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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登庭神秘事件》
第一章 早晨八点钟
莱登庭的园丁威廉这个人一向郁郁寡欢,谨小慎微。
威廉认为,凡事不必操之过急,尤其是那些事关生死的大事,譬如替玫瑰花驱杀蚜虫,若操之过急,反而得不偿失。在采取行动之前,必须要将各种可能性考虑周全,小心地进行研究,尤其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夏日的早晨,威廉垂头丧气地凝视着玫瑰花,足足看了45分钟。很快,他觉得胸有成竹,准备开始动手。
“你每次灭蚜虫之前都要先点数吗,我的朋友——威廉?”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威廉正闷闷不乐地俯下身子,看着遭到蚜虫侵袭的杂交茶香玫瑰,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他最讨厌在关键时刻有人搭讪,来者的言辞透着股热情,更是让他无法忍受,整个心情都被搅坏了。而且,他匆忙转身时,偏偏又碰到了另一丛玫瑰,被花刺扎得生痛,所以这会儿他简直烦透了。
“我没数它们!”他粗鲁地说道,接着又低声骂道,“该死的薛林汉姆先生!”
“哦!我还以为你要先数好数呢,”来者叼着一根大烟斗,一本正经地说,“威廉,你一共捉了多少只蚜虫?我估计得有几千只了,是吧?毫无疑问,对于喜欢安静的人来说,这个爱好倒是很有意思,就像集邮一样。你集邮吗?”
“不。”威廉忧郁地盯着一只虫子。他这个人显然不健谈。
“真的吗?”对方来了兴趣,“我曾经迷上了集邮。当然,那时我年龄还小。不过集邮的确很无聊,这点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他顺着威廉的视线望去,继续轻快地说,“哦,一只早起的虫子!它无视自己的使命和所有规则,拒绝成为早起鸟儿的口粮。多么没有职业道德啊!我们从这只虫子身上能学到一些教训,威廉,不过我得再仔细想想。等我把这个道理想明白,再回来告诉你。”
威廉生气地嘟囔了几句。在这个世界上,他讨厌的东西还真不少,但罗杰·薛林汉姆先生绝对算得上是头号讨厌的人物。
罗杰·薛林汉姆对威廉的强烈不满无动于衷。他把双手深深插进无比破旧的灰色法兰绒长裤口袋,优哉游哉地穿过玫瑰花圃,他那张大嘴叼着格外令人讨厌的大烟斗,在那吞云吐雾一番,将满园芬芳毁之殆尽。他对威廉的愤愤然丝毫不予理会,早已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许多人认为,在夏日里,早晨8点是最美好的时光。他们说,这时候不冷不热,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热得冒烟。而且,在这个时候,叶子和花瓣上落满了露珠,赋予诗人大量灵感,又不至于让他们6点就起床。这里面的学问值得思考。
在本故事的开头,罗杰·薛林汉姆先生就已经对这门学问进行了一番实践。
不过,罗杰·薛林汉姆可不是诗人,绝对不是。但他的身份也好不到哪去,他是一位作家。在夏天的早晨,抛开其他事情不说,8点钟的玫九九藏书瑰园究竟是什么模样,对于作家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罗杰·薛林汉姆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记录这些景象。
趁着这当儿,让我们来观察一下他这个人。我们很快就会频繁接触到他,而第一印象往往很重要。
乍一看,人们或许还没来得及观察他的身体特征,就被他那无限充沛的精力吸引了注意力。罗杰·薛林汉姆这个人显然充满活力,他似乎喜欢分秒必争。不管他做什么事,都好像倾注了毕生的精力似的。此刻,他正仔细地观察这座玫瑰园,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会使你认为,他正用心记录这一切。至少可以打赌,每个花圃有多少株玫瑰,每株玫瑰开多少朵花,每朵花上有多少只蚜虫,他事后一定能如数告诉你。不管他的观察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成的,总之功力达到了惊人的水准。
从外表上看,罗杰个头比一般人稍矮,身材粗壮结实,脸形不长,长得偏圆,一双灰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他身披破旧不堪的老式诺福克上衣,下身的长裤也旧得不像样,显得有些古怪,不合传统,扭捏而不自然,但也不至于到矫揉造作的地步。他嘴角叼着短柄的大烟斗,那烟斗仿佛就长在他身上似的。他年龄介于30岁到40岁之间,在温彻斯特读完中学后,在牛津上的大学。他对自己的读者大众嗤之以鼻(至少他曾经这样说过),据出版商统计,他的读者数量惊人。这就是我们的罗杰·薛林汉姆先生。
这时,屋后的玫瑰园和草地之间宽阔的砾石小径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把罗杰从清晨的沉思中唤醒过来。接着,拐弯处走出来一个肩膀宽阔的人个头年轻人,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天哪!”罗杰吃惊到了极点,“亚力克!你竟然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半小时!今天早上你怎么了?”
“这个问题我也正想问你呢,”年轻人咧嘴笑道,“自从我们来到这里,这可是我第一次在10点之前见到你。”
“我们才来了三天。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顺便问一句,我们可敬的主人去哪了?他每天早餐之前,都要在化园里耗上一个小时,这个习惯可真是让人恼火。至少他昨天傍晚详细地告诉过我。”
“我不知道,”亚力克心不在焉地说,“不过你来这里做什么,罗杰?”
“我?嗯,我在工作,研究本地的动植物群,不过动物群行家是威廉。你要知道,你应该跟威廉好好聊聊,我敢肯定,你们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两人迈着步子,一起朝花圃间走去。
“你在这个时间工作?”亚力克问道,“我以为你那些废话都是在午夜到凌晨之间写出来的呢。”
“你真是个文学眼光敏锐的年轻人,”罗杰叹了口气说,“很少有人敢把我写的东西称作废话,尽管我们心里都明白,那的确是废话,不是吗?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可不要跟别人这么说,我的收入就全指望书的销量了,这你也知道。万一这话被传开了,亚力克·华生觉得——”
亚力克开玩笑似的朝作家的胸口给了一拳,“哦,天哪,别说了!”他嘟囔着说,“你嘴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吗,罗杰?”
“当然有,”罗杰遗憾地承认道,“睡觉的时候。这对我来说真是一大考验。所以我才讨厌上床睡觉。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起这么早?”
“我睡不着。”亚力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99lib?
“哦!”罗杰停了下来,仔细打最起同伴的那张脸,“亚力克,来,我得研究研究你了。如果给你带来不便,我深表歉意。步过,我对英国公众是负有责任的,对坠入爱河的年轻人也是如此。所以,或许你得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这么早就爬起来糟蹋这美丽的花园?”
“啊,打住,你这家伙!”那位坠入爱河的年轻人脸红得热辣辣的,咆哮着说。
罗杰愈发对他来了兴趣。
“刚订完婚的雄性动物有这样一些习性,”他低声说,“第一,所有习性和本能都颠倒过来,比如早起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继续在床上闷头大睡。第二,无缘无故地攻击最亲近的朋友。第三,被问到最简单的问题时藏书网,就变得面红耳赤。第四……”
“请闭嘴好吗?否则看我把你扔到花圃里去。”亚力克不耐烦地嚷道。
“好的,我不说了,”罗杰连忙说,“但我也是为了威廉好啊,请你理解我。我觉得,威廉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踩到他的宝贝玫瑰花从。这一定会使他抓狂的,这事儿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啊。顺便问一下,你怎么从门房那边走过来呢?你不是应该从大宅里走出来的吗?”
“今天早上你可真够好奇的啊,”亚力克笑着说,“既然你想知道,好吧,我早上去村里了。”
“这么早?亚力克,你有点不对劲啊。好了,不过你究竟到村里去做什么?”
“去——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去寄封信。”亚力克无奈地说。
“哦!邮递员都会例行上门来收,你竟然都等不及,什么信这么重要、这么紧急?”罗杰饶有兴致地问,“现在,照我说,你是不是把这封信寄到《泰晤士报>去了?”
“太神奇了,,福尔摩斯!你怎么猜到的啊?”
“我的那些方法你都懂的,华生。只要把那些方法应用到分析中去就行了。好了,亚力克·华生,我说的对不对?”
“其实不是,”亚力克很快又说,“我把信寄给了我的出版商。”
“好吧,我只能说,这封信你本来是要寄给《泰晤士报》的,”罗杰愤愤地反驳,“事实上,我不介意再补充一句,你自称信不是寄给《泰晤士报》,根本就是在拿我寻开心。你在这里认认真真地罗列了一大串事实,都表明你那封该死的信是寄给《泰晤士报》的。然后你突然改口,平静地宣布说信是寄给你的出版商。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什么要给出版商写信?你肯定也知道,答复出版商的话,拍份电报不是更合适吗?”
“你不嫌累吗?”亚力克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嗓子没事儿吧?我觉得你应该……”
“哦,是的,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那些医学上的小建议,”罗杰立刻打断了亚力克的话,正色说道,“不过真不巧,我跟人有约在先,有件很要紧的事情等着我去办,没法和你多聊了。我刚想起来,我得走了,去见个人,要干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山羊的事!好了,再见,亚力克,希望早餐时再见到你。”
他的同伴大吃一惊,他抓住对方的手,亲切地握了握,然后大步流星地朝村里的方向走去。亚力克张口结舌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尽管他们认识很久了,但他还是没太习惯罗杰的脾性。
身后的草地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这才明白罗杰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感激的微笑。随即,他热切地迎了上去,把罗杰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当更重要的人物出现在眼前时,我们往往很快就会忘记其他事情。
一个姑娘穿过草地,朝这边走过来,她身材娇小,长着一双灰色的大眼睛,眼间距离比较宽,阳光斜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在她的头顶形成一道亮金色的光晕。她不仅仅是长得美丽,因为光长得美丽往往意味着性格有些乏味,不过,从芭芭拉·香农的脸上可以看出,她肯定不是一个乏味的姑娘。相反,就说她脸部的一些小特征,譬如她的下巴有着坚强的线条,单从这点可以看出,她具有与年龄不符的坚强性格。在一个年约十几岁的姑娘身上,是很难见到这种坚强的。
亚力克喘着气,匆匆朝她走去。昨天,她刚刚答应要嫁给他,他到现在都还有点不适应。
“亲爱的!”亚力免喊道,他做出一副准备揽她入怀的样子,“亲爱的,你竟然能猜到我在外面等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会儿,威廉早就走开了,他去寻找驱杀蚜虫的工具去了。
芭芭拉伸出一只小手,将他一挡。她的表情很严肃,眼角还挂着泪痕。
“亚力克,”她轻声说,“我有很坏的消息要告诉你。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我可能都没法儿跟你说,所以,请不要问我,亲爱的,不然我会更难受。不过,我没办法再和你订婚了。你必须忘了昨天我对你说的话。再也不可能了。亚力克,我……我不能嫁给你。”
第二章 中断的早餐
在莱登庭举办这场小型派对的主人是维克多·斯坦沃茨先生,他这个人交友甚广,朋友五花八门,据他们所说,他是个相当优秀的人。至于仇人,如果他有什么仇人的话,那些人怎么看待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至少从表面看来,他有没有仇人还是个问题。维克多60岁左右,是个性格和蔼的老绅士。
他非常有钱,烟酒都用最好的,为人慷慨大方,几乎到了大手大脚的地步,不是那种容易树敌的人。这就是维克多·斯坦沃茨先生的全部特征,不过,有件小事或许得提一提。
如果说他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缺点,其实那个缺点很微不足道,称不上是缺点,那就是,他对那些照片经常见诸报端的人物,或许显得更感兴趣一点。这倒不是说斯坦沃茨先生是个势利眼或类似的角色。他喜欢和公爵开玩笑,但也同样乐意与清洁工打趣,不过和这两者相比,他可能更喜欢和百万富翁聊天。但是,他那个十几年前就已去世的弟弟,曾经不顾女方家人的强烈反对和竭力阻挠,成功迎娶了格拉辛汉姆伯爵的长女——辛西娅·安格勒梅夫人,而他毫不掩饰对这门婚事有多满意。当然,为了表达自己的认可,他不惜为弟媳妇提供1000英镑一年的生活费,只要她婚后改姓斯坦沃茨就行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获得这笔费用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必须保留自己的贵族头衔。当然,有说法称,从这里可以看出斯坦沃茨家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不管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也不管他究竟是什么出身,有一点毋庸置疑,现在的斯坦沃茨家族声名显赫,势力大到谁也不想去深究他们的内幕,也没有这个耐心。
斯坦沃茨先生一直单身。大家都知道,他在神秘的金融麦加圣地——伦敦的金融商业区小有地位。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这里也没必要做进一步解释。但是,如果有人好奇心大发,非要打探个究竟,就会发现,许多规模不大却盈利颇丰、而且相当体面的小公司的董事会,都能看到斯坦沃茨先生的大名,这些公司的办公地点全部分布在伦敦市长官邸四周方圆半英里之内。不管怎么样,这些职位似乎并没有占用斯坦沃茨先生太多的时间,所以他能够尽情去过他的悠闲生活。冬天,他一个星期在伦敦待两三天,夏天则偶尔待上两个星期。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他的财务状况,在朋友中间保持着很好的声誉,而且收入颇丰,足够负担得起许多人的消遣开支,只要这些人不胡乱挥霍。
有人说,斯坦沃茨先生特别喜欢娱乐消遣,而且娱乐方式不断变化花样。事实差不多也是如此。他喜欢将一小群开朗爱玩的人召集到一起,这些人往往都是年轻人。每年夏天,他在不同的地方租下庄园,以供大家聚会消遣。他喜欢租那些历史悠久的大庄园,房东如果有许多达官贵人的亲戚,那就再好不过。冬天,他要么去国外度过,要么待在圣詹姆斯大街舒适的单身公寓里。
今年,他把莱登庭选作避暑场地,那里有着詹姆斯一世风格的山墙和格子窗,房间内的镶板装饰为橡木材质。斯坦沃茨先生对莱登庭相当满意。他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而现在正在进行的小型派对,是今年夏天所举办的第二场。每逢这样的场合, 4ed6." >他的弟媳妇斯坦沃茨夫人总是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
不管是罗杰还是亚力克,都和莱登庭的这位主人没有什么交情。由于种种巧合,使他们得以受邀前来此地。斯坦沃茨夫人的一位老朋友香农夫人和她的女儿芭芭拉最先受到邀请。然后,斯坦沃茨先生愉快地朝他的弟媳妇使了使眼色,说芭芭拉近些日子是越长越漂亮了,难道莱登庭就没有什么她特别想见到的人吗?斯坦沃茨夫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芭芭拉如果在这里遇到亚力克·华生先生这样的人物,想必一定不会不开心。接着,斯坦沃茨先生连珠炮似的提了许多问题,得知亚力克·华生先生这个人年轻有为,家财万贯(这一点让他很感兴趣),为牛津大学打过三年的板球(这让他愈发产生兴趣),而且,无论品行还是修养都无懈可击(这点他倒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于是当即发出邀请。两天后,亚力克·华生先生就收到了精致的小请帖,连忙应允。至于罗杰,斯坦沃茨先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消息(事实上,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发展的),说他和亚力克关系不错。而且,像罗杰·薛林汉姆这种全世界有名的人物,斯坦沃茨先生的庄园总会为他保留一席之地。所以,亚力克收到请帖后,罗杰紧接着也收到了精致的小请帖。
罗杰对斯坦沃茨先生的印象倒不错。后者是一个快乐的老绅士,很合前者的脾性。斯坦沃茨先生有个有趣的习惯,他从早上10点就开始为客人散烟敬酒,烟是价值半克朗的雪茄烟,酒是战前留下的威士忌。他那张红润的脸庞显得和蔼可亲,总是由衷地露出笑脸,仿佛随时要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有时会和那位高贵的贵族弟媳开些别人听不懂的玩笑,偶尔显露出一点点粗俗劲儿,不过倒也为他平添了几分随和,使他待人接物时愈发显得平易近人。是的,罗杰发现老斯坦沃茨先生这>?99lib.个人值得好好研究一番。自从他们初次见面,这才过去三天,他们之间的关系差不多都可以称作一种友情了。
这就是我们的维克多·斯坦沃茨先生,目前住在赫特福99lib?德郡的莱登庭。可以说,他这个人无忧无虑,一点烦心事儿也没有(不到一小时后,罗杰一番困惑之余才得出这番结论)。
但是,早餐铃响完后,已过去十分钟了。如果我们想看看,斯坦沃茨先生邀请的客人究竟都是什么人物,不妨趁着这会儿工夫去餐厅瞧个究竟。
亚力克和芭芭拉已经到达那里。那藏书网位小伙子一脸伤心困惑的表情,显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刚才求爱遭拒,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而那位姑娘表情坚决自然,这倒显得相当不自然了。他们进屋后,罗杰也跟着信步走进去。他注意到,这两个人一言不发,表情很紧张,所以他打算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缓和点气氛。罗杰很清楚,打趣逗乐那一套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早上好啊,芭芭拉。”他愉快地说。只要是三十岁以下的未婚姑娘,认识一两天后罗杰就会直呼她们的教名,这倒也正符合他那玩世不恭的名声,还省去不少麻烦。“今天天气可真不错,我喜欢。需要我替你拿些火腿吗?或者煮鸡蛋怎么样?还是你自己来?感觉怪怪的,对不对?”
芭芭拉淡淡地一笑,说:“谢谢你,薛林汉姆先生。”说着,她将餐桌一头的那排银餐具的保温罩掀开,说道,“你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早上喝茶就跟用口琴演奏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一样,根本不对路。我说,今天有啥活动?11点到下午1点打网球,2点到4点接着打网球。5点到7点打一小会儿网球,晚饭后再聊聊网球。难道就这样安排了?”
“你不喜欢网球吗,薛林汉姆先生?”芭芭拉天真地问。
“喜欢?我简直是热爱啊。找个时间我得找人来教教我怎么打网球。亚力克,你今天早上打算做什么?”
“我可以跟你说,”亚力克咧嘴笑着说,“我可不打算跟你打网球。”
“为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了?”罗杰愤慨地说。
“如果非得跟你打什么网球,我倒宁愿打板球呢,”亚力克反驳道,“至少会有很多外场员可以捡球,这样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罗杰转头对芭芭拉说:“你都听见了吗,芭芭拉?我得请你来评个理。我网球可能是打得不怎么样,不过——啊,你好,少校。我们正商量来一场网球双打。你要不要一起来?”
推门进来的那个人个头很高,脸色蜡黄,不大爱说话。他朝着芭芭拉稍稍欠了欠身子,说道:“早上好,香农小姐。薛林汉姆,你是说打网球吗?不了。很抱歉,我今天上午太忙了。”
他走到餐具柜旁,认真地看了看菜品,给自己装了些鱼。他刚刚坐下来,门再次被打开了,管家走了进来。
“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先生?”管家低声说。
少校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是说我吗,格雷夫斯?当然可以。”他站起来,跟着管家走出了房间。
“可怜的杰斐逊少校。”芭芭拉说道。
“是啊,”罗杰感触道,“幸好我没干他那份工作,老斯坦沃茨先生是个不错的东家,但作为雇主我觉得不怎么样。你说呢,亚力克?”
“杰斐逊好像忙得不可开交啊。真可惜,因为他网球打得很棒。顺便问一句,他那工作具体应该叫什么?私家秘书?”
“我觉得差不多吧。”罗杰说,“叫什么都成。他给那老家伙干杂活。这工作糟透了。”
“退伍军人居然干这份差事,真有意思,是不是?”芭芭拉没话找话地问。气氛仍然有些紧张,“我还以为军人退伍之后会得到一笔年金。”
“年金是有,”罗杰回答说,“不过都是杯水车薪。而且,我觉得斯坦沃茨先生喜欢找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替他干活。嗯,没错。杰斐逊这人对他来说非常有帮助,这点我丝毫不怀疑。”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不是吗?”亚力克表示,“芭芭拉,请再给我倒杯咖啡,可以吗?”
“哦,他人还行。”罗杰断言道,“不过要是在晚上,我可不愿意跟那个管家单独出去。”
“他可是我见过的最古怪的管家了。”芭芭拉一边摆弄咖啡壶,一边肯定地说,“他时不时会吓到我。他看样子更像个职业拳击手,而不是什么管家。你觉得呢,薛林汉姆先生?”
“事实上,你说得真是一点不假,芭芭拉。”亚力克补充道,“他是个老拳击手。杰斐逊跟我说的。斯坦沃茨几年前肯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雇用的他,之后老管家就一直跟着他了。”
“我巴不得你俩比试比试,亚力克。”罗杰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嘀咕着说,“不过你俩要是比赛,结果肯定没有悬念。”
“谢谢,”亚力克笑着说,“不过我认为今天不行。他绝对两下子就把我撂倒了。照我说,他轻轻松松就能胜出。”
“你也不是个胆小鬼。好了,等你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就告诉我。我愿意为比赛提供赞助。”
“我们换个话题吧。”芭芭拉有些颤抖地说,“哦!早上好,普兰特夫人。你好,亲爱的妈妈,昨晚休息得好吗?”
香农夫人和她的女儿一样,身材娇小,模样俊俏,但除此之外,她们母女俩实在没什么相像之处。芭芭拉的那张小脸长得很有特点,但香农夫人的脸长得像布娃娃,毫无生气。她长得是很漂亮,却显得很臃肿。人们第一眼看去时,可能会被她的长相所吸引,但兴趣到此为止,因为她实在是不耐看。芭芭拉和她母亲在一起时,俨然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在旁人看来,撇开年龄不说,两人仿佛换了个角色似的。
“休息得好吗?”她气恼地说,“我亲爱的孩子,在这种鬼地方我压根儿就睡不着,我要跟你说多少遍才行?不是鸟叫就是狗叫,不是狗叫就是,就是……”
“是的,妈妈,”芭芭拉打断了她的话,安慰道,“您想吃点什么?”
“哦,让我来吧,”亚力克跳起来喊道,“普兰特夫人,您想来点什么?”
普兰特夫人年约二十六岁,是一位头发乌黑的优雅女士,她的丈夫在苏丹行政机构上班。她表示想来点火腿,香农夫人则勉强同意吃点烤鳎目鱼。之后,大家就开始聊起天来。
这时,杰斐逊少校推门进来,朝四下里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样子。“今天早上谁见到过斯坦沃茨先生吗?”他向人家问道。谁也没吱声。他转身又离开了。
芭芭拉和罗杰正对网球和高尔夫球各自的优点进行争辩,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罗杰曾经是牛津大学高尔夫球队的替补队员。香农夫人正吃着第二份鳎目鱼,她喋喋不休地跟亚力克说最近她早餐不想吃太多。接着,玛丽·普兰特也加入到芭芭拉和罗杰的辩沦之中。她赞同芭芭拉的观点,认为高尔夫球适合老年人和残疾人玩,而网球则适合年轻有活力的人,并且夏天他们也只能打网球。屋子里的人顿时议论开来。
这时,斯坦沃茨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谈话戛然而止。在平时,她通常待在自己房间里吃早餐。她个子很高,头发刚刚开始泛白,始终显得冷静高贵。不过,今天早上她比平时看起来还要严肃。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和几分钟前的杰斐逊一样,朝房间里打量了一圈。
“早上好,各位,”她缓缓地说,“薛林汉姆先生和华生先生,我可以和你们聊几句吗?”
屋内一片死寂,罗杰和亚力克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显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事儿不同寻常,只是谁也不愿意开口去问。在任何情况下,斯坦沃茨夫人都不喜欢别人好奇八卦。所以,等到两人走到了门边,她才示意他们走到她前面。两人走出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身后的门关上。
“发生什么事了,斯坦沃茨夫人?”三人一走开,罗杰径直问道。
斯坦沃茨夫人咬着嘴唇,踌躇了一会儿,仿佛在下定决心。“我希望没事,”她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不过今天谁也没见到我丈夫的哥哥,他的床好像没人睡过,书房的门窗都从里面反锁了。杰斐逊少校派人来叫我,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破门进去。少校建议你和华生先生一块儿过去,作为外人在场做个旁证。你们愿意和我过去吗?”
说完,她带头朝书房走去,两位先生也跟在了后面。
“你们在外面喊过他了,是不是?”亚力克问道。
“是的。杰斐逊少校和格雷夫斯都在门外和窗外喊过他了。”
“他可能在书房里晕倒了,要么就是类似的情况。”罗杰安慰地说,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什么把握,“或者可能中风了。他心脏是不是不太好?”
“没听说过他心脏不好,薛林汉姆先生。”
杰斐逊少校和管家都在门口等着了,少校仍然无动于衷,管家则显得有些惶惶不安。
“啊,你们来了。”少校说,“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不过想必你们能理解。好了,华生,我和格雷夫斯加上你,我们三个块头最大,一起用膀子去撞门,没准可以把门撞开。不过门锁得很死。格雷夫斯,你挨着门把手站着,接着是你,华生。好了,准备,一——二——三,用力!”
撞到第三下时,只听得木头的断裂声响起,接着,厚重的木门终于脱离了门铰链。门打开了,杰斐逊少校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其他人留在了门外。很快,他又出来了,蜡黄的脸稍稍有些苍白。
“怎么了?”斯坦沃茨夫人急切地问道。
“维克多在里面吗?”
“斯坦沃茨夫人,我觉得你最好先别进去。”她正要往里走,被杰斐逊少校挡住了,他慢慢地说,“斯坦沃茨好像开枪自杀了。”
第三章 薛林汉姆的困惑
和许多莱登庭的其他房间一样,书房也经过一番现代化改造。墙上仍然镶嵌着深色橡木嵌板,不过,开放式的大壁炉和高高的壁炉架都被封了起来,壁炉上安装了时兴的格栅。房间很大(估计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走廊,我们背对着大宅的前门),处在大宅后面的右边角落,和另一侧的餐厅相对应。书房和餐厅之间隔着一个较小的房间,和走廊一样宽,被用作武器室或储藏间之类。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大宅前面,一侧是客厅,和书房同侧,另一侧就是早餐室。在早餐室和餐厅之间,一条狭窄的过道通往仆人的住处。
书房的一侧正对着大宅后面的草坪,墙上有两扇宽敞的落地窗,和餐厅的布局一模一样。书房另一侧的墙上有一扇现代风格的大推拉窗,窗户下面摆放着软垫式座椅。房间里只保留了一扇旧式的小格子窗,位于推拉窗左边的角落里。这面墙斜对着走廊那头的书房的门,而壁炉正对着落地窗。
房间里家具不算太多。壁炉边摆放着一两把扶手椅,门与壁炉同侧,门后的墙边摆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台打字机。在壁炉墙和推拉窗交会的角落里,放着一把黑色的长沙发。房间里最重要的家具就数那张大写字台了,它被摆放在屋子的正中间,面对着推拉窗。其他墙边的空地都摆着书架。
罗杰和众人站在书房的门外时,一边听着杰斐逊少校简短地发布这个近乎残酷的消息,一边脑子里就勾勒出书房里的这个画面。出于本能的好奇心,他暗想,死者的尸体应该在房间的什么位置。紧接着,同样出于本能,他向女主人的那张脸看去。
斯坦沃茨夫人既没有发出尖叫,也没有晕倒过去。她不是那种女人。事实上,除了呼吸稍稍变得有些局促,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开枪自杀了?”她平静地重复道,“你确定吗?”
“这事儿恐怕千真万确。”杰斐逊少校严肃地说,“他肯定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
“你觉得我最好不要进去看看?”
“场面有点惨不忍睹。”少校简慢地说。
“好吧。不过,不管怎样,我觉得最好打电话叫个医生来。这事儿由我去办。几个星期以前,维克多得了花粉热,当时我们请的是马修森医生,对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还得报警,”杰斐逊说,“我们必须通知警方。这个由我去办。”
“我顺便一起通知吧。”斯坦沃茨夫人说着,穿过走廊,朝电话机的方向走去。
罗杰和亚力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就说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前者用手掩着嘴小声嘀咕道,两人准备跟着少校走进书房。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先生?”管家在门口问道。
杰斐逊少校匆匆瞥了他一眼,说道:“是的,格雷夫斯,你也一块儿进来。多个证人也好。”
四个人静静地走进房间。窗帘还没拉开,屋里光线很暗。杰斐逊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将落地窗的窗帘给拉开了。然后,他转身朝向大写字台,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斜坐着斯坦沃茨先生的尸体,或者说他瘫在那里。他的右手悬在身子一侧,几乎垂落到地板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小型左轮手枪,手指还死死地扣在扳机上。死者前额的正中间,也就是发迹线的下面,有个圆圆的小窟窿,窟窿边缘已变黑,显得十分怪异。死者的头无力地耷拉在椅背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杰斐逊说得没错,这场面的确惨不忍睹。
罗杰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哦,我有点搞不懂了!”他轻轻地说,“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为什么会有人自杀呢?”杰斐逊盯着一动不动的尸体问,仿佛想读懂这里面的秘密,“我估计他可能有什么该死的原因吧。”
罗杰有些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想必如此。不过居然是老斯坦沃茨!我还以为他没有烦心事儿呢。当然,我对他还不太了解。不过,亚力克,我昨天还正好跟你说到——”他突然打住了。亚力克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眼神充满了恐惧,凝视着椅子上的尸体。
“瞧我给忘了,”罗杰低声对杰斐逊咕哝说,“这孩子还太年轻,没上过战场。他才二十四岁。头一回见到尸体,换作谁都会被吓到,尤其是尸体还是这副样子。哟!这里有股子死人味儿,把窗户打开点儿吧。”
他转身将落地窗推开,一股温暖的空气钻进屋里。“窗户确实从里面给反锁上了。”他开窗户时说道,“其他两扇也是如此。来,亚力克,出来待一分钟。也难怪你会觉得有点反胃。”
亚力克无力地笑了笑,勉强振作起来,脸上又恢复了血色。“哦,我很好。”他有些颤抖地说,“只是第一眼瞧去吓了一跳。”
一阵微风拂来,吹起写字台上的纸张,其中一张落在了地板上。管家格雷夫斯上前捡起那张纸,他正准备放回去,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先生!”他激动地喊道,“快看这个!”
他把那张纸交给杰斐逊少校,少校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有什么发现吗?”罗杰好奇地问道。
“有重大发现,”杰斐逊冷冷地说,“这是一封遗书。我念给你们听。‘敬启者:因自身原因,本人决定了结此生。’而且,未尾还附有他的签名。”他翻看着纸片,陷入了沉思。“不过,我倒希望他写明是什么原因。”他迷惑不解地补充了一句。
“没错,这是一封非常谨慎的文书。”罗杰表示同意,“不过简单明了,不是吗?给我看看可以吗?”
他从杰斐逊伸出的手里接过遗书,饶有兴趣地察看起来。纸张表面稍稍有点折痕,上面的字是打字机打出来的,维克多·斯坦沃茨的签名醒目有力。不过,在签名上方还写着“维克”的字样,看样子像是写到一半钢笔没有墨水了。
“自杀前他肯定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罗杰评论道,“他居然不嫌麻烦,选择用打字机打出遗书,而不是直接手写。当他发现钢笔的墨水不够时,竟然镇静地重新签了一次名。瞧瞧那个签名!丝毫看不出紧张,是不是?”
他把纸片还给杰斐逊,少校再次仔细看起来。
“斯坦沃茨这个人从来都不容易紧张。”他言简意赅地表示,“而且,这确实是他的签名,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亚力克不禁觉得,罗杰忍住没问的问题,杰斐逊的这番话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吧,这类事情我也不太了解。”罗杰说道,“但有件事我可以肯定——警察到来之前,尸体谁也不许碰。”
“自杀案件也得这样?”杰斐逊疑惑地问。
“当然,任何案件都是如此。”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杰斐逊颇为勉强地说,“但是,或许你说得没错。怎样都无所谓了。”他飞快地补充道。
这时,虚掩着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我给马修森医生和警察都打过电话了。”斯坦沃茨夫人淡定地说,“警方马上从艾尔切斯特派一位警探过来。现在,你们觉得要不要把情况告诉餐厅里的其他客人?”
“我觉得当然得说,”罗杰正好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没必要推迟。而且,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警察来之前他们还有时间缓和一下情绪。”
“的确是这样!”杰斐逊说道,“仆人也要通知。格雷夫斯,你最好去厨房里把消息公布一下,要尽量说得委婉一点。”
“好的,先生。”
最后,管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已故主人那魁梧的身躯,然后便转身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说真的,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死了,他竟然如此淡定,像那位绅士那样的人还真是很少见。”罗杰意味深长地抬了抬眉头,附在亚力克的耳边低声说。
“杰斐逊少校,但愿你能够去餐厅通知一下各位。”斯坦沃茨夫人说道,“我简直没法亲自前去。”
“当然没问题。”杰斐逊飞快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最好回自己的房间,趁着警察到来之前先休息一会儿,斯坦沃茨夫人。出了这种事,肯定给你带来很大压力。我会吩咐仆人给你送杯茶上去。”
斯坦沃茨夫人看起来有些吃惊,那一刻,她似乎想要拒绝这个提议。不过,犹豫过后她显然改变了主意。于是,她平静地说:“谢谢你。好的,我觉得那样最好。警察来到后,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她有些疲惫地走上宽阔的楼梯,然后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外。
杰斐逊转身对罗杰说:“事实上,如果你没意见,我希望由你来告诉那些女士们。你一定比我做得更好。委婉地宣布坏消息,我还真不大擅长这种事。”
“既然你这么说,我当然乐意效劳。亚力克,你最好和少校留在这里。”
杰斐逊犹豫地说:“华生,其实我希望你能够去马厩通知一下查普曼,让他把马车准备好,全天待命,以备不时之需。你愿意跑一趟吗?”
“当然可以。”亚力克连忙答应,说完便匆匆走开了,他巴不得借此机会离开。在阳光下第一眼看到死者的那副情形,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罗杰慢慢地走到餐厅门口。他并没有寻思待会儿该怎么和大家说。他心里一遍遍地在自言自语:“为什么杰斐逊如此匆忙地把我们四个都支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手刚一碰到餐厅的门把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能的答案,不过答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说警察赶到之前不准接触尸体,杰斐逊为什么那么不愿意?”
罗杰推开餐厅的门,有些心不在焉地对三位表情愕然的女士宣布了这个颇令人吃惊的事实,她们的东家刚刚开枪射穿了自己的脑袋。
三位女士对这个消息并未领会多少,使罗杰白费了一番心机。但是,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想别的事情入了神,使得口才没发挥好。不过,事实倒成了他被听众们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尽管罗杰这人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的确,香农夫人听罢,只是毫无理由地来了脾气,说这下可尴尬了,她本来打算再待个十天的,现在不得不马上离开。莱登庭不能住了,也没有仆人伺候,她们究竟还能往哪去呢?芭芭拉慢慢地站起身来,脸上毫无血色,身子晃了几晃,又猛地坐了下去,两眼无神地凝视着窗外阳光照耀的花园。而普兰特夫人则不声不响地晕倒过去。
不过,罗杰可顾不上照顾这些晕倒的或是歇斯底里的女士们,他还得去忙别的事情。他随随便便把普兰特夫人就这么留给芭芭拉和她的母亲照顾,自己连忙返回了书房。他蹑手蹑脚地进屋以后,眼前的情景正好和他预想的一样。
杰斐逊少校正俯着身子,在尸体上快速而有条不紊地搜着他的口袋。
“你好啊,”罗杰站在门口轻松地说道,“你是在对遗体稍作整理吗?”
少校的身子猛地一颤。接着,他咬着嘴唇,慢慢地直起腰来。
“是的,”他稍微顿了顿,慢慢地说,“没错。他看起来太别扭了,我看不过去。”
“的确有点惨,”罗杰同情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顺手将门给关上了,“我明白。不过换作是我,我不会去碰尸体,至少警察没来之前我不会碰。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警察对这类事情是很在意的。”
杰斐逊耸耸肩,蹙了蹙眉头。“在我看来,这些全都是该死的废话。”他毫不客气地说。
“听我说,”罗杰突然说,“你看,没必要太往心里去。走,跟我一起去花园里转转吧。”
他伸手挽住少校的胳膊,发现少校显然在迟疑,便将他拉到敞开的窗户边。“出去走走对你大有好处。”他坚持说。
杰斐逊推脱不过,只好屈从。
两人在草坪上转悠了几分钟。罗杰刻意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尽管如此,杰斐逊还是一个劲地看表,看得出来,他心里在盘算警察还有几分钟会赶到。罗杰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到底希不希望警察来。不过有一点他确信无疑,出于某种原因,这个向来沉着冷静的人现在已乱了阵脚。罗杰心想,可能只是因为雇主不体面的死亡才导致这种反常的情况,因为很显然,杰斐逊和老斯坦沃茨已共事很长时间。但也有可能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他们绕着玫瑰园转了三圈后,杰斐逊突然停下了脚步。
“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他突然说,“我要去门口迎接他们。需要你时我再来通知你。”
他显然在下逐客令。罗杰竭力保持着风度,接受了他的要求。
“可以,”他点头说,“我就在外头待着。”
杰斐逊很快消失在车道尽头,留下罗杰独自一人。不过,他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此刻,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自个儿待几分钟也不赖。他重新慢慢地走回草坪,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斗,留下难闻的烟味在身后缭绕。
不过,罗杰还没来得及进行思考,因为刚刚走到草地,亚力克就面红耳赤地从马厩方向走过来。他追上罗杰,开始解释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那该死的家伙缠着不让我走啊!”他喊道,“非得从头到尾给他讲一遍——喂!怎么了?”
罗杰突然停下来,凝视着书房的窗户。“我敢发誓,我走的时候关门了,”他迷惑不解地说,“谁把它打开了?走,看看去!”
“你要去哪里?”亚力克惊讶地问。
“去看看谁在书房。”罗杰一边答着,一边已经走到了草坪中间。他加快了步子,连走带跑,飞快地从落地窗冲了进去,亚力克则紧跟其后。
一个女人在房间另一头正俯身弄着什么,听见他们到来后,连忙直起身子。此人正是普兰特夫人,她正面对着墙边小打字桌旁的一个大保险柜。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之前,她正发狂地扭着保险柜的旋钮,恰好被罗杰看在眼里。
她转身面对着他们,胸口不停地起伏,眼神充满了惊恐,一只手抓住连衣裙的褶皱,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垂在身子一侧。她显然差点把魂给吓没了。
“你在找什么吗?”罗杰客气地问,话刚一出口就后悔自已的问话太老套。
普兰特夫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恢复了镇定。
“找我的首饰,”她断断续续地咕哝说,“前几天,我让——斯坦沃茨先生——帮我锁进保险柜。我——我担心——警察会不会把它们拿走?我觉得我最好还是——”
“没关系,普兰特夫人,”罗杰见她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用安慰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无论如何警察不会拿走的,是你的东西你也不难认出来。我向你保证,你的首饰安全得很。”
她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变得不那么局促。
“非常感谢,薛林汉姆先生,”她稍微放松了一些,说,“的确,我这么做很荒唐,但那些首饰相当值钱,我也是一时担心。当然,我不应当擅自来找。真不能想象我刚才都干了什么!”她神色紧张地笑了笑,“说真的,我感到很惭愧。我做的蠢事你们不会说出去,对不对?”
她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最后这句话里包含着急切的恳求。
罗杰安慰地笑了笑。“当然不会,”他立刻说,“想都没想过!”
