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禁屋》 一、噩梦开始的地方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林娜依然无法忘记那间屋子。 她尝试过很多方法——搬离那个小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东西,甚至和男朋友分了手,只因为他们曾经在那间屋子中温存过。 她想抛弃所有与那段生活有关的东西,从而摆脱那段恐怖的记忆,可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因为有一样东西是她始终无法控制的:睡眠。不管她如何折腾自己,?99lib?总免不了有进入梦乡的时候,于是她便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 在梦里,她再一次看见灰蒙蒙的地板砖,惨白的墙壁,听见那挥之不去的男孩的哭声……接着,她看见那扇门被打开,男孩小小的尸体随之滚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穿一件绿色的毛衣,蜷着胳膊,两手张开,保持着扑在门板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只硕大的青蛙。他的双眼也像青蛙般往外凸出,扩散的瞳孔如点漆般黝黑,渗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娜与男孩的双眼对视片刻后,在惊叫中醒来,浑身颤抖,大汗淋漓。这样的场景在99lib?夜晚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天,林娜照旧带着一身的冷汗去摸床头的台灯——可是她却摸了个空,然后隐约听到了男孩凄厉的哭声。林娜骇异地屏住呼吸,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这哭声越来越清晰。林娜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围的情形几乎要让她尖叫出声了! 林娜在惨白的月色当中,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书桌……林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痛感传来。这不是梦。林娜没时间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于是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卧室门边。当门被打开之后,男孩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娜硬着头皮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发现这里也是一样,一切都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对面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林娜不敢想象在那扇门后面会有怎样可怕的场景。她扑到客厅的大门边,用颤抖的手摸向铁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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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转锁。 只要能转动那把锁,她就可以打开眼前这扇厚重的防盗门,然后逃出去,把那阴魂般萦绕的哭声、那被恐怖团团笼罩的房屋远远地抛在自己的身后。 可是防盗门显然是被锁住了,林娜使出全身力气与门锁较劲,最终,她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呜咽着坐在了一边。男孩的哭泣声仍在不断传出,恐惧像冰凉的潮水一样压向林娜。 突然,林娜想起了什么,她扑到墙边,摁下了铁门旁的一个开关。日光灯跳跃了两下之后,照亮了客厅。灯光稍许驱散了一些恐怖的气氛,也使得林娜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的思维能力略有恢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娜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东西。 昨晚下班之后,自己去了公司附近的酒吧喝酒,喝得并不算多,但却很快就醉了,她似乎撒了酒疯,引来很多人围观,人们的议论声中夹着一个清脆的童声。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逐渐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没错。林娜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正是去酒吧之前换上的。林娜的目光随即又扫到一样东西,使得她骇然惊叫了一声。 林娜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福”字。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孩的脖子上就挂着这样一个荷包,听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这个荷包无可避免地让林娜想到了往事。她伸手把荷包扯了下来,正要远远丢开时,却忽然愣了一下——荷包里有东西! 林娜慌忙把荷包打开,里面有一把钥匙!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她拿起钥匙就插向防盗门上的锁孔。 钥匙进入了锁孔,可是无法拧动。林娜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凉了下去。又是一阵哭声在她背后响起,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脏马上被极度恐惧攥得紧紧的。 林娜慢慢拔出那把钥匙,转过头,瞪圆眼睛,骇然地看着对面房间紧锁的屋门——这钥匙并不能让她逃出去,而是用来打开对面那扇门的。 像一年前一样,男孩还在门后哭泣,要是当时林娜能够去打开那扇门的话,事情的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吧?可惜当时她没有,那么这一次呢? 林娜犹豫了片刻,跑回刚才呆的卧室。她知道那房间中有一扇窗户,她可以通过窗户求救。林娜宁愿被人骂成疯子,也不愿再进入对面的房间。 可当林娜急切地拉开窗帘之后,她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眼前的窗户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木板,仅从缝隙间隐隐透出一些光亮。 林娜打着哆嗦,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毫无选择。她莫名奇妙地回到了这个屋子里,承受着未知的恐惧,没有任何退路。要想脱离这样的困境,只有打开那扇房门,去面对门后的哭声,解开其中的秘密。 这一切显然是早已设计好的。林娜已经逃避了一年,终于有人把她抓了回来,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娜走出卧室,男孩的哭泣像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尖上。她慢慢地向那扇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从此时开始,她已经进入了一场游戏,一场可怕的、为别人所控制的游戏。 林娜停在门前,仍然没有勇气开门。“有人吗?谁在里面?”她带着哭腔喊道,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凄厉的哭声。 当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泪水也在林娜的眼中打转,她使劲咬着嘴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 终于,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嗒”的一声,门锁开启。 门,悠悠地开了…… 二、被惩罚的人 林娜清楚地记得一年前的情形,那男孩从门后倒下,他一定是趴在门上哭泣再哭泣,直到生命熄灭的最后一刻。 不过这一次恐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大床,哭声正是从床上传来的。林娜的第一反应便是开灯,可是按下按钮后,灯光却没有亮起。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娜看到床上盖着一床被子,耸起了一小块。床单是惨白色的,而被子则鲜红如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年前,也是这样的被子,也是这样的床,被.子下面是一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尸。 虽然现在是盛夏时分,但林娜站在床头,却全身都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她努力镇定住情绪,伸出手,揭开了那床血红色的被子。 被子下躺着一个男孩,他平趴在床上,脑袋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向屋顶仰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瞪得老大,哭声从他体内不断地发出。 林娜只觉得脑袋“嗡”地一热,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不过只是一瞬,林娜便发现这原来只是一个仿真娃娃。林娜抓起那个娃娃,找到开关拨了一下,令人心悸的哭声终于停止了。 林娜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细想,忽觉右脚脚踝一紧,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握住了。她骇然低头,发现那竟是一只从床下伸出的白花花的人手。这一下着实把林娜吓坏了,她浑身发软,惊叫着瘫坐在地上,两脚乱蹬,想要把那只大手踢开。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原本垂着的床单也被掀起,显露出床下的情形。 林娜瞪大眼睛,看见床下蜷着一个男人,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嘴上贴着强力胶带。此时,他连连摇晃着脑袋,向林娜投来求助的目光。 林娜壮起胆子凑上前,揭开了他嘴上的胶带。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憋坏了。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林娜定下神,问了一句。 “我……我怎么知道?”男人说话还有些费力。他咽了一口唾液,说,“你先把我松开好不好,我都快被勒死了。” 林娜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不过他的出现无疑消散了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无助。只犹豫了一下,她便将那男人从床下拉出来,动手去解对方身上的绳子。 “那个小孩呢?”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林娜略一愣:“不,没有小孩。”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可我醒来后一直听见有小孩在哭,就在这张床上。” “那只是个会出声的娃娃。”林娜一边说,一边把娃娃抓过来给他看。 男人愤愤地抱怨了一句:“这搞的什么玩意?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娜摇摇头,茫然地说:“我也是刚刚醒过来,在对面的那个房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身上的绳索解开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舒展着被束缚已久的筋骨。可突然,他的动作凝固了。他瞪眼看着身旁的床,神情有些奇怪,接着他扫视四周,脸上的表情变得骇异,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房间……这是……” 林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你认识这张床?你知道这个房间?”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什么意思!”男人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痛处,突然显得非常激动。他挥舞着双手,气愤的神情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凉。 林娜的目光却被他后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怎么了?”男人见林娜牢牢盯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林娜伸出手,从他腰间取下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荷包,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福字。男人的目光收缩了一下,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刺中了。 这只荷包中同样藏着一些东西——当林娜把荷包打开之后,她看到了一部手机和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男人抓过手机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不是我的手机。”紧接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的手机,我的钱包,全都不见了!我们遇到劫匪了吧?” 林娜缓缓地摇了摇头,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件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把纸条展开,快步来到客厅中,阅读起来。 男人也跟到了客厅中,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上面写了什么?”林娜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你叫刘洪?”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林娜一扬手:“这是写给我们俩的信。” 男人蹙起眉头,把脑袋凑了过来。两人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沉重,因为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林娜、刘洪: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我是知道答案的,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们现在需要关心的,是怎样从这屋子里逃出去。 你们都很清楚,一年前在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一对祖孙曾在你们刚刚呆着的房间里相依为命。去年夏天,老人在一天夜里躺下后,突发脑溢血便再也没起来。男孩失去照料,被困在了那个房间中,忍受着饥渴与恐惧的煎熬。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哭泣,哭累了睡会儿,醒来了再哭,直到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三岁应该正是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可是那男孩的父亲在哪里?他把老人和孩子安置在冷漠的楼群中,竟然许久连电话也不打一个。男孩哭泣的时候一定叫过无数次的‘爸爸’,刘洪,你却最终也没有出现。 即使这样,男孩也并非毫无生机。有个女孩正住在这个房间的对面,在同一片屋檐下,仅仅隔着狭小的客厅。这个女孩自然就是你,林娜。在那个寂静的夜晚,你一定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只要你去过问一下,这孩子的命运便会完全不同。但是你没有去! 男孩就这样在绝望中一点一点耗尽了生命,一朵稚嫩的花儿尚未开放,便在冷漠和残酷的世界中凋零了。他所需要的帮助是这么简单,简单得像给花儿浇上一杯水,可却没有任何人给予他这杯水。 所有的人都感到痛惜,可是,又有谁认真思考过他夭折的原因? 我希望能改变人们的想法,让人们感受到真正的震撼——就从你们两人开始。如果必须有人为男孩的死付出代价,我想不出谁会比你们俩更加合适。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将陷入当时男孩所处的困境中,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惩罚。 这套房子有两个门通往外界,一个在客厅中,一个在阳台上。现在那里都装上了厚重的防盗门,不仅打不开,而且隔音效果一流。林娜,你屋子里的窗户被木板封死,如果没有工具,是不可能撬开的。至于另外一个房间的窗户,虽然没有封上,但我也换了坚固的钢化玻璃,而且嵌入了墙体之中,所以你们没有任何逃生的出口。 你们和外界的联系也基本上被切断。我留下了一部手机。不过刘洪,既然一年前你连一个电话也舍不得打回来,我现在有什么理由让你把电话打出去?所以我焊死了手机的拨号键,这个手机只能接听,无法拨出。 屋子里没有水,没有任何食物。好了,你们就是处于这样一个困境中。惩罚已经开始,你们慢慢去体会孤独、无助、绝望交杂的恐怖滋味吧…… 林娜拿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刘洪。刘洪也在看她,脸上是同样的难以描述的神情:“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跟他们合租的女孩。” 一年多来,林娜最怕听的话莫过于这句“原来你就是跟他们合租的女孩”,这一下,林娜既愧疚又伤心,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看见林娜的眼泪,刘洪的怒气找到了出口:“你明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都没有去看一眼,最后,最后孩子就是死在房间门口!” 对方的责备反而大大驱散了林娜的愧疚,她止住泪水,不服气地反问:“你怪我?那你自己呢?你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问,我从来没见你来过。” “我怎么没来过!”刘洪见林娜诘问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嗓门儿也大了起来,“我来的时候你不在而已!” “那几天如果你能打个电话过来,你儿子也不会死。”见刘洪这个样子,林娜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显然揭开了刘洪心中最痛苦的伤疤,他愣了一下,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怎么会想到那么多?我的父亲和儿子都惨死在这里,你知道我什么心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谁?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 林娜看到刘洪手舞足蹈、情绪失控的样子,禁不住害怕地直往后退。刘洪却紧逼上来,一下抢过她手中的信,几把撕得粉碎,边撕边吼:“惩罚我?你凭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刘洪仰起头,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发泄的目标。他变得愈发癫狂,居然跑到客厅门口,用拳头捶那厚重的铁门:“你是什么混蛋……要惩罚我?你们为什么不惩罚自己!” 林娜远远退在一旁,不敢再说任何话。刘洪又开始用脚去踢铁门。他和林娜一样,醒来时脚上都没有鞋袜。此时肉脚与铁门相撞,只能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这些声响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林娜的心头。她痛苦而又恐惧地抽泣着。 刘洪终于平静下来。他颓然瘫坐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双臂中,肩头微微耸动着,发出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林娜看着他,眼神中渐渐生出一些同情。她慢慢走上前去,在刘洪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刘洪埋着头,蹭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来,正遇上林娜清澈的目光。他深深吸了口气,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好了,我们不要再互相指责,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因为刚才的疯狂举动,他脚上已经是青紫一片。 刘洪四下观察了片刻,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林娜的房间。林娜也跟了进来,她想开灯,随即失望地嘟囔了一声:“这个屋的灯也不亮。” “这应该是那个家伙设计好的。”刘洪恨恨地说道,“两间屋子里都没有灯,我们就没有办法通过灯光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了。”说话间,刘洪拉开窗帘,露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板。 “他妈的,他还真把这里的窗户封住了。”刘洪骂骂咧咧地用手去扒拉,但木板纹丝不动。 刘洪有些丧气地说:“去那边看看吧。” 那边,就是一年前惨剧的发生地。那个房间稍微大一些,屋外便是阳台,只要能到阳台上,那两人就有救了。 然而正像信上说的,通往阳台的出口也装了防盗门,锁得死死的。整套屋子里,只有和阳台相邻的那扇窗户没有封住,还留给他们一丝希望。 此时正值深夜时分,对面的楼上漆黑一片,林娜在如此境地看到这样的情形,觉得整个世界都毫无生机。不过很快她又心中一动,满怀期待地说:“只要等到天亮,对面楼上的人或许能看到我们。” 刘洪往外望了一眼,摇头道:“隔得太远了,恐怕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了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我们是被困在这里。必须想办法到阳台上才行。”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推了推面前的玻璃。 这是老式的外推窗户,但受力后却没有一点松动的感觉。刘洪定睛一看,才发现铁制的窗框都已和窗架焊死在一起了。他屈指在玻璃上用力敲了两下,声音沉闷,他皱了皱眉头,对林娜说:“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我们得把这玻璃砸开。” 林娜出去,过了一会儿,刘洪听她在客厅中喊起来:“你来看看这个东西行不行?我搬不动。” 刘洪来到客厅,见角落中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竟是一个小小的保险箱。这箱子虽然不大,但通体都是由钨钢制成,颇为沉重,刘洪使足力气才把它抱了起来。两人一路把箱子抬到大屋的窗户前,刘洪稍微歇了口气,说:“你听我的口令,我数到三的时候,就一起把箱子扔到玻璃上。” 林娜点点头,两人慢慢聚起力量,数到“三”时,保险箱飞了出去,坚硬的箱体撞在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那玻璃只是微微颤了两下,丝毫未损。保险箱重重地落在地上,将木质地板砸出了一道凹槽。 两人躲开弹回来的保险箱。林娜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没用的。他没有骗我们,这是钢化玻璃,砸不碎的。” 刘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茫然四顾。夜色幽暗,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孤独和恐惧在静谧中弥漫开来,冷飕飕地渗入了他们的肌肤。 信上描述的情形真实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林娜只觉得一阵阵冷汗泛遍了全身。这间封闭的屋子突然间变得如此闷热,密不透风,几乎令人无法喘息。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颤抖着问刘洪:“我们……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扑到床前,拿起了之前被他丢下的那只手机,胡乱按了几下,然后气恼地将手机重新摔回了床上。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忍着伤脚的疼痛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里。林娜也惶惶然地跟了过去。她走到门口时,见刘洪双手撑在水池沿上,正缓缓地转过头来,他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是彻底绝望的神情,从喉口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没有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屋子里没有水……他,他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林娜的心蓦地一沉,愈发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在这样酷热的天气,如果断了饮水,他们的生命就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为什么?”林娜带着哭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惩罚。”刘洪瞪眼看着林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 4e0b." >下,“他已经说了,这是惩罚……我儿子是被活活渴死的,所以我们也要面对同样的苦难。” “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委屈的泪水从林娜的眼里奔涌而出,“他到底是什么人?” 刘洪茫然怔了片刻,忽然问:“你一直都住在这个屋子里吗?” 林娜苦笑了一下,摇头说:“怎么可能?出事的当天我就搬走了……你知道,那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只想远远地逃开,永远也不要回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的?”刘洪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林娜再次努力思索着,但还是毫无头绪,“我下班后好像喝醉了,醒来时就出现在这里。” 刘洪点点头说:“我昨天加班走得很晚,离开公司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经过一个地下通道时,我感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后脑勺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以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直到你进入那个房间,把我救出来。” “这是有预谋的。你看现在的屋子……还有我们的行踪,他一定准备了很久。”林娜抱着自己的肩膀,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睁大眼睛,可怜地看着刘洪,“要不我们再去试试吧,也许多砸几次,那窗户可以被砸开的。” 刘洪摇了摇头:“不可能。”话音刚落,他的眼角忽然跳动了一下,兴奋地说:“我倒有个主意,或许有用!” “什么主意?”林娜急切地问。 刘洪没有回答,他离开卫生间,再次回到了那间大屋中,将地上那个保险箱抱了起来,然后一撒手,保险箱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连三米开外的林娜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你这是……”林娜有些不解。 “现在是凌晨三四点钟。楼下的人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不是去物业投诉,就是亲自上来查看。”刘洪一边说,一边把保险柜重新抱起,又摔下,“——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希望获救了!” “对啊。”林娜恍然大悟,连忙抢上前帮刘洪的忙,一次次地把沉甸甸的保险柜砸在地板上。 七八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林娜揉着胳膊说:“不……不行,我实在是……没……没力气了。下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吧?” “除非他是个聋子,否则不可能听不见。”刘洪顿了下,又说,“不过只这几下,下面的人说不定懒得动,骂两句就算了。我们还得继续砸,砸到他受不了为止!” 林娜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寂静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三、你们,是我的游戏 两人都吓了一跳。这首欢快的歌曲在此时响起来,带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感觉。刘洪和林娜一震,随即向歌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他们同时看到了那只被扔在床上的手机。手机的来电提示灯不停地闪烁着,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眩目。刘洪腾地弹了起来,一把将手机抢到手里,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你是刘洪?”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由于周围很安静,一旁的林娜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是谁?”刘洪立刻反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和你说话。请你把电话交给身边的那位小姐。”那个男人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是口气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妈的,就是你把我们关在这儿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洪有些控制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 等刘洪的叫声停下来后,对方才又冷冷地说道:“我等十秒钟,如果听不到林娜小姐的声音,那我将挂断电话,而且再也不会打过来。” 刘洪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林娜。林娜伸出手,轻声但坚定地说:“给我吧。” 刘洪悻悻地将电话交到了对方手中。林娜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好,我是林娜。” 没有回应,屋子里死寂一片,林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片刻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又怯生生地“喂”了一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们楼下那间屋子没有人,我建议你们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你们只能参加我设定好的游戏。好了,我先讲我的规则,不容违背的规则。第一、所有的电话都要由你接 542c." >听;第二、你只有听我说的权力,没有提问和插话的权力,否则……” 林娜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她的提问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对方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他挂断了?”刘洪抢过电话放在耳边听了一下,懊恼地将电话扔到床上,嘴里嘟囔着,“你不该提问的!你违反了他的规则!他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他一定通过某种方法监视着这里。”说着,刘洪走到窗口,向外看了一会,但没有什么发现。 林娜茫然无主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刘洪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停下脚步看着林娜:“这只是一个警告,他肯定还会打过来的。”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那“铃儿响叮当”的歌曲声便再次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既兴奋又忐忑。 “你来接!”刘洪拿起电话递到林娜手里,同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记住,什么话也不要说,听他的。” 林娜点点头,把电话贴在耳边,同时按下了接听键:“喂?” “我只给你一次犯错的机会,如果你再违反规则,就永远不会接到我的电话了。”那个声音冷冷地说,“所以,在我说话的时候,你没有开口的权力,你明白了吗?” “……明白。”林娜回答得非常小声,生怕这句话也会犯了对方的忌讳。那个人又开口道:“好了,现在你听我说,听仔细了……”林娜竖起耳朵,刘洪也把身体努力地凑了过来。 “……你们应该很清楚了,这间屋子是完全封闭的。以你们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逃出去。你们必须借助外界的帮助,可是外面的那些人,他们会帮你们吗?一年前,那个孩子处于和你们相同的境地中,然而他最终只能悲惨地死去。那么,你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和那个孩子一样。你们也有一些逃生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取决于两个方面:外人对你们的关心以及你们自己所做的选择。林娜,一年前正是你的错误选择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在今天的游戏中你将成为主角,所有的选择都由你做——这也是我制定的,不容违背的规则之一。刘洪,一年前你放弃了照顾老父幼子的义务,所以你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力,在以后的时间中,你必须听从林娜的安排。” 刘洪瞥了林娜一眼,似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炎热的天气加上刚才那番剧烈运动早已使他口干舌燥。 “你们现在一定很渴,是吗?”电话中的男子似乎对二人的窘境了如指掌,他嘲讽似的问了一句,又说,“在这个房间的顶柜中有一小桶水,你们可以很容易地得到它,不过,你们会用这些水来解渴吗?我在防盗门的门脚磨出了一些缝隙,所以那扇门并不能防水。林娜藏书网,这就是你面临的第一个选择,该怎么做,由你决定。” 话刚说完,电话便挂断了。林娜和刘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顶柜,喉头干涩地咽动着。 刘洪搬来板凳踩了上去。打开柜门之后,他兴奋地低呼了一声:“他没有骗我们,真的有水!”林娜看着刘洪将一小桶水抱了出来。那是市面上经常看到的,四升容量的桶装矿泉水,虽然不算很多,但足以解一时之渴了。 “你先接着。”刘洪把水桶交到林娜手中,目光却盯着顶柜里面,“这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林娜捧着那桶水,觉得口舌之间烧得厉害。而此时刘洪抱着一个箱子似的东西跳下了板凳,右手中还抓着一副耳机。 “这是一个……小冰箱?”刘洪把耳机扔到了床上。 林娜也看出来了,那是一个车载的便携式小冰箱。“这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吗?”她眼睛一亮,“里面是不是有吃的东西?” 刘洪连忙打开冰箱门,可令人失望的是:冰箱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东西。他恨恨地把冰箱摔到床上:“他妈的,一个空冰箱,有个屁用!” “先喝水吧,我都快渴死了。”林娜正被生存欲望深深地折磨着。 “不……”刘洪把水抢在手里,贪婪地抚摩了两下。“这桶水不能喝。”他嘶哑着嗓音说,“我们要靠这桶水逃出去。” “什么?”林娜莫名其妙。 “你没听他说吗?屋子的门底是可以渗水的,他在提示我们!如果我们把这桶水从那里倒出去,水会漫到门外的楼梯走道上。外面有人看见的话,他会认为这屋子里没有人,屋内发生了水管爆裂或是什么的,只要他通知物业,物业想办法把屋门打开,我们就能得救了!”刘洪一口气说完,语气非常急促。 林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电话中提到的“选择”是怎么一回事。喝水解渴?还是把水倒出去以换得获救的机会呢?可是林娜也担心,要是水倒了出去,没有人救他们怎么办?“那不是我们俩能左右的事情。”刘洪眯起眼睛看着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这种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林娜的目光只盯着那桶水:“那你的意思是……” “不,我的意思没有用。”刘洪打断了林娜的话,“必须由你来做决定,这是他定下的规则。” 林娜苦笑了一下,如此艰难的抉择她倒宁愿让对方来做。“我们……能不能少喝一点……把剩下的水倒出去。”林娜觉得这个主意似乎可以两全。 刘洪叹息着摇摇头:“如果渗出去的水太少,那我们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现在天气这么热,水会蒸发得很快,我们每喝一口水,获救的希望便减少一分。如果不能获救,我们喝再多水都没用。