开心,这样看来,他俩没问题。然而,他又是他自己,很体面的一个人,哪怕他做保释人这一行——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不清楚自己说起话来像不像他的附庸风雅的小妻子。他温柔又粗鲁,不过那种粗鲁是优点,让她事后有点疼痛。她对他说:“我怕走不动了。”他说:“那就再回到床上来。”她第二天差不多就得决定,而她挑选男人从来就不擅长。她跟他说“咱们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时,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她很喜欢他,说不定是爱上他了,但不想这样跟他一走了之,等发现错了,已经为时太晚。但你又怎么发现得了什么别的呢?她得手里有这笔钱,做出真诚的决定。但愿这时候麦克斯已经拿到了钱。
那个模型人换了一下姿势:转过去背向着贾姬,两只穿着带穗皮靴的脚叉开着,一双拳头放在臀部上,头歪向一边,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像是在挑战。她嘴不张地说:“你闪开这儿好吗?”
这可怜的女子在努力谋生。想活下去的方式是很多的。贾姬说:“你可以另找一份比这好的工作。”说完就走开了。
她没走远。
一个拿着手提无线电呼叫器的人沿着中央大厅朝她走来,在穿着假日服装的人群中,他的西装很显眼,但穿得很随便。贾姬又看见两个穿西装的人和一个穿裙子和外套的年轻小姐提着一个背包,他们走过来时,上衣敞开着,这时她看见尼科莱拿着一个报话器来了。贾姬等着他。
他走到跟前时,她说:“你如果认为必要的话,就设法找个警察来。”她已准备好应付艰难时刻了。
第二十三章
一
欧代尔一心只想知道:“你拿到了吗?”
不过,路易斯得告诉他,他怎么开车到了公寓,看到在大洋街上的一辆车里坐着两个家伙。他肯定他们是在监视那房子,并且认为他们看见他开过去了。于是他就绕着那房子兜圈子,现在他是在凯塞酒吧,从那儿给他打电话。
欧代尔相信,这个人的神经准是出了点毛病。他竭力耐心地说:“我觉得他们是在监视我,路易斯;所以我才说过要检查一下,喂,你到底拿到没有?”
“我拿到了。”路易斯说:“听着,还有些别的事我得告诉你。”
“等我见到钱以后再说。”欧代尔说,接着告诉路易斯他们怎么见面。他要坐进他的宾士车里,像是出门去买条烟或六罐装的啤酒,只是穿着衬衫和一条旧裤子。他要把车开到海滨林荫道,让两个家伙跟踪他好了。他要把车停在 540e." >后街,步行穿过凯塞酒吧,路易斯要在前门坐在车里等他。他们再找个地方。……欧代尔说,他要想出个地方,再告诉路易斯。他问路易斯:“你数钱了吗?”
路易斯说,他连看都还没看呢,钱还在购物袋里放着。
欧代尔说:“麦拉妮一定急得要死,非看不可的。”
电话中一阵沉默。欧代尔说:“路易斯?”
“我就是要跟你讲这件事,”路易斯说:“麦拉妮让我吃尽了苦头。……”
“现在先别提了,”欧代尔说:“我五分钟之内就来见你。车别熄火。”
二
欧代尔一进汽车,马上转过身去,拿过放在后座上的“梅西”购物袋,然后把袋子放到膝头,用两臂楼着,嘴里孩子似发出“嘻,嘻,嘻”的声音。他们驶到里维耶拉桥上时,他说:“一直开到北湖大道,就是那条卖汽车的街,知道吧?我们这辆车留在停车场,再买一辆警察不认识的。”他们转道向北,开上百老汇大街时,他说:“嘿,麦拉妮呢?”还回头瞧了瞧,似乎她就在后座,他刚才没看见她。“我的大胖妞哪儿去了?”
“她搅得我心烦,”路易斯说:“没完没了。她还跟我生气,因为我不让她拿袋子。开始唠唠叨叨……我们出来后,我一时记不起车子停在哪儿了,这下她又跟我罗嗦起来。‘是在这条通道吗,路——易斯?是在那条吗?’伙计,她不停地搅,逼得我都他妈的疯了。”
“所以你就把她撇在那儿了?”欧代尔说。
“我朝她开了枪。”路易斯说。
欧代尔转过头来看着他。
路易斯觉察到了。“我想她是死了。”
欧代尔什么也没说。
沿百老汇大街开着的车子里一片沉默,路易斯看着便道上蹓躂着的黑人。他不知道欧代尔打算干什么。
“她想当场就把钱分掉。”路易斯说:“我们俩各走各的,再也不回来了。”
欧代尔还是一声不吭。
路易斯也不说话了,让他去想这事吧。他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他准备对此致歉。他以前从来没朝人开过枪。他一驶上花园林荫路就开始想着这件事,直到他看见棕榈海岸海滨上一辆没有警车标记的汽车里坐着两个家伙时,才打断思路。他偶尔会想起些别的事,但接着这件事就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看见她箍着紧身裙的屁股,看见她的两条腿在便道上走动——在那一瞬间他无法相信他干了那件事;但他确实做了。他在施塔克监狱知道,有些家伙在一些无缘无故的争吵中开枪打死了人。一个家伙看了另一个家伙的女朋友,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打死了。也许听他们讲这些事让他慢慢感到习以为常了。这都是在坏环境中受的影响。
他并不觉得太舒服。
欧代尔说:“你朝她开了枪?”
“两枪,”路易斯说:“在停车场。”
“没法跟她谈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揍她嘛。”
“我想过的。”
欧代尔一时又不说话了。
“你想她是死了,嗯?”