“哦,那太谢谢你了。我就知道你值得信赖。华生先生也是。好了,趁着没其他人,我得先告辞了。”
说完,她走出房间,眼睛刻意躲避着写字台旁的椅子。
罗杰朝亚力克转过身来,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她如此撒谎,是想掩盖什么事实呢?”他扬起眉头问。
“你觉得她在说谎吗?”亚力克不解地问,“我还以为普兰特夫人是个正派人呢。”
罗杰假装绝望地耸耸肩:“我也以为!所以,这事变得越来越离奇了。她当然在说谎。简直是胡扯!太可笑了!只要保险柜一打开,她的谎言立马就现形。她肯定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了那些话!亚力克,我的孩子,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该死的怪事!普兰特夫人不是唯一在说谎的人。走,到花园里去,我给你说说杰斐逊的鬼话。”
第四章 杰斐逊少校勉为其难
艾尔切斯特警局的曼斯菲尔德探长这个人办事井井有条,他完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去做。而且,他的想象力恰到好处,正好符合工作的要求,没有一丝多余。不管侦探小说里怎么写,过多的想象力会严重妨碍到一名认真负责的警员去办案。
探长跟着杰斐逊刚刚从走廊走来,准备走进书房,罗杰已闻讯赶到落地窗的外面,他决定不再错过这个有趣的场面。而忠实的亚力克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早上好,探长。”罗杰欢快地打着招呼。
杰斐逊皱了皱眉头,他或许想起了自己对罗杰说的最后那句话。“这两位是薛林汉姆先生和华生先生,探长。”他有些生硬地介绍说,“我们强行撞开门进去时他俩也在场。”
探长点点头。“早上好,先生们。真糟糕,糟透了!”他飞快地环顾了一遍房间,“啊,尸体在那边。抱歉,少校。”
他飞快地朝着椅子上的尸体走过去,俯下身子聚精会神地观察起来。接着,他单膝跪地,仔细检查起死者握枪的那只手。
“法医来检查尸体之前,任何人不得碰他。”他简单吩咐了一番,就再次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先生,可以把你说的那封文书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探长。就在桌子上。”
杰斐逊用手指向放遗书的地方,探长将它拿起来。罗杰往屋里靠了靠。他和亚力克的出现没有引起探长的不满,所以他想在屋里占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他特别想知道探长检查了颇为重要的遗书后,会有什么样的高见。
这时,探长抬起头来。“嗯,”他不置可否地咕哝了一声,把遗书放回到桌子上,“反正这封信简明扼要。斯坦沃茨先生有用打字机的习惯,不喜欢用钢笔写字,是吗?”
“探长,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罗杰插了进来。
“是吗,先生?”探长客气地说完,转身对杰斐逊道,“这事儿你了解吗,杰斐逊少校?”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杰斐逊若有所思地说,“他的确总是用打字机写信。我想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不过,坐下来打出这样的东西!”罗杰嚷道,“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没这个必要吧。”
“那你怎么认为的,薛林汉姆先生?”探长耐着性子问。
“或许这表明斯坦沃茨先生经过一番冷静无情的深思熟虑,证明他这个人非常与众不同。”罗杰飞快地回答。
探长微微笑了笑。“我发现你倒是更关注人物性格,而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他说,“我倒认为斯坦沃茨先生可能正在打别的什么东西,顺带塞张纸进去把遗书给打好了。”
“哦!”罗杰似乎有些困惑,他表示,“是啊,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人们有时候想不到,看似简单的事情蕴含着不同寻常的东西。”探长明智地表示。
“但如果照这么说,”罗杰沉思地说,“他要打的那玩意儿在哪?肯定跑不出这个房间,对不对?”
“这很难说得准,”探长似乎打算把这个话题结束,“昨晚斯坦沃茨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他可能开枪自杀前出去寄了一两封信,除非正好被人碰见,否则我们无法弄清楚他出没出去。我是这么认为的,先生。”他转身对杰斐逊少校补充道,“斯坦沃茨先生性格鲁莽,办事很果断,对不对?”
杰斐逊思考了一番,“他这人的确很果断。不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很鲁莽。为什么这么问?”
“从他遗书里的那些话就能看出来。那封信有点——好吧,有点不合常理,难道不是吗?”
“我倒觉得那封遗书的语气很正常。”杰斐逊直截了当地表示。
“是吗?我也正想弄明白这一点。至于他在遗书中所指的原因,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
“一丁点都没有。我完全一无所知。”
“哦!好吧,斯坦沃茨夫人一会儿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说完,他走列门边,开始检查门锁。
罗杰一把将亚力克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看,这事儿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警察办案我还从来没亲眼见过。不过,书里全都写错了。这位探长可一点也不傻,他精明得很,光打字这事儿我?99lib?两次出错都让他给纠正了。当然,一说出来问题就显而易见。我搞不懂自已为什么就想不到。这就是固有观念造成的问题,它会使你对事实视而不见,甚至绕过事实。喂!他在察看窗户!”
探长从房间走过去,检查落地窗的扣锁。“先生,你刚才说,你们撞开门进去时,门窗都锁死了,是吗?”他问杰斐逊。
“是的。不过,薛林汉姆先生比我更有发言权。窗户是他开的。”
探长飞快地瞥了一眼罗杰,“你确定窗户本来都关上了?”
“千真万确,”罗杰肯定地说,“我记得当时我还大声说这事儿呢。”
“你为什么要开窗户,先生?”
“给屋子透透气,有股死人味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探长点点头,似乎对罗杰的解释表示满意。就在此时,前门的门铃响了。
“估计是医生来了,”杰斐逊说着,朝门口走去,“我看看去。”
“那家伙还真够忙活的啊,”罗杰自言自语地评论道,接着..,他趁机大声说道,“我敢说,如果你打开保险柜,没准能找到一些私人文件,或许可以使你弄清楚一些事情。”罗杰迫切想知道,什么东西藏在保险柜里,什么东西保险柜里没有!
“保险柜?先生,”探长厉声问,“什么保险柜?”
罗杰用手朝保险柜指了指。“我知道斯坦沃茨先生总是把它带在身上,”他随意地说,“我认为,正因为如此,里面的东西没准儿对这个案了有用。”
探长环视了一圈。“先生,你对这类自杀案件还是不了解啊。”他故弄玄虚地说,“有时候,自杀的理由再简单不过。有时甚至似乎毫无理由。自杀的人要么对谁也不说,要么突然崩溃,‘暂时性精神错乱’比你想象的更常见。这种情况类似抑郁症之类。不过,这事儿医生或许会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瞧,医生来了。”罗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说道。
紧接着,杰斐逊再次出现了,跟随他一起走进房间的是一位身材高大、体形瘦削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
“这位是马修森医生。”他介绍说。
医生和探长彼此点点头。“尸体就在那边,医生。”探长对着椅子挥挥手说,“这个案子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你当然知道,验尸官得做一个详细的尸检报告。”
马修森医生再次点点头,把包放在桌上,对着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俯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起来。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
“大约已死亡8小时,”他再次站起身来,简短地对探长说,“我们算一算。现在刚过十点,对不对?我认为他可能死于凌晨2点左右。开枪时左轮手枪应该距离前额不超过几英寸,至于子弹,可能——”他仔细摸了摸死者的后脑勺,?接着猛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柳叶刀,将死者的头骨切开。“子弹在这儿,”他从死者的头皮里取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小金属块,“嵌在头皮下面。”
探长在笔记本上草草地记录下来。
“明显是自杀,对不对?”他问道。
医生将尸体垂下来的手抬起来,对他握枪的手指仔细地进行检查。“明显是自杀。握枪的姿势没错,系生前所握。”他用力将死者的手指掰开,取下了手枪,递给桌子另一头的探长。
探长在心里寻思着,打开枪膛之前先转动了几下。“子弹没有装满,只开过一枪。”他一边讲述,一边继续记录下来。
“伤口边缘发黑,周围的皮肤可见火药痕迹。”医生继续补充道。探长将空弹壳取出来,将子弹小心地装进去,然后将这颗子弹与没有射出的子弹进行比较。
“为什么要这么做?”罗杰颇有兴致地问,“你看,子弹肯定是从这把枪里射出来的。”
“先生,我的任务可不是了解什么情况。”探长有些愠怒地说,“我的任务是搜集证据。”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说你这么做不对。”罗杰连忙解释,“但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我是搞不明白,既然死因这么明显,你为什么还要费这番功夫去搜集证据呢?”
“嗯,先生,死因可不是由我说了算的。”面对罗杰旺盛的好奇心,探长只是冷冷地做出回答,“搞清楚死因是验尸官的活计。不管证据有多么不起眼,我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将它们搜集到一起。然后,把证据一并呈现给他,由他指导陪审团做出相应的决定。正当的程序就是这个样子。”
罗杰退到了后面。“我就说过,这家伙可真是挑不出毛病,”他低声对亚力克说,“这可是他第三回把我给驳回去。”亚力克这会儿虽然一言不发,但兴致不减,正旁观着这一切。
“顺便问一下,先生,”探长对马修森医生说,“我听说是斯坦沃茨夫人打电话通知你的。也就是说,他们来之前,你曾经来过这里?”
“是的,探长。”医生点点头,“斯坦沃茨先生亲自打的电话请我来,当时他得了轻度的花粉热。”
“啊!”探长来了兴趣,“那么你或多或少给他做过检查了?”
医生微微笑了笑。他记得,那次的检查过程有些费劲,持续了半小时,正是在这个房间里进行的。“事实上,我给他做过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当然这也是他提出来的。他说十五年来这还是头一回看医生,就干脆彻底检查一下。”
“他身体如何?”探长很想知道,“他有什么疾病吗?比如心脏之类的怎么样?”
“看得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吧?”罗杰对亚力克耳语道,“他想知道死者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才选择自杀的。”
“他身体完全没问题,”医生断然说,“他健壮如牛。对于他那个年纪来说,身体状况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
“哦!”探长显然有些失望,“好吧,那么保险柜是什么情况?”
“保险柜?”杰斐逊少校惊讶地重复着探长的话。
“是的,先生,我想看看保险柜里有什么东西,劳驾了。没准对这个案子有所帮助。”
“不过——不过——”杰斐逊少校有些迟疑,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变得异常警觉,让罗杰觉得十分有趣,“一定要打开吗?”他用更平静的语气继续说,“或许有些私密文件需要保密呢?不过,我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斯坦沃茨先生对里面的东西向来只字不提。”
“那就更有必要打开让我们看看了,先生,”探长干巴巴地答道,“如果什么东西需要保密,我们不会公之于众,除非有必要公开,就另当别论。”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杰斐逊还是踌躇不已。“当然,如果你非要看的话,”他慢慢地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还是认为,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先生,有不有必要得由我来说了算,”探长简短地回答,“好了,可否告诉我们,钥匙在哪里?密码是多少?”
“我觉得斯坦沃茨先生通常把钥匙圈放在马甲的右边口袋里,”杰斐逊闷声闷气地说,仿佛对这个话题已失去兴趣,“至于密码,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斯坦沃茨先生对我的信任还没到那个地步。”他说这句话时,听不出一丁点怨气。
探长在死者的马甲口袋里摸了摸。“哦,钥匙不在这里,”他边说边熟练地去摸其他口袋,“啊!在这儿。钥匙在上面的口袋里,他想必是放错了口袋。但是,你说你不知道密码?那么,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掂了掂钥匙圈,心里寻思起来。
罗杰满不在乎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如果能够打开保险柜,他想好好看看里面的东西。此时,他在火炉旁停下了脚步。
“喂!”他突然说,“有人在这里烧了什么东两。”他弯下腰,盯着壁炉看了一会儿,“是纸片!探长,这些纸灰肯定是证据,但除此之外,我敢说你还遗漏了其他什么证据。”
探长从房间那头快步走到罗杰身边。“你可能说得很对,薛林汉姆先生,”他沮丧地说,“我自己应该注意到的。谢谢你。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尽快把保险柜打开。”
罗杰重新回到亚力克身边。“总算赢他一局。”他笑着说,“如果他跟书里描写的探长差不多,那么他忽略的东西竟然被我给发现了,他还不得把我给吃了。我喜欢这家伙。”
探长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好了,医生,”他轻松地说,“我觉得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对不对?”
“我该做的都做了,”马修森医生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得先走一步了。我今天特别忙。我会尽快提交尸检报告给你。”
“多谢。那今儿个就不耽误你了。死因调查会召开时我再通知你。可能就在明天吧。”说完,他转向杰斐逊,继续说,“先生,如果可以,我想借用电话去通知验尸官。在那之后,如果方便,请准备一个房间,我想请阁下、这两位先生以及大宅里的其他人一起过来问个话。或许我们可以找出斯坦沃茨先生所提到的那些自杀的原因。”他将遗书折好,小心放进口袋里。
“那么,这间屋子用不到了?”杰斐逊问道。
“暂时用不到了。不过,我会吩咐带过来的警官去保护现场。”
“哦。”
罗杰好奇地看着杰斐逊在那随声应和,然后转向亚力克。
“是我想多了,”两人跟着大家一起走出房间时,他压低声音对亚力克说,“还是说,你有没有觉得杰斐逊先生似乎有些失望?”
“天知道!”亚力克小声说,“这类事我搞不懂,你就省省吧!”
“等到只有我俩时,我再找你慢慢唠嗑。”罗杰向亚力克保证。
探长这会儿正给一个身穿警服的大个头乡下人交代着什么,那名警官刚才一直耐心地等在走廊里,杰斐逊领着众人向早餐室走去,他则盛气凌人地走进书房。他头一回接受任务,虽然只是临时任务,而且微不足道,但足以让他引以为傲。
一走进命案现场,他就眉头紧蹙,严肃地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然后煞有介事地闻了闻墨水瓶。他曾经读过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故事中的案件起初被认为系自杀,后被证明是通过往墨水瓶里下毒而实施的谋杀案。他打算检查个周全。
第五章 薛林汉姆的一个疑问
“好了,先生们。”四个人在早餐室坐定后,探长说道,“我得例行公事,尽管你们可能觉得那些事都无关紧要。”他朝着罗杰微微笑了笑。
“肯定不会了,”罗杰连忙说,“我对这种bbr>事特别感兴趣。你不知道,这对写侦探小说大有用处。”
“好吧,首先我想知道,”探长继续往下说,“被害人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谁。杰斐逊少校,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在什么时候?”
“晚饭后一个半小时左右。大约在10点钟。他在花园里抽烟,和薛林汉姆先生一起,我当时想去问他今天怎么安排。”
“是的,”罗杰点点头,“我也记得。当时10点已过去好几分了。村里教堂的钟声刚刚响过不久。”
“你想问他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问他早上用不用车,几点要用,我每天晚上通常都是那个时间过去,看看他对第二天的安排有什么吩咐。”
“明白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今天早上他根本不用车。”
“他看起来正不正常?有没有表现出焦虑或心烦的情绪?还是完全正常?”
“完全正常。”
“一整天都完全正常?比如吃晚餐时怎么样?”
“当然一整天如此。事实上,他在吃晚餐时情绪特别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探长飞快地问道,“难道他平时情绪不好?”
“哦,不是,他平时情绪一般都很好。不过,他这个人很有主见,性格固执,和大部分这类人一样,他如果耍起脾气来,也能令人讨厌透顶。”
“那么,你在干秘书这份差事时,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是否有什么坏消息?比如金钱方面或其他方面的事情。”
“没有。”
“如果有,你会不会知道?”
“我不敢肯定。如果是金钱方面的事情,他或许会跟我说。因为有关投资等方面的书信常常都是由我来代写。但其他方面我敢肯定,他不会跟我说。斯坦沃茨先生对自己的私事一向只字不提。”
“明白了。他过得很富足,是不是?”
“很富足,你甚至可以说他富甲一方。”
“哦,事实上他是个有钱人。那么,他最近的投资怎么样?比如说,有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是说,他把钱都投资在某一个项目上,结果失败而被击垮?不会,他肯定不会这样。他的投资分布很广,许多领域都有涉足。据我所知,他买了相当多的政府股票。”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肯定,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自杀,这个原引肯定和金钱方面没有一点关系?”
“是的,肯定是这样了。”
“好吧,那我们只好找找其他方面的原因。好了,斯坦沃茨先生除了弟媳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亲戚?”
“据我所知没有。我跟着他干了六年。当然,他曾经有个弟弟,也就是斯坦沃茨夫人的丈夫。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其他什么亲戚。”
“了解了。好了,杰斐逊少校,是不是可以说,关于斯坦沃茨先生自杀的原因,你完全不知情?请你再仔细想想。自杀事关重大,肯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才会如此。验尸官想必会查明真相。”
“我一点也不清楚,”杰斐逊平静地说,“我做梦也想不到,斯坦沃茨先生竟然会自杀。”
探长朝罗杰转过身来,“那么,先生,你昨晚10点和死者在花园里。在那以后呢?”
“哦,我们在一起没待多长时间,应该不超过二十分钟。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他和我一起回了屋子。”
“你们在花园里都聊什么了?”
“主要是聊玫瑰花,他特别喜欢玫瑰,对这里的玫瑰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看起来心情愉快吗?”
“很愉快。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特别开朗快活。事实上,他这个人很和蔼。”
“他有没有跟你说一些可能有自杀倾向的话?当然,当时可能你感觉不到,但回过头去想可能会觉得如此。类似的暗示有没有?”
“天哪,没有!正好相反,他聊了很多未来的计划。他说明年要去国内的什么地方,还有一些类似的话题。”
“明白。好了,你们进屋之后呢?”
“我们在走廊里碰到了普兰特夫人,他就停下来和她聊了聊。我去客厅拿一本书,先前落在了那里。我回来时他们还在走廊里聊天。我跟他们道过晚安,然后便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谢谢。那么你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了?”
“恐怕是这样。整件事也把我给搞糊涂了。”
探长看着亚力克,说道:“你呢,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亚力克想了想,说:“探长,我吃过晚饭后就几乎没怎么见到他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没说过话。不过,我有一两次看到他和薛林汉姆先生在花园里。”
“你也在花园里?”
“是的。”
“在那做什么?”
亚力克的脸红了,“嗯,我在……在……”
罗杰连忙替他解围,“华生先生和香农小姐昨天刚刚订完婚。那位小姐你一会儿就能很荣幸地见到她,探长。”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却偷偷眨巴了几下。
探长和蔼地笑了笑。“那么,我觉得没必要再询问华生先生昨晚去花园干什么了。”他愉快地说,“一会儿询问香农小姐时这个问题也可以忽略。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你能否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恐怕没办法,探长。总之,我对斯坦沃茨先生的确知之甚少。三天前,我刚来这里时才有幸见他第一面。”
曼斯菲尔德探长站了起来,“好吧,先生们,我要问的问题差不多就这些了。毕竟,虽然找不出他自杀的原因,但案情再清楚不过。门窗都从里面反锁了,死者手里又握着左轮手枪,而且医生说枪肯定是他生前握好的。何况他还留有遗书。我认为,要不了多久,验尸官就会得出他系自杀的结论。”
“死因调查会呢?”罗杰问,“我们要不要参加?”
“你和华生先生要参加,还有一起撞开门的另一个人也是,那个人是管家,对吗?当然,少校和斯坦沃茨夫人,还有死者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要参加。来参加派对的还有谁?香农夫人、香农小姐和普兰特夫人?我认为她们不用来,除非能提供其他重要信息。不过,验验尸官如果需要谁,会另行通知。”
“调查会在明天举行,是吗?”杰斐逊少校问。
“可能吧。案情这么简单,没必要往后拖。少校,我现在想和斯坦沃茨夫人说几句话,麻烦你通知一下。还有,我希望你能设法找找保险柜的密码。当然,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叫制造商来打开。除非万不得已,我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杰斐逊少校点点头。“我试试吧,”他简短地说,“我派一个女仆去叫斯坦沃茨夫人。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摇了摇铃。罗杰和亚力克向门口走去。
“你们可能要提醒一下大宅里的其他人,在我没找他们谈之前,谁也不要离开。”两人刚走出门,就听见探长在说,“当然,我必须找每个人问话。”
罗杰拽着亚力克穿过餐厅,走进花园,一直走99lib?到草坪中间,他这才开口说话。
“亚力克,”他严肃地说,“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哪件事?”亚力克反问。
“哪件事?”罗杰不无嘲讽地重复说,“当然是这件该死的自杀案了,亚力克,你可不是一般的迟钝啊。难道你没发现,杰斐逊在拼命掩盖什么吗?”
“的确,他似乎沉默过头了。”亚力克谨慎地表示同意。
“沉默?哎呀!那家伙要是说出半句实情,我都会大吃一惊。还有,普兰特夫人怎么样?为什么保验柜的密码谁也不知道?我跟你说,这里面可是一环扣一环的。”
亚力克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是有点奇怪。”他满不在乎地承认。
罗杰还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杰斐逊要搜斯坦沃茨先生的口袋?”他突然发问,“哦,不过原因当然再明显不过。”
“明显才怪。为什么他那么做?”
“我估计他要找保险柜钥匙。不然他找什么?杰斐逊不愿意保险柜被打开,总有什么原因。至少他不希望警察打开。普兰特夫人也是如此。为什么?”
“不知道。”亚力克无可奈何地说。
“我也是!这就是我最 607c." >恼火的地方。我最恨的就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一直都是。想把事情弄出个水落石出还真是一种挑战啊。”
“你想弄出个水落石出?”亚力克笑了笑。
“这事如果真有猫腻,我肯定不会罢手,”罗杰挑衅地说,“别偷偷摸摸地在那冷嘲热讽了。真见鬼!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
亚力克踌躇着说:“嗯,我是有点儿好奇。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好像跟咱没关系,不是吗?”
“那可不好说。我只想知道,这事儿跟谁有关系?目前看来,好像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你打算跟警察说吗?”
“不,去说才怪!”罗杰肯定地说,“这事儿跟谁有关,我倒无所渭。但肯定跟他们那帮警察没关系了。”他冷冷地补充道。
亚力克显然吓了一跳:“天哪!难道你认为这事儿会闹到最后要找警察的地步?”
“我自己搞清楚就行了!顺便再说说杰斐逊吧。我在壁炉里发现的那堆纸灰可能就是杰斐逊所说的什么私密文件的残留,你还记得这事吗?那么,你不觉得他当时看起来特别轻松吗?”
亚力克想了想:“我当时倒没注意看他。”
“嗯,我注意到了。我当时故意那样说,想看看他什么反应。我敢发誓,他对我的话特别感兴趣。那么,为什么?斯坦沃茨先生的私密文件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问题是,你也知道,”亚力克慢吞吞地说,“如果照你想的那样,他真的在隐瞒什么,他肯定不会把隐瞒的实情直接说出去,自己暴露自己,对吧?我是说,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想藏着掖着,就会拿文件的事来迷惑我们,不是吗?的确,我认为情况会截然不同。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罗杰温和地说,“但是说真的,亚力克,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毕竟,杰斐逊没那么容易暴露自己,是不是?”
“不,”亚力克认真地说,“你看,我的意思是说——”
“哈喽!”罗杰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探长正沿着车道往那边走呢,而且杰斐逊正好不在。真走运啊!走,追上去,问问他有什么进展没有?”不等亚力克答话,他就连走带跑紧紧跟上了正要走远的探长。
探长听闻石子路上传来脚步声,便转身停下来等他们。
“怎么了,先生们?”他笑着说,“又想起什么新情况了?”
罗杰放慢脚步走上前去,说道:“没有,不过我们很想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新进展。查到什么了吗?”
“你不会跟媒体有什么牵扯吧,薛林汉姆先生?”探长一脸的狐疑。
“哦,当然不,我只是天生好奇。”罗杰笑道,“我肯定不会公开。”
“我在想,我要是说得太多,你们可能会给我惹来麻烦的,先生。不过,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新发现。”
“斯坦沃茨夫人也帮不上忙?”
“完全帮不上,先生。她提供不了任何信息。我没和她谈多久。其他人也是如此。该问的都问完了,我得回去写报告。”
“保险柜密码还没问出来?”
“没有,”探长失望地答道,“我只能给制造商打电话问了。我记下了电话号码。”
“谁最后看到的死者?”
“普兰特夫人。他在走廊里碰到她,说他派人特地送了些攻瑰花到她房间里去,问她是否喜欢那些花。两个人道别后,死者去了书房,然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尸体还在自杀现场吗?”
“不在了,先生。我们觉得没必要了。我带来的鲁杰曼警官正帮他们把尸体抬到楼上去。”
接着,庄园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罗杰停了下来。
“好了,再见,探长。你还会来这里吗?”
“是的,先生,我还得来调查保险柜的事。不过我觉得从那里面不会有什么新发现。而且来一趟得顶着大热天骑自行车走上10英里。但是没办法啊!”他故作可怜地笑了笑,然后便走了。
罗杰和亚力克转过身来,慢慢朝大宅里走去。
“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是普兰特夫人,对吗?”罗杰沉思地说,“也就是说,死因调查 4f1a." >会她也要参加。我想,其他人下午就可以离开了。现在几点钟?”
亚力克看了看手表,说:“11点刚过。”
“区区两小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天哪!好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如果尸体被搬走了,没准运气好,书房里能清静点,没人来打搅。”
“你想干什么?”亚力克充满好奇地问。
“去书房里看看。”
“啊?这是干吗?”
罗杰这辈子头一回感到这么纠结,他静下心来想了想。接着,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紧张起来。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声音显得异常严肃。
“好了,”他一字一顿慢吞吞地说,“有件事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但我无时无刻不惦记这件事。实话跟你说,这件事很可怕,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敢去寻找答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亚力克迷惑不解地问。罗杰再次犹豫起来。
“听我说,”他突然说道,“如果你想开枪自杀,你会怎么做?你难道不会像我这样?”
他说完,举起手来,假装手里拿着左轮手枪,抵着自己的右边太阳穴。
亚力克照他的动作做了一遍。“是啊,没错,我可..能会这样。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
“很对,”罗杰慢条斯理地说,“那么,为什么斯坦沃茨那该死的枪伤在额头正中间?”
第六章 四个人表现各异
亚力克吃了一惊,他那张和善的宽脸庞愈发变得苍白起来。
“上帝啊!”他惊讶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很简单,”罗杰回答,“斯坦沃茨为什么选择这么费劲的姿势朝自己开枪?难道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吗?这不正常啊。”
亚力克呆呆地凝望着车道,“是吗?不过他做到了,不是吗?”
“嗯,他的确做到了。”罗杰说这话时,声音透着奇怪的不自信,“不过我搞不懂的斯坦沃茨),那我再重复一遍:有人在撒谎!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天知道,”亚力克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斗,无可奈何地说,“你呢?”
“除了知道有人在撒谎——这一点是明摆着的,其他别无所知!不过,就目前来说,这样就行了。这里还有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死者的钥匙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他通常放在外套下面的口袋,却在上面的口袋被发现。探长只是说死者肯定放错了口袋。那么,你认为这可能吗?”
“有可能吧。我觉得这也谈不上荒谬至极吧。”
“哦,不,不算荒谬至极,但有点荒谬,这样就够了。打个比方,你这样干过吗?”
“是说把东西放错口袋吗?天哪,当然,无数次啊。”
“不,你这傻瓜。不只是放错口袋,而是把东西放到上面口袋,而不是下面口袋。”
亚力克考虑了一下,说:“不知道。没有吧。”
“不可能这样做吧。再说,这个错误很反常。一般人很少用外套上面的口袋,手不容易够着。不过你想想,如果外套搭在椅背上,你想把东西放到下面的口袋,这时最容易错把东西放进上面的口袋。这样的错误我犯过几百次了。”
亚力克轻轻地吹着口哨,说:“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你是说——”
“绝对没错!其他人把外套穿在身上和搭在椅子上也是如此。如果按照概率,钥匙是别人放进了斯坦沃茨的口袋,而不是他自己,这种可能性最大。”
“可你觉得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呢?杰斐逊?”
“杰斐逊!”罗杰轻蔑地重复道,“当然不是杰斐逊!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杰斐逊在找这些钥匙,因为钥匙被放错了口袋,他不知道放哪了,所以就没找到。再明显不过了。”
“对不起!”亚力克表示了歉意。
“好了,全都搞错了,难道你没发现?情况变得更为复杂。我们可以把第五个神秘人加入到可疑人名单里了。”
“你该不会认为这事儿是普兰特夫人干的吧?”亚力克试探着问。
“我知道不是她。她当时在摆弄保险柜的把手,她没弄到钥匙。而且,不管怎么样,即便她拿到钥匙,也不可能再放回去。不是她。我们再找找别的线索。现在,让我们来想想,书房是什么时候没人的?”他停下来想了想,接着说,“我去餐厅发布..通知时,杰斐逊一个人待在书房。顺便说一下,我倒很想知道,普兰特夫人为什么会晕倒,不过要等到保险柜打开,这个谜底才能被揭开了。杰斐逊没有找到钥匙,接着我和他一起去了花园,然后遇到了你。后来我们很快就碰到了普兰特夫人。我和杰斐逊在一起待了多久?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也就是普兰特夫人走进书房之前,钥匙肯定被人动过,因为在那之后就没机会了。你一定记得,后来我们一直待在书房,直到警察过来。要么在那十分钟内,要么——”他踟蹰起来,没有再说了。
“然后呢?”亚力克好奇地问,“要么是什么时候?”
“没什么!好了,不管怎么样,还有一大把问题要去想,不是吗?”
“确实得好好想想。”亚力克猛抽了一口烟,表示赞同。
“哦,还有件事。可能这事无关紧要。斯坦沃茨的右手腕有一道很浅的伤痕?”
“玫瑰丛!”亚力克脱口而出,“他老是去摆弄那些花儿,不是吗?”
“是的。”罗杰有些拿不准地回答,“当然,我也想到了。不过,我不认为他的伤是花刺给弄的。比方说,那道伤口很宽,而花刺弄的伤口又窄又深。但这和今天的谈话没关系,可能无关紧要。好了,问题太多了,你怎么看?”
“如果让我说实话,”亚力克顿了顿,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有点小题大做。换句话说,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归根结底,你说的这些事都算不上什么,不是吗?你也无从知晓,或许杰斐逊和普兰特夫人的做法自有说得通的理由。”
罗杰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两分钟烟。
“当然,也许如此,”他终于开口了,“事实上,我倒希望是这样。不过,至于其他问题,我同意你的说法,那些都是小事。但是不要忘了,积少成多。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去琢磨琢磨,如果分开来看,这些都是鸡毛蒜皮,但如果结合来看,就很伤脑筋了。”
亚力克耸耸肩,他尖锐地表示:“好奇杀死猫。”
“可能吧。”罗杰笑道,“不过,我可不是猫,而且我乐在其中。不管怎样,有一点我心里有数,我打算再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老斯坦沃茨这人我喜欢,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性表明他是被——”他突然改口,“事情往往不像看起来的那样,”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好了,我要亲自调查此事。那么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协助我?”
亚力克一声不吭地凝视着他的朋友足足一两分钟,手里握着正在吸着的烟斗。
“可以,”他终于说道,“但有个条件。不管你有什么发现,采取重要行动之前,都得先告诉我。你看,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这完全就是一种游戏。而且我想——”
“你大可放心,”罗杰微笑着说,“我们如果一起干,就要联合起来,我肯定不会不告诉你,甚至如果没得到你的同意,我不会擅自行动。这样才公平。”
“你会把调查过程中的任何发现都告诉我吗?”亚力克怀疑地问,“保证不像福尔摩斯对待老华生那样,有事藏着掖着,对吗?”
“当然不会,我亲爱的朋友!即便出现那种情况,我觉得我就是想藏话也藏不住。我有事儿必须找人说出来才行。”
“罗杰,你肯定是个蹩脚的侦探。”亚力克咧嘴笑道,“你说得太多了。优秀的侦探往往都守口如瓶,一脸阴谋家模样,暗中进行调查,半个字不对人透露。”
“那是书里的人。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肯定不存在。我想侦探都喜欢对助手侃个没完,这样做大有好处。福尔摩斯不愿意让华生知道,肯定错过一大把机会。首先,聊天能帮助人梳理自己的思路,以便进一步展开工作。”
“照这么说,你的思路肯定清楚得要命。”亚力克粗鲁地说。
“除此之外,”罗杰继续平静地说,“我敢说,华生对福尔摩斯十分有帮助。那个可怜的老伙计,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总是遭到福尔摩斯的无情奚落。我真希望他哪怕说对一次,那他得有多开心。这些错误的想法时不时歪打正着,使福尔摩斯受到启发,不过后者肯定不会承认,对此我丝毫不感到惊讶。不管怎样,现在的原则是,我们要多交流,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我们什么也没发现,你可以说我是个笨蛋,你也是,亚力克!”
第七章 失踪的花瓶
“很好,夏洛克·福尔摩斯。”亚力克说,“第一步该怎么做?”
“先去书房看看。”罗杰·薛林汉姆迅速地说完,站起身来。
亚力克亦步亦趋,两人向庄园走去。
“你想在那找到什么?”后者好奇地问。
“我也想知道呢,”罗杰坦言,“其实我并不指望能找到什么。当然,我只是觉得有希望,但没有明确的方向。”
“有点迷茫,是不是?”
“非常迷茫,但这也正是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只能四处找找看,只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哪怕再微不足道,也要试着去观察观察。可能这些发现十有八九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即便如此,我们十有八九连这些发现都错过。但正如我所说,希望总是会有的。”
“不过,我们到底去找什么?是随便乱找,还是找和你刚才提到的那些人有关的线索?”
“任何线索!任何一切都不放过,碰碰运气吧。我们在这条石子路上要走轻点,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四处打探。”
两个人一路小心翼翼地从小路穿过去,进入到书房。里面没人,但通往走廊的那道门微微开着。罗杰穿过房间,把门关上,然后便仔细地打量起整个房间来。
“我们应该先从哪里入手?”亚力克有些好奇。
“嗯,”罗杰慢条斯理地说,“先留个总体印象。我们还是头一回能够像这样安安静静地观察一番,你也知道。”
“什么样的总体印象?”
罗杰思量了一下,说:“用语言很难表达清楚。但是,我记性还算不错。我的意思是说,我所看到的事物或地方会形成一种画面,长时间停留在脑海里。对于这方面,我一直在进行自我训练。将这些画面积累下来,对于描写景物之类的十分有用。你可以把它叫作摄影般精确的记忆力。总之,如果房间里在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重要变化,比如保险柜的位置发生改变或之类的,我肯定能看得出来。”
“你觉得现在这样做有用?”
“我也说不准。但试试总没有坏处,不是吗?”
他往屋子中间走去,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将屋里的画面摄入大脑。他看完一圈以后,靠着桌子边上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亚力克颇感兴趣地注视着罗杰。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问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罗杰睁开了眼睛。“还没有。”他有些沮丧地承认。当人们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却发现自己的把戏失灵,往往会感到失望。罗杰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临场从帽子里变不出兔子的魔术师一样。
“哦!”亚力克不置可否。
“我倒是没发现任何不一样的地方。”罗杰几乎带着歉意地说。
“哦!”亚力克又说。“那么我猜,什么都没变?”亚力克热心地问。
“我想是这样。”罗杰承认。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说,毫无变化本身就事关重大?”亚力克咧嘴笑道,“即便你这么说,我跟你说,我才不会?信你。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早就说过,你这人太大惊小怪了。”
“闭嘴!”罗杰坐在桌子那边喝住了他,“我在思考问题。”
“哦,对不起!”
罗杰对那位侦探搭档外行的嘲弄置之不理,他出神地凝视着高大的橡木壁炉架。
“只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现在我想起来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壁炉架看起来有些不平衡?”
亚力克顺着罗杰的眼神望过去。壁炉架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那上面摆着普通的锡铅合金盘子和马克杯,一侧则立着一个大大的青花瓷瓶。亚力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要是看得出哪里不平衡就好了,”他表示,“你指的是什么?”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罗杰仍然好奇地盯着壁炉架在看,“我只能说,它看起来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对头。我想出一个新词,叫作重心失衡。”
“随便你,”亚力克温和地说,“不过你得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嗯, 5c31." >就是不对称的意思,这样讲可能你更容易理解。”他突然拍着膝盖说,“天哪!笨蛋!我知道了。当然如此!”
他得意扬扬地朝亚力克笑了笑,接着说:“怎么早没发现啊?”
“什么?”亚力克恼怒地喊道。
“什么?花瓶啊!你没发现吗?”
亚力克看了看花瓶,那花瓶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
“花瓶怎么了?我觉得它—切正常啊。”
“嗯,花瓶没问题,”罗杰得意地说,“花瓶一切正常。”
亚力克冲到桌子旁,在罗杰鼻子底下挥舞着拳头,差两英寸就挨着他了。
“给你三十秒的时间,如果不解释清楚,就等着吃我的拳头,”他无情地威胁着,“而且是重重的一拳!”
“我这就说,”罗杰连忙道,“吃午饭之前我不能挨打的,医生嘱咐过。他严格得很,真的。哦,好吧。关于花瓶,你没发现吗?那里只有一个花瓶了!”
“就这些?”亚力克问完,反感地转过身去,“看你咋咋呼呼的样子,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发现呢。”
“确实有重大发现,”罗杰泰然地说,“你看,这个发现就是,我敢发誓,昨天那里有两个花瓶。”
“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在我的印象中,壁炉架是平衡有序的。这也是典型的男人房间的壁炉架。女人不讲究对称,这你是知道的。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花瓶,整体观感被打破。”
“然后呢?”亚力克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这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没关系。只不过事实摆在这里,第二个花瓶昨天下午还在这里,现在不见了。可能被斯坦沃茨或哪个仆人给打碎了,要不就是让斯坦沃茨夫人拿去插花了,什么可能都有!不过,作为唯一新出现的事实,我们就查查看吧。”
罗杰离开桌子,悠闲地走向壁炉。
“你简直是浪费时间,”亚力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咆哮道,“你打算怎么查?去向仆人打听?”
“不管怎样,现在先不急。”罗杰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说。他踮起脚尖,查看壁炉架的表面。“就是这里!”他兴奋地喊道,“我之前怎么说的?你快来看!这个屋子今天早上肯定没打扫过。这里有一圈印子,就是放花瓶的地方。”
他将椅子拖过去,站在上面好看个究竟。亚力克个头比他高一两英寸,站在低矮的炉围上就看得见。壁炉架上灰尘很少,但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圆印子,很明显是花瓶底座留下的。罗杰将另一只花瓶搬过来试了试,正好盖住印子,大小完全吻合。
“这证实了我说的话,”罗杰很满意地说,“当然,我知道我肯定不会错,了。”
亚力克再次走到落地窗的旁边。出于某些原因,他似乎有些急于想看到花园里的情况。
“哦,我不会打扰你的,”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与此同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踏上往玫瑰园方向去的草坪。“嗯,事实上,也许我会去散散步。”他匆忙补充道,“不过不会待很久,以便万一有什么新情况。”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罗杰目送他的新任助理离去,微微笑了笑,便继续回到手头的工作。
亚力克可没在浪费时间。在过去的几小时里,有个问题一直令他担忧不已,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答案。
“芭芭拉,”他刚一走到她的身边,便突然说,“你知道今天早上你对我说过的话吧,就是在早餐前说的。那些话和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对不对?”
芭芭拉的脸色先是绯红,继而变得煞白。
“你是说——斯坦沃茨先生的死?”她面对着他,毫不迟疑地问。
亚力克点点头。
“不,没关系。只是……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她顿了顿,突然问,“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亚力克看起来难受极了:“哦,我也说不清楚。你看,你说有些事情——嗯,你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接着,过了半小时,我们都知道——我是说,我当时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他有些语无伦次,接着便陷入了沉默。
“没关系,亚力克,”芭芭拉语气温柔地说,“你的误解合情合理。就像我说的,这只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巧合。”
“那么,你早上说的那件事,你不打算改变主意吗?”亚力克谦卑地问。
芭芭拉快速地看了一眼亚力克。“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她立刻回答,“我的意思是——”她踌躇了片刻,纠正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要改变主意?”
“我也不知道。你早上看起来沮丧极了,我在想你可能听到了什么坏消息,一时冲动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或许等你仔细考虑过后,就会——”他故意没有把话说下去。
芭芭拉看起来特别不自在。她没有马上回答亚力克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而是紧张不安地用手指绞弄着手帕。像这样一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人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显得特别奇怪。
“哦,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终于,她压低声音,匆忙说道,“我现在对你无可奉告,亚力克。可能我是一时冲动才那样说的。我也不知道。等下个月我们从默顿回来,你再过来见我。有些事我得好好想想。”
“亲爱的,你不打算告诉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我不能。请不要再问我了,亚力克。你看,这并不是我自己的秘密。不,我不可能告诉你。”
“好吧。但是……但是你还爱着我,对吗?”
芭芭拉伸手飞快地抚弄着他的手臂。“傻小子,那事和这没关系。”她轻声说道,“下个月来见我。我想……我想到那时我可能就改变主意了。不,亚力克!你不能!不管怎样,在这里不能。走之前或许我可以让你一下——就一下!不过你得乖乖的。好了,我要赶快回去收拾行李了。我们要赶2点41分的那趟车,妈妈正等着我呢。”
她突然紧紧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转身朝大宅走去。
“运气真好,在花园里能遇到她!”亚力克看着姑娘的背影,出神地自言自语道。不过他这话其实不完全属实。因为那姑娘是特地来花园里来找他的。他们最终能见面,与其说是运气好,不如说是刻意的安排。
后来,我们这位喜洋洋的华生轻松愉快地回到书房,看到夏洛克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大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壁炉架。
亚力克微微颤抖了一下。“啊,你这个没人性的浑球!”他喊道。
罗杰茫然地看看他:“怎么了?”