因为水总会喝完,我们还会面临同样的困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没有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了!” 林娜咬着自己的嘴唇,良久之后,终于点头道:“好吧……就把这些水都倒了吧。” “很好!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刘洪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就等早晨上下楼的人多时把水倒出去!” 林娜转过头,不再去看对方怀中的那桶水。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世界。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对面的大楼里也有几间屋子亮起了灯光,早起的人们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了。林娜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意味,同时也嗅到了希望的气息。 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样困死在屋里吧?来去自由,这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现在.99lib?却成了林娜心中最美好的愿望。 四、示警,空的水桶 林娜思绪纷繁地转了片刻,一股倦意慢慢地袭了上来。她把身体倚在床头,闭起了眼睛bbr>.。 恍惚中,林娜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他拉着自己的手说:“不要管别人的事。”这句话刚刚说完,父亲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娜认识他,这就是合租在自己对门的老人。老人用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娜,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管我们?” 林娜想要离开,但她的手腕却被对方紧紧地攥着。那五指渐渐开始腐烂,并且沿着胳膊向上开始蔓延,很快就泛遍了全身。老人变成了一具腐尸,正如一年前林娜看到的情形一样。 男孩的哭声突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林娜转过头,看见那个孩子趴在门后,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门板。男孩转过头,与林娜对视着,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神采,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恐惧。 林娜剧烈地悸动了一下,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林娜站起身转头四顾,发现刘洪并不在这间屋里。她连忙来到客厅中,看到刘洪正半趴在客厅门边,歪着脑袋,左半边脸颊完全贴在地面上,屁股却翘得老高,像是一只被人踩过一脚的蛤蟆。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睁得圆圆的,许久也不眨一下。 “你在干什么?”林娜被对方的怪模样搞得有些愕然。 刘洪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看握在手中的手机。片刻后他直起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灰土,说:“刚才五分钟有四个人从楼梯口经过,是时候把水倒出去了。” 刘洪撕开桶口的塑封,打开塞子,然后将水桶捧了起来。水桶倾斜,清澈的水柱从桶口挂了下来,浇在铁门底部,向门外漫渗而去。 水柱泛着晶莹的波光,汩汩的水声更是透出无限的诱惑力。刘洪和林娜全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很快,一桶水便见了底,这些水应该能在楼道里形成较大的一片水洼。 “好了。现在得乞求老天保佑,能有个热心肠的人经过这里,看到外面的藏书网积水。”刘洪把空水桶扔在一边,然后又半趴在地上,摆出了倾听的姿势。 林娜忍不住把水桶捡了起来,将水桶高高举过头顶,一些残留的水滴落下来,落入她的口中。 “有人过来了!”刘洪忽然转身兴奋地嚷了一句,正好看见林娜用舌头舔桶口的最后半滴水,林娜连忙停止了动作,脸色通红。刘洪只是“嘿”地干笑了一声,然后又忙不迭地俯下身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林娜凑到一旁关切地询问:“情况怎么样?” 刘洪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林娜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却见刘洪起身失望地摇着头:“他停了一会——可是很快就上楼去了。” “上楼?那他就是回家去了……”林娜的心一凉。 “没关系,还会有别人看见的。”刘洪宽慰了对方两句,再次匍匐在了铁门边。这回等了有一分多钟,他的眼神忽然兴奋地闪动了一下,显然是外面又有了动静。 “有人来了吗?”林娜连忙问道。不过这次并不需要刘洪回话,答案就已然显而易见了。因为“叮咚”的门铃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发现不对了!”刘洪腾地爬了起来,扑到门边,大声喊着:“喂!救救我们,我们被锁在屋里了!” 林娜也回过神来,和着对方的声音呼喊:“救命!救救我们!” 然而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门铃在屋内又继续响了两三声。 刘洪忽然沮丧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喊了,没有用的,他说过,这是隔音的门,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门铃声此时也停了下来,林娜意识到什么,惶然问道:“他是不是走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倚着铁门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无奈表情。 “别走,救救我们!”林娜用力拍打着铁门,虽然明知叫喊是徒劳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铁门是如此的厚实,那皮肉撞击的轻微声响根本不可能传到外界去。 “他会不会去找物业了?”林娜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充满希冀地问道。 “谁知道呢?”刘洪睁开眼睛,长长地轻叹了一声,“反正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我们可以选择,但却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们的命运被外面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掌握着,这就是他制定的游戏规则。” “那就等着吧。”林娜也颓然坐了下来,两人背靠着铁门,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些什么。 时间慢慢地流逝,不知又有几个人从一门之隔的楼道间经过。毫无疑问,他们都将看到那片水洼,他们或许会诧异,或许会担忧,没准还有人会觉得气愤,但是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吗? 至少刘洪和林娜始终没有等到这样一个人出现。 “哼。”刘洪终于用一声冷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没戏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林娜眼中也闪过一丝绝望的情绪,但她又不甘心地辩解道:“也许已经有人通知物业了,只是物业暂时没时间过来。”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什么意义。”刘洪黯然摇着头,“因为外面的水差不多快干了。物业过来,会认为屋子里的人已经解决了问题,他们没有必要再打开屋子查看。” 林娜一愣,扭头看了看门边,的确,残留在屋内的水渍已经干涸了,门外的情况想必也差不多。 “这么快就干了?”林娜失望地叫了一声,同时忍不住抱怨道,“我们根本不应该把水都倒了。这没有什么用!时间太短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 这番话点燃了刘洪的坏情绪,他立刻硬邦邦地顶了一句:“是的,没人来救我们,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一点!因为那些人全都和你一样,对别人根本漠不关心,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林娜愣了一会,凄然一笑:“我知道 4f60." >你会恨我。你儿子的死,你终究认为是我的责任。”刘洪铁青着脸不说话。 林娜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下头去,把半个脸埋在了臂弯中。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着转,但是没有掉下来。良久之后,林娜擦了擦眼角,轻声说:“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在临死之前,父亲只嘱咐过我一句话。他说:‘娜娜,不要去管别人的事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会管你。’” 刘洪一怔,他没想到林娜会有这么一段凄凉的身世,也想不通她父亲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林娜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说道:“我父亲是个好人,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他。在我小的时候,他也非常疼爱我,我觉得自己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那时候父亲总是对我说,要做一个热心肠的人,看见别人有困难,应该去帮助他,因为好人总有好报的。呵,可是后来呢?事情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林娜的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在我九岁的那年夏天,父亲下班经过一片河滩,看见有个小男孩在河水中挣扎呼救。他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一头便扎进了河水里。谁知道那河水只有半米多深,父亲的头部重重地撞在了河床上,当时便昏死过去,虽然医院全力抢救,但还是落了个全身瘫痪。那个呼救的小男孩原来只是在搞恶作剧。他父母带着他来医院看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无力支付高额的医疗费,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后,只能放弃治疗。父亲挨了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刘洪有些动容,“就没有人帮帮你们吗?”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林娜的语调冷得像冰一样,“我母亲向见义勇为基金会申请过援助,可他们却说,我父亲没有救人,算不上见义勇为。” 刘洪叹息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可以想象林娜父亲临死前的心境——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却被残酷的社会所抛弃,难怪他会给林娜留下那样一段遗言。 林娜的思绪又飘回到一年之前,她的声音变得略微有些颤抖:“那些天的晚上,有时我会听到哭声……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天我都在上班,等我很晚回来的时候,那个房间通常都是锁着的。我只是一个女孩,一个人在外面,只想保护好自己……” 刘洪仰头长叹一声。 “算了,不说这些了……”林娜咬了咬嘴唇,泪水终于从脸颊上滚落,“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还是很想……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五、窥视者,我们的机会 林娜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仰面躺倒在床上。刘洪背靠铁门坐着,怔怔地不99lib.知在想些什么。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那“铃儿响叮当”再次在屋内响起。这声音立刻牵动了两人的神经,使得他们同时一震。 “快,快接电话!”刘洪拿起手机跑进林娜的房间。林娜从床上弹起来,迎上前接过手机,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不要插话,听我说。”电话那头的男人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规则”,随即慢条斯理说,“看起来你们第一次脱困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不过,你们仍有其他的机会。大卧室对面楼上有一个男人,他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癖好。现在是周末的上午,这正是他的活动时间。如果你们出现在窗口,他有可能会看见你们。当然,你们看不到他,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来了解他的动向。我设法在他的望远镜里安了一个窃听器,你们戴上顶柜中的那只耳机,打开开关,就可以听见从窃听器里传来的信号。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仍然由你来决定,林娜。” 话音刚落,对方挂断了电话。林娜把手机收好,睁大眼睛问刘洪:“你听见他的话了吗?” 刘洪点头沉吟着:“有人能从窗口看见我们……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看看那个耳机是不是能用。”林娜一边说着,一边向对面走去,刘洪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之后,见那个耳机被扔在床上。刘洪找到旋钮轻轻拧开,然后戴上听了一会。 “有呼吸的声音,他正在使用那个望远镜!”刘洪兴奋地说,摘下耳机递给林娜,“你听听看。”说话间,他凑到了窗户边,向对面楼上眺望着。 林娜静静地听了会,点头道:“……是有一些声音,可不知他会不会真的看见我们。” “哎,看这里,我们在这里!”刘洪在窗前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林娜也踱到窗前,茫然地看着对面。那个窥视者会在哪个房间里呢?他的目光又看向何处?两人就这样在窗口伫立着,怀着希望被偷窥的心态。 片刻之后,林娜忽然脸色一红,轻声道:“他……他好像是看到我了。” 刘洪连忙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在自言自语,说一些……一些下流的话……”林娜神色扭捏,用手紧捂着耳机,似乎是不想让对方听见耳机中传出的声音。 刘洪略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这个变态!”刘洪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然后用手砸着玻璃,高声叫嚷道,“别他妈的瞎看了,快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 “你这样没用的。”林娜苦笑了一下,伸手拉了拉刘洪的胳膊,“别敲了,他在骂你呢。” “骂我?”刘洪无奈地咧了咧嘴,摇了摇头,“我们无法让他明白这里的困境,他只会像看杂耍一样偷窥我们,根本不会帮我们脱困的。” 林娜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打我。”林娜认真地看着刘洪,“狠狠地打我。” 刘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不……我从没打过女人。” “你必须打我——如果他报警了,我们就有可能获救,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林娜的眼神急切而又坚定。 刘洪抬起手,在空中犹豫了一阵后,终于落了下来,不疼不痒地打在了林娜的脸上。 林娜听见耳机中传来一声“我靠!”语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成分。 “太轻了!”林娜着急地看着刘洪,“你得使劲打,往死里打,打得让那个人害怕才行!” 刘洪把手高高举起,酝酿片刻后又放了下来:“不行……我下不了手。” “你这个蠢货。”林娜的眼神开始变化,语气也凶狠起来,“就像你爸爸和你儿子一样,你们祖孙三口,全都是十足的蠢货!” 刘洪惊愕地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都是蠢货!”林娜继续辱骂,“他们俩活该死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陪葬!” 不管是真是假,这些话都尖锐地刺中了刘洪心底的痛处,他的脑门一阵阵地发热,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你打我啊!蠢货!”林娜一边喊着,一边甩起手,狠狠地抽在了刘洪的面颊上。这一巴掌让后者彻底爆发了,他咆哮着,反手一掌,把林娜打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林娜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她退在窗户边:“他们的死全都怪你!你是个不孝的儿子,更是个混账的父亲!” 刘洪发出野兽一般的呜咽声,他红着双眼抢上前,左手扼住了林娜的脖子,右手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林娜也不甘示弱,她一边咒骂着,一边手足并用地与对方厮打成一团。 一会儿的工夫,林娜就放弃了反抗,虚弱地靠在窗户上。刘洪停止了殴打,但左手却仍掐着林娜的脖子,他逼视着对方,用极度愤恨和痛苦的语调说:“那不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由于被扼住脖子,林娜说话非常艰难,可态度却没有丝毫转变,“是……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刘洪咬着牙,脸上现出骇人的表情,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林娜剧烈地咳嗽了两下,无法说出话来。她秀丽的脸庞憋得通红,圆睁着的双眼中透出深深的无助和恐惧。片刻之后,两行清亮的泪水从林娜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刘洪蓦然一惊,这才想起把手松开。林娜早已支撑不住,立刻瘫软在地上。 刘洪连忙跪在林娜身旁,将她抱住:“林娜……你没事吧?” 林娜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涌出。她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我没事……只是……只是我们仍然出不去,他……不会帮我们……” 真正让林娜绝望落泪的,其实是他们厮打时耳机中传过来的对话。 首先是那个偷窥者的惊叹声:“我靠,玩真的啊,这会出人命的!” 随即有个女人被吸引了过来:“你又偷窥什么呢?” “快看快看,打得可热闹了!” “干什么呢这是?” “太过分了吧?要不要报警?” “报个屁!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是不是心疼那个小美女了?行了,望远镜我给你收着,不许你再这么瞎看了。” 刘洪听完林娜的讲述,神情也非常沮丧,他仰起头“呵”了一声,分不清是苦笑还是轻叹。然后他关切地看着林娜:“你怎么样了?我没伤着你吧?” 林娜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扼痕,脸颊也明显地肿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半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一下子羞红了脸,挣扎着坐起身,把刘洪推开:“我没事的。” 刘洪也觉得有点尴尬,他往后退了退,在距离林娜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刚才的争吵和厮打耗费了两人不少体力,再加上已有大半天的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又滴水未进,两人的身体状况此时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许久之后,两人气息略定,刘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吧?” “什么?”林娜一时没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你刚才说,我们祖孙三人……都是……都是蠢货……” 林娜摇摇头:“那是我故意气你的。” 刘洪露出释然的表情,沉默片刻后,他又说道:“你见过我儿子吧,他可聪明了。” “偶尔能见着,没有……没有什么接触。”林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非常聪明,比其他的孩子都聪明,如果他长大了,一定会比我强得多。”刘洪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他像所有的父亲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豪,可是想到孩子的惨死,他的自豪感霎时被辛酸和心痛打散了。 林娜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把老人和孩子留在这里?” 刘洪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答道:“怎么说呢?我曾经很有钱,可后来欠了许多债。老婆跟别人走了,把孩子留给了我。我在外面玩命地工作,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话还没有说完,刘洪便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想再继续下去。林娜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六、贸然求救,你会帮助我们吗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屋里的气温也越来越高。两人虽然呆着不动,但仍然觉得燥热无比。由于身体缺水,他们的汗液很少,热量蓄积在体内难以排出。 林娜的身子骨毕竟要弱一些。渐渐地她有些抗不住了,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要昏睡过去。 “坚持住,林娜!”恍惚中,她听见刘洪在呼唤自己,“我们还有机会的!” 机会!这两个字给林娜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努力地睁开眼睛:“什么机会?” “我忽然想到——”刘洪从地上爬起来,语气兴奋地说,“那个保险柜,还有冰箱,这都是机会!你看,这些都是他留下来的东西,每一样东西都是一次逃脱的机会。那桶水,还有那个耳机,都是!所以我们还有机会,至少两次!”刘洪一边解释,一边走到床前把那个小冰箱抱起来,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可这个冰箱又有什么用呢?” 林娜却望着那个保险柜若有所思:“也许我们该想想办法,把这个保险柜打开,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对对!”刘洪扔掉冰箱,又跪在地上研究起那个保险柜来。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这是六位的密码锁,一共有一百万种数字的组合。不知道密码怎么可能打得开?” “他既然把保险柜留下,一定会留下密码的。”林娜推测道。 “很有道理!否则他何必多此一?举?”刘洪赞许地看了林娜一眼,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这密码会藏在哪里呢?” “肯定是个很难发现的地方。如果很容易找得到,他用不着把东西锁在保险柜里。”林娜继续分析,忽然,她的目光一动,转向了床上的那只手机。刘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或者那人会通过电话把密码告诉他们。 “他会再打过来的。我们一直在遵守他的规则,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刘洪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似乎专门要附和刘洪的话,手机的来电铃声这时真的响了起来:“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林娜连忙站起身,接通了手机。 “你们再次失败了,虽然林娜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你们遇见的人不愿意帮助你们。”电话那头的男人说,“我早已说过,你们要想成功脱困,第一是林娜的选择必须正确,第二是外界必须给你们真正热心的帮助。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你们已经失败了两次,不过,仍有机会。这机会正被你握在手里,林娜。” 林娜一怔,手里?自己的手里有什么呢? 男子继续说:“手机,这手机中藏着你们的一次机会。我对这个手机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设置,只要长按住接听键,相应程序便会从本机的号码簿中随机选择一个拨出去。这个手机中一共存了五百多个号码,全都是我胡乱输进去的,所以你无法预料电话那边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得提醒你,这个手机卡虽然接听是免费的,但卡中的费用却只能支持一分钟的主叫通话,在这一分钟之内,如果你能劝服对方帮助你们,那你们的前景就会变得非常乐观了。祝你好运,林娜!” 电话又一次断了,林娜把手机从耳边挪到眼前,呆呆地望着它,神情既兴奋又彷徨。 “一分钟?一分钟能说清楚什么?”刘洪摇着头,“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陌生人……不直接把电话挂断就算好了。” 可林娜却不气馁,她招呼刘洪:“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好怎么利用这一分钟,该说些什么,怎么说。” 两个人想了好久,最后,林娜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那就赶紧打吧。”刘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抱怨道,“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林娜擦擦手心的汗,蓄积起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抬起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刘洪说:“好了,我开始打了。” 刘洪紧张地屏住了气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娜的右手。 大约五秒钟之后,手机中传出了一连串拨号的声音。林娜和刘洪的心跟着这声音怦怦地跳动起来。他们知道,手机内部的程序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次随机的选择有可能对他们的命运产生重大的影响。 振铃响了有五六下,电话被接通了。“喂?”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救救我们,我们现在很危险!”按照事先的思路,林娜立即用急促而又恳切的语气说道。 “你是谁?”对方的语气虽然充满了疑惑,但却很平和,听起来像是个有着良好涵养的中年女性。这使得林娜感觉到希望增大了许多。 “你不认识我,可我需要你的帮助,请帮我们报警,求求你了!” “我帮你们报警?”女人愈发奇怪了,“你为什么不自己打110?” “我的电话没法打,我现在解释不了。求求你,记下我说的地址,让警察来救我们。”林娜急速地,几乎是毫不喘气地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可是她的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而且我手边也没有笔……你还是找别人吧。”对方想要结束通话了。 “不,别挂电话,别挂!求求你了!”林娜悲声哀求道,因为又急又怕,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哭腔。那女人似乎被打动了,她犹豫了一下,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被绑架了吗?” 刘洪冲林娜焦急地做着手势,示意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没时间解释!”林娜几乎是在哭喊了,“请你记下来,我们在公林新村十八号楼502,让警察来救我们!” “你等等,公林新村多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听筒“嘟”地一声响,通话被切断了。系统传来一个冷冰冰的提示音:“对不起,你的余额不足,请充值。”刘洪气恼地大骂:“他妈的!” 林娜心中一凉,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电话,不过手机的来电铃声却又响了起来。林娜来不及细想便接通了电话,静待那个神秘男人的下文。 “喂,你还在吗?”出乎林娜的预料,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 “在在在!”林娜又惊又喜,“你怎么打回来的?” “我用了回拨功能。”对方说,“刚才那个地址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林娜脑子一动,追问了一句:“那你能看到这个电话号码吗?” 对方回答说:“看不到……这个有些奇怪,屏幕上显示的是‘来电’两个字。” “他做了手脚,屏蔽了号码。”刘洪在一旁恨恨地插了一句。 林娜失望地轻叹了一声,如果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让自己的熟人或者警方打过来,那局面又会有所不同。可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对面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身上了。幸运的是,这女人有要帮助他们的意思。 “我们在公林新村十八号楼502,请你记一下吧,让警察赶快来救我们。”林娜把地址又重复了一遍。 对面的女人将地址记了下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娜把大概的情况讲了一遍,女人听完之后显得更加诧异。“这简直是太离奇了。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这的确发生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林娜焦急万分地解释,要是那?个女人能看见的话,她可能要跪倒在对方面前。 “那我先帮你们报警。”女人犹豫了一会,说,“如果你们在恶作剧的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绝对不是,请帮我们报警,谢谢你了!”林娜坚定地说。 “好吧。我这就打110。” 在林娜一迭声的感谢声中,对方挂了电话。林娜如释重负地看着刘洪,她一时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竟喜极而泣。 “好了,哭什么?我们得救了!”刘洪扶着林娜的双肩,兴奋地摇晃了两下。 林娜一副迷茫的表情,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刘洪一翻身,自顾自地躺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他问林娜:“你出去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我……”林娜想了一下,“我想洗个澡,身上太难受了。” “哈哈,女人就是女人,都到这个份上了,先想到的居然是要洗澡。”刘洪笑着说,“照我说,咱们应该先去好好地吃一顿,胡吃海喝——怎么样?我请你吧,旁边不是有一家凤鸣楼吗?我们就去那里!” 林娜听到这个名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凤鸣楼?这旁边哪有凤鸣楼?” “小区外面不就是吗?在屋里都能看到。”刘洪用手指了指窗户。 林娜皱着眉头走到窗前,向外面眺.望。果然,在小区南面的不远处,马路边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三个硕大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凤鸣楼。 林娜愕然一怔:“这……这不对啊!” “怎么了?”刘洪听出林娜的声音有些异样,坐起身追问。 林娜没有回答,只是急匆匆转身向对面的小房间走去。刘洪意识到不妙,连忙下床快步跟了上去。 小房间的窗户虽然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但难免有隙缝。林娜眯起眼睛透过缝隙向窗外张望了片刻,然后她回过头来,用绝望的声音说:“我们上当了,这里不是公林新村!” “什么?”刘洪也把眼睛贴到缝隙上,一边看一边问,“那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来过这里!这不是我以前住的屋子,这些家具,这些布置都是他模仿出来的……”林娜瞪.大眼睛看着刘洪。 刘洪恍然大悟:“难怪他要把这个窗户封上……因为你熟悉这边的场景,他骗了我们……” “现在该怎么办?警察会找不到我们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林娜慌乱无措。 “不要急。”刘洪要稍微冷静一些,“那个女人还会打电话过来的,你快想想,怎么向她解释。” 林娜并没有时间细细思考,因为手机铃声此刻已经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正是刚才那女人打来的。她连忙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恼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刚刚被110的警察教育了一顿,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对不起,是我把地址搞错了。”林娜忙不迭地插话。 “好啊,那你倒说说看,你到底在哪里?”女人的语气仍然很不友好,听得出正强压着怨气。 “我……我也不知道。”林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口结舌了一会,才又说道,“对了,在小区门口,有一家凤鸣楼……” “行了!”对方打断了林娜的话,“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胡扯,再见。” 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机。林娜茫然无助地看着刘洪,刘洪铁青着脸,心中的愤懑终于爆发了:“混蛋,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挥舞双臂咆哮着,“忙忙忙!全他妈的是借口,她根本就是不相信我们!总有一天她也会像我们一样,尝到这种被人抛弃的滋味!”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好……”林娜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刘洪听到她的哭声,反而冷静了下来,轻轻扶住林娜的肩头,劝慰道:“别哭了,这不怪你,你也只能做到这样……” 林娜忽然抱住了刘洪,放声地痛哭起来。许久之后,林娜的哭声渐渐停下来,她离开刘洪的怀抱,擦着眼角的泪痕,颤声说了句:“我好累,要去睡会儿。” 林娜走到自己的床前躺了下来。那只手机被她紧紧地攥在手中,手机里残存着她最后的希望。 刘洪退到了对面的大房间里。他也早已疲惫不堪了,躺下后不久,便睡着了。 七、最后一个电话 两人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夜里。把他们唤醒的正是那“铃儿响叮当”的手机来电声。林娜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然全黑了。刘洪从对面的大屋赶过来催促道:“快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林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他,那个男的。” “快接。记住他的规则,不要激怒他,他还会给我们机会的,明白吗?”刘洪快速地嘱咐了几句。 林娜点点头,把手机放在耳边,按下了接听键。 “林娜,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都很好,你的选择也一直是正确的。”电话中的男人话锋一转,“可你们还是没能逃出去。不管你如何努力,外面的世界却始终拒绝提供实质上的帮助。你一定很失望,而我比你更加失望。是我把你们关在了这个屋子里,可你们应该明白,真正把你们与外界隔绝开的,并不是那扇铁门。游戏该结束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打电话,你们还有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拆开你床上的枕头,那里有一封信,信里会告诉你怎么做。不过你只能一个人看这封信,刘洪必须退到房间外并且把门关好。至于你看完信之后是否愿意与他分享其中的内容,那将由你自己来选择。再见,林娜。” 男人挂断了电话。林娜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床上的枕头,然后便看着不远处的刘洪,神色彷徨。 刘洪明白林娜在想什么,他冲对方点了点头:“按他说的做吧,我在房间外面等你。”说完,他主动退出了房间,反手带上了房门。 林娜把枕头抱了过来,两手拉住枕套用力撕扯,很快便扯开了一个裂口。林娜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果然找到了一封叠好的信笺。 林娜拿着信笺来到窗前,这封信是由两张纸组成的,但那两张纸并不是完全独立,而是通过一些联结点连在一块的,严格地说,这应该是一张纸上的“两联”。 信笺的上联和下联各写了一段文字。上联的内容是:你现在很渴吧?揭开你的床垫,你会发现在床板间藏着一桶水。这是bbr>我给你留的礼物。你会让刘洪知道这个礼物的存在吗?他会不会把这桶水再次倒掉呢?你只要把信笺的此联撕掉藏好,便可以放心地独享这桶水了。 