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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研究》
揭幕
埃勒里·奎因沉思了好一段时间。而后,他抓起打印机上的十页纸,撕了个粉碎。
他怒视着一言不发的打字机,打字机也依然回敬以沉默。
电话铃响了,埃勒里像抓到救生圈似的奔了过去。
“别对我吼!”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充满痛苦和怨气,“我可是过得相当开心。”
“爸爸!我对您发火了吗?我正好思路卡住了。百慕大怎么样?”
“阳光,海水,还有数不清的沙子,连警棍上都沾满了。我想回家。”
埃勒里·奎因99lib.坚决地说:“不行。这次旅行花了我好大一笔钱,不把每分每厘都赚回来绝不能回家。”
奎因探长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总是控制我关心的一切。我算什么,一个废人?”
“您只是操劳过度了。”
“一点儿回旋余地也没有?”奎因探长满怀期待。
“好好休息,放松,忘记一切,这就是您的任务。”
“好吧,好吧。我的小房子里正热火朝天地玩着马蹄铁游戏,我也去玩一会儿吧。”
“就这样,爸爸,我明天会打电话问您战绩如何的。”
埃勒里·奎因挂上电话,又开始盯着打字机。情况依旧。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绕着桌子踱步。
突然,门铃响了。
“钱在桌子上,自己拿。九九藏书”埃勒里叫道。
可是来人并没有照做。他穿过门厅,闯入了这个正在冥思苦想的大男人的视野。“是你?”埃勒里咕哝了一声,“我以为是送外卖的那个小伙计。”
格兰特·埃姆斯三世,一个有着典型权贵阶级腔调的上流人士,穿着质地上乘、价格不菲的布克兄弟西装,朝酒吧走去。
他把一个巨大的马尼拉纸信封放在吧台上,拎起一瓶威士忌和一个酒杯。“我也是来送东西的,”埃姆斯宣布,“这可是比你的五香熏牛肉重要得多的东西。”他边说边坐在了沙发上,“埃勒里,你的威士忌相当不错。”
“我很高兴你喜欢这酒。带着酒离开这里,我正在工作。”
“我要求享有你忠实读者的特权。我可是对你的每个故事都烂熟于心。”
埃勒里·奎因低吼着:“都是从你那些酒肉朋友那里听来的罢了!”
格兰特边倒酒边说九九藏书:“朋友,别那么不友好。你一旦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肯定会向我道歉的。”
“你到底有何贵干?”
“送东西啊。你刚才没有听我说话吗?”
“送什么?”
“就是杜松子酒旁边的那个信封。”
埃勒里·奎因转向那个方向,格兰特又摆手让他扭回头。“大师,我坚持把这个秘密第一个告诉你。”
这时门铃又响了,三明治外卖送到。埃勒里噔噔走到门厅,一边大口嚼着三明治,一边回到客厅。
“格兰特,你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去你父亲的冷冻食品厂,哪怕就是打个杂,总之什么都可以,只要离开我这里。我告诉你,我得工作。”
“不要转移话题。”格兰特三世说,“你不吃犹太泡菜的,对吗?我疯狂地爱吃这个。”
埃勒里·奎因递给他一片犹太泡菜,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好吧,该死的。让我们早点儿结束这件事。你要告诉我什么?”
“事件背景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去曼彻斯特参加了一场宴会。”
“一场宴会。”埃勒里有点嫉妒地重复。
“游泳,迷你网球,就是那些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大多数人都有在工作日下午工作的坏习惯。”
“你别想让我为那种蠢话而感到内疚。”这个花花公子说道,“我正在为你服务。我得到了一个神秘的信封,按照指示送到贵府。”
“谁的指示?”埃勒里仍然没有去看一眼那个信封。
“我也不知道。我准备走的时候,在捷豹汽车的座位上发现了它。信封上写了几行字:‘请转交给埃勒里·奎因。’我猜想一定是某个人对你太敬畏了,而不敢亲自交给你,而且非常确定我们之间有着不朽的友谊。”
“听上去无聊透顶。格兰特,这就是你要说的?如果我现在陪你玩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我就该千刀万剐。交稿的期限就像刀架在脖子上。还是去随便骗骗你身边的某一个姑娘吧,好吗?”
“这个信封,”格兰特像运动员似的站了起来,取回了信封,“就在这儿,按时交货,从我手上到你手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需要我做什么呢?”埃勒里刻薄地问。
“我不知道,这是一份手写的原稿,看上去非常旧。我想你应该看看。”
“想必你已经看过了?”
“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所在。作为你忠实的老朋友,我必须得检查一下这是不是一些可能毒害眼球的东西,甚至是色情文学。”
埃勒里·奎因极不情愿地扫了几眼信封上的字。“女人写的。”
“我发现内容很正常,不过,”格兰特转动着酒杯继续说,“正常,但很不平常。”
埃勒里·奎因喃喃自语:“一个标准信封,可以装下十一张八开半的纸。”
“我发誓,埃勒里,你是一名天生的书记员。你不准备打开信封吗?”
埃勒里·奎因解开拉扣,拿出一个大大的硬皮本,样式老旧,封面上印着“账本”两个字。
“好吧,”他说,“这看上去可真够古老的。”
埃勒里·奎因打开这个账本,或者说是笔记本,看了第一页,睁大了眼睛。他翻了回来,读了一遍,又翻99lib?了回来,再读了一遍。格兰特在一旁看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的上帝,”他叫道,“这像是华生医生亲笔写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手稿。”
“你说这是真的吗?”
埃勒里·奎因银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你已经读过了,你怎么看?”
“我很难怀疑这不是真的。”
“你熟悉华生的文风吗?”
“我,”格兰特欣赏着玻璃杯中的威士忌,说道,“我可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埃勒里·奎因、爱伦·坡的崇拜者,我确信这是真迹。”
“我的朋友,你的判断未免下得太早了。”埃勒里皱着眉头,瞥了一眼他的打字机。打字机好像离得远了点儿。
“我以为你会很激动。”
“如果这是真的,我当然会很激动。但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福尔摩斯故事。”埃勒里匆匆翻阅着书页,“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看上去是一部小说,一部遗失的小说。”他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
“我从三岁起就不相信圣诞老人的故事了。而格兰特,你天生相信圣诞老人与你同在。”
“你的意思是这是伪造的。”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但是如果要下注的话,赔率一定是天文数字。”
“可为什么有人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有人愿上天堂,有人愿下地狱,道理是一样的。”
“那么你至少读读第一章吧。”
“格兰特,我没有时间!”
“为了一部新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小说?”格兰特回到吧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我会安静地坐在这里等着你的。”他坐回到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真见鬼!”埃勒里怒气冲冲地瞪了好一会儿笔记本。然后,和他父亲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坐下来开始读小说。
第一章 外科医生的工具箱
摘自医学博士约翰·华生的日记
“你的想法很对,华生。开膛手很可能是一个女人。”
一八八八年,深秋,一个清新的早晨。我从贝克街二二一号搬走了。照顾妻子是每个已婚男人应尽的责任,我自然毫不例外,并且很乐意为我的妻子效劳。于是,除了偶尔几次,我与我最亲密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很少见面。
而歇洛克一旦需要我去做助手或者知己时,总误认为这对我是一种负担。“亲爱的老兄,你是那么耐心,肯听我倾诉。”其实,这句开头语总是给我带来惊喜,因为这意味着我有机会再次有幸分享另一个危险而刺激的案子。如此这般,我与这位大侦探之间的友谊得以一如既往地保持下去。
我的妻子是最了解我的女人,就像格丽泽尔达一样,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那些一直读我写的歇洛克·福尔 6469." >摩斯探案作品的读者,会记得她的名字:梅丽·莫斯坦。我是在与福尔摩斯一起参与的一个后来被取名为 href='2079/im'>《四签名》的案子中,幸运地遇上她的。她是许多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侣。那些漫长的夜晚,当我趴在工作台上仔细研究福尔摩斯的老案例时,她毫无怨言。
一天早餐时分,梅丽说道:“阿加莎阿姨来信了。”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从康沃尔郡来的?”
“是的。可怜的阿姨终身未嫁,孤独无靠。现在,医生让她卧床休息。”
“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从没这样过。但她快八十了,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不,我以前的老保姆贝丝和她一起住,还有一个男仆在照看房子。”
“阿加莎阿姨最疼爱的外甥女的探访,一定会胜过世界上所有的灵丹妙药。”
“信里的确有这样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恳求——可我有点儿犹豫……”
“梅丽,我想你应该去。在康沃尔郡住一阵子对你有好处,你最近气色不大好。”
这句话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但另一个更深远的考虑我没有说出口。我敢负责任地说,在一八八八年的那个早晨,只要有机会,每一个有责任感的伦敦男人,都会将他的妻子、姐妹或者爱人送走。原因很简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开膛手杰克正潜伏在这座城市的暗街和小巷中。
尽管我们的家在远离喧嚣的帕丁顿,离那个疯子出没的白教堂很远,但谁又能保证平安无事?可怕的疯子是经常不按逻辑出牌的。
梅丽若有所思地把信折了起来。“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家,约翰。”
“我向你保证我会安全无恙。”
“但是你也要换换心情。你最近看上去有点儿焦躁。”
“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
梅丽大笑道:“天哪,不!康沃尔郡会让你无聊到流眼泪。不如你收拾一下行李,去拜访你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据我所知,你可是贝克街永远欢迎的客人。”
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反对如此有诱惑力的计划。所以,当梅丽出发去康沃尔郡的时候,我迅速调整工作安排,改变了原先的日程。当然,为了让福尔摩斯和我自己都觉得这件事顺理成章,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令人诧异的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回了旧日的默契。尽管我知道过往的生活不再能够满足我,可是再次与福尔摩斯并肩战斗令我愉悦不已。我迂回曲折而又出其不意地回到了福尔摩斯的视野中。
他接着说道:“关于那个女魔头,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又一次被他看穿,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儿恼火。“福尔摩斯!以所有神灵的名义发誓,这个念头穿过我脑子的时候,我一点儿暗示也没有。”
福尔摩斯笑了,非常享受这种游戏的快感。“哦,但你得承认,华生,我说得没错。”
“非常正确。但是——”
“你说你并没有给我暗示,这真是大错特错。”
“事实上,我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读《泰晤士报》。”
“华生,你的眼睛和脑袋可一点儿也不平静。你先是读报纸,眼睛只盯着报纸左边的专栏,那里有关于开膛手最新暴行的消息。过了一会儿,你倒是不看报纸了,却眉头紧皱,满脸怒气。你肯定在想,这个罪行深重的恶棍怎么会在伦敦街头明目张胆地犯罪而又逍遥法外。”
“你说得完全正确。”
“接下来,我亲爱的老伙计,你想读点儿别的什么。你看到了椅子边上的《海滨杂志》,里面有一则百代公司晚礼服的促销广告。一见到模特身上的那件长袍,你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这是一种自然反应。你有了某种念头,可你表情依旧。你抬起头盯着壁炉边的女王头像。过了一会儿,你有点儿茅塞顿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肯定着自己刚才的判断。在这一点上,我同意你的观点,开膛手很有可能是一个女的。”
“但是,福尔摩斯——”
“嗨,华生,退隐已经让你变得有些迟钝了。”
“我看广告的时候,脑袋里的想法可不少!”
“我不这么认为。开膛手杰克的案子已经塞满了你的脑袋。显而易见,女士晚礼服的广告和你平日的兴趣大相径庭,不可能转移你的注意力。因此,你是在寻找某种关联来佐证你对凶手的判断。当你看到墙上的女王头像时,你找到了答案。”
我不服气地问道:“请问,何以证明?”
“华生先生!你肯定不是怀疑模特,或者是我们仁慈的女王陛下。你只是想到她们都是女性罢了。”
“当然,”我反驳道,“但我是不是更有可能认为她们也将是受害者呢?”
“如果是这样,你的表情会有变化,而不是如同突然嗅到杀手某种气味时那般热血沸腾的激动。”
我无言以对。“福尔摩斯,你的滔滔口才又一次毁了你自己。”
福尔摩斯眉头深锁。“我不明白。”
“想象一下,如果你始终拒绝解释你惊人的推理过程,会给人造成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代价就太大了,我会失去你对我的冒险所做的极其戏剧化的记录。”
我举起双手投降。福尔摩斯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在我的爽朗笑声中,这一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开膛手杰克的事情发生了这么久,”我说,“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感兴趣?即便没有别的理由,就权当为伦敦人民服务吧。”
福尔摩斯用细长的手指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我一直很忙。你知道我最近才从欧洲大陆回来,那儿有位市长请我去破一个怪案子。想必按你的风格,会称之为无腿车手案。改天我会把案件材料给你。”
“我很乐意拜读。但是福尔摩斯大侦探,你现在回到了伦敦,这座正被恐惧笼罩的城市。我想你会觉得有义务——”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义务。”
“我恳求你不要误会我——”
“抱歉,我亲爱的华生,但你应该很了解我,这种案子,我可以完全无视。”
“宁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市民面临更大的险境——”
“仔细想想!每当有选择之时,我是不是总挑选那些高智商犯罪的案子?我是不是更乐意同高智商犯罪分子较量?开膛手杰克……事实上,这个疯狂的白痴没有任何挑战性。只不过是一个流着口水的笨蛋在街头闲逛,一到天黑,随便逮到一个人就下手。”
“他可把伦敦警察厅都难倒了。”
“我保证这只是苏格兰场暂时的困难,绝不是因为开膛手有多么聪明绝顶。”
“但是——”
“事情很快会结束。我料想,某一个夜晚,这疯子嚣张变态、耀武扬威的历史,肯定会被雷斯垂德终结。”
长期以来,苏格兰场都不屑于福尔摩斯的效率,他所有的天才都被认为是幼稚的固执。不一会儿,我的思绪被楼下传来的门铃声打断。
随即,我们听到赫德森太太上楼的脚步声。赫德森太太一进门看到我,很是惊讶。她夹着一个棕色的包裹和一桶水,满脸惊恐。
福尔摩斯爆发出那天早上的第二次大笑。“太正确了,赫德森太太。但是这包裹看上去很安全,我确定我们不需要水。”
赫德森太太长吁一口气。“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上次的教训之后,我已经丧失发言权了。”
“不过,你的警惕性还是非常值得赞扬的。”福尔摩斯一边接过包裹一边说。在这位长期饱受折磨的女房东离开后,福尔摩斯接着说道:
“最近赫德森太太送过来一个包裹,和我圆满解决的一件不愉快小事有关,是一位复仇的绅士寄来的。可是我运转非常良好的听觉器官敏锐地发觉了问题,于是我要来一桶水解决了那个包裹。这件事让赫德森太太仍心有余悸。”
“我对此丝毫不怀疑。”
“但是这个又是什么呢?嗯,大约宽六英寸,长十五英寸,厚度四英寸;用普通的棕色纸齐整地包裹着;邮戳是白教堂的,姓名和地址都出自女人之手。我敢打赌,写字的这个人很少拿笔。”
“的确很有可能,字迹如此潦草和笨拙。我确定这是女人写的。”
“太棒了,华生,我们意见相同。那么继续研究?”
“当然!”
这个包裹的到来引起了福尔摩斯的兴趣,更不用说我了,当他从包裹里掏出一个扁皮箱的时候,深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把皮箱递给我。“华生,你认为它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工具箱。”
“还有谁比你有资格了解它?你也认为它价格不菲吧?”
“的确,皮革质量上乘,做工精致。”
福尔摩斯把皮箱搁在桌子上,打开。我们陷入了沉默。箱子里是一套标准的手术仪器,每一件都严丝合缝地嵌在深红色的天鹅绒布里,但是少了一件。
“华生,少的是哪一件?”
“解剖刀。”
“解剖刀。”福尔摩斯点点头,掏出他的放大镜,“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个箱子能告诉我们什么。”他一边仔细地检查,一边继续说,“很显然,拥有这套工具的医生目前处境艰难。”
我不得不承认.99lib.,如往常一样,我很茫然。我说:“恐怕你得说得更明确一点儿。”
福尔摩斯忙于检查,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如果你遇到不幸,华生,你最后一件送到典当行的东西会是什么?”
“当然是我的医疗工具,但是——”
“正是。”
“你从何处认为这个箱子是抵押品?”
“两项证据。就在那儿,从我的放大镜里看。”
我盯着他指给我的位置。“一个白色的污点。”
“银色亮光剂。没有一名外科医生会用这样的东西来清洗他的工具,只有那些在乎外表的人会用它来擦洗普通的餐具。”
“福尔摩斯,我必须同意你的这一点看法。那么第二点证据呢?”
“这些沿着皮箱合页留下的粉笔标记。虽然几近消失,但如果仔细检查,你会发现都是些数字,很像是典当行的经纪人用粉笔记下的应收额度。当然,数额的副本写在当票上面。”
我感觉到脸上烧得发烫,这些对我也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工具99lib?箱肯定是被偷了。”我大叫道,“偷走一位外科医生的工具箱,为了微薄的获利,把它卖到了典当行。”我确信我的读者们会原谅我的愤怒。对我来说,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名医生竟然会如此处理神圣的医用工具,即使生活艰难。
然而,福尔摩斯很快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亲爱的华生,”他十分高兴地说,“恐怕你还没有觉察到证据里的细节。典当是门精明的行业。他们的物品交易中不仅仅要评估那些被典当的物品,也要盘算那些来典当的人。如果他没有确定送这套工具的人不是小偷,他就不可能把这套工具放在橱窗里展示很久。当然,你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我当然没有!”我恼火地叫道,“你怎么知道这工具箱在橱窗里放了很久?”
“仔细看!”福尔摩斯说,,“这箱子一直敞着暴露在日光下;盒盖里褪了色的天鹅绒不正说明这一点吗?而且,褪色的印记也清楚地表明日照的间隔。这无疑又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它是摆在橱窗里的。”
如以往一般,当福尔摩斯绘声绘色地解释他惊人的观察时,我只能点头。
我说:“真遗憾,我们不知道这家典当行在哪里。这件古怪的礼物值得去深究源头。”
“华生,可能我们要立即出发。”福尔摩斯干笑了一声,“这家我们正讨论的典当行位于一条狭窄的街道,位置偏僻,人迹罕至,坐北朝南,生意冷清,是外国人开的。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我再次被激怒了。
“完全相反,”福尔摩斯将两手的指尖对碰在一起,亲切地看着我说,“我亲爱的华生,你看到了一切,你只是没能好好观察。让我们来整理一下我的结论。这套医学工具没有被伦敦那么多医学院的学生所看中抢夺,足以说明这家典当行不是在一条人来人往的旅游大道上,因此我说人迹罕至。”
“但为什么一定是在街道的南面呢?”
“注意泛白的区域,只有天鹅绒最上面的那条边缘,没有别的地方。只有正午的时候,光线没有对面建筑物的阻碍,阳光才能照射到工具箱,可见典当行只能是在一条狭窄街道的南面。”
“典当行老板是外国人又做何解释?”
“看看皮箱合页上粉笔标记的数字七,上面有条短横,只有外国人才会这样写七。”
又和往常一样,我像是学校.里第五排那个忘记国歌歌词的小男孩。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我摇头说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停止惊奇——”
但是他没有听。他再一次弯下腰检查皮箱,想用小镊子从天鹅绒布里夹出什么,可是失败了。他用手直接剥了下来。
“啊哈!即使藏得这么隐秘,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隐藏?是什么?污迹?刮痕?”
他伸出又长又细的手指。“这个。”
“盾形纹章。”
“我承认我对此不熟悉。华生,麻烦你把我影印的贵族爵位花名册递给我。”
我顺从地走向书架,他继续研究那枚徽章,喃喃自语。“印在皮革上,但表面丝毫未损坏。”他直起腰,“这暗示皮箱的主人会有怎样的性格?”
“也许对财产很爱护?”
“可能。但我指的是——”
他停了下来,接过我递给他的书,快速地翻看着。“啊,在这里!”
迅速浏览后,福尔摩斯合上书,放在桌上,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
我无法按捺我的好奇心。“福尔摩斯,徽章是谁的?”
“请原谅,华生。”福尔摩斯突然醒过来,“夏尔斯郡,肯尼斯·奥斯本公爵。”
这个名字不仅对我,对整个英格兰都是家喻户晓。
“声名显赫。”
福尔摩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除非我弄错了。他在德文郡的地产是一大片沼泽地中的坚实土地,位于贵族运动家津津乐道的狩猎地中。庄园建于四百年前,从外表上看,更像一座封建制城堡,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对于夏尔斯郡的历史,我知之甚少,仅仅了解它的名字是无犯罪世界的代表。”
“所以,福尔摩斯,”我说道,“让我们回到原先的问题。”
“事实上,我们是在讨论。”
“问题是,为什么有人要把这套外科医生工具箱寄给你?”
“这个问题很刺激。”
“也许不久就会收到一封解释信。”
“你很有可能找到了答案,华生,”福尔摩斯说,“因此,我建议我们给这个送信人一点儿时间,直到——”他停了下来,伸手拿起详细记载英国所有火车班次的破旧时刻表,“直到明天早晨的十点半。如果那时谜底还没有揭开,我们便前往帕丁顿车站,奔赴德文郡。”
“原因是什么,福尔摩斯?”
“原因有二。对于两个庸俗的伦敦人来说,在这个季节来一次英国郊外的短途旅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绝对有助于提神醒脑,振作精神。”
“另一个呢?”
福尔摩斯严峻的脸庞露出古怪的笑容。“公平起见,”他说道,“如果是夏尔斯郡公爵的财产,自然应该物归原主。如果不是?”他纵身一跳,抓起了他的小提琴。
“等等,福尔摩斯!”我叫道,“你一定有什么事情还没告诉我。”
“不,不,我亲爱的华生,”他一边说一边轻快地在琴弦上拉着琴弓,“我只是预感到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插叙之一 继续
埃勒里·奎因将目光移开手稿。格兰特·埃姆斯三世又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你终究会被酒精腌渍的肝脏所吞噬。”埃勒里说道。
“真扫兴,”埃姆斯说,“但是这一刻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穿越到了历史,孩子。一个站在伟大舞台之下的演员。”
“酗酒致死?”
“假正经。我在跟你谈论的是手稿。一八八八年,歇洛克·福尔摩斯收到一个神秘的外科医生工具箱。天才福尔摩斯即将开启他又一场神奇的冒险之旅。而七十五年之后,另一个包裹又被送到了另一个天才侦探的手上。”
“你想说什么?”埃勒里嘟囔着,在华生医生的手稿和打字机之间纠结挣扎。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完成历史的重演,从而塑造当今天才的现代冒险精神。我亲爱的埃勒里,继续吧。就把我当成华生吧。”
埃勒里·奎因局促起来。
“当然,你可以怀疑我的诚意。我熟悉大师的每一起案件。公正起见,你随便发问,我可以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硝烟味弥漫。埃勒里不满地盯着他的客人。“真的?好吧,聪明的家伙。引用:一八九四年的春天,一个人在最不寻常和最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被谋杀了,这个案子引起了全伦敦的注意,上流社会尤其感到惊慌。这个人是——”
“可敬的罗诺德·阿德尔。引用结束。”埃姆斯立即接上,“出自《归来记》中的《空屋》。”
“引用:她掏出一支发亮的小手枪,子弹一颗又一颗地打进——”
“米尔沃顿的胸膛,枪口距离他的前胸不到两英尺。引用结束。出自《米尔沃顿》。”
“反应够快,华生!引用:这是践踏,不是被压迫。虽然很卑微,但不会永远卑微。”
“引用结束。”花花公子打了个哈欠,“你给我挖的陷阱未免太业余了,我亲爱的埃勒里。你刚才引用的是你自己的作品《花花公子的另一面》。”
埃勒里·奎因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这个家伙不像是只会喝昂贵威士忌的金发富家子。“讲得好>!讲得好!好吧,让我们继续,看看我到底能不能难倒你——”
“我确定你有足够的能力继续拖延下去,不过很肯定的是,我不会再和你纠缠了。做好你的本分,奎因先生。你已经读了手稿的第一章,如果你再不运用你的奎因式推理,我保证我不会再读你的任何一部作品。”
“此刻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号称是华生真迹的作品很严谨、准确,还有一点点潦草。”
“得了吧,老伙计,不要学福尔摩斯对我说话。问题是这是不是华生写的?是不是他本人的真迹?继续加油,奎因,发动你的超能力。”
“好了,闭嘴。”埃勒里边吼>藏书网边继续读下去。
第二章 沼泽地上的城堡
正如我在别的故事里所写,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退休后,他的后半生远离了喧嚣的伦敦,一直在南唐斯丘陵养蜂。无论如何,他了无遗憾地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将追捕世界顶级罪犯的热忱投入到畜牧事业中去。
但开膛手杰克横行于伦敦街头的那个时代,福尔摩斯仍是一位享受都市生活的人。当时他的每一项才能都与伦敦的日夜息息相关。牲畜的恶臭会让他无法呼吸,同时乡下的春天气息也会让他昏昏欲睡。
那天早晨我们乘车前往德文郡。他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窗外的风景,我也抑制不住惊奇和愉悦。他聚精会神地望着车窗外,瘦削的肩膀突然一挺。
“啊,华生!凛冽的风告诉我们,冬天要来了,这真让人振奋!”