“嗯,我想说我可不喜欢像你那样,在那张椅子上坐那么久。”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罗杰慢吞吞地站起来,说道,“我刚刚想出一个非常奇怪的主意,打算实践一番。成功的机会只有百万分之一,不过只要成功了——嗯,见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得如此严肃,亚力克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上帝啊,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嗯,先不便细说,”罗杰慢慢地答道,“因为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和打碎的那只花瓶有关系。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花瓶一定是被什么不明物狠狠地打中,才会碎成这样。我突然想到这个不明物可能是什么了。”
他走到壁炉的前面,站到椅子上。然后,他瞥了一眼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接着开始认真查看壁炉架后面的木头表面。亚力克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突然,他俯下身子,凑近去,用手指去抠嵌板。亚力克注意到,他的脸变得非常苍白。
他转身从椅自上爬下来,身体微微晃了晃。“我的天哪,居然猜对了!”他抬起眉毛,凝视着亚力克,轻声喊道,“花瓶果然是被子弹打碎的!左侧后面的小柱子上可以看见子弹孔。”
第八章 薛林汉姆大吃一惊
两个人半天都没有说话。接着,亚力克说道:“天哪!你百分百肯定?”
“千真万确。确实就是子弹孔。子弹不在里面,不过肯定是先嵌在木头里面,后被人用小刀给挖走了。弹孔周围还可以看见刀印呢。你过来瞧瞧。”
亚力克站到椅子上,伸出食指摸了摸木头上的那个洞。“有可能是旧印子,不是吗?”他好奇地察看了一下,说道,“这块镶板周围有多处划痕。”
“嗯,我也这么想过。如果是以前留下的坑洞,边缘多少会被磨平。这个洞的边缘参差不齐,有很多裂片。而且,小刀刻过的地方和其他地方大不一样,看起来颜色没那么暗。不,这个洞显然是新的。没错。”
亚力克从椅子上走下来。“这事儿你怎么看?”他突然问。
“我不敢肯定,”罗杰慢吞吞地说,“这意味着我们的想法完全遭到颠覆,不是吗?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别重要的情况。从这个弹孔开始,穿过花瓶印的中间,再到书桌前的椅子之间,形成了一条直线。对我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我告诉你,我们去外面的草坪上详细说说这事。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
他轻手轻脚地将壁炉前地毯上的椅子放回原处,然后走出门,来到花园里。亚力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两人再次向雪松树走去。
“说吧,”两人刚一坐下,亚力克就说道,“一定很有意思。”
罗杰另有所思,他眉头紧蹙,显然正有滋有味地沉浸藏书网在自己的思绪中。无论他此时正思考着什么,他那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模样,俨然一副大侦探高深渊博的气派。虽然不是刻意摆出来的,但看起来相当像样。
“嗯,首先,我们来说说这个事实,击中花瓶的那一枪,开枪的位置和斯坦沃茨先生死前所坐的那张椅子在一条直线上。”他一开口就颇有见地,“假设——我觉得我们都有权做出猜测——假设开枪时间在半夜12点到凌晨2点之间,我的第一感觉是,斯坦沃茨先生自己开的枪,这种可能性很大。”
“然后我记得,”亚力克认真地说,“探长特别提到,斯坦沃茨先生的左轮手枪只开过一次枪,既然如此,这样的推论就显得很荒谬。换句话说,再重新想想。”
“是的,这一点很烦人,”罗杰沉思地说,“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也这么认为。”亚力克毫不客气地说。
罗杰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很费解,难以解释,”他终于不再故作高深,说道,“我认为,第二枪也是斯坦沃茨先生开的,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如果不是他,那么就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正好站在斯坦沃茨先生和花瓶之间的那条直线上,甚至他所使用的左轮手枪和斯坦沃茨先生的有着相同或近似相同的口径。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可能,对不对?”
“不过总比是斯坦沃茨先生的手枪开的枪要靠谱,因为他的枪根本没开过第二次。”亚力克不加渲染地说。
“嗯,探长为什么能肯定,他的枪只开过以次?”罗杰说,“因为只见到一个空弹壳。但是请注意,与此同时他还提到,子弹夹并没有装满子弹。好了,有没有可能这一枪是斯坦沃茨先生开的,然后出于鬼才知道的原因,再把空弹壳拿出来?”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是的,没错。但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在屋子里总可以找到 7a7a." >空弹壳吧,为什么没见到?”
“嗯,没准儿还真有。我们还没去找过。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毁避这样一个事实,第二枪很可能是斯坦沃茨先生自己开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开枪?”
“我可不知道!”亚力克很不耐烦。
“我觉得他肯定不是纯粹出于消遣而开枪击中了花瓶,也不是真的想开枪自杀,这两种可能性都可以排除,如果说他是开枪自杀,那么他的枪法也太差了,竟然击中相反方向的东西。”
“没错,我也觉得可以排除这些可能性。”亚力克谨慎地说。
“嗯,好的。斯坦沃茨是冲着什么目标开的枪。那目标会是什么呢?显然,是某个人。所以,归根结底,昨晚斯坦沃茨不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我们开始取得进展了,不是吗?”
“这进展也太快了!”亚力克嘀咕着说,“你甚至连昨晚这第二枪到底有没有开都没弄清楚,而且——”
“嗯,是的,我可以肯定,我的朋友,昨晚花瓶被打碎了。”
“好吧。总之,是不是斯坦沃茨开的枪你还没搞清楚。而现在你却说他朝着什么人开枪了。对我而言,这跳跃性也太大了。”
“亚力克,你是苏格兰人,对不对?”
“是的,没错,不过那又如何?”
“哦,没什么,不过你那与生俱来的谨慎似乎有些过了头。想办法克服一下。我来冒这个险,你跟上就行。我们聊到哪了?哦,对,斯坦沃茨昨晚不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天知道你在想什么。”亚力克绝望地嘀咕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罗杰沾沾自喜地反击,“你一定觉得很吃惊。不过依我看,老斯坦沃茨昨晚根本就不是自杀。”
“什么?”亚力克倒吸了一口气,“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谋杀的!”
亚力克放下烟斗,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着他的同伴。
“我亲爱的老伙计,”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恰好相反,”罗杰冷静地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不过——不过他怎么可能会被谋杀呢?所有的门窗都被从里面上了锁,而且钥匙还插在门锁上!天哪!他面前的书桌上还摆着遗书!罗杰,我的老伙计,你疯了吧。”
“还有件事你忘了,他握枪的姿势,医生是怎么说的?哦,是的,姿势调整得很对,而且是生前就握好了。没错,确实困难重重,亚力克,你说得没错。”
亚力克意味深长地耸耸肩。“这件事让你沉迷了进去,”他烦躁地说,“用我的话说,大惊小怪!天哪!你简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说得很好嘛,亚力克,”罗杰表示赞许,“可能我是有点。不过,依我的感觉,斯坦沃茨是被谋杀的。当然,我也可能会出错。”他坦言,“但我很少出错。”
“真见鬼,根本不可能如此!你这次又搞错方向了。即便昨晚书房里还有一个人——我怀疑根本就没这个人!——你也不能否认,斯坦沃茨很可能等那人走了之后,才把自己反锁起来。如果这样的话,又绕回到自杀上来。你看,不可能同时出现两种情况。照我说,这个神秘人可能对斯坦沃茨造成了某种压力,不过前提是,确实有这么个神秘人出现,然后他被迫自杀。至于谋杀!哎呀,听起来简直太可笑了,蠢到极点!”亚力克情绪很激动,觉得这简直侮辱了他的逻辑能力。
罗杰很平静。“没错,”他一番斟酌后,说,“我就知道你可能会感到很震惊。不过跟你说实话,我几乎从一开始就有点怀疑这起自杀事件。你知道,我一直对伤口的位置耿耿于怀。而且,门窗和遗书并没有打消我的疑惑,相反,它们加剧了我的怀疑。我越来越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欲盖弥彰。或者换句话说,整个场景就好像第一场戏演完后,所有道具的残余被清扫干净后,为第二场戏精心布置的舞台。我这样想可能很愚蠢,但我感觉就是这样。”
亚力克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愚蠢?何止如此。”
“对我要求别太高了,亚力克。”罗杰恳求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出色了。”
“你总是一思考起来就天马行空,”亚力克嘟囔着说,“仅仅因为有几个人表现有点古怪,而另外几个人看起来不够悲伤,你就匆匆忙忙把这事儿捏合成一起谋杀案。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精彩想法告诉探长呢?”
“不,我没这么想。”罗杰坚定地说,“既然你把它称作是我捏造出来的谋杀案,那我就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等我实在没辙了,再考虑是否告诉警方。”
“嗯,谢天谢地,你不会出洋相到那个地步。”亚力克舒了一口气。
“等等,亚力克。”罗杰告诫说,“现在你怎么嘲笑我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谢谢!”亚力克表示感激。
“——不过,如果我走运,你就只管坐在那洗耳恭听就行。”
“那么你可能得解释一下,你所说的这位出色的凶手是怎么从屋里逃出去的,而屋子的门窗又都从里面反锁死了。”亚力克讽刺地说,“难道他碰巧是个小有技法的魔术师?如果那样,你就能说他是从钥匙孔里钻出去的。”
罗杰沮丧地摇了摇头,“我亲爱的亚力克,你头脑也太简单了。关于昨晚凶手是如何作案的,以及为什么我们早上会发现门窗从里面牢牢地锁住,我可以对你做出完全合情合理的解释。”
“嗯,你做得到,不是吗?”亚力克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好,那就说来听听。”
“当然可以。我们撞开门进去时,凶手还在屋子里没有离开,藏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亚力克一惊。“天哪!”他喊道,“我们当然没有搜屋子。所以你觉得他真的一直待在那里?”
“恰恰相反,”罗杰轻轻一笑,“我知道他不在屋子里,..原因很简单,那里没有藏身之地。不过既然你非要我给个解释,我就打个比方了。”
亚力克再次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这回他没那么自信了。罗杰伶牙俐齿,用一个不可能的解释都让他感到小小的意外。他换了个招数。
“那么,作案动机呢?”他问道,“你也知道,谋杀不可能没有作案动机,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才要去谋杀可怜的老斯坦沃茨呢?”
“抢劫!”罗杰脱口而出,“有件事让我想到是谋杀,那就是,保险柜被打开过,骗你不是人。我跟你说过钥匙的事,你还记得吧?斯坦沃茨要是在保险柜里藏了一大笔钱和其他值钱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凶手就是想得到这藏书网些东西。等到下午保险柜被打开,事情就可以见分晓了。”
亚力克低声嘟囔着。显然,他虽然还不太相信,但已经有点被打动了。罗杰嘴巴太能说,而且对自己的推理方向信心十足,即便像亚力克这种疑虑极深的人,也会打消最初的疑惑,开始怀疑显而易见的事实。
“喂!”罗杰突然说,“午餐铃是不是响了?我们最好进去洗漱一下。当然,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两人站起来,慢悠悠地朝大宅走去。突然,亚力克停了下来,朝着他同伴的肩膀打了一拳。
“笨蛋!”他喊道,“我们都是笨蛋!我们忘了遗书的事了。不管怎么说,遗书这事不能忽视。”
“啊,是的,”罗杰若有所思地说,“还有遗书,不是吗?不过我没忘,无论如何我都没把遗书给忘掉,亚力克。”
第九章 薛林汉姆的天马行空
两人从前门走进大宅。派对进行期间,莱登庭的前门一直开着。两个人心里默默达成共识,不从书房那边穿过去。亚力克进门后,立刻匆匆上了楼。管家正在整理今天的第二拨来信,然后放在走廊的边桌上,罗杰见状,停下来想看看有没有他的书信。
管家见罗杰凑上来,摇头说:“没你的信,先生。其实今天的信很少。”他瞥了一眼手里的信,“分别是杰斐逊少校的,香农小姐的,还有普兰特夫人的,其他的没有了,先生。”
“谢谢你,格雷夫斯。”罗杰说完,也跟着亚力克上了楼。
午餐吃得很安静,气氛特别压抑。每个人心里都在暗自琢磨,没人愿意提起这件事,说别的又好像不大合适。所以,大家最多也就寒暄一下收拾行李和搭车的事情。普兰特夫人吃午饭时来得稍稍有些迟,早上她虽然表现怪异,但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状态。她打算5点多就走。据她解释,下午保险柜就会被打开,她想等到时候取回她的珠宝再走。她在说这话时非常淡定,面无表情,罗杰对此苦思冥想,眼前的普兰特夫人和之前对她所做的推论判若两人,他试图做出折中解释,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再次一头雾水,至少对普兰特夫人是如此。
令他大惑不解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杰斐逊少校早上还垂头丧气,现在却一副暗自得意的模样,这在罗杰看来实在难以解释。假如早上杰斐逊特别担心保险柜最先被警察打开(根据已知的情况,这也是罗杰唯一能得出的推论),那么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高兴到这个程度呢?尽管罗杰一直在设法让钥匙不被复制,也不给人偷偷溜进书房的机会,但这些画面还是飞快地从他头脑中闪过。他有段时间人不在书房,而且书房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那就是午饭前他上楼洗手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杰斐逊不大可能有这个胆量,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去实施这种小小的偷窃,而且他还随时可能会被人撞见。吃午餐时他也的确来得很迟(事实上,他比普兰特夫人还晚来几分钟)。不过,罗杰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值得注意的事实是,有两个人曾经对保险柜和里面的神秘物品格外关注,而下午警方就要直接派人来打开保险柜,他们现在竟然毫不介意,甚至还变得异常兴奋。或者,不管怎么说,这实在让罗杰感到摸不着头脑。从各方面看来,这顿安静的午餐并未让罗杰感到遗憾,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
所以,午餐结束后,他并没藏书网有闲下来。亚力克吃完饭就直接走了,芭芭拉也跟着离开了。罗杰感到很高兴,至少有件事似乎没有超出他的推理能力之外。他看了看表,颇为满意地得出结论,在那位侦探搭档回来之前,他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他感到有些庆幸,再次走到那棵亲切的雪松下,点燃烟斗,准备开始进行这辈子以来最集中精力的一次深刻思考。
事实上,罗杰现在完全没有头绪,虽然他在亚力克面前竭力摆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尽管他振振有词地提出谋杀的论断,但他当时确实有些牵强附会,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因为他特别想吓一吓迟钝的亚力克,省得他自鸣得意。上午,罗杰好几次差点被亚力克气得半死。关于这件事,亚力克的理解力比以前慢了半拍,几乎到了迟钝的地步。刚才,罗杰正暗自生气,而亚力克所做的就是对他的一切推论都浇上冷水。当然,兴奋之余对自我进行反省也是很有用处的。不过罗杰觉得,既然只有这么一个听众,他很希望这个听众多少能更加积极一点。
他的思绪又回到谋杀的问题上来。说谋杀难道真的太牵强了?在发现打碎的花瓶和神秘的第二枪之前,他甚至就已经有些怀疑了,现在则疑上加疑。当然,他也只是怀疑,暂时还不能做出定论。不过,这种疑虑非常强烈。
他试图在头脑中勾画出当天晚上在书房里可能发生的情景。老斯坦沃茨坐在书桌前,落地窗或许没关上。突然,不速之客从落地窗径直而入。来者要么索要钱财,要么马上对他进行袭击。斯坦沃茨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手枪,开了一枪,没打中闯入者,却击中了花瓶。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假设两个人离得很近,他们可能会不声不响地搏斗一番。但是,大家撞开门进去时,却没发现任何搏斗的痕迹,只有死者静静地倒在椅子上。不过,搏斗的痕迹真的很重要吗?既然神秘人可以仔细地把花瓶的碎片收拾干净,以便掩盖他来过的痕迹,那么他照样可以将任何搏斗的痕迹清理干净。不过,这里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那就是——搏斗是怎么结束的?
罗杰闭上眼睛,充分展开了想象。他看到斯坦沃茨手里拿着枪,被对手紧紧抓住,在来回不停地挣扎。他看见来者(据他想象,此人个头很大,身强力壮)钳住斯坦沃茨的手腕,使他无法朝自己开枪。他逐渐想起来了,死者的手腕有抓痕,难道是这么来的?他看到入侵者的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左轮手枪,接下来——
罗杰兴奋地一拍大腿。当然,接下来神秘人用自己的手枪对准斯坦沃茨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他往椅子后背一靠,拼命地抽着烟。是的,如果的确是谋杀,那么案情肯定是这么发展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推理可以解释三个令人费解的情况:伤口的位置;斯坦沃茨的枪开过两次,但枪膛里只见到一个空弹壳;还有就是死者握枪的姿势一切正常。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不过这种推测似乎相当具有说服力。
但是,与这个推理相矛盾的事实也不在少数,不是吗?门窗都从室内被反锁,这bbr>似乎不可辩驳地证明,午夜来客离开书房时,斯坦沃茨还活着。而且,有他亲笔签名的遗书似乎也同样明确地指向自杀的方向。能不能把这两个事实解释清楚,以便使其情况也说得通?如果解释不清,那么再出色的推理也肯定是站不住脚的。
罗杰把来者离开书房的时间先暂且放到了一边,开始寻思那封措辞简洁的遗书。
接下来,罗杰花了一刻钟去思考,尽管遗书这事儿解决起来不算太难,也不是完全没意思,但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把问题交给哪个敏锐的旁观者去解决。如果把烟斗里装满烟丝,猛吸个不停,说明脑子里在翻来覆去地思考问题,如果跟石像一样坐在那里,烟斗熄火了还叼在嘴上,浑然不觉,这些都算作全神贯注的话,那么罗杰全都占,不但如此,他的烟斗完全冷却下来,却还猛抽个不停,就好像里面还有烟丝在吱吱燃烧一样,那又算什么呢?罗杰就这样抽着空烟斗,足足过了三分钟,最后才突然跳了起来,朝着他那个堪称快乐猎场的书房飞奔而去。
二十分钟后,列车载着芭芭拉母女头也不回地驶离车站,然后,亚力克回到书房并发现了罗杰。亚力克看起来显然比上午轻松得多,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年轻人刚刚送别自己心爱的女孩,而且一别就是整整一个月。可以合理地假设,这半小时亚力克没有虚度。
“还在查呢?”他站在门口,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在这。”
罗杰激动得有些发抖。他正屈膝跪在废纸篓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听到声音,站起来朝那位搭档的脸挥着一张纸片。
“我找到方向了!”他喊道,“我找到方向了,亚力克,尽管你挖苦嘲笑。周围有没有人?”
亚力克摇摇头。“哦?现在你发现什么了?”他从容地问。
罗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写字台,迫不及待地用手指了指吸墨纸。
“看到了吗?”他问。
亚力克俯身仔细看了看吸墨纸。罗杰用手指着的地方有一些短线条,长短在一英寸左右。线条左端印痕较浅,只有纸张表面的笔痕,完全没有墨迹,中间的墨迹比较淡,而右端的墨迹很醒目,线条粗大,下笔坚定。此外,吸墨纸上只有少量圆圆的墨水点,除了这些印记,整张吸墨纸还很干净,才刚用一两天,没怎么使用过。
“怎么样?”罗杰得意扬扬地问,“看明白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亚力克直起身子,坦言道,“我觉得可能有人在用吸墨纸吸笔尖。”
“假如你这么想,”罗杰自鸣得意地说,“我只好遗憾地告诉你,你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我没觉得。”
“你再看看。亚力克·华生,如果他用吸墨纸吸笔尖,那么墨迹的深浅应该是从左到右,而不是从右到左,不是吗?”
“是吗?可能他就是从右到左在移动笔尖呢。”
“这不自然。此外,你看看这些小笔画,笔画结束的地方几乎都稍稍向右弯曲,这意味着,这些线条是从左到右书写的。再猜猜。”
“嗯,好吧,那就反着说。”亚力克挖苦道,“他不是在清洁笔尖,而是在弄脏它。”
“你的意思是说,他蘸了蘸墨水,在试笔?靠点边了。不过你再看看,尤其要注意左边的末尾笔画。笔尖从中间开叉,形成两道平行的印子,看出来了吗?嗯,先不说这些印子之间有多宽,你看这印子,虽然很深,但显然不是普通的笔痕,这一切说明什么?只有一种笔可以留下这种印子,搞清楚是什么笔,你就能搞清楚这些都是什么印子。”
亚力克按他说的进行了一番思考。“钢笔!他在试那笔能不能写出字。”
“好极了!亚力克,我就知道你在这个小小的游戏中能派上大用场。”
“嗯,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就算是钢笔,那又如何?我是说,这对我们的调查似乎没什么帮助。”
“哦,没帮助吗?”罗杰这个人特别擅长卖关子,喜欢出人意料,这让人有些恼火。他故意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亚力克没有耐心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知道,你肯定巴不得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说吧,这些漂亮的笔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遗书是假的。”罗杰愉快地说,“好了,我们去花园里走走。”
他突然转过身去,飞快地向洒满阳光的草地走去。不得不承认,罗杰这人有时特别惹人讨厌。
亚力克被惹得满肚子火气,也完全情有可原。他跟在罗杰身后也走了出去。“你还说人家福尔摩斯!”亚力克 8ffd." >追了上去,咆哮着说,“你一样讨厌透顶。你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不跟我直说,在这里拐弯抹角做什么?”
“亚力克,我跟你说了呀,”罗杰假装很无辜的样子,“遗书是假的。”
“为什么呢?”
罗杰伸手挽起亚力克的胳膊,领着他朝玫瑰园的方向走去。
“我想在这附近转转,”他解释说,“万一探长来了,我们好看得见。开保险柜这事儿我可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为什么你觉得遗书是假的?”亚力克固执地重复道。
“这就对了嘛,亚力克。”罗杰满意地表示,“你总算对我的发现有点感兴趣了。你知道,到目前为止,你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华生。每次我宣布一个新进展时,你应该表现得欣喜若狂才对。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亚力克。”
微笑浮现在亚力克的脸上:“你一个人激动就足够了,我觉得。老福尔摩斯的思维节奏比你慢多了。他不会妄下结论,而且,我怀疑他压根儿不像你这样成天沾沾自喜。”
“对我要求不要那么高嘛,亚力克。”罗杰低声咕哝着。
“我承认,到目前为止你干得不赖,”亚力克继续坦率地说,“尽管大部分说法和做法都停留在猜测。不过,如果我如你所愿,一味地迎合你,说你干得有多么多么出色,你肯定已经把杰斐逊和普兰特夫人给抓起来了,而且还会指控斯坦沃茨夫人藐视法庭之类的。”他停下来考虑了一下,郑重地总结道,“老伙计,其实你需要的是刹车,而不是什么油门。”
“很抱歉,”罗杰谦卑地说,“我以后记住了。不过既然你不肯称赞我,至少得让我称赞称赞你吧。你还真是个不错的刹车。”
“大侦探薛林汉姆,称赞完以后,或许你得发发善心,告诉我你是怎么从老斯坦沃茨那支写不出水的钢笔,来推断出遗书是伪造的。”
罗杰脸色一正,变得严肃起来。
“好,这一点确实很重要,它能证明谋杀的事实。我之前的那些推断当然只是瞎猜,而遗书这事则暴露了这个事实。”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正是他刚刚在书房里朝亚力克的脸挥动的那张。他小心翼翼地摊开纸片,递给亚力克。亚力克仔细浏览起来,那张纸上有很多不规则的折痕,就好像是被人有意揉作了一团,纸片中间依稀可见“维克多·斯坦——”的字样,字迹中断处是一大块墨迹。笔迹线条很粗。纸的右边洒满墨水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哼!”亚力克把纸片还给罗杰,说道,“好吧,这又如何?”
“我觉得再简单不过。”罗杰将纸片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继续道,“斯坦沃茨刚刚给钢笔吸好墨水,要不就是笔不出水之类的。你也知道,笔不出水时人们会怎么做,在手边的纸上画来画去,等笔一出水就……”
“写出自己的名字!”亚力克打断了罗杰的话,他总算快要表现出激动的样子了。
“正是!吸墨纸上的笔迹就是试笔,想让钢笔出水。笔出水后,十之八九会怎样?墨水流得太顺畅,笔尖出水太急。从这张纸上可以看出,当时就是这种情况。斯坦沃茨这个人相当没耐心,你不觉得吗?”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他是很急躁。”
“嗯,当时的情景很容易猜出来。他在吸墨纸上试写钢笔,笔一出水,他就从桌上的信纸本最上面抽出一张来,写下自己的名字。顺便问问,你注意到信纸本了吗?由于钢笔出水太急,他猛甩了几下,把纸揉作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然后另外拿了一张纸。之前钢笔甩掉很多墨水,这回字一开始就有点淡,写到‘维克多’的‘克’时,笔又不出水了,只好另起一行做最后的尝试。不过,这次总算写出来了,他一如既往地顺利写下签名。他拿起纸,轻轻揉作一团,不像刚刚那么用力,又扔进了废纸篓。怎么样?”
“似乎很可行,然后呢?”
“哎呀,凶手事后伪装现场时,觉得最好看一眼废纸篓,结果第一眼就发现了这张纸。‘啊哈!’他心想,‘我正好需要这玩意来做个收尾!’于是,他小心把纸抚平展开,放进打字机里,将我们看到的那寥寥几个字打在了签名的上方。难道还有比这简单的吗?”
“天哪,真不敢相信!太巧妙了。”
罗杰眼睛一亮:“巧妙?是的,但道理简单明了。哦,当然,情况肯定是这个样子。你仔细想想,证据非常充分。举例来说,遗书的内容都在信纸的上半部分。这的确不自然,对吗?正文应该在中间才对,而签名应该在下半部分,大约在信纸三分之二的位置。为什么这封遗书没有这样?因为签名已经在中间了,那家伙只能在上方打字。”
“我觉得你应该是对的。”亚力克慢吞吞地说。
“嗯,别说得这么勉强。我当然是对的!事实上,我一看到吸墨纸上的笔痕,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我一直想搞清楚遗书是怎么回事,不过,当我在废纸篓里发现了第二张信纸时,事情当然就显而易见了。顺便说一句,凶手竟然没有检查一下废纸篓里的其他东西,这可真是一大失误。”
“是的,”亚力克严肃地说,“假如探长发现了这一点,他可能会想到什么,不是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显然,从探长的角度来说,自杀是明摆着的事实,不容去怀疑。当然,除了自杀动机尚不明确,这毕竟也没什么。我们也是偶然起疑,他和我们不同,丝毫没有起一点疑心。”
“好吧,我们运气好。”亚力克表示,他这么说可能也是想给罗杰刹刹车。
“毋庸置疑,但我们也没全靠运气了。”罗杰扬扬自得地说,“其实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我们干得还真是不错,”他坦白地补充道,“我看不出怎么才算更好了,你觉得呢?”
“没错,我看得出才怪。”亚力克断然说。
“不过还有件事如果办成,就算大功告成了。”
“哦?什么事?”
“找到凶手。”罗杰平静地说。
第十章 普兰特夫人忧心忡忡
“天哪!”亚力克大吃一惊,喊道,“找到凶手?”
罗杰对他造成的这种影响似乎很满意:“当然。不然昵?我们忙活了这半天,下一步理所当然就是找到凶手,不是吗?”
“没错,既然你这么说,”亚力克踌躇地说,“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好吧,我们的进展似乎有点太快了吧。我是说,好不容易认定他的死为谋杀。你也知道,这看起来完全就不可能。”
“那不过是因为这种事你在日常生活中难得一遇,”罗杰沉思地说,“我承认,斯坦沃茨死于谋杀而不是自杀,一开始面对这样的事实让人有些感到震惊。但我们震惊,不是因为谋杀不可能发生。谋杀这种事再常见不过,只是在我们的亲朋好友中很少发生。问题就在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没有什么例外。既然别人会被谋杀,斯坦沃茨也会。而且,凶手非常高明。我跟你说,亚力克,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非同一般,此人异常冷静、头脑好使,而且工于心计。”
“工于心计?”亚力克重复道,“那么你觉得凶手早有预谋?”
“目前还不好说。但我觉得肯定是这样。这个案子的确很像是提前就被精心设计过的,不是吗?”
“确实也看不出临时作案的迹象。”亚力克表示赞同。
“而且,你看看凶手的这些从容的做法,想想看,他竟然留下来收拾花瓶的碎片,抹去第二枪的痕迹,此人真有些胆量。没错,越看越像是预谋杀人。不过我不是说这人准备昨晚就动手。可能只是昨晚机会难得,被他给抓住了。但我觉得他肯定早就想干掉斯坦沃茨了。”
“那么你觉得这人斯坦沃茨认识?”
“哦,这里没什么好怀疑的。而且,我可以想象,他对这个人怕得要命。如果不是出于防身,他随身放把手枪做什么?是的,我们应该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看看斯坦沃茨的熟人中间有没有特别让他感到害怕的人。如果有,只要找出这个人是谁,那么这个神秘凶手的身份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亚力克来了兴致,“该怎么去找?”
罗杰脸上堆满了笑容。“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具体怎么去找,”他不无自豪地说,“听好了!”
他将午饭后苦思冥想得出的结论极尽细致地讲述了一番,还解释了做出这些结论的原因。两个人绕着玫瑰园走了一圈又一圈,罗杰这才把话说完。然后,他转身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同伴。
“听懂了吗?”他迫不及待地总结道,“除了遗书和凶手逃出书房的办法,我这套思路能解开所有谜题。现在,遗书问题解决了,就剩最后一个困难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哼!”亚力克慎重地应了一声。他停顿下来,显然在进行深度思考。
“怎么了?”罗杰有些不耐烦了。
“有件事我没太搞懂,”亚力克慢慢道来,“照你的说法,斯坦沃茨是被凶手的左轮手枪打死的。那么,为什么警方从他脑袋里取出的那颗子弹跟他自己的那把手枪里的空弹壳相吻合?”
罗杰脸一沉。“哎呀,”他喊道,“这我倒从没想过。”
“我估摸着你也没想到,”亚力克沾沾自喜地说,“这一点就能颠覆你的推论,不是吗?”
“当然,这一局你赢了,华生。”罗杰有些懊恼地笑了笑。
“啊!”亚力克不露声色地说。他显然不想妄下结论,破坏自己刚刚建立的形象。亚力克属于那种很幸运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嘴。
“不过,毕竟说来,”罗杰慢慢地说,“这个只是细节问题,是不是?可能作案过程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但不影响主要方向,谋杀是错不了的。”
“换句话说,你觉得这件事肯定构成谋杀,只是凶手具体怎么做的你还不知道,对吗?”亚力克沉思道。
“正是。”
“哼!你现在还认为作案动机是抢劫?”
“没错。而且——天哪!”罗杰突然停住脚步,欣喜若狂地转向他的搭档,“这也能对普兰特夫人的做法做出解释。”
“普兰特夫人做什么了?”
“呃,你吃午餐时没注意到她吗?她看起来特别开心,无忧无虑。这和上午她在开保险柜时让我们撞见时的那副焦急模样形成强烈反差。不是吗?乍看起来,警察下午要来开保险柜,她应该越来越担心才对,因为她的谎言就要被戳穿。结果呢?她一点也不担心。她看起来好像一点事儿没有。你应该也看到了。”
“是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我觉得她肯定在演戏。”
“普兰特夫人午餐时肯定不是在装,她早上对我们讲的话也没有译句是真的。”罗杰自信地说,“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神秘原因,她没必要紧张。换句话说,她知道下午开保险柜时,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是你想想看,如果保险柜昨晚被偷,那么普兰特夫人的珠宝连同其他值钱的东西会一并消失,不是吗?当然,前提是她的珠宝的确在保险柜里。好了,她会对我们说:‘哦,是的,我把珠宝放保险柜里了,所以早上想开箱取回。不过保险柜力的所有东西连同我的珠宝一块儿被偷走了,所以现在它们不在保险柜里。’明白了吗?”
“明白了,但我想弄明白的是,她怎么知道保险柜被偷,里面没有东西,她的谎言站得住脚呢?”
“我也正想知道,我优秀的亚力克。如果这个问题搞清楚,那么我们在解密的过程中又迈进了一大步。目前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我们在书房发现她到午餐之间的某个时间里,昨晚保险柜被偷的事儿肯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去。在我看来,普兰特夫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不过,如果普兰特夫人没有说真话,为什么你觉得她早上就真的想打开保险柜?”
“很明显,那里面有她迫切想得到的东西。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她要么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要么知道那东西得到了妥善保管。我们再说说杰斐逊吧。他的情绪变化简直和普兰特夫人没什么两样。这事儿你怎么看?”
“你肯定不会想说,杰斐逊和普兰特夫人是同谋,对吧?”
“难道还有别的结论?两个人都想赶在警方打开保险柜之前取回什么东西,他们显然都为此担心得要命。然而,1点钟时,两个人都如释重负,笑逐颜开。恐怕不光是他俩合谋,还有第三个神秘同伙。对他们的做法,你还能做出别的解释吗?”
“天哪!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和……和凶于是同谋?”
“我觉得极有可能,”罗杰一本正经地说,“要知道,据我们所知,杰斐逊是唯一可能把保险柜的情况透露给他们的人。”
“但这不可能!”亚力克禁不住大叫,“杰斐逊——我对他完全不了解,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可以肯定,他是个相当正派的绅士,虽然有点沉默寡言。至于普兰特夫人,我亲爱的朋友,你完全搞错了。普兰特夫人是全世界最坦率诚实的人,我得说,她堪称之最。哦,你肯定搞错了!”
“我也希望如此,”罗杰认真地说,“如果这事儿搁在三小时前,有人说普兰特夫人跟谋杀案有关,我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觉得荒谬至极。我一直认为她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士,正如你所说,绝对真诚。当然,她并不快乐。顺便说一下,没人了解她丈夫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个混蛋吧。事实上,我在想,她的日子充满了悲伤,但她这个人绝对诚实。谁又能说得准?事实胜于雄辩,而且这些事实都再明显不过。”
“我不在乎,”亚力克固执地说,“如果你想把普兰特夫人也算进来,我只能说,你这次是错大了。”
“我希望你是对的,亚力克。”罗杰冷淡地说,“顺便说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那位女士聊聊。哦,我不会指控她谋杀什么的。”他注意到了亚力克的表情,笑着补充说,“不过,我记得她吃午餐时说下午就要离开。这当然不可能。死者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她,警方会要求她在死因调查会上做证。探长八成忘了给她说。走,我们去看看她怎么说。”
亚力克有些不情不愿地跟在罗杰身后,他很讨厌自己扮演的这个新角色,丝毫不掩饰这种厌恶。追捕不可饶恕、没有指望的凶手是一回事,追捕招人喜欢的女士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普兰特夫人坐在草坪阴凉处的花园椅上,膝头摊放着—本书。不过,她茫然地凝视着面前的草地,显然,她的思绪已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听见脚步声,她飞快地抬眼一瞥,脸上挂着一贯温顺而..悲戚的笑容,向两人打招呼。
“你们是来告诉我,曼斯菲尔德探长到了,是吗?”她很自然地问。
罗杰往她面前随便一站。
“不,他还没到,”他轻松地回答,“外头可真热,不是吗?”
“可能是吧。不过我可以很高兴地说,我倒不怕热。在炎热得苏丹生活了那么久,英国的天气实在没得比。”
“那你很幸运。亚力克,你干吗不坐下来舒舒服服地待着呢?有地方坐就别站那儿。顺便问一句,普兰特夫人,明天的死因调查会你应该会参加吧?”
“哦,不,我下午就得走,薛林汉姆先生。”
罗杰抬眼一瞥,说道:“但警方肯定会让你去做证吧?你是死者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吗?在走廊里,你知道吧?”
“哦,我……我觉得不用我参加,是不是?”普兰特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担忧地说,“探长没……没跟我说这事儿。”
“可能他当时不知道你是最后一个吧。”罗杰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仔细地观察她的表现,“后来他可能忘了提醒你,要不就是下午再告诉你。不过他们肯定需要你,你知道的。”
这个消息显然很不受欢迎。普兰特夫人听到后,搭在膝盖上的手也发起抖来,她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你真这么认为?”她竭力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不过,你要知道,我真的没什么……没什么重要证词可以提供。”
“嗯,当然没有,”罗杰宽慰道,“只是走个过场,你知道的。你只需重复一遍早上对探长说的话就可以了。”
“他们会不会——他们有没有可能会问我什么问题,薛林汉姆先生?”普兰特夫人微笑地问。
“哦,或许会问你一两个吧。没什么好怕的。”
“知道了。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问题?”
“可能有关斯坦沃茨先生的举止吧,他当时情绪好不好之类的。当然,他们可能想了解他对你说了什么。”
“哦,没说什么,”普兰特夫人立刻答道,“只是一些——嗯,没什么大事。呃——薛林汉姆先生,你也要去做证,是吗?”
“很不幸,我也得去。”
普兰特夫人问道:“今天早上我一时慌乱去找珠宝的事,你不会说出去吧?你向我保证过,不是吗?”她虽然说话时轻描淡写,仍从她紧握的小手泛白的指关节可以看出她的真实情绪。
“当然不会!”罗杰轻松地说,“想都没想过。”
“如果他们问了呢?”普兰特夫人紧张地笑着追问。
“怎么会问呢?”罗杰笑道,“除了我们仨,这事儿谁也不知道。而且,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你也不会说出去,对不对,华生?”她转向亚力克。
亚力克的脸微微一红。“当然不会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普兰特夫人抚弄着手里的手帕,然后偷偷擦了擦嘴。
“非常感谢二位。”她轻声道。
罗杰突然站了起来。
“喂!”他艰难地顿了顿,喊道,“那位不正是?99lib.探长吗?他正从大门那边走进来呢。走,去看看他们开保险柜,怎么样?”
第十一章 斯坦沃茨夫人的眼神
罗杰嘀咕了几句抱歉话,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亚力克陪着普兰特夫人回屋。他之所以如此焦急,只是不想错过即将到来的重要时刻。当他赶到走廊时,正好遇见杰斐逊在和汗流浃背的探长寒暄。
“真不好意思,探长,给你添麻烦了。今儿这天气人糟糕了。”
探长一个劲地擦着汗,附和道:“就是有点热。”
“我以为他们会派辆车或其他什么的去接你。薛林汉姆,你好啊!是来看打开保险柜的吧?”
罗杰说道:“要是探长不反对的话。”
“我吗?先生,完全同意。事实上,我认为每一位与此有关的人士都应该在场。虽然,我可没指望有什么重大发现。但是世事难料,对吧?”
罗杰沉吟道:“难以预料。”
“哦,对了,斯坦沃茨夫人马上就下来了,”杰斐逊提醒说,“那时就能一看究竟了。探长,保险柜密码容易破解吗?”
“小意思,就是给制造商打个电话而已。哦,真是太热了。”
罗杰仔细地打量着杰斐逊。毫无疑问,关于打开保险柜这件事,无论早晨他的心情如何,此刻都异常平静。罗杰更加确信,一定发生了某些重要的事件,才导致了如此彻底的转变。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他寻声望去,只见斯坦沃茨夫人正缓步走下楼梯。
探长注视着她,微微鞠了一躬:“这位就是斯坦沃茨夫人吧。”
夫人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冷漠地问道:“探长,这样一件走走形式的事情,你是想要我也在场吗?”