下联的内容则非常简单:在抽水马桶的水箱和墙壁的夹缝里,我给你们留下了一个包裹,你们最后的逃生希望就在那个包裹中。 林娜匆匆看完了这两段话,无暇细想信中的内容,首先来到自己床前,揭开床垫之后,找到了那桶嵌在床板中的水。她迫不及待地将水取了出来,打开塞子先豪饮了两口。顿时,一种甘甜清凉的感觉霎时漫遍全身。 “怎么样?找到那封信没有?”房间外传来刘洪的声音,看来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林娜一惊,手忙脚乱地把水桶盖好,重新塞进了床板中。她的脑子飞转了起来:现在该怎么做?把一切对刘洪坦诚相告,还是独自藏起这桶水呢? 林娜无法抵御独享清水的欲望,可一天来共渡困境的经历又令她为这种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林娜在心中努力搜寻着支持自己下一步举动的种种理由。很快,她的抉择就出现了明显的偏向。 刘洪也许会把这桶水也倒掉,可那种举动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我不能让他这么做。可是……算了,还是先看看那最后的逃生方法是怎样的吧,也许还要在这屋里坚持一段时间呢,我应该把水控制在自己手里。对,在形势明朗之前,先把水藏起来总是没错的。我可以把信笺的上联撕下来,把下联给刘洪看,他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当这些念头闪过之后,林娜下定了决心。她把床垫重新铺好,然后将信笺的上联撕下来藏在衣服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开门走出了房间。 “怎么搞的,这么长时间?”刘洪颇有些狐疑。 “嗯……那个枕头很难撕开……”林娜敷衍了一句,把信笺的下联递给刘洪,“信笺在这里,你看看吧。” 刘洪没想太多,他接过信笺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向卫生间走去。林娜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在水箱后面,刘洪找到了那个“包裹”——其实就是用一张报纸随意地包住了几样东西。打开报纸,里面出现了一封新的信笺,另外还有一柄锃亮锋利的短刀。 刘洪把这些东西一股脑都拿到了客厅里,在灯光下阅读信笺上的内容,只见那上面写道: 你们一定注意到那个保险柜了,那里面放的正是客厅铁门的钥匙。如果你们能打开保险柜,就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了。保险柜是用密码锁锁着的,那个六位数的密码我已经留给了你们——就藏在刚刚林娜在枕头里找到的信笺中。 那封信有上下两联,通过一百个联结点连在一起。其中有一些联结点被我事先弄断了。从最左边的联结点开始数起,第一次出现断点的数字就是密码的第一个数字;然后从这个断点继续往下数,数出第二个断点的数字;依此类推,你们很容易得到那个六位数的密码。 关键的问题在于,林娜有可能已经撕坏了所有的联结点。如果那样的话,你们会很失望,而我则更加失望。既然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之后,你们仍不能互相关心、互相信任,那最后就只剩一条路可以走了:拿起这把刀,看看报纸上的内容。两个只能活一个。 林娜,最后一次的选择,你做对了吗? 刘洪拿出只剩下半联的信笺,愣愣地看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用充满忧虑和质疑的目光瞪视着他。 林娜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胸口像是被铁锤狠撞了一下,沉甸甸地堵得难受。看着刘洪.99lib?t>逼视的眼神,她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愧疚与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把上联撕了?”刘洪绝望地吼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密码……”林娜从口袋中掏出上半联的信纸,她的手在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刘洪劈手把上半联夺了过来,看清楚其中的内容之后,他明白了一切。他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目光中透出极度的愤怒、伤心和失望。片刻之后,他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苦笑。 “呵呵,好啊,好啊……”他看着林娜,一遍遍地重复着“好啊”这两个字,却说不出任何下文。林娜瑟缩在墙边,不敢去迎接对方的目光,只能低着头,呜咽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林娜止住哭泣,抬头说道:“我们还有机会的……再想想别的办法,至少现在有水了,能多支撑几天的……” 刘洪没有搭理她,他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样东西——用来包裹短刀和信笺的报纸。 “怎么了?”林娜忽然想起刚才信中最后的一句话:看看报纸上的内容。她忍不住凑过去,也想看一看。 刘洪沉着脸把报纸交给林娜。那是一年前的报纸了,版面的醒目位置上是一条新闻,而新闻的内容林娜再熟悉不过了: “本市公林新村的刘老汉爷孙俩在租住地死亡七天以后,近日才被合租者发现后报警。据知情者介绍,年过花甲的刘老汉与孙子一起租住在公林新村某两居室中的大间内,儿子常年在外打工。6月26日,对门的同租者闻到一股很浓的异味,又因多日未见这爷孙两人,便向警方报警。民警进入大间后,发现刘老汉和孙子均已不幸死亡。经法医鉴定,基本认定刘老汉系突发脑溢血死亡;3岁孙子系饥饿脱水死亡。依据推断,老人死亡在先,孙子因缺乏求生能力,被困屋中活活饿死。爷孙俩的死亡时间,大约在7至9天前。据同租者介绍说,大约一周前,她曾多次听到孩子在房间内哭泣,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法医的推测……” “他留着这报纸,是……是什么意思?”林娜正是新闻中提到的那个“同租者”,这张报纸再次刺激到了她心底最为痛苦的回忆。 “他在教我们怎么做——最后的逃生方法,两个只能活一个。”刘洪的语调和神态都是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林娜胆怯地看着对方:“不……我不明白……” “得有一个人先死……尸体腐烂之后,外面的人闻到异味,他们才会想到去报警,就像一年前的你一样。”刘洪一字一句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同时慢慢地逼近了林娜。 林娜这才注意到对方右手中正紧握着那柄锋利的短刀,她骇然失色,一边退向自己的小屋,一边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造成的,都是你的错!”刘洪红着眼睛,把短刀举在了胸前,他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林娜尖叫着躲进了小屋里,奋力想要把房门关上。可房门刚刚关到一半,刘洪的身体便猛地撞了上来。林娜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 刘洪挥刀冲进来,向着林娜扑了过去。林娜在无限的恐惧中反而迸发出了求生的力量,她忽然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刘洪的脚踝上。 林娜这一脚正好踹在了刘洪的伤处。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伤腿一个趔趄,摔倒在林娜的身边,手中的刀也跌了出去。 林娜急忙翻身将那把刀抢在手中,几乎与此同时,刘洪的两只大手已经从身后扼在了她的脖颈上。林娜的心一阵狂跳,握紧那短刀,不顾一切地向身后挥了出去。随即她便感到着手处一顿,显然是刺中了什么东西,而刘洪扼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开来。 林娜慌乱地挣脱开来,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柄刀不偏不倚正扎在了刘洪的脖子上。 “天哪……”林娜六神无主地痛哭起来,她想要凑近查看可又没有那个胆量,只是在原地颤声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刘洪却反而从癫狂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他用手捂着脖子,呼呼地喘了一阵粗气之后,歪头看着林娜,虚弱地说:“我……我不怪你,你杀了我……你就可以……可以活下去……” 林娜泪流满面:“不,你别死!” “我必须死,外面的人大约……大约要过一周的时间,才会闻到气味……你需要食物,那个冰箱,你……你现在知道它的……它的作用了吗?”刘洪努力睁大眼睛。 林娜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这里……这里哪有食物?” 刘洪的嘴角露出一丝凄然且诡异的笑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说:“我……我就是你的食物。” 这句话中蕴藏着的意味实在太可怕,林娜一下子竟呆愣住了。而更加可怕的一幕又随即将她从恍惚的状态中唤醒: 刘洪用右手攥住短刀的刀柄,忽然一使劲,将整把刀 4ece." >从脖子里拔了出来。刀刃已经割开了他颈动脉,热腾腾的鲜血顿时如小喷泉.99lib.一般滋得老高。刘洪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抽搐一下,那“喷泉”便随之喷发一回。 林娜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拼命地往后躲闪着,但仍有很多血点喷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血喷”足足持续了十几秒钟,才慢慢地停歇下来,刘洪也不再抽搐了。林娜的精神几近崩溃,她爬到刘洪身边,战战兢兢地摇着对方的身体,哭喊道:“刘洪!刘洪!” 刘洪已经不可能再回答她了。随着林娜的摇动,刘洪原本紧握的左手忽然一松,一个东西滚到了地板上。 林娜愕然发现那竟是一只手机。她一时顾不上细想,连忙把那手机捡了起来,可她随即便失望了:那手机的拨号键同样是被焊死的。 不过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林娜把拇指长按在了接听键上,大约五秒钟之后,手机里果然传出了拨号的声音,林娜心中一喜,可是这股高兴的劲头很快便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因为一阵熟悉的乐曲声随之在房间里响起——“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林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伸出一只手,颤抖着伸进自己的口袋,把先前那只手机掏了出来。手机的显示屏闪烁着,正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林娜按下了接听键,那个低沉的男声再次响了起来:“林娜,我说过上次是我打给你的最后一次电话。这句话并没有错,因为现在的录音电话是由你自己打过来的。当你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死了。 “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我在一年前就该死去。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妻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儿子,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如我所遭遇到的一样冷漠,我幻想其中仍然存在一丝希望,能够让人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我设置了这个游戏,你和我是游戏中的主角。我们在游戏中接受惩罚,也在游戏中寻找最后的救赎机会。 “然而幻想中的生机终究还是没能出现。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们,你在最后关头的选择更是让我万念俱灰。这个世界已然无法救赎,我们只能去接受最后的惩罚。 “我给自己判了死刑,而对于你,我没有权力这么做。但是你将受到精神上的折磨,在黑暗、孤独和恐惧中度过接下来那些难熬的日子。你不应该抱怨什么,因为这一切正是我儿子在临死前所经受过的。” “不,我不要!”林娜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她痛苦万分地尖叫着,可是又有谁能够听见呢? “也许我比你幸福,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电话中的声音中断了,林娜的心头蓦然一颤。 然后她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当你将信笺的上联撕下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 引子 五月末的初夏,是我眼中北京最宜人的季节。没有北方春秋两季漫天的风沙,也没有江南初夏时连绵不断的阴雨,阳光明媚而不毒辣,校园里花红柳绿,走到哪里都能保持一个好99lib?的心情。 在这个季节,一天当中,清晨时分无疑又是最美妙的。凉爽的气温,柔和的晨光,清新的空气,简直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锻炼时刻了。 段明就是西大操场晨练大军中的一员。进入这所学校以来,他一直保持着多年来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围着操场跑15~20分钟,然后才去食堂吃饭,开始一天的学习和工作。 一般来说,去西操跑步的人有两类,一类?是段明这样,常年坚持的长跑爱好者;另一类则是基于某种原因临时加入晨练大军的人。段明发现这几天第二类人明显多了起来,宽阔的西操甚至略微显得有些拥挤了。可能是本科生的期末体育考核快开始了吧?段明猜测。不过跑步的人多了,而且里面有不少女生,倒是使这项本来有些乏味的运动增添了些许色彩。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些“业余选 624b." >手”的加入刺激了段明的表现欲,他今天的运动状态特别好,很快就跑完了十圈,歇下来才感觉强度有些偏大,出了不少汗。于是他便去取自己的水杯喝水。藏书网 随身带一个水杯是段明的习惯,有这个习惯的人在学校里可不少。尤其现在天热了起来,晨练时带水杯的人就更多。跑步的时候,大家会自发的把水杯集中放置在操场一侧球门附近,谁口渴了便在那儿取自己的水杯喝上两口。 段明现在用的水杯是两个月前在学生超市里买的,银白..杯身,黑色杯盖。同一样式的水杯在学校里简直流行到泛滥的程度,上个月段明就曾在锻炼的时候错用了别人的水杯,搞得自己十分尴尬。从那次以后,他就在自己的水杯腰部系了一条黑色的带子作为区别。这个方法看起来简单,但却十分管用,就象今天,他一眼就从五、六个银白色水杯中找到了自bbr>己的那只,打开杯盖,然后大口喝了起来。 第一章 “哐!”宿舍门被重重地推开,撞在壁柜上。 我从睡梦中被吵醒,睁开惺松的眼睛,看了眼床头的闹钟,破口骂道:“靠!猴X你丫个烂人,尽大清早的折腾,还让人睡觉么?” “都快十点了,还他妈睡,你真是头猪!”猴子穿着一身运动服从外面进来,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这小子为了追一个本科小女生,这两天居然每天早起陪人家跑步。 想起早晨也是被他的闹钟吵走了好梦,我心中更是不爽,没好气的说:“你丫真行,六点出去,跑了三个多钟头,有那么大乐趣吗?你也不怕累死!” “跑什么步!告诉你,死人了!”猴子大声嚷嚷着,对门的土狼和小强立刻被他成功地吸引了过来。 “什么死人了?说清楚点。”我虽然早已习惯了猴子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但他的这句话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猴子发现他的话引起了足够的关注,很有成就感地咽了口唾沫:“我刚从校医院回来,西操一个跑步的哥们死了。” “怎……怎么回事?运动猝……猝死吗?”土狼一激动就有些结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哥们倒下去的时候,我可就在他旁边!”说到这里,猴子很有力的挥了一下手,似乎他曾经掌握着那人的命运,“当时一点征兆也没有,人看着特精神,正喝着水呢,突然就倒在地上!我和周围的几个人赶紧过去看时,已经没有呼吸了!” “靠,有这么快吗?你又夸张了吧!”我立刻表示怀疑。 “我亲手摸的,我会不知道?”猴子对我的怀疑显得非常不屑,“我们立刻拦了辆车就往医院送。医生一看就摇头,已经死透了!” 我以前一直鄙视猴子的语文水平,但我得承认,“死透”这两个字恰到好处的烘托了当时的气氛。屋里出现短暂的寂静,虽然素不相识,但大家还是身边对一个鲜活生命的突然逝去感到悲凉。 “死因到底是什么?”小强打破了沉默。 “这个……不知道,医生没说。”猴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的出来,他对自己没有得到这关键性的情报感到非常遗憾。不过他紧接着便岔开了话题,开始描述起事情发生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比如死者倒下的时候,近到头发几乎擦到他的脚尖等等。 我知道话说到这个程度,就表示猴子所了解的情况已经全说完了,你即使再呆一两个小时,也只能听到他那些添油加醋的废话。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上网看看呢? 在我们这个学校里,网络已经成为大家获取信息的最主要的途径。每个学生都可以在自己宿舍里方便的上网,把所掌握的信息象现实中写通知一样发布在网络的电子公告牌(简称BBS)上,其他人通过浏览电子公告牌,立刻便可获得这些信息。现在离出事已经有三个多小时,早该有现场目击者把相关情况发布在本校的BBS上了。 我打开电脑,进入BBS,果然关于此事的讨论已经排在了本日十大话题的首位:今晨西操一男同学晨练中意外死亡! 我找到该话题系列的首贴,发布于七点零三分,是网名“sulfer”的同学对此事的描述: 太可怕了,眼看着一个生命在我眼前结束! 死者是一个男同学,似乎每天都会来跑步,常到西操晨练的同学应该见过他的。今天我到西操的时候,他正好从我身边跑过,于是我就跟在他后面。这样我跑到第四圈的时候,他停下来,好像要去喝水的样子。我大概又跑出一百米左右,突然听见有人喊‘救人!’什么的。我循声看过去,那个同学已经倒在了北侧的球门旁边(就是大家通常放水杯的地方),附近的几个同学有叫人的,有上去察看的,其中有 4e00." >一个似乎懂一点急救知识,按着倒地者的胸口做人工呼吸。我靠近路边,连忙拦下一辆轿车,司机非常配合,招呼那几个同学把倒地者抬上车,直奔校医院。 但是我骑车赶到校医院的时候,听说那个男同学已经死亡! 沉痛哀悼! 后面的上百篇帖子大部分都是一些询问,感叹等等,没有什么内容。我按了下Ctrl+G(BBS中用于查找有价值的文章),发现被版主作了保留标记的除了首贴外,还有另外两篇,都是刚发布不久,时间分别是九点五十二分和十点零九分。 九点五十二分的那篇文章作者网名为“lseven”,内容如下: 我就是sulfer同学文中提到的给死者做人工呼吸的人,刚刚从医院回来,说说我了解的情况。99lib. 事情发生时,我正在出事地点休息,喝水。然后一个男同学走了过来,很随意的拿起水杯喝水,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但是一口水还没喝完,他突然倒在了地上!我学过急救,赶紧过去察看,并且立刻进行人工呼吸(由于情况不明,我只是按了几下他的胸口,没有做对口呼吸)。不过我的努力一点用也没有,他的心跳已经停止了。然后我和两个同学一块把他送往校医院(我认为他已经死了,后来医生证明了我的判断)。99lib. 事情非常蹊跷,到医院不久,就有警察来了,询问了我们一些情况。和我一块去医院的两个同学还去公安局作记录,我因为中午有学术会议,先走了。回来的路上看到现场也被保护起来了,会不会是喝的水有问题? 喝的水有问题?难道是投毒案?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太离奇了,校园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运动猝死的可能性大一点,记得前两年湖北有个学生就曾在3000m的测试中突然死亡,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这两篇文章里描述的情况和猴子的话基本吻合。不过猴子显然不知道后来警察来调查的事情,想必他也就是跟着看了些热闹。所谓死者倒在他脚下,亲自送往医院等等,都是在描述所听闻的情节了。 此时又有六、七个同学围在了我们宿舍,或惊讶或兴奋地听着猴子愈发夸张的描述。我懒得揭穿他,继续往下看,第三篇被标记的文章非常简短,由网友“raineed”发布: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化学系2002届的博士生段明。” 居然是一个系的师兄!我大为惊讶。我从大一进校开始,本科四年,然后直硕两年,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是今年春天刚刚从外校考进来的博士生。 段明。这个符号曾经代表过一个生命,他也许曾和我在食堂的同一餐桌上吃饭,也许就是某次骑车时从我身边超过的兄弟,也许昨天他还在网上阅读我发表的文章……现在,这个生命消失了。 我呆坐在电脑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萦绕。段明倒地的那一刻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并没有亲眼见过的场景会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也许是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地点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我决定去西操事发地点看一看。 到了西操,只见两个警察正在北侧球门附近和几个同学交谈着。后来我知道这几个同学都是现场的目击者,一直在现场守候,直到警察到来。 操场上有一个班的本科学生正在上足球课,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南侧的半个场地内,显得很拥挤。 事发地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痕迹,我走到离警察大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心里琢磨是否需要走的更近一点。 正在犹犹豫豫之间,那两个警察已经注意到了我,其中一个突然向我一挥手,打了个招呼:“喂!10号!” 我一愣,上下一打量,原来是我在西操踢球时的一个球友。我们也谈不上熟识,不过在球场上经常相遇。我们俩的球技在校园里算是比较拔尖的,因此一块踢球的时候常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通过球衣的号码来称呼对方,早已成为我们的习惯,我是“10号”,他是“8号”。有几次踢完球大家还坐成一圈聊过天,不过他从没有介绍过自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遇见了熟人,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笑呵呵的走上前,用很熟络的语气说道:“呵!你是警官啊?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你别说,我还真有要你帮忙的地方。”“8号”撇下别人,和我单独聊起来,“不过现在不便说,这样..吧,你留个电话,我一会和你联系。”说着把手里的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然后连同笔一块递到我手里。 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在号码后又添上了“周远驰”三个字。 他接回纸笔,晗首一笑,仿佛我们俩刚刚在球场上打出漂亮的配合,然后从记录本上撕下一页纸来,也写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我说:“我叫张雨!” 第二章 回到宿舍,猴子正在联网对战“帝国时代·征服者”,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家伙又要输了。 果然,他见我进来,立刻忿忿的说:“我靠,又碰到那个玩僧侣快攻的家伙了!靠,死了死了!” “你这头猪,吃了多少次亏了,你多造点小马候着丫不就完了?”我凑到电脑前,只见猴子的村民在对方一群僧侣的轮番召唤下,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投奔敌人去了。 “我哪知道他要玩僧侣快攻。99lib?”猴子一脸的无辜,“这家伙换了新账号。” 我看了看对方的名称:“smth_胡一刀”,果然是个新建的账号。 “怕什么,退出再来。这次用小马候着,玩死他。” “他不会那么笨,再看到我肯定会改变打法……对了,我也换一个新账号!”猴子说着,退出游戏,重新登了一个叫“雪儿”的名字,然后找到“胡一刀”的游戏,又加了进去。 我满怀敬仰的看着他,说:“靠,傻归傻,你小子有时候还真是有点想法。” 猴子“嘿嘿”的奸笑两声,正蓄势待发的等待游戏开始,突然屏幕一闪:“雪儿”被踢出了游戏。 “搞什么?”猴子嘀咕了一句,再次加入,然后在聊天区输入:为什么踢我? 对方回答:你的网络地址和刚才的傻×一样,又来装什么小姑娘,变态!然后屏幕又是一闪……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正想就势调侃猴子两句,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张雨打来的,问我吃过了没有。我如实回答没吃,于是他约我在学校里的京西餐厅见面。 京西餐厅离我住的26号楼也就两三百米远,我懒得骑车,便一路晃了过去。 进了餐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张雨。这会他没穿警服,一副十足的学生打扮。 我走过去,打着招呼:“呵呵,你还是这身装扮好啊,早上我可差点认不出你。” 张雨挥挥手,示意我坐在对面:“我也喜欢这样的装扮,总在学校里呆着,和你们学生处得久了,被你们同化了。”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是……?”我一脸询问的表情。 “我是校派出所的民警。”他从衣兜里把证件拿了出来,想要递给我。 “得了,不用看了。”我“呵呵”一笑,想起一块踢球时的情景,这样的场面确实有些滑稽。 “怎么了,找我?是不是上午的那件事?” 他也笑了:“这样吧,咱们先点些吃的,我请你。” 我装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用吧,AA。”那语气自己听了都有些虚伪。 “没关系,我可以在办案经费里报销的。”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我“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我这个平头学生终于也能吃上一顿公款。” 我点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张雨又加了一个汤,要了两瓶啤酒,我们边吃边聊起来。 “你是化学系的学生吧?”张雨看似随意地问着。 “哦?你怎么知道?”我略微有些奇怪,印象中,我从没和他说起过这方面bbr>藏书网的事情,平时出去踢球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显出自己的系别。 知道自己的判断准确,张雨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解释道:“观察和分析的结果。这么多次一起踢球,我发现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同学,你们俩经常一块前来,我估计你们是同班同学。有一次你在踢球的时候,他骑车从操场边经过,和你打招呼,告诉你他正要去系馆完成一个实验。这时我在一旁看着,目送他骑出我的视线,从他前进的方向,判断出他是前往化学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你们都是化学系的学生。” “厉害厉害!”我伸出拇指,“果然是专业人员,你说的那个家伙和我一个宿舍的,叫猴子。” 张雨点了点头,接着说:“所以我想找你协助调查上午的死亡事件。” “哦,便衣探案,够酷够酷,我一定配合!”我端起酒杯,作势要敬他。 他很爽快的把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得了,我没你想的那么神气。案子已经被区公安局接过去了,象我这样的小片警哪有资格探案。这次我因为熟悉校园情况,所以也进了专案组协助调查,主要到你们学生中间了解一下情况,小跑腿的而已。” “专案组?”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行,有什么要问的?没准我能帮你立个大功呢!” “嗯。死者段明是你们系的博士生,你和他熟悉吗?” 我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熟悉。我属于本校直读的研究生,他是今年刚考进来的博士,平时不住在一栋楼里,也不在同一个教研组,所以我也是今天才听说这个名字。” 这个情况似乎出乎张雨的意料,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笑着说:“嘿嘿,有点丢人,他好歹也算我的师兄啊……都怪平时我到系里去的次数不多……” “师兄?”张雨沉吟了一下,问:“你多大岁数?” “25啊,怎么了?” “段明的年龄是21岁,你是他的师兄才对。” “21?”我一愣,惊讶的说:“怎么会呢?照这么算起来,他14、5岁就上大学了?” “对!他曾经是科技大学少年班的学生。”看起来张雨对段明的了解还要比我详尽一些。 “哦!”我恍然大悟。21岁,一个年轻的博士,曾经是一个家庭的骄傲,现在却只能留下令人悲痛的回忆了! 张雨端起杯子喝上一口,又问:“现在你们学生之间对这件事反应怎么样?” “讨论的比较多,网上几乎都在说这个事情。不过没几个人了解情况,大家都在猜测死因。”我看着他,语气里带有明显的刺探和询问。 张雨沉默了片刻,忽然把话题一转,问我:“有一次大家踢完球聊天的时候,你曾提到过某学校一起化学试验事故,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氰化钾中毒?” “哦,你说的是那件事情吧!”他这么一提我立刻想了起来,那是我高中同学告诉我的一件事。我的同学当时在另一个城市的化工大学读研,他实验室里有一个女孩,很漂亮,也很骄傲。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生苦追这个女孩,但女孩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男生到实验室接这个女孩,要请她吃晚饭。女孩随手拿起一个正在涮洗的实验烧杯,往里面注了半杯水,打趣说:“请我吃饭可以,只要你先把这个喝了。”实验里包括我同学在内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那个男生面子过不去,一赌气,抢过烧杯,把那半杯水真的喝了下去!大家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已经抽搐着倒在地上,在一分钟之内停止了呼吸。原来那女孩随手拿起的那个烧杯,恰恰在试验中盛放过剧毒的氰化钾溶液!这件事曾让我唏嘘不已。那女孩不仅在心理上倍受煎熬bbr>.,而且因为违反实验室操作规程且造成重大事故遭到开除学籍的处分。 张雨仔细倾听着我的回忆,末了,他提出一个疑问:“你估计一下,如果是涮杯子的水,那里面的毒液浓度大概是多大?” “这个……很难说。”我挠了挠头,“怎么也得比原溶液稀释1000倍以上吧。假设原溶液是0.1mol/L的,那么涮洗液的浓度最多达到10的负4次方mol/L量级……如果不是第一遍涮洗,浓度还要再低吧。” “可怕的毒性!”张雨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表情严肃的对我说:“在今天死者饮用过的水中,也检测出了氰化钾。”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这话还是让我吃惊不小,氰化钾是严格控制的药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不过段明是化学系的博士,有机会接触这种剧毒药品,如果他违规边喝水边操作试验,是不是有可能因为间接接触使微量药品进入水杯,造成一起试验事故? “检测出的氰化钾溶液浓度大概多大?”我问。 张雨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在揣摩我是否具有承受答案的心理准备,然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根据我们的检测,那是氰化钾的饱和溶液,水杯底尚有少量未溶固体粉末。”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水杯氰化钾的饱和溶液!这足够把全校上万师生全部毒死了!难怪段明连一口水还没咽完就倒地身亡,任何人用屁股思考也不会把这件事解释成意外事故了,这只能是一次可怕的毒杀! 我看着桌上的酒菜,似乎上面都在泛着氰化钾令人恐怖的色彩。我的胃口顿时大减。 “那现在,凶手……有什么线索吗?”想到要在校园里吃食堂,喝从水房打来的开水,我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安全操起心来,“万一是个变态杀人狂,只要把等量的药品加在十五食堂的免费汤里……我靠!” “不用太担心,这个案子上面还是很重视的。现在市里的刑侦技术专家正在对现场留下的水杯做痕迹学分析,另外在排查氰化钾的可能来源,即使一时抓不到凶手,控制事态发展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我也说嘛,如果只靠你这样进行福尔摩斯式的探访,那手段也太落后了。”话刚说出我便有些后悔了,这么说 4f1a." >会不会打击到对方的工作热情? 还好张雨只是笑了笑,说:“你也别太小看我的工作了,探访也是很重要的。我的任务就是到段明周围的同学中间了解情况,没准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能不能发现线索就得看能耐了。这工作说简单就简单,说难也难啊。” “那我能帮什么忙?尽管说吧!”我连忙表现得积极一点,以弥补刚才的失语。 张雨释然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就是想请你带我到段明的实验室和宿舍周围转一转,了解一下情况,你们那是科研重地,你比较熟悉情况,我们尽量不干扰教授和同学们工作和学习。”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想到要到系里的老师和同学面前当一回“狐假虎威”的侦探,我心里禁不住有些兴奋,但随即又想到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那个疯狂的凶手,那兴奋中又夹杂了一些紧张和不安。 第三章 酒足饭饱以后,还没到1点,正是大多数同学回宿舍吃饭午休的时间,我们决定先去宿舍楼找段明的舍友和周围同学了解了解情况。我们系外考的博士生住在新建的33号宿舍楼,在楼长那里查了一下,段明宿舍是215房间。 33号楼外表看起来不错,走道宽敞明亮,水房厕所的硬件设施也很好,不过据说工程质量很差。原本每间屋是按三个人居住的面积设计的,后来因承重不够,加厚了墙体,实际的面积只能供两人居住,这件事也一度在同学们之间产生很大反响。 来到215房间的门口,屋里亮着灯,但房门锁着。我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回应,正要再敲时,门开了,一个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后,冷冷的打量着我们。 这就是段明的舍友,章坚。第一次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凌乱的发式和古板的衣着,他的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这种气质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似乎在他的身边筑起一层厚厚的壁垒,让人无法接近。 张雨拿出证件亮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是校派出所的,来调查一下段明的事情。” 章坚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然后径自跑到屋里的电脑前坐下,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把我们晾在了一边。 “段明今天上午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自然也不太和善。 “我知道。”章坚的声音异常冷漠,话语中又夹杂着浓重的南方藏书网口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说话的同时,他转过头,两道目光直直的射向我,似乎在嘲笑我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我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从不畏惧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当章坚的目光突然射过来时,我立刻感受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把眼睛躲闪了开去。 章坚不再理我,继续在自己的电脑上忙活着。 张雨进屋后没有说话,目光很认真的在周围扫来扫去。 我被章坚的态度激怒了,气势咄咄地追问:“你的他的死一点就都不关心吗?!”冷冷的目光又射了过来,我这次做好了准备,没有退缩,迎着那目光对视着。 “他是怎么死的?”片刻的沉默之后,章坚终于主动开口了,他的双手依然没有离开键盘。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张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张雨接过问题:“氰化钾中毒。他的水杯里的水含有高浓度的氰化钾。” 作为一个化学系的博士生,章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沉思。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分析出其内心的惊讶或惶恐。但我是徒劳的,他面无表情,把内心世界牢牢的隐藏着,包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套子中,外人根本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在请你配合一下,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张雨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笔和记录本,“今天早晨,段明是什么时候离开寝室的?” “今天早晨,今天早晨……”章坚木然的嘟嚷着,显然还在考虑别的事情,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说:“对不起,我的实验仪器还开着,现在我必须回去取样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说着,他拿起一个文件夹,急匆匆地便往外走。 我和张雨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样留住他。 