当时我盯着和我们同车厢的阴郁的老苏格兰人,他叼着一根雪茄,把车厢弄得乌烟瘴气。可福尔摩斯似乎没有注意到。窗外,树叶渐渐变色,闪亮的金秋正慢慢地流走。
“华生,这就是英格兰。一个新的伊甸园——地上的天堂。”
我听出了?99lib.这句引言,万分惊讶。我当然了解我的朋友多愁善感的内心,但是他几乎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来。然而,大不列颠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荣耀感,福尔摩斯先生也无法逃掉这一品质。
当我们接近目的地时,福尔摩斯脸上的愉悦消失了,面容浮现出忧郁。我们的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沼泽地,坚硬冰冷的沼泽如同钉在英格兰脸庞上巨大丑陋的伤疤。天公也来作怪,万丈阳光消失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我们如同陷入了永恒的暮光之城。
不久,我们在一个小小的乡村车站下了车。福尔摩斯站在那里,将手深深地插进口袋,眼睛闪闪发光。只要一遇到难题,他就会是这样的状态。
“华生,你还记得巴斯克维尔事件吗,那黑色的致命魔法?”
“当然!”
“我们离事发地不远,但是我们要到另一个方向去。”
“这样最好。地狱的诅咒还时常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我十分困惑。通常,福尔摩斯办案时会非常关注周围的环境,甚至连一根有瘢痕的树枝都不会放过。此时此刻,回忆从来不该是其中的一部分。现在,他有点儿不安和慌张,好像开始后悔一时冲动安排了这次短途旅行。
“华生,”他说,“先租一辆马车,再开始我们的行动吧。”
在广袤的沼泽荒原上,曲折蜿蜒、凹凸不平的乡村小路是最适合小马车奔跑的。
不久,夏尔斯城堡的角楼映入眼帘,又平添了几分忧伤。
“禁猎区就在远处,”福尔摩斯说道,“都克郡的地形很复杂。”他先我一步观察着地形,补充了一句,“华生,我怀疑这个禁猎区的主人并不好客,也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何以见得?”
“人们的性格往往会从他周遭的环境反映出来。你可以回想一下,巴斯克维尔庄园里就没有一个开心的人。”
我没有争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阴沉沉的灰色的夏尔斯郡城堡上。
它拥有完整的护城河和吊桥。然而,现代人已经愈发依赖警察来保护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护城河已被填满,吊桥也经久不用。
管家像守在冥河边的船夫卡戎一样,问了我们的名字,把我们引到一间冰冷的洞穴状的客厅。果不其然,福尔摩斯的预见非常准确。
夏尔斯郡的公爵和我先前见过的某些人一样,冷冰冰,让人望而生畏。
初见之下,他单薄的身材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患了肺结核。然而这是个错觉,仔细观察后,我发现他红光满面,感觉到他看似虚弱的身体里蕴含着顽强的力量。
公爵没有邀请我们入座,相反,他相当唐突地陈述道:“你们很幸运在这里找到了我。再过一小时,我就要启程回伦敦。我很少在这里住。请问有何贵干?”
福尔摩斯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位贵族无礼行为的不满。
“若无必要,我们绝不会多占用您一分钟,阁下。我们只是有东西要交给您。”
他奉上那套外科医生工具箱。工具箱已经被我们事先用普通牛皮纸包好并封上了蜡。
“这是什么?”公爵问道,而且一动未动。
“阁下,我建议您最好自己打开它,看看是否属于您。”福尔摩斯答道。
公爵皱了一下眉头,撕开了包装。“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很遗憾,我必须先问一下,这工具箱是否是阁下的财产?”
“我从未见过这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把它带来交给我?”他掀开箱盖,盯着那套仪器,看上去是真正的困惑不解。
“如果您拉开衬里,就会发现下面皮革上的印记,这也就是我们来此的原因。”
公爵虽然仍皱着眉头,但还是听从了福尔摩斯的建议。当他盯着衬里的时候,我也跟上前观察。现在轮到我困惑不解了。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单薄的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眼睛突然发亮。如果让我来描述他的这一瞬间,就是一种强烈的满足感,甚至是胜利感。然而,这些表情稍纵即逝。
我暼了一眼福尔摩斯,希望得到些解释。我很清楚他不会放过公爵的神情变化。但是福尔摩斯收敛了敏锐的目光,面无表情。“我确信,阁下的问题已找到了答案。”福尔摩斯说。
“当然,”公爵轻松随意地答道,好像此事根本无关紧要,“这皮箱不属于我。”
“那么阁下您可以为我们指引一个方向吗?”
“我推测是我儿子的。毫无疑问是属于迈克尔的。”
“它来自伦敦的一家典当商行。”
公爵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我深信不疑。”
“那您是否能提供您儿子的住址——”
“福尔摩斯先生,我刚刚跟你提到的我的儿子,我的小儿子,已经死了。”
福尔摩斯轻声细语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心感到抱歉,阁下。他是病逝吗?”
“非常严重的疾病。他已经死了六个月了。”
这个贵族把重点放在“死亡”的这个词上,让我觉得很奇怪。“您的儿子是一位外科医生?”我询问道。
“他曾经学习过,不过失败了。他似乎在每一件事上都是失败者。然后他死了。”
又是这个奇怪的重点——“死亡”。我扫了一跟福尔摩斯,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堆满笨重家具的拱形房间。他精瘦而结实的双手紧握在身后,看看这里,望望那里。
夏尔斯郡公爵仍滔滔不绝。“先生,这不是我的东西,还给你。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准备出发了。”
我对福尔摩斯的行为很是困惑。对于公爵的无礼,他毫无怨言。
他以前甚至不能忍受别人在他面前穿铆钉靴子。他一边告辞一边恭敬地鞠了一躬。“我们不再耽搁您了,阁下。”
公爵仍旧非常粗鲁无礼,他甚至都没有去摇铃绳召唤管家,我们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尽力地去寻找出口在何处。
坏事过后便是好事。我们穿过宏伟的大厅,向门外走去,正好碰见两个人从边门进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和公爵相比,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敌意。
那孩子是个约摸九岁或十岁的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那个男人与公爵颇像,体型瘦削。他凌厉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而非质疑。与夏尔斯郡公爵相似的深色皮肤,又可以随意出入城堡,只有一个结论,他是公爵的另一个儿子。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但显然我的朋友对此十分有兴趣。他不小心一个趔趄,手上提着的外科医生工具箱掉落在地上,工具撒落一地,金属物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彻大厅。
“我真是太笨了!”他抱怨道。我试图去捡箱子,他拦住了我,自己却越发笨手笨脚地伸手去拿。
那个男人面带微笑地跑到工具箱那里,蹲了下来。“我来吧,先生。”
那个小姑娘也几乎同时跑到那里。“我来帮助你,爸爸。”
男人笑得更灿烂了。“尽管来吧,亲爱的。让我们一起帮助这位先生。把工具递给我,但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小姑娘把闪闪发亮的工具一件件地递给她的父亲,我们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对她的感情,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一件件接工具,安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工具放完了,男人起身。而小姑娘仍在寻找着什么。“还差一个,爸爸。它跑去哪里了呢?”
“宝贝,估计以前就丢了。我想不是从箱子里掉下去的。”他怀疑地瞥了一眼福尔摩斯,似乎是在研究这是不是福尔摩斯早已设计好的。
“先生,东西确实是早先丢失的。谢谢,请原谅我的愚笨。”
“无关紧要。我相信工具没有摔坏。”他微笑着将箱子递还给福尔摩斯。
“如果可能,能允许我称您卡尔法克斯勋爵吗?”
“当然,”黑衣男子愉快地说,“这是我的女儿,黛博拉。”
“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同事,华生医生。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看上去,这个名字触动了卡尔法克斯勋爵;他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华生医生,”他喃喃自语地确认道,但是目光仍留在福尔摩斯身上,“您,先生——我真是荣幸之至。我拜读过您的英勇事迹。”
“勋爵阁下太客气了。”福尔摩斯答道。
黛博拉的眼睛一下子发亮。她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说道:“我也很荣幸见到您,先生。”她甜甜的声音让人动容。卡尔法克斯勋爵满脸自豪,尽管我察觉到他的态度里有一抹忧伤。
“黛博拉,”他严肃地说,“你必须记住你生命中的这一场景。你今天见到了两位著名的绅士。”
“我会的,爸爸。”小姑娘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敢肯定,她从未听说过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福尔摩斯说道:“勋爵阁下,我们此次登门是为了把箱子还给夏尔斯公爵的,我本以为他是箱子的主人。”
“你们发现判断错误。”
“是的,公爵阁下认为这个箱子可能属于您病逝的弟弟,迈克尔·奥斯本。”
“病逝?”这句话更像是个令人厌烦的评论,而不像是问题。
“我认为我们没有理解错误。”
卡尔法克斯勋爵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伤。“这或许是真的,或许不是。福尔摩斯先生,我的父亲是一个严厉无情的人,毫99lib?无疑问,您已经猜测到了。对他而言,奥斯本的声誉高于一切,保持夏尔斯郡勋章的纯洁性是他唯一的热情。六个月前,他与我弟弟脱离了父子关系,他对外宣称迈克尔死了。”勋爵叹了口气,“我担心只要父亲不改主意,我弟弟就仍是死亡状态,即使他可能还活着。”
“那么您能确认,”福尔摩斯问道,“令弟的生死吗?”
勋爵皱起眉头,看上去像极了公爵。当他开口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他声音中模棱两可的态度。“如果让我说,先生,我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他的死亡。”
“我明白了。”福尔摩斯答道。然后他低头看了看黛博拉,笑了。
小姑娘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非常喜欢您,先生。”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一刻让人陶醉。对于这般直白的表达,福尔摩斯明显不太适应,面露尴尬之色。他拉着她的小手说道:“卡尔法克斯勋爵,您的父亲的确很冷漠。然而,脱离父子关系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下的决定。令弟肯定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迈克尔违背父亲的意愿结婚了。”卡尔法克斯勋爵耸了耸肩,“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和陌生人谈论家庭私事的习惯,但是——”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黛博拉喜欢的人我都欢迎。”我猜想勋爵很好奇为什么福尔摩斯对迈克尔·奥斯本感兴趣,不过他没有问。
福尔摩斯也在期待这样一个问题。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提及。福尔摩斯递出外科医生工具箱。“可能您会喜欢,勋爵阁下。”
卡尔法克斯勋爵默默地弯腰接过了皮箱。
“现在——我们的火车可不等人,恐怕我们必须离开了。”福尔摩斯最大限度地低下身来,“再见,黛博拉。与你的相遇将会是我和华生医生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最愉快的回忆。”
“我希望您能再来,先生。”孩子回应道,“爸爸不在的时候,这里太孤单了。”
在我们驱车返回的途中,福尔摩斯几乎一言不发,没有参与我的任何评论。直到我们坐火车朝伦敦前行的时候,他才开口加入了讨论,瘦削的脸上满是心不在焉的神情。他说:“真是个有趣的人,华生。”
“也许,”我尖刻地回应道,“不过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那种令人厌恶的人。这样的人品——感谢上帝,幸好为数甚少——简直玷污了伦敦贵族阶层的名望。”
我的愤怒把福尔摩斯逗乐了。“我指的是儿子,而不是父亲。”
“儿子?卡尔法克斯勋爵对他女儿的爱感动了我,当然——”
“但是你也感觉到他太复杂了?”
“我的确有这样的印象,福尔摩斯,尽管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认识到这一点的。我并没有参与你们的谈话。”
“你的脸就是一面镜子,我亲爱的华生。”他说。
“即使他承认他冒失地谈论了他的家庭私事。”
“但是他谈了吗?首先让我们假设他是个蠢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和大嘴巴。但是如果我们假设他更复杂一点,根本不是一个蠢人呢?那么他恰恰成功地设计出了我更相信的场景。他知道我的名字和名望,也知道你,华生。他真的认为我们仅仅是好心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就为了找到一个老旧外科医生工具箱的主人吗?我强烈怀疑这一点。”
“那么他有必要松口吗?”
“我亲爱的老伙计,他说的我都已经掌握。而那些我不能轻易从任何伦敦资料中发现的,他也都没说。”
“那么他究竟没透露什么?”
“他的兄弟迈克尔是生是死;他的兄弟是否还和他有联系。”
“就他所言,我推测他也不知道。”
“华生,他正希望你这样推测。”在我回答之前,福尔摩斯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不会无知地跑去夏尔斯郡。肯尼斯·奥斯本,世袭公爵,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迈克尔当然无法继承爵位。我不知道他的脑海里是否有嫉妒的火苗,但是他在伦敦的所作所为让记者们给他取了‘野小子’的绰号。华生,你提到他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相反,记录显示公爵对他的小儿子非常宽容。只是,这个男孩最终挑战了他父亲的耐心底线,娶了一个妓女。”
“我开始明白了,”我咕哝着,“出于恶意,或者怨恨,他玷污了他不能继承的爵位头衔。”
“也许吧,”福尔摩斯说,“无论如何,公爵都难以承受这样的事实。”
“我说不好。”我谦卑地说。
“我亲爱的华生,这就是人类,总会站在弱者一边。但明智之举是预先知道谁是弱者。至于公爵,我承认他性格复杂,不过也背负着一个十字架。”
我有点失望地回应着:“那么看来,我对卡尔法克斯勋爵的判断也是错误的。”
“我不知道,华生。我们的资料太少。可是,他有两处失误。”
“我不太明白。”
“他也如此。”
我想得更远了些。“福尔摩斯,”我说,“证件时都显得稀奇古怪,无法令人满意。这次旅行肯定不是出于一个归还财产简单愿望,对吗?”
他注视着车窗外。“外科医生工具箱为什么被送到我们那里?我们应该不会被误认为是失物招领处。”
“但会是谁送去的呢?”
“一个希望我们拥有这套工具的人。”
“现在唯有等待。”
“华生,毫无疑问,我探测到了一个狡猾的目的,但是气味还不明显。也许你会如愿。”
“如愿?”
“你近来暗示我,要在开膛手案件上给警察厅一些帮助。”
“福尔摩斯——”
“当然,现在还没有证据把开膛手和外科医生工具箱联系起来。但是验尸刀不见了。”
“我也发现了这个暗示。深夜,这把刀将刺进那些不幸的无辜身体里。”
“是一种可能性,华生。拿走解剖刀也可能是一种象征,一个关于残忍的跟踪狂的微妙暗示。”
“可为什么送包裹的人不从幕后站出来?”
“也许理由很多。我想恐惧是第一位的。该是我们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我明白,此时去进一步探索我的问题是无用的。我坐了回去,沮丧地望着窗外,火车缓缓地向帕丁顿方向开去。
插叙之二 的尝试
埃勒里·奎因抬起了头。格兰特·埃姆斯不知已经几杯酒下肚了。他急切地问:“怎么样?”
埃勒里·奎因站起来,皱着眉头走向书架。他抽出一本书,翻找着什么。
格兰特在一旁..等着。埃勒里把书放回书架,走了回来。
“克里斯蒂安森的。”格兰特一脸茫然。
“根据参考,克里斯蒂安森是那个时代著名的文具制造商。笔记本上有他们的水印。”
“的确!”
“不一定。不管怎样,验证手稿没有必要。如果某人想要卖给我,我不会买。如果是真迹,我买不起。如果是赝品——”
“我不这么认为,老伙计。”
“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猜就是有人想让你读一读。”
埃勒里·奎因焦躁地捏着鼻子。“你确信这是聚会时有人放进你车里的?”
“千真万确。”
“笔迹出自女人之手。那儿有多少女人?”
格兰特掰了掰手指。“四个。”
“书呆子?收藏家?图书管理员?散发着薰衣草和未发酵葡萄汁气味的小老太太?”
“见鬼,不是。四位漂亮的、看上去非常诱人的年轻女士。一个已婚。坦白地说,埃勒里,我不能想象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会从阿里斯托芬那里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但是以你的疯狂智慧,一定用一个下午就能发现罪犯的踪迹。”..
“听着,格兰特,在任何其他情况下我都会奉陪这个游戏,可是我告诉你,我的截稿期就要到了,我真的没有时间。”
“那么就到此为止,大师?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是什么,一个廉价文人?我把神秘的美味扔在你膝盖上——”
“而我,”埃勒里边说,边严肃地把笔记本放在格兰特的膝盖上,“把它扔还给你。我有个建议。你拿着杯子,冲出去,追捕跟你开玩笑的美女。”
“我会这样做的。”百万富翁哀怨地说。
“好,找到后告诉我。”
“手稿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当然有。”埃勒里不情愿地拿起账本,快速地翻着。
“这才是我的老伙计!”埃姆斯站起来,“为什么不让我把它留在这里?毕竟写的是你的地址。过一会儿我回来向你报告——”
“时间再隔得久一点。”
“好吧,我的主人,我将尽可能地不打扰您。”
“如果可能,再少一点。格兰特,你愿意击掌吗?我很认真的。”
“老伙计,你太无情了,一点儿 4e5f." >也不好笑。”埃姆斯向门口走去,“哦,顺便说一句,再多订点儿威士忌。你的已经喝光了。”
现在,只剩下埃勒里一个人了,他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终于,他把手稿放 5728." >在沙发上,走到桌前。他盯着键盘,键盘也盯着他。他动了动转椅,脚底很痒。他把椅子拉近了些,又扯了扯鼻子。
手稿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埃勒里·奎因在打字机里放进一张空白纸,抬起手,曲起手指,想了想,打起了字来。
他打得很迅速,停了下来,朗读着:
“‘勋爵,’妮基说,‘找出那个挑衅者。’”
“好的,就再读一章。”
他跳起来,跑到沙发那里,抓起账本打开,贪婪地读起第三章。
第三章 白教堂
“顺便问问,福尔摩斯,维金斯后来怎么样了?”第二天上午,在贝克街,我向福尔摩斯提出了这个问题。
头天晚上,我们从夏尔斯城堡回来后,在车站享用了自助晚餐。
当时福尔摩斯曾说:“那个年轻的美国钢琴家,贝登,今晚在艾尔伯特大厅演奏。我向你强烈推荐他,华生。”
“我还从不知道这个国家曾经产生过什么像样的钢琴天才。”
福尔摩斯笑了。“好了,好了,兄弟!不要想美国人了。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在那儿一直干得很棒。”
“你希望我陪你去吗?我将会很荣幸。”
“我是给你推荐音乐会。我脑中有几个想法,今晚最好去调查一下。”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坐在壁炉旁的安乐椅上,读一本你的精彩藏书。”
“我推荐一本最新的——《汤姆叔叔的小屋》,是一位名叫斯托的美国女士写的。作品很悲惨,意在唤醒整个民族去纠正一个极大的不公正。我相信,这是美国内战的起因之一。好了,我该走了。也许晚一点儿我会戴上睡帽来找你。”
然而,福尔摩斯回来得非常晚,我已经进入梦乡。他没有叫醒我,直到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们才再次见面。我盼望听到他汇报昨晚的工作,但是什么都没发生。看上去他没打算立即开始工作,只是穿着那件鼠灰色的睡衣在转悠,一边喝着茶,一边叼着心爱的陶制烟斗,在屋子里吞云吐雾。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十几个脏兮兮,全伦敦穿着最邋遢的顽童冲进了屋子。他们是福尔摩斯最不可思议的街头流浪儿队伍,他给他们起了别样的称呼——贝克街侦探警察局分部,或者他的“非官方队伍”,以及“贝克街小分队”。
“立正!”福尔摩斯大声喊道。流浪儿努力排成歪歪扭扭的一行,脏兮兮的小脸蛋表情认真,显然在尽力摆出军姿。
“现在,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是的,先生,我们发现了。”队伍中有一个回答道。
“是我发现的,先生!”另一个插嘴说,然后咧着嘴笑了,牙齿中间露出了三个豁牙洞。
“非常好,”福尔摩斯严肃地说,“但作为一个整体,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伙计们。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是的,先生。”传来了整齐的回答声。
“情况是什么?”
“是在白教堂。”
“在大西普顿街,靠近拐角的地方。那儿的街道很狭窄,先生。”
“非常好,”福尔摩斯再次说,“这是报酬,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他给了每个孩子一枚光亮的先令。他们喧闹着开心地离开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我们很快就听见了下面传来他们年轻的尖叫声。
福尔摩斯敲着烟斗,倒出了烟灰。“维金斯?哦,他很棒,加入了英国军队。他给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盖的是非洲的邮戳。”
“在我印象中,这个年轻人上进心很强。”
“这些孩子都是这样。伦敦从来不缺少小乞丐。现在我要去做一个调查。出发吧。”
我们的目的地不难预测。当我们站在大西普顿街,白教堂地区的一个典当行前面时,我丝毫不惊讶。这条街,就如福尔摩斯曾经推理过,并经流浪儿确认过的一样,确实非常狭窄。正对店铺的一侧是高高的建筑。当我们到达时,太阳刚好穿过玻璃,切割出一条光线,可以读出上面的印字:约瑟夫·贝克——典当。
福尔摩斯指着橱窗的陈设。“工具箱的位置应该是在那儿,华生。你看见太阳的照射方向了吗?”
我只能点着头。尽管我已经习惯于他一贯准确的判断,但每次得到证实的时候仍会让我惊奇不已。
走进商店,一位矮胖的、小胡子上涂满蜡油的中年人约瑟夫·贝克接待了我们。典型的德国商人,努力创造出普鲁士风格,看上去非常滑稽。
“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先生们?”他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口音。
我推想,附近一带肯定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客人。他可能满心欢喜地希望做成一笔大生意,所以一步不离地跟在我们身后。
“一个朋友,”福尔摩斯说道,“最近送给我一份礼物,一只从你店里买的外科医生工具箱。”
贝克先生那突出的小眼睛变得诡秘起来。“是吗?”
“但是箱子里少了一把解剖刀。我想要凑齐一套。你这儿有什么外科器械可以让我挑一下吗?”
“恐怕,先生,我帮不到您。”典当行老板显然很失望。
“那你能回忆起我所说的那套工具吗,那笔交易?”
“啊,是的,先生。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以前。这样的物品我很少有。但是那女人赎回这套工具并带走时是完整的。是她告诉您丢了一把解剖刀?”
“我不记得了,”福尔摩斯不容置疑地说,“关键是你现在帮不上一点儿忙。”
“我非常抱歉,先生。我没有这种类型的外科器械。”
福尔摩斯装出一脸怒气。“真是白来这儿了!你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贝克。”
这个人看上去被激怒了。“您有点儿无理取闹了,先生。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离店的物品负责任。”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想不会吧,”他随意地说,“但是这很麻烦。我从大老远赶来的。”
“但是,先生,如果您问是哪个可怜的家伙赎走了箱子——”
“可怜的家伙?我不明白。”
福尔摩斯严肃的语气吓着这个人了。凭着商人的本能,他急忙道歉。“请原谅,先生。我非常同情那个女人。事实上,我让她以非常划算的价格得到了那个箱子。她那可怕的毁过容的脸一直折磨着我。”
“啊,”福尔摩斯低声说,“我明白了。”他老鹰般的脸孔一下子亮了起来,瞬间又机智地变回失望的表情,“我突然有个想法。那个最初典卖工具箱的男人——我是否可以联系到他……”
“我深表怀疑,先生。有一段时间了。”
“多久?”