显然,这一问让探长略感吃惊。
他用些许回绝的口气说:“没错,夫人。作为死者唯一健在的亲属,我认为这样做会比较妥当。当然,如果您有其他……”
“我不是斯坦沃茨先生的亲属。”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仍用冷漠的语气说,“今早我已经清楚地告诉过你,他是我亡夫的兄弟。”
探长连忙抱歉地应着:“是的,是的。或许我应该说关系。通常,关系最近的人都会出现在……”
“斯坦沃茨夫人,或许我应该事先通知您一声,”只听杰斐.99lib?逊语气沉稳地插话道,“可是很不巧,直到午饭前我都没有看见您,也不便为此专门打扰。毕竟,这次开保险柜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探长和我本人都确信不会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必将一无所获。”
斯坦沃茨夫人凝视了杰斐逊一会儿,当她再次开口说话时,先前语气中的那种冷漠已经荡然无存。
她和善地说:“当然,探长,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比较妥当,那我就去吧。何况,我也的确没有什么理由不照做。”说罢,她便径直领着众人前往书房。
罗杰则落在了所有人之后。此刻,他正思绪如飞。在目睹了刚才那简短的交谈后,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混乱。斯坦沃茨夫人用如此高调的态度,来刻意怠慢这位可怜的探长,完全不合常理。她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对打开保险柜如此的漠不关心?她似乎另有所忧,于是便用这种态度来掩饰其真实情感。若果真如此,那么让她担忧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呢?罗杰失落地追问着自己。
然而,斯坦沃茨夫人却如此明显地突然转变了态度。当杰斐逊开口说话时,她变得像往常一样和善,所有的抵触情绪瞬间消失。杰斐逊刚才说的是什么?大意是保险柜里找不到重要的东西。啊,对了,原话是“探长和我本人都确信不会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个“和我本人”!罗杰忽然想到,杰斐逊确实曾特意强调了这几个字。这是他在向夫人发出某种警告?某些讯息?若果真如此,会是什么呢?显然,这些讯息是他和普兰特夫人在早晨都曾收到过的。那么,斯坦沃茨夫人有没有可能与普兰特夫人及杰斐逊是一伙的?毫无疑问,这让案情变得错综复杂。但是,罗杰敢发誓,在斯坦沃茨夫人缓步走完最后几阶楼梯前,她和杰斐逊两人早已有过某种交流。
由于在前往书房的途中,罗杰陷入了对这些疑点的胡思乱想之中,所以在跨过门槛时,他皱起了一筹莫展的眉头。现在,他只能把这些新问题暂时搁置,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情。
普兰特夫人和亚力克已经来到了书房。普兰特夫人是个非常冷静且自制力强的人,而亚力克在罗杰的眼里,则总足显得有点紧张不安。罗杰有些担忧地意识到,自己对斯坦沃茨夫人所持有的高度怀疑态度,显然会让亚力克很不悦。当他听闻他的女主人很可能也被牵涉进这起神秘的阴谋事件时,又会说些什么?亚力克很可能会中途退出整个调查,然后执意要和盘托出所有事情,这将会让罗杰感到伤心。
很遗憾,曼斯菲尔德探长对事态的变化缺乏洞察力。他那低垂的眉眼不曾留意周围的情况。他不懂得用自言自语来让所有人领会到他的警告。他甚至没有说点必要的官话。
他所做的就是乐呵呵地查看下,便说:“好了,让我们去把这事儿解决了吧!”然后就漫不经心地打开保险柜。他怎么能像打开一罐沙丁鱼一样无所谓?
虽然探长的举止让人颇为不满,但打开保险柜那激动人心的一幕还是未受影响。当它那厚重的门被用力拉开时,大伙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好奇地伸长了脑袋向前张望。而罗杰则把焦点放在了观察其他人的表情上。很快他注意到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想:“这样看来,他俩都未曾看过保险柜里的东西。他们的消息是来自第三方。总之,这事儿准没错。”
但斯坦沃茨夫人却引起了罗杰的密切关注。那时,夫人以为没人注意她,所以并未刻意掩?99lib?饰情感。她站在人群的后面,透过前面的脑袋向里瞅着。只见她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有那么会儿,罗杰以为她就要晕倒了。不久之后,她那悬着的心又踏实了,面色也恢复了,然后缓缓地舒了口气。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样?探长,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探长快速地查阅着里面的物件。
“果不其然,”他/稍显失望地答道,“太太,依我看,这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迅速翻阅着手里的一摞文件,“股权证书、商业文件、合同和一些股权文件。”
他将这一摞文件放回了保险柜,然后取出一个钱箱。
“哇!”探长轻吹着口哨;打开了钱箱,“斯坦沃茨先生身边放了很多现金,是吗?”
罗杰竖起了耳朵,顺着探长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钱箱底部散放着厚厚的一沓钞票。探长取出钞票,麻利地点了点。
他得体地赞许道:“我说,这可得有四千多英镑了。他好像并没有陷入财务危机,对吧?”
杰斐逊斩钉截铁地说:“我早告诉过你了,那是不可能的。”
普兰特夫人俯下身子向保险柜里张望。
她如释重负地说:“瞧,下面那一格,是我的珠宝盒。”
探长躬下身子,取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皮盒:“这个吗?女士。你说这是你的?”
“是我的,昨天早晨,我把它交给了斯坦沃茨先生,让他锁起来。知道吗,要是我保管财物,从不会把它们随便放在屋子里。”
探长按了盒扣,盖子弹了起来。可以看见里面有一条项链,一两个手镯和几个戒指,一些可爱的小饰品,但都不值几个钱。
罗杰和亚力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罗杰发现亚历克的眼神掩藏着一丝少见的嘲笑,让他简直无法忍受。如果眼神会说话,那一定是:我早告诉过你吧。此刻亚历克也正是这么想的。
探长说道:“夫人,我想斯坦沃茨夫人应该能证明这些是属于你的吧?”然后稍感抱歉地加了句,“当然只是例行公事。”
“哦,没错,”普兰特夫人随口说着,便从盒里拿起了一条项链和几个珠宝,“斯坦沃茨夫人,您曾看我戴过,对吧?”
斯坦沃茨夫人明显顿一顿才回话。在罗杰看来,夫人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看着普兰特夫人,然后尽量自然地说:“当然,我还记得这个盒子。没错,探长,这些东西是普兰特夫?人的。”
于是,探长便说:“那我们最好立刻把它们还给这位太太。”斯坦沃茨夫人也点头同意。
这时杰斐逊问道:“探长,您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好了,先生,都办完了。我这趟怕是又一无所获了。你知道,我们还得继续调查每个疑点。”
“嗯,那是当然。”杰斐逊嘟囔着转身离开了保险柜。
探长继续说道:“现在我得回去写报告了。下午,一旦我见过法医后,就让他联系你们。”
普兰特夫人插嘴道:“探长,顺便问一句,薛林汉姆先生跟我说,我也得参加案件的死因调查会。您觉得我有必要参加吗?”
“我想是这样的,夫人。你是斯坦沃茨先生在世时,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这是没错,但是,我的……我的证词不太重要,对吧?我就只和他聊了几句玫瑰花,对案件而言,完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探长咕哝道:“很抱歉,夫人。在这些案件礼,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无论他们的证词重要与否,都一律会被传唤。”
“哦,那就是说我一定得参加了?”普兰特夫人失望地问道。
探长边向门走去,边给予肯定的回答:“很对,夫人。”
罗杰挽住亚力克的胳膊,拽着他从落地窗走了出来。
亚力克咧着嘴笑道:“干吗?夏洛克·薛林汉姆,还像以往一样确信,保险柜里已经没有珠宝了吗?”
“好吧,我还指望你嘲笑得隐晦点,”罗杰自嘲道,“无疑,这是我自作自受。”
亚力克开心地回嘴:“真高兴,你开始意识到这 4e00." >一点了。”
“是的,因为根据一系列事实,推出了这个唯一可能的结论。我想我们得从头开始了,从一些不可能的论断开始。”
“哦,天啊!”亚力克抱怨着。
罗杰换了个口气说:“亚力克,说真的,事情进展得有些奇怪。那些珠宝和钱本该不在保险柜里。全都不对。”
“打破常规的事总是让你感到恼火,不是吗?我想,至少你该承认普兰特夫人早上说的是真话。”
“我想是得承认了,”罗杰勉为其难地说,“至少,就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事情还是非常非常奇怪。”
“普兰特夫人说真话会奇怪?依我看,正像你如此肯定一样,她说假话才奇怪呢。”
“好吧,亚力克,别再絮絮叨叨了。我不是说那个,而是说,她好像想到了有人要偷珠宝,竟然显得如此焦虑!还有她想警察会拿走这些珠宝,不再还给她。随便你怎么说,亚力克,这事就是很奇怪!”
亚力克聪明地说:“女人都很奇怪。”
“嗯!普兰特夫人确实是。”
“好吧,至少,我认为,她是无辜的。”
“不,她不是,”罗杰肯定地说,“无论如何,这位夫人还没有洗脱嫌疑。毕竟,珠宝事件只是一系列奇怪的事情之一。亚力克,自上次见过你之后,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刚开始,我就向你承诺过,一旦有新的发现都会告诉你,除非你保证听完后保持冷静,不要用你的拳头打我,或是失望地跳到玫瑰花丛什么的。亚力克,你知道,在这种调查工作中,你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
亚力克嘀咕道:“快说!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会让你不高兴,但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只是告诉你事实,而非什么推论,无论多么不高兴,也无法回避。这次是关于斯坦沃茨夫人的,好好听着。”
于是,罗杰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斯坦沃茨夫人的古怪行为。
第十二章 密室和神秘人物
罗杰的话音刚落,亚力克就会意地“哦”了一声。
“你知道了?我尽量避免进行任何理论上的推论,不管怎样,只是说出了事实。这些事看起来真的很蹊跷。”
“罗杰,对你而言,很多事情看起来都很蹊跷。”亚力克勉为其难地评价着。
罗杰问道:“你是说这个案子吗?太对了,有很多蹊跷的事。但是我们暂且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眼下我正急着查明一件事情。”
“只有一件啊?”亚力克反问道,“那是什么?”
“查出凶手昨晚是如何逃离书房的。如果我们可以解决这个小问题,那么就能弄清楚,这起凶杀案所遗留的最后一个难点。”
亚历克深思后答道:“没错,是这样的。但依我看,我们的调查恰恰卡在了这个难点上,对吧?我的意思是,对一个人而言,当他逃出屋子后,还能从屋里把所有的一切都锁好,这简直不可能。你说昵?”
“恰恰相反,因为凶手做到了,所以不可能才成为可能。我们要做的就是查出他是如何办到的。”
亚历克颇有兴趣可能而已,但是恐怕——”只见亚力克突然用力皱起了眉头,罗杰立刻停止了说话。书房的门缓缓地开了。
杰斐逊走了进来,说道:“嘿,两位好,我一直在找你们。下午你们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斯坦沃茨夫人和普兰特夫人都在屋里,自然都还很难过。我得去镇上办点事。”
罗杰轻松地说道:“嘿,不用为我们操心,我们很好。”
杰斐逊环顾了下四周,问道:“在找书吗?”
罗杰马上说:“没,实际是我在研究这个壁炉上的饰架。我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雕刻、镶板和老大宅。这栋房子真的很美。你知道它的修建时间吗?我想,是詹姆斯一世初期吧。”
杰斐逊用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说:“大概吧。具体的时间,恐怕我也不清楚。”
“那是一段很有意思的历史时期,”罗杰评价着,“那时,房子里常常会修一间神父密室或类似场所。这栋房子里有吗?应该会有吧,你说呢?”
“恐怕我也说不准。”杰斐逊带着些不耐烦,“反正从未听说过。好了,我得走了。”
杰斐逊离开后,罗杰转向了亚历克。
“我可没指望能问到点消息,不过还是得试试。无论他知不知道,反正什么也没说。大体看来,他一无所知。”
“怎么会?”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不像在说谎。我想,如果他想糊弄我们,肯定要深思熟虑才会说。好吧,如果找不到隐秘的门,我们得试着寻找这家伙逃跑的其他出口了。还剩下一扇门和三扇窗户。先去门那看看吧。”
门是一扇木质大门,安有一把大而牢靠的锁。除了在破门而入时,毁坏了过梁,其他都完好无损。
罗杰肯定地说道:“看来,至少门是没有问题的。我想不到,有谁能从这里出去后,再从里面把门锁上,钥匙还插在锁眼里。如果钥匙设计成一端能从锁眼另一头出来,那么还能用一把钳子办到。但这个不是。所以门是没有问题的。下面,去看看落地窗。”
窗户也是普通样式,用一个手把可以同时从顶部和底部锁上窗闩。另外,窗户的底部和顶部还有一个小型的铜制窗闩。那天早上开窗时,它们都是锁着的。
罗杰喃喃自语:“我看,窗户好像也没有问题。没问题。就算他能转动手把(他可能连这也做不到),也无法锁上窗闩。”
亚力克确信地说:“他能才怪了。”
罗杰转过了身子。
“那么就剩这两扇窗户了。我想不到,有谁能从格子窗出去,然后锁上它。那扇框格窗呢?看起来还有些希望。”
他爬上窗台,仔细检查窗闩。
“有发现吗?”亚力克问。
罗杰重重地跳回地面,失望地说:“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是自己的失败。窗户上有一个防盗装置,能够完全防止从外面锁上窗户。我开始认为这个家伙肯定是个小巫师。”
亚力克郑重其事地说:“在我看来,就像我们所证实的,如果这个家伙无法逃出去,那么他就从未进来过。换句话说,这人根本就不存在,老斯坦沃茨终究是死于自杀。”
“但我告诉过你,斯坦沃茨不可能自杀,”罗杰倔强地说,“很多证据都与此相矛盾。”
亚力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争论道:“如你所说,确实与谋杀相符,但同样也符合自杀。在你急于做出这是谋杀案的判定时,难道没有忽略什么吗?另外,不要忘了,当保险柜打开时,你所谓的作案动机就已经被推翻了。毕竟,昨晚这里没有发生抢劫案。”
罗杰不安地在屋里踱着脚步。亚力克说完后,他停下了步子,恼怒地看着同伴,尖锐地说道:“亚力克,别幼稚了。并不是只有钱和珠宝会被抢劫。如果我们要找一个作案动机的话,抢劫仍然是最好的选择。总之,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被抢劫。为什么非要是抢劫?可以是报仇、怨恨、自卫等。但相信我,斯坦沃茨是被杀死的。证据和自杀并不完全吻合。想想你就明白了。我不想再为此争论了。如果我们找不到那家伙是怎么逃走的,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对笨蛋,发现不了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我说完了。”他又继续开始踱起了步子。
满腹怀疑的亚力克“哼”了一声。
罗杰自言自语着:“门,窗户,窗户,窗户。一定是这四个的其中一个。没有其他途径了。”他焦躁地在它们之间来回走着,并把自己摆在罪犯的角度,拼命地试着分析,那人会怎么做。
亚力克像模像样地装满了他的烟斗,并点上了火,待火苗烧通透后,他就靠在了椅子上,带着满意的神情望着窗外花园的绿地。
“生命短暂,”亚力克懒洋洋地评价着,“如果这是一起明白无误的谋杀案,我一定会全力追查。但是说真的,老兄,当你冷静而又理智地想想,我的意思是——你所查到的东西多么的少,而你又歪曲了多少最普通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在几周之内,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就算你也得承认——”
“亚力克!”
罗杰特别的语气引得亚力克转过椅子看着他。罗杰正侧着身子探出格子窗,很明显,他正专注地看着外面的花园。
“干什么?”亚力克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罗杰轻声说:“亚力克,如果你过来,我将向你证明,昨晚凶手是如何逃走的。”
第十三章 薛林汉姆调查脚印
亚力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嚷嚷道:“向我证明什么?”
罗杰笑着转过身,看着一脸吃惊的同伴,又重复了一遍:“凶手是如何逃走的。其实非常简单,所以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亚力克,你有没有注意到,往往在生活里,简单的东西最实用。像计划、发明什么的,都是如此。比方说——”
罗杰兴致勃勃地讲着,亚力克一把抓住朋友的肩膀,用力地摇着,追问道:“那家伙是怎么逃走的?”
罗杰指向了刚才他所依靠的窗户,简短地说了句:“这里!”
亚力克激动地问:“行,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你问这个吗?跟我来,朋友。”侦探罗杰拉着同伴的胳膊,信心满满地指向了窗台。只见白色的台面上,有些模糊的划痕。然后他又指向了窗下的花圃:“再看那,看到那些了吗?”最后他还补充了句,“我说过,它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亚力克侧着身子探出了窗,向花圃里张望着,那里确实有个脚印,脚尖指向窗户。
他把头缩了回来,问道:“你是说逃走,对吗?”
“没错,亚力克。”
亚力克话中带着质疑地说:“哎,我真不想让你失望。但不是有人由此逃走,而是有人进来。你要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脚尖指向窗户,而不是脚跟。就是说有人从花园爬上窗台,而非从屋里向外逃。”
罗杰称赞道:“亚力克,今天你很活跃啊!刚看到的时候,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正如你的善意提醒一样,后来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才注意到脚跟的印迹比脚尖深,这表明有人处心积虑地关好窗后,从窗户倒着向花园走。如果他是向上爬,那么脚尖应该比脚跟深。你再想想就会明白了,对吗?”
亚历克有些自愧不如地“哦”了声。
罗杰友善地说着:“真不好意思,用福尔摩斯学驳倒了你。但你是自讨苦吃。说真的,亚力克,这个发现真是至关重要,它解释了谋杀案的最后一个难点。”
亚力克半信半疑地问:“那他是如何在出来后,把里面的窗户关上?”
“哦!这是最巧妙的地方,其实很简单,虽然我也是看到99lib?脚印后,想了几分钟才发现的。瞧这!你看这个把手,这类窗户的常见类型。它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配合锁的杠杆臂,一部分是调整角度的较重的把手,整体围绕中心旋转:把手的重量能让杠杆臂落入合适的位置。好了,你看。”
罗杰小心地调整把手,让稍重的一端在中心点上方保持一种平衡,然后猛地关上窗户。把手立刻被震动,随着咔嗒一声,窗扣扣到了孔里。震动时向下的把手依靠重量,让窗锁好了。
亚力克吃惊地说:“该死的!”
“很巧妙,是不是?”罗杰一脸骄傲,“你瞧,凶手离开屋之前,已经将把手调整好位置。当他站在室外,只要拉一下身后的窗户就行了。我想,这种小伎俩,你可以在任何格子窗上使用。虽然此前我还未遇见过。”
亚历克毕恭毕敬地说:“好吧,这次你是对的。我收回刚才对你所说的很多不敬的话。”
“嘿,不用道歉,”罗杰大方地说,“你记得,我曾提醒过你,最后将证明我是正确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再为谋杀的事实,和我争论不休了,对吧?”
亚力克抗议道:“别再喋喋不休了。我那些话都是出于好意,就像良医治病。好吧,下一步该怎么做?”
“让我们到外面去,近距离地察看一下那个脚印,好吗?”罗杰建议道,“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脚印!我们真是越来越专业了,是吧?”
这些脚印经过更为仔细的检查,完全证明了罗杰的观点:确实是有人从窗台倒着走所留下的。脚跟处的深度将近一英寸半,脚尖的深度仅半英寸。脚印的泥型已经散了,边缘较为模糊,但是很明显这个人有一双大脚。
罗杰躬着身子说:“至少是十码的鞋子,也可能是十一码。亚历克,这一点可能很有用。”
亚历克亦表示赞同:“确实,我们挺走运的99lib?。”
罗杰直起身子,开始察看花圃边缘的草丛。不一会儿,他在一处草丛边跪下,激动地喊道:“看!这还有一个!”
只见他扒开两堆灌木丛,向里瞅着。亚历克则发现了另一个脚印,虽然没有先前那个深,但在干燥的地面上清晰可见。同样脚尖也是朝向窗户。
他弯着腰问道:“是同一个人的脚印吗?”
经过仔细察看,罗杰答道:“是的。 770b." >看啊,是另一只鞋子。离先前那个脚印有一码远,对吧?他一定是后退着走了两大步到小道上。”罗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膝盖上的土。
他失望地说:“可惜,我们没法再继续追踪他了。”
亚力克饶有兴趣地问:“对这些脚印还能做进一步的研究吗?”
“不知道。我想,哪天我们应该准确地测量下这些脚印。对了,还有件事我很想做。”
“什么事?”
罗杰兴奋地提高了音量说:“搞到屋里和园子里所有男性的鞋子样本,然后与脚印对比。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得这样做。”
亚历克沉思着问:“但是,看这,你不认为,这些脚印意味着这个人是从外面来的吗?这些说明他是在杀死斯坦沃茨后,从这里离开,难道不是吗?如果这个人就是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当他办完事,可以从门溜走,何必费尽心思地从窗户离开?毕竟,他已经把一切布置得好像死于自杀,没有必要在离开时,非把门从里面锁上,对吗?”
“你是说,我们无法在这栋房子里找到与脚印相符的鞋子?”
“如果这个人来自外面,就不可能。你认为呢?”
“没错,我同意。这个人很可能不是这栋房子里的。你说得很对,现在这些脚印都指向这个结论。但我们确实还不知道,对吗?我相信我们得排除所有可能性,即使是最小的。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把这里每个人的鞋子拿来对比,只有与脚印不符,我们才可以明确地排除屋内人员实施谋杀案的嫌疑。顺便说一句,还有其他的嫌疑。”
亚历克感兴趣地问:“其他的是什么?”
“事后从犯。当然,是在案发后帮助罪犯的,还有些人是事前从犯。亚历克,在我看来,”罗杰遗憾地补充道,“这栋房子里四分之三的人都是事后从犯!这事太奇怪了。”
亚历克“哼”了一声。他不想谈及某些事情,那是侵犯别人的隐私。他感到幸好罗杰没有听说芭芭拉·香农的怪异行为。要是让他听说,真不知道罗杰会怎么看?事后从犯都是种温和的说法了。
忽然他注意到了罗杰的眼神,问道:“喂,发生了什么事?”
向来绅士的罗杰正侧着脑袋,专心听着什么。亚力克刚一说话,他便举起手指,以示警告,并小声说:“我听见书房里有人。你爬到格子窗那里看看,我去落地窗那边。小心点!”
按照安排,罗杰悄悄地溜到了落地窗边,警觉地四处瞅了瞅,还真让他有了收获,只见书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他迅速地返回亚力克身边,极力压抑住激动,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看见了没?看见没?”
亚力克点点头:“有人从书房里出来了。”
“没错!伙计,你看清是谁了吗?”
亚力克摇摇头:“恐怕没有,我过来太迟了。”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最后罗杰说道:“问题是,那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没有?”
“上帝啊!”亚力克紧张地问,“你认为那人听见了吗?”
“很难说。希望没有。事情暴露了,是吧?”
亚力克稍显激动地说:“希望渺茫。”
罗杰好奇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亚力克,你终于也对追查真凶充满了兴趣。”
亚力克满怀歉意地承认:“这事……这事太刺激了。”
“这正是探案的魅力所在。好了,从花圃里出来吧,让我们离这房子远点,讨论下一步怎么走。显然,在这窗户底下说话很不安全。嗨,你把花圃弄得乱七八糟。走稳点,别踩到那两个特别的脚印。”
亚力克抱歉地望着花圃,里面又添加了几个脚印。
他连忙说:“我最好还是把我的脚印擦掉。它们都踩在了窗户周围,看起来有点可疑,谁都能看出我们在此逗留过。”
“没错,擦吧。”罗杰表示赞同,“但是得快点,天哪,别让人看见你了,那可就不妙了。”
当他们安全地走到草坪上,亚历克说:“夏洛克·薛林汉姆,现在你有什么建议吗?你是不是该伪装一下什么的?我看,那些出色的侦探,调查到这个阶段,常常会乔装打扮一番。”
罗杰责备道:“亚历克,别乱说。这可是件严肃的事,目前进展不错。我想下一步行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我们将展开对神秘陌生人的走访。”
“什么神秘陌生人?”
“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周围的房子、车站、村子及各处问问,看看是否有人在昨晚见过一个陌生人在这附近出现。”
“这计划看起来还不错。”
“嗯,不过这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做。你该知道,废纸篓里的东西都很有用,我想去看看昨天丢掉的东西。”
“它们还没有被烧掉吗?”
“是的,我想没有。刚才你忙其他事的时候,我问了一下。说我把一封想要保存的信扔了,当我去废纸篓找时,已经空了,被送到了房后的灰坑,灰坑里的东西,威廉会在适当的时候用来烧篝火。我想先去灰坑看看。没指望能发现点什么,不过世事难料。”
“我们怎么去那儿?”
“我们绕到房前,我想就在不远处。我们最好走快点,没时间耽搁了。”
亚历克充满热情地说:“我来了。”
于是,他们便出发了。
一辆车停在了房前,一个司机心不在焉地在旁边休息,看上去已经等了好些时间。
罗杰轻轻吹起了口哨,小声地说:“嘿,嘿,嘿——那是什么?”
亚力克一字一句地说:“那是一辆汽车。”
“如果你凡事都能严肃点,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不对,亚力克,你这个笨蛋!那辆车在这里做什么?它在等谁?”
亚力克泰然自若地说:“我想,最好还是问问司机。”
“我会问的。”
亚力克拍了拍口袋。
“糟糕!我的烟斗掉了。我想,应该是落在了书房。你和司机聊着,我去取下烟斗。你可以趁这时间偷个懒。我一会儿就来。”
亚历克慢跑着绕过了房角,罗杰则闲庭信步地走向司机。
两三分钟后,亚力克叼着烟斗再次出现,罗杰正在车边等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他大声地嚷道:“亚力克,你总算来了!如果想在下午茶前好好地散个步,最好现在就出发。”
亚力克欲言又止,因为他看见了罗杰警告?的神色。罗杰拉着他的胳膊,快步沿着车道向下走去。直到转过弯,看不见那栋房子,才开始说话。
“来这儿!”罗杰机敏地观察了下,然后蹿入车道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一头雾水的亚历克紧随其后,再次与同伴会合后问道:“什么意思?”
“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我刚才声嘶力竭向你喊的话,你听到了吧?那是说给司机听的,以免有人问他华生和薛林汉姆下午干什么去了。现在我想看看,我们这两位说话的先生走后,这辆车多久才会离开。司机告诉我他是在等杰斐逊,开车送他去艾尔切斯特。”
亚历克聪明地答道:“我想他说的是真的。你记得吧,杰斐逊说过他要去那儿。”
“亚历克,他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吗?也有可能。那就是从杰斐逊来书房时开始等的。”
“所以半小时前杰斐逊就打算去艾尔切斯特,亚历克。他没有去而是一直留在了屋里,亚历克。有个人我们没有看清,他潜入了书房,然后悄悄溜走,亚历克。你能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想想吗?亚历克。”
“你的意思是,当时潜入书房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杰斐逊?”
罗杰称赞道:“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们一定有心灵感应。没错,亚力克,你说得很对。潜入书房的人,我也确实认为是杰斐逊。但是有没有注意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半小时前他为什么不去艾尔切斯特?当他进来告诉我们时,确实是准备去那了,是因为我问起司铎的秘密藏身处时,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他便留下来监视我们,看看我们要干什么。”
亚力克无助地说:“天知道!”
“好像就是这样,不是吗?看起来,杰斐逊好像起了疑心,很大的疑心。糟糕。如果我们的行动,他们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我们就无法随意调查了。”
“该死,真麻烦。”亚力克也有同样的感觉。
“嘘!”罗杰急忙蹲下,藏在了灌木丛后面,亚力克赶紧跟着躲了起来。他们刚藏好,就听见车子行驶的噪声慢慢靠近,一辆大型蓝色的阳光牌汽车驶过他们身边,沿着车道继续向下行驶。
罗杰看了看表。
“哼!我们离开后四分钟,车子就开走了。真巧,对不对?但是有一件事我真的很担心。”
“什么事?”
他们穿过灌木从,再次走向那栋房子。罗杰神情严肃地转过脸,看着亚力克。
“他是否听见了我们在窗外的谈话?如果他真的听见了,又听到了多少?”
第十四章 灰坑里的脏活
灰坑很容易就找到了。它位于主屋旁的那些附属屋子之中,三面围绕着老式红砖墙,中问堆满了腐烂的蔬菜、废纸和罐子,臭气熏天,让人倍感压抑。
亚力克看着眼前的景象,露出厌恶的神情:“我们一定要翻这些东西吗?”
罗杰却闻着这些气味,面露喜悦:“必须。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干点脏活,甭想完成任务。”
亚力克极不情愿地跟着他干劲十足的领导,嘴里嘀咕着:“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愿意去做坏事,那还干净点。我一点也不想在灰坑里做这些脏活。”于是,他便开始从眼前那堆旧报纸中,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些最干净的纸张。
罗杰则毫不介意地站在一堆零零碎碎的废纸中间:“这顶部的废纸好像就是昨天的,”他大声地说着,“没错,这信封是我的,它是昨天的第一班信件。哎!依我看,这堆废纸里什么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亚力克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三周前的国家板球新闻,一边问:“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你是问,我在找什么?快干活,懒汉。这堆才是废纸筐里的东西。你在这些罐子和报纸里什么也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亚力克急忙催促道:“这儿什么也没有。我们还是别找了,走吧,去周围问问。”
罗杰不情愿地说:“我想你是对的。我已经在翻一周前的垃圾了,还是没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再往下的东西就已经彻底腐烂了。但我只是——快看!这是什么?”
“什么?”
罗杰猛地直起身子,皱着眉,仔细地看着手里那张脏兮兮的纸。不一会儿,他轻声吹起了口哨,喊道:“找到了!”随后赶紧走到干净的地方,“这儿,你看这是什么?”
他把一张纸递给了亚力克,后者认真地看了起来。可以看见,在这张湿答答的纸上,有一些铅笔字迹,有几处的词语看得很清楚。
“这像是一封信。”亚力克慢条斯理地说,“瞧,看到这句了吗?‘吓……我了’,那一定是,吓死我了。”
罗杰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正是这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可以认出来,这是斯坦沃茨的笔迹。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一封信。他不会用铅笔写信。这可能是张便条,或者是信的草稿。没错,更像是草稿。看这,你能看清吗?看看,‘很危……’很危险,伙计。亚力克,我们从这可以追踪到一些线索。”他把纸从亚力克的手中拿了过来,重新研究起来。
亚力克激动地问:“你看不出是写给谁的,是吗?”
“看不出来,真倒霉,前面的一两行完全看不清了。等等,还有句,‘这附’最后那个字像‘斤’还有一个偏旁,是什么?”他用颤抖地手指着。
亚力克说:“是走之底,对不对?那么,这个词是附近!”
“天啊,就是那个字!‘这附近’,这还有几个词。‘那个凶……的’‘那个凶狠的’——”
“普林斯!”
“普林斯?”
“就是下一个字。看见了吗?可以很清楚地认出来。”
“确实是普林斯!说得对,亚力克,‘那个凶狠的普林斯’。上帝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罗杰抑制不住激动地问,只见他两眼放光,呼吸急促,就像刚用十一秒跑完了一百码一样。
亚力克高兴地说着:“这个非常重要。我的意思是,它说明——”
“重要!”罗杰简直吼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伙计,它意味着我们知道了凶手的名字!”
“什么?”
“我们胜利在望了。斯坦沃茨是被一个叫普林斯的人杀死的,他知道此人就在附近,而且——不过,还是让我们到僻静点的地方去,再研究下这个信件。”
他们迅速离开了灰坑,来到最近的一处安全而又隐蔽的房屋,在那仔细地研究起这次的发现。经过十分钟全神贯注的辨认,他们发现并掌握了如下信息:“……那个凶狠的普林斯……这附近……很危险……今早偶然碰见,吓死我了……被关起来……”
罗杰最后说:“反正,没有放大镜,我想就只能认出这些了。”他将这张宝贵的纸叠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他的皮夹。“但这些已经够明白了,对吗?所以,出发吧!”他从小屋出来,向车道的方向走去。
亚力克急忙跟着,问道:“现在去哪?”
“去找普林斯先生。”罗杰一脸严肃地回答。
“啊!你认为他还在这儿?”
“很有可能。今早,他还和杰斐逊联系了,不是吗?反正,我们很快就能查明了。”
“你到底推论出了什么?”
“这不需要推论,事实摆在眼前。斯坦沃茨,因为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对一个名叫普林斯的人充满了恐惧。让他吃惊和害怕的是,就在上周的某天早晨,他在附近偶然遇见了普林斯,立刻意识到他的处境很危险。回到家,他立刻打了个草稿,写了封信给另一个人,告诉这人所有的一切,并且很可能向这人求助,同时他确信普林斯应该被关起来。”
亚力克若有所思地说:“这太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可疑?没错,不过在这期间,我们就已经怀疑,在这一切事件的背后,有些可疑的事情正在进行。不仅与屋里其他人的行为有关,甚至可能与老斯坦沃茨本人有关。但是,我想这次我们可以追踪到重要的线索。”
当他们走到车道时,亚力克问:“你有什么行动计划?”
“我们必须谨慎小心地进行一次寻访。实际上,我们的行动路线和此前预期的差不多,不过幸运的是,寻访范围大大缩小。我们不用再去追踪一些模棱两可的陌生人,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前,我们只是知道他的外貌特征,现在连这家伙的名字都知道了。事情变得容易多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他的外貌特征了?”
“对啊,难道不是吗?因为书房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们知道他一定很强壮,你该记得,斯坦沃茨也不是个软弱无力的人。其次他脚印的大小说明这是个体形庞大的人,很可能个子也很高。虽然我无法告诉你,他头发的颜色或他有几颗假牙,但是对于他的外貌特征我们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过,如果你找到了他,准备怎么做?你不可能走上前去对他说‘下午好,普林斯先生。我相信,是你在凌晨2点杀死了斯坦沃茨先生。’这……这可不行。”
罗杰笼统地答道:“这些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好对他说些什么。”
“我相信你会想好的。”亚力克深信不疑地嘀咕着。
“瞧,门房到了。去看看威廉在不在?他住这,对吗?或者威廉太太在家。昨晚,他们可能给这个叫普林斯的家伙开了门。”
“好的,不过一定要谨慎小心。”
“你说真的,亚力克!”罗杰一边不失尊严地说着,一边敲着门房的大门。
威廉太太是个脸颊红润的圆脸老人,一双闪烁的蓝眼睛,似乎能从看见的很多事物中发现有趣之处,无疑这是威廉太太的慧眼所独有。
“下午好,先生,”留着过时小短发的威廉太太说,“你们是找我吗?”
罗杰笑着答道:“下午好,我们想看看威廉在不在家。”
“我丈夫?上帝啊,不在,先生,这个点他都不在家,他得去工作。”
“哦,我想他可能在花园什么地方,对吗?”
“是的,现在,我想他正在果园里砍豌豆架。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没什么重要的事。我稍后再来看他。”
“关于主人的事,真令人震惊,”威廉太太开始念叨起来,“太震惊了!此前,莱登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打我来这里之后,就没有,甚至更早之前,就我所知,也没有发生过。你看见尸体了吗,先生?是他自己朝脑袋开了枪,是吗?”
罗杰赶紧接了话茬:“是的,太令人震惊了!顺便问一下,昨晚我一直在等一位朋友,但直到很晚他都没有出现。我想你也没有看见过他,是吗?”
“大概是几点的事,先生?”
“我想,大概是晚上11点,或者更晚一些。”
“没有,先生,我没看见过。威廉和我在10点半前就上床睡觉了。”
“我知道了。晚上,你们锁了大门以后,就不会再开了,是吗?”
“是这样的,先生。除非有不同的命令。昨晚,大约十点后就关门了,直到清晨,司机赫伯特下来,才开的门。先生,你的朋友是坐车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怎么了?”
“因为,左边的小门经常会开着,人们可以从那走进来。先生,我所能告诉你的是,据我所知,没人来过。如果他没有到屋里去,自然就没来过,是吗?他也许在车道上迷了路,说起来这不大可能。”
“没错,我想他根本没来。无论如何,你的意思是,直到你们上床睡觉,都没有陌生人来,是吗?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先生,就我所知一个也没有。”
“好了,那就这样吧。还有件事,昨天下午,可怜的斯坦沃茨先生还和我说,下次外出散步时帮他个忙,替他去看一个叫普林斯的人,另外……”
“普林斯?”威廉太太突然来了精神,打断了罗杰的话,“先生,不要靠近他。”
“为什么?”罗杰急切地问着,同时向亚力克投去胜利在即的目光。
威廉太太犹豫不决地问道:“你确实指的是普林斯吗,先生?约翰·普林斯?”
“是的,约翰,一点没错。我为什么不能靠近他?”
威廉太太情绪激动地说:“因为他是个危险人物,先生,十足的危险人物。”然后她明显地压低了音量说,“事实上,我看他有一点精神病。”
“精神病?”罗杰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嘿,我想不是这样的,是吗?”
“先生,瞧他上次是如何攻击斯坦沃茨先生的。你一定知道那事吧?”
罗杰马上抑制住吹口哨的冲动,不假思索地说:“我曾听说了点这事,嗯……动手打了他,是吗?”
“是的,先生。而且完全没有理由。实际上,如果不是幸好有一位韦瑟比先生农场的工人在,他可能会把斯坦沃茨先生打成重伤。当然,他们曾极力掩盖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会给这地方带来坏名声。但我还是听说了。”
“真的?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他们之间——我该怎么说呢?……是有仇吗?”
“可以这样说吧,先生。他打第一眼看见斯坦沃茨先生,好像就非常讨厌他,像是有仇!”
“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表现了出来。”罗杰笑道,“或许,就像你说的,他是个怪人。他到此地没有多久吧?”
“不久,大概不超过三周,先生。”
“好吧,我想我还是得冒险走这一趟。我想问你,到那去最快的一条路。”
“去韦瑟比先生那?先生,沿着这条路穿过那个村子,这样走最快,你可以直接到那。距离这大约有一英里半的路程,或者还要远点。”
“韦瑟比先生那,是的,让我想想,那是叫……”
“希尔克雷斯特农场,先生。他也是个为人很好的绅士。以前……以前……他和斯坦沃茨先生关系很好。”
罗杰匆忙地说道:“没错。好了,非常感谢你,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关系,先生,真的。”威廉太太笑着说,“再见,先生。”
“再见。”
威廉太太快步返回了房里,他们两人则突然走到了主干道。
刚一走到没人听见的地方,罗杰压抑的情绪就爆发了,他大声地喊道:“你瞧!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亚力克也激动地脱口而出:“不可思议!”
“不过,有点幸运的是,我们正好碰到了一位愿意和我们无话不谈的人。运气?确实不可思议。我从没想到这次探案会这么容易。”
“那么,让我们直接去找这个叫普林斯的家伙吧?”
“当然,我们想要在他飞走之前抓住他的话。”
“你认为他打算逃走?”
“我得说,这非常可能。”罗杰一边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大步前进,一边回答道,“你看,他来这.99lib.里仅仅才三个星期,显然他来此的全部意图就是杀人。现在任务完成了,他再也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对了,他是个聪明的人,普林斯先生。但还不是非常聪明。”
“他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袭击了斯坦沃茨。”
“是的,她所说的是不是太棒了?我都要激动得叫起来了这一切都和案件相吻合,不是吗?‘第一眼看见好像就非常讨厌他,像是有仇。’威廉太太,那可不是第一眼看见,远远不是。我认为普林斯是在斯坦沃茨写了信之后打的他,否则他该在信里提及这事。”
“可能就是信上看不见的那一部分。”
“没错,看这,有一段很长的空白。告诉你我们最好怎么做——去乡村酒吧坐坐,看看能否从老板那问到些消息。他一定对这附近的事了如指掌。”
“这计划好像还不错。”亚力克欣然同意。
“同时,让我们整理一下事实——这说法没错,不是吗?这个叫普林斯的家伙,设法获得了韦瑟比先生农场的雇用,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实的农民。顺便说一句,那些只是他的狡猾行径,这样他就有了在这附近出现的理由。他来此地的确切目的是与斯坦沃茨有关,我并不 662f." >是说一定是来杀人,可能刚.开始时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当他第一次看见斯坦沃茨时,情绪就异常激动,迎头就把老人打了一顿。这事虽然被压了下去,但这里还是有一些关于它的流言蜚语。”
亚力克评论道:“这事做得真愚蠢。”
“是的,很愚蠢,太快就把自己的意图暴露了。至此,这就是他的所作所为。现在让我们全力赶往那个酷暑难当的村子。时间宝贵,我想再反复思考一下。”
他们快步沿着尘土飞扬的路走进了村子,走向当地的酒吧。时问确实宝贵,他们无暇顾及高温,以免浪费时间。
第十五章 薛林汉姆逗乐了乡下老人
在烈日和尘土中走了一路,来到乡村里一家既古朴又凉爽的小酒吧,真让人倍感舒服。它那磨砂的地面和黄铜器具,在柔和的暮色中闪闪发亮。
在办正事之前,罗杰先痛痛快快地喝起了啤酒,一口气就喝去了大半杯。
他把啤酒杯往光滑的台面上一放,诚心实意地对老板说:“哎呀,这酒真好喝。啤酒是最解渴的,对吗?”