就在章坚刚要走出门口时,对面的门也开了。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从216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和他面面相对。两个人都怔了一下,随即,章坚扭过头来,对我们说:“请你们走的时候把门锁一下。”然后看也不看对门的小伙子一眼,一个人扬长而去。 我们张雨面面相觑,倒是那个小伙子似乎见怪不怪,打量了我们几眼,问:“你们俩是章坚的家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我们……” 张雨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那个小伙子打断了:“你们一定是来调查段明的事情吧!”他显得很激动,抢到我们面前,“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死了?” “现在初步确定是氰化钾中毒。” “氰化钾?!”小伙子一脸惊恐,“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都很危险了!” 张雨听出他话里有隐情,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是段明的同学吗?” 小伙子点点头,说:“我叫张小东。刚才章坚和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说,他赶着去实验室取样去了。”我回答。 张小东深深吸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如果段明是被人毒死,最大的嫌疑就是章坚。他当然什么都不说……你们应该立刻把他控制起来!” “为什么?”张雨惊讶的问,“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吗?” 张小东苦笑了一下,说:“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章坚对我们很多人都恨之入骨!” 我皱了皱眉头,同学之间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有个小磨小擦的,但至于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吗? 张雨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说清楚一点吗?” “主要还是由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引起的,性格不合。”张小东开始讲述,“章坚你们刚才也应该领教,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感觉他是那种从小苦大的孩子,后来也听说了他的经历,确实很辛酸。家在农村,比较穷,书念的也不容易,光考博就考了三年。你们没见到他刚进校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快耗枯了一样。后来每每见到其人,我总能联想到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情境——这种感觉是我这样的城市娃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或许在他从前的生活中,体会到了太多不公,太多不幸,有太少的人恰当地给以其关爱,这一切的都写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我们试图接近他,他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你,看得你发毛。这样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搭理他了。”说到这里,张小东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起刚才和章坚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也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体会过他的经历,是无法理解他的。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一定有过很深的痛苦。” 张小东赞?同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段明则完全是另外一种人,聪明,骄傲,从小一帆风顺,几乎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而且他是从少年班上来的,年龄小,有时候不知道体谅别人,甚至有些孩子气,这样两人之间就经常产生一些摩擦。” 张雨“嗯”了一声,问:“那具体体现在哪些事情上呢?” “具体的?”张小东侧过脑袋想了想,“比如说吧,章坚体质不太好,睡眠很轻。因此他睡觉的时候非常反感有灯光或者杂声。段明却精力充沛,经常看书、用电脑到很晚,有时候还带朋友回宿舍聊天,章坚对这些意见很大,两个人吵过好几次。” “还有别的事吗?” “多了。比如章坚反对段明学习时间在宿舍里看电视,还有卫生问题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两人吵起来我们劝一劝也就算了。矛盾真正激化是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情——这次把我们也牵扯了进去。”张小东说到这里,非常懊恼的“唉”了一声。 “哦?是怎么回事?”张雨显然对这个情节很感兴趣。 “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张小东顿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嗯,这要从章坚上网聊天说起了。” 我有些诧异地耸了耸眉毛:“他这样的人也喜欢上网聊天吗?” 张小东听出了我的潜台词,笑了笑说:“可能正是因为现实中朋友太少吧,大约两个月以前,章坚迷上了上网聊天,并且很快在网上泡了一个女生。” 我点点头,这话是有道理的,一个人在网上往往会表现出与现实中截然相反的形象,所以说章坚喜欢上网并且能够迷住小女生倒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张小东见我不再说话,就继续讲述着:“那一阵他整天神神怪怪的,窝在电脑面前,有时候连饭都不吃了。我们开始还以为他在忙工作,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和一个网名叫‘小月’的女网友聊天。” 听到这里,我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插话道:“以章坚的性格,和女生聊天这么隐私的事情,怎么会让你们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张小东咧着嘴,一脸沮丧的表情,“本来这事章坚一直隐藏的很好,我们虽然猜测他在聊天,可谁也没有深究。但是上月的一个周末,段明很神.99lib.秘的把我和我宿舍的凌永生叫到他们屋,说有好东西给我们看。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原来段明在自己的电脑上用黑客软件窃取了章坚电脑上的一个加密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保存着章坚和网友‘小月’的聊天记录,里面不乏一些卿卿我我的词句,段明得意之余,还挑了一些‘精彩’的部分绘声绘色的朗读起来。” 张雨皱了皱眉头:“这个行为就比较过分了。” 张小东也点头表示赞同:“当时我们觉得不妥,正要阻止,章坚恰好从外面回来了。他明白怎么回事后,气的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冲过来拨开我们,对着段明的脸就是一巴掌!段明原本理亏,但这一巴掌也被打火了,立刻反手还击,两个人便扭成了一团。章坚身体处于劣势,但他就象疯了一样,抓住段明又撕又扯,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怕极了!我和凌永生连忙上前,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章坚先是拼命挣扎,终于气力有限,被我们制服了,但我们无法控制他可怕的眼神,那眼神挨个从我们脸上扫过,似乎在说:‘好啊,你们来吧,你们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吧!’” 听到这里,想像章坚当时暴怒,我心里说不出是惧怕还是悲凉,叹了口气,说:“其实即使聊天记录被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能还是以前积怨太多,一起爆发了。” “有这个原因吧。不过这些也就罢了,他最后说的话才真正让人害怕。”虽然事隔已久,但张小东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上还是隐隐透出一些惊恐的神色。 “他说什么了?”张雨似乎也被张小东的情绪所感染,小心地问了一句。 “有仇必报!有仇必报!”张小东学着章坚当时的神态,两眼圆睁,从牙缝里挤出这八个字来。 一股寒意爬上了我的脊梁,我终于明白张小东在听说段明中毒死亡后,惊慌失措的原因了:“这么说,如果他要报仇,那么对象除了段明,还有你和凌永生。” 张小东点点头,神色沉重的说:“自从这件事之后,章坚再也没有上网聊过天,他的第一次网恋就这样结束了。可以想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感情会看得有多重要!这笔帐显然都记在了我们头上,我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点燃了他这个火药桶。” “那么你认为段明的死亡就是和这件事有关吗?”其实从张小东的反应来看,我的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多此一举了。 “我觉得很有可藏书网能。他们住在一个宿舍……” “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论断。”张雨打断了张小东的话,“你说的只能证明章坚可能有作案的动机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章坚有可能接触到氰化钾这样的剧毒药品吗?” 张小东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问问系里管药品的老师了。” 张雨冲我一挥手,果断地说:“走,我们现在就去系里!” 第四章 系里管药品的老师姓钟,是个亲切热心的阿姨,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我以前做实验,要配纳氏试剂,曾到她那里领过氯化贡,因此熟门熟路的,进了系馆,直接往左拐,最里面的一间屋,便是药品库了。 我和张雨赶到的时候,钟老师刚刚上班,正在摆弄一些瓶瓶罐罐。看见我们进来,她立刻笑呵呵的对我说:“又要开什么药品?稍微等一下,让我先把本科生下午的实验准备好。” “不是,钟老师。”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哦?出了什么事情吗?”钟老师惊讶的看着我们俩,看起来她还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张雨很有礼貌的先给钟老师问了个好,然后向她解释道:“是这样。今天上午你们系有个博士生死于氰化钾中毒,我想来了解一下您这儿有没有这种药品,如果有的话,药品的管理情况是怎样的?” “氰化钾中毒?这个可不得了!”钟老师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问:“是哪个学生?” “段明,2002年入学的博士生,您认识吗?” “段明?”钟老师皱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学生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系里今年确实到公安局报购了一些氰化钾试剂,主要是有几个博士生做研究需要用到。领取氰化钾的程序非常严格,必须有导师和系主任两个人的签字才行。正因为手续复杂,那几个领过药品的学生我都认识,里面肯定没有段明。” “那这些药品由您一个人管理吗?”张雨又问,“有没>99lib?有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使用的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钟老师很肯定的说,“保存氰化钾的药品柜有两把锁,钥匙分别由我和系办公bbr>.99lib.室的刘老师保管,必须我们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品。” “哦。”张雨点了点头,照这样看来,在领药品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随即他又接着问道:“那么学生们领到药品后又是怎么保管的呢?” “首先领药品的时候,就必须有至少两个人来。保管时也要求每人一个锁,互相监督。”说到这里,钟老师从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递给张雨:“这是本学期领取氰化钾药品的记录,你可以参考一下。” 张雨接过记录本,拿在手里端详着。我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我们俩的目光很快就不约而同地盯在了那页纸的第三行,上面很清楚的写着: 2002年3月7日 氰化钾150克 领取人:章坚,郭婷婷 张雨用手指着领取人那一行,问:“您知道这个章坚和郭婷婷的实验室房间号吗?” “应该都是有记录的。”钟老师扶着眼镜,在笔记本上翻查着,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答案:“你看,在这里。章坚、郭婷婷,系馆319房间。” “好的,谢谢您了。您继续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张雨很有礼貌的向钟老师道了别,然后对我说:“那我们就先去319房间看一看吧。” 化学系馆是好几十年前的建筑了,3楼是它的最高层。楼层的通道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刺鼻味道,这也是我没事不愿意往系里跑的原因之一。据说在楼顶的通风口附近,总是有很多被毒死的麻雀的尸体。 有我带路,很容易就找到了319房间。房门大开着,门旁竖着一排实验架,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我示意张雨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两步,想看看实验架后面的情况,正在我探长脑袋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哪?” 我连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左边的墙上还有一个小门通向里屋,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孩拿着一排试管站在门口,正诧异的看着我。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肤,个头差不多与我一般高,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我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是……”我把头转向张雨,求助似的看着他。 张雨倒是大方多了,他走上两步,故作惊讶的对女孩说:“怎么,你不认识他?系里的女生可都认识他呢。” 女孩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我不认识啊,我是刚刚考进来的研究生。” 我的额头上几乎要渗出卡通人物的大汗珠来,居然有这样傻到可爱的研究生。 张雨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叫郭婷婷吧?” 女孩点点头:“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这个是你同系的师兄,我们来了解一些情况。”一接触到案件内容,张雨便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嗯。”郭婷婷睁着大眼睛,等着我们的下文。 “你有个师兄,叫做章坚的,他也是在这个屋里做实验吧?”张雨四下打量了一圈,“好像他现在不在?” 郭婷婷脆生生地回答着:“章坚是我们的课题组长啊,他中午回去了,还没有过来。” 张雨和我对视了一眼99lib?t>,章坚从宿舍离开的时候说是要去实验室,显然那是在撒谎了。 “你和章坚去药品库领回的氰化钾呢?现在存放在哪里?我们想看看。” 郭婷婷犹豫了一下,反问张雨:“你的证件呢?” 我冲着张雨撇嘴一乐,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傻傻的,警惕性却还挺高。 张雨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郭婷婷仔细看过了,这才戴上手套,然后拿钥匙打开实验柜,取出一个棕色的药剂瓶来,那里面的白色粉末便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剧毒氰化钾试剂了。 “按规定,不是应该你和章坚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剂的吗?”我不解的问。 “嗯,规定是这样的。但是我和章坚很多时候都不能同时来实验室,所以这个程序就简化了,其实现在实验室里的三个人都可以单独取到药品。”郭婷婷很坦白地说了,似乎并没有感觉这有何不妥。 “哦,有三个人?”张雨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也是硕士生,叫李冬。”郭婷婷一边说着,一边很小心的把药剂瓶放在实验台上。 她说的李冬我倒认识,比我低一届,也是本校直读的研究生,本科的时候和我也算混个脸熟。 张雨蹲下来,仔细端详着那瓶剧毒药剂,问:“你们一共领了150克氰化钾,现在这里大概还有多少?” 郭婷婷想了想,回答说:“可能60克多一点吧。” 张雨扬起头看着她:“你能肯定那将近90克的药品都是正常试验所消耗的吗?” 郭婷婷脸色一变,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张雨站起身,向我示意了一下,于是我把段明死于氰化钾中毒的情况向郭婷婷讲述了一遍。 郭婷婷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段明死了?他是我老乡啊,昨天晚上我还在三教自习教室里遇见他呢!” “是吗?”这个线索让张雨有些意外,“原来你也认识段明。当时他有没有带着一个银白色的水杯?” “有啊,系着一条黑带子的那个吧?我还亲眼看见他用那99lib?个水杯接水喝呢。他……他怎么就……就……”到底是女孩子,郭婷婷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已经闪出了一丝泪花。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顾自地嘀咕着:“昨晚还喝水了……今天早晨水杯里却装满了高浓度的氰化钾溶液……” “什么?”郭婷婷似乎被张雨的话吓住了,沉默了好久,她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这个月……这个月的药品用量有些……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是章坚拿走了一些。” 张雨盯着郭婷婷的眼睛,严肃的问:“哦?为什么说可能是章坚拿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不能胡乱猜测。” 郭婷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草率,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上个星期做试验的时候,我听见章坚在自言自语,当时他说:‘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 “是吗?他真的这么说了?”张雨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激动,如果这个属实,那么章坚就确实大有作案嫌疑了。 “这个我可以肯定,虽然他说的很轻,但我当时在他旁边,绝对没有听错。”郭婷婷正说着,一个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立刻指着那人说:“当时他也在场,应该也听到了。” 我认出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李冬,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郭婷婷:“我听到什么了?”然后又转过来问我:“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听说咱们系死了一个博士生,你知道是哪个组的吗?” “我们就是为调查这件事情来的。”我把案情和郭婷婷刚才说的情况向李冬解释了一遍。 李冬听完后却直摇头:“我怎么不记得章坚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说过的!”郭婷婷有些急了,“你肯定是离的远,没有听清!”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对了,当时姜山也在他的旁边,他应该会听清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姜山?他也是你们实验室里的吗?”张雨问道。 “不是。”李冬摇了摇头,“他是章坚的朋友,最近试验比较多的时候,章坚常会把他叫过来帮忙。” “章坚的朋友?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绕有兴趣的问道。 李冬沉吟了一下,说:“倒是接触不多,感觉人挺乐观随和的。” “但是很不会做试验,越帮越忙。”郭婷婷插嘴说,“后来我问了他,原来是经管学院的。” “做试验是差了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呀。”李冬看着郭婷婷,不怀好意的笑着。 郭婷婷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瞪着李冬说:“帅不帅关我什么事?” 李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有了帅哥,就不用整天上网聊天找了啊。” 郭婷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第五章 从319出来,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二,下午两点半教研组要开例会,便匆匆向张雨告辞。张雨也觉得有必要把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向专案组汇报一下,我把他送出系馆,自己直奔二楼的教研组会议室。 到了组里,会议还没有开始,几个同学正在议论段明的事情。我暗暗听着大家的分析和猜测,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和以往一样,今天的会议又因为有人迟到而推迟了十多分钟。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在组里推选一个参加校级奖学金评定的名额。这种事反正轮不到我的头上,我心不在焉的旁听着。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生化组推举的参评人,已经由段明改成了张小东。 散会后我便径直回到了宿舍。猴子一看见我,张口便问:“靠,你丫一下午滚哪儿去啦?还想找你踢球呢。” 我懒得把详情告诉这个八卦的家伙,随口敷衍着:“看美女去了,你管哪?” 猴子一听却来了精神,凑过来追问:“什么美女?带过来让我也看看啊。” 我心念忽的一动,想起下午还真是见到了一个美女,说:“就是咱们系的,在319实验室。” “你说的是郭婷婷?”猴子兴奋得挤眉弄眼的,“靠,没想到你跟她有一腿。” “嗯?你也认识她?” “咱们系的美女能有我不认识的?”猴子对我的疑问表示相当的愤慨,“而且她这几天早上都会去西操跑步,我今天还看见她了。” “是吗?”我有些纳闷的说,“那我下午和她聊天的时候,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段明死亡的事情呢?” “她走的早呗。可惜啊,没看到我后来救人的场面。”猴子颇为感慨的说着,“要不然就不光是我认识她,她也认识我了。” 我心里仍然疑团重重,郭婷婷绝口不提今天早上她也曾去过西操,难道是在掩饰什么吗? 中午没有休息,现在倦意有些上来了。我和衣躺下小睡了一会,醒来后看看时间,已经快6点了,于是便下楼去15食堂吃晚饭。 吃着吃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氰化钾,平日里最爱吃的地三鲜也不是滋味了。 正想着要不要和张雨联系一下,询问询问情况,两个男生从外面进来,一边聊天一边经过我的身边,只听见其中一个在说:“……上楼抓人去了,好像和上午死的那个博士生有关……” 我心里一动,连忙三两口扒完饭,出了食堂,径直向33号楼奔去。 远远便看见33号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不少同学围着看热闹,我走到跟前,只见张雨一身警服,正从楼门里走出来。 我迎上去问他:“喂,怎么了这是?” 张雨把我拉到一边,压着声音说:“专案组已经认定章坚有重大作案嫌疑,正在进行抓捕。” “是吗?”我有些惊讶于警方的行动如此迅速,“那现在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张雨摇了摇头,“人不知道在哪里,有可能是畏罪出逃了。” “实验室那边找过了吗?” “也不在。现在专案组的同志正在宿舍和实验室同时进行搜查取证的工作。”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问:“章坚不是有个经管学院的朋友吗?有没有到他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张雨摸着脑门:“对呀,我倒把这个给忽略了,那人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姜山!”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他住哪里。” “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张雨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是专案组的张雨,帮我查一下,经管学院有个叫姜山的男生,住在哪里?” 我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打趣说:“我靠,有这么爽啊,以后要查美女的住址就拜托你了。” 张雨笑了笑,那边查询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挂了电话,说:“经管学院01级的直博生,31号楼506,应该就在附近吧?” “就是前面这幢楼。”我用手一指。 张雨打了个响指,说道:“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31号楼?99lib?位于33号楼的南面,住的都是从本校直读上来的博士生,我有几个本科的同学也住在这个楼里。 敲开了506房间的屋门,从里面走出来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目光。吸引我的倒不是因为他帅气的面庞,而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文化衫:黑色的衫底上正中位置印着“征服者”游戏人物头像,下方配着一行飘逸的白字:smth_胡一刀。“smth”是校内一个征服者游戏战队的名字,这件文化衫多半是他们的队服了。smth_胡一刀,这不就是上午那个先蹂躏猴子,然后又把他踢出游戏的家伙吗?我立刻对他大生好感。 “请问姜山同学在吗?”张雨开口问道。 小伙子上下打量着我们:“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章坚这个人吧?” “他是我的朋友。”姜山的语气很平静,但我注意到当他听见章坚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似乎微微地蹙了一下。 张雨亮出了证件:“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向你了解一些问题。” 姜山仔细瞅着我们:“警察?那……你们请进来说吧。” 屋里没有其他人,看起来很整洁。 “章坚今天来找过你吗?”张雨单刀直入的问道。 “没有啊。”姜山摇了摇头,“他出什么事了?” 张雨又问:“你知道今天上午西操有个学生死亡的事情吗?” “哦,这个我倒是了解一点,不过都是网上看来的消息,具体情况也不很清楚。”一边说着,姜山从书桌下拉出几张凳子,招呼我们:“请坐下说吧。” 张雨先道谢坐下,然后严肃的看着姜山:“死者是章坚的舍友,现在章坚具有重大的投毒杀人嫌疑。你一定要说出实际情况,有什么隐瞒的话,可能构成包庇罪,你明白吗?” 姜山回避了张雨的后半句话,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们说章坚就是凶手,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充分的证据!”张雨意识到姜山很有可能知道章坚的下落,但是要让他开口,看来先得说服他。 “章坚和死者段明有很深的矛盾,这个你可能也知道一些吧?” 姜山没有否认:“是的,章坚曾和我提到过。” “可以说他具备了作案的动机。”张雨顿了一顿,似乎再给姜山思考的时间,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另外,有人证实,章坚曾在实验室无意中说过‘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这样的话,显示出投毒作案的意向,而他同时又具备获取氰化钾剧毒物的能力。当时在场的有你,李冬当时在场的有你,藏书网李冬和郭婷婷三人,想必你也听见了他的这句话吧?” 姜山沉默片刻,忽然不屑地“嗤”了一声,说:“就算有这回事,那又怎么样呢?都是些主观的判断而已,不能据此证明章坚就会真的投毒作案。法律方面的东西我也懂一些,只有一个人同时具备了犯罪的主观故意和客观行为,你才能给他定罪。” “你说的不错,凭这两点远远不能定案。”张雨并没有被姜山的态度激怒,说道:“看来你是一个懂法的人,那我们的工作应该更加好做才对。我们在段明周围宿舍同学和案发时在场的目击者中进行了调查。段明对门宿舍的同学反映,昨晚段明在熄灯后,曾拿着水杯在楼道里边喝水边聊天,然后即关门睡觉,屋里只有他和章坚两人。今天一早,段明就带着水杯去西操跑步,当时在场的晨练者都表示,摆放水杯的地点始终有人在来往喝水,现场下毒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具备作案时机上推测,能够在水杯中下毒的只有章坚一人。” 姜山仍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摇着头说:“只是一些主观的臆测而已,并没有人看到或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章坚投毒啊。” 张雨的语调依然平和,但目光却直逼姜山:“在致段明死亡的水杯上,提取到两份指纹。一份是段明自己的,另一份经过比对,与留在章坚电脑键盘上的指纹完全吻合,这不是证据吗?” 姜山低头看着地面,不知是在躲避张雨的逼视还是在思索着什么,但他似乎仍不甘心,沉吟着说:“章坚和段明住一个宿舍,当然有可能接触到段明的水杯,留下指纹……也不奇怪。” “是吗?那我给你描述一下详细的情况。杯身处留有章坚左手的指纹,杯盖处留有章坚右手手指指纹,且两处指纹均有轻微摩擦旋转的痕迹,经市痕迹专家分析认定,这样的指纹正是开启杯口时留下的!这还能解释成一般的接触吗?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你现在应该怎样帮他!”张雨乘胜而进,步步紧逼着。 警方的证据居然已经如此详尽!连我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姜山更是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地步,嘴里喃喃的道:“这个……如果这样……” 正在这时,阳台上传出一阵异样的响动,立刻,姜山条件反射似地转头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张雨站了起来,用威严的声音询问:“谁在那里?” 姜山犹豫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是……章坚,我让他躲在阳台上……” 没等他说完,张雨便拉开后门冲了出去,我也赶紧跟着上了阳台。 阳台的围栏上站着一个削瘦的身影,正是章坚。他左手扶着墙壁,右手握着嵌在墙上的挂晾衣绳用的铁三角架。刚才的响动看来就是他踩着阳台上的杂物攀登围栏时发出的。 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后,他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我们,那神情便象是一头困在陷阱中的绝望的野兽。这个阳台正处于楼层间的风口处,他的衣衫像风帆一样鼓起,那瘦弱的身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刮下围栏。 我和张雨不敢过分逼近,站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张雨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章坚,你要干什么?那里很危险,赶快下来。” “你们……你们在诬陷我!”章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那声音既象是在咆哮,又象是在呜咽,听得我毛骨悚然。 “你先下来,如果你不是凶手,我们会还你清白的。”张雨边说,边向前迈了一步。 “滚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章坚低低的吼着,同时把左侧身体向外探出,想跨到隔壁屋的阳台围栏上,这时他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了右手握着的铁三角架上,不甚牢固的架体与墙壁连接处立刻出现了松动的现象。 “危险!”张?t>雨连忙抢上前想把他拉住,但是已经晚了,伴着一声惊呼,章坚的身体随着脱落的三角架一同坠落!栓在两个铁三角之间的晾衣绳立刻被绷的笔直,章坚两手紧握着那个脱落的铁三角,悬挂在阳台外围栏下方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时姜山也来到了阳台上。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另一个铁三角也开始晃动起来,张雨和姜山同时伸手拉住细细的晾衣绳,铁三角上承受的力量立刻小了很多,张雨向着愣在一旁的我吼道:“干什么呢!快去拉他!” 我如梦初醒,连忙把身体伏在围栏上,向悬挂在下方的章坚伸出自己的右手,但我把手臂伸得再长,指尖离那个脱落的三角架仍有大概五公分左右的距离,而就在我眼皮低下,晾衣绳栓在铁三角上的结扣已经开始松动了! 一层冷汗从我的脊背蹿出,我冲着章坚不停的大喊:“快把手伸给我!快点!” 章坚仰头看着我,在某个瞬间,他曾经犹豫了一下,他的右手甚至离开了铁三角,摆出了向上伸出的姿势。但随即,他瞪视我的目光中又充满了敌意,右手的动作也随之停止,我们就这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僵持着,直到绳扣完全脱落,他的身体象一只麻布袋一样向着二十米开外的地面飘落下去…… 在之后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我失去了任何感觉。我的脑子里只有章坚坠地时的那一声闷响,他的尸体躺在坚实的地面上,仍然和我对视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对我愤怒的耳语:“好啊!你们来吧!你们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吧!” 第六章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段明和章坚的死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在很多版本中,章坚的坠楼变成了畏罪自杀,我不知道警方的结案词中是不是也援用了这一说法。 不过对这些我都不关心了。在别人议论时,我总是一个人躲开,和张雨我也没有再联系过。我只想尽快忘掉这件事情。 系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博士生,他们所研究的课题也因此陷于停顿。系领导决定把我临时调入319实验室,接手章坚的课题往下做。 我得知这个决定的时候,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越是想摆脱的东西,它却越是向你紧紧的粘过来。 我从系里领回章坚以前整理的课题资料,翻了两页便心烦意乱,干脆躺在床上发起白日呆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恍惚间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道:“氰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在一旁说话的原来是猴子。 “我靠, 778e." >瞎说什么呢!”我没好气的说,“什么氰化物质的,想吓死我啊。” “靠!什么瞎说,这不是你的文献标题么?”猴子一脸的无辜。 “饮用水中怎么可能有氰化物质?”我迷惑的嘀咕着,抢过猴子手里拿着的文献资料,扫了一眼标题,然后不解地问道:“你把这个念成‘氰化物质’?”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猴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们南方人都是这么念的。” 南方人?章坚也是南方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开始仔细地阅读起那份资料。 这篇资料显然被章坚翻看过好多遍,边角处已经有些起毛。其中的一些段落还被标记了下划线。我从标题开始一段一段的往下读着,我的猜想也被一步一步的验证着。渐渐的,那些黑色的方块字似乎都成了一张张丑陋的嘴,它们发出放肆的笑声,讥讽着我们所犯下的错误!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突”地越跳越厉害,连忙拿出手机,翻到张雨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张雨的声音:“喂,周远驰吗?” “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激动的说,“章坚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投毒者!” 张雨一下子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我恨不能把我的发现一下子全灌输给对方,但又不知该怎么描述,只是着急地嚷嚷:“哎呀,电话里讲不清楚!你过来一下吧!” “这样吧,5分钟后京西老地方见!”张雨果断地说。 我挂了电话,拿起那份资料,直奔京西。张雨离的较远,但是也只比我晚到了两三分钟。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开口问道。 