“我十分确定。”
“好啦,既然你非开枪不可,你就开枪了。”欧代尔说:“我们不希望她活过来告我们。伙计,那女人跟别人不一样。”
三
他们现在到了北湖大道,这是一条热闹的大街,到处是汽车商店和一排排的树。欧代尔说:“在福特汽车行那儿停下来。就停在街上,不必拐进去。”他只想看一眼那些钱,而不是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给路易斯一万元,让他临时买一辆用过的好车,一定要不引人注意的。
路易斯问要什么样子的。他的表情很反常,像是刚受了惊吓才清醒过来。“就买一辆最普通的,”欧代尔说:“明白吗?就是普通人开的车。我们得在这一带泡上一段时间,到夜里再走。我需要我的车。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哥儿们帮我把车开出来,再换上个不同99lib?的牌照。我留下了钥匙。我还想办件事,从谢伦妲那儿拿点我的衣服出来。打发个人去那儿。我出来要是穿得整齐点就好了,何必像逃跑似的。我也许会把车子卖掉——我还拿不定主意。不过目前,伙计,咱们先看看这儿有什么东西。”
欧代尔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条海滩毛巾,扔到了后座上。又拿出一条大毛巾,说:“挺漂亮的,嗯?”他又把毛巾扔到后座,然后往袋子里看。“那些钱,绝对占不了多大地方。”伙计,里面又是一条毛巾。欧代尔把手伸到下面去摸。数着一、二、三叠用橡皮筋捆着的钱,四、五……他拽掉第三条毛巾,往袋子里一看,心往下一沉,感到了升腾起的惊慌,不得不紧抓着袋子,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不是揪住路易斯的脑袋,撞破他妈的挡风玻璃。他说:“路易斯?”
要是路易斯扒了他的钱,他会对这一时刻有准备的,对吧?路易斯说:“什么?”
“剩下的钱呢?”
这时路易斯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许是装傻。他说:“里面是多少?”
“可能是五万吧,”欧代尔说。“也许不止这个数。”
“你说过是五十五万。”
“我是这么说过的,不是吗?所以说,我们少了,哼,五十万。”
“她拿着这袋子出来,”路易斯说:“连手都没往里伸,我也没有。”
“从哪儿出来?”
“从试衣室啊。我一切都严格地照着说好的去做的。”
“麦拉妮在里边待了多久?”
“大概也就是一分钟吧。她马上就出来了。”
“路易斯,你跟我讲的是实情?”
“我向上帝发誓,她提着袋子出来,我从她手里接过来的。”
“后来呢?”
“我们就离开了,出来到了停车场。”
“你在那儿朝她开的枪?”
“是啊。”
“她不会拿我拼了老命挣来的五十万等在什么地方吧?”
路易斯说:“天啊。”
“你给了我这些算是我的佣金?”
路易斯这时抬起头,似乎无法相信他的耳朵。
“你用什么朝她开的枪?”
“就在那里面,”路易斯说。
欧代尔打开手套箱,取出了那支巴莱塔。他嗅了嗅枪管,没有给他任何信息。他退下了弹匣,一颗一颗子弹地边退边数,子弹落到了“梅西”购物袋里。整厘子弹中少了两颗。
“也许我拿走了两颗。”路易斯说:“你妈的,我还以为你信得过我呢。现在你只好等着,瞧瞧新闻上有没有吧。”
欧代尔一直盯着他看,一边思索着。他说:“好啦,一定是贾姬·勃克了。我也信得过她。”
“要是她拿了,”路易斯说:“她干嘛不全拿走呢?”
欧代尔点点头。“我得想想这个。然后,我想,得问她。”他伸手到袋子里,掏出几颗子弹,把它们压回弹匣。“看,既然袋里净是些毛巾,那可能是她没来得及从她的箱子里取出来,让管理局的拿走了,也许她藏在林荫道的什么地方了。要知道,她得在机场把钱拿给管理局的人看。好啊,那就是说,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一定是贾姬,再没别人。可是她给了我这五万——就像告诉我,她把剩下的钱拿走了。你明白我的话吗?像是她想让我知道,等于当着我的面抢我。”
“我不明白,”路易斯说:“不是她,就是联邦人员拿了。”
“或者……”欧代尔停下了。“他先把钱给了另一个人,然后麦拉妮才进了试衣室。”
车里一片沉默。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路易斯说:“天啊。”声音很平静。
欧代尔正在往弹匣里装子弹,抬头看着他。“什么?”
这个人准是在想着什么从脑子里闪过的事。
“你知道我在女装部那儿看见了谁?”
“告诉我。”欧代尔说。“他坐在那儿看报?t>呢。我居然一点也没怀疑。”
这人先东拉西扯一番,却不急着说出口,是不想让人觉得他笨。欧代尔等着。
“不——我确实纳闷他在那儿干什么,但没想到他和我们有什么关连。你知道,他像是和他太太或者女朋友一起去那儿似的。”
这人这番东拉西扯也该停止了。欧代尔说:“你打算告诉我他是谁吗?”
“麦克斯·切利。”路易斯说。
欧代尔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又把目光移到在?99lib?
福特汽车行外停车场上排着的汽车,然后才重新对着路易斯。
路易斯在那儿呆坐着,一动不动。
大概他在监狱里遇到过什么事。坐牢四年只是看着墙壁,晒着太阳,这人已经给耗尽了,没用了。欧代尔说:“你看见麦克斯·切利在女装部。而当时我们就要拿到五十万美金——伙计,我和你讲话时看着我。你没去想他在那儿干嘛。每当我问你有什么问题或者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路易斯对着他皱起眉头。
“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欧代尔把弹匣插到手枪上,扳动板机,把枪口抵住了路易斯的侧胁。
“我说的是你怎么跟我说的?”
路易斯这时瞪大了眼睛。
“昨天我问你,怎么了,路易斯?你说是麦克斯·切利知道了你待的地方。我问你西蒙娜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准是麦克斯·切利吓坏了她,还说把你也吓坏了。每次我一问,总是有这个保释人麦克斯·切利。你给那个人干过活,你知道他和干他那一行的所有人一样,都是骗子,都爱钱如命,总要千方百计地把钱弄到手。你看见了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你却让他在鼻子底下把我他妈的钱就这么拿走了。伙计,你到底是怎么了?”欧代尔把枪管用力往路易斯侧胁里捅,然后扣动了板机,看到路易斯随着那一声闷闷的枪响往上跳。他看见路易斯睁大眼睛瞪着他。他把枪管沿着路易斯的侧胁往上移到了他的腋下,又开了一枪,路易斯就倒在车门上了。这次他的头撞到了车窗上,弹回,又向前垂下去,下巴抵到了胸口,睁着眼,往前俯着身子,就这么完了。
欧代尔说:“你到底是怎么了,路易斯?”他说:“妈的,你原先是个很漂亮的家伙,你知道吗?”