“绝对如此,先生,”热情的老板答道,这一半是出于生意的考虑,一半是确实深有同感,“我想,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你可以尽情畅饮。”老板为了生意又补了句话。
罗杰颇有好感地看着他。
“你这小地方真不错。”
“是还不错,先生。恕我斗胆说一句,方圆十里之内,没有比这更好的酒吧。你们两位先生,今天是刚从远方来的吧?”
“艾尔切斯特。”罗杰很简短地回了话。他不想泄露自己正住在莱登庭的事实,这必将引来一系列的询问,他可不想花时间来回避这些问题。
“啊,那么你们一定很渴了?”老板应和道。
“没错,”罗杰说着便喝光了杯里的啤酒,“请再给我们满上,好吗?”
老板把酒杯填满,然后神秘兮兮地斜靠着吧台。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这里近一半的地方都有传,说是在莱登庭,你们从艾尔切斯特来时会路过它,就在左边,大概从这往后约一英里的地方。他们说,一位先生开枪自杀了。那里的司机告诉我的。他像你们两位先生一样,也是进来喝啤酒,把这事全都和我说了。他是来喝酒消消气的,但无济于事。本来明天他打算请假,但现在不行了,他得载着警察和所有人进进出出。”
罗杰立刻意识到司机赫伯特将要对这场惨案发表个人看法,他赶紧抑制住嘴角那不由自主的笑意。他感到,这可能将是一篇惊人的悼念文:“纪念死去的斯坦沃茨。每个人都倍感惋惜,尤其是那位想要休假一天的司机。”
罗杰漫不经心地答道:“是的,关于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太令人震惊了。你这里的生意怎么样?”
“我想,还算不错,没什么好抱怨的,”老板谦虚地说,“你瞧,这个村子,就这一个酒吧。爱好喝酒的家伙都在这附近。”他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这还不错。我喜欢那些会品尝好酒的人。我想,你这偶尔也会接待些陌生人吧?”
“不,很少,”老板颇为遗憾地说,“你看,我们这离主干道有点远,只是偶尔有些像你们这样的步行者来。”
“没错,我想你偶尔是会接待些步行的人,”罗杰有些茫然地应道,他想这步行者到底指什么人,是不是就是与跑步者相对?
“这样的人多久会来一次?”
“先生,这得看情况,不是吗?”老板谨慎地说,很明显不想盲目地下定论,“是的,得看情况。”
“这样啊。那么,用具体的某一天来说吧,比如,昨天这里来了多少陌生人?”
“上帝保佑,先生,我们这不像你想的那样,一天可没什么陌生人,一个月还差不多。我想在你们来之前,这里大约有一个星期没来过陌生人了。”
“不是真的吧!”
“真的,先生。”老板很诚恳地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我还以为像这样温馨的小地方,会有很多客人。总之,你可以相信,我会告诉我所有的朋友,如果他们碰巧到这附近,都来光顾你的酒吧。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啤酒。”
“真是好酒,”老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也很乐意为你和你的朋友效劳。”
罗杰不经意地说:“实际上,还真有件事。你瞧,我们是从艾尔切斯特来的,去看一位叫普林斯——约翰·普林斯的,在希尔克雷斯特农场。”
老板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从这怎么去那,就非常感谢了。”
老板立刻告诉了他们:“先生,从这儿出去后左转,然后一直向前走,很好找,右边第一个农场——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非常感谢。让我想想,事实上还有个问题,此前我还从未见过普林斯,但他应该很好认。我知道,他身材高大,是吗?”
“是的,很高大。从头顶量下来,有六英尺高,当然是他把头抬起来的时候。”
“有点驼背,是吗?”
“也能这样说,先生。你知道,从某种程度上看,他的头总是像那些驼背的人一样低着。”
“哦,这样,知道了。他还是个强壮的家伙,是吗?”
“他的确很强壮。如果发起狂来,得要六个壮汉才能抓得住。”
“平时话也不多,是吗?”
“没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过我觉得他可不傻。我的意思是,这人很聪明,不是吗?”
老板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上帝保佑,不傻,普林斯一点也不傻。他可是个机灵鬼。你也可以说他是狡猾,这也没差。”
“哦?指哪方面?”
老板大概说了说:“几乎是各个方面。真遗憾,你们两位先生,本来今天没必要走这一趟的,普林斯昨天就在艾尔切斯特。”
“哎哟!”罗杰轻声感叹了句,同时看了一眼旁边的亚力克,“他昨天去了艾尔切斯特,是吗?”
“是的,他在艾尔切斯特的农业展。”
“哦?他去那做什么?”
“参展。”
“他自己参展,是吗?”
“没错,是他。还拿了奖。”
“太遗憾了,我们可不知道这事,本来可以省了今天这一趟。顺便问下,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吗?我想,韦瑟比先生也去了吧?”
“韦瑟比先生也去了,不过普林斯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大概7点后不久,我看见韦瑟比先生骑着他的毛驴从这经过。普林斯在那之后很晚才回来。不过,农场里的人可以告诉你,他们比我更了解此事。”
“好的,只要能在这见到他就行,真有重要的事找他。”
“先生,他现在刚好在这。随便你问谁,他们都会告诉你怎么走。”
罗杰喝完了剩余的啤酒,一本正经地把杯子放在了吧台上。
罗杰精神抖擞 5730." >地说:“亚力克,我们如果想要今天返回艾尔切斯特,现在就出发吧。”
当他们再次沿着道路前进时,亚力克说:“罗杰,知道吗?你真了不起。”
罗杰爽快地应道:“我是这样的,但为什么特别说一下?”
“像刚才你和老板那样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我这辈子都做不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这是天生的,”罗杰得意地答道,“我是那种美国朋友所说的善于交际的人。实际上,我很喜欢像这样与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比如和朋友威廉。你瞧,这样的谈话总是很有用,可以打听到当地的一些奇闻逸事。这次我搞到的消息怎么样?”
“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细节,不是吗?”
“而且也很重要。你怎么看普林斯自行参加艾尔切斯特的农业展?这样他就可以单独行动,对吗?你瞧,昨天他直到很晚才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和案件相吻合。”
“是的,看来这一次我们追踪对了方向。”
“当然,我们走在了正确的路上藏书网。证据如此确凿,我们怎么可能走偏?”罗杰深思熟虑地补充道,“关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我相信我已经可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哦,发生了什么?”
“我想是这样的,这位叫普林斯的朋友,在农业展上获了奖,自然有几分高兴,于是便和几个在..这里新结识的朋友一起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了莱登庭,他喋喋不休地来到旁边的小门,发现它正好虚掩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了进去,来到落地窗边,窗户正好开着。我们都知道,斯坦沃茨非常害怕他,这人的出现把他吓了一跳,他拿出左轮手枪威胁普林斯。在争斗中,斯坦沃茨被枪击中,这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意外。冷静的普林斯清醒了一些,我们知道他做事向来狡猾,于是他就把现场布置成第而天早晨我们所发现的那样。怎么样?”
亚力克承认:“这很有可能。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我们该如何抓住普林斯?”
“静观其变。我会先和他搭话,看他如何解释昨晚的活动。如果他发起狂来,我们就只能把他打昏。顺便说句,你随时待命。”
亚力克哼了一声。
“无论如何,”罗杰满腔热情地说,“太激动了。请相信我的判断!”
希尔克雷斯特农场很好找,正如老板所说,它就坐落在山顶。当农场越来越近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好像在下意识地勘察战斗地形。
罗杰嘀咕着:“暂时我还不想向韦瑟比求助,我们自己应该试图抓住他。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想报警,或者引起任何怀疑。所以我才没有向老板提很多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完全同意。问问那个老人怎么样,看他知不知道普林斯在哪?”
“行,我去。”罗杰便故作悠闲地走了过去,一个乡下老人正在削剪韦瑟比先生家的篱笆。罗杰对老人说:“我想找普林斯先生,你能告诉我在哪能找到他吗?”
那人把一只粗大的手弯在同样粗大的耳边,问:“什么,先生?”
罗杰大声地重复道:“我想找普林斯先生,他在哪?”
老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说:“什么,先生?”
“普林斯!”罗杰大声喊道,“在哪?”
“哦,普林斯!他在旁边的那块地里,五分钟前,我才在那看见过他。”
这双粗糙的手掌,完成了给耳朵充当喇叭的功能,就变成了一个托盘,接过了罗杰给的一先令,然后二人继续前进。旁边的那块地里装有一扇坚固的大门。罗杰自己很容易就翻了过去,他的眼里闪着战斗的光芒。亚力克紧随其后,他们一起走向田间。
当走了一段距离后,罗杰说:“我没看见这儿有人,你呢?或许他已经去别处了。”
“除了角落里那头母牛,什么也没有。这块地还有其他出路吗?五分钟前,他可没从那扇门出来。不然我们应该能看见他。”
罗杰停下脚步,仔细地四下张望着,“是的,这儿有一头——看啊!那头母牛怎么了?它好像对我们很感兴趣。”
这头母牛,真是个庞大而有力的动物,它的确离开了那个角落,有目的地朝他们的方向前进。它的头奇怪地左右晃动,并且发出类似于轮船鸣笛般的声音。
“我的天啊!”亚力克突然喊道,“那不是一头母牛,它是头公牛!该死,快跑!”
无须给罗杰再次提醒,他也紧随飞奔的亚力克,全速跑了起来。公牛看到这令人失望的场面,跟在他们的后面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最后成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
六秒钟之后,比赛结果如下:
华生先生
薛林汉姆先生
公牛
一二名之间相距十码,二三名之间有五个篱笆门的距离,大门在他大步跨过的那一秒关上了。
“哎哟!”罗杰情不自禁地喊了句,随后身体失去控制摔进了坑里。
一阵沙哑而刺耳的声音引得他们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老头发出的声音,此刻他正在捧腹大笑。
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心地说:“先生们,差点追到你们。自从上次它追过一位斯坦沃茨先生,或是叫什么的——从莱登庭来的,已经很久没见它这样追过谁了。我应该提醒你们,小心这里的约翰·普林斯。”
第十六章 薛林汉姆所说的新柏拉图主义
罗杰悲伤地说:“亚力克,我提醒你,如果你再和我说一个关于公牛、母牛或任何农家工具的词,我的眼泪就会立刻夺眶而出。”
他们再一次沿着白色尘土的路面走着,但步伐里已经没有了出门办事时的活力和轻快。与一位乡下老人,用几乎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进行了简短而扼要的交谈。这场谈话很快就让垂头丧气的罗杰看到,他所追踪的野蛮坏蛋,他的准确属性。或者这坏蛋就是头野牛?顺便提一句,亚力克对此却毫无同情之心。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罗杰沮丧地继续说,“我的推理完全正确。看起来好像是威廉太太和那个白痴老板,故意欺骗我。他们为什么不直说,那个讨厌的动物是一头公牛,还这样谈论它?”
“我想你?99lib.并没有给他们机会。”说着亚力克便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
罗杰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但没过多久,罗杰就闷闷不乐地说:“这样一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就是偶然捡到的那张可怜纸片。浪费了一个小时的宝贵时间。”
亚力克友善地指出:“至少,你也做了些运动,这对你很有好处。”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回去喝茶。”亚力克立刻说道,“聊聊关于浪费宝贵时间的问题,我相信,关于这件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浪费时间。如果这么清晰的线索都不了了之,那么为什么整件事情就不能是场海市蜃楼的假象呢?毕竟我相信,从来就没有什么凶手。斯坦沃茨是死于自杀。”
罗杰无视了亚力克的话,继续说道:“让我想想,我们出来是追踪神秘陌生人的,对吧?我们的行动就是从那一点开始的。走运的是,我很警惕地向两个人询问了一些关于陌生人的问题,最终一无所获。现在我们去车站转转。”
“哦,不!”亚力克痛苦地呻吟道,“喝茶吧。”
罗杰则坚定地说:“车站!”然后他们去了车站。
但是甚至连车站也一无所获。罗杰以询问一位朋友为由,经过再三央求,才好不容易从一位乡下搬运工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这个地方实际上只是一个铁路经停点,每天仅有六趟火车停靠,晚上7点后一趟也没有。最早的一趟也是早上6点以后。就他所知,没有旅客在这上车。昨天他也没有看见有陌生人到站,至少,没留意到。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们动身往家走时,罗杰说着颇具哲理的话。
“如果这个家伙是坐火车来的,他很可能会到艾尔切斯特下车。我们很清楚,他不是傻子。”
当饮茶和纳凉的时刻为期不远时,业力克便准备更加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
他问道:“那么,你现在很确信那个凶手是个陌生人?放弃了这是周边人员作案的想法?”
“完全没有这回事,”罗杰说,“关于他那些该死的事,除了他穿了双大号鞋,人很强壮,而且不是一个普通罪犯外,我什么都不确定。另外,他的独特形象应该很符合刚才我脑海中所描述的那位约翰·普林斯先生,虽然最后很遗憾并未有这么个人。他可能是这地方的陌生人,也可能不是。我们知道,今早他还在这里,因为他曾设法与莱登庭里的人进行交流。至于比这些更确定的信息,我们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作案动机。天啊,我们能够发现他的作案动机就好了,那将把调查范围大大缩小。”
“我来告诉你一些我们似乎从未想到的事情。”亚力克突然说道,“他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普通的窃贼呢?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杀死了主人,变得惊慌失措,没有勇气完成此行的目的,便仓皇逃走。对我来说,这看起来也非常有可能,与事实也很吻合。”
“没——错。在刚开始时,我们多少就曾提出过这是个窃贼的想法,不是吗?顺便问下,你有没有觉得,这案子虽然只过去了五个小时,却像是过了五个星期一样。都是之前那些人的古怪行为,才让我们对此如此印象深刻!”
“你的意思是对你而言,我还是认为这件事你言过其实了。如果我们知道了真相,可能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原因。我想你说的那些人是杰斐逊和普兰特夫人吧?”
“还有斯坦沃茨夫人!”
“还有斯坦沃茨夫人。真该死,你不能指望他们对我们推心置腹,是吗?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洗清嫌疑的方法。我并不是说,他们好像不需要洗清嫌疑。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与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上帝,这和指控他们杀人是一样的。我问你,亲爱的朋友,我们暂且不说杰斐逊,你能想象是普兰特夫人或斯坦沃茨夫人,策划了老斯坦沃茨的谋杀案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你应该更理智些。”
罗杰用较为缓和的语气说:“亚力克山大,这个话题好像总能让你变得很激动。”
“好吧,我的意思是,这太不切实际了。你不能真正相信这些。”
“或许我不该这样。总之,先搁着,等事情更明朗了再说。天气已经够热了,我们别再为此大动肝火了。瞧,让我们把这一切先放一放,回去再说。清醒一下头脑,让我给你简单地讲讲柏拉图伦理学对黑格尔哲学的影响,以及一些新柏拉图主义的知识。”虽然,亚力克极力反对,但罗杰还是立刻讲了起来。
就这样,时间在愉快而有意义中流逝,直到他们再次经过门房的大门。
罗杰兴高采烈地说道:“你明白了吧,在中世纪哲理里,神秘主义占主导地位,最终战胜了对手理性的教条主义,同时它蔑视一切经验。十五六世纪的科学萌芽其本质是新柏拉图主义的逻辑发展,它也同样反对苍白无力的理性主义。”
“是这样?”亚力克沮丧地说,但他内心却在热诚地祈祷,有生之年不要再听到一个关于新柏拉图主义的词了,“我知道了。”
“你明白了?还不错,那我们去找威廉聊聊吧。”
“你也要给他发表一通关于理性的教条主义演讲吗?”亚力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那样,我就直接回屋了。”
“我想对威廉讲这些是浪费时间,”罗杰一本正经地答道,“我确信,威廉肯定是最固执的教条主义者。对他说教条主义的无用性,简直是白费口舌。我只是想去打探一下威廉的口风。并不是说,我认为这会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帮助,但就目前来看,我要抓住每个可能的机会。”
当时威廉正躲在一间大型温室里。他闷闷不乐地走上极为晃动的双折梯,忙着收拾一株蔓藤。看到罗杰后,他慌忙下到地面。威廉可不想冒险在上面聊天。
“下午好,威廉。”罗杰用响亮的声音说。
威廉疑惑地答道:“先生,下午好。”
“威廉,我刚和你的太太聊过。”
威廉含含糊糊地嘀咕着。
“我告诉她,昨晚我在等一位来这看我的朋友,但一直没出现,我想问下,你在门房有看到他吗?”
威廉刻意忙活着他的那株小植物,坚决地说:“从没看见,一个都没。”
“没有吗?别介意,这事不重要。威廉,你手头的工作很有意思。把植物从盆里取出来,闻一下它的根部再放回去,是这样吗?在园艺学里,你把这种操作叫什么?”
威廉仓促地放下植物,怒视着和他对话的人,沉着脸说:“有些人可能无所事事,但别人有事要做。”
“我想,你是在说我?”罗杰赞同道,“没错,继续工作吧。没什么比得上工作,是吗?保持你的乐观和知足,好事情。工作吧,我完全同意你。”
威廉的脸上闪现出了一丝交谈的兴致,他突然问道:“斯坦沃茨先生为什么想要开枪自 6740." >杀?”
罗杰对这意想不到的问题感到有些吃惊,他说:“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个人不赞同这种做法,”威廉拘谨地说,“不赞同自杀。”
罗杰亲切地答道:“威廉,你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有更多的人像你一样,毫无疑问,就……就会少一点自杀。退一步说,这个习惯不好。”
“这个做法不对。”威廉继续强调道,“不该这样做。”
“威廉,简而言之,自杀是不对的。实际上.,这种做法就是彻底的错误。顺便问一下,威廉,有人告诉我,过去的一两天里,在院子里曾看见过一个陌生人,你有碰巧看见吗?”
“陌生人?什么样的陌生人?”
“哦,一个普通人,你知道,有一个脑袋和四肢。他们说,这个人非常的高大。你最近有在房子附近看见一个身材很高人的人吗?”
威廉沉思了片刻。
“我确实见过。”
“你见过?什么时候?”
威廉再次陷入了沉思:“昨晚大约8点半,”最后他说道,“应该是8点半,确实是。我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从门房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并向我点头示意,走向了车道。”
罗杰和亚力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罗杰热切地问道:“真的,威廉?是一个你从前没有见过的男人?很高大的男人?”
威廉很严谨地纠正道:“非常的高大。”
“一个很高大的人。太棒了!继续。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对太太说:‘那是谁?’我说:‘那个走向车道的人,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威廉思考着。
“‘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我说。”他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说得很好,然后呢?”
“‘哦,他吗?’她说。‘他是厨娘的兄弟。’她说,‘几天前,在艾尔切斯特,给我介绍过他。’她说。‘最起码,她说他是她的兄弟。’她说。”威廉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而剌耳的声音,似乎被逗乐,“‘最起码,她说他是她的兄弟。’她说。”他有点乐呵地重复了一遍。
罗杰有些突然地喊道:“哦!她这样说?威廉,你又见过他吗?”
威廉继续说着:“见过。一刻钟后,厨娘和他回来,她挽着他的胳膊,她该知道最好不要那样做,”他突然变得很严厉,“我不赞成那样做,不赞成。”这个严苛的道德家补充道,“那年纪不该这样,我不赞同。”他从容地回忆着,“‘起码,她说他是她兄弟,’她说。”他突然粗声粗气地说道。
罗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威廉。我想我们不能再打扰你了。走,亚力克。”
他们愁眉不展地拖着脚步慢慢走向大宅。
“威廉说得一本正经,就像他真的知道真相。”罗杰挖苦道,“那时我确实认为最后能打听到点什么消息。”
亚力克吃惊地说:“你真是个极度乐观的人。”
回屋的路上,他们经过了书房,当走到发现脚印的花圃时,罗杰本能地停了下来。下一刻,只见他冲向前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花圃,喊道:“天啊!”同时,他一把抓住亚力克的胳膊,激动地用手指着,“看!脚印没了,两个都没了!它们被擦掉了!”
“天啊,确实是!”
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罗杰对亚力克耳语道:“所以杰斐逊确实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不过,我想事情很快就会变得更加刺激了。”
第十七章 愤怒的华生先生
当罗杰和亚力克走进客厅时,下午茶已经开始了二十分钟。不过,不管杰斐逊的心里揣测过多少次他们的行踪,但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和往常一样。他用平日那种直接而又粗鲁的方式,向两人问好,还随口问起他们是如何消磨时光的。斯坦沃茨夫人不在,普兰特夫人则坐在茶盘的后面。
“我们在村子里散步,不过天气热得让人难受。谢谢,普兰特夫人。是的,给我牛奶和糖。两块糖。你在艾尔切斯特的事情办好了吗?我看见你出门了。”
“是的。真可恨,出门晚了,办得很仓促。不管怎样,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亚力克突然说道:“顺便问一下,关于案件的死因调查会,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吗?”
“是的。明天早上11点,就在这里。”
“他们要在这里进行审讯,是吗?”罗杰问道,“你将让他们用哪个房间?书房?”
“不,我想用早餐室比较好。”
“没错,我想也是。”
普兰特夫人不禁叹了口气说:“我多希望这案子已经结了。”
罗杰微笑着说:“你好像不是很期待这次的死因调查会。”
普兰特大人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讨厌做证。这太可怕了。”
“哦,嘿。没那么糟。你知道,这不像法律案件,不会有什么交叉询问。我相信,这次的程序仅仅只是个形式而已。对吗,杰斐逊?”
杰斐逊从容地点了一支烟,说道:“纯粹是形式。整个死因调查会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所以,普兰特夫人,你看,没什么可怕的。请再给我来杯茶,好吗?”
普兰特夫人露出略显紧张的笑容说:“我就是希望它已经结案了,就这样。”罗杰留意到她端茶的手在微微颤抖。
杰斐逊突然站了起来说:“恐怕我又得留下各位自行消遣了。斯坦沃茨夫人希望你们能像在自己家一样,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谅解。但你们也知道这个特殊的时期事儿很多。”说完便离开了客厅。
罗杰决定要小小试探一下普兰特夫人,便对她说:“杰斐逊好像不是非常难过,是吗?不过一个追随多年的主人,就这样悲惨地死了,一定是个巨大的打击。”
普兰特夫人瞥了他一眼,好像很质疑这话的初衷,她生硬地答道:“我想杰斐逊少校,不是那种在不熟的人面前表露真情的人,你说呢,薛林汉姆先生?”
罗杰轻松地说:“可能是吧,不过他好像对此异常的平静。”
“我想他就是那种非常冷静的人。”
罗杰试图换个话题:“普兰特夫人,你bbr>?认识斯坦沃茨先生很久了吗?”他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取出了烟斗,“介意我抽烟吗?”
“请便。我和他认识不久?99lib?。你知道,我……我丈夫认识他。”
“原来如此。他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至少 5bf9." >对我而言,就是让完全陌生的人在一起小聚,难道不奇怪吗?”
普兰特夫人略显沉闷地答道:“我想斯坦沃茨先生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
“非常热情!各方面看来,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你说呢?”
“哦,很多。”普兰特夫人干脆的回答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罗杰精明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普兰特夫人,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吗?”
普兰特夫人猛地惊了一下,慌忙说道:“我?怎么会,当然同意。我想斯坦沃茨先生确实是一个——一个非常友善的人,很有魅力!我当然同意。”
“哦,很抱歉。我当时看你好像对他的事没什么热情。当然,你没必要一定喜欢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吗?”
普兰特夫人飞快地瞄了一眼罗杰,然后向窗外望去,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只是在想,整个事件——太惨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只见罗杰一面用一根烟梗将烟叶捅入烟斗中,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斯坦沃茨夫人好像和他的关系不太好,是吗?”
普兰特夫人谨慎地问道:“你是这样想的?”
“她给我的印象99lib?
的确就是这样。事实上,比这还要强烈,我应该说她肯定讨厌他。”
普兰特夫人厌恶地看着说话这人,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认为,一个外人像这样打听别人的事,有点无礼吗?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罗杰毫不在意地笑道:“这是说我。没错,我想是有些无礼,普兰特夫人。你瞧,问题是,我就是忍不住。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任何东西都感兴趣,尤其是人,我就是想弄个水落石出。你必须得承认,这位——我们应该说——有些平民的斯坦沃茨先生和斯坦沃茨夫人及所有人的关系,对一位小说家来说非常有意思。”
普兰特夫人用不是很强硬的口气反驳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抄袭’这一切。好吧,如果你想写,我认为你也有你的理由,虽然我不认为这样做合理。是的,我相信斯坦沃茨夫人和她的大伯关系不是很好。毕竟,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
“是吗?”罗杰立刻问道,“为什么?”
“好吧,因为——”普兰特夫人突然停了下来,咬着嘴唇,“我想,因为性格原因,他们在各个方面都很不相同。”
“你要说的不是这些。当你改口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只见,普兰特夫人脸微微泛着红说:“真的,薛林汉姆先生,我……”
亚力克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说,这屋子太热了。”他冷不丁地说,“罗杰,去花园呼吸些新鲜空气。我相信普兰特夫人不会介意的。”
普兰特夫人感激地看着他,用稍显不安的声音说:“当然,我……我想我自己也要上楼躺一会儿。我的头有些痛。”
两位男士目送着她走出了屋子,随后亚力克转向了罗杰。
亚力克愤怒地说:“注意!我不会让你像这样欺负弱小女性,有点过分了。你的脑袋里装满了对她极度愚蠢的看法,然后你又试图欺凌弱小,逼她承认,我不能坐视不理!”
罗杰假装绝望地摇摇头,悲痛地说:“真的,亚力克,你知道,你是个难以相处的人,非常难以相处!”
虽然亚力克的脸仍然气得通红,但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说:“这可不是儿戏。我们怎么做都行,就是不能欺负女人。”
罗杰惋惜道:“就在我进展顺利的时候,你充当了一个糟糕的华生,亚力克。我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让你参与这事。”
“对你而言,你做的事都很有理,”亚力克严厉地说,“至少,我知道公平竞争。企图欺骗一个什么也没有做过的女人,让她去承认那些愚蠢的事情,这种行为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罗杰拉着对方的胳膊,轻轻地把他拽到了花园。他用安抚一个易怒小孩的口吻说:“好,好,如果你这么抨击这种手段,那我们就改变策略。不管怎么样,也没必要激动。问题是,你生错了时代,亚力克。你应该活在四五百年以前,给一位身陷困境的女士充当重量级的救兵,你将身背长矛,挑战一切艰难险阻。看招,看招!”
亚力克用稍显缓和的语气说:“能逗笑你真不错。但你知道,我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我们要继续调查,就不能使用任何阴险卑鄙的小花招。如果要用,如果你很想要对付某个人,你为什么不用它来对付杰斐逊?”
“亲爱的亚力克,原因很简单,这么出色的杰斐逊肯定什么也不会透露,但用这招来对付一个女性却常常很管用。不过够了!无论如何,我们都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不考虑人为因素,或是女性的因素。”罗杰若有所思地说,“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知道这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亚力克不满地哼了一声。
于是,他们沿着屋后平行的草坪,一言不发地来回踱步。
罗杰思绪如潮。消失的脚印让他必须重新彻底地思考整件事情。现在他确信,杰斐逊不仅知道所有的犯罪事实,而且还很有可能实际参与其中。他是否是主要参与者,并且案发时也在书房,这还不知道,又或者不是,罗杰更倾向于这样想。但是他协助策划,现在又积极地尽力破坏所有案发现场的痕迹,则是确定无疑的。这意味着,在这栋房子里,至少有一个帮凶。
但是真正让罗杰担心的,不是杰斐逊参与此案的问题,而是两位可能牵涉其中的女士,她们所充当的角色。就像亚力克所坚称的那样,表面看来,普兰特夫人或斯坦沃茨夫人参与谋杀案,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然而事实无可争辩。杰斐逊和斯坦沃茨夫人之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默契,对罗杰来说,这和屋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而非自杀一样确定。而且,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之间也有类似的默契,这似乎也越来越确定无疑了。再加上早晨,她在书房里的行为很可疑,尽管珠宝确实在保险柜里。罗杰仍然坚信,她出现在书房里的理由就是个谎言。此外,普兰特夫人肯定知道很多斯坦沃茨,还有他和他秘书及弟媳之间的事情,而且远比她愿意承认的要多,但是很可惜,下午茶后,她好像差点就要把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说溜了嘴,但又克制住了。
是的,虽然罗杰和亚力克一样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是他明白,关于普兰特夫人和斯坦沃茨夫人与杰斐逊一样深深牵涉入此案,这个假设是毫无漏洞的。最不幸的是,亚力克用一种极为偏见的方式来看待此事,而这件事正需要用不偏不倚的态度讨论。罗杰偷偷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同伴,深深叹了口气。
大宅的背面并不是一条直线。在书房和早餐室之间,有一个小房子,用来存放箱子和杂物,墙而向里凹了几英尺,形成一个较浅的凹槽,里面长满了月桂小灌木。当两人路过这个灌木丛时,罗杰的注意力被一道光芒所吸引。原来是一个蓝色的小东西,躺在灌木丛外缘的地面上,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罗杰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这个具有独特外形的蓝色物体,突然击中了罗杰记忆中的某样物体,他好奇地盯着它,皱着眉说:“亚力克,月桂树根部的那个?99lib?t>蓝色小东西是什么?不知怎么的,看着有点熟悉。”
他跨过小道,把它捡了起来。这是一个蓝色的瓷器碎片。他将瓷片举起来,让亚力克看,迫不及待地说:“快看!你认出这是什么了吗?”
亚力克走到路边,没什么兴趣地看着这个瓷片说:“是的,这是一个破盘子之类的碎片。”
“哦,不,不是。难道你没有认出它的颜色?小伙子,它是不见的那个花瓶的碎片。我想——天啊!我想是不是剩余的部分也在这儿?”
他趴在地上,向月桂丛里张望。“没错,我相信再往里面些,就能看见其他的碎片。你睁大眼睛看着有没有人来,我去找找。”于是他费力地爬进了小灌木丛。
不一会儿,他便沿着原路返回,手里拿着更多的花瓶碎片。
他得意地说:“全在这儿。就在这堵墙后面。你明白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家伙把它们扔在了这儿,”亚力克聪明地说。
“正确。我想当时他把花瓶碎片收拾起来后,就放进了口袋,以便把它们丢到某个地方,尽快清理掉。真是个有条不紊的人,是吗?”
亚力克对此表示同意,并有些吃惊地看着罗杰说:“你好像对此很激动。”
“我是很激动!”罗杰强调道。
“为什么?这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多多少少都能想到,如果花瓶碎了并且碎片不见了,那么最合理的假设就是那家伙把它们扔在了某个地方,不是吗?”
只见罗杰两眼放光说道:“很正确。但要点是他在哪扔了这些碎片。亚力克,你就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不在从格子窗逃离院子的最快路线藏书网上吗?换句话说,就是不在车道上。另外,你就没想到,如果他想把这些碎片扔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最好就是扔在车道两边茂密的树丛中——尤其是他逃跑时还会路过那里?难道你不觉得这些疑点非常值得注意吗?”
“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
“一点奇怪!”罗杰有些厌恶地重复道,“亲爱的,这是我们所发现的、最重大的线索之一,由此可以得出什么推论?顺便说一下,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正确的。但推论是什么?”
亚力克考虑了一下,说:“当时他非常的匆忙?”
“他匆忙,简直是胡说八道!如果匆忙,他该直接逃向车道。全错!按我的推论,他根本就没有走向车道。”
“哦?那么他要去哪儿?”
“重新返回大宅!亚力克,看起来,我们好像在神秘陌生人问题上,犯了与寻找约翰·普林斯先生一样的错误。”
第十八章 沙发椅隐藏着秘密
亚力克不敢相信地瞪着眼:“返回大宅?不过……不过他返回大宅究竟是要做什么?”
“啊,我倒是被你给问住了!我也毫无头绪,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回了大宅。我只能说,从这些花瓶碎片所在的位置,只能推断出他回了大宅。这个结论可能完全小对。”
“不过你看,如果他真的想重新返回大宅,那到底为什么不嫌麻烦地从窗户爬出去呢?他为什么不从书房的门里走出去呢?”
“很明显,他想让书房的所有出入口都被从里面反锁住,进一步造成自杀的假象。”
“但他为什么还要返回大宅?这一点我不能理解。”
“嗯,”罗杰漫不经心地说,“假如他就住在里面呢?”
“什么?”
“我是说,假如他就住在大宅里,他得回房间睡觉,对不对?”
“上帝啊,你不会是想说,大宅里的某个人谋杀了老斯坦沃茨,是吗?”亚力克的语气中充满了恐惧。
罗杰小心地重新把烟斗点燃。
“倒也不一定,不过你一直不停地问他为什么要回大宅,我只能把最明显的解释说给你听。事实上,我认为他可能想在逃跑之前和大宅里的某个内应接头。”
“那么,你认为杀害斯坦沃茨的凶手不是大宅里的人了?”亚力克稍感宽慰。
“天知道,”罗杰简短地回答,“不,继而一想,我又不这么认为了。不要忘了,今天早上杰斐逊找不到钥匙圈。除非这是个幌子。上帝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可能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想再次把保险柜打开,结果把钥匙放错了口袋却没注意到。”
“我猜测,”亚力克慢慢地说,“在大宅里,你觉得唯一可能作案的就是杰斐逊了。”
“不是,只有他的话我不得好死。”罗杰激动地反驳。
“哦!不然还有谁?”
“目前每个人我都怀疑。这么说吧,大宅内的每个人和每样东西我都不会放过。”
“好吧,听着,不要忘了你对我的保证。采取重要行动前,务必和我通个气,好吗?”
“没问题,但是听我说,亚力克,”罗杰认真地说,“除非我要采取的重要行动没得到你的支持,否则不要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在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你要知道,我们不能等闲视之,避重就轻。”
“嗯,”亚力克有些勉强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事情大惊小怪,不过,我们必须联手调查。”
“很对!”罗杰当即表示,“就这么说定了。好了,听着,有件事我们早应该去办了,我老把这事儿给忘记。我们必须找找可能存在的第二发子弹的弹壳。我个人不觉得有第二发子弹,我认为应该是两把左轮手枪各射出了一发。不过既然有这个可能性,我们就 4e0d." >不应该忽视它。”
“这要求很难办到,不是吗?它可能出现在庄园里的任何角落。”
“没错,不过只有一个地方有必要去找找,那就是书房。如果那里没有,我们就可以放弃了。”
“很好。”
“哦,亚力克,”两人走向书房时,罗杰怏怏不乐地说,“亚力克,用福尔摩斯的话来说,我们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究竟是什么麻烦?”
“我们不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要是我们能找出动机,整个案件就会简单得多。唔,我敢说我们就能立马找出罪犯。在小说和现实生活中,谋杀案都是这么侦破的。先确定作案动机,然后进行逆向推理。你看,在找到动机之前,我们只能瞎找一气,完全摸不着边儿。”
“这么说,你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连猜测都没有?”
“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者应该说,头绪纷乱。像斯坦沃茨这样的人还真说不准。毕竟,除了知道他是个生性快活的老绅士,拥有一个很棒的酒窖,我们还知道什么?一无所知!他可能是个浪荡公子,被某个嫉妒的丈夫谋杀,事后斯坦沃茨夫人和杰斐逊知道内情,为了名声而掩盖真相。”
“哎呀,这个猜测倒不错。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倒也一点都不吃惊。”
“有可能,但我不敢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他充作浪荡子也太老了吧?要不就是在生意上把某个人搞垮(我不敢说他的手段有多么正当),那人实施极端的报复。斯坦沃茨夫人和杰斐逊同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而没有声张。不过猜测又有何用?如果按照目前掌握的这点情况,我们可以做出上千种猜测,每种都有可能,都似乎很有道理。”
“是的,我们现在一头雾水。”两人走进书房时,亚力克表示同意。
“不过和一两个小时前相比,我觉得已经取得了不少进展,”罗杰欣喜地说,“不管怎么说,出于运气或其他某些原因,到目前为止我们干得不赖,鉴于稳重考虑,这些原因就先不提。好了,我们去找子弹壳吧,上帝保佑,我们不要受到外人的打搅。”
两人默不出声地翻找了几分钟。然后,亚力克挨着小打字桌边站起身来,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影子都没有,”他说,“看把我手上给弄得脏兮兮的。弹壳应bbr>该不在书房里,你认为呢?”
罗杰正翻找着长沙发的坐垫。
“恐怕没有,”他答道,“本来也没指望能找到,不过——嘿,这是什么?”
他从两个活动坐垫之间扯出一小块白色的东西,颇有兴趣地查看起来。
亚力克穿过房间,走到罗杰的身边。“看起来像女士用的手帕。”他认真地说。
“你说得不够准确,亚力克。这就是女士用的手帕。女式手帕出现在斯坦沃茨的书房里,这究竟是为什么?”
“想来是某位女士落在这里了。”亚力克明智地说。
“亚力克,你可真聪明!现在我全明白了,肯定是哪位女士落在了这里。我本来还以为她把手帕邮寄过来,并特别交代把它放在两个坐垫之间,以备她不时之需。”
“你很风趣,不是吗?”亚力克厌倦地嘟哝道。
“偶尔罢了,”罗杰谦虚地承认,“不过话说回来,我在想,这条手帕会不会很重要?你如何看?”
“怎么会呢?”
“目前我还不太确定,但我隐约觉得如此。它是否重要,取决于几点,比如说,手帕是谁的?沙发椅上次是什么时候打扫的?手帕的主人声称最后一次来书房的时间?还有——哦,太多太多了。”他谨慎地闻了闻手帕,“嗯!无论如何,我好像对这种香味有印象。”
“真的吗?”亚力克迫切地问,“谁用的?”
“真遗憾,一下子好像记不起来。”罗杰勉强承认道,“不过我们稍作打听,应该就能查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装进胸前的口袋,揉成一小团,尽可能地让香味留存下来。
“不过我觉得,”将手帕收妥后,他继续说,“首先我们得更仔细地把这个沙发椅检查一遍。很显然,天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发现。”
他没再去管坐垫,开始对沙发的靠背和扶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没过多久,果然又有收获。
“快看!”他突然喊道,用手指向左边扶手的一个地方,“粉末!看到没?天哪,是化妆用的扑面粉。现在我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去理解这事儿?”
亚力克弯下腰,仔细观察起来。在沙发的黑色布面残留着一些淡淡的白色粉末印。
“你确定这是扑面粉?”他将信将疑地问,“你怎么辨别的?”
“我也不懂得辨别,”罗杰坦然承认,“也有可能是滑石粉。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是扑面粉。我看下,粉印留在了扶手的内侧,这说明什么昵?说到扶手,这可能是身体粉。女人用身体粉涂在胳膊上,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嗯,你应该知道,”罗杰认真地说,“你订婚了,不是吗?”
“没有。”亚力克悲伤地说。毕竟,婚约告吹的事罗杰迟早会知道。
罗杰诧异地瞪着他:“没有?但你昨天和芭芭拉订婚了,不是吗?”