“我得看看我的台账。”
他皱着眉头,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账簿,用手指翻着。“在这儿。哎呀,已经有差不多四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
“那是。”福尔摩斯讽刺地回应,“你有这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吗?”
“不是男人,先生,是一位女士。”
福尔摩斯和我互相瞥了一眼。“我知道了,”福尔摩斯说,“好了,就算过了四个月,可能仍然值得努力。老天保佑,她叫什么名字?”
典当人看着账本。“杨。莎莉·杨小姐。”
“她的地址呢?”
“蒙塔古街旅社。”
“住的地方有点儿古怪。”我说了一句。
“是的,先生们,是白教堂的中心区。近些日子,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确实是。祝你生意兴隆。”福尔摩斯礼貌地说,“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当我们从典当行走出来后,福尔摩斯轻声笑了。“这个约瑟夫·贝克真是难对付。可以引导他深入下去,但很难让他退一寸。”
“我想他配合得还算不错。”
“是的。但是如果我们用官方语气质询他,我们今天将很难从他那儿刺探到什么。”
“你的推论,福尔摩斯——被拿走的解剖刀是一个象征——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
“可能吧,虽然事实上没有什么价值。但现在,我们不妨顺便去拜访蒙塔古街旅社?,见见莎莉·杨小姐。我相信你对我们正在寻找的两位女士有想法了?”
“当然。一个当掉箱子的人手头肯定很紧。”
“很有可能,华生,但是还不能肯定。”
“如果不是的话,她为什么要当掉箱子?”
“我倾向于认为她是在为另一方提供服务。某人不能或不便亲自出现在典当行。一个外科医生工具箱很难让人想到是一位女士的物品。这同样适用于赎回抵押品的那个女人。”
“我们除了知道她的脸上遭受过某些伤害外,对她一无所知。可能她目击了开膛手犯罪,但谁能从他手下逃生?”
“非常好,华生!一个绝妙的假设。不过,关键是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同之处。你可能记起贝克先生提到赎回箱子的人是一个女人,但是他以一种更恭敬的语气提到,典当者是一位女士。因此,我们可以很肯定地假设,莎莉·杨小姐是一位受尊敬的人。”
“当然。福尔摩斯。这条暗示,我得坦白承认,被我忽略了。”
“赎回者则毫无疑问来自下层阶级..。她可能是一个妓女。当然,这一地段到处都是这样不幸的人。”
蒙塔古街就坐落在不远处;从典当行步行过去要不了二十分钟。
它是一条连接着普迪法院和奥莱姆特尔德马戏团的短通道,后者作为伦敦大量乞丐的避难所而闻名。我们转到蒙塔古街,刚走了几步,福尔摩斯就停了下来。“啊哈!看我们在这儿找到了什么?”
我的目光随着他看到一个古老的石头拱门上,镌刻着一个词:蒙塔古。我不觉得自己特别敏感,但是当我从地穴般的入口凝视着昏暗的深处时,忧愁与沮丧的情绪笼罩着我,如同我第一眼见到夏尔斯城堡时一般。
“这不是旅馆,福尔摩斯,”我说,“这是一座死者的庇护所!”
“在调查前我们先不要下判断,”他回答,然后推开一扇嘎吱作响的门,进入一个临时搭建的院子里。
“这里有死亡的气味,我敢肯定。”我说。
“死期就在最近,华生。为什么这么巧,见到了我们的老朋友雷斯垂德?”
两个男人站在院子另一边谈着话,福尔摩斯先我一步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果真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警官,比我印象中更瘦削苍白了。
雷斯垂德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一脸惊讶。“这是……福尔摩斯!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你太好了,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大声说,脸上洋溢着微笑,“看到苏格兰场负责地追随着罪犯的脚步,真是鼓舞人心。”
“你不需要这么讽刺我。”雷斯垂德咕哝着。
“怎么了,伙计?看上去有什么事困扰着你。”
“如果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今天早上没看过报纸吧。”
雷斯垂德简短地说。
“这是事实,我没看。”
警官注意到我,转过来说:“华生医生,自从我们不再合作,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是很久了,雷斯垂德警官。我相信你状态不错?”
“时不时有点儿腰痛。我得活着,”他深沉地接着说,“至少在我看到这个白教堂的疯子被抓到牢里之前。”
“开膛手又犯案了?”福尔摩斯急切地问。
“非常相似,已经是第五次袭击了,福尔摩斯先生。你肯定已经读过他的相关报道,尽管我还未曾听说你也到这儿来效力。”
福尔摩斯没有在意这个讽刺。相反,他朝我看过来。“我们越来越接近了,华生。”
“是什么?”雷斯垂德大声说。
“你是说第五次?你确定这是第五次官方认定的谋杀?”
“官方与否,福尔摩斯——”
“我的意思是你还不能确定。你已经找到了五具被开膛手杀害的尸体,但是可能还有其他的已经被肢解并处理掉了。”
“真是令人愉快的想法。”雷斯垂德低声说。
“我想要去看看这‘第五个’受害者的尸体。”
“在里面。哦,这是穆雷医生。他是这儿的负责人。”
穆雷医生是一位面色灰白的男人,表情死气沉沉。他的泰然自若深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表现反映出他从里到外都是一个精通处理死者的专家。他用鞠躬来回应雷斯垂德的介绍,然后说:“我在这儿工作,但是我更愿意被看成隔壁旅社的主人。那儿的服务不错,可怜的人都会来寻求帮助。”
“让我们继续吧,”雷斯垂德打断了他,然后带着我们穿过一扇门。
一股强烈的碳酸味儿扑面而来,我在印度为英国军队服务时,对这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这间屋子非常简陋,死者的尊严几乎消失殆尽。与其说是一间屋子,不如说是一处宽过道,墙壁和天花板的每一寸都只是简单地刷成白色。屋子一侧是垫高的平台,上面间隔摆放着平铺的木桌。差不多有一半的桌子都盖着白布,只能看到轮廓;雷斯垂德把我们领到最里面。
在那儿,另外立着一张台子,上面有桌子,桌子上用布盖着一具尸体。这台子比其他的略高一些,有一个标牌注明是今天的尸体。这样的安排看上去也比较合理。
“安妮·查普曼,”雷斯垂德忧伤地说,“最新的受害者。”说完,他掀开了盖布。
对于犯罪,福尔摩斯已经习以为常,是一个最为理智的人。但此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严肃的怜悯。我必须承认——我习惯于尸床和战场上的尸体——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止不住地感到恶心。这个女孩被当成动物般屠杀了。
让我惊奇的是,我看到在福尔摩斯的脸上,失望的神情冲淡了怜悯。“脸上没有伤疤。”他低声说,仿佛在抱怨。
“凶手不会对受害人的脸下一手,”雷斯垂德说,“他只关注身体其他隐秘的部分。”
福尔摩斯冷静下来,就像对待解剖室的标本一样进行了检查分析。
他碰了碰我的胳膊。“注意凶手的行凶手法,华生。和我们在杂志上读到的一样。恶魔不会随意下手。”
雷斯垂德皱起了眉头。“凶乎切开腹部的技巧不太熟练,福尔摩斯,凶手使用的是一把屠刀。”
“在腹部被切开前,可能用的是外科手术刀。”福尔摩斯低声说。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第二下,心脏部位的这一刀,也用的是屠刀。”
“切掉左乳这一刀的技法很熟练,雷斯垂德。”我颤抖了一下,说道。
“开膛手的手法不同,可能依赖于他有多少作案时间。在某些案子中——仅仅很少的案子——他犯罪的时候被干扰过。”
“我得纠正我起初肤浅的想法。”福尔摩斯显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疯子,没错。但他是一个聪明的疯子。可能是一个天才。”
“那你承认,福尔摩斯先生,苏格兰场不是在与一个无知的凶手作斗争了?”
“完全确信,雷斯垂德。我会很乐意略尽我的绵薄之力。”
这句话让雷斯垂德睁大了眼睛。让福尔摩斯自贬天赋,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警官先生想找一句合适的话反驳,但很显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用他标准的诉苦语气说:“如果你足够幸运逮到这个魔鬼凶手——”
“我寸功不取,雷斯垂德,”福尔摩斯说,“我保证,功劳属于苏格兰场。”他停了一下,然后失望地加了一句,“如果还有功劳可言的话。”
他转向穆雷医生,“请问你是否允许我们检查一下你的旅馆,医生?”
穆雷鞠了一躬。“我很乐意,福尔摩斯。”
在那时,一扇门开了,一个凄惨的轮廓映入眼帘。这个可怜的人有太多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我们最先注意的就是他眼中那完全的呆滞。没有表情,松垮的嘴半张着,显然,这是一个智障儿。这个人往前挪过来,走上平台。他向穆雷医生投去询问的一瞥,而穆雷像对孩子那样微笑回应。
“啊,皮埃尔。你可以把尸体盖上了。”
空虚的面容上闪现出一丝热切。我禁不住联想到一条忠诚的宠物从仁慈的主人那里获得零星的赞美。穆雷医生做了个手势,我们走下平台。
“我要回去了,”雷斯垂德说,浓烈的碳酸味儿让他皱起了鼻子,“如果你有什么消息,福尔摩斯先生,”他礼貌地说,“尽管告诉我。”
“谢谢,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同样谦恭地说。这两位侦探明显决定在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之前暂时停战,这样的和平在他俩身上出现还是头一次,我必须补充一句,以前我从没看到过。
当我们走出停尸房时,我回头望过去,看到皮埃尔在仔细抚摸着盖在安妮,查普曼尸体上的床单。我注意到福尔摩斯也在朝他的方向看,他灰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第四章 穆雷的旅社
“每个人都尽力而为。”穆雷医生说。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但是,在伦敦这么大的城市里,这就像在大海中的泡沫一样——一片充满贫穷和失望的大海。”
我们离开了停尸房,走过了石柱内院。他引着我们穿过了另一道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破败却欢欣温暖的气氛。旅馆很久。它起初是用作马厩的,一幢又长又矮的石头建筑,还有清晰标记的栏杆。后来又用了白灰粉刷过。这里有着挥之不去的碳酸味,混台着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药物气息、炖煮蔬菜散发出的蒸汽,以及没有洗过澡的臭烘烘的身体味道,浓浓的怪味弥漫着。建筑像铁道一样向前延伸,厩栏被隔成更大的单元,两倍甚至三倍于它们原来的设计面积,以便使用起来更为合理。黑色字体写的卡片分别标示出男人和女人的宿舍。有一间医务室,还有一个摆放了石头长凳的就诊接待室。在我们前面,一个小牌子写着:小礼拜堂和食堂。
门帘横垂在女宿舍入口处。男宿舍门敞开,有几个愁容满面的无家可归者睡在铁制帆布床上面。
在就诊区域,三位病人在专心等待。就诊室被一个粗壮、野蛮的男人占据着,看上去刚刚扫完烟囱回来。他坐在那儿,愁容满面。他的目光牢牢黏在正照顾他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身上,一只巨大的脚掌踩着一个矮脚凳;这位年轻的女士刚刚给他的脚包扎完。她直起膝盖站起来,将一缕黑色头发从前额拂到脑后。
“他被一片碎玻璃扎得很深。”她告诉穆雷医生。医生停下来检查着绷带,给这家伙的脚的关切绝不逊于哈利街外科诊所提供的服务。
他.挺直身体,亲切地说:“你必须明天再来一趟,换一次绷带。我的朋友,现在没问题了,我确定。”
这呆子毫无感激之情。“我穿不上鞋子了。我还能走不?”
他这样说好像医生有责任似的。看到这么不讲道理,我忍不住了。
“如果你保持清醒的话,我的好伙计,可能你就不会碰到碎玻璃。”
“拜托,老爷,”他厚颜无耻地说,“一个男人总会偶尔喝上一品脱!”
“我怀疑你喝了几品脱。”
“请在这儿等一会儿,”穆雷医生打断说,“我让皮埃尔给你拿根木棍做拐杖。我们通常都有紧急情况下的备用品。”
他转向年轻的女士,继续说:“莎莉,这两位绅士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和他的同伴,华生医生。先生们,这是莎莉·杨小姐,我的侄女和左膀右臂。我不知道这个旅社没有她该成了什么样子。”
莎莉·杨伸出纤细的手和我们逐个握手。“我很荣幸。”她冷静而又镇定地说,“我以前听说过你们两人的名字,但是我从未想到能亲眼看到你们。”
“你太客气了。”福尔摩斯轻声说。
她机智的回答捎上了我这个纯粹掩盖在歇洛克·福尔摩斯身影下的无名小卒,显得非常有礼貌,我向她鞠了一躬。
穆雷医生说:“我会亲自去取木棍,莎莉。你能带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继续转转吗?可能他们想看看教堂和厨房。”
“当然可以。这边,请。”
穆雷医生急忙朝停尸房的方向走去,我们则跟着杨小姐。但是仅仅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在我们到门口前,福尔摩斯突然说:“我们的时间很紧张,杨小姐。可能今天的参观就到此为止了,下次再来。我们今天来这儿是为了职业目的。”
女孩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理解,福尔摩斯先生。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也许有。前些天你在大西普顿街的当铺里典当了一个东西。你还记得吗?”
她一点儿也没犹豫,回答说:“当然,没多久前。”
“那你愿意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手提箱的吗?为什么你要抵押它呢?”
“没问题。它是皮埃尔的。”
这个消息令我吃惊,但是福尔摩斯不动声色。“那个失忆的可怜人。”
“很令人同情。”这个女孩说。
“绝望的人生。”福尔摩斯说,“几分钟前,我们碰见了他。你能说说他的背景吗?”
“我们对他到这里之前的事一无所知。但是,他的到来,我敢说,绝对充满戏剧性。有一天深夜我经过停尸房,就看见他站在一具尸体旁边。”
“他在做什么,杨小姐?”
“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站在那里,茫然而又困惑。您刚才肯定也注意到了那种神情。我靠近他,把他带到我叔叔那里。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这儿。警察显然没有找过他,因为雷斯垂德警官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我对莎莉·杨小姐的评价变得更高了。她的确很有勇气。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夜晚路过,看见一个像皮埃尔这样的怪兽站在一具尸体旁边,却没有害怕地逃走!
“雷斯垂德的反应算不上评判标准。”福尔摩斯欲言又止。
“您说什么,先生?”
“一个突然的想法。杨小姐,请继续说。”
“我们认为有人把皮埃尔带到了旅社,然后丢下他自己离开了,就如同未婚的妈妈在避难所的门口丢下他们的婴儿。穆雷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曾经受到严重的伤害,仿佛被残忍地殴打过。他头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没什么办法彻底恢复,大脑受到了永久损伤。他是个没有恶意的人,很热心,想为这个地方帮忙。他在这儿有自己的床位。我们当然也不敢想象如果把他送回去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已经无法应付这个世界。”
“那个外科医生的工具箱呢?”
“他随身带着一个包裹,里面有换洗的衣物。工具箱就包在其中,这是他拥有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他是如何介绍自己的?”
“什么也没说成。他努力地发音,只能蹦出几个简单的单词,而且很难听清。”
“但是他的名字——皮埃尔?”
她笑了,双颊浮现出迷人的色彩。“我冒昧地给他做了洗礼。他带着的衣服标着法国品牌,还有块彩色的手帕,上面穿插着法语字母。就这样,没有别的原因,我开始叫他皮埃尔,尽管我觉得他肯定不是法国人。”
“你是怎么突然要去抵押箱子的呢?”福尔摩斯问道。
“这很简单。我已经告诉过你,皮埃尔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而我们旅社的资金几乎都分配完了。我们实在是无处安置他。所以我想到了外科工具箱。它肯定还值点儿钱,他也不会再用到。我对他解释我的想法,让我惊讶的是,他使劲地点头。”她这时停下来笑了,“唯一的困难就是要让他接受换来的钱。他想把它投在旅舍的通用资金中。”
“那么他还是有情感的,至少知道感恩。”
“他确实有。”莎莉·杨热情地回答,“或许现在,先生,您可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对这个外科医生工具箱那么感兴趣呢?”
“它被一个不知名的人交给了我们。”
她的眼睛睁大了。“有人赎走了它!”
“是的。你认为谁会这么做?”
“我不知道。”经过一段深思熟虑,她说,“这不一定有必然联系。我的意思是,有人可能遇到了箱子,因为图便宜而赎走了它。”
“在我得到它的时候,其中有一把解剖刀不见了。”
“太奇怪了!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这套东西在你抵押的时候还是完整的?”
“确实是的。”
“谢谢你,杨小姐。”
在那一刻,我们面前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是卡尔法克斯勋爵——尽管这不是世界上最意外的事情,但也让我吃了一惊。
“阁下,”福尔摩斯喊道,“我们又碰面了。”
卡尔法克斯勋爵和我一样惊讶。事实上,他看上去非常不安。还是莎莉·杨打破了沉默。“您已经见过他们了?”
“我们有幸昨天见过,”福尔摩斯说,“在夏尔斯公爵的城堡里。”
卡尔法克斯勋爵找到了话头。“福尔摩斯先生提到的是我父亲的乡间别墅。”然后,他转回身,对福尔摩斯说,“你们出现在这里比我出现在这里更意外。我在这儿很久了。”
“对我们来说,卡尔法克斯勋爵就是从天堂来的天使,”莎莉·杨兴高采烈地说,“他慷慨地为旅社投入金钱和时间,好像旅社就是自己的,我们不能没有他。”
卡尔法克斯勋爵脸红了。“您太夸奖我了,亲爱的。”
她温柔地挽着他的胳膊,眼睛看上去非常明亮。接着,她脸上的红晕消退..,整个态度也变了。“卡尔法克斯勋爵。又有一个受害者,您听说了吗?”
他严肃地点点头。“我想知道这何时会结束!福尔摩斯先生,您能想办法抓到凶手吗?”
“我们会静观事态发展,”福尔摩斯突然说,“我们已经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杨小姐。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我们鞠躬离开了,出去的时候经过寂静的停尸房,那里了无一人,只有死者静卧。
夜幕已经降临,白教堂的路灯点缀着寂寥的大街,黑暗未曾消去,深夜反而加深。
我拉上领口。“我想说,福尔摩斯,要是有一堆炉火和一杯热茶——”
“当心,华生!”福尔摩斯叫道,他比我的反应快得多。三个恶棍从院子的黑暗中跳出来扑向我们。片刻之后我们开始为求生而搏斗。
我看见利刃的闪光,其中一人喊道:“你们两个对付那个高个子!”
于是我和剩下的第三个暴徒展开了殊死搏斗。他对付我绰绰有余,手持一把闪闪发光的武器残暴地攻击,每一刀都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转身面对他间不容发的攻击,但是我的手杖从手中掉了,要不是他急于接近我而摔倒,我应该已经被这个畜生的利器刺中身体而倒下。他一下子扑上来,像一阵风一样,我立刻用膝盖顶上去。我的膝盖骨撞到刺客的脸,大腿处传来一阵疼痛。他痛得大叫,弹了出去,血从他鼻子中喷涌而出。
福尔摩斯拿着手杖,保持高度的机警。我从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一开始就做好了防御措施。他用手杖当作剑,直刺过去,果真击中了最前面那人的腹部。手杖上的金属环深深陷入那人的身体,他发出一声痛叫,然后捧着肚子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再继续观看下去,因为我的对手又站起来再次扑向我。
我用手指环住握刀的手臂,将对着我喉咙的刀片带偏了。接着我们扭打成一团,拼命地搏斗,即使我使尽每一分力气绷紧他的手臂,刀刃还是朝我脖子逼近过来。
就在我正要去见上帝的时候,福尔摩斯的手杖从我的头顶上方砰的一声击中了杀手的眼睛。我费了些力气摆脱了这个人身体的重量,又用膝盖做了回击。此时,福尔摩斯的一个敌人传来恼怒和痛苦的叫喊。
其中有一人叫道:“兄弟们快撤!这家伙太厉害!”说完,攻击我的人夺路而逃,三名刺客冲进黑暗,转瞬消失。
福尔摩斯在我身边蹲下来。“华生!你还好吧?刀子伤到你了没?”
“只是一点擦伤,福尔摩斯。”我安慰他说。
“如果你被伤害,我不会原谅自己。”
“你也还行吧,老伙计?”
“只有小腿有点儿淤伤。”帮我站起来后,福尔摩斯痛心地说,“我真是个傻瓜。我最近就预感到会受到袭击。情况变化过于迅速。”
“不要自责。你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我的职业。”
“当他们完全占据上风的时候,你仍能保持足够的清醒战胜他们。”
但是福尔摩斯并未安心。“我慢了,慢了,华生。”他说,“来吧,我们来找辆马车,载你回家去享受炉火和热茶。”
一辆马车驶入了视线,带上了我们。马车嘎吱嘎吱地朝着贝克街回去,福尔摩斯说:“真想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
“显然,有人希望我们在世界上消失。”我反驳说。
“但那些对我们下毒手的人,不管他是谁,显然没有好好考虑派什么样的人手。他应该选择更冷静的头脑。这些家伙热情有余,机智不足。”
“也算是我们的运气,福尔摩斯。”
“至少他们达到了一个目的。如果在之前还有任何疑问的话,此次他们不可避免地将我拖入了这件案子。”福尔摩斯的语气真的严肃起来。
余下的路程,我们都没再说话。回到贝克街,围坐在炉火前,享用着赫德森夫人准备的茶,他再次开口了。
“昨天离开你后,华生,我证实了几个小问题。你知道国家美术馆正在展出的一幅人体画吗?顺便提一句,这件作品不错——是肯尼斯·奥斯本所作。”
“肯尼斯·奥斯本,你是说?”我惊声说。
“就是夏尔斯公爵。”
插叙之三 接手
一整晚埃勒里都没有碰过打字机,第二天清晨,他眨眨眼睛,摸摸满脸的胡子楂儿,听到肚子咕咕直叫。
埃勒里·奎因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和前一天下午没吃完的三明治。他风卷残云般地吃完喝完,抹了抹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走到电话旁。
“早上好,爸爸。谁赢了?”
“谁赢了什么?”身处百慕大的奎因探长不耐烦地问。
“马蹄铁游戏啊。”
“哦,那个啊。他们赢了。纽约的天气怎么样?我希望是糟糕的。”
“天气?”埃勒里看了一眼窗外,但百叶窗关着,“告诉您真相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爸爸,我昨天通宵工作。”
“你把我送到百慕大来休养,儿子,你为什么 4e0d." >不一起来呢?”
“我不能。不仅仅因为我要完成的那本书。昨天格兰特·埃姆斯来家里了,他喝光了我的威士忌,留下一份包裹。”
“哦?”探长活跃起来,“什么包裹?”
埃勒里·奎因如实地禀告。
奎因扑哧一笑。“都是胡扯。肯定是有人跟你恶作剧。你读了吗?”
“读了一些章节。我必须得说作品写得好极了,事实上,是非常精彩。但是现在——像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我必须得继续我的写作。今天您是怎么安排的,爸爸?”
“把自己埋在该死的沙子。埃勒里,我已经无聊得啃指甲了。儿子,你就不能让我回家吗?”
“没有任何机会。”埃勒里说道,“您别想了。对了,请问您愿意读未出版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作品吗?”
奎因探长的声音变得狡黠起来。“听着,有一个办法,我立即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订票,我们很快就会在纽约见面了——”
“不用这样,我会把手稿给您寄去。”
“让手稿见鬼去吧。”奎因探长咆哮道。
“再见,爸爸。”埃勒里说,“您去沙滩别忘了戴墨镜,还有要把餐厅提供的食物都吃光。”
他迅速地挂了电话,一秒钟也没敢耽搁。
他盯着挂钟,在他充血的眼中,挂钟也跟打字机一样可恶。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穿上睡衣。他做的bbr>第一件事就是拔掉了电话插头,第二件事是继续拜读华生医生的日记。
这会催我入眠,他自我安慰道。
第五章 第欧根尼俱乐部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发现福尔摩斯已经起床,正在踱步,丝毫没有受前晚意外事故的影响。他说:“华生,你是否愿意为我做一些笔记?”