欧代尔把他留在那儿。他沿着北湖大道走着,想找一辆谁也想不到他会开的车。他买了一辆89型福斯高尔夫车,那车只行驶过不到三万英里,是栗色的;他花了“梅西”购物袋里的五千二百块钱。
现在他得找个地方待着了。
在里维耶拉海滨有一个女人,他以前偶尔去她那儿。他们是老同学,她吸海洛因,而不用别的毒品,偶尔也拉一下客。对,昨天晚上他和路易斯在酒吧里谈话时还看到了她,而且她还不停地看他。只要他能想起她的名字……。
第二十四章
他们把贾姬带到西棕榈区南方大道的管理局本部。尼科莱从他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拿开一个军用包,好让她能坐下。她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一包炸药,并且把她留下,独自坐了有二十分钟。贾姬相信,他一定是去和他那些监视人员谈话,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可以找她来问的事情。他们还在林荫道的时候,她就讲了麦拉妮进了试衣室抢走钱的经过。他们拿了她的航空袋,所以他们一定和那个售货员弗莱达谈过了。
他们在开车到这里来的路上告诉她,麦拉妮已经死了,挨了两枪,但没说详情,尼科莱坐在管理局车子里的前排座位上,说:“你看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是说,他没有相信她讲的那一套,或是不全信。后座上坐在她旁边的那个背着皮包的女子说:“那个‘尤尼泰尔’随身小型报话器在林荫道上屁也不值。我除了扩音器里的音乐声外什么都听不到。”尼科莱看了她一眼,那女子再没说一个字。贾姬注意到了。他们的监视有漏洞。
尼科莱从办公室走出去的那阵子,贾姬看着在一个自存仓库里拍的武器照片,并且用指头按着读了一份《滑膛枪新闻》。屋里没有烟灰缸,所以她就用了谁上午用过的咖啡杯。这个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比起泰勒在调查部那间办公室,这里又小又乱,看起来像是有很多人在里边工作。另一张桌子上有一支贴了标签的冲锋枪,贾姬猜里面没装子弹。
尼科莱给她端来了一杯咖啡,也没问她是不是想喝。这是个好兆头。他脱去了上衣,摘掉了领带,看来没有带武器。他坐在桌边,说:“你事先没告诉我,你要买东西。”
“我想我在机场和你说过了。”
尼科莱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心里想着这件送钱的事,要等到完事再买呢。”
“我看上了这套衣服,”贾姬说:“我怕会卖掉的。”
“你为什么把航空袋丢下了?”
“唉,原先,我带着它是为了放我的制服和我买了当时又不穿的衣服的。”
“可是你没往里放。”
“是没有,因为我出来的时候……等一等,咱们从头说起吧。我想的是,我要把买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放到航空袋里,用不着提着到处走,和谢伦妲见面时只带着那个装了五万元的袋子。”
他又说了一遍,同时盯着她看,“可是没那么做。”
“因为我没了袋子。雷,我发誓,麦拉妮进来,抢走了。”然后压低声音:“有人为了我把她杀死了?”
他有好一会儿就这么瞪着眼看着。
“她给你的那个袋子呢?”
“她没有给我。我原先就竭力向你解释,”贾姬说:“麦拉妮不在这计划之中。欧代尔不会让她参与的。她进来,拿起袋子就跑了。我正站在那儿换衣服,只穿着内衣。我当时该怎么办呢?追她吗?我得先穿起衣服,等我出来,售货员已经把我买的衣服装进了盒子,放进了一个袋子。”
“你还花了时间付款。”
“我得付啊。”
“你可以留下你买的东西嘛。”
“你或者别人在那儿监视我了吗?”
尼科莱没有回答。
“我当时完全慌乱了。我不知道做什么好。”
“于是你就拿起装着你买的衣服的购物袋,去见谢伦妲了。”
“那是在我找你之后。我直接去了巴内公司,你不在里面。到底有没有人监视我?”
“你在监视之下,不错。”
“雷,我该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他们知道出了什么事呢?你没告诉我怎么做,是吧?”
尼科莱停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说:“你拿了谢伦妲的袋子,把装着新衣服的袋子留给了她。”
“一条裙子和一件上衣。”
“你是给自己买的,对吧?”
“我为她难过。我告诉过你,她对此一无所知。你看过那两个盒子拿了那些衣服吗?”
“我们会暂时保管那些衣服。”
“她跟你讲了上一次的事吗?在我留下那一万块钱之后,又来了个女人和她换了袋子?”
尼科莱说:“等一等。”
“问问她。”
“你告诉我吧。”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谢伦妲说是欧代尔的姑妈。上次他就改变了计划,这次又改了,要不就是麦拉妮自作主张。”
“有一个男的和她在一起。”
“没在试衣室里。”
“麦拉妮出来时有人看见了,”尼科莱说:“我们的人不知道她是谁。但那个袋子和你那个是一样的。我们的人看见那小子和她争吵着,夺过了购物袋。他抱着那袋子,好像那是很值钱的东西。于是我们的人就跟上他们,看他们往哪儿去,并且和别的特工取得联系,注意他们。……”
贾姬说:“就是那个随身小型报话器出了毛病的人吗?”
尼科莱瞪着眼,什么也没说。
“她耳朵里只响着扩音器里的音乐声?”
“有些干扰,的确。她一见到另一个特工,便透过那人用无线电把情况报告了。……”
“所以我走出试衣室的时候她不在附近,”贾姬说:“她在到处找你。”
“等你到了巴内公司时,我们就又盯上你了。看见你从里面出来去见了谢伦妲。”他停了一下。“和麦拉妮在一起的家伙是路易斯·加拉吧?”
“我没看见他,”贾姬说:“我还只穿着内衣呢。”
“一个白人。”
“大概是路易斯。他杀了麦拉妮了?”
“可能吧。”
“他拿着钱跑了,还是交给欧代尔了?”
尼科莱等着,又那样瞪着她了。
“我不愿发现你和路易斯有什么牵连。”
99lib.“放心好了。”
“你说你不知道那五万块钱的下落。”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要用测谎器测你的话吗?”
“如果这样做你才高兴的话。”
她见他又默默地瞪着眼了。这不是他的最佳姿态,完全是个木无表情的警察;说明他没信心了。
他说:“希望你别干什么蠢事。如果路易斯拿了钱,欧代尔会追到你,弄清楚出了什么事的。”
“你们不监视他吗?”