“没错,”亚力克愈加悲伤了,“但今天婚约取消。要不就是推迟了。可能一个月以后再复合,希望是这样。”
“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
“哦,因为……因为某种原因,”亚力克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觉得最好这样。哦……一些私人原因,你知道的。”
“天哪!非常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老伙计。”罗杰由衷地说,“我希望,到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帮得上,你说一声就行。我巴不得马上看到你们复合。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善良的莫过于你们两个。”在任何情况下,男人都不应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流露情感,但罗杰总是无视这种常规,正如他打心眼里无视其他常规一样。
亚力克高兴得满面红光。“非常感谢,老朋友,”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就知道你靠得住。不过说真的,也没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事情终究会好起来的,我相信。”
“好吧,真心希望如此。芭芭拉小姐要是不答应,看我拧她的脖子去。”罗杰说道。两人明白,这个话题应该到此结束,除非亚力克愿意再次提起。
“好了,回到粉末的话题?”亚力克道。
“啊,是的。沙发椅还没检查完呢,不是吗?嗯,让我们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他再次弯腰去看沙发,但很快又抬起头来。
“看到这个没?”他指着扶手和靠背接缝处的一根长发说,“最近这个沙发有女人坐过。这印证了粉末是扑面粉的事实。我们若不是想到去找弹壳,就错过了这些线索,真是万幸。我觉得这个女人将要比五十个弹壳都有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从里面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地将头发装进信封里。“小说里的侦探常常这么做。”罗杰见亚力克颇感兴趣,解释道,“所以我觉得这么做比较好。”
“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见罗杰将信封和手帕放到一起后,亚力克问道,“你知道,大约还有半小时就要吃晚餐了。”
“是的。我去打听打听,看看沙发上次是什么时候打扫的。我觉得这一点很关键,关系到其他问题。然后我就去找找手帕的主人。”
“凭着香味去找?手帕上没有绣名字的首写字母。”
“是的,凭着香味去找。碰到这类情况,要是有狗鼻子就管用了。”罗杰沉思地说。
第十九章 半赢半输的赌局
上楼之后,两人分别回了各自房间,罗杰·薛林汉姆姆返回房间之后,并没有马上换衣服,而是靠在了能够俯瞰花园的窗台上,独自沉思了半晌。然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轻快地穿过房间,并拉响了铃。
应声而来的是一位面色和气、丰满的年轻女仆,脸上挂着疑问的微笑。如果说,罗杰·薛林汉姆在花匠中,名声一般的话;那么他在用人方面,可以说是很受欢迎的。
“哈啰,爱丽丝。”罗杰·薛林汉姆打了个招呼,“我说,我的自来水钢笔好像丢了,你碰巧看到过吗?”
那姑娘摇了摇头说:“没有,先生,我没有看到过!我敢肯定,今天早上在打扫您的房间时,我没有看到过那支钢笔。”
“哦,真烦人啊!我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找到。昨天晚餐之前不久,在书房时我记得钢笔还在,我想是不是落在那儿了。书房是不是你打扫的?”
“不是,先生,我只负责打扫卧室。玛丽打扫楼下的房间。”
“我知道了。哦,如果玛丽不是太忙,我能不能和她说几句话?麻烦你去叫她过来,可以吗?”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说。”
“谢谢你,爱丽丝。”
玛丽很快来到了罗杰的房间。
“嘿,玛丽,”罗杰悄悄地说,“我的钢笔弄丢了,爱丽丝说她在这里没见到。我记得昨天去书房时钢笔还没丢,下午茶到晚餐之间还用过。我去书房找过了,不在那里。在那之后你去书房打扫过吗?有没有看到我的钢笔?”
“是的,先生,昨晚大家吃晚餐时我去打扫书房了,我当时真没想到——”
“那肯定,”罗杰安慰地插嘴说,“这事很吓人!不过,玛丽,你打扫房间时主要都做些什么?我是说,如果只是简单打扫一下,你可能不会注意到钢笔。你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嗯,先生。我把椅子摆整齐,把壁炉里的烟头扫干净,烟灰缸倒一倒。”
“长沙发呢?我记得昨天我坐在长沙发上时,手里拿过笔。”
“先生,长沙发上肯定没有。”玛丽肯定地说,“我把所有垫子都拿起来拍过,垫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如果钢笔在那里,我肯定会发现。”
“我知道了。事实上,沙发你收拾得很彻底喽?全部都擦过一遍,是吧?”
“是的,先生。我每天晚上都要把长沙发和扶手椅擦一遍。房间里窗户很多,所以那些家具满是灰尘,黑色的沙发面子沾上灰尘后很显脏。”
“好了,谢谢你,玛丽。我八成是落在别的什么地方了。顺便问一句,你今天没去打扫书房,是吧?”
“没去,先生。”玛丽微微有些颤抖地答道,“也不想去,不管怎么样,至少一个人是不敢去。可以说是毛骨悚然,先生。那位可怜的绅士一整夜在那坐着,像个……”
“是的,是的,”罗杰面无表情地匆匆说道,“真吓人!好了,白耽误你这半天工夫,我感到很抱歉,玛丽。不过,你要是看到我的钢笔,麻烦告诉我一声。”
“好的,先生。”玛丽笑容可掬地说,“谢谢你。”
“原来是这样!”罗杰关上门后,小声嘀咕道。
他用最快的速度换完衣服,连忙赶到亚力克的房间,把刚刚听到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所以啊,”他推断,“那个女人肯定是在晚餐之后去的书房,会是谁呢?当然,芭芭拉和你在花园里待着,所以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就是香农夫人、普兰特夫人和斯坦沃茨夫人——顺便说一句,前提是这个女人是大宅里的人。”他深思熟虑后,补充道,“我从来都没想到过。”
亚力克正系着黑领带,闻言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转身看着他。
“不过,这一切说明什么?”他问道,“昨天晚上这三位女士中的某一位为什么不能去书房?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不,完全没有。但是问题就在于去的人是谁。比如说,如果是斯坦沃茨夫人,这就没什么好说的,除非她完全不承认自己去过书房。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是莱登庭庄园的外人,那可能就至关重要了。哦,事实太模糊,难以解释。不过,我感觉新的事实出现了——昨天晚上有女人去过书房。所以,和案件中的所有其他事实一样,这事有必要调查清楚。有可能完全正常,也有可能非同一般。就这样。”
“确实很模糊,如你所说,”亚力克扣上背心的扣子,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女人找出来?”
“可能晚餐结束时吧。我会私底下偷偷闻一闻斯坦沃茨夫人和普兰特夫人的香水味,如果不是她们,那可能就是香农夫人了。如果情况是这样,当然倒不打紧。但如果不是她们中的某个人,我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总不能找遍整个郡,碰到个陌生女人就去闻吧?那会惹来各种尴尬的麻烦。快点,亚力克,晚餐铃至少响了五分钟了。”
“我已经好了,”亚力克说着,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梳得纹丝不乱的头发,“走吧。”
两人赶到客厅时,其他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他们一到,晚餐就开始了。斯坦沃茨夫人也在场,她看起来很淡定,只是较平时相比更显沉默。她的出席给众人平添了几分压抑。
罗杰竭力想打破沉默,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也各尽所能地做出配合,但由丁某种原因,亚力克几乎也和女主人一样沉默不语。罗杰时不时地瞥一眼他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心里断定,对这位直截了当、不懂得变通的年轻人来说,业余侦探这个角色还真是与他很不搭调。牵扯到女性的一个新问题就是调查女式手帕的主人,可能正是这件事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你有没有注意到,”罗杰漫不经心地对杰斐逊说,“今天早上探长问话时,我们很难想起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它们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即便二十四小时前刚刚才发生?”
“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杰斐逊同意说,“我也常常发现这一点。”
罗杰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他和杰斐逊之间互相设防,存在着一种不自然的友情。如果他和亚力克在格子窗旁谈话的大部分内容被杰斐逊听了去,那么杰斐逊一定会以他为敌。不管怎么样,脚印的消失说明他已经彻底有所防备。然而,他的言行举止看不出一丝一毫不对劲,他对待他们两个的态度和以前完全没有什么两样。罗杰忍不住对这个男人的沉着心生佩服。
“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一些活动。”他继续侃侃而谈,“让我回忆自己在某个时间里具体待在什么地方,常常是天大的难事。昨天晚上还好,从晚餐结束一直到上床睡觉之前,我一直在花园里待着。但是,就拿斯坦沃茨夫人来打比方,我准备押一笔数日合理的赌注,你肯定很难不假思索地说出,昨天晚餐结束到睡觉之前,你具体都到过哪些房间去。”
罗杰用眼角的余光发现,斯坦沃茨夫人和杰斐逊飞快地交换了眼色。后者仿佛在提醒前者,小心有陷阱。
“薛林汉姆先生,你恐怕要赌输了。”短暂的停顿后,她冷静地说,“我记得一清二楚。离开餐厅后我去了客厅,在那坐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我去了早餐室,和杰斐逊少校商量了一些账务上的事情。之后我就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哦,这也太容易了。”罗杰笑道,“这样可不公平。你应该去过更多的房间才行,否则游戏不算数。那你呢,普兰特夫人?我是不是也要跟你打个赌?”
“那你肯定又得输一回,”普兰特夫人微笑着说,“这次你输得更惨,我只待过一个房间。我一直待在客厅里,直到上楼回房间的路上在走廊里见到你。你瞧!顺便问问,赌注是什么?”
“我得想想看。一条手帕,你觉得如何?嗯,我欠你一条手帕。”
“这赌注可真是小得可怜!”普兰特夫人笑了起来,“早知道赌注这么小,我就不跟你赌了。”
“好吧,那我再加一瓶香水,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薛林汉姆,趁早打住吧,”杰斐逊插嘴说,“不然等你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得加上手套什么的了。”
“哦,最多到香水打住。顺便问下,香水你喜欢啥牌子,普兰特夫人?”
“恋之卉,”普兰特夫人脱口而出,“一瓶得1几尼呢!”
“啊!别忘了,我只是个穷作家罢了。”
“哦,你问我喜炊什么,所以我才实话实说了。不过我平时用的也不是这种。”
“那就好。一瓶十一便士的货色我还是付得起的。”
“你恐怕得破费更多了,我用茉莉香水,一瓶九先令六便士。愿赌服输吧。”
“再也不跟你打赌了,普兰特夫人,”罗杰假装严肃地说,“我讨厌输给别人。这不公平。”
在那之后,罗杰就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女士们刚刚离开房间,他就向落地窗走去。和书房一样,客厅的落地窗也直接面对着草坪。
“依我看,抽烟还是去外面比较好。”他漫不经心地说,“一起吧,亚力克?杰斐逊,你去吗?”
“我可能没工夫休息,”杰斐逊微笑着回答,“我忙得很。”
“想把事情理出个头绪吧?”
“我试试,现在的情况一片混乱。”
“你指的是财务方面?”
“是啊,财务方面和其他方面。他生前都是亲自去打理这些事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银行存折等物品。而且,他似乎至少在五家不同的银行开了户,所以,眼下我而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杰斐逊态度坦诚友好,开朗直率,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
“真奇怪。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你有没有找出什么他自杀的理由来?”
“完全一无所知。”杰斐逊坦言,“事实上,整件事彻底把我搞晕了。如果你像我一样了解老斯坦沃茨,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自杀。”
“你一定很了解他了?”罗杰用火柴点燃香烟,问道。
“我想是这样的。我都想不起跟了他多长时间了。”杰斐逊讪讪地笑了一下,在多疑的罗杰听来,这笑声暗含一丝苦涩。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我觉得他这个人相当不错,不过可能我只看到了他的一面。”
“哦,人人都有多面性,不是吗?”杰斐逊故意避开话题,“我不觉得斯坦沃茨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为什么要请一个前职业拳击手来当他的管家?”罗杰突然直瞪瞪地看着他问。
不过杰斐逊也早有防备。
“哦,我想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他轻松地说,“他常常做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在生活中能遇到叫格雷夫斯的管家还真够有意思的。”罗杰微微一笑,“格雷夫斯常常作为管家的名字出现在舞台剧里,不是吗?”
“哦,那不是他的真名,我想,他的真名叫比尔·希金斯。希金斯这个姓斯坦沃茨先生不喜欢,所以就叫他格雷夫斯。”
“真可惜。对于一个管家,希金斯这个姓多有独创性啊。而且,希金斯和他那粗犷的神态更搭调,不是吗?好了,亚力克,我们去抽烟吧,按刚才计划的,怎么样?回头见,杰斐逊。”
杰斐逊友善地冲两人点点头。两人向门外的草坪漫步而去。夜幕刚刚垂落,天色还很亮。
“亚力克,我找到手帕的主人了。”罗杰低声说。
“真的吗?是谁?”
“普兰特夫人。吃晚餐时,我们坐下来就餐前,我就几乎可以肯定是她了。而她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手帕上正是茉莉花香的味道。”
“你有什么打算?”
罗杰犹豫了一下。“嗯,她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他几乎带着歉意地说,“她也算不上矢口否认,因为我压根儿没问她,不过昨晚到过书房的事实她不会去承认。”
“但是,去过书房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亚力克不服地说,“哎呀,斯坦沃茨又不在那里。他和你在花园里,她为什么就不能待在书房昵?”
“同样地,她既然去了书房,为什么就不能承认?”罗杰当即反问。
“她可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也没什么。你自己不都还说,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很容易记不清楚。”
“说这些都没用,亚力克,”罗杰轻声道,“我们得把这事儿搞清楚。可能真没什么,我也希望如此!如果情况相反,那么找出普兰特夫人去书房的原因,以及去那做了什么,可能对我们来说就至关重要。你得明白,我们可不能听其自然,放手不管。”
“那你打算怎么做?直接问她?”
“是的。我准备直接问她昨晚有没有去过书房,看她怎么回答。”
“如果她说不昵?”
罗杰耸耸肩。“看看再说吧。”他扼要地表示。
“我不喜欢这么做。”亚力克眉头紧蹙,“其实我讨厌如此,这太残忍了。听着,罗杰,”他突然认真地说,“这件事我们就此打住吧!我们和警方一样,就当老斯坦沃茨是死于自杀,到此为止吧。可以吗?”
“打住才怪!”罗杰冷酷地说,“我可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尤其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要是愿意,只管退出好了。你如果不想继续调查,我没理由把你硬拉进来。但我是铁了心地要追查到底。”
“哦,如果你非得如此,我也只好舍命相陪。”亚力克沮丧地说,“不过我真希望我们两个都放手。”
“不可能的事情,”罗杰精神抖.擞地说,“想都别想。好了,如果你打算跟我继续查下去,那就和我一起去找普兰特夫人谈谈。走,到客厅转转去,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跟她单独聊几句。”
“好吧,”亚力克不快地说,“如果非要去的话。”
两人运气不赖,普兰特夫人正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罗杰搬了把椅子,面朝她坐了下来。他轻描淡写地问,斯坦沃茨夫人为什么不在这里。亚力克背朝着他们,目光阴郁地凝望着窗外,仿佛不想搅和进来。
?99lib.“斯坦沃茨夫人?”普兰特夫人重复道,“哦,她应该去早餐室给杰斐逊少校帮忙去了。”
罗杰镇静地看着她。“普兰特夫人,”他压低了声音,“你确定赢了我们在晚餐时打的赌,是吗?”
“确定?”普兰特夫人稍显不安,“我当然确定。为什么这么问?”
“万一你昨晚去过别的房间,而你碰巧忘记了呢?”罗杰不依不饶地追问,“比如早餐室、储藏室或者书房?”
普兰特夫人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你什么意思,薛林汉姆先生?”她提高了声调,“我当然没忘记。”
“也就是说,我所提到的那些房间你都没去过?”
“当然没去过!”
“嗯,我的赌注是一瓶香水和一条手帕,不是吗?”罗杰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若有所思地说,“好了,手帕给你。你……你把它落在书房了,我在那里的长沙发上找到的。”
第二十章 令人失望的普兰特夫人
普兰特夫人僵硬地坐在那里,伸出手来,无意识地接过罗杰递过来的手帕。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已变得煞白。
“请不要惊慌。”罗杰安慰地碰了碰她的手,温和地说道,“我不想吓你,也没有其他不良企图。难道你不认为告诉我实情方为上策吗?你懂的!如果结果证实你隐藏着任何重要的证据,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普兰特夫人,事实上,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听到这里,普兰特夫人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但她仍然喘着粗气。她开始惊恐地看着罗杰。
“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证据。”她急促地说道,“只是……”她又停顿了。
“当然,如果你不情愿,请不必告诉我。”罗杰急忙道,“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误导警方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即使是鸡毛蒜..皮的细节。不急,你慢慢考虑吧。”他站起身来,来到窗前亚力克处。
普兰特又再次开口说话时,已经大大恢复了镇定。“实际上,”她紧张地微微一笑,“我为了这点事大惊小怪,实在大荒谬了,但我很怕做证——病态的心理,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虽然是病态的,可真的很恐惧。因此,我尽可能简略了我和斯坦沃茨先生最后的对话,希望不会引起警方的重视,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找我做证了。”
罗杰坐在椅子扶手上,不经意地晃动着双腿:“不过,无论如何,你都会被传唤,那为什么不和盘托出呢?”
“哦,没错——可要知道,当时我还不明白,当我向警方陈述时,还不明白,当时我认为他们不会传唤我。抑或说,我希望他们不会。”
“我明白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还是觉得最好别隐瞒真相。你觉得呢?”
“哦,没错,现在我明白了,相当明白。薛林汉姆先生,承蒙帮助,不胜感激。你是什么……什么时间找到我的手帕的呢?”
“就在我为进晚餐而上楼换晚礼服前。在沙发上的两个松散的垫子中间。”
“如此说来,你知道我肯定去过书房?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何时在书房?”
“我确实不知道。实际上,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罗杰微笑道,“我所知道的肯定是晚餐后,因为女仆总是在那个时间打扫房间。”
普兰特夫人慢慢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是的,你简直是太聪明了。我没落下别的东西,是吗?”她又紧张地微微一笑,补充道。
“是的,没有别的了。”罗杰流畅地回答道,“好了,这事儿,你考虑好了没有?”
“哦,当然,我会告诉你,薛林汉姆先生。实在太可笑了。你还记得在走廊里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间吗?好吧,当时,斯坦沃茨先生正和我谈起他送到我房间的玫瑰花。然后,我问他,能否把我的珠宝首饰放在他的保险柜里,由于我……”
“不过,我想今天早晨你说过是前几天问他的。”罗杰打断道。
普兰特夫人轻轻地笑了笑。她又镇定自若起来:“没错,我是说过。我告诉探长说是昨天早上问的,很可怕吧?今天下午,当你告诉我必须出庭做证时,所以我才如此紧张。我怕他们问我一连串的问题,发现我去过书房的真相。毕竟,当时我没说实话。而且,关于珠宝首饰,我也对探长撒了谎。实际上,你把我吓坏了,薛林汉姆先生。我怕因为自己对探长撒谎,而产生了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可怕幻觉。”
“非常抱歉,”罗杰微笑道,“可我对此一无所知,是吧?”
“当然你不知道,都是我自己的错。好吧,不管怎样,斯坦沃茨先生实在太友好了,他说他很高兴替我安全地保管珠宝首饰,因此我跑到楼上,取下首饰,带着它们下楼进了书房。接下来,我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他把首饰放进了保险柜。事实真是这样,现在我才明白,隐瞒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太荒唐了。”
“嗯!”罗杰沉吟道,“好了,的确是无关紧要的证据,对吗?仅此而已吗?”
“没错,”普兰特夫人坚定地回答道,“现在,你建议我做些什么吗?跟探长承认犯了错,说出真相?或者只是默不作声?我可能愚蠢透顶,可就算我实话实说,对案件调查的帮助也收效甚微,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小插曲而已。”
“但是,我想,如果我是你,我明天会在诉讼会前,把探长拉到一边,把所犯的错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在和斯坦沃茨先生道晚安之前,你昨晚把首饰带到了书房,,并交给了他。”
普兰特夫人做了个鬼脸。“那好吧,”她不情愿地说道,“我会的。必须承认自己犯错,这真有些可怕。不过可能你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我会照你所说的去做。”
“我想你够明智。”罗杰又站了起来,回答说,“哦,亚力克,我们去散散步怎么样?现在恐怕只能在月光下散步了。”他在门口停下,转过身藏书网来,“如果今晚不会再见面了,晚安,普兰特夫人。希望你早点睡觉。好好睡一觉,无论如何都不要为任何事担心。”
“我会尽量不担心,”她微笑着回应道,“晚安,薛林汉姆先生,真的非常感谢。”
看着罗杰逐渐消失的背影,她由衷地松了口气。
两人走到了草坪上,彼此一言不发。
“喂,”两人走到高大的雪松旁,罗杰说道,“他们把一些椅子留在外面了。我们还是物尽其用吧。”
“嗯?”两人坐下后,亚力克态度生硬地问道,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嗯?我相信你现在该满意了吧?”
罗杰从口袋里掏出烟斗bbr>,有条不紊地装满烟丝,同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柔和的夜色。
“满意?”他终于重复道,“哦,一点也不满意,你话里有话?”
“我认为,你无中生有,把这可怜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看错她了。”
“我感到你是就个缺心少肺的小年轻,亚力克。”罗杰十分遗憾地说道。
“哎呀,你一定不会打算说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吧?”亚力克惊讶地问道。
“嗯!我没必要这么说。也许她说的是真相。”
“谢谢你这样说。”亚力克挖苦道。
“不过麻烦的是,她肯定没有说出真相的全部。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那位女士肯定有所隐瞒,亚力克。你没注意到她是如何探我的口风的吗?我是怎么知道她在书房的时间的?她有没有落下其他东西?我是什么时间发现手帕的?是的,我承认,就其本身而言,她的解释听起来完全合理,可还远远不够。例如,她不能解释为什么沙发扶手上有粉末,而晚餐时我注意到她并没有往手臂上搽粉。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对一件事完全避而不谈。”
“哦?”亚力克讽刺地问道,“那是什么事?”
“她在书房曾哭过的事实。”亚力克随口说道。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她哭过的?”亚力克目瞪口呆。
“因为我找到手帕时,手帕摸起来还有点湿,而且紧紧揉成一个球。这是女士们哭泣时的习惯性动作。”
“啊!”亚力克毫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你瞧,普兰特夫人尚未解释的事肯定还多着呢,是吗?至于她说出来的事,可能真假兼而有之。概而言之,应该说,我认为她没说谎。真正只有一件事令我起疑心,那就是她所说的在书房的时间。”
“什么让你起了疑心?”
“唔,首先,我没听到她立即上楼拿首饰。她若真的上楼,我肯定能听到。其次,你有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时间前,她先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知道她在书房的时间?也就是说,我像一个白痴一样,泄露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书房的时间后,她意识到她可以说,只要和已知事实(例如,我在花园里遇到斯坦沃茨)在时间上没冲突,就万事大吉了。”
“不要鸡蛋里挑骨头。”亚力克直截了当地喃喃道。
“可能吧,不过我挑>得很有道理。”
两人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彼此都陷入沉思中。
“你说谁年长,亚力克?”罗杰冷不丁问道,“斯坦沃茨夫人和香农夫人?”
“香农夫人。”亚力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下。不过,斯坦沃茨夫人看起来更年长,她已有了不少白发,而香农夫人的头发仍是棕色。”
“是的,我知道香农夫人看起来年轻,虽然如此,不过我敢肯定实际上她更年长。”
“好吧,那拿杰斐逊和她们比较呢?”
“上帝啊,我说不准了。他可能是任何年龄。我猜他和斯坦沃茨夫人不相上下。你究竟为何问这类问题?”
“哦,仅仅是一些思绪掠过脑海。没什么重要的。”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罗杰突然拍了拍膝盖。“上帝啊!”他喊了出来,“不知我们是否有足够的胆量!”
“现在又怎么了?”
“我刚好想到个好主意。听我说,亚力克·华生,我们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休,似乎方向弄反了。”
“为什么?”
“听着,我们一直集中精力地倒推可疑情况和可疑人员,其实,我们应当反过来,从源头开始,顺藤摸瓜。”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这个,换句话说,归根结底,凶杀案的最大线索肯定由受害人提供。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遭人谋杀——当然,碰上窃贼或杀人狂除外,我想我们可以摒弃这两种可能。我的意思是,我们尽可能地查明被害人和与其相关的信息,应当能找到他被谋杀的提示。明白了吗?总而言之,我们一直对这个角度有所忽略。我们应该一直做的是尽可能地搜集老斯坦沃茨的信息,准确查明他的性格、行为等,然后开始正向推理。明白了吗?”
“听起来够合理了,”亚力克慎重地说,“不过我们的调查该从何入手?询问杰斐逊或者斯坦沃茨夫人肯定不行,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来吧。”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目前正好有个机会,能差不多从杰斐逊嘴里套出他所知道的有关斯坦沃茨的全部。”罗杰激动地说,“他不是说要去早餐室,整理斯坦沃茨的文件、账户诸如此类的东西吗?我们要不也进去看一看?”
“你是说,等没人了,我们快速溜进去浏览一下?”
“正是。你愿意尝试吗?”
亚力克沉默了一会儿。
“不合适,不是吗?”他终于开口说,“我的意思是,浏览人家的私人文件以及诸如此类的事。”
“亚力克,你这个榆木脑袋,就知道随声附和!”罗杰愠怒地大声叫囔道,“真的,你简直把我气疯了!老伙计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被杀了,可你准备让凶手逍遥法外,居然是因为‘不合适’而不去浏览可怜的受害人的私人文件!听你这么说,斯坦沃茨将会非常高兴,会吗?”
“当然,如果你这样说的话——”亚力克有些迟疑地说。
“可我当然要这样说,你这个笨蛋!只能这么理解。来吧,亚力克,你这辈子一定要理智一次。”
“那好吧,”尽管亚力克表现得没多少热情参与度,还是说道,“我愿意尝试尝试。”
“这才像话。现在听着,通过我卧室的窗户,我可以看到早餐室的窗户。你像平常一样上床,如果你想睡,也可以睡上一会儿(这样反而更好,以防杰斐逊一时心血来潮来看以看),我就熬夜,守候着早餐室的灯光熄灭。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是足够安全的。我可以假装在赶稿。事实上,我会把笔墨纸张摆出来。灯光熄灭后,我会等上一小时,给杰斐逊留足够的时间睡着,然后我再过来叫醒你。然后我们闲暇时再出没,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亚力克认同道。
“那就这样定了。”罗杰爽快地说道,“好了,我认为,你最好立刻上床,大声打哈欠,好虚张声势,这不仅可以说明你已经睡了,而且可以说明我们没有继续在外商谈。我们得时刻记着,尽管那二位花言巧语、蔼然可亲,可暗地里一定对我们极为猜忌。他们不知道我们对真相了解的程度,他们怕泄露他们自己,也不敢设法来查明情况。可你要相信,杰斐逊已经就脚印警告过了。而且我预计,刚才我们俩一转身,普兰特夫人就会飞快跑进早餐室,把我们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这就是我假装接受她的话的原因。”
亚力克的烟斗在黑暗中泛出红光。
“如此说来,就是她舌绽莲花,你仍确信那三个人互相勾结?”停了一会儿,他 95ee." >问道。
“上床睡觉吧,小亚力克。”罗杰和蔼地说道,“别孩子气了。”
第二十一章 令人吃惊的薛林汉姆
亚力克不十分情愿地离开了。99lib?过了许久,罗杰还一边坐着抽烟,一边思索。总的来说,他就是一个独处也不会感到难过的人。这件事证实亚力克是一个有点令人沮丧的同伴,显而易见,他心不在焉。对于一个总是把查明真相与怀疑、猜忌的氛围相联系的人来说。这的确非常讨厌。亚力克不加掩饰地表明他不愿意把任务进行到底。虽然罗杰认为这情有可原,可他还是禁不住有点惆怅地想到那些热情的、崇拜主角的原型。艾力克一开始本米已继承了这些原型的职责。罗杰认为,充满变数和艰苦的一天过去了,他本来可以欣然接受一点热情和崇拜的。
他开始设法在脑子里有条不紊地整理他们已经收集到的资料。首先,关于凶手。他有效地逃出大宅,结果却用另一种方式再混入宅内,为什么?要么因为他住在宅内,要么因为他希望和住在宅内的某人取得联系。哪一种可能?天晓得!
他试着换另一种攻势。还有什么次要的难题仍未解开呢?毫无疑问,首要的是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在午餐前态度的突然改变。不过,如果凶手实施犯罪后能和他们取得联系,那他们就根本不必担心,为何他们还一直忧心忡忡?也许面谈过于仓促,凶手忘了就某些特别关键的问题安慰他们?然而,如果在案发次日的上午,他就给他们吃下了定心丸。也就是说,至少在午餐时,他仍在周围。不仅如此,他事实上就在宅内。如此一来,是不是可以清楚地表明,他极可能就是宅内的成员之一?或许这种推理可行。不过,谁是凶手呢?杰斐逊?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有几个难点很难克服。凶手显然不是女人,是管家?再次有可能,但他究竟为何要害他的主人呢?
然而,管家是个怪人,谋杀案一旦发生,他就难逃干系。据罗杰判断,他和斯坦沃茨之间毫无感情可言。不错,毫无疑问,管家身上有某种秘密。杰斐逊对斯坦沃茨为何要雇用前职业拳击手的解释,并未给人留下满意的印象。
话说回来,普兰特夫人为什么一直在书房里哭泣?罗杰努力回忆她和斯坦沃茨接触的几次情景。两人彼此间的举止如何?他们看起来友好还是相反?就他所能够回忆起来的,斯坦沃茨对她和对每个人一样,都是表现出轻松而友好的态度。但是她——没错,现在罗杰逐渐想起,她表现得和斯坦沃茨的关系一般。当斯坦沃茨在房间时,她一直保持安静、保守。并不是说她在任何情况下都显得安静、保守,然而,斯坦沃茨在附近时,她的举止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显而易见,她讨厌他。
要查明这些谜团的答案,显然尚有一线希望,那就是调查斯坦沃茨的私人事务。十之八九会证实此为徒劳之举。在罗杰看来,他无法用一种稳健的可能来尝试。当他在这里绞尽脑汁时,杰斐逊可能正在早餐室,周围全是自己不顾一切想看的文件。
他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为什么不硬着头皮主动提出帮杰斐逊的忙呢?无论如何,这将是正面交锋,对方的反应将会很有意思。
罗杰这个人一旦想出了主意,十之八九就会急促地采取行动。甚至在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前,他已经站起身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阔步走向大宅。
他连门也懒得敲就闯进了早餐室。杰斐逊坐在房间中间的桌边,和罗杰脑海中显现的一样,他的周围全是文件资料。斯坦沃茨夫人并不在场。
当罗杰进来时,他抬起了头。
“你好,薛林汉姆。”他有些诧异地说,“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这个,我在花园里抽烟,百无聊赖。”罗杰友善地微笑着说道,“我蓦然想到,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进来给你帮忙。你说你忙得没黑没白,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你真是太好了。”杰斐逊有点尴尬地回复道,“不过真没什么好帮的。我正尽力把他的财务状况列成表格,遗嘱一定会用得到类似的东西,无论什么繁杂的程序都需要。”
“这个,我肯定有些事能帮上忙,对吗?”罗杰坐在桌子角上,问道,“比如加几列庞大的数字,或者诸如此类的事。”
杰斐逊犹豫着,环视了一下周围堆积如山的文件:“这个……”
“当然,如果是尤其私密的斯坦沃茨的物品……”罗杰漫不经心地说道。
杰斐逊迅速抬起了头:“私密的?没什么尤其私密的事情。为什么会有?”
“那,亲爱的朋友,务必让我帮把手。我现在没事可做,很高兴能帮到你。”
“既然你话已至此,我非常乐意。”杰斐逊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回答道,“唔!我想知道对你来说最好是做些什么。”
“哦,什么都行。你知道的。”
“好吧,看这里,让我告诉你要做的事,”杰斐逊突然说道,“我想让你整理出一份结算单,上面显示他持有股票并任董事长的公司目录,持有股票的大致价值、最新的财政年度的收益,董事长的费用和其他所有的事情。你能做吗?”
“马上!”他被分配了相对次要的任务,他用兴高采烈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失望。本来,他希望能从非公示的物权中打探出相对更秘密的信息。
不过,有比没有好。他起身坐到杰斐逊的对面,欣然认真整理起杰斐逊提供的材料。他时不时偷偷地瞥一眼后者正在全身心投入的文件,可杰斐逊极其小心地守护着,他根本看不清内容。
一小时后,他向后靠到椅子上,舒了口气。
“给你!一份引人入胜而又全面的结算单。”
“非常感谢。”杰斐逊拿着罗杰递给他的结算单,“薛林汉姆,你给我省了很多的麻烦。你只用了我四分之一的时间。真是隔行如隔山。”
“如此说来,我可以想象。”罗杰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实际上,我一直对你从事秘书工作很是好奇。我本把你视为典型的进行户外运动的人。蒙你准许,你知道,你是为我们大英殖民帝国开疆拓土的人。”
“我别无选择。”杰斐逊恢复了以往的冷冰冰的态度,“我向你保证,这不是我所能选择的。不得不愉快地接受。”
“抱歉,我理解你的意思。”罗杰好奇地看着杰斐逊,同情地回答道。尽管他自以为知道了一些真相,却还是不禁有点儿喜欢上了这个鲁莽的、不爱说话的人。他是那种典型的不善言辞、孤僻的军人。在那一刻打动了罗杰。虽然他早先倾向于认为杰斐逊是个邪恶的人物,可实际上不然。这男人腼腆,非常害羞,他在尽力用唐突、甚至有些粗鲁的态度来掩盖他的羞涩,在这种情况下,难免给人留下完全错误的第一印象。杰斐逊直率,除此外,他直率得坦坦荡荡,罗杰感觉他是无罪的。
罗杰有意无意地开始重新整理思路。假如杰斐逊和斯坦沃茨之死有关,那他肯定存有充足的理由。他更有由去调查斯坦沃茨的私事。
“你要熬到很晚吗,杰斐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道。
“不会。只是完成手头的工作。你先睡觉吧。现在肯定很晚了。”
罗杰看了看表,“接近12点了。好吧,如果你确信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先睡了。”
“不用了,谢谢。明天早餐前,我自己再试着整理整理。明天上午11点前这里必须整理妥当。对了,晚安,薛林汉姆,再次非常感谢。”
罗杰困惑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于杰斐逊 7684." >的新结论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了。突然间,他强烈地同情起杰斐逊来。他不是个高智商的人,必定不是主谋。当他觉察到,实际上他肯定会觉察到,罗杰正在追查十之八九永远都不会被发现的事实,除非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他会作何感想呢?他会如何看待对他撒下来的大网?谁是他的同伙呢?
罗杰拖一把椅字到开着的窗前,双腿搭在窗台上,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正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显然是一个精心组织的冷血谋杀案,他居然已经为一个主要的参与者而感到可惜。然而,这是因为杰斐逊其人,因为当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时,真是一表人才——高大、清瘦、人类九头身的比例的典范——因为他自己由衷地喜欢所有这三位嫌疑人,所以虽然必不会被多愁善感的情绪压倒,但一切已明确地表明三人有罪时,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真正的遗憾。
然而,现在打退堂鼓也迟了。他认为自己应该做,即使不是为了他们,也应该彻查到底。罗杰现在更能理解亚力克的情绪了。真奇怪,他最终居然改变了主意,理解了自己不久前还大加讽刺的亚力克的观点。
根据新发现,他开始回顾个人的因素。对查案有何帮助呢?如果杰斐逊是个老实人,只有杀人才能挽回未知的局面,那最可能是什么事情导致这种严重的事态呢?好啦,答案很明显:一位女士。
他为什么实施犯罪呢?是否可能杰斐逊爱上了某位女士,而斯坦沃茨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威胁到这位女士的幸福或安宁?如果是这样,这位女士是谁?斯坦沃茨夫人?普兰特夫人?罗杰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普兰特夫人!
至少这和一些令人费解的谜切合。例如,沙发扶手上的粉和湿巾。
罗杰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地驰骋。普兰特夫人和斯坦沃茨一起在书?99lib?房里。他在欺负她,或诸如此类的事。也许他在竭力地强迫她实施某种令她反感的行动计划。她哭泣着哀求他,不管怎样,他坚持己见。她把脸埋在沙发扶手上嘤嘤哭泣。此时,杰斐逊走进了书房,瞥见眼前发生的一切,疯狂地杀死了斯坦沃茨。他就像杀死一只老鼠一样,没有丝毫的内疚。普兰特夫人在一旁惊恐地观看着,也许她曾试图干涉,但无济于事。当他一停止呼吸,她就变得镇定自若,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丝毫不差!”他激动地喃喃道,“全都丝丝入扣!”他看了看楼下,早餐室的灯熄灭了,他记录下了时间。1点多了。他坐到椅子上,开始考虑其他谜能否和总的现场相吻合——保险柜插曲,态度的180度转变,斯坦沃茨夫人等。不,一切都不会轻而易举地破解。
近2点了,他仍然不能确定。不过,主要的轮廓似乎已足以令人信服,可所有的细节仍很肤浅,很难经得起推敲。
“我被搞糊涂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咕哝道,“最好先放在一边,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悄悄走出了房间,沿着走廊,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亚力克的卧室。
门开了,亚力克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你吗,罗杰?”亚力克询问道。
“不,我是杰斐逊。”罗杰急忙关上门,“要是这样,你就把一切全都给泄露了,亚力克·华生。你压低嗓门。半的雾角肯定会使别人感到奇怪。准备好了吗?”
亚力克下了床,然后穿上了一件晨袍。
“好了。”
两人尽可能安静地走下楼,偷偷溜进了早餐室。在开灯前,罗杰先小心谨慎地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现在就行动!”他急切地看着堆满文件的桌子,兴奋地低声说道,“我已经检查过那边一小堆文件了,因此你不必费心了。”
“你已经检查过了?”亚力克惊讶道。
“没错,和那位杰出的朋友——杰斐逊少校一起。”罗杰接下来笑着解释了他所做的一切。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亚力克微笑着评论道。
“是这样,而且不仅如此,”罗杰反击道,“对于谁杀了斯坦沃茨,在什么情况下,我已经有了完全合理的初步的思路。我可以告诉你,在过去的2小时左右,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是吗?”亚力克急切地说道,“告诉我实情。”
罗杰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罗杰坐到杰斐逊的椅子上,说道,“我们先稳妥地完成手头的小活。看这,你翻阅这些五花八门的文件,可以吗?我要先研究研究他的存折。告诉你吧,我已经发现了一件事情。死者在那些不同的公司的收入不到他肯定已经花费的四分之一。去年,他的所有五家公司共净赚2000多英镑,然而我应该说明一下,他一年的开支至少1万英镑。除此之外,他还一直四处投巨资。额外的资金来自哪里?我想找到答案。”
亚力克开始顺从地费力地翻阅罗杰指示的一沓文件,而罗杰拣出存折,浏览起来。
“喂!”他突然惊叫道,“这两个账户是以他个人的名字开立的,其他三个账户显示是三个不同的名字。杰斐逊从来没谈及此事。现在我想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钻研起来,房间内一度陷入沉默。之后,罗杰愁眉不展地抬起了头。
“我根本不明白这些,”他缓慢地说,“股息都显示在他自己名义开立的两本存折上,还有一些不同的支票支取等亦然。但是其他三个账户上似乎全部由现金组成,至少在存入栏是如此。听听这些:2月9日,100英镑;2月17日,500英镑;3月12日,200英镑;3月28日,350英镑;然后,4月9日,1000英镑。你究竟怎么看?全是现金,而且数字如此可观。为什么会有1000英镑的现金存入?”
“似乎很有趣,确实有趣。”亚力克同意道。
罗杰拿起另一本存折,翻阅起来。
“这个也正是一样,喂!还有笔5000英镑的现金存入记录,5000英镑的现金!为什么?它意味着什么?你那堆文件能不能提供线索?”
“不能,这些仅仅是商务信函。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罗杰仍然机械地拿着存折,而目光茫然地盯着墙壁。
“只有现金,”他喃喃地说道,“从10英镑到5000英镑间的各种各样的数字,每一笔都是十的倍数,全是整数。没有先令或便士,全是现金!这是我所烦恼的。为什么全是现金?这三本存折的存入栏都没有支票存入的账目。上帝做证,这些现金到底来自哪里?就我的理解而言,绝对没有合理的解释。不是任何商业收入。除此之外,借方只有开给自己的支票。他用现金支付,然后自己取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别问我。”亚力克无能为力地说道。
几分钟内,罗杰一直无声地看着墙面。突然,他张大了嘴,轻声吹起了口哨。
“哎呀!天啊!”他的目光转向亚力克,惊叫道,“我相信我明白了。这也简化了一切,不是吗?没错,它必定是对的。一切都明摆着呢。上帝啊!嗯,该死!”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希望你能说出来!”