“乐意之至。”
“我很抱歉让你做抄写员,但是我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希望这件案子的细节能有序地被记录下来。”
“一个特殊的原因?”
“是的。如果你下午有时间,我们去俱乐部拜访一下我的哥哥迈克罗夫特,听听他有何高见。要知道,在某些方面,迈克罗夫特的分析能力比我强。”
“我知道你向来对他非常尊重。”
“当然,他讨厌运动,有久坐不动的能力。如果能发明一种可以上街的椅子,每天下班后能把他从办公室运到家,上班时再送到办公室,迈克罗夫特肯定会是第一个购买者。”
“印象中他确实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因此,他倾向于去除所有的谜语,或无关的人,让棋盘的尺寸更为清晰。虽然与我的爱好不同,但他的分析方法往往相当刺激,而且更为广泛。”
福尔摩斯搓了搓手。“现在,让我们列出事件中的人物。顺序不代表他们的重要性。第一,是夏尔斯公爵……”
福尔摩斯讲了一个小时,我也做了一个小时的笔记。然后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再重新整理记录。整理好后,我交给福尔摩斯,笔记里有先前我并不了解的福尔摩斯在夜间搜集到的信息。
夏尔斯公爵(肯尼斯·奥斯本)
头衔和土地拥有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四二〇年。是第二十代后裔。公爵生活平静,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园和位于伯克利广场的别墅度过,他喜欢在别墅画画。他有两个儿子,妻子十年前病逝,再未婚娶。
卡尔法克斯勋爵(理查德·奥斯本)
肯尼斯的大儿子,公爵爵位的直系继承人。有一个女儿黛博拉。令人悲痛的是妻子死于难产。孩子住在德文郡城堡,由家庭教师照顾。父女情深。卡尔法克斯勋爵怀有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他慷慨地把金钱和时间都花在伦敦蒙塔古街的穷人救济所。
迈克尔·奥斯本
肯尼斯的次子,也是他父亲羞愧和悲伤之源。根据证词,迈克尔痛恨自己作为次子而无法继承爵位,开始过起放浪形骸的生活。
据说,他执意要娶一个妓女,给家庭带来的耻辱登峰造极,误入歧途已至末路。那时,他还在巴黎学医,理所当然地被学校开除。自此以后,他今后的命运,以及他现在身处何处,都无人知晓。
约瑟夫·贝克
西普顿大街典当行商店的老板,毫无疑问,是手边资料里最重要的基本数据。
穆雷博士
蒙塔古街的医生,并且努力经营自己一手创办的旅社。
莎莉·杨
穆雷博士的侄女。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旅社。作为专业的护士和义工,是她把外科医生工具箱送到贝克典当行的。被问询的时候,她看上去毫无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皮埃尔
像个毫无杀伤力的低能儿,被旅社收留,在那里做些粗使活儿。外科医生的工具箱是在他的行李里发现的,被杨小姐送去典当。从随身物品上看,他像是从法国来的。
疤脸女人
情况不明。
福尔摩斯不满地皱着眉头,看着列表。“这样做,好像意义不大,”
他说,“这只是表明了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还有多少路我们仍要继续。这里没有列出即将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名单。有五次已知的屠杀,我们任何一步延迟都会增加受害者人数。华生,所以赶紧穿上外套,我们必须乘马车去第欧根尼俱乐部。”
当我们在鹅卵石路面上颠簸的时候,福尔摩斯陷入深深的沉思。
我突然想起什么,所以不得不冒险打扰他。
“福尔摩斯,”我说,“我们离开夏尔斯公爵庄园的时候,你曾经提到过卡尔法克斯勋爵有两个失误。我想我已经明白其中一个了。”
“真的吗?”
“他没有问你是如何得到外科医生工具箱的。从逻辑上来看,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好极了,华生。”
“如果这是一个失误,我们有理由推断出是他寄给你的吗?”
“我们至少可以怀疑他知道是谁干的。”
“也许卡尔法克斯勋爵就是我们揭开疤脸女人身份的关键。”
“完全有可能,华生。然而,辨别出这样一个关键,和据此行动,可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我必须承认,我还没想到勋爵大人的第二个失误。”
“你肯定还记得,卡尔法克斯勋爵出现时,我把皮箱丢在了地上?他非常有礼貌地在那里捡工具。”
“怎么?”
“也许你没有注意到,他放回东西的时候动作很熟练,每一件都毫不犹豫地放到了合适的位置。”
“哎呀,当然!”
“那么现在你回忆起这些后,对这位勋爵大人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吗?”
“尽管他自称没有外科知识或经验,但是他对外科手术工具相当熟悉。”
“正是。事实上,我们必须在大脑里存储这些,以备后用。但是现在,华生,迈克罗夫特正等着我们。”
第欧根尼俱乐部!尽管这幽静肃穆的地方我只去过一次,但我仍记忆犹新。那一次是关于希腊译员的案件,迈克罗夫特给予福尔摩斯很大的支持和协助,我也有幸并且满足地记录了当时的一切,尽管福尔摩斯认为那根本不值得炫耀。
第欧根尼俱乐部是为了生活在嘈杂城市中的男人们寻求内心平静而创立的。这是一个豪华的地方,家具简洁,食物上乘,所有设施都非常高档。俱乐部的规则明确而严格,不鼓励甚至禁止一切社交活动。
在会客室里的交谈也被无声的禁止。事实上,任何会员间都几乎不注意彼此。有传言称——事实上,我相信确有此事——有一个会员在椅子上心脏病发作,但是三天以后才被另一个会员发现,他早已在椅子上一命呜呼。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抽出时间在会客室等我们。我后来得知,他放下了在白厅的工作,专程赶来。我得补充一句,打破他的固定习惯,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情景不像是兄弟会面,倒像是普通的商务会谈。迈克罗夫特高大、富态,有着厚厚的灰色头发,五官明朗,和他弟弟面容相仿。他伸出手,大声叫道:“歇洛克!你看上去不错。英国和整个欧洲大陆都把你的话当圣旨。”他又伸出厚厚的手掌和我说道,“华生医生,我听说你逃离了歇洛克,步人婚姻殿堂了。确定歇洛克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的婚姻非常幸福美满。”我向他保证,“我妻子去一个阿姨家了。”
“福尔摩斯的长胳膊立马就把你拎来了。”
迈克罗夫特笑容温暖。虽然不喜社交,但是他有奇特的天赋,让人立即感到安心。他在门口迎接我们,然后又向可以看到伦敦最繁华街道的凸窗走去。我们跟着过去,兄弟俩肩并肩地站着,俯瞰窗外的风景。
“歇洛克,”迈克罗夫特说,“自从你上次来以后,我再也没来到过这个房间。但是窗外的景色未曾改变。从这儿望过去,一切如昨。”
“但是,”福尔摩斯喃喃地说,“已经变了。旧阴谋消失,新阴谋又诞生了。”
迈克罗夫特伸出手指。“那两个在路边的家伙,他们也参与了可怕的阴谋?”
“你的意思是点灯工人和会计?”
“正是。”
“我不这么认为。只是点灯工人正在安慰刚刚失业的会计罢了。”
“99lib?我同意。会计无疑会找到一个新工作,但是他很快又会失业,然后在大街上游荡。”
我不得不中断他们的谈话。“嗨,嗨,”我又听到自己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反对意见,“信息量太大了!”
“华生,华生,”迈克罗夫特责备道,“虽然你已经跟随歇洛克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你目光还是这么短浅。从这里看过去,你一定能看到第一个人手指上的黑色和红色的墨水迹。同时可以肯定,这是会计的职业标记。”
福尔摩?斯补充道:“看他衣领上的墨水迹,他肯定是不小心把笔碰到质地还不错但邋邋遢遢的亚麻西装上去了。”
“这是怎么造成的就很难分辨了,我亲爱的华生。”迈克罗夫特插话,善良安慰的口吻激怒了我,“是因为这个男人对工作的漫不经心,还是他惹得老板冲他发怒了?”
“老板不仅愤怒,而且无情,”歇洛克说,“很明显,这个会计上衣口袋里插着报纸,打开的那一版是招聘栏。因此,他肯定是被解雇了。”
“但是你说他不久就会找到新工作。”我不耐烦地对迈克罗夫特说,“如果这家伙能力不好,为什么还会有新老板要他?”
“大部分都不愿意,但是他在报纸上做了那么多记号,显然进行了清楚的调查。如此费心去找新工作,不久以后一定会有回报的。”
我举起双手。“老样子,我投降了!但是另一个是点灯工人,你们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
“这就需要一点技术了,”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承认,“注意他右袖口的内侧往上的部分,已经磨损得发亮。”
“点灯工人的特有标志。”迈克罗夫特说。
歇洛克解释说:“他们要伸长打灯杆碰到煤气灯,灯杆的下端会不断地和衣袖摩擦。华生,这的确很简单。”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福尔摩斯的心情变了,他皱着眉头转过身。
“真希望我们目前的问题也能这么容易解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来这里,迈克罗夫特。”
“说得详细点儿,”他的哥哥笑着回答,“我没有整个下午的时间。”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会客室舒适的椅子里,沉默着。还是迈克罗夫特先开了口。“歇洛克,到目前为止,你的思路很正确,很清楚。你要确信自己一定能解开谜团。”
“我毫不怀疑,但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阻止进一步的犯罪。两个人的智慧比一个人多;你的分析可能会帮我节省一两天的调查时间。”
“看看你现在手头上的信息,或者,更确切地说,你还没掌握到的信息。你的调查远远不够完整。”
“当然!”
“然而你还是触碰到了一个敏感点,否则取证的过程和如此迅速地招来致命杀手不会这么同步。除非你将此归因于巧合?”
“我没有!”
“我也这么认为。”>?迈克罗夫特扯了扯耳朵,“当然,去查证神秘皮埃尔的真实姓名是不理智的行为。”
“我不这么认为,”福尔摩斯回答说,“他就是夏尔斯公爵的次子,迈克尔。”
“迈克尔受伤惨烈,他的父亲可能不清楚。但是卡尔法克斯勋爵在旅社亲眼见过迈克尔,毫无疑问应该认出了他的弟弟。”
“对此,我也确信。”福尔摩斯说,“卡尔法克斯勋爵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引起了我的兴趣。慈善的外衣往往是残暴的伪装。很有可能是卡尔法克斯勋爵把迈克尔丢给了穆雷医生。”
“而且,”福尔摩斯严肃地说,“迈克尔的受伤也有可能是他所为。”
“也许。但你必须找到其他证据,歇洛克。”
“时间,迈克罗夫特,时间!那是我的问题。我必须迅速确认,透过杂乱的头绪,准确地抓住凶手。”
“我认为你必须逼卡尔法克斯出手。”
我插了一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华生,我们从没有把你排除在外。”
“我可能帮不上忙,但确认开膛手杰克是我们最关心的。因此我要问,你认为我们碰到过杀人犯吗?还是我们遇到过和开膛手杰克有联系的人?”
福尔摩斯笑了。“你心里已经有了个候选人,华生?”
“如果我不得不作出选择,我想是那个低能儿。但我必须承认,我犯了错误,没有假定他是迈克尔·奥斯本。”
“你认定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恐怕没有什么切实的理由。但是我不能忘记我们离开蒙塔吉街停尸房时我目睹的场景。你可能记得,穆雷博士吩咐皮埃尔给那些不幸的尸体蒙上白布。他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他的态度让我毛骨悚然。他看上去对那些被肢解的尸体很着迷。他的手在冰冷光滑的尸体上抚摸着,似乎很迷恋于屠杀。”
兄弟俩停了停,在思索、判断我的发言。然后,迈克罗夫特沉重地说:“华生,你说了很中肯的一点。相信你也很清楚,判断一个精神严重受损者的行为很困难。然而,你本能的厌恶可能超过我们所能找到的各种逻辑。”
“观察当然很必要。”歇洛克评论道。
无论如何,我和盘托出的想法,并没有被他们认为毫无意义。迈克罗夫特迈着沉重的步伐。“你必须搜集更多的事实,歇洛克。”
他的哥哥握紧他的手。
我突然意识到,和迈克罗夫特在一起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斯一点儿也不像我认识的他那般稳重和自信。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迈克罗夫特平静地说道:“歇洛克,我了解让你混乱的原因。你必须打破它,你对这个案件已经太主观了。”
“我不明白。”福尔摩斯有点冷冷地说道。
“本世纪最令人发指的凶手杀了五个人,也许会越来越多。如果早一点儿介入,你可能会阻止这些,这正是折磨你的症结所在。内疚会饨化最敏锐的智力。”
福尔摩斯没有反驳。他不耐烦地摇摇头,说:“来吧,华生,游戏开始了。我们要追逐残暴的怪兽了。”
“罪犯很狡猾,”迈克罗夫特显然是在警告。他说:“歇洛克,去找那个疤脸女人。同时,还有一个关键线索不要漏掉:迈克尔有一位声名狼藉的妻子,这表明什么?”
福尔摩斯怒视着他哥哥。“你肯定觉得我失去了原有的能力,迈克罗夫特!这显然意味着她们是同一人。”
说完,我们离开了第欧根尼俱乐部。
插叙之四 的复仇调查
公寓的门铃嵌在象牙叶子雕刻的花蕾中。格兰特·埃姆斯按了门铃,一个穿着荧光绿睡衣的姑娘跑来开了门。
“你好,玛吉。我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她一脸兴奋。那瘦削的贵族男性脸庞让她联想到了一个巨大的美元符号。“所以你想顺道拜访一下?”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爱因斯坦的第一个公式理论,她把房门推得大开,都顶到了墙上。
格兰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你的房子真漂亮。”
“这只是一套普通的职业女性的小公寓。我在曼哈顿东部到处搜寻,的确哪里都找了,终于找到了这间房子。虽然它贵得有些离谱,但是除了上东区,其他地方我可不敢一个人住。”
“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哦,我是一个咨询师。你要不要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格兰特认为这很适合进一步搜集资料。他轻快地问道:“帮谁做咨询呢?”
“工厂的公关人员。”
“是你父亲的一个工厂。”
“当然了!”
玛吉·肖特是肖特女鞋厂老板的女儿,她还有三个兄弟和两个姐妹。她伸手去拿威士忌,一头红发摇摆着。
“工厂在——”
“爱荷华。”
“那你怎么上下班?”
“傻瓜!在公园大道有一间办公室。”
“你让我惊喜,亲爱的。我又见到了你不同的一面。”
“作为一个新娘?”胸前两座高耸的山峰在荧光绿的睡衣里起伏着。
“啊,没有,”格兰特赶紧说,“我想到的是某种文学作品中的形象。”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格兰特扫视着房间。没有看到书,也没有看到杂志,但这还不能最后确定。
“姑娘,我想你一定读了99lib?很多书,可以说是个书呆子。”
“在这个时代?哪里会有时间?”
“哦,只要想读,哪里都会有时间。”
“我读过一些。有关性和单身——”
“我自己是一个侦探小说迷。布朗神父,主教库欣。”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就像在观察一头粉红色的小猪的反应能力。
“我也喜欢他们。”
“还有那些哲学家,”格兰特狡猾地继续说道,“伯顿,歇洛克·福尔摩斯。”
“聚会上有一个来过,他是佛教徒。”玛吉开始有些怀疑了。格兰特迅速改变了战术。
“那天你穿着蓝色的比基尼。藏书网太火辣了。”
“亲爱的,我很高兴你喜欢。再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怎么样?”
“不,谢谢,.
”格兰特说,站起身来,“时间过得很快,那么,好吧,你留步吧。”玛吉失望极了。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格兰特身体像垮掉一般。
那些家伙是怎么做的呢?福尔摩斯?甚至奎因?
埃勒里·奎因的鼻子被某种东西压得几乎窒息。他醒来发现是睡觉前看的手稿。他打了个哈欠,把手稿扔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地坐起来,胳膊肘撑着膝盖。手稿落在脚边,他把手稿对折,一头扎进故事里,继续读下去。
第六章 追踪凶手
第二天一早,我不得不说福尔摩斯惹怒我了。
我醒来时,他已经起床并穿戴整齐。眼中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严重缺乏睡眠。确实,我怀疑他一夜未归,不过我没追问。
令我高兴的是,他很想说话,而不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思索,时不时蹦出点儿让人费解的话。?
“华生,”他突然说,“白教堂那里有一个声名狼藉的酒吧。”
“那儿有许多。”
“是的,但我指的是放荡不堪的天使与皇冠酒吧。它正好在白教堂广场地带的中心位置,三个妓女被害之前曾在那里短暂出现过。我认为必须重点观察天使与皇冠酒吧。今夜我就要去那里一醉方休。”
“太好了,福尔摩斯!如果我只喝点儿麦芽酒——”
“不行,亲爱的华生。我已经使你太靠近危险了,我仍然为此后怕。”
“听我说,福尔摩斯——”
“我下定决心了,”他严肃地回答道,“我可不打算等你妻子回来的时候,让她去停尸房找你的尸体。”
我激情澎湃地说:“我想我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自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我自己恐怕也要占用穆雷医生的一个停尸台了。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只是不能再让你冒一次生命危险。也许我今天都不在——我有很多事要做——你可以回去行医。”
“真是体贴入微,谢谢你。我的同事会代替我工作。”
“那么去听一场音乐会,或者读一本好书?”
“我完全有能力来安排自己的时间。”我冷冰冰地说道。
“你当然可以,华生。”他说,“好了,我必须走了。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我保证回来的时候将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你。”
说完他冲了出去,留下激情全退,温度只比赫德森太太煮的隔夜茶热度高一点儿的我。
起初,我没有准备违抗福尔摩斯的安排,但是,早餐过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我从福尔摩斯的书架上拿了本关于用蜜蜂杀人之可能性的书,读了一天,搞懂了杀手可以污染它们的蜂蜜,也可以训练它们成群结队去袭击受害者。这本书没什么特色,但是有着明显的福尔摩斯式的简洁的写作风格。夜幕降临时,我计划开始我的夜晚突袭。
我将扮作花花公子出现在天使与皇冠酒吧。相信我不会显得很特别,因为越来越多的伦敦男人都是那里的常客。我匆忙回了一趟家,穿上晚礼服,戴上彰显上流社会身份的帽子和斗篷。我在镜子里打量自己,发现我打扮得比原本打算的更华丽。我在口袋里放了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出门上街叫了一辆马车,奔向我的目的地——天使与皇冠酒吧。
福尔摩斯还没有到。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天花板又长又低矮,大厅里无数油灯散发出厚重的烟熏火燎的油烟,刺得人眼疼。空气里弥漫的古巴雪茄烟雾像是一团团即将来临的风暴。粗糙的桌边挤满了我从未遇到过的各色人等:从占满泰晤士河道的货船上下来休息的面露狰狞的东印度水手、高深莫测的东亚人、瑞典人、非洲人,还有衣衫褴褛的欧洲人;更不用说还有许多各色各样的英国本土人——都决心到这口世界上最大的肉锅里喝一口汤。这个鱼龙混杂的大肉锅里很可疑地夹杂着各种年龄段和层次的女性。大部分都已经年老色衰,只有少数几个刚刚入行的女孩子比较有吸引力。
其中有一个待我坐定后朝我走来。她点了一品脱黑啤洒,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她的确很漂亮,但是眼神玩世不恭,举止粗俗。
“哈罗,亲爱的。给姑娘我买一杯苦杜松子酒。”
我本想婉拒,但是旁边一个相貌粗野的服务员大叫道:“给这位女士来一杯苦杜松子酒。”说完就朝着吧台挤去。这个男人无疑会从女孩子骗的酒钱里拿到基本的提成。
这个姑娘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把她脏兮兮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面。我迅速地收回了手。这个举动让她猩红的嘴唇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但是她仍继续引诱我:“害羞吗,宝贝儿?不用这样。”
“我只不过是来喝一品脱酒的。”我说道。这场冒险看上去不再那么诱人了。
“当然,亲爱的。所有花花公子都只是来喝一口。然后他们就会满屋子找我们买酒。”
服务员回来了,端着满满的要溢出来的杜松子酒和汤力水,笨拙地摸索着我丢在桌子上的硬币。我确定他肯定希望能多出几个子儿,但是我压根儿就没多给。
“我叫波莉,亲爱的。你呢?”
“霍金斯,”我很快地答道,“萨姆·霍金斯。”
“霍金斯,是吗?”她大笑,“跟史密斯差不多,要是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少自称史密斯的人,你会吓坏的。”
如果我做出了回答的话,也被另一个房间爆发的声响给掩盖了。
一个不起眼的中国人惹恼了一个大猩猩般壮硕的水手,水手发出了怒吼和咆哮。不一会儿,那个可怜的亚洲人好像快要被残忍的水手杀死了。
就在此时,另一个男人出面制止了。尽管体型无法和猩猩水手相比,但也是眉毛粗壮,膀大腰圆。这个东方人出其不意,一拳打中了水手的腹部。猝不及防的一击打得水手头晕转向,重重的喘息声响彻大厅。接着,小个子男人抓住时机,又一拳打到水手的下颌。水手脑袋一仰,目光呆滞,彻底被击溃了。小个子男人弓起腰,像抓一袋面粉一样抓起了水手。他步履平稳,拖着沉重的水手朝门口走去,仿佛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打开门,把水手扔了出去。
“那是麦克斯·克莱因。”我对面的妓女敬畏地说,“他强壮得像一头公牛。麦克斯不久前买下这个地方,大概有四个月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酒吧里捣乱。”
刚刚那一出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不过,与此同时,我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扇克莱因扔出水手的门很少关闭,客人们不时从那里出入。我认出了其中一个。我透过烟雾仔细观察,以确认判断是否正确。毫无疑问,这个人是约瑟夫·贝克,典当行老板,他正朝着桌子走来。我暗暗记下这一情况,准备回头报告给福尔摩斯,然后我又转身对着波莉。
“我有一个很不错的房间,心肝儿。”她的声音里充满性感。
“恐怕我没有兴趣,女士。”我尽可能和蔼地说。
“女士,他说女士!”她愤怒地大叫,“我还没那么老,老爷,我保证我年轻得很。又年轻又干净,你没必要害怕我。”
“但是肯定有一个人你是害怕的,波莉。”我密切地观察她。
“我?我谁都不怕。”
“我是说开膛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抱怨。“你在恐吓我!我不害怕。”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眼珠子转来转去,后来目光落在我肩膀上方的某一点。
我意识到有人在关注我们的谈话。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罕见生物。
他肮脏不堪,脸颊一侧有一道可怕的刀疤。刀疤使得他的嘴只能斜吊着,左眼部周围没一块肉是好的。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脸孔。
“他杀了安妮,开膛手杀了安妮。”波莉低语道,“他挖开了那个可怜的人儿——安妮的灵魂不能超生了。”
我转向她。“你是说这个脸上有疤的畜生?”
“谁知道?”然后她哭了,“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手?给一个可怜的姑娘开膛破肚,割下乳房,是很有趣的事吗?”
他就是开膛手。
要解释我何以如此肯定,有不小的难度。早些年,年轻的我曾有一段时间沉迷于赌博。有一种感觉,在某种场合下是无法说清的。本能,第六感——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称呼——一旦有这种感觉,就不可能忽视。
当99lib?
我研究身后的那个怪物时,这种感觉油然而生;他盯着我对面的姑娘,我都能看见他扭曲的嘴里斜淌出了口水。
但是我要怎么做?
“波莉,”我静静地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个男人吗?”
“我?这个家伙?从来没有。长得太恐怖了,不是吗?”妓女的脾气总是不太稳定,波莉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可能是喝得太多,她醉意渐现,慢慢地鲁莽起来。她突然举起杯子。
“好运,亲爱的。尽管你不需要我雪白的身体,但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谢谢!”
“姑娘总得挣钱过日子,所以我得走了。咱们还能见面吗?”