“我已经有了四个小伙子等着在联邦法院上指证他了,但我也愿意有那些做了记号的钱来作证。”
他答非所问。贾姬说:“我有一种感觉,你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哪儿也不会去,”尼科莱说:“如果他没拿到钱的话。”
“你就知道这么多,”贾姬说:“钱不是交给他的。还是说你们认为不是这么回事。”
尼科莱的交换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他的电话,说:“是啊”,口气很平和,他听了一会电话,挂掉,对贾姬说:“对不起。”他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把手放到了她的肩头。
这很好,是在暗示她,他们还是朋友;这和私人关系无关,不过是公事公办。也许他只不过想碰碰她。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认为是个好兆头。他想相信她的叙述。
她不知道麦克斯这会儿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把钱放好了,她问过他打算把钱藏在哪儿,麦克斯说:“五十万美金是不能藏的,要放进银行。第一联合银行,在一个锁着的箱子里。”她告诉他:“你可别犯心脏病,好吧?那我可能拿不出来了。”她对麦克斯诚心诚意,他微笑了。
尼科莱回到了办公室,又和她面对面坐到桌边,然后说:“路易斯·加拉死了。北湖公园的警察发现他死在他的车里,被人打了两枪,根据大家一致的分析,那人得是他的朋友,嗯?——枪是抵住他身体开的。”
贾姬始终保持沉默。
“欧代尔五点二十分离开了他的公寓,”尼科莱说:“他开车经过几个街区,到了海滨林荫道,在后街停下来,走进了酒吧。他一直..没出来。”
“你是说你们把他丢了?”贾姬说。
尼科莱那凝滞的表情没有变。“路易斯可以把他接走,时间足够了。他们开车一起到了北湖大道,路易斯就是在那儿被发现的。……”
贾姬等候着。
“路易斯在那一带会做什么呢?”
“我可不知道。”贾姬说。
“一个酒吧,是欧代尔喜欢光顾的下流场所吧?”
“我从来没和他在酒吧里见过面。”
“如果他找你,你就通知我,好吧?”
“好的,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
尼科莱说:“他在自由港还有钱,是不是?还要运到这儿吧?也许不是五十万,但要比五万多?”
贾姬说:“雷,你看见了我带的多少。”
“你拿给我看的那些。”
“你认为我拿掉了一部份吗?”
“我没有证据说你拿过什么。你买新衣服交的钱不是那些做了记号的钱;我看到这点很高兴。你一直帮我们的忙,你向我们讲了麦拉妮、路易斯,所以我该相信你的说词。就是说,就你所告诉我的而言。”贾姬等候着。
“我要安排用做了记号的钱来指控欧代尔。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只想说一句话:我希望我们在他找你之前就找到他。”
第二十五章
一
“你不会相信这件事的,”欧代尔在电话上对沃尔卡先生说。“我刚才看见一只矮棕榈的甲虫爬上了雷涅尔的腿。她躺在沙发上。那甲虫爬上她的腿,钻进她裙子,可是她动也没动。今天和昨天一整天,她就这么打着瞌睡。我给她弄了一盒针和足够一星期的玩意。现在她活动了下膝盖。碰了碰自己……等一下。我听见那矮棕榈甲虫说了些什么。对,说的是‘唔,在这儿真不错。我相信这女人没洗过澡,对。’你在炉子上见过这种矮棕榈甲虫的。它们爬到那地方,伙计,咬陈年的油腻,把牙都弄断了。沃尔卡先生?你得把我从这里接走,伙计。你的船回来之后,往上开到沃思湖港来。”
欧代尔等着,听着。
“不,今天不成。我还没准备好呢。我告诉你,我得见贾姬。前天晚上我到她公寓去了,可是她一直没回家。昨天又盯了她的住处足足一天——我恐怕要给那个麦克斯·切利打电话了,我想她一定是待在他那儿,要不就在某个汽车旅馆。喂,我认为她不会这么快就跑掉,引起联邦人员怀疑她。”
欧代尔又听了会儿,说:“也许明天,要不就是星期一……反正今天不行。我没拿到钱不会离开这儿的。……伙计,你听见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好好想想。你他妈的那船不是给我预备的。伙计,我这么快就发现谁是我的真朋友了。……现在等一下。我告经已诉你了,我没有打死她,是路易斯干的,我又干掉了路易斯,我不是说过吗?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沃尔卡先生?……”
欧代尔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目光呆滞的女人。
“你相信了?为我耽搁点时间吧。帮帮别人的忙,别人也会帮你的。你有那条三十六英尺长的船,而我却困在这小地方了。”他说:“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过日子呢?”
雷涅尔说:“怎么过?”
欧代尔有麦克斯·切利的名片,上面写着“欢迎各位提供保释金”。他拨了号码。接电话人的声音像是温斯顿的,告诉他麦克斯不在。
“他离开这城市了?”
“他就在城里。”
“把他住处的电话告诉我。”
“我告诉你他的BB扣号码吧。”
欧代尔离开这座小小的灰泥墙住宅,这地方看起来像是生了锈,窗纱都已破损。他向东走了两个街区,绕过街角,到了百老汇街上的酒吧,他在那儿拨了麦克斯·切利的BB扣号码,并且把号码留在电话间以便再叫。欧代尔等电话的时候,喝着冰镇兰姆果子酒。酒吧的调酒师就是他星期四晚上打听过事的那个人。当时他问,那个到这儿来躲在一边吸海洛因的有毒瘾的女人叫什么。是不是叫丹妮艾尔?调酒师说,如今很多人又选海洛因这种毒品了。欧代尔说,那个女人是红头发、高个子,两条腿细得很。调酒师说,是雷涅尔吗?