我也是什么客道话都没说,直入主题:“你还记得章坚说过的那句话吗?‘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张雨蹙着眉头:“‘氰化物质’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只有章坚这么说过,别人都直接说‘氰化钾’。” “那是我们搞错了,章坚指的根本就不是氰化钾!你看看这个,这是章坚死前研究过的课题资料。”我把那份资料放到张雨面前,用手指着文献的标题,那上面写的是:烃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张雨略一思索,似乎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说的其实是‘烃化物质’?” 我点了点头:“这个字应该念‘ting’,但在南方一些地区的方言中,这个字被念作‘qing’,这就和‘氰化钾’的‘氰’同音了。章坚虽然是化学博士,但普通话并不标准,极有可能把这个字念错或发音不清,在加上他提到是毒药,别人>?听起来,便很可能会误认为他说的是‘氰化物质’。” 张雨用章坚的南方口音反复模仿着“烃”和“氰”的发音,即使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分辨他具体在念哪一个字。 “那‘用作毒药’又怎么解释呢?烃化物质也是剧毒物吗?”张雨突然想到另一个疑问。 “不,恰恰相反,烃化物质是一种毒性很低的有机物,一般饮用水中都会含有微量的这种物质。”我用手指到章坚标记下划线的那些部分,“你可以看一下这里的论述,饮用水中长期含有超量的烃化物质,会有致癌和致突变的作用,严重时可造成饮用者累积性中毒死亡。”我停顿了一下,待张雨看完那段,接着解释道:“我们一听到‘好毒药’,立刻就想到氰化钾这样的剧毒物。章坚却是另外一种想法。烃化有机物通过对人体的长期作用,使人致癌、致突变,最终病亡,整个过程完全呈现一种自然死亡的表象。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章坚说的‘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的含义。”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么说,即使章坚确实有投毒杀害段明的意图,决不会去选择氰化钾,而会使用烃化物质。” “不错。我们在这里都犯下了错误。而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说出了我的猜想,“而且犯下同样错误的不仅是你我,还有真正的凶手!” 张雨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先假设章坚是无辜的,存在着另外的真凶。这个凶手听到章坚说出‘烃(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于是想到用氰化钾毒死段明,这样通过在场人的证言,便可把嫌疑推到章坚的身上。但他没有想到章坚所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这样的话,当时在场的三个人,郭婷婷,李冬,姜山,都有作案的嫌疑……” 说到这里,张雨停住了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又自言自语的说:“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的通……” “.什么解释?你判断出凶手是谁了吗?”我迫不及待的询问。 张雨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思路。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终于,张雨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我,开口说道:“章坚死后,我们调查了他的电脑,查看了张小东提到过的那份聊天记录,基本情况和张小东说的一样,不过有一点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是什么?” “最后是章坚主动要求和‘小月’——就是那个女网友——断绝关系的。” “哦?”我的确有些意外,“章坚为什么不愿意和‘小月’继续交往?” 张雨遗憾地摇着头:“这个在聊天记录里倒看不出来,最后几次的聊天记录都非常简短,不过可以看出章坚和‘小月’在现实中已经见过面并且熟识,章坚表示不愿继续交往,而‘小月’则态度强硬的反对。” “嗯,会不会章坚比较害羞,在聊天被段明他们发现后,便不好意思继续下去?”我猜测道。 “很有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张雨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表示赞同。“如果这种想法成立的话,那么‘小月’对段明和章坚都会心生怨恨……” “你是说这个‘小月’就是投毒的真凶?毒死段明,陷害章坚……”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靠,你不会是在怀疑郭婷婷吧?” 张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记得李冬说过话吗,郭婷婷很喜欢上网聊天的。而且他们俩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郭婷婷对章坚这个师兄产生迷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我回想起郭婷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推测,“她怎么会有作案时机?水杯上的指纹又怎么解释呢?” “我刚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张雨有些得意地拍了下手,继续说着,“凶手虽然没有机会在西操现场下毒,但是调换水杯还是可以做到的?” “调换水杯?你说详细一点。”我似乎有些明白,但一时还理不清细节。 “好。假设我是郭婷婷,我想实现我的计划,我会怎么做呢?首先,我准备一个和段明一模一样的水杯,带到实验室去。找个机会,假装拧不开,让章坚帮忙,于是章坚的指纹就留在了水杯上。我把氰化钾投加在这个水杯里,在某天早上把水杯带到西 64cd." >操,当然,别忘了给它系上一条黑色的带子。段明来了,把自己的水杯放在球门边,我也过去把水杯放下。然后我装模作样地跑上一两圈,口渴了,去拿水杯喝水。两个系着黑带子的水杯摆在那里,我拿走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便归段明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唯一要注意的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手指内侧贴好橡皮膏,不要留下任何指纹。”张雨一口气讲完这些,顿了一顿,转口说:“当然,你要推翻我的猜测也很简单,只要给出郭婷婷那天早晨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可以了。” 我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那天早上郭婷婷确实去过案发现场。” “是吗?”张雨目光一亮,问:“是她告诉你的?” “没有,是我一个同学看见的。她自己隐瞒了这个情况。”我想了一会,又沮丧地补充:“而且她是在段明喝水前先行离开的。” “那就真的非常可疑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我无言以对,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问:“那份聊天记录呢,我想看看。” “可以。”张雨打开带来的文件夹,有关这个案件的材料都在里面,他找出其中的几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诧异地说:“这就是章坚和‘小月’的聊天记录吗?没弄错吧?” 张雨探过头来,自己又扫了扫那份记录,然后肯定地说:“没错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盯着那几张纸,先是满脑袋的疑惑,然后我思索着,前后印证,整个事件的全貌终于一点一点的在我眼前显现出来。 第七章 张雨的警察身份有时候还真管用,在他的召集下,张小东,郭婷婷,姜山,李冬先后来到了京西餐厅,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迷惑和不安的神色——在电话中他们都已知道,上星期那起轰动全校的事件现在有了新的变化。 等大家都坐好了,张雨用眼神示意我开始,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按我的要求把大家叫来,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把那份聊天记录递到张小东面前,问他:“你看一看,这是那天段明从章坚机器里窃得的聊天记录吗?” 张小东把那几页纸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说:“应该就是。不过我当时只看到其中的一小段,这份记录大部分我没看过。” “没关系。”我接着问,“你能确定当时你看到的两个聊天者的网名也是‘动感浪人’和‘小月’吗?” 张小东很自信地回答:“这个我能确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小月’是和那个他聊天的女孩。”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又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章坚用‘动感浪人’这个名称聊天?” 张小东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嗯。那你怎么能断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呢?” 张小东被我问的有些发木,喃喃的说:“这不是在章坚电脑上发现的聊天记录吗?难道他会把别人的聊天记录保存下来,还特意放在加密文件夹里?”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用手指着记录上的那两个聊天代号,说,“你没有想过章坚用的网名也可能是‘小月’吗?” “什么?”在一旁倾听的张雨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 我把那几张纸摊在桌面上:“你们看这份聊天记录。上面只显示了每句话的发言人及信息送出时间,而没有体现出接收关系,所以并不能确定章坚是‘动感浪人’还是‘小月’。” “但章坚绝不可能是‘小月’啊。”张小东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管从名称还是聊天内容上来看,‘小月’都绝对是个女孩。” 李冬等人传看着聊天记录,也都赞同张小东的观点。 “对别人来说是不太可能,但对章坚就不一定了。”我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章坚的性格孤僻,不擅与人交流,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孤单,所以他会选择上网聊天,想在网上结识知心的朋友。有过上网经历的人都知道,要想在网络上受到欢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女性的身份。可以设想,章坚在体会到这一点后,不可自拔的沉迷于用女性身份上网聊天的怪癖中,以享受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关爱。所以在这份聊天记录里,‘小月’才是他的网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份记录被段明偷窥后,章坚会异常的愤怒。” 张雨挠了挠头:“照你的说法倒是也有可能——可是既然看不出聊天信息的收发关系,你又怎么能确定‘小月’才是章坚呢?” “本来我也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但是我第一眼看到这份聊天记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小月’是郭婷婷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为什么?”张雨更加迷惑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是时候揭开谜底了:“因为我虽然无法确定‘小月’是谁,但我却知道‘动感浪人’是谁!” “哦?”张雨意识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从在座的众人身上依次扫过去。 姜山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印有“smth_胡一刀”字样的文化衫,我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现在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那个网名为什么不用了呢?” 姜山神态自若的看着我,反问:“我以前用过别的网名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于一个成熟的网络玩家来说,网名可以随意改变,但他所擅长的打法风格却是轻易变不了的。”我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姜山的眼睛:“学校里所有上网对战‘征服者’的人都知道,能得心应手的使用僧侣快攻这种另类打法的玩家,向来只有一个,这个人现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网名就是‘动感浪人’!” 姜山没有被我的气势压倒,不屑的撇着嘴说:“完全是臆测。” 我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早已有了应付的方法:“想弄清这是不是臆测倒也简单。只要查一查‘胡一刀’和‘动感浪人’的网络资料,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自同一台电脑。” 看到姜山在我的攻势下沉默不言,我话题一转,问他:“现在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和章坚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姜山“哼”了一声,说:“这是我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那就让我来帮你说吧。”我笑了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你在网上遇见了化名‘小月’的章坚,你把他当成女孩开始交往,‘小月’那种冷僻,多疑的性格也许使你觉得‘她’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冷美人?从聊天记录里可以看到,你最>初真的是关心‘她’,和‘她’谈论心扉,鼓励‘她’热情待人。这种坦诚的交流使你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小月’了,对吗?否则你为什么主动提出见面的要求?” “胡说八道!这些完全是你的主观想像!”姜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我不理睬他的抗议,继续讲下去:“很容易想像你和章坚见面后你的心情,难堪,愤怒?你当即提出结束这种交往,可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要求却被章坚拒绝了,也许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了解他心声的朋友,也许是长期的性别错乱使他对你已经产生了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已经再也不能保持以前的心态和他相处了,你觉得这是欺骗,甚至感到恶心。这种感觉使你以后在打游戏的时候,看到使用女性账号的男生,就会把他一脚踢出,对吗?”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和章坚一直是好朋友,如果我那么讨厌他,我还会经常帮他做实验吗?”姜山一边说,一边看着郭婷婷和李冬,希望获得他们的支持。 “那是因为章坚要挟你,你无法摆脱!”我把聊天记录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小月’说的清清楚楚:‘如果你以后不理我,我就把以前的聊天记录全部在网上公开!’。这个威胁很有效,是吗?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人,你无法忍受让别人知道你曾和一个男人说出那么多令人脸红心热的情话!” 姜山警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跟着我的节奏在走,不再正面接触我的话题,只是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讲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究竟想说明什么?” “是你毒杀了段明!”我提高声调,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而且你毒杀段明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设计一个陷害章坚的局!因为你无法忍受章坚的纠缠,在这一点上,我也许应该理解你——以章坚的性格,哪怕只和他呆上一天我都会受不了。” “荒谬。”姜山毫不畏惧的看着我,“如果我只是为了摆脱章坚的纠缠,直接把他毒死不是更简单吗?我看你是侦探小说读得太多了吧。” “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地方。如果章坚死了,你和他之间这种不寻常的关系使你必然会被警方纳入调查范围,你不敢冒这个险。而章坚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使你想到了投毒嫁祸的方法。段明死了,你和他没有任何瓜葛,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而同时,所有的人证,物证又全部指向章坚。这个计策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可惜,从一开始,你就把章坚说的话听错了。”说到这里,我翻出那份资料,推到姜山面前,“你自己看看吧,章坚说的是‘烃化物质’,你听成了‘氰化物质’。于是你在帮章坚做实验的过程中伺机偷取了氰化钾,为了造成明显的非实验减量,你偷取的氰化钾远远大于正常所需的致死量。这些本来都是你刻意制造的陷害章坚的罪证,可笑的是,一字之差,现在反过来倒成了证明章坚无罪的证据!” 姜山针锋相对地冷笑着:“那天在我屋里,说章坚投毒铁证如山的是你们,现在说他无罪的也是你们,我看你们才可笑!” “这正是你可恶的地方!那天我们都陷进了你布下的局里。章坚知道段明死于毒杀后,马上意识到自己会被怀疑。他把你当成唯一可以信赖和倾诉的人,所以立刻就去找你商量。你等我们找过来之后,让章坚躲在阳台上,然后诱导出屋里的那段对话,利用章坚脆弱的心理把他一步步地逼向绝境,最终造成他坠楼身亡。”我回想起当时的那幕情景,不禁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指纹和作案时间的判断呢?”姜山反击道,“这些不是你们找来的证据吗?” “我会帮你解释的。”我转过头来,问郭婷婷:“最近你每天早上都会去西操,是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郭婷婷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犹豫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是……” 看着她那为难的表情,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你并不是爱锻炼的人,你去西操干什么呢?” 郭婷婷红着脸,默不做声。 没有办法,只能我帮她说了:“你去西操,其实是想见到姜山。你有点……有点喜欢上他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你发现他最近每天都去西操跑步,所以你也偷偷地跟着,只为能见他一面,对不对?” 听了我的话,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郭婷婷,姜山更是满脸复杂的表情。可怜的女孩头都快埋到膝盖里了。 我赶紧把话题的焦点转开:“只是你不知道,姜山去西操也不是为了跑步。他是在踩点,寻找偷换水杯毒杀段明的机会!那天早晨,姜山终于得手,他换了水杯后随即离开,所以你也提前走了,没有看到段明毒发身亡的一幕。我的推断与事实相符吗?” 郭婷婷怯怯地看了姜山一眼,轻声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水杯……但是他那天确实也带了一个……一个系黑色带子的杯子。” 姜山微微有些变色,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他,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张雨赞许地向我点了点头,我信心更足了,对着姜山说:“既然有了同样的杯子,你想诱使章坚在你准备好的水杯上留下指纹,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姜山努力定了定神,又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算我用了系黑色带子的水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从法律上讲,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你主观的推测,你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来验证你的话吗?” 沉默了片刻,我只能无奈地回答他:“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任何证据。” 姜山“嗤”了一声,挑衅似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我迎着他不屑的眼神,平静地说:“你现在很骄傲,很得意,是吗?你自以为操纵着一切,是这个游戏的胜利者?” 姜山冷笑着:“你这种带有诱导性的问题,我是不会做任何回答的。” 我先不理他,转过来看着桌上的其他人,问:“刚才我的那些主观臆断,你们相信这就是事实吗?” 张雨首先有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是李冬,张小东,郭婷婷抿了半天嘴唇,终于也吐出:“我相信。” “你听到了吧?没有证据又怎么样?大家自然能够看出事情的真相!在这个游戏中,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逼视着姜山的目光,“你机关算尽,得到了什么?你害死两条人命,又得到了什么?你想掩饰的那些东西,最终还是暴露在阳光之下,你和章坚的聊天记录,还是会在网上成为人们的笑柄,现在,人们的谈资中还会加上你所做的罪恶!你还不悔悟吗?你已经输的血本无归!” 看来我的这些话真正戳中了姜山的要害,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色,然后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还想玩,是吗?”我顿了顿,放低了声调说,“我给你机会,一周的时间,够吗?你可以去想办法补救,在这一周里,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够聪明吗?你能想到办法让我们都开不了口吗?我第一个等着你。” 说完这些,我起身向门外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郭婷婷一边走,一边偷偷用眼角瞟着仍然呆坐着的姜山。她的眼眶隐隐有些红了。 尾声 第六天,我收到了姜山邮来的信。 信写的很简短: 今天我出发去西藏了。我曾是校登山队的成员,攀登西马拉雅是我的梦想。藏书网 我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们也不会开口了,是吗?藏书网 我拨通了张雨的手机,把信的内容告诉了他。 张雨听完后,沉默片99lib?刻,说:“你说对了,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为了保住名誉,他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如果他不是这么骄傲,我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我想了想,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那么骄傲,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难道想不出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在网上传播吗?” “他会想到,其实以章坚的性格,又有多大可能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在网上发布?”我叹息着,“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名誉冒险。” 张雨在电话那头自责着:“我们也有一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们间接杀死了章坚。”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我又想起了和章坚在阳台上僵持的时刻,那时候,如果他给我一点点的信任,抓住我的手,事情 5b8c." >完全又会是另外一个结果。够明白:总会有一些人,他们是真正想要帮助你的! 引子 “大夫,这孩子的病真的好了吗?她以后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吗?” “放心吧。经过我们的治疗和观察, 5979." >她心里的阴影应该是完全去除了。只要不受到大的刺激,不会再犯病的。”.. “小琼,你告诉姑姑,现在还怕黑吗?” “99lib?不怕了。” “晚上敢关着灯睡觉了吗?” “敢。我这几天都是一个人睡的。” “乖。那你做噩梦了吗?” “没有。” “好孩子,姑姑带你回家。” …… 第一章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在我的床头响了足足有两分钟了,看来我不去接的话,它还会一直这样响下去。 不用猜我就知道,这么执着的人一定是郭俊。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听筒放在耳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小琼啊?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又睡懒觉啦?”果然是他。 “明知故问!知道我在睡觉还打个没完,你怎么 8fd9." >这么讨厌啊!”我半嗔道。 “嘿嘿。”听筒里传来郭俊的傻笑,伴着这笑声的一定还有他挠头皮的动作,“也该起来了,你看看几点了?” 我从枕头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今天天气不好,窗外阴沉沉的,看起来好像只有七、八点钟的样子。居然睡到这么晚,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吧,赦你无罪,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要禀报呀?” “好事!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又好又便宜,你快过来吧!”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说道:“不去!我才不帮你搬东西呢。” “我都已经搬好了。”郭俊在电话那头得意的说,“就知道你要睡懒觉。你现在快过来吧,帮我收拾一下。对了,顺便把你的生活用品带一些过来,今天我们就可以住在这里了。” “我可没答应就住下了,我先过来看看,在哪儿呀?”我想起上个星期郭俊兴冲冲的叫我一块看房,也是号称又好又便宜,结果到了那儿我气得够呛,那简直就是一间堆放杂物的破仓库。 “我保证,这次房子你肯定满意,来了你就不想走。就在我们学校里面。你过来吧,我到校门口接你。”郭俊的声音听起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见他这么有信心,我也禁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这间“好”房子了:“那好吧,我大概过一个小时能到,你到时候出来接我。” 撂下电话,我洗洗梳梳,然后又化了点淡淡的妆。虽然和郭俊已经交往很久了,但我每次见面还是总想给他一个好的印象。忙完这些,我连忙收拾起自己的生活用品,急匆匆下了楼,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可不想让郭俊又埋怨我不守时。 这所城市里的大学一般都集中在市中心的学院路上,唯独郭俊所在的美术学院位于市郊的南明山脚下。自我们交往以来,郭俊一直住在学院的集体宿舍里,我们俩见一次面至少得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极不方便,不过这并不是我们急着租房子的主要原因。郭俊还有两个月就研究生毕业了,我们两年的时间都等过来了,还熬不过这几天?之所以要住在一块是因为郭俊要以我为模特完成自己的毕业作品,用他的话来说:“我们俩找一个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我要把对你的爱全部凝聚在这幅画中,我要创作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伟大作品!”我虽然在嘴上笑他狂妄,但心里却很甜蜜,而且我也相信,他是有这个才华的。 拐过美术学院的南墙,便看见郭俊正斜倚在他那辆捷安特山地车上。静止中的郭俊总是能散发出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吸引着我。 郭俊也看到了我,他兴奋地向我挥着手臂,当他满脸笑容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活脱脱便是一个稚气为脱的大男孩。 “行了行了,别挥啦!你想大家都看见你呀?”我把车骑到他面前停下,嗔怪道。 “别人我不管,我只要你看见就行!”郭俊微笑着帮我捋了捋额上的头发,然后跨上自己的捷安特,说,“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新居。” 进了校门,郭俊骑着车往右边的小路拐了过去,我有些疑惑地问:“这条路不是往操场去的吗?住宅楼应该走左边的大路吧?” 郭俊神秘的一笑:“你就跟着我吧,一会给你惊喜!” 操场上两支学生足球队正在厮杀,场下双方的女生拉拉队则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进行着另外一种对抗。 操场的北面是一片桦树林,延延绵绵,和南明山连成一片。南明山是本市著名的景点,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更是吸引了不少游客上山踏青。不过和美院操场相对的是尚未开发的后山,游客很少会走到这里来,倒是经常有美院的学生穿过桦树林进山写生。我跟着郭俊第一次进入这林子,发现林中原来还有一条两三米宽的便道,蜿蜒不知通向何方。 沿着便道又骑了五、六十米,树荫愈来愈密,操场上的喧嚣也逐渐远去,拐到第三个弯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排精制的双层小楼,静静地矗立在道路尽头。郭俊下了车,笑眯眯的看着我。 “这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吗?”绿树、青瓦、白墙,这简直就是画中才会有的场景呀!如今这场景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喜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郭俊得意地点了点头:“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来,先把车停了,我们的房间在后面一排的二楼,到了屋里你会更喜欢的。” 从外观看起来,这两栋小楼绝对不是普通的教工或学生宿舍,我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郭俊:“这是住宅楼吗?这么好的环境,都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呀?” 郭俊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们学院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吗?” “嗯,你跟我说过,好像是七十年代末?” “不错。”郭俊点了点头,继续说到,“那时文革刚结束不久,党内的有识之士就准备在我市筹建一所美术学院,给饱受劫难的艺术界孕育新生的力量。筹备工作都很顺利,但在聘请教授时却遇到了一些麻烦。不少知名的艺术家经过十年浩劫,已经心灰意冷,不愿再出山任教。” “哦。”我绕有兴趣地听着,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给我讲起学校的创建史来。 “当时主持学院筹建工作的是市里主管文化教育的张市长。张市长知道这些艺术家都是有性格有脾气的人,既然不肯来,也就不再勉强。”郭俊特意把“有性格有脾气”几个字说的特别重,还冲我坏坏的笑了一下。 “人家那是艺术家!你也成了大家以后再摆脾气呀!”我知道郭俊坏笑是什么意思,他身上也有一种文人的执拗性格,我常常因为这个数落他。 “我迟早会成为大家的——也许就是画完这幅画之后,你相信吗?”郭俊一脸严肃的问我。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这样问我了,那情形简直就像女孩问男孩“你爱我吗?”一样,我稍稍回答的不够热情专心,他便会沮丧好一阵子。 “相信,当然相信了!那些艺术家就一直没来吗?”我赶紧岔开话题。 郭俊满脸的欣慰,嘴上却说着:“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然后话题一转,继续讲述那些往事:“两个月之后,张市长亲自开着车,逐个拜访这些艺术家,绝口不提聘教的事情,只说以艺术界同仁的身份邀请他们到市郊小住两天,观景作画。当时正是初秋时分,山景正美,加上张市长原本在界内也有些造诣和声望,这些老爷子也就没有拒绝。于是张市长就把他们一车拉到了这里。” “哦……”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这两排房子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对!这些艺术家们只不过在这里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是乐不思蜀了。这种山清水秀,幽静宜人的环境,简直就是每一个艺术创作者的梦中桃源啊!张市长看到他们流连忘返的情形,知道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这才含蓄地告诉大家,筹建中的美术学院选址就在这里,而这两排房子就是给学院教授们准备的住宅楼。” “呵呵,如果他们想长期住在这里,就只好卖身给学校啰!这一招厉害!” “这些艺术家们也都是聪明人,当然理解了张市长的苦心和诚意,再加上本身对艺术的热爱,也就不再坚持,最终成了学院的第一批教授。”说着话,我们已经来到了第二排楼前,郭俊停下脚步,指着这两座小楼,颇有感慨地说:“它们对学院的成立,可是功不可没呀!” 我突然担心起另外一个问题来:“你怎么能租>到这里的房子?价钱不会便宜吧?” 郭俊“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别急,先听我说。后来学院规模越来越大,教授也越来越多,只有成就突出的大师才有资格入住这两座小楼。我们住的这间本来是分给袁老师的,但是袁老师有关节炎,受不了这里的湿气,就一直空着。知道我要找地方做毕业创作,他就给我推荐了这里,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钱。” 袁老师是郭俊的研究生导师,是个艺高德熙的老画家,在全国都很有名气。我伸出拳头轻敲郭俊的脑门:“天上还真能掉下馅饼呀,而且就砸在你的头?99lib.上了。” “别闹了,上楼吧。”郭俊笑嘻嘻地躲闪着,“你记好了,2号楼3单元321房间,下次一个人来可别找不着地儿。” “我才没你那么笨呢!321还不好记,3是3单元,2是二楼,1是房间编号,没错吧?”我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郭俊走进了楼道里。 可能是因为老房子的缘故,楼道内显得有些阴暗,好在楼层不高,没两步就来到了房门外。郭俊刚拿出钥匙,对面的屋门轻响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对夫妇模样的青年男女来。男的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高高的,剃着平头,显得非常精神;女的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容貌姣好,打扮得也很时尚。看到我们,他们似乎有些意外,那个男子首先开口询问:“你们俩要住在这里吗?” “对。”郭俊连忙回答,“我是袁老师的学生,是他让我来的。这是我的女友。” “好啊好啊!”那个女子显得很是高兴,“这下我们有邻居了。我就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要是搬来一个老头子可就没意思了。” “袁老师可是个大师,如果能和他做邻居,我们可得好好的拜访一下。”男子虽然是在反驳妻子的话,但语气却非常温和。随即他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岳锋,是刚来学院不久的教师,你们想必还不认识我吧?这位是我的妻子孟萍。” “岳老师好!孟师母好!”郭俊很有礼貌地说。 岳锋露出随和的笑容,说:“不用这么客气,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随便一点。你们刚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不好意思开口。” “那就先谢谢岳老师了!” “呵呵,先不要谢我。”岳锋指了指身边的妻子,“如果是家务上的事情,你们找她可比找我管用多了。她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就管她叫孟姐吧。” 郭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习惯性地挠着自己的脑门:“不不不,还是叫师母比较好……” 孟萍很爽朗地笑了起来,说:“你要这么叫我当然也没意见。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呀。”说完,她亲热地挽起丈夫的胳膊,和我们挥手作别,然后下楼而去。 这栋楼的采用的是那种老式的实心水泥楼梯扶手,再加上楼梯坡度本身也比较陡,他们几乎是一下子就在楼梯拐角处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多少有些诡异的感觉。 “有这样的热心邻居真不错!”郭俊和我对视了一眼,欣慰地说。 “当然不错了,还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我的话里透出一股醋味来。