罗杰赫然停了下来。这是他迄今为止碰到的最富戏剧性的时刻,他可不想脱口而出,就此糟蹋了乐趣。
他的拳头轻轻地打在桌子上,然后说道:“斯坦沃茨是个职业的敲诈者!”他中气十足地说。
第二十二章 薛林汉姆揭开谜团
翌日清晨10点多,在验尸诉讼会开始前,就在早餐后,罗杰和亚力克在玫瑰园中散步。罗杰拒绝深入说起头天晚上的事情——或者,更准确地说,今天凌晨时分的事情。鉴于新发现的斯坦沃茨的人品问题,他只说先睡觉,等头脑清醒、思路厘清再商淡也不迟。他反复重申,亚力克也只好由着他来。
现在,两人大口吸着烟斗,准备进一步讨论一番。
罗杰志得意满,扬扬得意。
“神秘?”他重复着亚力克的问题,回答道,“目前一点也不神秘。我已经解决了。”
“噢,我知道,有关斯坦沃茨的谜团是揭开了。”亚力克不耐烦了。说实话,罗杰的态度很是让他恼火,“如果你的解释正确。我现在不想争论你说得对不对。”
“感谢之至。”
“可他的死亡之谜呢?你不可能揭开了吧?”
“恰恰相反,亚力克,”罗杰满意地微笑道,“这正是我所做的。”
“哦?那么,谁是凶手呢?”
“如果你只想听一个单词,”罗杰甘心情愿地说,“杰斐逊。”
“杰斐逊?”亚力克叫了起来,“噢,胡说八道!”
罗杰瞥了他一眼,好奇地说道:“这一来真有趣!”他指责道,“你为什么说我‘胡说八道’类似的话?”
“因为——”亚力克一怔道,“哦,我不知道。说杰斐逊犯罪似乎是胡说,我猜。为什么你认为是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他不会做诸如此类的事情?”
“当然!”亚力克加重语气反驳道。
“你知道吗?亚力克,我现在开始觉得你比我更善于识人。虽然这是羞辱的自白,但也没办法。请告诉我,你一直这么考虑杰斐逊吗,还是仅仅最近?”
亚力克仔细地想了想:“自从眼下的案子发生,我认为。杰斐逊和本案有牵扯,对我来说,这似乎太荒诞了。说实在的,两个女士也不会,不,罗杰,如果你确定是杰斐逊杀的,我非常肯定你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罗杰仍然志得意满,毫不动摇。
“如果本案是件普通的案子,毫无疑问,你是对的。”他回答道,“但是你必须牢记,这不是件普通的谋杀。斯坦沃茨是个敲诈者,这改变了一切。你可能不会谋杀一位普通人,但可能会处死一位敲诈者。也就是说,即便你不会因疯狂或愤怒而不假思索地杀人,也可能为了自己而蓄意杀人,是不是?而且,如果事关一位女士,你爱恋的女士,你会不会为她杀人?我来告诉你吧,亚力克,整件案子再清楚不过了。”
“意思是说杰斐逊处于热恋之中?”
“确实如此。”
“和谁?”
“普兰特夫人。”
亚力克倒抽了一口气。“上帝啊,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不知道,”罗杰自鸣得意地回答道,“不过一定是他做的。这是唯一的一种解释。我推断出来的。”
“看你干的好事!”
“是这样,甚至在我们发现斯坦沃茨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前,我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这绝对揭开了所有谜团。”
“果真如此吗?我承认,一些问题似乎更容易理解了。不过,我可看不出,你怎能如此确认杰斐逊是杀人犯?”
“我会向你解释,”罗杰温和地说道,“杰斐逊偷偷地爱上了普兰特夫人。不知何故,普兰特夫人正被斯坦沃茨敲诈勒索,杰斐逊却一无所知。当天晚上,斯坦沃茨和普兰特夫人午夜时分在书房碰头,向她要钱。她哭泣着求他(所以,手帕湿了)。和大部分女人一样,她把脸埋在沙发的扶手上嘤嘤哭泣(因此特殊的位置上才留下粉痕)。斯坦沃茨不为所动,他肯定坚持要钱。她说她囊中羞涩。斯坦沃茨说,好吧,那就把你的首饰交出来。她上楼取回首饰,然后交给他。斯坦沃茨打开保险柜,告诉她,保险柜里有对她不利的证据。接下来,他锁好保险柜,告诉她可以离开了。正在这时,杰斐逊出乎意料地走了进来,对这形势,他一眼就看清楚了,直接攻击了斯坦沃茨。斯坦沃茨朝着他开了一枪,射偏了,结果把花瓶击碎了。杰斐逊握着他的手腕,强行把左轮手枪枪口对着他,扣动了扳机。杰斐逊一直没松手,这样,斯坦沃茨用自己的左轮手枪,击中了自己。普兰特夫人惊恐万状,可发现覆水难收,她负责指挥,安排了其他事宜。”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断言道:“这就是莱登庭怪异事件的谜底。”
“是吗?”亚力克疑虑重重,“真是个小巧玲珑的故事,毫无疑问,它给你的想象力带来了极大的荣誉。不过,至于最后的谜底——哦,我可不敢苟同。”
“在我看来,一切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罗杰反驳道,“不过你向来是个难以取悦的人,亚力克。考虑一下,破碎的花瓶和第二发子弹,凶案发生的方式,杀人凶手再次返回大宅的证据,打开保险柜时的焦虑不安,普兰特夫人早间的举止,她不愿出庭做证(你瞧,以免泄露当时发生的任何真相),还有我突然向她说出我知道她在书房时,她那惊恐万状的表情,再有就是脚印的消失,粉痕、湿手帕,斯坦沃茨夫人对大伯哥之死的漠不关心(一旦真相大白,我预料他也握有她的把柄),雇用一位职业拳击家做管家,显然是一种自卫的办法,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深夜,我听到有人走来走去的证据,一切谜团都揭开,真相大白了。”
“哼!”亚力克不置可否。
“好了,你能找到一丝破绽吗?”罗杰有些火了。
“说到破绽,”亚力克慢条斯理地说道,“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本来对警察开保险柜忧心忡忡,为什么突然间就满不在乎了呢?”
“这还不容易!”罗杰反驳道,“我们在楼上时,杰斐逊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了文件。毕竟,完成一切,仅仅花一分钟的时间。你有任何异议吗?”
“探长留下了钥匙?我想他把钥匙放进了口袋。”
“没有,他把钥匙放到了桌上,杰斐逊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当时还纳闷他如此做的原因。当然,现在已经昭然若揭了。”
“好吧,那书房壁炉里那小堆灰昵?你提议那可能是某些重要文件的灰烬,你说杰斐逊露出了异常宽慰的表情。”
“那时,我犯了个错误!”罗杰迅速答道,“至于纸灰,它bbr>99lib?们可能是任何东西,我认为那并不重要。”
“可你曾经认为很重要!”亚力克顽固地坚持道。
“是这样,亚力克,你相当出色,脑袋却不怎么开窍。”罗杰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起初我认为它们很重要,现在我知道搞错了。你开始明白了吗?”
“好了,那请你告诉我,”亚力克忽然说道,“杰斐逊究竟为什么不在斯坦沃茨死后,就直接从保险柜里取出文件,却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动手,弄得自己焦虑不安?”
“是这样,我考虑过了。大概两人对眼前的一切慌了神,以至于把文件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顾不上隐藏痕迹,就急于逃之夭夭了。”
亚力克带着一丁点儿蔑视的语气说道:“这不太可能,不是吗?正如你总是喜欢挂在嘴边说的,太不合常理了。”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有时确实会发生。例如这件案件。”
“那么,你完全相信杰斐逊杀了斯坦沃茨,而且深信案发过程就是如此,是吗?”
“我深信,亚力克。”
“呃!”
“哦,你不信?”
“是的,”亚力克坚决地说:“我不信。”
“真可恶!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你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我的证明乱丢一气。整个事情合情合理!你不能忽视它!”
“如果你硬要说是杰斐逊杀了斯坦沃茨,”亚力克固执地字斟句酌地继续道,“那么,我非常肯定你错了。我说完了。”
“可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他是凶手。”亚力克用带着非凡智慧的神态说,“他不是会做出这等事的男人。对?99lib?此,我有一种直觉。”他审慎地补充道。
“该死的直觉!”罗杰义愤填膺,反驳道,“你神圣的直觉能驳倒我刚展示给你的那些证据?”
“但我真能,”亚力克简洁地说道,“毫无例外。”他注意到了细节,补充道。
“那我和你一刀两断了。”罗杰唐突地说道。
他们一度肩并肩散步,彼此都一言不发。亚力克似乎正在沉思,而罗杰则明显是耿耿于怀。他有一些恼火。毕竟,他用一种如此巧妙而又令人信服的方式解决了一个看来神秘的案..件,没想到竟会面临不可逾越的不信任的障碍,而这种障碍仅仅是基于不靠谱的直觉。
“好吧,无论如何,你打算怎么处理?”亚力克经过几分钟的思索,问道,“在未得到进一步核实前,你一定不会告诉警方吧?”
“当然不会。实际上,我迄今为止还没下定决心究竟要不要告诉警方。”
“哦!”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两位——杰斐逊先生和普兰特夫人——必须得告诉我的内容。”
“如此说来,你打算就此坦率地问问他们,是吗?”
“当然。”
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打算一起拜访两位吗?”亚力克问道。
“不,我觉得我先跟普兰特夫人谈谈。在我见杰斐逊前,我还要解决一两个细枝末节的问题。”
亚力克又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他极其郑重其事地说道。
“可能不做什么?”
“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谈。你根本不能确信自己是对还是错,毕竟从头到尾都仅仅是猜测,无论它们多么高明。”
“猜测!”罗杰愤愤不平地重复道,“根本没有任何猜测!全是——”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的是推理。好吧,你可能对,也可能错,案件对我来说太深奥了。不过我能说说我的感想吗?我认为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就此彻底放弃。你认为已经解决了,可能事实的确如此。为什么不安于现状呢?”
“不过,亚力克,你怎么如此善变呢?”
“不是善变。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既然我们知道斯坦沃茨原来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家伙,为什么……”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杰温和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即便杰斐逊果真杀了斯坦沃茨,此举也完全是正义行为,我们应该让他逃脱惩罚,是吗?”
“这个,”亚力克局促不安地说道,“我不会说到让他逃脱惩罚的强烈程度,不过……”
“可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那样做。”罗杰打断道,“所以我才说,迄今为止我还没决定是否要告诉警方,这全取决于案件是否与我想象的一致。可问题在于,我必须要查明真相。”
“可你一定要如此吗?”亚力克慢条斯理道,“按照目前的情况,不管你怎么想,实际上你并不知道真相。而且,就是你确定查明了真相,在我看来,你似乎也是故意承担责任。到时,你巴不得自己没热衷于知道真相为妙。”
“如果事情到了那种地步,亚力克,”罗杰反驳道,“那我就得说,我们已经相当接近真相,却故意不采取任何措施,恰恰是一种刻意逃避责任的行为。你认为呢?”
亚力克沉默了一阵子。
“该死!”他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一切顺其自然吧,罗杰。有些事情,难得糊涂。别挖出一连串的真相,却难以收场,事后才后悔。”
罗杰轻轻地笑道:“哦,我知道话这样说才得体。‘我怎么有职权来审判你?是的,我没有资格这样做。我会把你交给警察,毫无疑问,此举意味着你会被送上绞刑架。真是遗憾,依我个人的意见而言,你的案子并非谋杀,而是正当杀人。我知道,在法官控制下的陪审团只盯着法律愚蠢的一面,总是不允许有自己的看法。这就是我后悔把你交给警方的原因,此举是把绞索套在你的脖子上。不过,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来审判你。’他们在故事书上总是这么说,不是吗?但是不用担99lib.心,亚力克,我不是那种没有骨气的傻子。我一点也不害怕我承担裁决案件的责任。陪审团的主持人戴着过时的假发,昏昏欲睡、说话拐弯抹角,陪审团成员则是十二个脑子愚笨的乡巴佬。实际上,我认为自己比他们更胜任裁决案件工作。不行,我要穷追到底。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我会再跟你商量。”
“我真心希望你能适可而止,罗杰。”亚力克几乎是哀怨道。
第二十三章 普兰特夫人倾诉衷肠
尽管按照所有规定的法律程序,审议慢如蜗牛爬,可整个死因调查会总共花费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人们对议题都没有丝毫的疑问,诉讼差不多就是例行公事。这多亏了验尸官与生俱来就不好寻根究底,并且他对所列的证据也相当满意。调查的范围都必不可少,他并没在动机的探究上浪费时间,也仅仅传唤了尽可能少的一些证人,罗杰听得非常仔细,然而没有新的证据显露。
普兰特夫人做证时言辞清晰,毫不畏惧。斯坦沃茨夫人一如既往的坚定,如雕像一般镇定自若。杰斐逊在证人席上的时间最长,他习惯地以粗鲁、直率的方式讲述了他当时的经历。
“仅仅观看和倾听,你将永远都不会想到,他的全部证词只是一派胡言。对吗?”罗杰于亚力克耳边低语道。
“是的,我是想不到。而且,我不认可你的观点。”亚力克一只手遮住嘴,反驳道,“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罗杰的座位传来轻轻的吱嘎声。
直到那寥寥几个证人离开,陪审团才同时传唤管家格雷夫斯和罗杰出庭,目的则是证实杰斐逊破门而入的叙述。前者还被询问到被发现的遗书一事,罗杰则讲述了锁好的窗户,而亚力克甚至就没被传唤出庭。
不可避免地,本案的裁决为“暂时的精神错乱而自杀”。
当他们离开早餐室时,罗杰抓住了亚力克的胳膊。“我现在打算试着联系普兰特夫人,就在午餐前。”他低声说道,“你想到场吗?抑或是不来?”
亚力克犹豫了片刻,“你必须明确,你是如何打算的?”他问道。
“责备她隐瞒她被斯坦沃茨敲诈一事。引诱她告诉我前天晚上的事实真相。”
“那我不到场了。”亚力克断然道,“整件事让我非常恶心。”
罗杰赞成地点了点头说:“我不得不说,我也觉得你最好别在场。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碰头?”
“午餐后。在和杰斐逊交谈前,我要先跟你聊上几句。”
他悄悄离开亚力克,拦住了正要登上楼梯的普兰特夫人。此时,杰斐逊和斯坦沃茨夫人尚在早餐室的角落里聊天。
“普兰特夫人。”他安静地说,“可以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两句。”
普兰特夫人机警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我正打算上楼去收拾行李。”她拒绝道。
“我说的事比行李重要得多。”罗杰强有力地回应道,下意识地盯着她低垂的眼睛。
普兰特夫人紧张地笑了起来:“我的天啊,薛林汉姆先生,你真令人印象深刻。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假如你愿意的话,我们去花园吧,免得被偷听。到了我会告诉你。”
她犹豫了一阵子,渴望地抬眼瞥了瞥楼梯,好像想摆脱奇怪的、令人讨厌的东西一样。接下来,她轻轻地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了走廊。
“哦,好吧。”她装出一副轻快的样子,“如果你真的特别重视的话。”
罗杰引导着她走出大门,穿过大厅时顺手拿了两把折叠花园椅,他领头走向从大宅看不到的玫瑰园废弃的角落,然后把他的椅子摆在另一把的对面。
“请过来坐,普兰特夫人。”他严肃地说。
如果罗杰此举是营造气氛,为了震慑对方的话,那么他似乎成功了。普兰特夫人坐了下来,一言不发,担忧地看着他。
罗杰从容地坐了下来,默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据我所知,关于那晚去书房一事,你昨天没对我说真话,普兰特夫人。”他慢条斯理地说。
普兰特夫人一激灵。“说实在的,薛林汉姆先生!”她怫然作色,站起身来,大声叫嚷道,“我完全不理解你到底有什么权利,居然以这种粗野的方式侮辱我!这是你第二次企图质问我了。请允许我说,我认为你的举动极其放肆,极其鲁莽。如果你日后能克制住令人憎恶的、缺乏教养的行为,我会感激不尽。”
罗杰平静地凝视着她。
“你确实去过书房。”他赫然继续道,“因为你正被斯坦沃茨先生敲诈。”
普兰特夫人好像腿软,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她突然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椅子边沿,直到指关节和脸色一样白。
“听我说,普兰特夫人。”罗杰向前倾了倾身子,迅速说道,“这里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打算弄个水落石出。请相信我,我无意伤害你。如果事情和我认为的一致,那我完全站在你这边。不过我必须知道真相。实际上,我认为我已经几乎了解了一切,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证实证实。我想让你清清楚楚、直言无讳地告诉我前天晚上斯坦沃茨的书房发生的一切。”
“如果我拒绝呢?”普兰特夫人没有血色的双唇喃喃低语道。
罗杰耸耸肩。“那你确实让我别无选择,我将不得不将目前所知的告诉警察,让他们接手余下的工作了。”
“警察?”
“没错。我向你保证,我不是虚张声势。正如刚才所说,我认为已经几乎知道了全部真相。例如,我知道你坐在沙发上,恳求斯坦沃茨先生宽恕你。实际上,在他拒绝后,你嘤嘤哭泣。接下来,你说已囊中空空,对不对?他提出拿走你的珠宝首饰。然后——哎呀,不过你是知道的,我不是假装不知道。”
罗杰发现了目标,随便开了一弓。普兰特夫人不敢相信地叫喊起来,承认他的推论是其实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薛林汉姆先生?你怎么查出来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先把它抛到一边。”罗杰沾沾自喜地说,“你知道我确实知道就足够了。我现在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当晚的真相。什么都别遗漏。你必须要明白,如果你有所隐瞒,我会马上核实。如果你再次欺骗我——”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普兰特夫人凝视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擦了擦眼睛。“好吧。”她小声说道,“我来告诉你。你要明白,我此举不仅把自己的幸福,而且简直是把自己的整个未来交到你手上了!”
“我的确明白,普兰特夫人,”罗杰诚恳地说道,“我向你保证,虽然我用这种方式催逼此事,可绝不会滥用你的秘密。”
普兰特夫人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玫瑰。“你知道斯坦沃茨先生是个敲诈者?”她说。
罗杰点了点头说:“他甚至极大规模地进行敲诈。”
“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不过我丝毫不感到惊讶。”她低下声音说道,“他不知用什么途径,查到我在..结婚前,我……我……”
“普兰特夫人,根本没有必要探究细节,一点都没必要。”罗杰快速插嘴道,“我关注的是他一直在敲诈你,我不想知道原因。”
普兰特夫人感激地瞟了他一眼。“谢谢你。”她柔声道,“好吧,我只说和我未婚时发生的事件有关。我对我先生隐瞒了(在我遇到他前,一切就已了断了),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他心碎。而且,我们对爱情彼此都是忠贞不渝。”她简单补充了一点。
“我明白。”罗杰同情地低声说道。
“之后,那个魔鬼发现了。他是个魔鬼,薛林汉姆先生。”普兰特夫人睁大眼睛注视着罗杰,眼神中仍萦绕着恐惧的痕迹,“我无法想象有人竟如此没有人性。简直就像地狱!”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当然,他问我要钱。”一分钟后,她的声音稍稍平静了点,“我尽可能地支付给他索要的每一分钱。你必须理解,我宁可面对任何牺牲也不愿丈夫获悉真相。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我已经身无分文了。当我告诉你我去书房的时间时,我说谎了。他在走廊拦住了我,说让我12点半在书房和他见面。你是知道的,其他人在那个时间都睡了。斯坦沃茨先生对这些会面总是最大限度地避人耳目。”
“那你12点半去了?”罗杰同情地提示道。
“是的,随身携带着我的首饰。我告诉他,我没钱了,他没有生气。他从来没有生过气,只是冷冷地狞笑,笑得令人心里发毛。他说那段时期就收下首饰,但我必须把他要的钱带来——250英镑——在三个月的时间内。”
“不过,如果你没钱,那你怎么支付?”
普兰特夫人沉默了。接下来,她心不在焉地注视着玫瑰花床,好像再次回忆起那晚悲惨的面谈。她用奇特的喑哑的声音说道:“他说像我这种漂亮的女人,如果必要的话,总会有办法搞到钱。他说他可以给我介绍男人,如果我能适当地打好身体牌,就能从他那里搞到钱。他还说,如果三个月内,我不能准备好付给他250英镑,他就向我丈夫摊牌。”
“上帝!”罗杰毛骨悚然地轻呼道。
普兰特夫人突然直视着他的脸。
“如果之前你不了解斯坦沃茨先生的为人,这表明他是哪种人了吧。”她低声说道。
“我确实不了解。这下我明白了。”罗杰独自念叨道,“我猜,然后,杰斐逊从外面进来了。”
“杰斐逊少校进来了?”普兰特夫人明显惊讶地重复道。
“没错。正在那时,杰斐逊进来了,不是吗?”
普兰特夫..人吃惊地盯着他。
“可杰斐逊少校根本就没来 8fc7." >过呀!”她叫嚷道,“究竟是什么使你这么认为的?”
现在轮到罗杰吃惊了。
“我该这么理解,你说你和斯坦沃茨先生在书房时,杰斐逊根本就没进来过?”他问道。
“上帝啊,没有。”普兰特夫人断然回答道,“我希望他不在。我可不希望被人碰到。他进来干吗?为什么他也曾经来过?”
“我……我确实不知道。”罗杰胆怯地说,“我原以为他来过。我肯定搞错了。”尽管她的否认在意料之外,可他能确信普兰特夫人说的是实情。她那种惊讶太真实了,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好吧,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我……我求他别太冷酷无情了,求他满足于我以前支付的钱,求他把拥有的证据还给我,不过……。”
“顺便问一句,他把证据放在哪了?保险柜?”
“是的。他总是随身带着保险柜。应该是有防盗作用的保险柜。”
“你在场时,保险柜是开着的吗?”
“在我去之前,他就打开了保险柜,把首饰放了进去。”
“之后,保险柜是开着还是重新锁上了呢?”
“在我离开之前,他就锁上了。”
“我明白了。那是什么时候?”
“哦,1点多吧,应该这么说。我没特别在意时间。我当时太沮丧了。”
“理所当然。在他……他下最后通牒和你下楼离开之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他寸步不让,最后我停止劝他,然后上楼回房睡觉了。就是这样。”
“根本没其他人来过?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
“是的,没人。”
“唔!”罗杰若有所思地说。这实在太令人沮丧了。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说,不可能怀疑普兰特夫人的叙述。而且,杰斐逊也可能之后才进的书房,或许他在门外听到了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不管普兰特夫人受了多大的刺激,她自己并没有参与谋杀。
他决定进一步试探试探她。
“普兰特夫人,鉴于你刚刚告诉我的,”他相当随便地说道,“斯坦沃茨先生好好的,居然选择了自杀,这似乎太奇怪了,对吧?你能说明理由吗?”
“不,我当然不能。对我来说,根本无法解释。不过,薛林汉姆先生,我深怀感激!因此,你早餐后来告诉我们时,我晕倒了,这一点也不奇怪。我突然感觉就像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唉,被那个男人任意摆弄的感觉太可怕了!太糟糕了!你想象不到,或者你想象不到,听到他的死讯时,我如释重负的感觉有多轻松!”
“我的确能,普兰特夫人。”罗杰满怀同情地说,“实际上,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没人早早结束他的命,而让他活到今天。”
“你想象一下,怎么可能没人想杀他呢?”普兰特夫人激动地反驳道,“我自己就想。几百次!可那有什么用?你知道他对付我们这些受害人,至少于我而言,是怎么做的吗?他把对我不利的证据放在一个密封的信封里。收信人就是我丈夫。他明白如果自己死于非命,那么警察就会打开保险柜。你是知道的,假如那样的话,警察会接管那封信,可能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信,他们会转寄到收信人手中。只需设想一下后果!自然而然,没人敢杀他,那样只会使情况更糟。他过去常常幸灾乐祸地向我透露。此外,当他打开保险柜时,手中总是持有一把上膛了的左轮手枪,至少在我面前如此。我可以肯定地说,你没有机会杀他。哦,薛林汉姆先生,那男人是个魔鬼!无论他自杀的诱因究竟如何,反正我想象不出。不过,请相信我,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将每晚为此跪谢上帝。”
她坐在那,咬着嘴唇,喘着粗气,紧张得难以自已。
“不过,如果你知道保险柜里存有证据,为什么在探长要打开之前,你一点都不害怕呢?”罗杰惊讶地问道,“我记得当时看过你,你一点儿都不慌乱。”
“哦,你要知道,那时我已经收到信了。”普兰特夫人轻松地解释道,“当然,之前我胆战心惊!可之后,事情发展得好像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你听!是午餐的铃声吗?我们最好进去,好不好?我想我已经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她站了起来,转身向大宅走去,罗杰保持与她步调一致。
“信?”他热切地问道,“什么信?”
普兰特夫人惊奇地瞥了他一眼:“哦,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呢。你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没错,我收到了一封斯坦沃茨的信。他在信中说,由于某种私人原因,他决定自杀。在自杀前,他想告诉我,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因为他已把对我不利的证据全烧了。你能想象得到我当时有多么欣慰啊!”
“我的天哪!”罗杰下意识地叫道,“好像从侧面给我猛地一击!”
“你说什么,薛林汉姆先生?”普兰特夫人惊讶道。
罗杰失魂落魄,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让她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四章 薛林汉姆惶惑不安
午餐刚开始进行时,罗杰精神恍惚地坐在那里,直到他不得不将一大盘西梅和木薯布丁给吃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思维也恢复了连贯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犹太人,他最痛恨的莫过于这两样吃的了。普兰特夫人的自白似乎把他脑子暂时给搞木了,他唯一清清楚楚的想法就是,如果斯坦沃茨真写了封信宣布自杀,那么,他就根本不是死于谋杀,而罗杰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整个壮观的推理大厦就轰然倒塌,如一盘散沙。对于像罗杰这样快活自信的人来说,这可真是打击不小。
午餐结束,谈论完坐车回家之类的话题后,他连忙催亚力克上楼去卧室,把这事儿详细给说说。确实,罗杰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折腾这半天算是白忙活一场了。不过,另一方面,亚力克知道也是迟早的事。而且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跟亚力克吐个槽。事实上,过去的几分钟里,他满肚子话憋在心里,恨不得马上说出来,不然整个身子都发痛。
“亚力克!”他一把将门锁?99lib?个严实,夸张地喊道,“亚力克,一切都玩完了!”
“你什么意思?”亚力克吃惊地问,“警察发现什么了?”
“比这还麻烦。麻烦得多!斯坦沃茨好像根本不是被谋杀的,他到底还是死于自杀。”
亚力克重重跌坐在最靠近身边的椅子上。“上帝啊!”他无力地喊道,“你这么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对谋杀这事百分百肯定呢。”
“我是很肯定啊,”罗杰斜靠着梳妆台说,“所以事情才变得更加离奇,因为我可是很少出错。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说,但事实无可争辩。按照普通的原理,斯坦沃茨应该是被谋杀的。真是太令人费解99lib?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死于谋杀?”亚力克追问,“我们分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你改变了想法?”
“一个简单的事实,普兰特夫人收到老斯坦沃茨的信,信上说他打算自杀,因为自己或别的一些个人原因。”
“哦!”
“我跟你说,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竟然会有这种事,我想都没想到。问题是,我们没法绕开这个事实。这封信比遗书要难缠多了。”
“你知道,事情发生这样的转变,我倒不觉得有多吃惊。”亚力克慢条斯理地说,“对谋杀这事我一直不像你那么肯定。要知道,从整个案情来看,有些事实尽管看起来确实和谋杀相吻合,但同样也符合自杀的特点,不是吗?”
“好像是的。”罗杰遗憾地表示。
“只不过,谋杀这个设想已经活灵活现地定格在你的头脑中,我猜——凡事都必须与它相符合才对,是吧?”
“我想是这样。”
“事实上,”亚力克明智地作出结论,“这是一种成见,它使你舍弃了一切。我说得对不对?”
“亚力克,你是想让我感到羞愧吗?”罗杰低声抱怨。
“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说明,不要插手别人的私事。”亚力克严肃地指出,“幸好你及时发现真相,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我活该,这我知道。”罗杰看着梳子,后悔地表示。
这下轮到亚力克扬扬得意了,他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神气了一把。他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抽着烟斗,脸上俨然一副“我早就给你说过”的模样。罗杰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心里悔恨不已。
“不过——”片刻的沉默过后,他踌躇地说。
亚力克挥挥烟斗,一副引以为戒的样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警告地说。
罗杰突然爆发了。“够了,你爱咋咋地,亚力克!”他大..声喊道,“但真是见了鬼了!这一切都不可避免。毕竟我们也没有白调查,是不是?至少发现,斯坦沃茨是个勒索者。顺便说一句,我忘了给你说。我们完全是对的。他在勒索普兰特夫人,那头猪真是坏透顶了!而且,她完全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自杀。她在书房时,杰斐逊没有进去,所以在这个细节上我搞错了。但她对我说出实情,我感到很满足。至于别的——好吧,鬼才知道该怎么去想!要知道,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很难相信是自杀。一切事实都纯属巧合。这太不合常理了。”
“是的,你说得很对,”亚力克聪明地说,“不过,如果死者确实不嫌麻烦地写了封信,说……”
“天哪,亚力克!”罗杰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你让我有了灵感,是他写的信吗?”
“你什么意思?”
“哎呀,有没有可能是打字机打的?你要知道,信我没见到,只是听到她说有这么一封信,我压根儿没去想这封信可能不是手写的。如果是打字机打出来的,那么机会还是有的。”他说完,快步向门口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亚力克很吃惊。
“如果可能,去瞧瞧这封该死的信。”罗杰旋开门把手,说,“普兰特夫人的房间是不是在过道那头?”
罗杰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过道,然后匆匆走到普兰特夫人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屋内传来声音。
“是我,普兰特夫人。”他轻声说,“薛林汉姆先生。可以耽误你一分钟吗?”
门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普兰特夫人从门口探出头来。
“怎么了?”她不无担心地问,“薛林汉姆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早上跟我说的那封信,你还记得吧?我是说,斯坦沃茨寄给你的那封,现在在你手头上还是已经销毁了?”
他屏住呼吸,静候答复。
“哦,不在了。当然,我一看完马上就销毁了——为什么这么问?”
“哦,我有个想法,只是想得到证实。让我想一想,”他迅速思考起来,“我猜信是从你门底下塞进去的还是以别的方式?”
“不是,通过邮局寄过来的。”
“是吗?”罗杰急不可耐地说,“你没有注意邮戳,是不是?”
“其实我注意到了。事情显得很可笑,他竟然不嫌麻烦把信寄过来。早上8点半从村里寄来的。”
“村里?哦!打字机打的信,是吗?”
“没错。”
罗杰再次屏住呼吸:“签名是机打的还是手写的?”
普兰特夫人想了想。
“我记得是机打的。”
“你确定?”罗杰急切地问。
“是——是的,是这样。哦,没错,我想起来了。包括签名在内的整封信都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非常感谢,普兰特夫人。”罗杰感激地说,“我就只想知道这些了。”
他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亚力克!”他一进门就大声嚷道,“亚力克,还有戏!”
“又怎么了?”亚力克眉头微微一皱。
“那封信貌似和遗书一样,也是伪造的。整封信都是用打字机打的,连签名也是,信是从村里寄出来的。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如果能够直接把信从门底下塞进去,你能想象他特意拿到村里去寄吗?”
“他可能去邮局有别的事,然后顺便吧,”亚力克吐出一大口烟,大胆地猜测,“收到信的难道只有普兰特夫人一个人?”
“嗯!这点我没想到。是的,可能吧。但是,我认为他不大可能用邮寄的方式把信寄给她。顺便说一句,午餐前,普兰特夫人正是因为这封信而改变了态度。你看,她知道即使保险柜打开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嗯,那怎么解释这件事?”
“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我没觉得这会带来什么影响,这只是凶手的另一个小伎俩。如你所说,除了普兰特夫人,可能还有其他一两个人也收到书信,由于斯坦沃茨突然身亡,他们可能会引发令人尴尬的局面,所以必须要安抚他们的紧张情绪。总之,我们的确得明白,凶手对斯坦沃茨的私事可谓了如指掌。当然,当天晚上保险柜被打开了,我们再来谈谈这个老问题,也就是壁炉里的灰烬。看来,那些灰烬很可能是被烧毁的用于敲诈的证据。说来也怪,我第一次做出的猜测到头来竟然和真相如此接近,不是吗?”
“那么杰斐逊呢?”亚力克平静地问。
“啊,对了,杰斐逊。好吧,既然信是伪造的,而当天晚上普兰特夫人和斯坦沃茨在书房聊天时他没有闯进去,随后也没有对那位女士出手相助——这一切只能说明,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头脑。不过除此以外,我对他的看法没有受到影响。”
“你是说,你还是觉得他是凶手?”
“如果不是他,你告诉我,谁是凶手?”
亚力克耸耸肩:“我跟你说过,我可以肯定,你根本就是搞错方向了。你何必还要一直错下去呢!”
“一点也错不了。”罗杰愉快地说。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我要和他聊一聊。”
“这事可真棘手,是不是?我是说,你自己也没太大的把握。”
“可能是吧。不过和普兰特夫人聊之前,我心里也没什么底。我觉得我能搞定杰斐逊。我对他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愿意跟你压点赌注,不出半小时他就会如实招来。”
“哼!”亚力克怀疑地说,“难道你打算直接.指控他谋杀?”
“亲爱的亚力克,你干吗说得这么直接!‘谋杀’二字我甚至提都不会提,我就问他几个尖锐而切题的问题。他肯定会明白这些问题的含义,杰斐逊大师可不是个傻子,这一点我们完全有理由去相信。这样一来,事情就搞清楚了。”
“好吧,看在上帝的分上,一定要记得,杰斐逊很可能压根儿就没杀斯坦沃茨,我对这点很肯定,所以小心一点。”
“相信我,”罗杰扬扬自得地说,“顺便说一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普兰特夫人的那封信是在午餐前不久收到的?信是早上8点半从村里寄出来的?”
“是吗?”亚力克对此没有多少兴趣。
“天哪!”罗杰突然喊道,“我可真够笨的!由此可以证明,斯坦沃茨不可能亲自去寄信,不是吗?这一点我竟然没想到!”
“哪一点?”
“哎呀,早上5点村里寄出第一批信。所以,普兰特夫人收到的信一定是凌晨5点到8点之间投递的——而那时斯坦沃茨已经死了足足四个多小时了!”
第二十五章 薛林汉姆再度出错
罗杰·薛林汉姆没工夫耽误了。普兰特夫人、亚力克和罗杰下午都要搭5点以后的火车离开。所以说,他们4点半就得上车,出发去艾尔切斯特。下午茶在4点进行,而现在马上就要3点了,他还剩一个小时来解开剩下的那些谜题。他在早餐室的门口站了片刻,觉得至少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够他去折腾。
杰斐逊还在那些文件堆里忙来忙去。罗杰走进房间时,他心不在焉地抬眼一瞥,冲罗杰微微笑了笑。
“你又过来帮忙啦?”他问道,“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不过这次恐怕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罗杰拖了把椅子,放到书桌对面,不慌不忙地坐下来。
“其实我这次不是来帮忙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想问你一两个问题,杰斐逊,请回答。”
杰斐逊看起来稍显愕然。
“问题?可以,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嗯,第一个问题是,”罗杰道,“斯坦沃茨死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杰斐逊先是不知所措,接着转为愤怒,脸都涨红了。
“真该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粗鲁地问。
“先不说跟我有没有关系,”罗杰心跳稍稍比平常跳得更快了,答道,“我希望你能回答这个问题。”
杰斐逊慢腾腾地站起来,眼里闪着凶光,“你是想被我一脚踢出房间,是吧?”他的声音倒是平静得出奇。
罗杰靠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你拒绝回答喽?”他平静地说,“你拒绝告诉我,斯坦沃茨先生死亡的当晚,凌晨1点到3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是吧?”
“千真万确,我拒绝回答。而且,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这该死的跟你有关系?”
“可能和我无关,也可能事关重大。”罗杰镇定地说,“但你最好还是告诉我,即便不考虑你自己,也得替那位女士考虑。”
罗杰这一招正中靶心。杰斐逊的脸涨得更红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充满了怒火。他拳头紧握,指关节都成了白色,做出威胁的样子。
“该死的,薛林汉姆,真是够了!”他朝罗杰逼近一步,咕哝着说,“真不明门你这该死的在搞些什么名堂,不过——”
突然,罗杰脑子里闪出一个虚张声势的点子。说到底,杰斐逊这种人为什么会替斯坦沃茨这种人当秘书呢?他决定冒险试试。
“先不要冲动,杰斐逊,”他说得很快,“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斯坦沃茨用什么来敲诈你的?”
虚张声势往往都有用,这一次也不例外。杰斐逊猛地停下步子,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子两侧,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看起来就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了一样。
“坐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罗杰建议。杰斐逊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罗杰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点子。
“你看,”他开始侃侃而谈,“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很多我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继续查明真相,我也的确别无选择。我承认,我所处的位置相当尴尬,但我必须这么做,别无他路。至于现在,杰斐逊,我建议我们两个把事情摆在桌上,像男子汉一样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你觉得如何?”
杰斐逊皱了皱眉头,“我没得选择,是吧?但我要能看出来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杰差点想反驳说,如果不是我,你还真可能被绞死。幸好他控制住了自己。
“我还以为事情本来是明摆着的,”他平静地说,“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吧?好了,先不说这个。我知道斯坦沃茨是个敲诈者。毫无疑问,这对整件事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什么事?”杰斐逊用诧异的口吻说。
罗杰机警地瞥了他一眼。“那件事,”他坚定地说,“我想,我指的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要知道就好了。”杰斐逊顶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会用这种态度——”罗杰试探地说,“不过,现在讨论事实真相或许还为时过早。”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我们暂时先聊点其他的,如何?我认为,斯坦沃茨用某些东西在威胁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
“有必要说吗?”杰斐逊简短地问,“要知道,这是我的个人私事,你究竟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请不要这么说,杰斐逊。你必须明白,你这样是在逼我做出一些事情来。”
“明白才怪!什么事情?”
“自然是把整件事交给警察来办。”
杰斐逊吓了一大跳:“天哪,你可不能这样做,薛林汉姆!”
“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做。但你必须对我实话实说。现在,请把你和斯坦沃茨的真实关系告诉我。我可以跟你说,为了省去你的麻烦,我已经把有关……好吧,有关案件中那位女士的所有情况都摸清楚了。”
“你这疯子!”杰斐逊毫不掩饰地惊叫起来,“哦,好吧,如果非得要说,我也只得照办。看在上帝的分上——不管怎么样!”
他靠坐在椅背上,心烦意乱地摆弄着面前的那些文件。
“情况是这样的。我在印度的部队参军时,和一位好朋友同时爱上了一位姑娘,我们始终关系很好,并没有反目或不和。他赢得了姑娘的芳心,并打算立刻结婚,但手头缺钱。我也缺钱,而且他还欠下不少债务。那家伙鬼使神差,竟然用别人的名字开了张支票,相当于伪造。这么做真够蠢的,当然会暴露。事情败露后,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我们设法控制住了局面,没有让事情闹大。那家伙跑来向我承认,问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们还没发现谁是肇事者,不过等发现了,他就全完了。他将失去姑娘和所有的一切。她很爱他,但她人特别老实,这么丢脸的事她肯定容忍不了。好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所以我去找上校,说都是我干..的好事。只能如此了。”
“天哪,你可真够仗义!”罗杰不由自主地喝彩。
“仗义个鬼!我又不光是为他,也是考虑到那姑娘。”
“然后呢?”
“哦,事情尽可能地被掩盖住了。当然,我只能主动退役,不过受害人没起诉。后来,斯坦沃茨这个卑鄙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设法把那些支票搞到了手,支票一直没有被销毁。当然,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他给我两种选择,要么干这份秘书工作,要么把整件事向警察报告。我没得选,只能接受了工作。”
“但他到底为什么想让你当秘书昵?这一点我不能理解。”
“很简单,他想挤进我的朋友圈子。我相当于负责给他搭桥牵线。这该死的工作当然干得很郁闷,但我又能如何?此外,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我对他还不太了解,我以为他只是个暴发户,我是唯一被他威胁的受害者。当然,我很快就发现问题,要打退堂鼓为时已晚。说完了。满意了吧?”
“很满意。抱歉,不得不问你,但你也看到了。好了,我要是指责你就太不像话了。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整件事。”
“已经跟你说过了。”
“不,我的意思是另一件事。”
“哪件?”
“哦,别拐弯抹角的,我指的什么你心里很明白。如果你愿意,那就回到原来的问题吧,斯坦沃茨死的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杰斐逊再次气得满脸通红。
“听着,薛林汉姆,你太过分了。我刚对你说的这些事情,做梦都没想到要告诉任何人。我不能容许你再往下打探我的私事,到此为止。”
罗杰站起来。“你这样想,我感到很遗憾。杰斐逊,”他平静地说,“你不给我留选择的余地。”
“那你准备怎么着?”