不错,就是雷涅尔。欧代尔当晚就找到了她,给她买了冰镇兰姆果子酒,一直喝到半夜一点——那女人是个希望破灭的人,很快就沉醉在酒里,那副模样和她的住房一样,像是生了锈。
电话亭里的电话响了。
欧代尔走进去,关上了门。
麦克斯·切利的声音在说:“我一直在找你。”
二
麦克斯看了他的BB扣上的号码以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给警察局打电话,和他的一个老朋友温99lib?蒂通了话,温蒂是通讯部门的负责人。温蒂让他别放下电话,稍等,不到一分钟就回话了。她告诉他,那号码是西塞尔酒吧的电话,地点在里维耶拉海滨的百老汇大街。
麦克斯做的第二件事——这时他已坐到他办公室的桌旁了,是问温斯顿他去过西塞尔酒吧没有。温斯顿说,他在那儿抓过在逃保释犯,那地方是下等社会的,但是可以打交道,他们认识他。有事吗?麦克斯要他稍等一等。
他拨了那个号码,把握十足地知道那是欧代尔打来的。因此,对方的声音一从电话中传过来,麦克斯就说:“我一直在找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罗比先生,没错吧?我有你出的那一万块钱。你是为这事打电话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
“你把博蒙特·利文斯顿的保释金转到保释勃克女士的费用上了。想起来了吗?”
“她没事了?”
“他们决定对她不予立案。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好给你把钱送..去。”
又是一阵沉默。
麦克斯等着。“你还在吗?”
“咱们先别提那个,”欧代尔说:“我知道你帮了她,你也知道我要什么。贾姬可以给我讲一通故事,她为什么先拿着钱不给我。明白吗?我会听她讲的。我会告诉她,不错,那样做很冷静,现在请把钱交给我,我们还是朋友。也就是这么回事。明白吗?要是她不想做朋友——让她想着点路易斯,他现在是什么下场。告诉她,要是她出卖了我,我就告她,说她是我的从犯,伙计,我们就会铐在一起,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明白吗?事情就是这样。把这些话告诉她,过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麦克斯在椅子里向后一靠,温斯顿趴在桌上看着他。“是欧代尔,”麦克斯说:“从‘西塞尔’打来的电话。你有时间,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查出他住在哪儿呢?”
“警察找不到他,嗯?”
“他们没有你这种身份。”
“既然是你需要,”温斯顿说:“我就不必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你早就了解的。”
“我想我是了解的,”麦克斯说:“这样做好吗?”
“你还干不干咱们的生意了?”
“我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温斯顿从桌旁站起身。他往外走的时候说:“你一打定主意,就告诉我。”
三
贾姬说:“你懂得怎么让一个女人高兴,是吧,麦克斯?”她伸出双臂搂住他,吻着他。他递给她他买来的苏格兰威士忌,看着她走到矮食品柜跟前,那儿有打开的罐装健怡可乐和一塑胶桶冰块,她在那儿给他们调酒。她身上那件T恤衫一直松松地垂到她的肾部,下身是白色紧身短衬裤,他刚才摸到了她衣裤里的躯体;她在这间假日旅馆的房间里已经待了快四十八小时,她的衣服和一条大毛巾堆在双人床靠浴室的一侧。刚才她在电话上说:“我简直要疯了。”她的声音很疲倦,后来他告诉她欧代尔打过电话,他现在就到她那儿去。
麦克斯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说:“我知道他在哪儿了。”她转过来看着他,他说:“温斯顿不过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欧代尔和一个吸毒的女人住在里维耶拉海滨。他有一辆栗色的福斯汽车停在房前。这是他的伪装。”窗帘半开着,刚好把房间照亮,麦克斯就坐在午后斜阳中。贾姬拿着他俩的酒坐在靠近他的床边,她的一双光溜溜的腿晒着太阳。她伸手过去,把她的酒放到桌上,从那儿的一个烟盒中拿出一支烟。
“管理局和这里的地方警察都找不到欧代尔,温斯顿怎么就找到了?”
“人们和温斯顿聊天,”麦克斯说:“他是个普通百姓,和他们一样,他们信得过他。他们要是被捕了,总算认识一个可以保释他们出来的人。”
“你没跟别人讲欧代尔在哪儿吧,嗯?”
“跟警察?还没有。我想我们该先商量一下。我可以直接去找他。”麦克斯说:“他见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很可能会向你开抢。”
“我在电话上告诉他说,我欠他保释你的那一万块钱。他把这事忘了,要不就是脑子里想着别的。我可以带着钱和文件让他签名。……”
“干嘛要这么做呢?”
“我怀疑他不会到办公室来。”
“他也许会的。”贾姬说,似乎有点喜欢这个主意了。
麦克斯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说:“办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是,我带着还给他的保释金去见他。主要目的是弄清他确实在那儿。出来以后再向警察局打电话。要不就让刑警小分队等在一边,让他们进去抓他。”
贾姬摇着头。“雷还想要他呢。”
“大家都想抓他,他是个杀人嫌疑犯。你该想的是,”麦克斯说:“无论谁把他抓起来,你都会遇到一个问题。他一被捕,就会供出你是从犯。”
“这我知道,”贾姬说:“所以我才想让管理局来办这个案子。我是他们的证人,我一直在帮他们。他们没有我就没法办这个案子。如果他的话对我不利,他们会相信谁呢?”
“没那么简单。”
“从来就没简单过,所以我不打算现在去为这个发愁。瞧,雷迫不及待想当英雄。他什么都肯干的。”
麦克斯取了她的一支烟,点着了,贾姬看着他,等着。
“好吧,你想让尼科莱去抓他。怎么办?”
“让欧代尔到你的办公室去。”
“引他去,”麦克斯说:“我告诉他你想见他?”
他又看到了她眼中的那种光彩。
“我想把他的钱给他。”
“为什么?”
“我胆怯了。我害怕他。这么说他会高兴的。”
麦克斯一边吸烟,一边考虑着。
“你又怎么向尼科莱解释你要见欧代尔的原因呢?”
“我还没想好——总归是退还保释金这类的话吧。”贾姬有好半天没有说话。她拿起她的酒嘬了一口。“这样欧代尔才肯来,为了拿退还的钱。我就说他打电话给我了,说我得在什么上签字。”
“用不着你签字的。”
“可是我不懂这种事。所以我才打电话给管理局的人。我怀疑——他要干什么?而且我怕得要命。”
“你认为欧代尔会从他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整个南佛罗里达的警察都在等着抓他,他敢吗?”
“麦克斯,要是他想要钱,就得出来。要是他不想要钱,这会儿早跑了。”
“他要是这么急着要钱,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他当然是的。”
“要是他想在别处见你呢?”