“或许吧。”
她从桌边站起,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我看着她,以为她会去别的桌子继续揽客,但是她没有。她扫视了一眼屋子,然后敏捷地走到门口。我猜想她发现今晚在天使与皇冠酒吧没什么好买卖,所以准备去街边找找。当我察觉到我身后的怪物跳起来跟在她后面的时候,心下一惊,立即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左轮手枪。幸好还在。我跟着怪物到了街上。
大厅的耀眼灯光让我一下子适应不了黑暗,幸运的是,当我在夜幕中恢复了视力以后,那个怪物仍在我的视线中。他在街尾沿着墙根偷偷摸摸地走着。
我确定我的危险行程开始了。他就是开膛手,他正在跟踪刚才那个想邀请我去她房间的女孩,只有我可以避免她走向可怕的死亡。我颤抖着握紧了手枪,跟着怪物,轻手轻脚地像美洲平原的印第安人。
他转了个弯,我担心跟丢,连忙紧随其后。
我转过街角,喘息着谨慎地打量前方。前方只有一盏煤气灯,大大增加了跟踪的难度。我四下望去,但是我的目标消失了。
恐惧立刻攫住了我。也许魔鬼已经把那个可怜的女孩拖到某一个地方,猛砍着她年轻的身体。要是我有预见性,带上一盏口袋提灯该多好!我朝前方的黑暗里奔去,黑夜的寂静被我凌乱的脚步声打破。
狭窄街道的另一头闪现着一些微光,但足以照亮?99lib.道路。我狂奔着,跑进一个地下通道。刹那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可能会发现什么。
突然我听到嘤嘤的哭泣。我碰到了什么软东西。一个受了惊吓的声音含混不清:“饶了我吧!哦,求求你饶了我吧!”
是波莉,黑暗中她紧贴着墙壁。担心她的哭声会惊走开膛手,我一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低语:“没事,波莉。你脱离危险了。我是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我一直跟着你——”
突然,我的后背被猛然一击,我立即转过身,沿着通道踉踉跄跄地追去。但是我的大脑仍然清醒。那个我从天使与皇冠酒吧开始跟踪的魔鬼狡猾地偷袭了我。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阴影处,故意让我超过他。
现在,到手的猎物要失去,他被激怒了,像头热带丛林的怪兽一般向我发动攻击。
我不顾一切地反击,试图从口袋里拿出左轮手枪,可没能成功。
我应该一开始就把枪握在手上的。但是,在印度为女王陛下效劳期间,我只是一名外科医生,而不是一个战士;我没有练习过徒手作战。
我根本无法和怪物过招,节节败退。庆幸的是女孩已经逃走。他有力的手掐住我的喉咙,我挣扎着,拼命地挥动手臂。幸好手枪还在我的口袋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我惊呆了。“现在让我们看看我抓住的是一只怎样的怪兽!”尽管公牛眼睛形状的提灯只闪了一下,我还是意识到了我的大错。那个在酒吧里坐在我身后的怪物其实是福尔摩斯伪装的。
“华生!”他和我一样震惊。
“福尔摩斯!感谢上帝!如果我设法掏出手枪,我会向你开枪的!”
“那也是一件好事。”他嘟囔道,“华生,你可以把我写成一个笨蛋了。”他敏捷地松了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即使知道他是我的老朋友,但我必须为他绝顶高妙的伪装惊叹,因为他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我们没有时间再互相指责。当福尔摩斯拉我起来的时候,夜空被一声惊叫划破。他立即松开了我,我又一次摔倒。福尔摩斯怒骂了一声,我很少听到他说出如此的诅咒。
“我被人钻了空子!”他喊道,他大步奔跑,黑夜吞没了他的身影。
我站了起来。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女人喊声越来越大。突然,声音消失了,传来的是福尔摩斯奔跑的脚步声。
我必须承认,在刚才的搏斗中,我毫无优势可言。虽然许久以前,我曾经是军团中量级拳击冠军。我靠在砖墙上,头晕目眩,身体里涌出的是对战斗的恶心。在那一刻,即便是仁慈的女王发出尖叫,我也无法伸出任何援手。
眩晕过去了,世界恢复正常。我虚弱地回过神来,沿着不祥的寂静摸索过去。大概走了两百来步,一个平静的声音阻止了我。
“在这里,华生。”
我转向左边,发现墙边的缺口。
福尔摩斯的声音又响起:“我把灯笼弄丢了。华生,你愿意帮我找一下吗?”
他平静的声音冷若冰霜,隐藏了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我了解福尔摩斯,他彻底动摇了。
运气不错,我很快便找到了提灯。我走了一小步,脚就撞到了它。
我点亮提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令人震惊的恐怖一幕。
福尔摩斯跪着,弓着背,低垂着头,一脸绝望。
“我失败了,华生。我应该因为可耻的愚蠢被带上被告席。”
我几乎没听到他说的话,眼前的血腥场面让我目瞪口呆。开膛手杰克在可怜的波莉身上发泄了令人发指的兽行。她的衣服被撕得粉碎,几乎一半的身子都裸露在外;腹部有一条巨大的锯齿状的刀痕,撕裂的刀痕支离破碎,她就像一头刚被宰杀过的动物一样暴露在世人面前。波莉的左乳房几乎被切掉。这可怕的场面在我眼前漂浮。
“但他没多少时间!怎么可能——”
福尔摩斯恢复了生气;他跳了起来。“来吧,华生!跟我来!”
他向街对面冲过去,我紧随其后。我聚集起每个人在紧急时刻都会爆发的潜力,跟在福尔摩斯后面匆忙地跑着。他一直在前,我跟紧他的步伐。就在我快接近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猛捶约瑟夫·贝克典当行的大门。
“贝克!”福尔摩斯喊道,“出来!给我立即出来!”他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捶在门上,“开门,要不然我破门而入!”
头顶上亮起了长方形的灯光。一扇窗户开了,一个脑袋伸了出来。
约瑟夫·贝克叫道:“你疯了吗?你是谁?”
灯光里,他戴着一顶红穗子的睡帽,穿了一件高领睡衣。
福尔摩斯往后退了一步,向他咆哮:“先生,我是福尔摩斯,如果你不下来,我会立即爬上墙揪着你的头发把你拎出来。”
毫无疑问,贝克吓得直发抖。因为福尔摩斯还是那张怪物脸。梦中被惊醒,看到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地动山摇地敲门,这显然不是一个典当行老板生活里会遇到的经验。
我向他寻求帮助。“贝克先生!你还记得我,不是吗?”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是那两位绅士中的一个?”
“别管他的外表,他是另一个,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向你保证。”
典当行老板虽然犹豫,但还是说:“好的,我下楼。”
福尔摩斯一直在不耐烦地大步来回走,直到典当行大门打开,灯光亮起。
“站到这里来,贝克!”福尔摩斯死一般的声音命令道。那个德国人胆怯地服从着。我朋友伸出有力的胳膊,贝克往后一缩,可是动作太慢。福尔摩斯撕开他睡衣的前襟,裸露的胸部立即起满了鸡皮疙瘩。
“你在做什么,先生?”商人颤抖着,“我不明白。”
“闭嘴!”福尔摩斯严厉地说。在贝克典当行的灯光下,福尔摩斯仔细检查了贝克的胸部。“约瑟夫·贝克,离开天使与皇冠酒吧后,你去了哪里?”福尔摩斯一边松手一边问道。
“我去哪里了?我回家睡觉!”听到福尔摩斯语气变得温和,贝克开始敌对起来。
“是的,”福尔摩斯回答,若有所思,“看来你没说谎。回到床上去吧,先生。如果我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福尔摩斯转身就走,我也立马跟上。当我们走到拐角处,我回头望去,看到约瑟夫·贝克仍然站在他的商店前。他把灯高高地举过头顶,像是穿着男式睡衣的那尊举世闻名的雕像——那尊法国人民赠给美国的,伟大的青铜色中空自由女神像。
我们回到屠杀现场,可怜的波莉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令人厌恶的爱挑剔的警察堵住了街道入口,警察们的提灯在远处的黑暗中闪闪发光。
福尔摩斯冷冷地盯着现场,手深深地插进口袋里。“华生,我们现在出现,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只能跟雷斯垂德谈几句无用的话。99lib?”
福尔摩斯不愿意透露我们在当晚可怕的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对此,我毫不惊讶。这不仅仅是他有自己的办案方法;而且在这种情况之下,与他遭受沉重打击的自尊有关。
“咱们逃走吧,华生,”他痛苦地说,“我们已经像大脑腐坏的白痴了。”
第七章 杀猪的屠夫
“你没有看到,华生,就在女孩很明显表示要去别的地方的时候,披着斗篷的约瑟夫·贝克离开了酒吧。当时,你的眼里只有我。”
很明显,我就是罪魁祸首,而不是他,不过他一点儿暗示也没有给过我。我试图去反驳指责,但是他制止了我的辩解。“不,不,”他说,“是我的愚蠢让怪物从我们的指缝中溜走,不是你的问题。”
福尔摩斯下巴抵在胸前,继续说:“当我走出酒吧时,女孩正转过街角。我没看见贝克,只能假设他逃向另一个方向,或是蹲在门口附近的黑暗里。我选择了后者。我跟着女孩拐过街角,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跟在我们后面。我做梦也想不到是你——恐怕我得说你的身材和贝克差不多。华生——我把这个跟踪者当成是典当行老板了。我在拐弯处躲了起来,你超过了我。然后我听到了哭声,我以为成功地抓到了开膛手。于是我进攻,然后发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喝完上午茶,福尔摩斯在贝克街的家里愤怒地走来走去。我悲伤地看着他,希望有能力抹去整个事件,不仅仅是为波莉,也想平复我朋友的心情。
“那么,”福尔摩斯继续粗暴地说,“当我们全神贯注于我们的大错时,开膛手动手了。这个傲慢自大的魔鬼!”他喊道,“蔑视,绝对的自信,犯下滔天罪行!相信我,华生,我一定要将这个怪物绳之以法,哪怕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幕!”
“那么,”我说,想转移一下他的痛苦,“约瑟夫·贝克的嫌疑已经解除了,至少昨天晚上的谋杀不是他干的。”
“的确如此。在我们到达之前,贝克不可能有时间回到住处,擦干净身上的血,脱掉衣服,再穿上睡衣。”福尔摩斯抓起他的樱桃木烟斗,还有波斯拖鞋,然后厌恶地扔到一边,“华生,”他说,“我们昨晚所做的一切,只是排除了伦敦上百万嫌疑人中的一个。以这样的速度,我们一定能在下个世纪的某个时候挖出凶手。”
我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但是福尔摩斯突然掉转肩膀,直视我的眼睛。“但是这就够了,华生!我们应当效仿从灰烬中重生的风凰。穿上衣服,再去穆雷医生的停尸房拜访一下。”
不到一小时后,我们站在蒙塔古街阴冷的停尸房门口。福尔摩斯望了望破旧的街道。
“华生,”他说,“我想要这附近更详细的情况。待会儿我进去后,你能去好好侦查一下周围的街道吗?”我急于弥补前—晚的笨拙,欣然答应。
“你完成后,去旅社找我。”福尔摩斯说完后,转身进了停尸房。
我发现蒙塔古街附近没有什么商业建筑。街的另一边是一排锁着门的仓库,毫无生气。
但当我转过拐角,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映入我的眼帘。一个卖蔬菜水果的摊位上,一名家庭主妇正和老板就一棵卷心菜在讨价还价;摊位的隔壁是卖香烟的。远处是一家看上去有些邪气的酒吧,大门上方挂着一辆风吹日晒的马车模型。
我很快注意到街道近侧的一个入口。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巨响,听上去像是在宰杀一个营的猪。结果证明,事实正是如此。我穿过一扇古老的石拱门,走进一间院子,发现了一个屠宰场。四头精瘦的生猪被关在角落里,肌肉极其发达的年轻屠夫身穿一条沾满鲜血的皮围裙,正拖着第五头猪朝吊钩走去。他冷酷无情地把猪的后腿挂在吊钩上。他拉动绳子的时候,锈迹斑斑的滑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迅速地打了一个结,猪尖叫着,好像知道死期将至。
我厌恶地看着,年轻的屠夫拿起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地刺入猪的喉咙。声音慢慢消失,屠夫后退了几步,以免被喷上深红色的血浆。然后,他无所谓地踏进血泊中,将屠刀插进猪的喉咙,手起刀落,死猪从喉咙到尾巴,完全敞开,一览无余。
这虽然不是杀戮,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忍再看下去。我的目光被某种更恐怖的情景所吸引——一个白痴,那个福尔摩斯和他哥哥迈克罗夫特都确定是白痴的人:迈克尔·奥..斯本。他蹲在屠宰场的一个角落,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全神贯注地盯着屠夫的工作。他看上去是如此的着迷,陶醉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我只能形容为血淋淋的尸体。
年轻的屠夫做完了基本的操作,走回来,对我笑了一下。
“想来点儿猪肉,老爷?”
“不了,谢谢!我只是随便走走——”
“哦,看来你是听到尖叫声过来的。你肯定不是住在这儿的,邻居们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愉快地扭头,对迈克尔·奥斯本说,“难道不是吗,笨蛋?”
那个傻瓜笑着点头。
“这个笨蛋是唯一陪着我的人,没有他我会觉得很寂寞。”
“你的工作环境肯定不是最干净的。”我厌恶地说。
“干净?”男孩大笑,“老爷,比起猪身上的血腥,人的脂肪更让人反胃,不是吗?”他眨了眨眼睛,“尤其是乳房。人们太忙了,每天晚上都要努力保住它们。”
“你指的是开膛手?”
“是的,伙计,我指的就是他。”
“你认识昨晚被谋杀的女孩吗?”
“我认识。给她两先令便士,她就跟你来一发。可怜的姑娘,付不起房租,所以我慷慨地付给她这么多钱。我讨厌看到一个姑娘因为想要一张睡觉的床而在大雾里的肮脏街道上游荡。”
本能让我继续这场无味的谈话。“你知道开膛手是谁吗?”
“上帝保佑你,老爷。他可能是个地主,不是吗?你得承认,他也可能是个花花公子,对吗?”
“为什么这么说?”
“好吧,让我们这样来想想。因为我的工作,我成天和血腥打交道,你可能会说,我肯定会这么想,对吗?”
“你想说什么?”
“老爷,开膛手杀人的时候,肯定会沾上鲜血。但是没有人看见过一个满身血污的家伙跑来跑去,对吗?”
“我想是没有。”我有点吃惊。
“为什么没有呢,老爷?因为有钱人穿的斗篷可以遮住他身上的血污,所以我才这么说。你不这么认为吗?好吧,我要继续开工了。”
我逃离了这个充满恶臭和污血的地方。但是迈克尔·奥斯本蹲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宰杀的情景印在我的脑海里。不管福尔摩斯怎么说,这个心性残缺的人仍然是我的主要嫌疑人。
我绕过广场,穿过蒙塔古街,走到停尸房门口,心里记下了周围的建筑。停尸房没有人租用,仅供存放尸体。穿过狭窄的通道,我停在尸床旁边,那里躺着的都是对生命仍满怀眷恋的人们。有一具尸体上裹着白布单,我注视了很久,心中涌起悲伤,走过去,掀开了盖在脸上的床单。
她所遭受的苦难结束之后,波莉大理石般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对命运的服从。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我相信..t>不管怎样,死亡都有其尊严。虽然我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但我还是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了一会儿祷告,希望能拯救她不幸的灵魂。然后我离开了。
我在旅社餐厅找到了福尔摩斯,他正和卡尔法克斯勋爵、莎莉·杨小姐在一起。莎莉笑着问我:“华生医生,要我为您倒一杯茶吗?”
我谢绝了。福尔摩斯爽快地说:“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卡尔法克斯勋爵有些信息要提供。”勋爵看起来有点疑心。“阁下,在我的搭档面前,您可以毫无保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非常好。福尔摩斯先生,我要讲的事和迈克尔有关。两年前,迈克尔离开伦敦去往巴黎。我本以为他会在那座最放荡的城市里继续放浪形骸的生活,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和他保持联系。令我欣慰和惊讶的是,他进入巴黎大学攻读医学专业。我们保持着书信往来,我对他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的人生即将掀开新的一页。”说到这儿,勋爵目光黯淡了下来,脸上显出巨大的悲伤,“但是,灾难降临,得知迈克尔要和一个妓女结婚,我震惊了。”
“您见过她吗,阁下?”
“从来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坦白讲,我无法忍受和她面对面。然而,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见见她。”
“那么,您怎么知道她是个妓女?您弟弟应该不可能主动告诉您他和一个妓女结婚了。”
“我的弟弟没有告诉我。是他的一个我不认识的同学写信通知我的,他写那封信完全是出自对迈克尔?幸福的关心。这位先生告诉我安吉拉,奥斯本的事,建议我如果真正担心弟弟的未来,应该立即动身去巴黎,在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前,拯救我弟弟。”
“您把这件事告诉令尊大人?”
卡尔法克斯勋爵笃定地说:“我完全没有!但不幸的是,那位先生!为了确保我们能收到信件,他发了两封,我认为有一封是不应该发的。”
“令尊是如何反应的呢?”
“您都不需要问这个问题,福尔摩斯先生。”
“公爵没有等事实调查清楚之前就做了判断?”
“是的。这封信太真实,我自己都未曾怀疑过。至于我的父亲,这样的迈克尔才与他心中所认为的那个人一致。”卡尔法克斯勋爵满脸痛苦地停了一下,“我很难忘记断绝关系的场面。我怀疑父亲也收到了那封信,因此奔向他的公寓。我到的时候,他正在画画。我闯入工作室,他的裸体模特穿上了睡袍,父亲放下画笔,平静地看着我。他说:‘理查德,你怎么会这个时间来这里?’
“我看到那封贴着法国邮票的信封放在他调色板边,于是指了指。‘是那个,父亲大人,我想那是从巴黎来的。’
“‘你说得对。’他捡起信封,但没有拆开,‘这不合适,信封上应该描上黑色的边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回答。
“他冷冷地放下信。‘死亡声明难道不是应该这样标记的吗?所以在我看来,理查德,这只是封迈克尔的死亡通知书。在我心里,迈克尔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他可怕的话让我震惊,不知所措。但是我知道争论是徒劳的,只好离开。”
“您没有努力去挽救迈克尔?”福尔摩斯问道。
“我没有,先生。对我来说,他已无法挽救。然而,大概两个月以后,我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来这个旅社,我会找到感兴趣的东西。我做了。我没有告诉您我发现了什么。”
“那封信,您保存了吗,阁下?”
“没有。”
“真遗憾。”
卡尔法克斯勋爵内心似乎在与天生的含蓄做艰苦的斗争。终于,他爆发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无法向您描述我目击到迈克尔现状时的震惊。粗暴的攻击让他变成您看到的模样——一个畸形的怪物,他离开前的心志几乎全失。”
“您是怎么处理的,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
卡尔法克斯勋爵耸了耸肩。“旅社对他来说是个好地方,也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
莎莉·杨小姐一直坐在旁边,惊讶而又沉默。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勋爵大人的脸。卡尔法克斯勋爵感觉到了这点。他苦笑着,继续说:“亲爱的,我相信你会原谅我。早些时候,我没有告诉你实情。但这的确没有什么必要,也不是明智之选。我希望迈克尔留在这里,事实上,我是不愿意向你和你叔叔承认他的身份。”
“我理解,”女孩平静地说,“您有权保守您的秘密,阁下。也许正因如此,您才会对旅社如此慷慨解囊。”
贵族大人似乎有点尴尬。“亲爱的,任何情况下我都应该帮助你们维持旅社。然而,我也不否认,旅社给予迈克尔的庇护,让我不得不对这里予以更多的关注。也许我动机中的自私成分比慈善的想法更多些。”
卡尔法克斯勋爵讲故事的时候,福尔摩斯一直在敏锐地研究他。
“您没有为令弟的利益做进一步努力?”
勋爵答道:“做了一点儿。我联系过巴黎警方和苏格兰场,询问有没有关于我弟弟被袭击的报告。可是一无所获。”
“所以您离开那里了?”
“是的!”疲倦的贵族哭了,“不然呢?”
“罪犯会被绳之以法。”
“用什么方法?迈克尔已经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我怀疑他是否能认出袭击者。即便他可以,他的证词在刑事诉讼中也是毫无价值的。”
“我明白。”福尔摩斯严肃地说。但我感觉他对勋爵的回答非常不满意。“那么关于他的妻子,安吉拉·奥斯本呢?”
“我还没有找到她。”
“您不怀疑是她写的匿名信?”
“我想可能是的。”
福尔摩斯站起来。“非常感谢阁下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还能向我们敞开心扉。”
卡尔法克斯回以凄凉的笑容。“我向您保证,先生,我是没有选择才这么做的。我毫不怀疑您会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这一切。现在,您也许可以听任事情自然发展。”
“我恐怕不能这么做。”
卡尔法克斯勋爵变得很紧张。“我以我的荣誉向您保证,先生,迈克尔与伦敦可怕的谋杀案没有一点儿关系。”
“请放心,”福尔摩斯答道,“我也向您承诺,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减少您的痛苦。”
卡尔法克斯勋爵鞠了一躬,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我们离开了那里。走出旅社时,我看到肮脏的屠宰场里只有迈克尔·奥斯本蹲在那里,沉醉在杀戮中,不能自拔。
插叙之五 助手的调查报告
格兰特·埃姆斯三世躺在埃勒里的沙发上,眼镜平放在胸口,显得筋疲力尽。“我出去埋头苦干,回来时满身疲惫。”
“只调查了两个人就累成这样?”
“去参加派对没有问题——你可以躲在院子的植物后面,但像这样孤单地被囚禁在四面墙中……”
埃勒里·奎因还穿着睡衣,窝在他的打字机旁,揪着大胡子的根部。他又敲了四个字,然后停下来。
“打听到什么新鲜的消息了吗?”
“两个花一般的姑娘,有一个像是春天的绿色,另一个是秋天的紫色。但她们与我的接近都有着浓浓的铜臭味。”
“结婚或许能拯救你。”
他耸了耸肩。“如果受虐是你的一项爱好,老兄,我们可以谈谈。但是要过一会儿,我得恢复些体力。”
“你确信车上只有手稿,bbr>.99lib?没有别的?”
“玛奇·肖特认为歇洛克是某种新的发型。而凯瑟琳·兰伯特——凯特不是那种没用的女人。她在刷墙,你知道。把藏书网乡间阁楼重新粉刷一遍。非常投入,上紧了发条一样。在那儿坐着等,不一会儿就会弄坏眼睛的。”
“她们可能耍了你,”埃勒里说得很残酷,“你很好骗的。”
“我感觉我还行,”格兰特正色道,“我问了几个敏感的问题。深入,而且尖锐。”
“比如呢?”
“比如,‘凯特,你有没有把写着邮给埃勒里·奎因地址的手稿放在我车里的座位上,就在几天前丽塔遭到痛殴的时候’?”
“那她怎么回答的?”
格兰特耸了一下肩。“得到的是一个反问——‘谁是埃勒里·奎因?’”
“我刚刚有没有告诉你‘滚出去’?”
“让我们体谅对方吧,朋友。”格兰特停下来大口喝着饮料,“我的侦破工作还没完全失败。这仅仅是上半场而已,我会顽强前进,越过布朗克斯就是新罗谢尔。”
“谁还在那儿住着?”
“瑞秋·海格。我们名单上的第三个人。还有佩根·凯莉,一名本宁顿少妇,每次有愚蠢的游行,你几乎都会在警戒线上发现她。”
“两个嫌疑人,”埃勒里说,“但你别马上冲上去,先随便到那儿考虑一下你的计划。”
“你是让我打发.时间吗?”
“难道这不是最适合你做的吗?但不要在我的公寓里。我还要完成这个故事。”
“你看完手稿了?”这名花花公子问道,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已经有足够的线索来找出谁是凶手了?”
“兄弟,”埃勒里说,“我自己的故事里还没找到凶手呢。”
“那我要走了,去完成你交给我的工作。哦,假如我们找不到谁给你送来的手稿呢?”
“我想我不至于就活不下去了。”
“那你脸往哪儿搁呢?”这个年轻人不怀好意地问道,然后离开了。
埃勒里·奎因的大脑停顿了,就像一只脚已踏入了梦乡。打字机的键看上去有一千尺远,思绪开始飘散到虚空。爸爸在百慕大过得怎么样了?