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对漂亮的孟萍产生了一丝敌意,难道女人天生就是爱妒忌的动物? “她漂亮吗?我怎么没觉得?”郭俊和我装起了糊涂。 “哼!言不由衷!”我不屑地瞥了瞥嘴。 “好啦好啦,你知道在我眼里,只有你是最漂亮的,谁也比不上你。”郭俊拧开了房门,“别说这些了,还是赶快进屋看看吧。” 对房屋的好奇战胜了进一步拌嘴的欲望,我紧跟在郭俊后面进了屋子,迈出了走向梦魇的第一步。 第二章 一进屋子,一股霉湿气便扑面而来,激得我差点要打冷颤。“这房间怎么这么湿冷?”我皱着眉头问,“难怪袁老师不愿意住,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吃的消。” “太长时间没人住了,所以才会这样的。”郭俊连忙解释说,“我刚进来的时候更加阴冷呢。这不,我把窗户和窗帘都打开了,现在已经好了不少,我们住个一两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郭俊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我点了点头,打量起屋内的状况来。虽然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了,但房屋的功能倒还齐全,一室一厅,自带厨卫,正适合两个人居住。更让我高兴的是,卫生间里还有热水可供洗澡,这种条件在当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问了郭俊我才知道,就为了这两排楼,单独配有一个锅炉房,全天侯提供热水和暖气。另外,整间屋子至少是五年之内刚刚装修过一次,奶白色的木质墙板和大理石地饰即使现在看来也都没有过时。 客厅和厨卫共同位于房屋的南边,形成一个较大的整体,而起居室则有点象这bbr>个整体上向北突出的一个小块,使整套屋子形成一个躺倒的“L”形。虽然房屋的布局不是很好,但是那间向北开的起居室却使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活力。透过起居室打开的门窗,可以清晰地远眺楼北连绵蜿蜒的南明山,一片绿色郁郁葱葱,怡人心脾。我惊喜地“呀”了一声,三两步抢到起居室内,赞叹道:“真棒!这里的景色太漂亮了!” 郭俊也跟了进来,笑着对我说:“外面还有一个阳台呢,到那上面观景视野更加开阔。” 我走上阳台,一阵轻柔的山风拂在脸上,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阳台下居然还有一块小小的绿草地,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草地上面对群山施以丹青。我环顾四周,只见东边的墙上砌着一个小小的水泥花台,离阳台不远,触手可及。花台上的那盆花早已枯败不堪,辨不出本来面目了。 我在心里思忖着:“这盆花是房屋以前的主人摆放在那里的吧?隔壁屋的窗户离这花台也就一臂左右的距离,倒也有可能是某个个子高的人从那里放上去的。”不过我很快否定了后藏书网一种猜测,象孟萍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将一盆枯萎的花儿摆放在花台上呢? “哎呀!”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拉过郭俊,指着那个花台对他说,“这个花台的设计有些问题呀!你看,从隔壁那扇窗户出来,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通过花台翻到我们这边的阳台上来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郭俊挠着脑门,有些困惑地说:“是啊,确实有点问题,可能当时世风淳朴,不象现在要考虑那么多的安全问题。”顿了顿,他又转口说道:“不过你没必要担心,难道岳老师他们还会偷偷翻过来干坏事么?” “那倒也是。”我心中有些释然,“你看那扇窗户也是虚掩着的,他们倒也不怕别人从这边爬过去偷东西。” “这是在学校里面,治安本来就很好的。你就放心吧!”郭俊一边笑着开导我,一边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子。 “讨厌!”我偏过头躲闪着,目光却又忍不住向着那扇窗户多扫了两眼。 从我早上起床以来,天一直都是阴着的,可恰恰在我最后一瞥的瞬间,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了云层,由西往东斜斜地映射在那扇窗户上,使我看见了隐藏于其后的恐怖一幕。 我“啊”地轻呼了一声,紧抓住郭俊的胳膊,身体无力地斜倚在他的身上。 “小琼!你怎么啦?”郭俊手足无措地扶住我。 “那边……窗户里面……”我的手颤抖着,过分的激动使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郭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云层重新遮住了阳光,他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他不禁着急地连声追问:“窗户里面怎么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小女孩……有个小女孩,她躲在窗户后面的墙角里,她在看着我们!” 听了我的话,郭俊松了一口气,他将信将疑地伸长脖子徒劳地张望着,笑着说我:“一个小女孩也让你吓成这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她看看怕什么,也许她就是喜欢看漂亮的大姐姐呢。” “不是,你现在看不见了!”我无心理睬他的说笑,“那个小女孩,她被关在黑黑的屋子里,她好害怕!”说到这里,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郭俊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把我揽在怀里,抚摸着我的长发,柔声地安慰道:“你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别怕,岳老师他们只是出去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小女孩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才能向郭俊清楚地描述出刚才的一幕。在阳光射进去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窗户后小女孩那双大大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我将永远无法忘记她眼中那种冰凉刺骨的悲哀和恐惧,如果目光是有声的,那我当时已经听见了世上最为凄惨的哭泣。这眼神紧紧地揪住了我的心,把我带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良久,郭俊温热的胸膛使我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开来,我抬起头,不悦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把孩子一块带出去呢?他们怎么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你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现在多伤心!多害怕!” 郭俊捧起我的脸,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人家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等我们有了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好了吧?” 我低头一笑,想想也是,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管,我在这里着哪门子急啊。回头再看那窗户,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想到小女孩可能还在窗户那边盯着我们,我的身上不禁泛起一阵凉意。 “我们回屋吧,我不想在呆在阳台上了。”我拉了拉郭俊的衣襟。 郭俊立刻表示赞同:“也好,屋里挺乱的,还得收拾收拾呢。” 起居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床柜和一张梳妆桌,看成色想必是原来的住户留下的。客厅里还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衣柜,矗立在卧室的门边。衣柜是很老式的那种,比现在流行的款式要大不少,木质厚实坚硬,隐隐泛着油黑的亮光。 “呀,这个衣柜怎么比门还高啊,当时是怎么搬进来的?”郭俊突然诧异地问我。 我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呆得可以。 “把它放倒不就可以了吗?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么笨啊?” 郭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不过这么大的衣柜,倒是可以放不少东西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的湿气更重,连木板摸上去都是潮潮的。我皱了皱眉头,看来衣服暂时还不能放在里面。不过好在我们带来的衣物并不是很多,卧室里的床柜就够用了。 客厅就作为郭俊的工作室。在我来之前,郭俊已经把屋子简单地打扫了一遍,画桌、床垫、暖瓶什么的也都从他宿舍搬过来了,包括袁老师送的一台老式小冰箱。进一步的收拾布置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一切整理妥当,我发现自己虽然带来了生活用具和换洗衣物,但还缺少晚上睡觉盖的被子。 “干脆去新买一条吧。拿来拿去的太麻烦,没准哪天有事,我还需?99lib?要住在那边呢。”我说。 “好吧。”郭俊点着头说,“还有一些小东西也要添置一下,顺便下去搓一顿,庆祝搬入新家!我可饿坏了。”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嗯,我要去东苑餐厅吃水煮鱼。”我提议。 郭俊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走吧!” 经过岳锋家门口,我又想起了那个被关在屋里的可怜女孩,不知道她吃午饭了吗? 吃饭的时候,郭俊兴致勃勃地要了两瓶啤酒。想到从今天起便可以和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向滴酒不沾的我也陪着喝了一大杯。我们边喝边聊,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今天的晚饭看来可以省下了。 从餐厅出来,我们到学院门口的超市买了一床薄被,另外又买了台灯、锅碗调料以及鸡蛋奶粉等等,两个人四只手都没闲着,满载而归。 难得喝一次酒,走起路来我居然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到了家里,我们又把卫生间和厨房彻底地打扫了一遍,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诸细俱定之后,郭俊开始摆弄起他的画板颜料之类,为明天即将开始的工作进行准备,我则拿出一本带过来的杂志,斜倚在床上看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没过多久我就觉得眼皮发沉,看看郭俊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我索性半躺着小憩起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 “小琼,小琼!”有人在轻喊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看见郭俊那张关切的脸。 “困了就好好睡吧,这样会着凉的。” “嗯。”我揉揉惺松的眼睛,“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你先睡吧,我一会就忙完了。” “好吧。”我脱掉外衣,拉开被子盖在身上。不知怎么的,我又想到了隔壁的小女孩,问:“对门的岳老师他们回家了吗?” 郭俊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好像还没有。” “那怎么办?”我担心得叫了起来,“她一个人吃什么呀?而且现在天黑了,她肯定更害怕了!” 郭俊又挠起了他的脑门:“袁老师他们会安排好的吧?应该不会让自己孩子挨饿的。而且我看他们很快就该回来了。” 说完这些,他帮我掖了掖被角:“快睡觉吧,不用担心的。” 我知道跟他说也没有什么用,赌气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了。 郭俊见我闭上了眼睛,这才放心地离开。 我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倾听着,希望能够感觉到岳锋夫妇回家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却始终听不见屋外的楼道里有任何的动静。睡意又重新袭了过来,我的思维渐渐模糊,一点一点地陷入到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 令人窒息的黑暗,恐惧包围着我。浑身上下传来一片冰凉的感觉。 ?99lib.黑暗中忽然闪出一烛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两张熟悉却又遥远的面庞。 “爸爸!妈妈!”我大声叫着,可他们似乎听不见我的声音,他们只顾满脸严肃地向我说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刚刚犯了一个错误,我撒了慌。为什么撒谎?我已经不记得了。 后来爸爸把我抱起来,向着家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柜走过去,我急得两脚乱蹬,大声哭喊着:“我下次不了,我再也不撒谎了!我不要关大衣柜!” 妈妈看着我,似乎有些舍不得,但她又看了看爸爸,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我被锁进了大衣柜里,那里面黑咕隆咚的,只能从门缝里看见一点外面的亮光,我好害怕。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哭着嚷嚷。 “不准哭!好好反省,越哭越要关你!”爸爸在外面严厉的说。 于是我只敢小声地抽噎着,但耳边的哭叫声却越来越响:“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那不是我的声音! 我扭过头,惊恐地发现衣柜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她正用悲凉刺骨的眼神盯着我,同时凄厉地哭叫着! “不要叫了!”我着急地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女孩拿出一支画笔,开始往衣柜上写着些什么。我抓住她的手背,想掰开她的手指,一种冰凉滑腻的感觉从手心处传遍了我的全身。突然,女孩手指上的肌肤竟被我掰得一片一片地皲裂开来,破碎的肌肤像雪花一样从她的手上飘落…… 我吓坏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个声音仍然在回响着:“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 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昨晚的那一幕却清晰无比地回映在我的眼前,那悲凉的眼神,凄厉的哭声和手上残存的滑腻感觉都是如此的真实,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一个梦境吗? 那个可怜的女孩,她的父母回来了吗?昨晚的一夜她又是怎么度过的? 我穿好衣服下床,想到阳台上去寻找一些答案。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绵青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春晨的清新气息。 孟萍正站在对面的阳台上享受着这一切,看到我出来,她很优雅地向我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我微笑着点头回应。由于两个阳台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在这个静谧的早晨,大家都没有扯起嗓门互致问候的欲望。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在我昨晚睡着以后不久吧。 我一边在心中自问自答,一边向着阳台间的那扇窗户看过去。在晨光的映衬下,我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昨天的那个女孩没有出现在窗前。 现在她在哪里呢? 也许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着懒觉。 我一夜的牵挂终于落了地,这才想到起床的时候,郭俊并没有躺在我的身边。 难道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了?我来到客厅中,果然看到他正背对着我端坐在画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空白画板发呆。 我悄悄地站住,不想惊动了他。他思索时的样子对我来说便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良久,郭俊终于从沉思中醒来,他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着说:“你起来啦,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唔……挺好的。”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昨晚的梦告诉郭俊,我不想让他为我分心。 郭俊的脚下摆着一盆枯败的花,那不正是昨天我在阳台上看到的那盆吗?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嗯?”了一声。 郭俊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笑着解释道:“哦,这是我拿进来的,这盆花太难看了,过两天我买盆新的换上去。”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难得你这么有心,来,奖励一个吻!”说完,我便俯下身子,郭俊也笑嘻嘻地把脸迎了过来。 突然,我“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里面好多血丝!” “是吗?”郭俊用力挤了一下双眼,然后用手轻轻地揉着,“没事的,昨天晚上没睡,回头休息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不睡觉啊?”我既心疼又生气,语气中多少有些责备。 “嗯,突然体会到一点创作上的感触,一时想入迷了。我们搞艺术的,灵感这些东西是稍纵即逝,偶尔想到些什么,都会比较痴迷的。”郭俊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也得吃饭睡觉呀!总这样身体怎么吃的消!” “好吧,我马上就去睡。不过现在……我饿了……”郭俊摆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象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馋样!应该饿你的饭才对!”我一边在嘴上说着半嗔的狠话,一边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我只能大材小用地煎起几个荷包蛋,又冲了两杯牛奶。 郭俊看起来确实是累了,吃完早餐,他粗粗地洗漱了一下便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卧室里响起了他轻微的鼾声。 我闲着没事,想到昨天吃饭的餐馆附近有个小菜场,决定去买些菜回来,中午露一手,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一块宣传板前围了不少学生。我禁不住好奇心,也凑了上去。板上写着: 行为艺术系列讲座(一):对伤害的迷恋 主讲人:岳锋教授 时间:周二上午9:00 地点:教三楼小报告厅 今天正是周二,我看了看时间,离报告开始还有大约一刻钟。教三楼郭俊曾经带我去过,离这儿也就十分钟的步程。行为艺术我以前只是通过网络了解过一些,似乎是很另类的东西,这次又是自己认识的人主讲,我兴趣更大了,当下便决定去见识一下。 到了小报告厅,听众并不是很多,大概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近三百个座位上。我独自一人,又不是正式的学生,便挑了个靠后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岳锋正在讲台上摆弄着一些道具,孟萍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象是他的助手。 那个小女孩又被一个人关在家里吗?她是不是正躲在窗户后面悲伤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岳锋已经在台上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来听我的讲座。在中国,很多人把行为艺术视为怪胎,甚至视为洪水猛兽。其实我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个本质上的共同点:我们都试图以艺术为载体,相世人展示一些东西。只不过你们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画笔、摄影机、或者雕刻刀,现代一点的还有电脑等等。而行为艺术家们则更直接一些,我们使用自己的身体,展现对时间、空间、观念的深度思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即话锋一转:“好了。我们搞艺术的一向都是不擅长用语言来描述某件事情的。下面就请大家看一看我的演示。”说完,他伸出左手,成半拳状抓住讲台的外侧桌沿,手背微微拱起,向大家展示着。摆好这个姿势,他向身边的孟萍点了下头。 孟萍从桌上的托盘中拿起一柄锋利的小刀,从台下看去,托盘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和一大瓶醋。我正在猜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孟萍已经用小刀在岳锋拱起的手背上轻轻一拉,划出了一道大约两公分长的口子。由于岳锋的手是向外侧绷着的,伤口大张着,血立刻渗了出来。 台下涌起一片骚动,我的身上泛起一阵凉凉的感觉,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背。 岳锋则显得非常镇定:“请大家稍静,我的演示还没有正式开始。”然后他用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这只手腕很快将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会请大家帮助记时,这次演示将持续一分钟。” 孟萍拿起一个小勺,从药瓶中舀出少许白色粉末看着岳锋,岳锋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孟萍弯下腰,很仔细地把那些粉末撒在了岳锋左手的伤口上。那粉末遇见血水,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刀口处泛起微小的泡沫,并且腾起一丝淡淡的水汽。 岳锋皱着眉头,无声地半咧着嘴,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左腕虽然被紧紧地握住,但仍然在强烈地颤抖着。 孟萍则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目光中满是鼓励之色。 台下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被惊呆了,偌大的报告厅中,只听见从那伤口处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 终于有人从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醒过来,喊道:“时间到了!一分钟到了!” 孟萍拿起托盘中的醋瓶,用大量的醋液冲洗着岳锋手背上的伤口。 原本齐整的刀口已经变成了被腐蚀得参差模糊,血也不再流了。 岳锋的神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指着那个药瓶说道:“这就是大家俗称的火碱,学名氢氧化纳,它所造成的化学灼伤能让你感受到最深刻的肉体痛苦。我要谢谢大家,在你们的关注下,我经历了对自我伤害的极端体验!” 不知是谁起的头,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我也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感动,情不自禁地跟着鼓起掌来。 岳锋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先不要鼓掌。你们现在只是赞许我的勇气,而没有和我产生艺术上的共鸣。你们只知道我刚刚忍受住了巨大的痛苦,却体会不到我在这个过程中所享受的快感。这就是我今天要和大家讨论的话题:人性中对伤害的迷恋。” 看得出来,台下的不少听众已经对岳锋的演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我对这样一个话题却有些接受不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我干脆轻轻地站起身来,准备先行离去。 我的座位离后门不远,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早退行为。不过这个举动逃不过台上岳锋夫妇的眼睛。孟萍走下讲台,跟了出来。 我在门外停下,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师母好!” 孟萍一愣,随即认出了我,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来了。他呢?” “在家搞毕业创作呢。”我小小的撒了个谎,“我本来要去买菜的,发现是岳老师主讲, 5c31." >就顺便过来听了一下。嗯,时间有点紧,不能听完了……岳老师讲得挺精彩的……” “呵呵,你是不太喜欢吧?”孟萍说话爽快得很,“没关系,我们早就有思想准备了,这种艺术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跟着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真实的感受。” 我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我不是搞艺术的,这方面不太懂。而且我胆小,见不得血……” 孟萍释然地一笑:“那好吧,不为难你了。家里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挺好的,谢谢您。”突然,我的心里一动,说道,“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了,说吧。” 我犹豫了片刻,在心里思忖着该不该提这个话题,最终,我下了决心,问:“您和岳老师出门的时候,总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吗?” 孟萍挑了挑眉毛,显得非常意外:“怎么?你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说:“昨天在阳台上,透过窗户看见的……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挺可怜的。” 孟萍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那表情使我想起了黑暗中母亲的眼神,同样的无奈、悲伤和疼爱。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的。”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孟萍又露出了随和的笑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这样吧,哪天有时间你们上我家来玩,我带你们见见我的女儿,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当然不会笨到继续追问什么,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bbr>报告厅。路上,我不免在心中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好在孟萍倒是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 买了菜回到家中,郭俊还在呼呼地睡着。我煮好饭,又下厨房炒了几个拿手的小菜,这才去卧室中把他叫了起来。 虽然郭俊一进客厅就夸张地大叫“好香好香!”,但吃饭的时候,他却成了个闷葫芦,对我精心准备的饭菜没有任何评价。 我终于忍不住,赌气道:“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不用勉强吃了!” “好吃呀!”郭俊被我呛得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生气的原因,“我在想事情呢。” “想什么呀?”我没好气的问。 “还是昨天晚上想的那些。我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种感觉。”他若有所思地捧着饭碗,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信不信,这次我真的会创作出一幅伟大的作品来!” 看着他痴迷的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联想起早上岳锋的“演示”,这些搞艺术的还都是有着那么一股子痴劲! 第四章 吃完饭,郭俊提出要去学校的图书馆和作品陈列室寻找一些资料。我虽然心中不太愿意,但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只好叮嘱他早点儿回来。 郭俊走了以后,我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实在是坐不住了,可自己又懒得出去。想起昨天整理屋子时只擦过桌子和家具,干脆打了一盆水,准备把地板和墙面也彻底地清洁一番。 不干不知道,这地板和墙面装饰看起来还不错,做工可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大理石的地饰参差不平,贴木墙板很多地方也贴的不牢,用力一擦便会晃动。 干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也不知道郭俊什么时候回来,我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了,郭俊压着声音对我说:“我还在图书馆里呢,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先吃晚饭吧,不要等我了。”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这下我可真的有点生气了:好哇,不等你,我还不理你呢。一会你的电话我也不接,看你着不着急! 一个人也没兴趣做饭了,我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热了热,随便填了填肚子,心中则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郭俊回来给我说什么好话,我也不做晚饭给他吃。 太阳渐渐地往山后沉去,西边的红霞映在楼后的草地上,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我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站在阳台前欣赏着。 草地上有一对学生情侣,对着群山并肩坐着。不时地,两人会抬起头来,互相看看对方,窃窃私语几句,样子温馨的很。我默默地看着他俩,心中掠起一丝羡慕。 在这样的景致情境中,我思绪翩翩,想了很多东西,往事,现在,将来……直到那一对情侣起身准备离去时,我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时户外还有一丝昏暗的夜色,屋内则是黑乎乎的,咋一进去,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山风时不时地吹在身上,在这个初夏季节,给人一种凉凉的惬意。但是一进屋内,我却感受到另一种别样的凉意,一种阴阴的,湿湿的感觉,在黑暗的环境下,让人很不舒服。似乎在这黑暗之中,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这你。你看不见这双眼睛在哪里,但却能感觉到那令人一身凉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无处不在! 小时候的经历使我一向怕黑,现在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深深后悔没有早点回屋把灯打开。记得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应该是在卧室门和衣柜之间的那片墙板上。我硬着头皮,在黑暗中边探路边往卧室门的方向走过去。每向前一步,我就更深地陷入黑暗中,莫明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 总算摸到了门边,我的双手飞快地在墙上摸索起来。 摸了一会,开关似乎不在我的面前,我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又往左移了一步。 突然,我感到左手触到的墙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潮湿、冰凉——就像这屋里的空气一样!这样的触感使我一下子想起昨天晚上的可怕梦境,当我用手去捂那个小女孩的嘴时,从我手上传来的便是同样一种感觉! 黑暗中,我无法分辨那墙面为什么会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似乎能感觉到那女孩就在我的身边,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昨晚梦中的那样,我们被锁在同一片黑暗中!我的头皮和后背一阵阵地发紧,心也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突起。谢天谢地,我找到了电灯开关!我几乎是哆嗦着按下了中心的圆钮。 灯光跳跃了几下,终于驱散了黑暗。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些恐怖的幻觉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 左手上冰凉的感觉依然存在着,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刚才触到的墙壁。那墙壁上有一片湿湿的水印,不太明显,但用手一摸,便能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这些水印应该是我晚饭前擦墙时留下的。墙上别的地方水痕早已干了,唯独靠近卧室门有一片地方仍然是湿乎乎的。 我盯着这片水印,只觉得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屋里弥漫。郭俊这家伙怎么.99lib.还不回来?我顾不上和他呕气了,拿出手机拨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了柔美的女音。 我只觉得一种酸酸的孤独和委屈涌上了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恼之余,我干脆也关了手机,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白天的劳累加上刚才的惊吓,倦意很快袭上身体,但我却不敢合上眼睛。就这样不知道支撑了多久,我终于抵熬不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恍惚中,忽然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强壮着胆再次摸索到墙边,好在这次熟门熟路,一下就找到了开关。按了几下,电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停电就是灯管出了问题,总之一时半会别指望这灯会亮起来了。 一种无助的感觉包围着我,我要在这黑暗中呆多久?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起胆来:别怕!别怕!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不要想那个梦境就行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人总是要学会独自面对黑暗的。 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然后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似乎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越少,自己便会越安全一些。 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着,时间缓慢的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小时般漫长。虽然我好几次被屋里的一些轻微响动搞得心惊肉跳的,但好在一直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夜色越来越深了,我在心中对郭俊的责怪渐渐变成的担心,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了几下“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郭俊!”我低呼了一声,所有的赌气和责怪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了客厅口。兴奋之余,我甚至都没有从猫眼里看看外面的人是谁,想也没想就打开了屋门。可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出现在门口,也无法让我像现在这样吃惊! 幽幽的楼道中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人! 我怔怔地站在门口,从我听见敲门声到跑过来开门,前后最多五秒钟的时间。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敲了门,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非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不是有人在刻意的搞恶作剧,就是刚才我的耳朵出现了错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两种猜测都是错误的。 “咚咚咚……”清脆而诡异的敲门声再一次打破了寂静的黑夜。