“钱在你的办公室,在保险柜里。我只能在这一个地方和他见面。”
“你要是找不到尼科莱呢?”
“我会找到的。”
“他要是不在城里呢?”
“要是你不想干,麦克斯,干脆直说。”
他不去理会她这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想他一定可以让温斯顿在场的。“这么说吧,欧代尔愿意来了,”麦克斯说:“他要确定你们什么时候碰头,你是知道的。”
“就定在今晚,”贾姬说:“他是不会坐在那儿干等着,白白浪费时间的。他会让你打电话给我。他很可能想谈一谈。我自会应付。我要告诉他,我并没有背叛他,我只是信不过麦拉妮。所以我只给了她毛巾。要是他问起我,我们可得把我们的故事编得滴水不漏。而且我在你帮我忙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他联系。”
“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等着,那他就可以找到你了。”
“我害怕。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麦克斯看着她思考这件事,她伸手在烟灰缸里熄掉烟头,脸就移进了阳光里,她眼望着烟灰缸,说:“我得在他到那儿之前就到你办公室去。”
麦克斯说:“为什么?”
她还是没抬头。“因为我一直藏在你办公室里。”
“尼科莱呢——他是先等在那儿,还是在我们谈话时他突然闯进来呢?”
“他得已经在那儿了。”
“要是他从谈话中听到了些不该让他听到的事呢?”
“我们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你还有那支枪吗?”
贾姬这时抬起了头。“有,怎么样?”
“你千万别带枪。”
第二十六章
一
欧代尔相信,看着窗外是白费时间。要是他们知道他在哪儿,他们就会用大锤砸开锁,破门而入了,要不就用他在电视里看到的特警小分队用的那种见鬼的大撬来撬开合扇,把门掀掉了。他们冲进来大叫大嚷,对你吵吵闹闹,随后就会有一支枪抵住你的脑袋,你这时正说着,这是怎么回事,伙计,这是要干嘛。都白费口舌。
雷涅尔还是在沙发上打盹,她这人就是这样子,他刚在屋里踱来踱去,走到窗边时,刚好往外一看,正瞧见麦克斯·切利在便道上走着。欧代尔从那扇临街的窗户往外看了好一会儿,把街道来来回回看遍了,想看看有没有一两辆车帮上印有“调查部”字样,或者别的大写字头的封装车。外面的街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天已经快黑了,有几个人在街上走,都是普通的人。欧代尔快步走到沙发前,移开雷涅尔皮包骨的屁股,从沙发垫底下抽出他的手枪。麦克斯·切利现在敲门了。欧代尔把巴莱塔手枪塞到腰里,外边罩上垂下的衬衫,拖着那女人的胳膊,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扶着她进了卧室,把她放到床上。他在枕头下还有一手枪,厨房里也有一支。麦克斯·切利又敲了一阵子门,欧代尔正想着麦克斯怎么会找到他的,他嘱咐自己,没事,这人是个保释人,一定要冷静,听到没有?千万要冷静。想了解什么,就问他。
欧代尔放他进了屋,关好门。
他瞧着麦克斯·切利往里走,他的一只手放在绉条纹布外套里面,打量着房间。欧代尔抽出他的巴莱塔手枪,对准了他。就这样。麦克斯对他说:“你想要你的钱吗?你那笔退还的保释金?”他的手从外套中抽出来,拿着一叠用橡皮筋箍着的钞票,朝他一扔,欧代尔用他那只空着的手在空中一抄,接了过来。
“就这些了?”
“我还有个收据要你签一下字。”
“我说‘就这些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和她谈过了吗?”欧代尔边说边走到一扇临街的窗户前,又往外看了看。
“我谁也没带来。”麦克斯说:“她想把钱给你。要是她不想给,你向我盘问的工,警察就会从他妈的门那儿闯进来了。”
“钱在哪儿,在你的车里吗?”
“她想亲手交给你,同时收取她的佣金,百分之十。她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要先拿着钱不给你。”
“我也正想听呢。”
“还有她为什么没给麦拉妮。”
“转过身来,”欧代尔说着,拍拍麦克斯,让他坐下去。“你告诉我为什么。”
“贾姬信不过她。麦拉妮已经想拉贾姬和她合伙,俩人一起干,平分那五十万。她把你的钱给你带来,可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你倒是抬起你那两条发抖的腿,”欧代尔说:“给她帮忙了,是吧?”“我不过是带着钱走了出来。”
“用你那种保释人的手法,嗯?把钞票全都嗅遍了吧?现在倒来跟我说,你要给我了?”
“我来这儿的唯一原因是,我不想眼看着贾姬挨枪子或是给抓起来。”“保护她?”欧代尔:“我看,你现在干的倒是拉皮条。”
“那就算我什么也没说,”麦克斯说:“和你那个吸毒的朋友,还有你的福斯汽车待在这儿吧。”他起身朝门口走去。
“嘿,伙计。”欧代尔朝他挥着手枪,麦克斯站住了。“过去坐在那长沙发上。”他看见麦克斯直盯着那有污渍的靠垫。“按我说的去做,伙计,坐下。那是干的。我的朋友有两天没吐过了。这就对了。现在,告诉我,我的钱在哪儿。”
“在我的办公室。”麦克斯说。
“贾姬呢?”
“从星期四晚上起她一直在那儿。”
“她既然想见我,干嘛..
不待在她家里?”
“她害怕。”
“我得弄个明白。”
“她还怕呢。她不想还没来得及跟你讲出什么事,就给打死了。”
“让她把钱给我带到这儿来。”
“钱在保险柜里,她拿不到。”
“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开保险柜的办法。”
“不等你拿到钱走开,她是不会离开那儿的。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可是你巴不得我进监狱。”
“我要是想告发你,”麦克斯说:“我刚才已经说了,现在警察早就进来了。她明白,你要是给抓起来,你就会说她是从犯。这最让她害怕的了。”
“所以她才把钱还给我,嗯?跟那个臭狗屎麦拉妮无关喽。我其实也信不过她,不过我知道怎么对付她。”欧代尔又走到窗前。“她是我漂亮的大妞呢。”这时外面天已黑了,街上很安静。“我对路易斯说:‘伙计,你可以揍她嘛。’照她的嘴给一拳。”他转过来对着麦克斯。“贾姬要她的佣金,是吗?”