他最近一本书最后的销售业绩如何?他没有必要问自己是谁通过格兰特·埃姆斯三世送来的手稿。他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所以,很自然地,他开始怀疑歇洛克·福尔摩斯那位从巴黎来的访客的身份(他已经提前偷看了结果)。
在一阵短暂的茫然后,他走进卧室,从地板上捡起华生医生的日记,就在刚才他掉落的地方,然后倒在床上继续看起来。
第八章 巴黎来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跌到了人生最低谷。我和福尔摩斯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躁和无法沟通。
和卡尔法克斯勋爵交谈后,福尔摩斯停止了与我的交流,我的提议也一再被忽视。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案件的涉入,比以往我和他分享过的任何一个案子都深。对于我所制造的混乱,我理应受到这样的责罚。因此我退回到一贯的旁观者角色,静观事态发展。
进展缓慢。福尔摩斯已经像开膛手一样,变成夜行生物了。他每晚在贝克街消失,黎明前返回,然后一整天都浸入沉思中。我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我明白此时?99lib.他需要独处。他的小提琴时不时哀怨地悲鸣。无法忍受时,我会起身离家,投入川流不息的伦敦街头。
然而,第三个早晨,看到他时,我惊恐万分。
“福尔摩斯!上帝!”我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右太阳穴下,有一处明显的紫色伤痕。他上衣的左袖子也被扯掉,走路一瘸一拐,就像他经常在街头找来执行神秘任务的脏兮兮的阿拉伯人。
“深夜战斗而已,华生。”
“先赶紧处理伤口!”
我从房间拿出医疗包。他满不在乎地展示着右拳上血迹斑斑的关节。“我成功了,华生,我把我们的敌人引出来了。”我将福尔摩斯按进椅子里,开始检查。“我成功了,但又失败了。”
“你太冒险了。”
“两个杀手中的一个,上了我的钩。”
“和袭击我们的是同一个吗?”
“是的。我打算逮住一个,但是我的左轮手枪卡住了——真是可怕的好运气——两个都跑上前来。”
“放轻松,福尔摩斯。向后躺,闭上眼睛。也许我应该给你一针镇静剂。”
他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这点儿擦伤不算什么。是失败让我痛苦。那么近又那么远。如果我能抓住其中一个,我肯定能挖出他们的幕后老板,我向你保证。
“你感觉这些暴徒就是开膛手吗?”
“我的天,当然不!他们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擅长拳击,和我们找的怪物不一样。”他紧张地抖动了一下,“是另一个人,华生,一只嗜血的老虎正在伦敦丛林里横行霸道。”
一个可怕的名字突然闯入我脑海。“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没有卷入这件事。我最近核实了他的活动和行踪。他被别处的什么事缠上了。不,不是教授。我可以肯定是四个人中的一个。”
“你指的四个人是?”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如果我还没找出他的身份,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疲倦极了,他平躺在椅子上,目光凝视着天花板。但是疲劳还没有深入到他大脑。
“你指的这头‘老虎’,”我说,“杀死那些无辜的妓女,对他有何好处?”
“这件事远比这个混乱复杂,华生。在这座迷宫里有很多条黑线缠绕旋转。”
“那个旅社里丑陋的傻瓜。”我低语道。
福尔摩斯的笑容里毫无愉快的成分。“我亲爱的华生,恐怕你拉起的那根线是错的。”
“我不相信迈克尔·奥斯本和这件事一点儿也没关系。”
“是的,有关系。但是——”
他没说完,因为正在此时,楼下的门铃响了。赫德森太太很快去开了门。福尔摩斯说道:“我一直在等一位来客。他动作可真迅速。别走开,华生。如果你乐意,麻烦帮我递一下外套。我可不想以一副刚刚被治疗好的街头斗殴者的面貌示人。”
话音刚落,他已经穿上外套,点起烟斗,而赫德森太太也领着一位高个儿、亚麻色头发的英俊小伙子进了我们的客厅。我估计他三十五六岁。他的确是一位富有教养的人,猛一看到福尔摩斯衣着褴褛的样子,也只是微微惊了一下。
“啊,”福尔摩斯说,“我想您是蒂莫西·温特沃斯先生。欢迎您的到来。请坐到火炉旁边。早上的空气有些湿冷。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
蒂莫西·温特沃斯先生鞠了一躬,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坐到火炉边的椅子上。“先生,您可是大名鼎鼎。”他说,“华生先生也是如此。我很荣幸和你们认识。虽然我在巴黎很忙,但我专程来到伦敦,是因为一位我尊敬的朋友,迈克尔·奥斯本。他在巴黎毫无征兆的消失已经让我十分困惑。如果我能做点儿什么帮助迈克尔,我想即使长途跋涉,也是值得的。”
“一份值得赞扬的友情。”福尔摩斯说,“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启发,温特沃斯先生。如果您告诉我迈克尔在巴黎的旅居生活,我应该可以告诉您他故事的结局。”
“好的。大约两年前,我认识了迈克尔,那时我们都刚刚进入巴黎犬学。因为我们完全不同,我被他吸引住了。我本身有点儿害羞,确实,我的朋友们也这样认为。另一方面,迈克尔充满激情,有时候相当奔放!当他感觉被欺骗的时候,会近乎暴力。在任何方面,他都从不怀疑自己的观点。无论如何,刚入学的那段短暂时光,我们相处得很好。迈克尔对我很不错。”
“您对他肯定也如此,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福尔摩斯说,“但是,告诉我,您了解他的个人生活吗?”
“我们之间很坦诚。 5f88." >很快,我就知道他是一位英国贵族的次子。”99lib?
“对于自己不幸身为次子,他愤怒吗?”
蒂奠西·温特沃斯先生考虑问题的时候喜欢皱眉。“我不得不说是的,但也不完全是。迈克尔容易激动,或者说,易于发狂。他的教养和背景禁止他有这样的行为,所以他会有一种犯罪感。他需要减轻罪恶感,而他次子的地位正好可以为他的野性开脱。”我们年轻的客人不自然地停了下来,“恐怕我越说越糊涂。”
“恰恰相反,”福尔摩斯向他保证,“您的表述相当清楚。我可不可以假设,迈克尔对他的父亲或者哥哥没有怨恨?”
“我可以确定他没有。但是从另一方面,我也很理解夏尔斯公爵。我明白公爵是一位自尊心很强的人,甚至有些傲慢、神经质,对他的姓氏荣誉极其看重。”
“您见到他的时候,就会知道他的确是那样。但是拜托,请继续说下去。”
“好的,后来发生的就是迈克尔同那个女人的婚事了。”蒂莫西·温持沃斯的声音里明显地流露出厌恶之感,“迈克尔在皮格那红灯区认识了她,第二天他告诉了我。我没有多想,认为只不过是一次逢场作伐。但是自从和那个女人约会后,迈克尔渐渐和我疏远。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日月如梭——从他告诉我他们的相识,到那天早上他在我们的挖苦中收拾了行李离开学校,蒋到告知我他已经和那个女人结了婚,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插了一句话:“您肯定很震惊,先生。”
“岂止是震惊,简直目瞪口呆。我责备他,他叫我少管闲事,然后就消失了。”说到这里,年轻人诚实的蓝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遗憾,“我们的友谊就此中断。”
“您再也没见过他?”福尔摩斯低声说。
“我努力过,在两个别的场合匆匆见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样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迈克尔被巴黎大学开除。听闻后,我特地去找他。我在左岸一个无法形容的妓院找到了他,他只身一人,不过我猜他妻子和他住在一起。他喝得半醉>..,充满敌意地瞪着我——变成了一个和我以前认识的迈克尔大相径庭的人。我甚至没法和他沟通。我放了些钱在桌子上,转身走了。两星期后,我在巴黎大学附近的街上碰到了他。他的外貌刺痛了我,好像一个失落的灵魂在若有所思、充满渴望地注视着他曾经丢失的机会。然而,他还是充满了敌意。我试图和他搭讪,可是他冲我咆哮,然后溜走了。
“我猜您从没见过他的妻子?”
“是的,有些关于她的谣言。说她在婚前和婚后都有一个固定的异性伴侣。不过,对此我不能确定。”他停了下来,好像在思索他朋友的悲剧命运。然后他抬起头,更加振奋地说:“我相信迈克尔一定是莫名其妙地被骗入了那场灾难性的婚姻,他不可能去故意玷污卓越的家族荣誉。”
“我相信您的观点。”福尔靡斯说,“最近,我得到了迈克尔的外科手术工具,我检查时发现,他非常仔细地用一片天鹅绒布将盾形纹章盖上了。”
蒂莫西·温特沃斯睁大了眼睛。“他被迫处理掉了工具箱吗?”
“关于这一点,”福尔摩斯继续说,“我想隐藏记号这一行为不仅仅是觉得耻辱,也是为了试图保护他不被指控羞辱荣誉罪。”
“不能容忍的是他父亲不相信这一切。但是,现在,先生,我已经告诉您我所知道的全部,我非常想听听您要告诉我什么。”
福尔摩斯明显不愿意回答。他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很快地走了个来回,然后停住。“你无法为迈克尔做任何事,先生。”他说。
温特沃斯像要跳起来。“但是我们达成过协议!”
“在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不久,迈克尔发生了一次事故。现在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温特沃斯先生。对于过去,他毫无记忆,也可能永远无法想起。但是他被照顾得很好。正如我所说的,你什么也做不了,为了避免更深的悲痛,我建议你也不要去见他。”
蒂莫西·温特沃斯皱着眉头盯着地板,考虑福尔摩斯的建议。他叹了口气,说道:“非常好,福尔摩斯先生,就这么结束吧。”我听了以后很高兴。温特沃斯走过去,伸出手。“但是如果有我能做到的,先生,请跟我联系。”
“放心好了。”
年轻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静静地站着,从窗口望着客人渐远的背影。他突然用低到我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华生,我们的错误越严重,就越会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出现。”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
“一闪而过的念头。”
“好吧,我必须得说,年轻的温特沃斯的一番陈述,让我改变了对迈克尔·奥斯本的看法。”
福尔摩斯转身到火炉边,用烧火棍捣了捣烧得正旺的火焰。“但我相信你会意识到,他听到的传闻比他所说的事实更有意义。”
“我得承认我糊涂了。”
“那个关于迈克尔妻子的谣言,她的那位男性伙伴可是个重点。谁是这个男人,华生?难道不就是我们缺失但又难以捉摸的环节?派人刺杀我们的老虎究竟是谁?”
“但他是怎么知道你在找他的?”
“啊,对了。他是怎么发现我追踪的是他,在此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我们应该去伯克利广场夏尔斯公爵的别墅再拜访一次。”
可是,命中注定我们去不了。此刻,楼下的门铃又响了,我们听到赫德森太太去开了门。随后传来很响的咔嗒声,拜访者急忙跑到房东太太前面,两步并作一步地奔上来。我们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精瘦、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充满挑衅地站在那里。他的这副模样让我的手不由地伸向火钩。
“你们哪一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是我,小伙子。”福尔摩斯说。
那个小伙子掏出一个棕色包装的纸包裹。“这是给你的。”
福尔摩斯接过来,很随意地打开了。
“那把丢失的手术刀!.99lib.”我惊叫。
福尔摩斯还没来得及回答,信差已经冲了出去。福尔摩斯转了个圈。“等等!”他大叫,“我必须和你谈谈。你不会有危险!”
但是男孩子跑了。福尔摩斯也奔出房间。我赶紧跑到窗口,看见年轻人飞速地逃跑,好像后面跟着地狱的魔鬼。福尔摩斯迅速地跟在他后面。
插叙之六 助手的第二次行动
“瑞秋?”
她扭过身去。
“格兰特!格兰特·埃姆斯!”
“不要多想,我只是路过。”这名花花公子说。
“你可真调皮!”
瑞秋,海格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紧身毛衣,双腿修长,身材苗条,凹凸有致。99lib.性感的丰唇,棕色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看上去就像一位下凡的仙女。
这种怡人的转变没有逃过格兰特·埃姆斯三世的眼睛。她看上去和几天前不一样了,他想着,然后指向她刚才在后院里忙活的地方。
“我还不知道你种玫瑰花。”
她笑了,露出了漂亮的虎牙。“我只是尝试一下。老天,看看我这一身。幸好我的手还干净。是什么风把你从纽约吹到新罗谢尔的乡下来了?”她脱下手套,掠起前额的头发。头发呈浅棕色,格兰特确信,是在梳妆台前仔细梳理过的。
“只是开车经过。那天在丽塔的派对上还没机会和你问好呢。”
“我也是刚巧到那里的,没待多久。”
“我注意到你没有去游泳。”
“哇哦,格兰特!真是会恭维人。大多数女孩在她们游泳时才会被注意到。到露台那儿去怎么样?我给你拿杯饮料。苏格兰威士忌,好吗?”
“有时我也喝威士忌,但现在我需要来一杯冰凉爽口的茶。”
“是吗?我马上就回来。”
她回来后,格兰特看见她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舒服地坐在低低的草坪椅上。他莫名地有点儿眩晕。“可爱的花园。”
那位迷人的虎牙女郎又笑了。“你可以在孩子们离开后好好看看。”
“孩子们?”
“从孤儿院来的。我们每过一个多星期就带来一群孩子,他们在这儿很开心。他们还挺爱护玫瑰花。有一个小女孩就坐在那儿盯着看。昨天我给了她一个圆筒冰激凌,最后在她手中全化掉了。就是在那边的‘热带长毛象’旁边,她想亲吻它呢。”
“我不知道你和孩子们一起工作。”冷酷的事实是,格兰特发现自己还未曾了解过瑞秋是做什么的,在这之前他一点儿也没有在乎过。
“我确信我从他们这里获得的更多。我正在读硕士,有空余时间做这些。我在考虑加入和平组织。但是事实上就在这美国小镇上还有很多要做的。”
“你真美。”格兰特难以置信地听见自己喃喃自语。
女孩迅速抬起头,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我见到过你几次。第一次是在雪山,是吗?”
“我想是的。”
“吉利·哈特介绍我们认识的。”
“我记得在那次旅行中我扭伤了踝关节。但你是怎么记起来的?你带着那么多女朋友。”
“我不是个完全不负责任的人。”格兰特绷着脸说。
“我意思是,为什么你会找我?你还没表示——”
“你能帮我个忙吗,瑞秋?”
“什么?”瑞秋疑心地问。
“回去做你的事情吧,就是我到的时候你在做的。种你的玫瑰花。我想坐在这儿看着你。”
“这是你的最新想法吗?”
“非常奇怪吧。”他含糊地说。
“格兰特,你到这儿来到底是要干吗?”
“什么?”
“我是说你到这儿有什么目的?”
“真见鬼,我也想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你可以记起来,”女孩有点儿严厉地说,“试试吧。”
“让我想想,噢!是来问你,在丽塔的派对上是否在我的捷豹车座位上放过一个棕色的马尼拉纸信封。但是别管这些了,你是用的什么肥料?”
瑞秋蹲下身。格兰特有种在时尚杂志上看见过的幻觉。“我没有用配方,仅仅是混合了一下。格兰特,你怎么啦?”
他低头看着握住他胳膊的那双可爱的棕色的手。
天哪!竟然发生了!
“如果我七点回来,你能换一条连衣裙吗?”他问。
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格兰特。”她轻声说。
“还有,你不介意我到处炫耀你吧?”
手握得更紧了。“当然,亲爱的。”
“埃勒里,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格兰特·埃姆斯在电话里含糊地说。
“.99lib.找到谁了?”
“那个女人!”
“那个在你车上放信封的?”埃勒里以99lib.一种奇怪的语气问。
“谁?放什么?”格兰特说。
“信封。日记。”
“哦。”一阵沉默,“你知道吗,埃勒里?”
“什么?”
“我还是没找到。”
埃勒里·奎因耸了耸肩,又回到华生医生的日记上。
第九章 开膛手的巢穴
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受到福尔摩斯不耐烦情绪的感染,我估计了一下形势,努力尝试用长年目睹的福尔摩斯的那套方法来打发时间。
我思考福尔摩斯所判定的四个可能为开膛手的男人。读者们也许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我被很多其他因素所困惑——迈克罗夫特声称线索至今仍不完整、福尔摩斯对抓住潜行在伦敦大街小巷的“老虎”的渴望。如果开膛手是福尔摩斯曾经见过的四个人中的一个,那么“老虎”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必须先找到“老虎”才能找到开膛手呢?
如果当时我意识到我已经手握解开谜团的关键钥匙,我一定会得意扬扬。只是当时我对于那把钥匙及其意义都很盲目;后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带给我的只是羞辱。
我在单调和烦恼中熬过了漫长的时间,期间只有一个穿制服的听差男孩送来了一张便条。“先生,这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要我交给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不在。”我说,“你把便条留下吧。”我拆开包装,检查便条。便条被密封在..信封里,信封上印着外事办公室。迈克罗夫特在那里工作。
我手指发痒,非常想打开信封。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把信件放在抽屉里,继续我的思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福尔摩斯还没有回来。
我走到窗前,望着伦敦上空悬浮的雾霭。黄昏初上,我在想这也许对开膛手来说又是一个幸运的夜晚。
显然,这个疯子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十分戏剧性的是,我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福尔摩斯差一个街头顽童送来一封信。男孩等待的时候,我用颤抖的手撕开了信封。
我亲爱的华生:
给这个男孩两点五先令的跑腿费,然后火速来蒙塔古街的太平间。
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确定面前这个俊朗的小男孩从来没有得过这么高的赏钱。看在他令我得到解脱的分上,我给了他五先令。
我立即坐上一辆双轮小马车,不停地催促着马车夫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加快 901f." >速度,奔驰前行。幸运的是,马车夫对道路非常熟悉,技术也相当好,不一会儿,他就说:“老爷,到了,就是右边那扇门。一直往前走,但要小心被撞到。”
我摸索着找到入口,走了进去,穿..过院子,看见福尔摩斯站在停尸房那张抬高的床旁边。
“又一个,华生。”他严肃地说。
穆雷医生和智障儿也在一旁。穆雷默默地站在桌子边,迈克尔·皮埃尔缩在墙根,他的脸上满是赤裸裸的恐惧。
穆雷一动不动,福尔摩斯皱着眉头。他尖刻地说:“穆雷,你不想问问华生医生的胃怎么样?”
“不了,不了。”穆雷拉上了床单。
尽管如此,我的胃还是经受了严峻的考验。理智的头脑绝对想象不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屠杀人体的暴行。精神错乱的开膛手技能已近疯狂。出于正义,我略去那些细节,但我仍不住地喘息。“乳房失踪了,福尔摩斯!”
“这一次,”福尔摩斯冷冷地说,“疯子拿走了一个乳房。”
我再也忍受不了,从平台上走下来。福尔摩斯跟着。“看在上帝的分上,福尔摩斯,”我喊道,“必须阻止怪兽的暴行!”
“我们都希望如此,华生?”
“苏格兰场能帮助你吗?”
“当然,华生,”他阴沉地回答道,“我对苏格兰场又有什么帮助?恐怕是微乎其微。”
我们离开穆雷和智障儿。站在雾霭弥漫的街头,我不寒而栗。“那个曾经是迈克尔·奥斯本的怪物……也许只是我的幻想,福尔摩斯,但迈克尔蹲在那里,像不像是穆雷的一条忠实的猎犬,期望犯了错被主人踢上一脚?”
“或者,”福尔摩斯答道,“像一条忠实的猎犬感觉到了主人的恐惧,希望能帮他分担。华生,你太纠结于迈克尔·奥斯本了。”
“也许是吧。”我强迫理清思路,“福尔摩斯,你找到那个逃跑的信使了吗?”
“我跟了他几个街区,可是他对伦敦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我跟丢了。”
“我可以问一下吗,后来你去做什么了?”
“去了一趟弓街图书馆,试着理清疯子杀人的思维模式。”我跟在他身边,慢慢穿过浓雾。
“现在我们去哪儿,福尔摩斯?”
“白教堂的一个特别区域。华生,我设计出一个模式,定位所有已知受害者,在地图上做了特别的标记。我研究了几个小时,确定开膛手的作案地点围绕着一个中心,一个房间,或者一间公寓,一间避难所,他可以安全地离开返回的地方。”
“你要去搜索那里?”
“是的。足不出户的办法已经失败,那就看看到处奔走有何收获。”
“的确,这么大的雾,只能靠腿来干活儿了。”
“是的,但我们还有一个优势。例如,我打算询问目击者。”
这吓了我一跳。“福尔摩斯,我不知道还有目击者。”
“某种意义上的目击者,华生,一定有的。好几次行凶前,开膛手已经预先近距离地侦测过,我怀疑他是故意用那种方式进行谋杀,出于蔑视和虚张声势。你要记得我们与他的那次接触。”
“当然!”
“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从他撤退的脚步声来看,他是向着他活动范围的圆心去的,我们要搜索的正是这个圆心。”
就这样,在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我们冲进白教堂区,那里污秽肮脏,像这个城市最大的下水道。福尔摩斯步履稳健,可见对这里非常熟悉。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福尔摩斯打破了沉默:“顺便说一句,华生,你确信口袋里有枪吧。”
“我出门前最后确认过。”
“我也带枪了。”
我们先来到一个鸦片馆。我在恶臭中.屏住呼吸,跟在福尔摩斯后面走过一排排烟鬼的铺位。大烟鬼们躺在那里,享受着毒品带来的虚幻梦境。福尔摩斯有时停下来,仔细检查,有时会简单地说点儿什么,得到的回答也极其简短。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看出他没从那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出来后,我们去了贫民窟,大部分居民都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福尔摩斯低声细语地和一些认识的人说话,有时,会在他们肮脏的手里放上一两个硬币。但是我们仍然离开了。
我们去的第三个地方,比前两个更令人厌恶,我再也忍不住了。
“福尔摩斯,开膛手不是一个原因。他是一个结果。”
“一个结果,华生?”
“这些堕落的地方带来的结果。”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这些没有让你愤怒吗?”
“我当然会欢迎来一个彻底的改变,华生。或许在将来,开明的时代终会到来。同时,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乌托邦是一种奢侈品,我没有时间去梦想。”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推开了另一扇门,我们发现身处一个妓院。
廉价的香水味刺鼻。走进一个客厅,近一半的妓女袒胸露乳,极其淫荡地勾引从雾气中走进来的好色之徒。
坦率地说,我立即把目光从鬼..魅的微笑和诱惑的姿势上移开,打量我们四周的环境。福尔摩斯如往常一样平静,他注意到一个面色苍白可爱的小家伙,穿着长袍坐在那里,长袍不经意地掀开了一角。他说:“晚上好,詹妮。”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我给你的医生地址,你去了吗?”
“是的,先生。他说我身体完全健康。”
珠帘分开了,一个眼睛像葡萄干的胖女人站在门口。“这样一个夜晚,福尔摩斯先生怎么会出来的?”
“我敢肯定,你知道原因,利奥娜。”
她肥胖的脸上布满阴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的姑娘会上街揽客?我可不想失去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一个胖胖的,化着浓妆的妓女生气地嚷道:“他是一个嗜血恶魔,瞬间就能吸干你的你的血。”
另一个说:“总比用刀片划开你的肚子要好得多,亲爱的。”
“我几乎也碰到了一个。我知道他住在派昆。他打着白领结,套着斗篷,走上楼,看见我后他停住了。街上已经传来警察搜捕的声音。他说:‘亲爱的,现在去睡觉。就当这个夜晚从没发生过。’”一个女孩坐在地板上狠狠地说。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我猜这位绅士逃走了?”
“上面还有一间房子,不是吗?不过他没带我去过那里。”
“对于一位绅士来说,这样的住所有些古怪,你觉得呢?”
女孩用手背擦了擦嘴,说:“他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我们也有眼睛。”
福尔摩斯已经走向门口。经过我的时候,他低语:“来,华生!快跟上!快点儿!”