那声音决不是我的错觉,它来自于我身后的屋内!我的屋内里有人在敲门! 我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客厅。这时我的视力早已适应了夜色,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俱,稀稀拉 62c9." >拉地根本不可能藏人。卫生间和厨房的门也大开着,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查看——那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 我又回到卧室门边,徒劳地按了几下电灯开关。该死的灯依然不亮! 就在这时,“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这一次我听得更加真切,那声音似乎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襟。 我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地挪到衣柜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两扇黝黑厚重的柜门。 柜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似乎空无一物,但又像隐藏着无尽的恐怖。 我把右手探进衣柜,在黑暗中摸索着。衣柜里的空气比屋子中更加潮湿,我的手臂上凉嗖嗖的,那感觉就像随时会蹿出一只可怕的怪物,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狠狠地咬一口。 幸好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柜子里空荡荡的,好几次我的手碰在了冰凉的壁柜上,赶紧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难道是我刚才听错了?那声音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现在整间屋子还没有看过的地方就只剩阳台了。我上床之前关上了卧室里通向阳台的门,莫非…… 可是谁会在阳台上敲那个门呢? 那个女孩悲凉的眼神又一次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似乎正强烈的感受到她的孤独。我知道这听起来也许很荒唐,但我真的相信有一股力量正在引导着我走上那个阳台。 我握住阳台门的把手,咬了咬牙,一扭一推,门缓缓地打开了。 惨白的月光下,仍然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在陪伴着我。 我不甘心地走到阳台的东侧,向着隔壁的窗户看过去。那窗户打开着,月色从窗口照进去,映着一张悲伤的小脸。 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惨白的月光,惨白的衣服,衬着同样惨白的面容。她站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窗边,没有任何阻隔地与我对视着。那凄凉的眼神如同一柄锐利的冰剑,狠狠地刺中了我,黑暗、寒冷、痛苦的往事、可怕的梦魇在瞬间将我层层淹没。我颤抖着,那女孩似乎要用她的目光将我引入恐怖的地狱! 我从喉咙中挤出一声非人的痛苦呜咽,然后飞也似地逃进了卧室。阳台门被我重重的关上,我蜷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全身,希望这薄薄的被子能将自己与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隔开。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急促和响亮。 我在被子里瑟缩着。离开我!为什么要缠上我?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地经历痛苦? 敲门声终于停歇了,代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静。突然,阳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有个东西跳上了阳台! 虽然裹着被子,但冰凉的感觉仍然泛遍我的全身。我已经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助地用被子把自己越包越紧。 “吱”的一声轻响,阳台的门被打开了,我能感觉到那东西正一步步的向我走近…… 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终于,那东西隔着被子摸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郭俊那熟悉的声音:“小琼,是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 我的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连人带被子扎进了郭俊的怀里,“呜呜呜”地尽情宣泄着。 “好了好了,这是怎么了啊?”郭俊紧紧地搂住我,抚摸着我的头发,“都怪我,忘记告诉你今天晚上会停电的,看把你吓成这样。” “你怎么从阳台上进来……吓死我了……”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忘带钥匙了啊。”郭俊一脸无辜的表情,“敲门你不开,你的手机又打不通,我只好从阳台爬上来了。我还被你吓的不轻哪,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用手捶打着郭俊的胸膛:“都是你先把手机关了……都怪你!” 郭俊无奈地辩解着:“那时我在作品陈列馆啊,按规定那里都不允许开手机的。” 现在这当儿,我已经顾不上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了,还有一些更大的疑问需要解开:“嗯……那你一共敲了几次门?” “一次呀,不过敲了挺长时间的。你应该能听见啊。” “你敲门我听见了。但之前我还听见奇怪的敲门声。”说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 “奇怪的敲门声?”郭俊挠挠脑门,一脸的迷惑。 “就在我们的屋内,听起来好像是在衣柜里……”说到这里,我又摇了摇头,“不,也许是在阳台上吧,会不会是隔壁的那个女孩……” “隔壁女孩?敲我们阳台上的门?”郭俊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亲眼看见了吗?” “没有。我只听见有敲门的声音,可是楼道里和屋子里都没有人,然后我到阳台上,就看见那个女孩站在窗户前。”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逻辑:那么小的孩子,能够在窗户和阳台间爬来爬去吗?她还没有阳台沿高呢。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么解释呢? “是吗?”郭俊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我现在去阳台看看。”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也不愿意再看到那个女孩,于是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郭俊一个人走向阳台的东侧。 “哪有啊?我看不见。”郭俊张望了两眼,回头对我说道。99lib? 我壮着胆子走上前两步,那窗户像一个黑乎乎的洞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女孩? “她刚才还在的。”我喃喃说着,为什么每次都只让我看见? “也许现在上床睡觉去了?小孩子都喜欢做一些顽皮的事情。明天和岳老师说说,让他们看严一点,这爬来爬去的多危险。”郭俊虽然在顺着说,但听得出来,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我们能不能不住在这里了?我害怕。”我看着郭俊,用半哀求的语气说。 “那怎么行。”郭俊几乎想也没想就否定了我的建议,“那样袁老师肯定会生气的。”顿了一顿,他又安慰我:“以后我会一直在家里陪你,不会让你害怕的。” “可是……”我还想分辩什么,却又乱乱的理不出头绪。 郭俊看到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意识地转开了话题:“好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到图书馆和陈列室,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郭俊脸上兴奋的表情使我心中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 “这间屋子的上一个住户是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艺术家!难怪我一走进这屋子,就觉得这里面充满了艺术的灵气。现在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有预感,我将在这里创作出同样伟大的作品来!”说着,郭俊又有些进入了他的痴迷状态。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看来只能继续住下去了。其实如果没有那些解释不清的事情,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第五章 晚上大概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供电恢复了。据郭俊说,停电的通知就贴在东侧楼墙的宣传板上,而我一向都不太留意这些东西。 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倦意便一阵一阵地袭了过来。郭俊白天睡了一上午,现在倒是精神奕奕,一个劲地鼓动我自己先睡。刚才的惊吓使我心中惴惴难安,即使开着灯,也缠着郭俊不让他离开我。郭俊拿我没办法,只好坐在床边半揽着我,直到我进入梦乡。 然而睡眠本身就是陷入一个巨大黑暗世界,在这里,我不得不独自面对所有的恐惧。 …… 冰凉的感觉包围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凄厉的哭叫声把我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的手上传过冰凉滑腻的感觉,我想起来了,和我一起关在衣柜中的,还有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 我扭过头去,那女孩手中握着一杆画笔,仍然在不停地往衣柜板上写着什么,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会有如此悲哀的眼神? 一缕幽幽的亮光从衣柜缝隙中射进来,我把眼睛贴上缝隙,向外面张望着。 屋子里多了两个陌生的男子,爸爸已经被击倒在地,妈妈被一个男子用刀逼着,另一个男子手里也拿着刀,他正在翻箱倒柜地搜索着什么。 我浑身颤抖着,这可怕的一幕终于又在我眼前重演。 那男子寻了一圈,来到了衣柜前。他先是用手拉了拉门,门锁着,没有拉开。他骂了句脏话,俯下身,向门缝里张望,手上则更加用力,整个衣柜都被他拉得摇动起来。 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眼睛,一条长长的刀疤从他的左眉一直划到鼻梁上,我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凶恶的面庞,巨大的恐惧终于使我“哇”地哭出了声。 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退了一步。看守妈妈的男子也诧异地向这边看了过来,就在这时,妈妈突然夺过了他手中的短刀,猛地刺进了他的小腹。 中刀的男子一声闷哼,摇摇晃晃地抓住妈妈,刀疤脸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冲上前,把手中的刀往妈妈心口扎去。 妈妈倒下了,她的眼睛看着衣柜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悲哀与牵挂。 刀疤脸扶着中刀的男子向门口逃去,但那男子瘫着身子,已经无法行走了。刀疤脸犹豫了片刻,冲着他的心窝处补了一刀,然后丢下他的尸体,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捶着衣柜的门,声嘶力竭地哭喊:“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呀!” 但爸爸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 “小琼,醒醒啊……” 我睁开眼睛,郭俊那关切的面庞出现在我眼前:“你这是怎么了啊?又做噩梦了吗?” 我擦了擦脸颊,上面还挂着?梦中的泪水。 “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你又想起那件事了吗?”郭俊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很认真地说道:“小琼,我爱你,我会一生照顾你的。” 泪水再一次涌出我的眼眶,我不是孤独的,这个世上仍然有人心疼我,他答应永远陪伴着我。 “几点了,你还没有睡吗?”我注意到郭俊两眼充满血丝,神情显得非常疲惫。 “快凌晨四点了,我刚才一直在客厅作画。这两天看了大师的作品,特别有感觉。” “嗯,是在画我吗?我想看看。” 郭俊笑了笑:“还没画完呢,你急什么,先安心睡觉吧。” 我点了点头:“你先不要离开我。” “放心吧。”郭俊抚着我的头发,“眼睛闭上,快睡吧!”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郭俊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我的身边,沉重的呼吸声显示他睡得正香。 看来不到中午他是不会起来的了,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老这样形成习惯,他的生物钟可就要完全颠倒了。 耳朵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个季节里,当地的天气总是这样变化无常。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衣服,然后把阳台门打开,好让屋里透一些新鲜的空气。 突然,我呆住了,然后不相信藏书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清晰的景象告诉我自己并没有眼花:阳台门的外把手上赫然沾着一些鲜红的血迹! 我俯下身子,又仔细看了一遍。是血迹,没错!因为还没有完全干透,我甚至闻得到一丝淡淡的腥气。血迹隐隐约约地显出手指的握痕,显然,这是一个血染的手印! 这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昨天晚上最后是我关的阳台门,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这个血印。 一阵冷风吹来,几片冰凉的雨花扑在我的脸上。我颤抖着,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漆黑的夜里,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站在阳台外握住了门把手。他(她)一定是想进屋来,而昨晚这个阳台门是没有锁死的……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逃了似的回到卧室里,摇着郭俊的肩膀:“郭俊,郭俊!快醒醒!” 郭俊睁开眼睛,满脸的倦容:“怎么啦?我刚睡没多会……” “别睡了,你快去看看,阳台门的把手上有一个血手印!” “什么?血手印?”郭俊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快起来呀!”我拉着他的胳膊说道。 “好好好,我起来。”郭俊无可奈何地嘟囔着,“别拖呀,让我先穿上鞋。” 到了阳台上,凉风一吹,郭俊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什么血手印?在哪儿呀?” 我慢慢地把阳台门转了过来,那样子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红红的血迹印在金属把手上,在阴暗的天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怎么搞的?是血吗?”郭俊俯下身子,伸..出食指在把手上抹了一下,然后又用舌头舔了舔手指。 “哎呀!你干什么呀!”我连忙去打他的手,可是已经晚了。他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举动,我真是有点苦笑不得。 “嗯,还真是血。”郭俊轻轻咂了下舌头,“别的地方看过没有,还有其它的血迹吗?” “不知道,我没注意,一开门就看见了这个……”我一边说,一边环顾着四周。突然,我“啊”地轻呼了一声,指着阳台的东侧扶手,战战兢兢地说道:“那边,那边也有……” 郭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我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跟在后面。 这片血迹印在阳台扶手的内侧,更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人手的形状。 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这个血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留下血印的“人”正是从这里爬上了阳台。 “是她,是那个小孩……她爬过来了……从那边的屋里……”我抱紧郭俊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着。 郭俊看着我“噗”地一乐:“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我昨天晚上爬阳台的时候腿上有些擦伤,那是我摸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在翻阳台和开门的过程中留下的。”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右膝,那里果然有一小块新擦的伤痕。 “你那个伤口怎么出得了这么多的血?”我皱眉道,“而且我记得昨天晚上你的手上干干净净的,绝对没有沾满鲜血。” 郭俊很肯定地摇着头:“那时候天黑,你没有注意到而已,后来我自己洗的手我还不知道?当时怕你担心,没跟你说。看你把自己给吓的!” 看到郭俊说得那么有把握,我一时倒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但心中却仍然是惴惴的,总觉得这个说法不能让人信服。 “好啦,你别乱想了,老惦记着那个小孩。”郭俊说着,又看了看那扇窗户,“她即使淘气爬过来,又怎么可能留下血印……奇怪,怎么我每次都见不到她,总让你看见?” 我忽然想到:如果郭俊也见过那女孩悲凉刺骨的眼神,那他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若无其事呢? 谁能知道?毕竟他没有像我一样经历过那段可怕的往事。 “我要去睡觉了,困死了。”郭俊伸了个懒腰,然后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去睡吧。”其实在心底,我也希望他的解释便是事实的真相。 “那我就去了啊。”郭俊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卧室,躺下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很严肃地对我说:“对了。小琼,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要不然我这个觉可睡不踏实。”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紧张地问:“什么事啊?” 郭俊“呵呵”一笑:“看你紧张的。没别的,就是告诉你,昨天我洗手之前,自己也不记得还摸过什么东西,所以你在家里又看到血迹,就不用再叫醒我汇报了。” 我“哼”了一声说:“知道了,睡你的觉去吧!”然后自己到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准备去把那两块血迹擦掉。 门把上的血迹很容易便清除了,但阳台沿上的那一片,我废了好大劲,也只擦掉了表面的血痕,已经渗入木材中的痕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努力。回到卧室的时候,郭俊似乎已经睡着了。我想起他睡觉前说的话,干脆拿着抹布在屋里四处搜索起来。不管怎么样,家中什么地方如果留下一片血迹,总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找来找去,只在水池边又发现了一小块血迹,估计是郭俊洗手的时候留下的。把这些清理完,我坐在客厅里郭俊的画椅上休息起来,同时琢磨着今天该去买些什么菜。 郭俊的画板此时就竖在我的面前,板上还夹着准备用来作画的白纸。我突然想到:这家伙碰的最多的东西就属这画板了,这上面会不会沾有他手上的血污呢? 我向前一探身,把画板拉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端详起来。别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表面的那张画纸上有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红点。 这是血吗?或者是郭俊不小心沾上的颜料?我凑上眼睛仔细查看着。那红点的周围似乎有一片较大的红晕,别的地方好像也有,不过都是模模糊糊地很不明显。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些红晕应该都是在下面的那张画纸上,而红点则是表面的画纸被浸透的结果。这么一想,透过表面的画纸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其它的颜色,似乎下面的那张纸上画着些什么。 这就是郭俊这两天熬夜画的画吗?为什么要用白纸遮住了?不想让我看见吗?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我倒瞧瞧这阴森森的屋子能给他什么样的灵感。 这么想着,我伸出手去,把表面的第一页白纸揭开,下面的画完全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啊”地大叫一声,手中的画板摔在了地上,人也从画椅上跳了起来!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幅画躺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上,画纸上左一点,右一点沾满了血迹。但真正让我感到彻骨恐惧的,却是那画面上的内容! 画上的人一袭白衣,孤独地站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郭俊连续两个晚上熬夜作画,但画上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他画出的是那个女孩!那个躲在窗户后面的女孩!那个他自称从未见到过的女孩! 第六章 “又怎么了?小琼?叫的一惊一咋的。”郭俊从卧室里走出来,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当看清眼前的场面时,他愣住了,脸上慵懒的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怎么把我的画架打翻了?你在偷看我的画?” “这是你画的?”我扭过头紧盯着他,似乎所有疑惑的答案都写在那张略显慌张的脸上。 郭俊伸出手来挠着自己的脑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地思索着对策。但在我的逼视下,他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说什么,弯下腰来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画具。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沉默的气氛冻结了整个客厅。看着眼前的郭俊,我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熟悉的那个热诚的大男孩,我一直信任着的那个爱人消失了,原本隐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终于从他微蹙的眉头显出了一丝端倪。我几乎可以断定:关于那个女孩,他有太多的事情在瞒着我,任凭我独自担忧、害怕。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大声地质问:“你不是一直说没看到那个女孩吗?这幅画你怎么解释?你为什么要骗我?” 郭俊站起身看着我,满脸复杂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法开口。 “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我很害怕吗?”我的话音里隐隐有些哭腔。 郭俊摇了摇头,沉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只会更加害怕。那种恐惧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真的,你现在必须相信我!” 我的脊背泛起一阵凉意。我和郭俊交往的几年来,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如此沉重的表情。那个乐观豁达的郭俊到哪里去了?在这些诡异事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可怕真相? 郭俊的这个样子倒使我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同仇敌忾的勇气,我大声说:“不,我不怕!你告诉我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块扛着。就算我们解决不了,还可以报警啊。” “报警?”郭俊苦笑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不行的……你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看着那画上的斑斑血迹,我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担忧:“你见过那个女孩,她到底怎么样了?他的父母为什么把她整天关在家里?是不是有人伤害了她?你不会是……” 郭俊仍然只是摇头:“你不要胡乱猜测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你能够想像的范围。” “什么叫超出想像的范围?你不要用这些话来敷衍我。”我真的有些急了。 看到我仍然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郭俊叹了口气,终于说道:“看来我光这么说,你是不会相信的。好吧,我问你,搬进来后的这两天,那个女孩每晚都出现在你的梦中,对不对?她纠缠着你,令你不得不再次经历那些可怕的往事。” 我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郭俊。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梦境! 郭俊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叫起来:“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被郭俊诡异的表现吓坏了。这叫声如同一柄尖刀直刺入了我的耳膜,把我拉回到那恶梦之中,我脸色苍白,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你……你怎么了?不要叫,不要叫了!” 郭俊止住叫喊,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你不要怕。我只是给你学一学,在你的梦中,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这样叫过?”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的?”巨大的恐惧早已使我大脑中空白一片,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淌遍了脸颊。 郭俊哀伤地看着我,屋里的气氛便像凝固住了一样。良久之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要再问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确实有一些事情是你无法理解的。”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完全失去了方寸,只知道求救似的看着郭俊。 郭俊低着头沉吟片刻,回答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想过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梦魇。” 是的,我要离开这里!事到如今,不管郭俊说的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 6211." >我的思绪略微清楚了一些。 “我们一起走啊。离开这栋屋子,离开这个女孩。不管已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我们远离它。”我眼泪汪汪地看着郭俊,希望能够说服他。 郭俊避开我的目光,沉默不语。 我意识到了什么,哭着追问:“你不愿意离开?你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你有没有为我考虑一下?” “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为了艺术。而且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艺术。现在这里对你来说充满了恐惧,但在我眼里,它却是充满了艺术的灵气。只有在这里,我才可能达到对自己对艺术的追求。”郭俊平静地回答着我,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指着那幅画,画中的女孩一袭白衣沾上了血迹,显的更加可怖:“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这就是你说的艺术?” “艺术是有很多种表现方式的,你不明白这些。”郭俊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说得坚定执着。 艺术?是的,我的确不明白,就像我昨天无法理解岳锋所演示的行为艺术一样,我同样无法理解这沾着血腥的恐怖画面有何美感可言。但我也知道郭俊已经不可能改变主意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画上的血迹在我眼中渗开,殷红一片。恍惚中,它慢慢地幻化成岳锋手背上流下的鲜血,令我毛骨悚然。 小女孩的惨白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她用冰凉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像我呼救,又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我的心在这目光的压迫下阵阵抽紧。我强烈地感觉到那女孩在呼唤着我,她需要我!这种感觉慢慢战胜了我心中的恐惧。终于,我抬起头来,说:“我要去见她。” 我的话显然出乎郭俊的意料之外,他似乎没有听清,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什么?你要见谁?” ?“那个女孩,隔壁的女孩!我知道她需要我,不管你们怎么对待她,现在我都要去看她!”我坚定地说道。 郭俊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着头,叹息着:“你错了。你已经分辨不出虚幻和现实,所以梦魇才会纠缠着你。” 我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向屋外走去。既然从郭俊嘴里问不出什么,我为什么不用一个更加简单直接的方法呢? 我按响了对门岳锋家的门铃。郭俊没有阻止我,他抱着胳膊倚在自家的门框上,似乎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七章 门铃响了好久,孟萍清脆的声音才从屋里传出来:“谁呀?来了来了。” 门开了,孟萍看到我先是显得有些诧异,但立刻热情地招呼着:“藏书网呦,是你呀。有什么事情吗?进来说,进来说。” “没,没什么事……”我一下子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是想过来随便看看。” 孟萍露出灿烂的笑容:“欢迎欢迎。今天我们家岳先生开会去了,我一个人呆着正闷得慌呢。来来来,快进来吧!”说完,她往我身后使了个眼色,又压着声音问我:“他呢?” “他……”我支吾着,转过头看了一眼。郭俊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你们两个聊吧。” “那好吧。”孟萍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俩,然后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来,我们进屋聊,不管他了——他们男人啊,总是说有事。” 我走进屋之后,孟萍在我身后关上了房门。随着那“砰”的一声轻响,我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现在外面下着雨,天色有些昏暗,但在这个屋子里,我居然会感觉不到一丝白天的气息。昏黄的灯光包围着我,我诧异地四下张望着,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屋子中所有与外界相连的门窗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幕布。正是这些幕布隔断了屋外的自然光线,使整间屋子变成了一个人造的暗室。 从客厅里看起来,这屋子里的建筑风格与对门我们住的那间基本相同,但是户型是两室一厅,要比我们屋多出了一个小间。两间卧室的门并排开在客厅靠南的墙上。东边的那个小间门打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张双人大床,收拾得挺整洁,想必是岳锋夫妇的卧室。靠西边的小间则关着门,门口也挂着层厚厚的幕布。 这便是和我家阳台相邻的房间,那个女孩应该就被关在这间小屋里!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不自觉地往那扇门多看了几眼。 孟萍发觉到我异样的眼神,连忙笑着解释说:“岳先生经常在家里冲洗照片,你看墙上挂的那些,都是他拍的。可这家呀,也被他弄得像个暗室一样。来,坐呀!别客气啊。” 屋子里虽然昏暗了一点,但是布置得却非常雅致。客厅的墙上挂着很多内容各异的照片,其中有一幅立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目光。 这是一张小女孩的肖像照。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格外扎眼。奇怪的是,那女孩几乎全身上下都包裹在衣物中,甚至脸上也带着一只白色的口罩,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隔着镜框与我对视着。 “这是我们的女儿,娜娜。”孟萍的语气中充满了怜爱,但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娜娜。这就是我在窗户后面看到的那个女孩吗?这张照片虽然有些怪异,但我看着却没有任何害怕或难受的感觉。女孩的眼睛清澈纯净,似乎正在看着自己最依恋的亲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种要抱着她疼爱一番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每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会饱含着悲哀与恐惧呢?还有郭俊画中的她,几乎让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是为什么?在这个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恐怖事情?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孟萍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好了。现在跟大姐说说吧,你是有什么事情吧?一开门我就发现你的神色不对。嗯,是不是和郭俊闹别扭了?” “不不,没有……” 我抿了抿了嘴唇,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想来看一看你的女儿,娜娜。” 孟萍愣了一会儿,然后干涩地一笑,说:“是吗?你对这孩子还真是挺记挂的。” “嗯,上次在阳台上看到过她一次,挺……挺喜欢这孩子的。” “是吗?在阳台上?嗯,你上次就和我说过,是前天下午看到的吧?”孟萍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用清亮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点了点头,目光不自然地看着脚下的地板。 孟萍叹了口气,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说道:“妹子,我看你心眼不坏。今天大姐想说你两句,你可不要生气。”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孟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别看我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心里明白着呢。你跟大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过什么闲话了?” “没有啊。师母,我……” 孟萍拉着我的胳膊,摇头打断了我的话语:“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们家娜娜,想来看看她,我会很高兴的。但你为什么要和大姐说谎呢,编一个理由来骗大姐?” 我愣住了,不明白孟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起来这屋子里真的隐藏着某个秘密,她已经怀疑我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但既然话还没有说明,我也只好继续装糊涂:“师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你说你前天下午在自家阳台上看到过娜娜,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在撒谎。你可能是听说了关于我们家娜娜的一些事,出于好奇,就编了这个理由,想来亲眼看一看,是不是?” 这番话可真的把我说糊涂了,我辩解道:“我没有骗你呀,我真的看见她了。你们那天不是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了吗?” 