“五万。”
“她要是坐牢,她要的钱怎么花?”
“她已经脱身了。”
“对,我忘了。好吧,我把管理局做了记号的五万给她,谁让她让他们这么做呢。她把我的钱给我,就在你的办公室把这事办了,对吧?”
“她现在就在那儿。”
“你的伙伴温斯顿呢?”
“他这会儿到监狱去了。”
“我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最好是她而不是别人。”
欧代尔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掏出麦克斯的名片,看了一眼,走到一把椅子的旁边,那儿的地板上有一台罩着透明塑胶罩的电话机。他讨厌那把椅子,总是绊脚。他需要从这儿搬走。他需要他的衣服。他需要理发,他的辫子由于顾不得弄,全都松开了。他还需要他的汽车。他可以把福斯汽车上的牌子拿下来装到宾士上。半路上就停下来换……要不就让贾姬现在去把它开回来,钥匙就在前屋下,把车开到麦克斯的办公室,停在那儿等好。当然要没人偷走。把钱往行李厢里一放,你就远走高飞喽.,伙计。把所有的钱都放进行李厢。五十万和那五万有记号的钱。就这么跟他们说。好,就是这样。
欧代尔把手枪放到膝头,拿起听筒,拨了号码。他等着,然后微笑着说:“你好,宝贝,你可好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二
尼科莱每逢法龙的太太谢莉尔来的时候,就看着这两口子怎么表现,然后就迫切地想见他的前妻安妮塔。其实这毫无意思,因为他认为法龙和谢莉尔交谈的方式很愚蠢——你好,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亲爱的?还不坏,亲爱的。他们俩全都是亲爱的,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他们自己的个性。就像所有做父亲的在他们的孩子面前都是爸爸或爹爹一样。尼科莱在这种没有特色的人当中,无法看到自己。然而,几乎每次他看到法龙和谢莉尔在一起99lib?互相叫着亲爱的,彼此爱抚,他就会想念安妮塔,叫她和他一起喝一杯。他会说:“你想要什么酒,亲爱的?”一边看着她皱起眉头,朝他正经而可笑地看上一眼。谢莉尔是位家庭主妇,安妮塔是恩施医院的一位X光技师。他是到那儿做体格检查时认识她的。她给了他一些钡灌肠剂,他问她怎么能找到这么一件整天往人屁股里灌白色药水的工作。安妮塔说她觉得她还很幸运呢。他俩结婚后,从来没有互相叫过亲爱的,也不知道他们该吃什么饭,两人都要上班。他还想要讨好贾姬。她在那儿。但也还有安妮塔存在。自从法龙住进医院,他和她见面更勤了,当他今晚建议回到她的公寓时,安妮塔终于说了“好吧”。
他的BB扣在她的床头柜上响了。
安妮塔说了声:“该死。”尼科莱说:“拿着它别动,亲爱的,我们可不能没有它的。”他按照上面显示的号码拨了电话,听到贾姬·勃克接电话的声音,吃了一惊。他问她在哪儿,又吃了一惊。
“你在那儿干嘛?”
“欧代尔打过电话,在我的答录机上留下了话。他说我必须签什么字,他就可以拿回他替我付的保释金。”
“你用不着签什么的。”
“我也这么想。我有一种感觉,他想让我把他剩下的钱从自由港带回来。我怎么办?”
“他要到那儿去吗?”
“他说八点左右。”
尼科莱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钟。“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你来吗?求你了!”
安妮塔说:“求你了。”
贾姬说:“什么?”
“麦克斯在吗?”
“不在,不过另一个人在。”
“我马上就去。等着。”
贾姬说:“快点。”
尼科莱挂断了电话。“我得赶到那儿,十五分钟内还要得到支援。”
安妮塔说:“你去好了,亲爱的。你在这儿也做不成什么。”
三
欧代尔开着车,他得把这辆福斯牌汽车在事后开到海滨林荫道,把牌照换到宾士车上。然后再驶上公路,在夜间一路朝北开去。
“我认识她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对麦克斯说,麦克斯坐在这这辆小车里,显得块头特别大,“我还从来没听她讲话的声音那么害怕过。通常,伙计,她是很冷静的。她只要叫上一辆计程车到我停车的地方,把钱交给我就完了。她却不肯。”
麦克斯·切利一声不吭的时候,欧代尔喜欢讲话。不过欧代尔点着一支烟的时候,他倒是也要了一支。
“既然你吸烟,你办公室干嘛还挂那个‘请勿吸烟’的牌子?”
“我又开始吸了。”麦克斯说。
“对,我记得头一次到你办公室的时候,那儿连个烟灰红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带着现金作为保释金,你说,噢,用那个咖啡杯吧。其实我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我当时说,你可真会攒钱,是吗?因为干你们那一行的全都是骗子。那女人跟你讲了她的花招,伙计,你的贪婪的眼睛就亮了。你们俩商量好来骗我的钱,我知道的,可是你们胆怯了,是吧?打算接着当你的保释人,在和社会上的人渣打交道时,你竭力做出一副值得尊敬的样子,嗯?这样过完你的下半辈子。”
麦克斯·切利呆呆地坐在那里,欧代尔想,这人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他们快开到班扬街了。麦克斯说:“在另一条街。”
欧代尔说“我知道在哪儿。”
麦克斯说:“向左转。”
“我知道往哪儿拐。”
他们在隔壁的停车场里停下了车,福斯汽车抵着街面房屋的侧面。麦克斯走出来,站在行李厢旁边。也看着欧代尔边往这边走,边调整了一下腰间的手枪,还用衬衫遮住。
“你带枪干嘛?”
“你绝不懂的,是吧?”欧代尔朝房子的前面走去。
麦克斯等着。“那五万块钱怎么样了?”
“放在行李厢里,”欧代尔说:“等我看见她还我的钱再说。”他绕过车>..头,在前面走到漆着保释保证人麦克斯·切利字样的窗前。欧代尔说:“现在我要你走在我前面。”
麦克斯打开蒙着一块三合板的门,跨进亮着灯光的门洞里,欧代尔在他身后说:“现在好办了。”麦克斯往里走。
他看见贾姬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拿着一支烟,两条腿叠着。他侧跨一步,朝温斯顿的桌子走去,瞥见她正看着欧代尔。她穿着一件男式衬衫,化了很淡的妆。
欧代尔说:“丫头,你在这儿不准吸烟。你没看见那牌子吗?”