大雾中,他紧握着我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我们找到他了,华生!我肯定这是真的!拜访——质疑——随口的评论——我们追踪着的罪犯似乎无所不能,但是有一点他做不到,就是隐身。”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纯粹的喜悦,几分钟后,我发现我被福尔摩斯拽到一堵木墙边,对着木墙的是一段狭窄的楼梯。
即便耐力高超的福尔摩斯,拼命奔跑之后也不堪重负。我们边爬楼梯,他边气喘吁吁地说:“华生,派昆是一栋灰色公寓,白教堂地区这样的公寓很多,幸好我知道这个名字。”
我向上看去,看到一扇半开的门。上完楼梯,福尔摩斯立即冲进去,我寸步不离。
“见鬼的运气!”他喊道,“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在与福尔摩斯一起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我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一副挫败的神情。房间里的家具破败不堪,他站在房子中央,握着手枪,灰色的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如果这是开膛手的巢穴,”我喊道,“他已经逃走了。”
“当然,毫无疑问!”
“也许雷斯垂德在追踪他。”
“不,我敢打赌,雷斯垂德只是装模作样在一些胡同里钻来钻去。”
开膛手的匆忙逃离使得房间乱七八糟。我正思考如何安慰福尔摩斯的时候,他冷冷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如果你怀疑这不是疯子的洞穴,华生,看那儿!”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个战利品——蒙塔古街太平间的尸体失踪的那只可怕的乳房。
我已经看到过足够多的暴力和死亡,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这里没有愤怒,没有热血;只有阴冷的恐怖,我的胃开始恶心、痉挛。
“我必须离开,福尔摩斯。我在下面等你。”
“我马上也要离开了,这里能看到的很有限。我们的猎物太狡猾了,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在那一刻,可能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想起了那封信。“顺便说一下,今天下午你哥哥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送了一封信到贝克街。我高兴得忘了。”我递给他,他立即撕开了信封。我没有得到希望中的感谢。读完这封信,福尔摩斯眼神冰冷。“你想知道内容吗?”
“很想知道。”
“信上写着:亲爱的歇洛克:我这里有点儿信息提供,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至于我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我以后会告诉你。一个叫麦克斯·克莱因的男人在白教堂地区开了一家天使和皇冠酒吧,不过是最近刚刚购买的产业,事实上是四个月以前。你的兄弟迈克罗夫特。”
我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没有办法给自己开脱,再多的借口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愚蠢至极。无论如何,我还是脱口而出:“哦,是的,福尔摩斯,我可以确认这一点。在天使和皇冠酒吧的时候,那个女孩也告诉了我。”
“你确定吗?”福尔摩斯警惕地问。
“克莱因是个可怕的家伙。我觉得他没花多久就给附近的人都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福尔摩斯爆发了,举起拳头。“伟大的上帝!我是白痴中的白痴!”
我没有预料到福尔摩斯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我张着嘴,无力地说:
“我不明白,福尔摩斯。”
“华生,你真是没希望了。首先,你没有告诉我你掌握的信息,让我失去解决难题的机会;其次,你又一次忘记给我有着同样重要信息的信。华生!华生!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如果我曾经迷茫过,现在我是完全茫然。抗议是不可能的;反抗、保护自尊心也根本谈不上。
但福尔摩斯从来不会反复责骂别人。“天使和皇冠,华生!”他喊道,奔出门口,“不,先去停尸房!我们给这个魔鬼看看他亲手制作的样品。”
插叙之七 听到来自过去的消息
门铃响了。
埃勒里·奎因放下手稿。毫无疑问肯定是那个酒鬼。他胡乱应了一声,内疚地打量了一眼打字机,走进玄关,开了门。
不是格兰特·埃姆斯,是西联的邮递员。埃勒里签收后开始阅读这封没有签名的电报。
你能把该死的电话线插上吗问号我都要发疯了叹号
“没问题。”埃勒里说。埃勒里给了邮递员小费,准备立刻执行探长的命令。
埃勒里·奎因咕哝着,把剃须刀的插头也插上,转动刀片打理胡子。一直试着给他打电话,说明爸爸他还在百慕大。如果再吓吓他,他还能再待上一个星期……
复工的电话机响了,埃勒里拔掉剃须刀的插头,接起了电话。他的好爸爸。
但不是老爸的来电。是一个颤抖的老妇人的声音。一位非常老的妇人。
“奎因先生?”
“您是?”
“我一直在盼望收到您的来信。”
“我必须道歉,”埃勒里说,“我准备给您去电话的,但我得到华生医生手稿的时机太不巧了,所以我只能暂停自己的写作。”
“我很抱歉。”
“相信我,我才是那个应该道歉的人。”
“那么你还没有时间阅读吗?”
“相反,手稿太具有诱惑力了,我控制不了自己,顾不上最后期限了。尽管这样,我还不得不克制自己,现在,还剩两章。”
“也许,奎因,您的时间有限,我应该等您把手头工作完成。”
“不——请继续。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很期待和您交谈。”
这位有教养的老妇人咯咯地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您,您的下一部作品我已经预购了?或者您觉得我是在故意奉承?我希望不是这样。”
“您非常善良。”
在老妇人安静的话语下暗藏着某种东西,通过精准的用词、克制、纪律性表现了出来。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在期望看到——一种不安,好像这个老妇人几近崩溃。
“您质疑过这部手稿的真实性吗,奎因先生?”
“坦白说,格兰特刚把手稿给我的时候,我认为这是个恶作剧。后来我很快改变了想法。”
“您肯定认为我的送交方法很古怪。”
“不是,读完第一章后,”埃勒里说,“我完全理解了。”
老妇人的声音颤抖着。“奎因先生,他没有做那件事,他不是开膛手。”
埃勒里·奎因试图缓解她的痛?苦。“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当然重要!公正是最重要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不能改变这个。”
埃勒里·奎因提醒她自己还没有读完手稿。
“但是你知道,我能感觉出你知道。”
“我知道它指引的方向。”
“跟着指引一直到结尾。但这不是事实,奎因先生!歇洛克·福尔摩斯犯了一次错。华生没有错,他只是记录展现出来的情况——根据福尔摩斯的口述。但是福尔摩斯失败了,一次很不公正的判决。”
“但是手稿并没有出版bbr>——”
“没有本质的区别,奎因先生。判决是已知的,污点已经成为烙印。”
“但是我能做什么?没有人能改变历史。”
“先生,我只有这份手稿!手稿和可恶的谎言!歇洛克·福尔摩斯并非圣贤。谁是圣贤?只有上帝。真相肯定隐藏在手稿的某一处。奎因先生,我恳求您找到真相。”
“我会尽全力的。”
“谢谢你,年轻人,非常非常感谢你。”
待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埃勒里放下听筒,怒视着电话机。..这是一个悲惨的发明。他本是一个好人,专心地写着好作品,孝顺父亲,可是现在……
此刻,他十分希望瘟疫降临在约翰·华生,还有所有的那些令人崇拜的为密友撰写传记的友人头上(他自己的密友在哪里?)。但他回忆起老妇人颤抖的声音,只能叹口气,坐下来继续阅读华生的手稿。
第十章 天使与皇冠酒吧的老虎
“我衷心地希望,我亲爱的伙计,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福尔摩斯的这些话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舒心的话。我们回到大街上,在迷雾中摸索前行,晚上白教堂地区几乎没有马车。
“你的话是完全合情合理的,福尔摩斯。”
“恰恰相反。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我却表现出孩子气的任性,为自己的错误而去责备他人是站不住脚的。你轻易从年轻的波莉那里获得了信息,而我应该更早就能得到情报。事实上,你用能力证明了你来做我的工作远比我自己做得好。”
尽 7ba1." >管这些话并不副实,但无论如何,福尔摩斯的表扬挽救了我的自尊和骄傲。.t>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赞誉,福尔摩斯。”我抗议道,“我并没有暗示你克莱因是你漏掉的环节。”
福尔摩斯仍然十分宽宏大量,他说:“因为你忽略了正确方向的直觉。我们正在寻找一个残忍无情的强壮男人。关于克莱因,我可以从你那里得知他是老板,也可以通过我自己在酒吧的观察。尽管白教堂地区的其他人也同样邪恶,但是,其他信息都真实地指向克莱因。”
“他最近才买的酒吧?你一解释,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现在我们可以推测出发生了什么,我想不会有多少出入。克莱因在迈克尔·奥斯本的身上发现了机会。毫无疑问,那个迈克尔爱上并娶回去的妓女安吉拉,是个软弱而且容易被暴力控制的人。是克莱因一手导演并控制了这次臭名昭著的婚姻,摧毁了迈克尔。”
“但是目的何在?”
“敲诈,华生!迈克尔天生品质优秀,拒绝了和他的合作,计划失败了。我确定克莱因纯粹靠运气完成了阴谋。他可以敲诈到足够的一笔钱,买下天使和皇冠酒吧,进一步扩大他的蛇窝。”
“但仍有不少疑问,福尔摩斯。为什么迈克尔变成了一个低能儿,而他的妻子安吉拉——我提醒你,我们还没有找到她——伤痕累累?”
“时机就快到了,华生,快到了。”
福尔摩斯充满信心的语气更加加剧了我的困惑。
“你可以肯定,他们现在的困境,是因为迈克尔拒绝参与克莱因的勒索计划,导致克莱因勃然大怒。肯定是克莱因那群残暴的手下野蛮殴打了迈克尔,导致他成了现在这样。安吉拉被毁容的原因尚不明确,但我猜想她是为了保护迈克尔。”
我们边谈话边在大雾中走着,一片朦胧中看到了停尸房的入口。
我战栗地问道:“现在,福尔摩斯,你是准备运一具可怜的女孩的尸体去天使与皇冠酒吧吗?”
“没有,华生。”他心不在焉地说。
“但是你提到要让克莱因面对他的‘杰作’。”
“我们会做到的,我答应你。”
我摇了摇头,跟着福尔摩斯穿过停尸房,来到旅社。穆雷正在照料一位可能是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的黑眼睛男人。
“迈克尔·奥斯本在吗?”福尔摩斯问。
穆雷很憔悴。超负荷的工作、不讨好的照顾弱势群体的任务,使他深受其窖。他说:“要是在前几天,我还辨别不出这个名字——”
福尔摩斯打断了他。“好,穆雷,时间紧迫,我必须把他带走。”
“今晚?现在?”
“事情有了一定的进展,医生。黎明前,开膛手案件将水落石出。制造白教堂血案的怪兽必须被绳之以法。”
穆雷和我一样困惑。“我不明白,先生。您的意思是开膛手背后还有一个更邪恶的恶棍吗?”
“某种意义上是的。你最近见过雷斯垂德警官吗?”
“一小时前他刚来过。他现在应该在大雾里的某个地方。”
“告诉他,让他回来,到天使与皇冠酒吧找我。”
“但是您为什么要带走迈克尔·奥斯本?”
“去见他的妻子。”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了,“他在哪里?不要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停尸房尽头的小房间,他在那里睡觉。”
我们找到低能儿,歇洛克轻轻地摇醒他。“安吉拉正在等你。”他说。
他呆滞的眼神表示他并不理解,但是出于孩子般的信任,他还是和我们一同走进雾中。雾出奇的浓重,我们只能完全依赖猎犬般的福尔摩斯,继续我们的行程。那个伦敦的夜晚是如此邪恶,我几乎能预感到随时会有一把刀戳在我的肋骨间。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冒险提问。“福尔摩斯,我假设你会在天使与皇冠酒吧找到安吉拉。”
“我肯定能找到。”
“但是,让她和迈克尔见面,有什么目的吗?”
“那个女人可能不愿意bbr>藏书网开口,但与她丈夫的突然见面,一定会带来很大的冲击力。”
“我明白了。”我说道。尽管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此时沉默最有效。
终于听到了一只手敲打木头的声音。福尔摩斯说:“就是这儿,华生。我们开始搜索吧。”
窗户透出的微弱的光芒表明这里是某人的住所,我说:“你找到了前门?”
“是,但是我们必须再找一个。我希望能通到楼上看不见的房间。”
我们沿着墙根摸索,转了个弯。一阵微风吹过,浓雾消散了些。
在我们去旅社的途中,福尔摩斯借了一盏暗灯,尽管后来为了避免招人注目,我们一路都没有用。现在这盏灯却帮助我们找到了有利地形:一扇用于运输啤酒桶和其他酒水的后门出现在眼前。福尔摩斯推开进去。“搭扣是最近坏的。”他说。我们静悄悄地跟在后面。
我们走进一间储藏室。我能听见大厅里低沉的噪声,但看来我们还没被发现。福尔摩斯迅速地找到了向上的通道,我们小心地爬上去,爬进了天窗,发现站在光线暗淡的走廊尽头。
“和迈克尔在这儿等着。”福尔摩斯低语道。他很快回来了,说:“来吧。”
我们跟着他到了一扇关着的门那里,门缝里的光线射在我们的靴子尖上。福尔摩斯命令我们背靠着墙,然后敲了敲门板。房间里传来一阵快速的移动声。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汤米吗?”
福尔摩斯的手像一条蛇一样锁在一张阴影里的脸上。“不要叫,夫人,”他在耳边低声地指挥,“我们无意伤害你,但是必须和你谈谈。”
福尔摩斯的手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女人恐惧地发问:“你是谁?”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带来了你的丈夫。”
我听到喘息声。“你们把迈克尔带来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
“这样做可以确保万一。”
福尔摩斯进了房间,朝我点点头。我抓着迈克尔的胳膊也进去了。
屋内点着两盏灯,灯光下,我看到一个女人,戴着薄薄的面纱,面纱的质地无法完全掩盖她脸上的疤痕。毋庸置疑,这是安吉拉·奥斯本。
看见这个低能儿,安吉拉抓住她坐着的椅子扶手,直起半个身子,随后又坐了下去,身体僵硬,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不认得我了。”安吉拉绝望地小声嘟嚷着。
迈克尔·奥斯本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她。
“确实如此,夫人,”福尔摩斯说,“但是时间有限,你必须跟我们谈谈。我们知道克莱因造成了你丈夫的缺陷和你的毁容。请告诉我在巴黎的故事。”
女人攥紧了双手。“我不会浪费时间为自己找借口,先生,不会。我不像楼下的那些女孩,或许你已经看到过,那些因为贫穷和无知而落入他们无耻的陷阱的女孩。我是因为怪兽麦克斯·克莱因,才成为现在的样子。
“你想知道巴黎的故事。我去那里,是因为麦克斯安排我与一个富有的法国商人约会。与此同时,我遇见了迈克尔·奥斯本,他和我在一起了。相信我,先生,我没有准备让他蒙羞,但是麦克斯·克莱因也来到了巴黎,他发现可以利用这个年轻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的婚姻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强迫我实施他的诡计,迈克尔和我结婚了,尽管我泪流满面地反抗。
“然后,随着迈克尔被稳稳地控制,麦克斯挖了一个大陷阱。这是最无耻的敲诈,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他了解夏尔斯公爵的性格,他要以揭露迈克尔与我结婚的事实来威胁公爵,要向全世界公开我们的婚事,除非得到一大笔钱。”
“但是这永远不会发生。”福尔摩斯说,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迈克尔的坚强超出了麦克斯的恕象,他威胁要杀死麦克斯,也曾经尝试过。那真是最恐怖的场面!在麦克斯的残暴面前,迈克尔根本没有机会。他轻飘飘地就打倒了迈克尔。但是麦克斯的野性爆发了,可怕的殴打摧毁了迈克尔。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的干涉,他会致迈克尔于死地。于是,麦克斯拿起一把刀,让我变成了现在模样。幸好在关键时刻,他的怒气渐渐平复,才没造成两个人的死亡。”
“摧毁迈克尔和让你毁容没有让他放弃计划吗?”
“不,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在巴黎麦克斯就会丢下我们不管。相反,他用了迈克尔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带我们回到白教堂,买了这家酒吧。”
“那么钱不是通过勒索得来的?”
“不是。在断绝父子关系之前,夏尔斯公爵对迈克尔都非常慷慨。麦克斯剥夺了迈克尔的每一分钱。他把我们囚禁在天使和皇冠酒吧。毫无疑问,他要策划他无耻的阴谋。”
“你说他把你们‘带回’白教堂,奥斯本太太。”福尔摩斯说,“这里是麦克斯的老家?”
“是的,他在这里出生。他清楚每一条街道和小巷。他是这里的地头蛇,很少有人敢从他身边经过。”
“他的计划是什么?你知道吗?”
“敲诈,我敢肯定。但是有一件事阻止了他,我没发现是什么。有一天早晨,麦克斯来到我这里,兴奋得心花怒放。他说他有钱了,不再需要迈克尔,计划要把迈克尔杀掉。我苦苦地哀求他。也许我的哀求触动了他内心残存的人性。不管怎样,知道迈克尔失忆了,麦克斯便声称他同意了我的请求,把迈克尔送到了穆雷医生的旅社。”
“这笔让穆雷兴高采烈的财富,奥斯本太太,你知道从何而来吗?”
“我没有听说过。我曾经问他是不是夏尔斯公爵同意给他一大笔钱,他打了我一巴掌,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从那以后,你一直被囚禁在这里吗?”
“我心甘情愿,福尔摩斯先生。麦克斯禁止我离开这个房间是真的,但是我的脸才是我真正的牢狱。”女人低下了头,“这是我能告诉您的一切,先生。”
“不,夫人!”
“还有什么?”她抬起了头。
“关于外科医生工具箱,以及一张未签名的便条,告诉卡尔法克斯勋爵他弟弟迈克尔的下落。”
“我不知道,先生——”她开口道。
“请不要对我隐瞒,夫人。我必须知道一切。”
“好像没有一个秘密能瞒过你。”安吉拉叫道,“你是人还是鬼?如果麦克斯知道,我肯定会没命的。”
“我们是你的朋友,夫人。他不会从我们这里知道任何事情的。你是怎么发现工具箱在约瑟夫·贝克那里寄卖的?”
“我有个朋友,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告诉我,并帮我做事。”
“那一定是你刚才误把我们当成的汤米。”
“请不要把他卷进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求求你。”
“我没有理由把他卷进来。但是我希望能多了解点儿他的事情。”
“汤米有时候在蒙塔古街的旅社帮忙。”
“是你派他去那儿的?”
“是,为了得到迈克尔的消息。麦克斯把他送到旅社后,有一天晚上,我冒死溜了出去,寄走了那封你所指的信。至少我觉得自己是亏欠迈克尔的。我确定麦克斯发现不了,因为迈克尔失忆了,所以卡尔法克斯勋爵不会追踪到我们。”
“那么外科医生的工具箱呢?”
“汤米听到莎莉·杨小姐和穆雷医生讨论是否要当掉工具箱。对我来说,这可能是吸引您参与开膛手杰克案件的兴趣点。所以我又溜了出去,赎回了工具箱并寄给了您。”
“你特地拿走了手术刀?”
“是的。我确定您会理解其中的含义。可是我发现您并没有涉入此案,我开始绝望,然后把手术刀寄给了您。”
福尔摩斯俯下身,敏锐的眼睛如老鹰般盯着安吉拉。“夫人,你什么时候开始认为麦克斯·克莱因是开膛手的呢?”
安吉拉·奥斯本用手捂住面纱,呻吟道:“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是什么让你认定他是怪兽?”福尔摩斯无情地问道。
“犯罪的天性!我可以想象,没有人能拯救麦克斯的暴力,他疯狂的脾气,他可怕的愤怒……”
我们注定无法继续听下去。门突然开了,麦克斯·克莱因闯进了房间。他的脸邪恶地扭曲着,似乎想尽力控制住愤怒。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如果你们再动一根手指,”他大叫道,“我就把你们全送进地狱!”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插叙之八 助手的最后致意
门铃响了,埃勒里·奎因没有理睬;又响了一次,他仍没有放下手稿;第三次响了,他正好看完了一张。
当他赶到门..口的时候,来客已经走了。门缝里塞了一张电报。.
我亲爱的知己,你继续冲刺,追踪猎物吧。你的助手发现了真爱,他不能再继续狩猎了。她的名字是瑞秋·海格。不能光凭名字来判断她。虽然她也 53bb." >去了聚会,但完全是为了我。我们准备结婚生子。我们都很爱你。格兰特。..
“感谢上帝,我终于摆脱他了。”埃勒里大叫,又回去继续深入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世界里。
第十一章 大屠杀
如果不是一个曾经袭击过我和福尔摩斯的杀手跟着克莱因进了安吉拉的房间,我认为福尔摩斯本会与克莱因进行搏斗的。两把手枪对着我们,福尔摩斯不得不暂时停止行动。
占据上风的麦克斯·克莱因露出了奸诈狰狞的笑容。
“把他们捆起来,”他对着狗腿子咆哮,“谁要是反抗,就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狗腿子扯下窗帘绳,迅速地把福尔摩斯的手扭在身后,绑了起来,看到这一切,我只能无助地站着。把我也捆起来后,他等着克莱因的下一个命令。
“把我们的好医生塞进椅子,把腿脚都绑起来。”我不清楚为什么克莱因认为我比福尔摩斯更危险。我害怕了,勇气开始消退,一种活下去的渴望倾注全身。
克莱因的狗腿子完成了吩咐以后,克莱因转向福尔摩斯。“你觉得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我的地盘,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平静地答道:“我很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克莱因残酷地大笑。“我不得不让我的一个手下从储藏室里滚出来一些空啤酒桶。福尔摩斯先生,我承认手法很一般,但是我抓到你了。”
“正如你所说,你抓到了我。”福尔摩斯说,“那么留下我,克莱因,可能我会是不一样的战利品。”
很明显福尔摩斯..t>是在拖延时间,不过这无济于事。克莱因检查了捆我的绳索,感觉很满意,然后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跟我来。我私下跟你聊聊。如果你企图逃走,估计你会失望的。我已经清场,并且关闭了酒吧的出口。”
狗腿子担心地看了一眼安吉拉·奥斯本。“把她留在这里安全吗?她可能会解开绳子。”
“她不敢,”克莱因又狂笑道,“如果她知道好歹的话,她还是能苟延残喘的。”
令人沮丧的是,他说对了。福尔摩斯和迈克尔·奥斯本被拖走后,安吉拉·奥斯本明显不听劝服。我施展了我所有的口才,但她仍然绝望地盯着我,呻吟着:“哦?,我不敢,我不敢。”
接下来的时间是我人生最漫长的几分钟,我努力地挣扎着想逃脱绳索,并告诉自己福尔摩斯会把我们救出去。
最可怕的时刻即将来到。
门开了。
由于我坐的椅子背对着门口,我只能听见门板被推开的声音,而看不见来者为何人。可是,安吉拉·奥斯本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的,我只能根据她的反应判断。
她一下子站起 6765." >来。不知为何,面纱滑落下来,我清楚地看见她那张恐怖的脸庞。想到克莱因曾经在这张脸上实施的暴行,我的每块肌肉都在痉挛萎缩,但现在安吉拉脸上的表情更为恐怖,仿佛出现了侵略者。她叫道:“开膛手!天哪!是开膛手杰克!”
我很羞愧地承认,我的第一反应是解脱。一个身材苗条、有着贵族气质的人闯入了我的视线。他衣着上乘,身着完美合身的夜行服和披肩。我谢天谢地地叫道:“卡尔法克斯勋爵!太幸运了!”
瞬间之后,当我看见他手里闪闪放光的刀时,意识到了可怕的事实。他瞥了我一眼,仅仅一瞥,并不打算跟我寒暄。我看见那张高贵的脸上充满了愤怒、饥饿、怪兽般的毁灭冲功。
安吉拉完全无法反抗,她已经恐惧得无法动弹。开膛手冲向她,转眼..扯下了她的衣服。在卡尔法克斯勋爵割下她乳房的时候,她只能嗫嚅地祷告。他笨拙的解剖技术我不想描述,我只想说,和他早期杀人解剖的技术无法相提并论,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于紧迫。
安吉拉·奥斯本倒在地板的血泊里。那个疯子抓起一盏灯,吹灭了,拧开灯芯罩,开始往地上倒灯油。很明显,他要烧毁房间。他像地狱的恶魔一样,顺着步伐,一直把油洒到走廊。回来的时候,灯油空了,他随手把灯扔在淋浴间的地板上。
然后他抓了另一盏灯,将燃烧的灯油倒进他脚下的灯油中。
奇怪的是,他没有逃跑;即使在我人生最糟糕的时刻,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事态进一步发展,他的疯狂拯救了我,毁灭了他。火焰燃烧起来,顺着灯油的路径,迅速烧到了走廊,接着他冲向我,我紧闭双眼,渴望灵魂的超脱。令我目瞪口呆的是,他没有杀死我,而是解开了我的绳索。
他的瞳孔放大了。他拖着我穿过火焰,拉到最近的窗口。我试图反抗,但是野蛮的疯子把我一头撞向窗口,玻璃全都碎了。
就在那时,他发出了此后经常出现在我噩梦中的尖叫。
“把消息带出去,华生医生!”他叫道,“卡尔法克斯勋爵是开膛手杰克!”