“把整件事说给警方听。”
“你是不是疯了,薛林汉姆?”杰斐逊怒不可遏地叫起来。
“我没疯。不过,我倒觉得你才疯了,因为你不相信我。”罗杰生气地反驳,“你以为我不会告诉警察,是吧?我这么做也是让?你给逼的。”
“什么啊,是说我不肯告诉你……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在哪里,是吗?”
“当然。”
两个人互相怒视着对方,沉默了片刻。
“你过十五分钟再回来,”杰斐逊突然说,“我要考虑一下。当然,我得先征求她的意见。”
对于这个提议,罗杰点头表示默许,匆匆离开房间,欣喜若狂地找亚力克去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亚力克。”他刚一进门,就得意扬扬地喊起来,“杰斐逊马上就要坦白了!”
“不是他!”亚力克不相信地说。
“当然是他。还远不止这些。我故意虚张声势,他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是装的,结果他打算把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他已经透露一件事了。我可以告诉你,普兰特夫人终究还是脱不了干系!”
“哦,胡扯!”亚力克坚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我知道不是她。”
“别可笑了,亚力克。”罗杰有些愠怒地反驳,“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肯定和她无关。”亚力克固执地答道。
“不过,我亲爱的朋友,杰斐逊去找她商量去了,问问能不能把整件事告诉我。你瞧,我威胁说如果他不交代清楚,我就告诉警方。”
“我想你是不是直接指控他谋杀了?”
“不,亚力克,我没有,”罗杰厌烦地说,“‘谋杀’这个词我甚至提都没提。我只是问他,斯坦沃茨死的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
“他没有告诉你吧?”亚力克稍显诧异地问。
“当然没有。不过他把很多其他的事情告诉了我,他也完全受到斯坦沃茨的控制。现在我没空把整件事告诉你,总之他杀斯坦沃茨的动机很充分,即便不牵扯到普兰特夫人。哦,整件事情是明摆着的,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还这么怀疑。”
“或许我当侦探比你要干得好,罗杰。”亚力克笑得有些不自然。
“可能吧。”罗杰不怎么有信心,他看了一眼表,“好了,我得过去了。如果我拿到了杰斐逊的书面供认,不知你会不会就相信了!你会相信吗?”
“对此我十分怀疑。”亚力克笑着说。
罗杰回到早餐室时,房间里多了个人。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此人竟然是斯坦沃茨夫人。她背倚着窗户站在那里,他进去时也没回头。罗杰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门关上,诧异地看着杰斐逊。
杰斐逊没有浪费时间。
“我们商量过了,”他简短地说,“决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罗杰吃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为什么杰斐逊把斯坦沃茨夫人给牵扯进来了?她显然也被卷进来了,而且和她大有关系。难道杰斐逊把普兰特夫人的事情也透露给她了?如果是这样,她了解多少?可能她什么都知道>藏书网了。罗杰觉得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相当尴尬。
“我很高兴。”他半是抱歉地咕哝道。
杰斐逊表现得很得体,他丝毫没有显露出半点害怕,不但如此,他的举止甚至没有违抗之意。他采取的是一种十分自然的庄重谦逊的态度。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薛林汉姆,”他生硬地说,“我想代表自己和这位女士说,我们认为——”
斯坦沃茨夫人对他转过身来。“拜托!”她平静地说,“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说了,如果薛林汉姆先生不能够理解他把我们逼到了什么境地,说也是白费口舌。”
“可不是嘛。”罗杰越发带着歉意表示,他感到莫名惭愧。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斯坦沃茨夫人会带给他这么强烈的影响。
“好。”杰斐逊鞠了一躬,然后转向罗杰,“你想知道斯坦沃茨开枪自杀的那天晚上,我在哪里是吧?”
“是斯坦沃茨死的那天晚上。”罗杰微微一笑,做出纠正。
“好吧,斯坦沃茨死的那晚。”杰斐逊不耐烦地说,“都是一回事。我之前说过,我实在看不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纸包不住火,这事儿很快就会公开。我和我妻子在一起。”
“你妻子?”罗杰重复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杰斐逊冷淡地说,“六个月前,斯坦沃茨夫人和我秘密结婚了。”
第二十六章 华生先生的尝试
罗杰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杰斐逊的自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彻底地颠覆了他的想象。刚听到这个简直忘了呼吸,那两位无动于衷地说出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干愣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杰斐逊客气地问,“或者说,你希望我妻子来证实一下?”
“哦,不,不用了。”罗杰竭力使自己恢复镇静,“我……我感到很抱歉,问及如此无礼的问题,还有……如果你容许的话,我想恭喜你。”
“太感谢了。”杰斐逊低声说。斯坦沃茨夫人,也就是现在的杰斐逊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
“如果这儿没我的事,哈里,”她对丈夫说,“我还有一两件事情要去处理。”
“行。”杰斐逊说着,替她把门打开。
她离开了房间,看也不看罗杰一眼。
“听着,杰斐逊。”门一关上,罗杰就冲动地喊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最卑鄙无耻的小人,不过你得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充分确凿的理由,我不会这样找你麻烦。就现在的情况?99lib?来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这些理由,但它们真的重要至极。”
“哦,没有关系,薛林汉姆,”杰斐逊带着粗鲁的友善回答,“你肯定也是心里有数。不过确实有点别扭,牵涉到女人之类的,你也知道。”他含糊其词地补充道。
“相当对。”罗杰表示体谅,“其实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你和斯坦沃茨夫人结婚了。这样一来,事情甚至比以前还要复杂得多。”
“眼下有什么谜题,是吗?”杰斐逊饶有兴趣地说。
“正是这样,”罗杰凝视着窗外,陷入了沉思,“跟斯坦沃茨有关,还有……还有他的那些所作所为,你了解的。”他又说。
“啊!”杰斐逊理解地说,“那我最好还是不问了。这类事情我再也不想多听,见多了那些悲惨的事情。”
“嗯,不过我跟你说,”罗杰猛然转过身来,说道,“你要是能再多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会不胜感激的。当然,算是帮个忙,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完全能理解。但如果你愿意,一些棘手的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
“如果这样能够对斯坦沃茨的受害者起到帮助,那么花一晚上回答你的问题都可以。”杰斐逊来了精神,“问吧。”
“谢谢,太感谢了。好吧,首先,你能不能把你夫人和斯坦沃茨之间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不想说也没关系,但如果方便透露,我将不胜荣幸。”
“但我还以为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罗杰觉得没必要向杰斐逊解释,他其实真正想问的并不是杰斐逊夫人,而是她作为斯坦沃茨夫人时的那些事情。“哦,我想大部分情况我都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还是想听你说说。当然,我知道她也受到了斯坦沃茨的掌控。”他看着暮色,做出猜测,“不过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
杰斐逊耸了耸肩:“哦,好吧,既然你了解了这么多,把整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斯坦沃茨掌握了一些她父亲的秘密。他弟弟爱上了她,所以斯坦沃茨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他弟弟,要么曝光她父亲的事。我相信他能把老伯爵告上被告席。她自然选择了结婚。顺便说一句,他弟弟是个相当温和软弱的家伙,对他哥哥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当然,自那以后,她就受到斯坦沃茨的控制。”
杰斐逊的面部因愤怒而有些扭曲。“是的,”他气冲冲地?99lib?说,“甚至她父亲去世后都是如此,她不想让家族蒙受耻辱。”
“我明白了。”罗杰说完,展开了思索。这么说,斯坦沃茨夫人完全没理由喜欢这位大伯哥。既然杰斐逊与她相爱,那么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确有动机彻底摆脱这种人。没错,杰斐逊和他妻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合伙编造出那晚的不在场证明。罗杰之前确信杰斐逊有作案嫌疑,尽管如此,他现在可以肯定,杰斐逊是无辜的。他的言行看起来完全不像在骗人。罗杰相信,如果斯坦沃茨真是他杀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会直截了当地承认,就像他坦白自己落魄的原因一样。
尽管罗杰心里肯定,但他也不傻,不会放弃明摆着的问题。
“你们结婚为什么不能公开?”他问道,“斯坦沃茨知道吗?”
“不知道,他不会同意。那样他会觉得我们在合起伙来对付他。为了谋取私利,他想把我们分开。”
“那晚的枪声你听到没有?”罗杰冷不防地问。
“没有。在2点左右,是吧?我12点就睡着了。”
“虽然有必要保密,但你们夫妻还是有同居,是吗?”
“她的女仆知道。我通常第二天早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真该死,还得偷偷摸摸,但别无选择。”
“所以唯有斯坦沃茨死了,你们才能解放,可以这么说吗?”罗杰沉思道,“现在他死了,很幸运,是不是?”
“没错,”杰斐逊没好气地说,“你觉得他是在我的逼迫下开的枪,对吧?”
“哦,我……我……”罗杰吃了一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杰斐逊冷冷地一笑:“我知道这种可笑的想法肯定在你脑子里出现过,你一问我就知道你的意图。好了,放心呢,不是我干的。理由很简单,谁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逼他开枪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老天才知道。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搞不懂。不过谢天谢地,他自杀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谋杀的?”罗杰试探性地暗示。
“谋杀?怎么可能?在当bbr>?时的情况下,这根本就不可能。况且,他这人相当设防。若不是因为担心会把事情变得比以前更糟糕,我早就杀了他——几百次了!”
“是的,我听说了。他把证据装进信封,收信地址是有关当事人的,对吗?或许这事人人皆知。”
“他们肯定都知道。他反复强调这一点。不,斯坦沃茨根本就不可能被谋杀。不过天哪,当我看到他死在那里,保险柜也被锁住了,我吓得够呛。”
“昨天上午我进屋时,你正试图把保险柜打开,是吗?”
“没错,正好被你给撞见。”杰斐逊苦笑着说,“不过,即便找到钥匙,我也不知道密码。上帝啊,收到他的信时,我简直是如释重负。我猜信的事你知道,是不是?”
“午餐前,你收到一封信,是通过邮局寄来的,对吗?”
“是的。信里说他准备自杀。真是怪了。这事儿没法解释,简直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我觉得自己又重获新生。”
“估计许多人都这么想。”罗杰温和地说,“受害女性也是。他这门敲诈生意做得还真够大的,不是吗?”
“的确很大,我觉得。不过我知之甚少。他对这种事情一概保密。”
“现在来说说管家。”罗杰大胆提出,“他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我想斯坦沃茨是雇用他来当保镖的吧?”
“没错,差不多是这样。但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雇用’。”
“此话怎讲?”
“他跟我一样受雇于斯坦沃茨,也就是说,我们干活领钱,但这和普通的雇用不同,我们不能辞职走人。”
罗杰轻轻地吹着口哨:“哎哟!这么说格雷夫斯老朋友也是受害者,是不是?他又是什么情况?”
“全部细节我不清楚。仉我相信,斯坦沃茨本可以把他送上绞刑架。”杰斐逊冷冷地说,“不过,他宁可让格雷大斯做他的保镖,就像你所说的。”
“明白了。那么我猜,格雷夫斯也没多少理由去喜欢他的主人?”
“要不是考虑到后果,我想,斯坦沃茨在他手里连十分钟也休想活到。”
罗杰又吹起了口哨。
“好了,太谢谢你了,杰斐逊。这些就是我想要知道的。”
“你如果试图找出强迫斯坦沃茨开枪自杀的人,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杰斐逊说,“根本不可能的事。”
“哦,我想弄清楚的还不止这些。”罗杰笑道,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匆匆上了楼,看了一眼表,离4点还差5分钟。他急忙穿过通道,来到亚力克的房间。
“行李整理好了吗?”他从门口向里探头问,“很好,走,跟我回我房间收拾行李去。”
“怎么样?”两人再次来到罗杰的卧室,刚一坐下,亚力克就挖苦地问,“杰斐逊写下供状了没?”
罗杰正要将行李箱往椅子上放,手停了下来。
“亚力克,”他严肃地说,“我欠好朋友杰斐逊一个道歉,但我不知道如何去说。关于他,我错得一塌糊涂,而你对得一塌糊涂,他根本就没杀斯坦沃茨。想想我们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巧妙推理,真是让人气恼不已。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哼!”亚力克说,“我不会说‘早就跟你说过’,因为我知道你听了肯定会很恼火。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这事儿我也仔细考虑过。”
“嗯,最气人的就是,你完全有权利这么说啊。”罗杰说着,把睡衣扔进行李箱,“我最讨厌这样了。”
“不过,想必你又找到了其他嫌疑人来取代他吧?”
“不,还没有。真能把人气疯,不是吗?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又发现一个重要事实。管家和其他人一样,至少也有充分的理由去恨斯坦沃茨,认为他活着简直是污染世界。”
“是吗?哦!但是,听我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杰斐逊干的?”
罗杰解释了一番。
“我恐怕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他总结说,“不过伟大的侦探往往不只是看证据,还要研究心理学,直觉告诉我,杰斐逊说的是实话。”
“斯坦沃茨夫人!”亚力克叫道,“天哪!”
“有些男人真有勇气,不是吗?不过,我敢说她会是个贤惠的妻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可以这么说。不过说真的,亚力克,这次完全把我给难住了,我觉得还是把案子交给你来办吧。”
“好吧,”亚力克出人意料地来了精神,“我来告诉你,杀害斯坦沃茨的是谁。”
罗杰正准备把鼓鼓囊囊的箱子给盖上盖子,他停住了手,吃惊地抬起头来。
“你来说?好吧,凶于是谁?”
“当然是某个受到斯坦沃茨敲诈的人,这个人我们不知道。这样一来,整件事就符合逻辑了。我们一开始不是在寻找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吗?我们以为这人可能是盗贼,把盗贼换成敲诈者的受害人就可以了。由于他烧掉了证据,我们不知道斯坦沃茨的敲诈名单上都有谁,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能发现这个人是谁。对我来说,整件事看起来一清二楚。”
罗杰再次埋头继续收拾行李箱。“不过,为什么要放弃盗窃这个思路呢?”他问道,“你注意到了吗?我们排除盗窃,主要是因为那些脚印的消失。这肯定意味着,凶手要么是大宅里的内贼,要么这里有他的同伙。”
“我不同意。脚印如何消失的,为什么会消失,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可能纯属偶然。或许威廉把花圃给耙平了,或许有人注意到脚印,并把它们给擦掉了。各种可能性都有。”
罗杰“啪”的一声锁上了箱子。他直起身子,从口袋中把烟斗掏了出来。
“好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他宣布。
“哦,废话!”亚力克表示怀疑。
“该好好思考一番了。”罗杰没有理睬亚力克的打岔,继续说,“亚力克,下午茶你自己去喝吧,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那你去做什么?”
“我准备去后花园,用这最后的二十分钟,快速思考思考。然后,我们火车上再聊。”
“好吧,我有种预感,你在火车上肯定不会消停。”亚力克粗鲁地说完,两人便一起走进过道。
第二十七章 薛林汉姆发现真相
去往火车站的车子停在了庄园的大门口,参加派对的其他人开始互相道别,直到此时,罗杰才再次露面。他自然是匆匆道别,但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罗杰可不想在杰斐逊夫人的身边多逗留片刻。
他和她丈夫热情地握着手,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握手的阵势仿佛在暗示,杰斐逊的那些隐私将不会受到侵犯,这让缄默的杰斐逊感激地做出回应。
到达车站后,罗杰把所有车票都买好,然后利索地将普兰特夫人送进无烟车厢,解释说他和亚力克一路上会抽烟,烟味会破坏茉莉香水的味道。他还跟车上的列车员进行了一番简单有趣的沟通,并打发了几枚银币,确保他们的头等车厢被锁好门。
罗杰摆出一贯的装傻状态,让人看了很抓狂。
“调查什么?”他毫无表情地问。
“当然是斯坦沃茨那件事,你这个笨蛋!”亚力克怒吼起来。
“啊,是的,当然,斯坦沃茨那件事。”罗杰一脸无辜地回答,“我刚才表现不 9519." >错吧,亚力克?”他突然语调一变,问道。bbr>99lib.
“什么表现不错?”
“我说‘调查什么’的时候,听起来好像很无辜吧?你知道,顶尖级侦探往往都是这样。他们准备揭开谜底前,总是装作完全忘了手头的案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但这显然符合行规。顺便说一下,亚力克,”他和气地补充道,“你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出色。侦探的笨蛋朋友往往喜欢像你这样莫名生气,大吼大叫。我觉得我们可真是绝佳的搭档,你说呢?”
“你先消停消停,直接告诉我,斯坦沃茨谋杀案你到底有没有进展?”亚力克固执地追问。
“哦,那个?”罗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四十三分钟前就完全解决了。”
“什么?”
“我是说,四十三分钟前我就完全解开了这个谜团。当然,是四十三分钟零几秒之前。就其特点而言,这是个颇为有趣的小难题,我亲爱的亚力克·华生,不过一旦抓住案子中的关键因素,其实简单得出奇。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似乎把这个关键因素给忽略了,所以才拖到现在。不过,你把这个案子整理成文时,这事儿就不要写了,否则我就没机会打败竞争者,寻找失落的王权,成为伟大的帝王啦。”
“你找到了凶手,是吗?”亚力克怀疑地吼道,“之前好像听你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说杰斐逊?对,我承认我当时完全估计错了。不过这次完全不同。这次我是真的破解了这个案子。”
“哦,好吧,说来听听。”
“我非常乐意奉告。”罗杰由衷地说,“让我想想。从何说起呢?好吧,我曾经设法从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那里打探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记得都有给你说过,是吧?有件事除外。”罗杰突然脸色一正,收起了打趣逗乐的神态。
“亚力克,”他严肃地说,“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像斯坦沃茨这么浑蛋的家伙。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他给了普兰特夫人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以前必须交给他250英镑,还暗示说,如果交不出来,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搞这么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
“上帝!”亚力克低声说道。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表示,可以介绍一个有钱男人给她认识,只要她乖乖照他说的去做,就能把钱骗到手。哦,我跟你说,开枪打死斯坦沃茨这家伙都还便宜他了。不管凶手是谁,都应该作为模范公民受到嘉奖,国家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把他绞死。不过,如果这事落在警察手里,他肯定会被绞死。”
“虽然如此,你很难指望法律会认可这种理想的赏罚!”亚力克反对道。
“我看不出为何不能。”罗杰做出反驳,“不过,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好了,依我看来,解密斯坦沃茨事件主要有两个障碍。首先,刚开始似乎看不出任何谋杀他的作案动机,后来,我们获悉他的情况后,有动机的人又实在太多。大宅里的所有的人,包括普兰特夫人、杰斐逊、斯坦沃茨夫人以及管家,这些人都有作案动机,所以案件的排查过程就由找出谁是凶手,变成了排除谁不是凶手。顺便说一句,管家这个人似乎自己就是个杀人犯,我听杰斐逊说,他的把柄存斯坦沃茨手里,所以后者用这个来威胁他。我用这种方法依次排除了普兰特夫人、杰斐逊和斯坦沃茨夫人。不过,除了眼下住在大宅里的这几位,还有其他受害者——天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对于其他那些受害者,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这么说,他还有很多受害者?”
“我相信斯坦沃茨的经营范围相当广,”罗杰讽刺地说,“不管怎样,我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调查范围。然后,我开始再一次仔细地推敲已搜集到的证据。有个问题我反复问自己——有没有某个证据明确地指向某个人,不管这人是男是女?”
“女性?”亚力克吃惊地重复道。
“当然,撇开这一切证据——比如花圃上的大脚印——女性涉案的可能性还是不能排除掉。这似乎不大可能,但哪怕一丝可能我都不能忽略。幸好我做到了,最终正是这一丝可能将我带到了正确的方向。”
“天哪!”
“是的,我承认我领悟太慢,因为事实一直就摆在眼前,只是我没发现。要知道,整个谜团的关键就在于,那天晚上书房里还有第二个女人。”
“这些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亚力克惊愕地说。
“我们在长沙发上发现了头发,我把头发放进信封,还记得吧?这事很快被忘得一干二净,当时还以为那是普兰特夫人的头发。刚才在花园里时,我猛然想起,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的发色相当深。当然,这个发现为我的推理打开了全新的视角。”
“上帝啊!”
“是的,相当令人吃惊,不是吗?”罗杰继续心平气和地说,“简直用不着说,我飞快地开动脑筋。五分钟后,整件事对我来说已再明显不过。当然,有些细节我还不太清楚,但大体框架已了然于心。”
“你说你猜到谁是第二位女士了?”
“几乎不用猜,我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谁?”亚力克急不可耐地问,丝毫不做掩饰。
“再等一会儿,我马上会说到。然后,我根据事实材料进行推断,对于杀掉斯坦沃茨的这位男人的形象,我已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哦,这么说凶手是男人?”
“当然,是男人这点错不了。实际作案的肯定是男人,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怀疑过。当时双方肯定有过扭打,女人力气没那么大,应付不了!斯坦沃茨身体不弱,这也表明,凶手肯定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伙。从花圃上的脚印大小和脚印之间的间距可以看出,凶手显然高大壮实。从命案现场的所有布置来看,他这人非常狡猾。而他离开后窗户被锁得严严实实,从这点可以看出他非常熟悉怎么去摆弄格子窗。好了,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对我来说显而易见。”
亚力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我想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他缓缓地说。
“我猜你也明白,”罗杰愉快地说,“当然,其他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举例来说,脚印的消失。这肯定是被什么人刻意给擦掉了。我说过,我要把大宅里每位男性的鞋子都拿来比对这些脚印,你记得吧?这点这人也听说了。当然,这使我一开始就肯定凶手是杰斐逊。因为我草率下结论,以为离开书房的那个背影就是他。在那之后,我总以为杰斐逊就是凶手。”
“我想方设法地让你打消这个猜测。”亚力克勉强笑了笑。
“哦,没错。我执意认定是他,这不能怪你。”
“我力图让你纠正这个错误,记得吧?”
“我知道。我敢说,幸好你劝住了我。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地告诫我,可能我会更直截了当直接去质问他,造成尴尬至极的后果。”
“好了。”亚力克慢慢地说,“既然你可能已经把事情的真相给弄清楚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忘记这件事。我刚才把我的观点告诉过你。杀掉斯坦沃茨的人应该被称赞为模范公民。很不幸,这办不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忘记斯坦沃茨并非自杀的事实,像所有人一样去相信,他死于自杀。”
“嗯哼!”亚力克凝视着窗外,“我想知道!你真的能肯定?”
“完全肯定。”罗杰果断地说,“在这种情形下,任何其他推断都显得荒唐可笑。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那第……第二位女士,”亚力克试探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是准?”
罗杰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信封,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将头发从里面取出来,放在膝头,默不出声地沉思了片刻。突然,他拿起头发往开着的窗户外扔去。
“关键的物证就此消灭。”他笑着说,“这么跟你说吧,在莱登庭,还有谁的头发颜色像这样特别呢?”
“我想没有。”亚力克回答。
这次,两个人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
然后,罗杰好奇地瞥了一眼同伴,轻描淡写地说:“请满足一下我天生的好奇心,亚力克,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斯坦沃茨?”
第二十八章 真相大白
亚力克盯着鞋尖思忖了片刻。接着,他突然抬起头来。“那根本不算谋杀,要知道。”他不客气地说。
“当然不算,”罗杰表示同意,“那是正当的行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杀斯坦沃茨,他就会把我杀了。在一定程度上我是自卫。我马上就告诉你整个事情的真相。”
“好的,如果你愿意透露,我当然很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去挖掘……嗯,挖掘案件中第二位女士的隐私。”
“你是说芭芭拉?哦,这事完全不怨她。我觉得你应当听听真相。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发现事情是我做的,或者你打算采取极端的做法,比如向警方报告或者把杰斐逊送进监狱,那么我就把整件事告诉你。所以我让你保证,采取任何行动前都要先给我通个气。”
“正是如此。”罗杰理解地点了点头,“现在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你总是犹豫不决,不冷不热,每件事都对我泼冷水,装傻卖痴,就连我把事实摆在你面前,你都压根儿不相信他死于谋杀,这些都事出有因。”
“我一直设法把你的思路搞乱,我从没想到你能够找出真相。”
“如果最后不是从头发中看出什么名堂,我还真找不出真相了。而在那之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够串联起来。即使那样,如果不是突然想起两幅画面,我也不敢肯定就能发现真相。”
“先告诉我你的推理,我再把事实告诉你。”
“很好。如我刚才所说,头发对于破解整个案件起到了提示的作用。我在花园里的时候,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想再看一眼。我突然发现,不管头发是谁的,但肯定不是普兰特夫人的。我直直地盯着头发看,跟你说,我再次发现,至少从颜色来看,像极了芭芭拉的头发。这时,我的头脑中闪过第一幅画面。那是在昨天午餐前,格雷夫斯整理来信的情景。他手里只有三封信,这三封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都有着一样的信封,地址也同样都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一封给普兰特夫人,一封给杰斐逊,还有一封给芭芭拉。前两位收信人我都考虑过了,我似乎得考虑考虑第三位。从芭芭拉第二天早上掩饰不住的怒火来看,加上她突然无缘无故地和你解除婚约这一事实,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整件事就变得清清楚楚。芭芭拉那晚也在书房,可能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这可怜的孩子也遭到了斯坦沃茨的掌控。”
“她没有,”亚力克强调,“是——”
“好了,亚力克,轮到你时你再把一切说出来。现在先让我把话说完。好吧,案情进展到这一步,我问自己:新发现的事实对斯坦沃茨一案有何用处?是否明确指向了什么人?答案显而易见,这一事实直指亚力克·华生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开始我倒抽了一口气,等我缓过神来,一切才豁然开朗。首先,你一直踟蹰不前,这就很能说明问题。然后,你的个头和力气完全符合嫌疑人的特点。我知道你的老家在伍斯特郡,你大部分的少年时期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你家装的几乎全都是格子窗,所以,摆弄那玩意儿你根本不在话下。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说得通。”
“不过脚印怎么说?我觉得脚印被我处理得挺干净的。天哪,我记得当晚我从书房出去后,留下的那些脚印以及逃走的路线轨迹被你发现时,真把我吓得够呛,我还以为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呢。”
“对,脚印的问题让我费了不少脑子。后来,我跟司机聊天时,你跑回书房拿你的烟斗,我直到想起这事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在我的头脑中闪过的第二幅小画面。我们当时走进花圃,试图看清楚谁在书房里,而你回到小路之前,擦掉了所有新留下的脚印,这幅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你看,那些旧的脚印和你新留下的脚印完全相同。我当时潜意识里肯定是注意到了,但没把它当回事儿。”
“我也发现了,”亚力克无情地说,“我可真是给自己帮了个倒忙。”
“之后,我想起各种各样的小事。”罗杰继续说,“我开始对所有搜集到的证据进行分析,结果每件事现在都解释得通了。比如那些信。我知道它们肯定是早上5点至8点半之间被寄出来的。然后你8点从村里回来,你当时甚至直接告诉我去寄信了。”
“我一时之下也想不出别的借口来。”亚力克咧开嘴勉强一笑。
“没错,说来也怪,我竟然问你给出版商写信做什么,对吧?还有,我怀疑普兰特夫人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去打消我对她的怀疑,当时你表现出的那种焦急是发自内心的。我想她和斯坦沃茨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是吧?”
亚力克点点头。“两人在进行面谈时,我就在场。”他简短地说。
“你这坏家伙!”罗杰惊呼,“我完全没想到。她只字不提!”
“她不知道。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杰考虑了一下:“不,我想没有了。我推测,你不知从哪里得知,斯坦沃茨在敲诈芭芭拉,所以你直接冲进去朝他开枪了,任何正直的男人处在你的位置都会这么做。情况大致如此,是吧?”
“好了,”亚力克缓缓地说,“情况比这要复杂一些,我最好还是从头开始说吧。正如你所知,那天下午,芭芭拉和我订婚了,嗯,你应该能想象这样的事情会让我这样的家伙激动到什么程度。结果,当天晚上我上床后,发现自己辗转难眠。我勉强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然后爬起来到处找书看。房间里没什么我特别想看的书,于是我就想下楼去书房找一本。当然,我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人没睡,所以连睡袍都懒得披,直接穿着睡衣下了楼。楼梯和走廊处都没亮灯,但我走到书房时,吃惊地发现,里面的所有灯竟然都开着。不过,书房里没有人,门也是敞开的。于是我走了进去,开始在书架上找书。然后,我分明听见了女人的脚步声,离书房越来越近。当时我穿得很随便,不想被人看见,所以赶紧躲到了框格窗前厚厚的窗帘后面,坐在了窗台上,不管那人是谁,我想等她走了以后再出去。我心想,她可能和我一样,也是来找书的,或多或少也会穿得比较随便。我当时真没想太多,我只是不想搞得太尴尬。”
“很正常。”罗杰咕哝着说,“接下来呢?”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来者是普兰特夫人,她身上仍旧穿着晚礼服,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显得忧心忡忡。事实上,那样子焦虑极了。她在房间里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手里绞弄着手帕,看起来简直快哭了。这时,斯坦沃茨走了进来。”
“啊!”
亚力克迟疑着。“我也不想夸大其词,或者说太多同情的话,”他稍显尴尬地继续往下说,“但有生之年,我真不想再看到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罗杰,我简直无法忍受!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竟然能待在窗帘后面,没有冲出去掐住斯坦沃茨的脖子!不过,我知道,这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你见过女人痛苦到极点的样子吗?哦,天哪,简直让人悲痛万分。我从来都没想到,一个男人竟然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他停了下来,微微有些颤抖。罗杰同情地看着他。连一向冷静的亚力克都激动成这个样子,他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糟糕。
“情况你大致都明白了,不是吗?”亚力克稍稍冷静下来,继续说,“所以细节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泪流满面地央求他,但他跟一尊石像一样,丝毫没有被打动。他邪恶地笑着,像个恶魔一样,叫她不要枉费唇舌。然后,他说出了那些建议,你之前给我说过。我当时气得火冒三丈。见到这个情景,她彻底崩溃了。她趴在长沙发上,一个字也没再多说。几分钟后,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这时,我从窗帘后面走了出去。”
“好家伙!”罗杰低声嘀咕着。
“当然,当时我已经搞清了事情的真相。我知道斯坦沃茨是什么样的货色,也知道他把敲诈的证据放在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很清楚,至少我得做点什么。嗯,一开始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脸上继续挂着恶魔般的邪恶的笑容。我告诉他,刚才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除非他收手不干,把敲诈的证据全部交给我,让我来烧掉,不然我就直接去报警,把这一切都告诉警方。他好像完全被逗乐了,说如果我这么做,那么所有这些人不惜代价所掩盖的秘密就全部曝光了。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比以前更惨!我倒没想到这一点,所以一时间给怔住了。然后,我对他说,既然这样,只好由我亲自来打开保险柜,哪怕把他打倒,把钥匙抢过来。他只是笑了笑,把钥匙扔到了桌子上。‘保险柜的钥匙在这了,’他说,‘我就搞不懂了,你怎么能无视密码的存在,不过想必你应该有所准备。’当然,我又是一惊。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脚步声从门外的楼梯上传来。
“‘啊哈!’他说,‘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今晚还有一位客人。既然你非要管我的闲事,那么这次会面也只好邀请你在场了。躲到窗帘后面去,我向你保证,接下来的这十五分钟会有好戏看。’
“嗯,我犹豫了一下,脚步声开始穿过走廊,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近乎厉声道:‘从我的眼前消失,你这个笨蛋!你不明白吗?要是让她看到你,对她来说,你会使事情糟糕十倍!’
“即使那样,我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可我知道他话中有话,必有蹊跷,于是就及时设法藏到了窗帘之后。人就进来了。你可以想象,当门打开,我看到来人是芭芭拉时的感觉。”
“恐怖!”罗杰深有感触地叫嚷道。
“恐怖?那太委婉了。这个,我就不告诉你当时发生的细节了,因为没必要如此,这样会无意中泄露他人的隐私。我要说的是,斯坦沃茨掌握了—些……嗯,有关香农夫人的资料。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炫耀地从书桌里拿出一把出左轮手枪,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两三张文件向她展示。他并没有把文件递到她手里。他拿着文件,以便于她能看清楚,而手枪一直就放在跟前。接下来,他告诉她坐到沙发上,详谈一下。芭芭拉坐了下来,脸色惨白,魂不守舍。可怜的准新娘!不过,她仍然丝毫不知道斯坦沃茨的用意,而他很快就原形毕露。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平静地告诉她,如果不按他的意愿行事,就公示刚才给她看的文件。接下来,他静静地开出了条件。
“上帝啊,罗杰,这个老家bbr>?伙,我很难克制住自己。你认为他会要什么?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要的就是钱。接下来,他说她很清楚,芭芭拉手头根本没有足够的钱来满足他,因此她必须在一个月内和我完婚,以便于能够支付他时不时索要的非常适度的数目。她可以告诉我实情,也可以隐瞒,只要她认为合适就行,反正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如果她拒绝支付,那么他会怕得要死,她和香农夫人将不得不承担后果。
“你肯定看得出他的心思是什么。我!他实际上对我说,如果我不和她结婚,不支付他索要的款项,那么他就会让我所爱的女孩的母亲丢脸,毁掉她。很利索的陷阱,是不是?他附带地进一步点出,同样也是为了我好,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人身伤害都没有丝毫的用处,因为那只会让事情陷入危机,你知道他会用哪一招,而且,手边没有上膛的手枪,他绝不会打开保险柜,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不假思索地开枪。
“好了,芭芭拉表现得绝对优秀。事实上,她直截了当地说,见鬼去吧,她不想把我卷进去。至于她和她母亲,如果他卑劣地把一切都公之于众,那就公开好了,她们将独自承担后果。天哪,她的表现实在太精彩了!事实上,她谅他不敢使出最卑劣的手段,她还说第二天早上就会和我解除婚约。接下来,她趾高气扬地迅速离开了房间,留下他端坐在那里。没有眼泪,没有恳求,仅仅有势不可当的蔑视。罗杰,她真是不可思议。”
“我信得过你,”罗杰简单地说了一句,“接下来呢?”
“我再次从窗帘后走了出来。我想假如我有机会,并且不是考虑到事情的后果会变得更糟,我当时就会杀了他。别忘了,我已经见识过他对处于他的魔爪之下的可怜的女受害人有多残酷。尽管芭芭拉肯定会寸步不让,可我不能确信香农女士也会如此。好了,此时,保险柜仍开着,斯坦沃茨手持左轮手枪,端坐在椅子上。他看到我狞笑起来,说希望我刚才不会太无聊。我一声不吭,径直向他走去(到那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猜想,他肯定从我的表情看出了我的念头。反正当我离他还有几英尺时,他转动枪膛,对着我开了一枪。幸运的是,他没打中我,我听到身后花瓶的破碎声。我冲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拧转枪口,直到枪口正对着他自己的额头。接下来,我直接紧握他扣板机的手指,开了一枪。
“我根本没停下来思索自己在干什么,或诸如此类的事。我简直不能想象,我居然还能够思考。我只知道必须要杀死斯坦沃茨,同样,就像人们认为必须要杀死一只疯狗、一只老鼠或者其他害虫一样。事实上他死后,我根本对他不予理会。他是个被除掉的污秽的bbr>垃圾,仅此而已。我当时没觉得,之后也从未有过瞬间的后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想这太奇怪了。”
“如果你后悔,那你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罗杰坚定地说道。
“这个,如此说来,我认为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亚力克微笑道,“因为我肯定没有后悔过。对了,那家伙一死,我变得出奇的冷静,几乎想也没想,我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首先,我要毁掉保险柜里的证据,以防有人进来,然后再打算逃跑。焚毁保险柜里的文件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在保险柜内的一格架子上,都是写着不同地址的信封。我猜大约总共有十六个或十七个。我没拆信封,把它们全部丢进熊熊燃烧的壁炉里了。接下来,我浏览了保险柜其他层,确认我没有遗漏其他的证据。
“请注意,直到那时,我从来就没想到,案件似乎根本不是谋杀。如果追溯到我头上,我会直截了当地说,他开枪在先,我开枪打死他是自卫。实际上,如果不是担心泄露敲诈的证据,我就会直接向警方把一切和盘托出。后来,我偶尔瞥见了他躺在椅子上,给我的印象是,他看起来正是自杀的样子,因此我就开始想知道是否能把一切布置成自杀现场。”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是过去二十四小时所竭力暗示的那个大笨蛋,”罗杰插嘴道,“是不是?”
“这个,开始我并没立刻想到全部完工后的效果。我开始关上保险柜,把钥匙放回他马甲口袋,结果证明放错了口袋。接下来,我把花瓶碎片清理干净,临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检查了斯坦沃茨手中的左轮手枪。令我高兴的是,我发现够得着枪膛,不用掰开他紧握手枪的手,就能取走第一发子弹的弹壳。我继续进行布置。而且你说过,我熟悉格子窗,你说得对。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就谙熟那个把戏。当我发现我可以从格子窗逃出去,然后锁好窗子,不禁自我恭维了一番。上帝啊,我从未想到会被人发现。”
“小伙子,你没考虑到我居然能循着线索追踪吧?”罗杰不无自得地说道。
“嗯,当然,当你揭穿这个把戏时,我当然吓了一大跳。咱们来看看,我接下来做了什么?哦,没错,信。我知道,当所有的受害人一想起斯坦沃茨自杀了,而保险柜还锁得严严实实时,他们肯定会吓得要死。即使他们能拿到钥匙,也不知道密码。因此我坐了下来,苦心孤诣地用打字机给他们三位受害者打出了三封信,因为我刚刚在保险柜里看到的资料,发现斯坦沃茨夫人和杰斐逊都卷入其中。当然,你知道了信里写了什么。嗯,接下来,我最后环顾了一下现场,很偶然地想到我最好扫视一下废纸篓。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正是一张纸,纸只是稍稍有点皱,上面带有斯坦沃茨的签名。我立刻心想——为何不草书一封自杀声明,让一切完美无缺?所以我在签名上方打出了一封遗书。
“当然,完成这一切花费了很长时间。实际上,当时都快四点了。在两小时的时间内,我泰然自若。最后,因为实在太疲惫了,在那之后,我犯了一两个小错误。例如,我没有对废纸篓进行搜查,所以留下了另一张签了名的纸片。你后来找到了这张纸片。我忘了抹掉花圃上的脚印,后来你发现脚印时,我还为此诅咒自己!另外,我不该把花瓶的碎片扔到书房和早餐室中间的灌木从里。”
“可你究竟是怎么回到大宅的?”罗杰问道。
“哦,我在锁住书房的门之前,先打开了餐厅的窗户,接下来,我从屋外绕过格子窗,直接走进餐厅。我锁上餐厅的门,然后上楼睡觉。就是这样了。”
“很准时。”罗杰向窗外瞥了一眼,说道,“五分钟内,我们就要到维多利亚车站了。好了,亚力克,谢谢你告诉我这种事,现在,让我们开始把一切忘掉,好吗?”
“有件事一直令我相当烦恼。”亚力克慢慢吞吞地说道,“你认为我应该告诉芭芭拉吗?”
“天哪,别!”罗杰惊愕地地盯着同伴,“你究竟为何想告诉她?你知道了她母亲的短处,这只会让她羞愧难当。而且,你杀死一个人的事实或多或少是因为她,这无非会使她痛苦难过。你这笨蛋,当然不要考虑告诉她!”
“我想你可能是正确的。”亚力克凝视着窗外,说道。
火车开始减速,维多利亚站蜿蜒而悠长的站台呈现在眼前。罗杰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箱。
“我想我们今晚在城里熬上一宿,吃顿晚餐,看场演出,如何?”他兴冲冲地说道,“过去的两天,太费神了,简直心力交瘁,我感觉要稍微放松放松。”
亚力克好像还在为此事纠结。
“你要知道,”他尴尬地说道,“不知何故,它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罗杰,你真的认为我最好还是别告诉警方?我的意思是,他们不能指控我谋杀或诸如此类的罪名的。我可以想象得到,最多只是过失杀人。是这样,我一想到自卫就觉得特别来劲。你真认为那样做不对吗?”
罗杰反感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同伴。
“看在上帝的分上,亚力克,有时,你一定不要太囿于传统了!”他嘲笑道。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