麦克斯看着贾姬慢慢转着椅子,朝向通往接待室的门。门关者。他见她抬眼看着上面的牌子。
他看到门打开了,雷·尼科莱从屋里走出来,同时听到了欧代尔的声音。
欧代尔在说:“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麦克斯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并看到贾姬依旧拿着烟,这时朝着欧代尔转了回来。贾姬说:“雷……”她的表情没变,只是提高了嗓门,“他带着枪呢!”
麦克斯看到欧代尔的脸色变了,看到他大睁着眼睛,神色先是惊奇,后是慌乱。看到他掀开衬衫,去拔他的枪,而且枪已经握到手里了。但尼科莱打倒了他。尼科莱从腿旁抽出那支巴莱塔9型手枪,朝欧代尔的胸口开了枪。在一杪多钟内连开三枪,就此了结了。
枪声响过之后,屋里似乎异常安静。
尼科莱走到躺在办公室外面门洞里的欧代尔跟前。一名持枪的警官从暗处走了出来,跟着又是一个。尼科莱看了看他们。他弯下腰去,摸了摸欧代尔的喉头,然后直起身来,转向贾姬。他什么也没说。他看着这时站在接待室门口的温斯顿,又转个身,这次是面对着麦克斯。
“你和他在一起?”
“我去退钱给他,好让他不必到这儿来。”
“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
“我发现的。”
“你没告诉警察吧?连这两人也没说吧?”——指的是那两名警官——“你原先是在那儿工作的。”
麦克斯说:“我想你要抓他。”一直瞪大眼睛,来保持注意力集中。
可是尼科莱又转过身去看欧代尔了。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他说:“我们不知道谁拿了他的钱,是吧?那些做了记号的钞票。”
麦克斯看着贾姬。她吸了一口烟。他俩谁也没说话。尼科莱很快就会察看欧代尔的汽车的。
尼科莱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看着他杀死的那个人。
“你跟我说过,”贾姬对他说:“你希望你能在他朝我开枪之前先打倒他。还记得吧?”尼科莱转过身来,握着的枪还靠在腿边。他点了点头。
“瞧,你还记得。”贾姬说。“谢谢你。”
第二十七章
贾姬说:“你总算把门修好了。”
“是啊,你喜欢吗?”
“我开车从这门口经过了好几次。”
麦克斯坐在桌后,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自从那包裹到了之后。”贾姬说。
她站在十天前杀死过一个人的门洞里。她穿着白色的宽松便裤和鲜绿色的衬衫,显得干净利落,她这时取下了深色墨镜,他可以看到她的眼睛了。
“邮局的人通常把邮件放到楼下电梯口,但他把这个邮包送>藏书网了上来。也许他摇了摇盒子——你知道,觉得里边至少有五十万。”
“不足十分之一。”麦克斯说。
“对,是你的报酬。我得把这笔账清了,因为当初既没有条子,也没有解释。不过这可不是一份保释金,麦克斯。”
“我拿那些钱可有点犹豫。”
“你为那事出过力——如果你想要的就是那些。”
他坐在那儿感到很尴尬;他想,假如他一言不发,反倒觉得好?些。她会意识到他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但她看他的那种方式,她眼睛里又带着那种光彩了,倒让他糊涂了。她说:“我以为你已经洗手不干这种生意了。”他耸耸肩。
“我不知道。”
“你多大岁数了,麦克斯?”
这让他吃惊,因为她>?99lib?是知道的。
“五十七。”
“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他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迟疑着。这时她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要走了,我的东西都在车里。你何不送我出去呢?我想给你看点东西。”他还在犹豫,她说:“来,麦克斯。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微笑了。
他也微微笑了笑,从桌边站了起来。他并不想去;他觉得失意。不过,他始终有一种感觉,尽管曾经乐观一时,却明知事情即使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终究是会如此结束的。因此,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打算一切听天由命。或者,如果当真想到尼科莱的话,他和他自始至终都没被人家放在心上。
她说:“我那天到医院去看法龙的时候,看见雷了。”
这使他惊讶,使他想起了有一次她说他 4eec." >们很相像。他们的想法一致。.99lib?
在他们穿过外面的办公室时,贾姬正谈着这件事。他为她开门,她说:“雷在一个新领域工作,专门捜寻参与‘沙漠风暴’行动的士兵带回来当纪念品的各种武器,俄制的AK-47型啦什么的,他说,甚至还有可爆炸的手榴弹。他们发现一个当兵的给他太太海运来四磅塑胶炸弹,她还给一个邻居看,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沿着房子的前面走着。
“还有,他在追踪一个开枪械店的家伙。他说把攻击性枪支卖给未成年人是‘可悲和可笑的。’他真的用了这些字眼。他把那个枪械店老板叫作‘欠揍的’,还说,哪怕那是他最不该做的,他也要把他抓起来。”
“你跟雷说过,你要走了吗?”
“我跟他说,我可能走。他的前妻安妮塔当时和他在一起。她倒挺有吸引力的,不过嘛,有点矫揉造作了。”
麦克斯有种感觉,他错过了什么。也许他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他要问她一些问题。但他们已经绕过墙角,到了停车场。他看见一辆敞开顶蓬的黑色宾士汽车。他说:“那是欧代尔的车。”
“我借的。”贾姬说:“他们没收了他的福斯汽车,包括里边放着的钱。这一辆给撇在一边,你可以这么说。登记证在手套盒里。”她看了一会儿麦克斯。“怎么了?你没借过别人的车吗?”
他说:“没在谁死后借过。”
她绕到车子的另一边,隔着低低的黑色宾士车看着他。“来,麦克斯。我来把你从这儿的一切中带走。”
“和社会上的人渣打 4ea4." >交道,”麦克斯说:“竭力做出一副值得尊敬的样子。”他看到贾姬骏起了眉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眯了一会儿。“欧代尔就是这么描写我的处境的。”
“那你喜欢这样吗?”贾姬说。
麦克斯迟疑了。
“我们到哪儿去呢?”
“我也不知道。”贾姬说。他看到她的眼睛开始露出笑意。“那有关系吗?”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