与此同时,他把我扔出窗外。我的衣服烧着了,荒唐的是,我还记得挥在街道上后,我起身拍灭了火焰,然后听到了从石头路面传来惊人的动静。我以为是跑步声,然后我就昏厥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开膛手的灭亡
醒来后,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我的朋友,替我在诊所行医的拉迪亚德。我发现自己身处贝克街。
“死里逃生,华生。”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我的脉搏。
我渐渐恢复了意识。“拉迪亚德,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十二小时。他们送你来了以后,我给你打了一针镇静剂。”
“我什么情况?”
“已经是万幸了。踝关节骨折,手腕扭伤。烧伤无疑很痛苦,但只烧到了表层。”
“福尔摩斯在哪里?他已经——”
“拉迪亚德指了指,福尔摩斯坐..在我床对面的椅子上,面色苍白,但看上去安然无恙。谢天谢地。
“好了,我得离开了。”拉迪亚德说。他又对着福尔摩斯说:“注意不要让他说话太久,福尔摩斯先生。”
拉迪亚德离开了,他说他会再回来给我清洗伤口,警告我不准用力。但是,尽管我满身疼痛和不适,我还是无法抑制住好奇心。我担心福尔摩斯为了体谅我的情况,而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我很快就把在克莱因把他强行带走后,在可怜的安吉拉·奥斯本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我看出他在纠结于一个决定。终于,他开口对我说:“我的朋友,恐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携手冒险了。”
“为何?”我沮丧地不知所措地问道。
“因为你的贤妻不会再放心把你委托给我这个蠢材。”
“福尔摩斯!”我叫道,“我不是个孩子!”
他摇了摇了头,说:“你必须回去睡觉。”
“如果你不告诉我如何从克莱因身边逃开,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在我昏睡的梦里,我梦见你被猛砍……”
我战栗着,他握住我的手,露出罕见的关怀之情。“楼梯失火的时候,我看到了机会,”福尔摩斯说,“抓到我后,克莱因过于得意,大火扑向他时他刚刚举起枪,就和他的狗腿子一起葬身于火海,天使和皇冠酒吧现在是一片废墟。”
“但是你,福尔摩斯,是如何——”
福尔摩斯笑了,耸了耸肩。“毫无疑问,我可以解开绳索。”他说,“你知道我足够灵巧,只是缺乏机会,正巧大火来了。不幸的是,我没能救出迈克尔·奥斯本。他似乎很期待死亡,可怜的孩子,十分抗拒我把他拖出去;事实上,他一头.冲进了火海。为了逃生,我不得已弃他而去。”
“因祸得福。”我咕哝着,“臭名昭著的怪兽,开膛手杰克昵?”
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悲伤;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别处。
“卡尔法克斯勋爵也死了。我确定,像他的兄弟一般,他是自己选择死亡的。”
“自然,他宁可自杀也不愿意承受绞刑架的痛苦。”
福尔摩斯看上去仍在神游。他用最严肃的声音低语道:“华生,我们应该尊重任何一个高尚的人的决定。”
“高尚的人!你确定你不是开玩笑吗?哦,我明白了。你是指他清醒的时候吗,还是指夏尔斯公爵?”
福尔摩斯将下巴抵在胸口。“我也有一个可怕的消息,是关于公爵的:他也自杀了。”
“我明白,他无法忍受儿子犯下的滔天罪行。你是如何得知的,福尔摩斯?”
“我从火海逃脱后,雷斯垂德陪着我一起直接奔向伯克利广场。可惜我们迟了一步,公爵已经知道了卡尔法克斯勋爵死亡的消息,他用一直藏在手杖里的利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真正的贵族的死亡!”
福尔摩斯的头轻轻动了一下,我想他是在点头。他看上去沮丧透顶。
“华生,这个案子让我非常不满意,极其不满意。”说完,他陷入了沉默。
我感觉他想就此结束谈话,但我并不甘心。我已经忘了脚踝和烧伤给我带来的所有痛苦。
“我不明白为什么,福尔摩斯,开膛手已经死了。”
“是的,”他说,“真的,华生,你现在必须休息。”他起身准备离开。
“我无法休息,”我圆滑地说道,“除非所有的碎片都能拼凑起来。”
他顺从地坐下来。“我按照顺序理了理案件的脉络,直到那场大火。卡尔法克斯勋爵,乐善好施的外衣下面却是疯狂的开膛手。他并不知道安吉拉·奥斯本或者麦克斯·克莱因的身份。我说得对吗?”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
“当你发现他巢穴的时候,”我接着问,“你确定已经知道他姓甚名谁了吗?”
这次,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去了旅社。尽管在那里我们没有见到他,他却看到了我们,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或者他是在我们走之后不久来的,从穆雷医生那里得知我们去了天使与皇冠酒吧,毕竟我们的行踪无须隐瞒。卡尔法克斯勋爵跟在我们后 9762." >面,并且和我们一样发现了啤酒桶后面的入口。”
“卡尔法克斯勋爵比我们先到。”福尔摩斯突然说道,“回忆一下,当我们推门而入的时候,门搭扣是坏的。”
“更正一下。他一定比我们擅长在大雾里行走,我们打乱了他对下一个目标安吉拉·奥斯本的跟踪,我们进到奥斯本房间的时候,他一定埋伏在走廊的深处。”
福尔摩斯没有提出质疑。
“然后,当他意识到你已经揭露了他的真面目后,他疯狂了,狠下心,决定放一把火来结束自己臭名昭著的生涯。他最后对我说:‘把消息带出去,华生医生!告诉大家卡尔法克斯勋爵是开膛手杰克!’只有一个极端自我主义者才会说这样的话。”
福尔摩斯带着决断的神情站起来。“无论如何,华生,开膛手杰克永远消失了。现在我们必须听从医生的嘱咐,你应该睡一会儿。”
说完,他便离开了。
插叙之九 追溯往事
埃勒里·奎因放下华生的手稿,深深地思考着。他几乎没听到门锁转动、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拾起头,发现父亲站在书房的门口。
“爸爸!”
“嗨,儿子!”探长挑衅地笑着说,“我再也无法继续在那里待下去了。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你居然不生气?”
“您待在那里的时间比我预计得要久。”
探长进了屋,把帽子甩到沙发上,转过头轻松地看着儿子。转瞬之间,他的表情变成了关心,问道:“你看上去很恼火,怎么了,埃勒里?”
埃勒里·奎因没有回答。
“我看上去怎么样?”父亲狡猾地问。
“比我把您送走的时候强一百倍。”
“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很好。”
“别敷衍我。还在为那个故事发愁吗?”
“哦,还不错,一切都还不错。”
但老人并不满意。他坐在沙发上,跷起腿,说道:“告诉我所有的事。”
埃勒里·奎因耸了一下肩。“我不应该是一个警察的儿子。好吧,发生了一些事情。从过去到现在的连锁反应。一个古老的绳结松了。”
“说人话。”
“格兰特·埃姆斯顺道拜访了我。”
“你跟我说过了。”
“我陷进了手稿里,一环扣一环。就是这样。”
“我不明白。”
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我想我必须告诉您一切事情。”
他说了很久。
“事情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爸爸。老妇人相信他是绝对清白的,她一生都守护着这一信念。我猜想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直到她渐渐老去,灵感突发,要把我拖进到这件事情当中。灵机一动!”
“你准备怎么做?”
“我正要去拜访她,您回来了。”
“我也这么认为。”奎因探长站起来,从埃勒里手上拿走了手稿,“在我看来,儿子,你完全没有选择。毕竟,是她找的你。”
埃勒里·奎因准备出发。“我不在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读读手稿?”
“我正有此意。”
埃勒里·奎因驱车向北开到书斯特切斯特,沿着二十二号公路来到萨默斯。路过的主路口有一头木象,告诉人们,巴纳姆和贝利马戏团冬天曾经来过此地。在普特南郡,他想到了那些革命英雄,希望她们都在某一个英雄的天堂。
但是这些都是浮在脑海表面的想法。内心深处,他想的是即将在旅程终点见到的那位老人。那想法并不能让他感到愉快。
终于,他在一个如玩偶之家般精致的房子停了车。下车后,埃勒里不情愿地走到前门。他一敲门,门立刻就开了,好像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其实他多半希望她不在家。
“黛博拉·奥斯本·斯潘,”他低头看着她,“您好。”
当然她已经很老了,根据他的计算,她一定快九十岁了。福尔摩斯和华生拜访夏尔斯城堡的时候,她还没有看过手稿,估算一下,她可能已经九十岁了。
像很多很老的女人,尤其是娇小丰满的年长女士一样,她如同一只轻微干瘪.
的苹果,脸颊上仍有着红晕。相对于她小巧的身材,她的胸过于丰满,已经下垂,好似已经无法再承受重量。只有她的眼睛,年轻、明亮、直率,散发着光芒。
“请进,奎因先生。”
“您就叫我埃勒里吧,斯潘夫人。”
“有一些习惯我还是没养成。”她一边说,一边带他来到一间舒适的小客厅,房间按照维多利亚时代中期风格装饰。埃勒里感觉像走进了十九世纪的英格兰。“我的意思是,美国人直呼彼此教名的做法。好吧——请坐那把安乐椅,埃勒里——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他坐下来,四处查看,“我想您一直保持着信念。”
她坐上一把公爵椅,整个人似乎消失在里面。“一个古老的英国女人能做什么?”她淡淡地笑着问道,“我知道——我像个讨厌的亲英派。但一个人很难摆脱起初的记忆。事实上,我在这里生活得很舒服。偶尔到新罗谢尔市去欣赏一下瑞秋的玫瑰花,充实一下我的生活。”
“瑞秋就是送手稿的人。”
“哦,是的,是我的要求。”
“海格小姐和您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孙女。想喝点儿茶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不需要,斯潘夫人。”埃勒里说,“我的脑袋里装满了问题,但是首先——”他往99lib?椅子边缘坐了坐,以免碰到椅罩的蕾丝花边,“您见过他。您见过他们两个。福尔摩斯和华生。我太羡慕您了!”
黛博拉·奥斯本·斯潘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是很久以前。但是我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们。福尔摩斯如利剑般锋利的一瞥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当我握住他的手时,我确定他感到不安,但是他表现得非常温柔。他们就是这样的绅士。无论如何,埃勒里,在那个年代,成为一个绅士很重要。当然,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记忆中他们是参天的巨人。这就是我眼中的他们。”
“我可以问您是如何得到手稿的吗?”
“华生医生完成后,手稿被福尔摩斯先生转交给庄园。庄园的律师非常负责任地保管了这部手稿,感谢他如此忠诚地保护着我的利益。我长大后,在他去世前不久,他告诉了我手稿的存在。我恳求他寄给了我。他叫多布斯,阿尔弗雷德·多布斯,我时常想念他。”
“那您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斯潘夫人?在此之前您在做什么呢?”
“叫我黛博拉奶奶吧,每个人都这么叫我。你愿意这么称呼我吗?”
“当然,黛博拉奶奶。”
“我也不知道为何等了这么久。”老太太说,“请一个专家验证我的信念,这一想法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中消失过。我确信这个想法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近来,我感觉到自己必须加快动作了。我还能活多久?我希望能平静地死去。”
这是在含蓄地请求埃勒里给予帮助。“您决定寄给我手稿的方式,其灵感是源于书稿本身,我猜得对吗?”
“是的。后来,埃姆斯先生向瑞秋吐露了您派给他的任务。”
“埃姆斯的搜寻任务结束了,虽然和我的预期不一样。”埃勒里笑着说。
“祝福他!祝福他们两个。我知道他没能帮到你,埃勒里;我也知道你会找到我,就像福尔摩斯先生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外科医生工具箱的主人。但是我仍然好奇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这是最基本的,斯潘夫人。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寄包裹的人对这件事有个人的兴趣。所以我给我的一个当系谱专家的朋友打电话,他很轻松地就追本溯源,从夏尔斯城堡主人的后代中找到了您。孩童时代,您被家族圣弗朗西斯科的分支监管。我听说了埃姆斯提供的四个年轻女性的姓名,我很确定其中会有一个名字跳出来。从您和巴利·斯潘一九〇六年的婚礼,我的专家朋友一直查到了您女儿的婚礼。瞧,您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叫海格的年轻人。证明完毕。”埃勒里笑容变成了担心,“您太疲倦了。我们可以下次再谈。”
“哦,不!我很好!”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棒的男人,善良,温柔。他不是怪兽!他不是!”
“您确定您不要躺下来吗?”
“不,不,直到您告诉我……”
“躺在椅子上,奶奶,放轻松,我会告诉您的。”
埃勒里·奎因握住黛博拉枯槁的双手,对着角落里祖父时代的滴滴答答的时钟说话。钟摆如同一根机械的手指,擦除着流逝的时间。
虚弱的小手不时地会握住埃勒里的手,慢慢地,停止了,像一片秋天的落叶,飘在埃勒腿的手里。
过了好一会儿,小会客间的通道上传来一点儿动静,一个穿着白色家居服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
“她睡着了。”埃勒里低语道。
他仔细地把她满是皱纹的手放在胸口,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那个女人陪他走到门口。“我是苏珊·贝茨,我会照顾她。她越来越容易睡着了。”
埃勒里·奎因点点头,离开小屋,钻进了车里。在回曼哈顿的路上,他感觉非常疲累,甚至衰老。
开膛手案件的最后记录
一九〇八年一月十二日
福尔摩斯使我困惑。我承认,因为他离开英格兰有些bbr>日子了,我自作主张,违背了他的意愿,把开膛手杰克的案子改成了叙述体的形式。二十年过去了。第九年的时候,一个新的继承人,一个远方亲戚,继承了夏尔斯的名号。我要补充一句,此人只是偶尔住在英格兰,也很少关注夏尔斯这个名..号,或者它所代表的光荣历史。
然而,我开bbr>藏书网始觉得,是时候向世人宣告开膛手案子的真相了。告诉世人这个在犯罪历史上留下荣耀——如果能用这个词的话——的凶手,还有福尔摩斯在白教堂地区全力阻止怪兽暴行的故事。
福尔摩斯从国外回来后,我用自以为最有说服力的说辞向他透露了这个想法,但是他固执地拒绝了。
“不,不,华生,让尸骨自行腐烂吧。这个世界不会对这个故事的出版有更多兴趣的。”
“但是,福尔摩斯!所有这些努力——”
“我很抱歉,华生。但这是我关于这件事要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那么,”我很郁闷地说,“请允许我把手稿送给你。可能你会发现这些纸张适合用来点烟斗。”
“我很荣幸,华生,也很感动,”他非常愉悦地说,“作为报答,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个小故事的细节,关于我刚刚办成功的一起案子。你可以用你无可置疑的天赋书写下来,立刻交给你的出版商。这是关于一名南美航海家,用一枚‘真正’的大鹏蛋,差不多成功地骗过了一个欧洲垄断财团的故事。就叫作‘波斯辛巴达案件’吧,你的.99lib?失望会不会少了些?”
至此,事情了结。
尾声 的解释
埃勒里·奎因总是很准时。奎因探长刚刚读完华生的开膛手故事的手稿。他盯着手稿的目光明显不满意,然后将视线转到了埃勒里身上。
“它确实不应该被印刷出来。福尔摩斯是对的。”
“我也这么想。”埃勒里·奎因走向吧台,“老天!我忘记订苏格兰威士忌了。”
“你那里进行得怎么样?”
“比我期望的还要好。”
“那么你像一个绅士一样撒了谎。真不错。”
“我没撒谎。”
“什么?”
“我没有撒谎。我告诉了她真相。”
“那么,”奎因探长冷冷地说,“你就是一只芬克老鼠。黛博拉·奥斯本深爱并信赖着她的父亲。她也相信你。你一定会把事情的真相做一点变通的。”
“没有必要歪曲事实。”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小老妇人——”
“因为,爸爸,”埃勒里说,陷入转椅中,“卡尔法克斯勋爵不是开膛手杰克。这没必要撒谎。黛博拉的父亲不是怪兽。关于卡尔法克斯勋爵,黛博拉一直是对的,她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
“但是——”
“当然歇洛克·福尔摩斯也知道。”
父亲试图跟上儿子的思维,可是失败了。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
“但是都在这里写着,埃勒里!”警官提出了异议。
“是的。”
“理查德·奥斯本,这个卡尔法克斯勋爵,手里拿着刀,杀死了最后一个目标——华生就是一个目击者!他还全部写下来了!”
“我想您认为华生是一个可信的报道者?”
“可以这么说。他也凭借他的眼睛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埃勒里·奎因站起来走向他的父亲,拿起手稿,回到他的椅子里。“华生也是人,他过于主观了。他看到了福尔摩斯想让他看到的,他写下了福尔摩斯告诉他的。”
“你是说福尔摩斯误导了他?”
“恐怕您是对的。最狡猾的一点是,这件案子里,福尔摩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可最重要的是他没说什么。”
“好吧。有什么是他没说的?”
“他任何时候都没有,例如,把理查德·奥斯本或者卡尔法克斯勋爵叫作开膛手杰克。”
“你在诡辩。”警官哼了一声bbr>?99lib?。
埃勒里·奎因粗粗翻了翻那本旧手稿。“父亲,您没发现案子有点儿前后矛盾吗?当然您不会对敲诈信的细节满意吧?”
“敲诈信?让我想想……”
“是这样的。麦克斯·克莱因看到一个敲诈的机会,就纵容迈克尔·奥斯本和妓女安吉拉结了婚。以克莱因的观点看来,夏尔斯公爵的名誉很有利用价值。但是这没有效果。这场婚姻变得街知巷闻。”
“但是克莱因对安吉拉承认计划失败了。”
“不够准确。他告诉了她,在他带他们夫妇俩回到伦敦后,这场婚姻已经不再是构成敲诈的重要基础了。他已经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克莱因在发现了这个新的武器后对迈克尔和安吉拉失去了兴趣,显然他有了比这场婚姻更好的选择。”
“但是手稿从没提到过——”
“父亲,谁是克莱因?他是什么人?福尔摩斯从一开始就意 8bc6." >识到了他的重要性,甚至在他的身份被确认之前——福尔摩斯知道他是自己缺失的一环。然后当福尔摩斯遇到了安吉拉,他从她那里获得了一份有价值的信息。引用她的话:‘哦,是的,他出生在这里。’他熟知这里的每条大街小巷。在这片地区他恶名昭著。没有几人敢从他身边经过。”
“所以?”
“所以克莱因发现了一个什么大秘密呢?”
“就是开膛手杰克的身份。”警官缓缓地说,“像这样一个男人,对白教堂及附近的人们非常熟悉——”
“当然,父亲。这是必然的。了解了开膛手的特点,克莱因就可以开始不停地敲诈了——”
“卡尔法克斯勋爵。”
“不,您还能回忆起卡尔法克斯勋爵曾经努力地寻找克莱因和安吉拉这件事吗?敲诈者早就应该联系过他们的加害对象。”
“可能卡尔法克斯一直知道。”
“那么他为什么不早点儿发起袭击?因为他只有那天晚上在停尸房时,才认识到克莱因和安吉拉就在天使皇冠酒店。”
“但是卡尔法克斯袭击了安吉拉,而不是克莱因。”
“这更证明了他不是敲诈信的受害者。他以为他弟弟的妻子才是造成奥斯本家悲剧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他杀了她。”
“但是这还不能够证明——”
“那么让我们找到更多的证据。让我们跟随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最后—晚。显然你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让我们看看实际上发生了什么。首先,那天晚上有两个人跟踪了开膛手——歇洛克·福尔摩斯和卡尔法克斯。我敢肯定卡尔法克斯自己也有怀疑。”
“哪一点可以证明卡尔法克斯跟踪了开膛手?”
“我很高兴您问这个问题,”埃勒里简洁地说,“通过他在利奥娜妓院里找到的线索,福尔摩斯着手安排他搜寻行动的最后一环。他和华生到达了巴甘的房间——”
“然后福尔摩斯说:‘如果这就是开膛手的老巢的话,那么他已经逃走了。’”
“福尔摩斯没有说这些,是华生说的。福尔摩斯叫道:‘有人已经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了!’两种陈述代表两种完全不同的视角。一个是从随意的角度做的观察。另外一个,福尔摩斯的角度,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男人在用摄影精度审视一幅场景。”
“你发现了一个要点。”老奎因承认。
“至关重要的一点,但是还有其他的。”
“那就是福尔摩斯和卡尔法克斯差不多同一时间发现了开膛手杰克的老巢?”
“而且卡尔法克斯还看见福尔摩斯和华生到达了巴甘。他在外面等待,然后跟随他们去了停尸房。只能这样解释。”
“为什么?”
“如果卡尔法克斯要做出接下来那些事,他需要两条信息:一条是开膛手的特征,这个他从巴甘处可以获得,还有一条是安吉拉和克莱因所处的地点,这个他是从停尸房偶然听到的。”
奎因探长站起来仔细翻看日记。他翻到其中一页读起来:“‘那个臭名昭著的禽兽,开膛手杰克?’华生问了福尔摩斯这个问题。福尔摩斯回答说:‘卡尔法克斯勋爵也死了。’——”
“停,”埃勒里说,“这里有点儿脱离上下文,读全一点。”
“引用:‘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悲伤;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别处。卡尔法克斯勋爵也死了。我确定,像他的兄弟一般,他是自己选择死亡的。’”
“很好。现在告诉我,歇洛克·福尔摩斯会因为开膛手杰克的死亡悲伤吗?”
奎因探长摇摇头继续读:“‘自然,他宁可自杀也不愿意承受绞刑架的痛苦。’”
“那是华.99lib?生的话,不是福尔摩斯说的。福尔摩斯说的是:‘让我们尊重任何一位高尚人士的决定。’
”
“华生是这样回答的:‘高尚人士!你在开玩笑吗?哦,我知道了。你是指他清醒的时刻。那么夏尔斯公爵呢?’”
“华生从福尔摩斯说的话中做了一个没有根据的推断。让我们再次引用福尔摩斯的备注:‘我从火场直接去了他的——我的意思是公爵的伯克利广场公寓……他已经知道了卡尔法克斯勋爵的死亡。他用一直藏在手杖中的利剑结束了生命。’
“然后华生惊叫起来:‘一个真正的绅士之死!’
“华生再次因自己的成见和福尔摩斯故意的引导而误入歧途,瞧,父亲,当福尔摩斯到达夏尔斯公爵的别墅时,他发现公爵死了。但他(公爵)已经知道了卡尔法克斯勋爵的消息。..我问您,公爵是怎么‘已经知道了卡尔法克斯勋爵的死亡’的?言外之意是显而易见的,公爵曾经在巴甘的老巢,在那里,卡尔法克斯勋爵遇到他了,在那之后他回到家自杀了。
“因为公爵就是开膛手!他儿子知?99lib.道这一点,用自杀挽回他父亲的名誉!
“现在您明白了吧,”埃勒里轻声说,“还记得卡尔法克斯对华生说了什么吗?要把他是开膛手杰克的消息传播开来。他要用死来确信这个罪过落在他的肩膀上,而不是他父亲的。”
“那么福尔摩斯是对的,”奎因探长叹息说,“他不想让卡尔法克斯勋爵的牺牲白费。”
“并且黛博拉对她父亲的信仰在四分之三个世纪之后得到了证明。”
“我真糊涂!”
埃勒里·奎因又从父亲手上拿过华生医生的手稿,打开了“最后一篇。”
“波斯辛巴达的案子,”他咕哝着说,“关于大鹏鸟的蛋。”他眼睛闪亮了起来,“父亲,你觉得福尔摩斯会不会又骗了华生一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