孟萍轻轻地摇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不可能……你是不会看见她的。” “那我现在可以见见她吗?”我再次鼓起 52c7." >勇气,提出了这个要求。不管刚才孟萍说的那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处于下风。我决定不再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而选择简单明了地直奔主题。 “不行。”孟萍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都不太方便。” “为什么?”我顾不上自己的唐突,不死心地追问,“她不在家吗?” “不,娜娜就在那个屋里,但是你现在不能见她。”孟萍指着西边的那个小间,语气有些生硬。 “对不起。我知道再问下去不太礼貌,但是我真的想关心娜娜,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郭俊就可以呢,他还给娜娜画了像。”想到那幅沾着血迹的画,我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我一定要揭开这里面的秘密,我要帮助这个女孩! 孟萍迷惑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找那么多理由了……如果你实在坚持,那你今天晚上再过来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我也不想你产生什么误解。希望你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出于对娜娜的关心。”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法再深入下去了。难道我还能不征得主人的同意,去强行打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吗? 我揣摩着孟萍刚才的话语。显然,这个屋子里的确隐藏着某种不便告人的秘密,但是自己是否有揭开这个秘密的权力和必要呢?孟..萍作为一个母亲,她的言行显示出自己对女儿的关爱。她有可能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吗?也许,她正面临着难以解决的困境?可是如果这样,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助她们呢? 我一时端坐无语,不知是该找些别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呢,还是应该就此起身告辞。 正在这尴尬的时刻,门铃突然响了。 会是郭俊吗?我暗想着。但自己毕竟不是主人,不便起身开门,我只能用目光向孟萍表达着自己的询问。 孟萍冲我点了点头,一边回应着“来啦”,一边向着屋门走过去。 门开了,我有些吃惊,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 “你好。我是区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我可以进来吗?”那男子一边说,一边向孟萍出示了证件。 孟萍也有些意外,她接过证件端详着:“哦……王警官啊……请进,请进吧。”她一边把那个警察往屋里让着,一边疑惑地看着我,可我也正在用同样迷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先等一等。”王警官拦住了我,“你也是这个楼里的住户吗?” “是啊,我就住在对门321房间。怎么了?”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发虚,难道他也是为了那件事情而来? “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请你再坐一会儿。”王警官看到我局促的样子,自己先笑了起来,“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这两栋楼的住户我都得跑到。既然你在这里,干脆就一块问了。这样减少了我的工作量,也提高了办案效率。怎么样,请这位小姐配合一下吧?” 我也笑了,点着头重新坐下。也许是那一身庄严的警服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的心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那好,我就直话直说,我们抓紧一下时间。”王警官在我们的对面坐下,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昨晚,也可能是今天凌晨,在你们这个小区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个你们知道么?” “凶杀?”我和孟萍都吃了一惊。 孟萍看了看我,然后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今天都没有出去过。” 王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这是在现场拍摄的,请你们看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弹。孟萍把照片接了过来,我先用眼角瞟了瞟,似乎镜头并不血腥,这才大着胆子正眼看过去。 照片上的人是个男的,脸冲下趴着,看动作似乎还想往前爬行。由于地上到处积着雨水,所以看不出明显的血迹。 我隐约觉得这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我们正在排查他的身份。你们认识符合这个特征的人吗?”王警官说道。 我的心中突然一动,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孟萍。 孟萍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摇着头:“不可能的。我们家岳先生在你来之前刚出家门,大概才有半个小时多吧,不会是他的。” 王警官的话似乎也否定了我的猜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初步断定是在昨晚十一时至今天凌晨二时之间。在这个时间段,你们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异常情况?我想起了昨夜那神秘的敲门声,可是郭俊回到家也不过才九点多钟的样子,沉吟了一下,我决定先不说出这个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和凶杀案轻易扯上什么关系。我转而问道:“现场离这里很近吗?在阳台上能不能看见?”我回忆起不久前和郭俊在阳台上的情景,似乎那时一切都很正常。 “尸体倒在楼北面五十米外的树林中,今天清晨被一个来写生的学生发现。但从现场的痕迹分.99lib?t>析,那里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应该在你们这个居住小区里。” 王警官看到我们迷惑的表情,继续解释道:“由于昨夜下了雨,死者在树林的泥地中留下了足迹。这足迹便是从你们这个小区延伸出来的。先是踉踉跄跄的奔跑,然后跌倒、爬行,最终停止在树林中。所以,我们分析,死者应该是在小区内受到致命的伤害,然后一路逃亡,最后倒毙在尸发地点。” “那顺着足迹一路往回找,不就可以……”孟萍插话道。 “进入小区的水泥地面之后,足迹就很难分辨了。”王警官的语气中有些无奈,“昨天的雨虽然在泥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印,但也冲去了沿途可能洒下的血迹。” “哦。”孟萍也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问道:“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情况是这样的。”王警官用敏锐的目光看了看我们,说道,“用正常的思路分析,死者会选择最短的路径逃离危险地区。因此,如果将死者留在泥地上的足迹顺着直线延伸,那他极可能便是从你们单元的楼下开始进行逃亡。”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在留时间供我们思考,又像是在进一步集中我们的注意力,然后他才说出了最重要的话:“现在警方希望你们能在以下几个方面对我们的工作给予配合:一是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有异常发藏书网现的立刻向警方报告;二是帮助寻找作案凶器。现场没有留下凶器,根据勘察,死者致命伤位于心口处,凶器应该是一柄十至十五公分长的小刀或匕首,现在它很可能被凶手携带或藏匿,你们如发现类似物品,也要报告警方。” 孟萍连连点头:“一定的。能及早破案,我们周围的住户才能安心。” “好了,大致就是这些。也请你们把这些情况向家人宣传一下。”王警官转过头,又对我说:“你是住对门的吧?那你们家我就不过去了。想到什么情况及早联系。” 说完,他留下了两张名片,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第八章 王警官走了之后,我也回到了隔壁屋里。藏书网郭俊正坐在画椅上,专心致志地调着颜色,见到我回来,他停下手里工作,问:“怎么样?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但今天晚上便会找到。孟萍已经答应我到时候会让我见她的女儿——娜娜!”我有些赌气地说道。 “小琼,我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郭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严肃对我说。以前我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也很少听他对我说“请求”这个词。我点了点头,静待着他的下文,手心中竟然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出汗。 郭俊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着很多疑惑,我知道你挂念着看到的那个女孩,我知道你甚至因此而开始不再信任我,但请你听我一句话:今天晚上,你见到娜娜之后,不管结果是否让你满意,都要立刻搬出这个屋子。你再也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否则那个梦魇会一直纠缠着你、折磨着你,将你拖入无法承受的恐怖之中……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好吗?无论怎样,我是爱你的。”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的,我答应你……而且……” “什么?” “我一直都信任你,我也爱你……”泪水有些模糊我的眼眶,“但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郭俊愣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我知道再多说也没有用了,抬手自己擦了擦眼睛,换了个话题:“刚才有个警察找我们谈话了——好像发生了凶杀案。” “是吗?在哪里?有什么线索?怎么要找你们谈话?”郭俊抛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把自己刚才了解到的情况向郭俊复述了一遍。“对了,没准还会有警察来我们屋调查情况呢。”说最后一句话时,我观察着他的反应。 “哦,什么时候会来?”郭俊似乎并不太关心。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忘啦,我们阳台上还有一个血手印呢,到时候别说不清楚!” “血手印?阳台上有血手印?”郭俊一副奇怪的样子。 “是啊,那个血印渗进了木头里,已经擦不掉了。” 郭俊迷惑地摇着头:“什么血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认定郭俊是在装糊涂,不禁有些恼怒,拉着他往阳台上走去:“好吧,你跟我来,我倒看你搞什么玄机!” 可是真的到了阳台上,我却愣住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往前走了两步,那段曾经印着血迹的阳台扶手就在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上面陈旧的木质花纹。 可是那个血手印却不见了。一个多小时前,我还在为擦去它而徒劳地废了半天力气,现在,它却连一丝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从来就没有在那里出现过。而且原先留有血迹的扶手处的木质花纹也和周围部分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刮擦过的痕迹。 不可能!我清晰的记得那血迹已经..深深地渗在木质里的,在不破坏木质的情况下把它清除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愕然地转过头看着郭俊:“你把它擦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擦过它——它原本就不存在,这里从来没有过什么血迹。”郭俊平静的回答。 我不甘心地摇着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明明有过血迹,我亲眼看见,你也看见的!” “有些东西,你即使亲眼看见了,它也不一定就真实存在着。而真正发生过的……”说到这里,郭俊停住了话头,他揽过我,抚着我的头发,“算了,你不明白的,你也不用明白。你只要记住,这里从来没有过血迹,知道了吗?” 我的大脑混沌一片,如同陷在了迷雾中一般。难道我真如郭俊所说,已经无法区别现实与虚幻? 我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只能是越问越糊涂。等晚上吧,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到那时候,自己便能够解开这所有的疑团。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我和郭俊都很少说话。除了吃饭,我就是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待。郭俊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其它时间则端坐在画板前。每当这时,他便皱紧了眉头,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一个难以解答的疑问。 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慢慢度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降临了。 …… 我又一次按响了对面屋的门铃。这次孟萍很快便打开房门出现在我的面前,看起来她也在等着我。 “你来啦,进来吧。” “好的。”我答应着,走进了屋里,“岳老师不在家吗?” “他到外地参加一个报告演出,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屋门在我身后关上了,昏暗的屋里静悄悄的,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孟萍也不说客道话,直入主题:“娜娜就在那个房间里。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在等着见你。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踯躅起来: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真的有勇气面对这房门之后的秘密吗? 孟萍撩起门口的黑幕布,贴着房门站着,然后示意我也走过去。 这幕布像一个小小的罩子,在房门前包出一块约一人宽的空间来。我犹豫了一下,走进了这个罩子。 孟萍先放下了手中的幕布,然后才打开了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赶紧跟着她走进了门内。 立刻,房门又重新关上了,最后一丝透过幕布的微弱光线也被隔在了门外。 我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这种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我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这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的心“砰砰砰”地一阵狂跳..,手心也沁出汗水来。这黑暗如同噩梦一样压迫着我,让我窒息,我几乎忍不住要逃出这个房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划破了黑暗:“妈妈,这就是小琼阿姨吗?” 我屏住了呼吸。现在我更加肯定,虽然我看不见她,她却能清晰地看见我,她的眼睛早已适应了这黑暗的世界。 “是的。娜娜,你准备好了吗?”孟萍在我身边柔声说。 “准备好了。”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口罩也带上了吗?” “带上了。妈妈,你点蜡烛吧。” “嗤”一星火光在黑暗中闪过,孟萍划着了火柴,向着左前方走了两步。我恍惚看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房间的那头,借着这摇摆不定的微弱光线一闪而过。 这身影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悲伤恐惧的刺骨眼神,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蜡烛被点燃了,昏暗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我这时却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个女孩。 “阿姨,你是来看我的吗?”那声音越来越近,女孩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的全身就像僵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了。这两天来我所遭遇的所有恐怖,往事、噩梦……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现在我已经如此地接近这一切的真相,但却不敢抬头去面对。 女孩站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阿姨,妈妈说你很喜欢我,是吗?已经很久没人来看我了。” 白色的裙角在我视线中轻轻晃动着。突然,一只苍白的小手从衣裙中伸出来,抓在了我的手臂上! 那冰凉的感觉激得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惊恐地抬起头来,正看见女孩那双直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驱散了我心中的恐惧。 我蹲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几乎浑身上下都被白色的衣服和口罩包裹着,只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 我问:“你是叫娜娜吗?”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女孩,我的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问。 “你一直都呆在这个屋里吗?为什么不出去呢?” 娜娜专注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用她那双稚嫩的眼睛考察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让她能够感受到我的疼爱和关怀。 看起来我成功地获得了女孩的信任,她细声细气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能出去。我怕光。” 我呆住了,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孟萍。 孟萍微微颔首,脸上写满了怜惜和无奈,开始向我讲述有关娜娜的事情: 从生下来那天开始,这个女孩便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她对光线的照射缺乏最基本的抵抗能力,任何强度的阳光和亮度过大的灯光都会对她的皮肤造成伤害。所以在白天,她只能被关在家里,并且家中所有的门窗都要拉上厚厚的幕布。 月光和烛光对她的伤害较小,所以她只能在夜晚进行有限的活动。但即使这样,她也要带上白色的口罩,以保护面部最稚嫩的肌肤。 她的作息时间和正常人完全相反。白天,她呆在黑暗的房间中睡觉;夜晚,她起来学习,玩耍,她的妈妈也会带她出去散散步,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 我默默地倾听着,实在不愿相信如此悲惨的事情会发生在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身上,但我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这就是女孩会被整天关在屋里的原因。 这就是女孩会如此苍白的原因。 这就是我白天无法见到女孩的原因…… 但这就是我所追寻的全部事实真相吗?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 我疼爱地抱住女孩纤细的胳膊,问:“娜娜,你是不是见过阿姨?前两天的下午,当时你就站在那扇窗户后面?” 娜娜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藏书网不可能的。”孟萍插话说,“白天这个屋的窗帘全都拉得死死的,你不可能从窗户外看见她。” “可我确实是看见了呀……娜娜,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再好好想想。”我把女孩抱到了那扇窗户前,由于外面是一片漆黑的雨夜,所以此时窗帘并没有拉上。 “当是你就站在窗户后面呀,就是现在这个位置。阿姨站在隔壁的阳台上……”突然,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从我现在所在的窗口看出去,根本就看不见隔壁有什么阳台! “不可能的,?怎么会看不见了呢……”我喃喃地嘟囔着,打开了窗户,不顾外面飘零的雨点,把身子探了出去,想看个究竟。 眼前的景象却更加让我迷惑了。阳台是有的,但却不在隔壁。在阳台和我所在的窗户之间,还隔着另外一间屋子。 不对!这不是我在阳台上看见的那扇窗户,这也不是当时女孩所在的房间! 我把身体缩进屋内,缓缓地摇着头,说:“奇怪……这么看来,当时娜娜应该是在隔壁的房间里才对。” “隔壁,你是说西边吗?”孟萍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可那是你们家呀?” “不是啊,我们家就是一室一厅,没有不带阳台的房间啊。”我也被搞糊涂了。 孟萍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栋楼里所有的屋子都是两室一厅,一样的户型,一样的结构。” 我呆呆地站着,一层冷汗从我周身的毛孔中渗了出来。 两室一厅、湿漉的墙板、衣柜里的敲门声…… 我开始隐约地猜测到这些事件背后的恐怖事实,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把我紧紧地包围起来…… 第九章 当我走进自家屋门的时候,郭俊肯定被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琼,你这是怎么了啊?”他诧异地问道。 我顾不上回答他,来到那个大衣柜跟前,怔怔地站住。 黑色的衣柜矗立着,像是一扇通往恐怖世界的大门,横亘在我的面前。 郭俊赶到我身边,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把衣柜挪开,我要把这个衣柜挪开。”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不行。”郭俊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然后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小琼,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我求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我相信郭俊一切都是为我在考虑,但他却根本无法了解我的感受。那个女孩对我的召唤越来越强烈,我知道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那孤独悲伤的眼神。她在等待着我,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摇了摇头,挣脱开郭俊的双手:“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自己来!” 虽然里面没有任何衣物,但这样一个衣柜对于纤弱的我来说还是沉重了一些。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它终于很不情愿地贴着墙往反方向移动了半米左右。 这已经足够了,原本被衣柜遮住的墙体上,露出了小半扇紧闭的屋门,金属旋转门把上的斑斑锈迹诉说着它被封闭在黑暗中的漫长岁月。 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密室,这是一个隐藏在自己家中的密室! ?t>而我看见的那个女孩,纠缠在我梦中的女孩,其实一直就是被关在自家隔壁的房间内! 不知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因为紧张,我现在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 “她在里面,是吗?你知道这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哪,太可怕了……她怎么可能活下去?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郭俊。 郭俊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走过来,把衣柜完>全推开,露出了整扇隐藏的房门。 “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吗?打开这扇门,走进去,你便会明白一切,我不会拦着你的。不过,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相信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只要你离开,所有的恐怖会到此为止。”郭俊一边说,一边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现在我还能够若无其事的离开吗?我怎能对那女孩孤独无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把噩梦封存在这扇房门之后,我便真的可以得到解脱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把手。 一种冰凉潮湿的感觉从手心处传遍我的全身,可怕的噩梦又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门把一点一点地旋转,我真的做好迎接那黑暗与恐惧的准备了吗? 随着“喀”的一声轻响,房门失去了搭锁的限制。门把上立刻传来了一种转向屋内的拉力,它牵扯着我的手,似乎要把我引入那门后的黑暗中。 我蓦然惊醒,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门自己缓缓地转动着,发出一串“吱嘎”的轻声怪叫。像是一个正在被唤醒的沉睡的幽灵一样,它慢慢地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一股强烈的霉湿气息从门里蔓延出来,把我呛的几乎要窒息。 门后黑乎乎的一片,虽然有客厅中的灯光折射进了屋内,但由于整个房间里湿气太重,便如同笼罩在厚厚的浓雾中一样,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三米以内的情形。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竟是那样熟悉,我体内某个不明的因素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与隐藏在迷雾中的东西呼应着。便如同着了魔一样,虽然带着无限的恐惧,但我还是一步步走进了那片黑暗。 湿气包围了我,那感觉是如此冰凉,我似乎又进入了梦境中。 郭俊也跟了进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不敢惊动那沉睡在黑暗中的恐怖。 一阵阴阴的冷风从窗隙中刮了进来,风声萦绕在耳边,里面似乎夹杂着“呜呜”的哭泣,我紧不住打了个冷战。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在风的作用下自己关上了,屋子里顿时变成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啊”地惊叫了一声。 “别慌,我身上带着手电呢。”郭俊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几秒钟后,一道亮光刺破了黑暗,我向着郭俊身边移了半步,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点。 郭俊把手电递给了我。我用电光探索着周围的迷雾,光柱照到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突然,光柱从东边的墙角一晃而过的时候,好像照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手电光迅速转回,停在了刚才的墙角。白色的东西又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件穿在女孩身上的衣裙!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光柱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移上去,终于到达了女孩的脸部。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我还是“啊!”的尖叫了一声,巨大的恐惧使我几乎瘫倒在地上,手电筒滚在了一边,光柱在黑暗中凌乱无章地舞动着,不时在那个女孩苍白的身影上划过。 谁也无法抗拒那个眼神,它包藏着你无法想像的悲哀和恐惧,像一柄冰凉刺骨的利剑,狠狠地扎在你心灵的最深处! 但郭俊却完全是另外一种表现。 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捡起了手电,然后一步步地走向那个躲在墙角的女孩。他的脚步甚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急促。 当走到墙角时,他迫不及待地双膝跪倒在女孩面前,举起手电直射在她苍白的脸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们的脸近的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 郭俊就这样和那个女孩面对面的凝视着。女孩的眼神冰凉刺骨,而郭俊的眼神中却跳动着一团火焰,他是如此痴迷地看着她,便如同在注视着自己最钟爱的恋人。 我看着这幅诡异的场面,头皮一阵阵的发麻,目瞪口呆。 女孩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始终一动不动。郭俊抬起左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摩着。他好像生怕弄疼了她,动作如此轻柔,便如同在水面上掠过却又不愿激起一丝的涟漪。 “太神奇了……伟大的艺术品……”他喃喃的自语着,完全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什么?艺术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伟大……一具蜡像能把活人吓得心惊胆战……多么美妙的眼神啊……”郭俊用手指在女孩的眼睛上轻轻拂过,如痴如醉地呢喃着,不知是在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 “蜡像?”我站起来,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壮着胆子摸了摸女孩的脸庞,冰冷滑腻,不是真人的皮肤。 那果然是一具蜡像。但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蜡像大师王逸飞最后的遗作。他在妻子病故、爱女失踪以后,失去了生活的支柱,用全部心血为女儿塑造了这具蜡像。校陈列管里只有这部作品的相关记录,却没有实物。大家只在传说中知道有这么一具蜡像,我,还有你,是多么的幸运,能够亲眼目睹这个伟大的艺术奇迹!”郭俊娓娓而言,目光始终舍不得从女孩身上离开。 我想起了什么,恍然道:“这个王逸飞就是我们屋的上一位住户?其实你在来的当天晚上就发现了这个蜡像,所以第二天你才会出去查相关的资料。” “不错。”郭俊点了点头,“这两天来,每个晚上我都会从阳台翻进这个密室,把蜡像搬到窗口,借着夜色欣赏这个伟大的艺术杰作。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听见的奇怪敲门声吗?当时我第一次打开这个屋门,想拜访一下蜡像的主人,结果我发现门居然被封住了。于是我好奇地敲了敲拦在门口的木板,没想到却惊动了你。后来听你说起什么家里的敲门声,我才意识到这间密室原来就封在自..家的屋内。” “难怪你每天早晨都困顿不堪,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整夜都守着这个蜡像,直到天色渐亮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完全被她迷住了,我拿来自己的画具,想把她临摹下来,但是我无法达到那个境界。当这个女孩来到我的画纸上时,她便失去了鲜活的生命,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说到这里,郭俊沮丧地摇着头,手电也垂了下来。 “等等,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我突然叫了起来,有了什么奇怪的发现。 “怎么了?”郭俊抬头看着我。 我碰了碰郭俊的胳膊:“你先把手电给我。” 郭俊不情愿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做了。 我拿着手电往蜡像背后的墙壁上照过去,那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铜钱般大小的字。 我的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凉,所有的字都是一句话:“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梦境中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女孩在衣柜上写着字,我去掰她的手,那破碎的肌肤像雪花一样飘落…… 我颤抖着移过手电。光柱又回到了蜡像身上,然后慢慢地向着女孩的右手部分移过去。 在那个部位,表面的腊层已经脱落,露出一只干枯焦黄的小手。 可怕的真相终于残忍地暴露在我的眼前:蜡像里封藏着女孩的尸体! 我陷入了恐怖的幻境中,仿佛看见那女孩在向我招手,凄厉的哭声回响在我的耳边:“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痛苦地摇着头,挥舞着双手驱赶身边并不存在的幻影:“不要叫了,我求求你,离开我,不要叫了!”恍惚中,我的手臂扫在了那具蜡像上。 “你干什么,不要!”郭俊大惊失色,抢上来想扶住蜡像,但已经晚了,蜡像摇晃了两下,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腊层如融化的薄冰一样,从女孩的身体上片片脱落。在女孩脸庞露出来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也合上了。 纠缠着我的幻境消失了,我软软地坐倒在地,浑身上下便如同要虚脱一样。 “不!”郭俊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扑在女孩干枯的尸体上,“不要走……不要离开!”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拨开女孩的眼睑。 他看到的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刺人心魄的悲哀和恐惧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郭俊抬起头来,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绝望与伤心:“天哪。你终于破坏了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可怕的一切,而郭俊的表现更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你早就知道,是吗?你知道那父亲把女儿活活地封在了蜡像中,因此她才会具有如此鲜活而恐怖的眼神。你了解这一切,可你居然还如此地痴迷于她,赞美这种应该诅咒的行为,你究竟是怎么了?你疯了吗?”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艺术。与这伟大的作品相比,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生命迟早会消亡,而艺术却可以永传于世。正是出于对 81ea." >自己女儿的爱,那父亲才会这样做……你不会理解的……面对这样伟大的作品,你的感觉居然仅仅是恐惧,可怜!”郭俊一边说着,一边伤心欲绝地用手抚摩着地上破碎的腊片。 艺术,这就是艺术吗?至少这样的艺术是我所无法理解的。 “消失了,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艺术……我不该让你进来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郭俊喃喃的自语着。 看着郭俊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发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心中原本的恐惧突然间全部转化成了厌恶的感觉。那个蜡像师的所作所为让我赶到憎恨和恶心,他不但残忍地剥夺了女儿的生命,还把郭俊害得近乎走火入魔。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女孩得到了解脱,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我。郭俊也失去了痴迷的对象,他会好起来的,变回那个我熟悉的深爱的热心男孩。 我们要离开这间屋子,现在就离开! 第十章 我浑身都是软软的,勉强用左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突然,我的手心里一凉,似乎按在了一个坚硬的条状物体上,用手电一照,原来是一柄约巴掌长,钢笔粗细的锋利小刀。 刀的样子有些奇特,只有一边有刃,可能是雕刻时用的工具。刀身上沾着大量干涸的血迹,在手电光下闪着暗红色的诡异光芒。 我诧异地“嗯?”了一声,伸手想把刀捡起来。 “别动它!”郭俊注意到了我的举动,蓦然惊觉,喝止道。 “怎么了?”我被吓得缩回了手。 郭俊神情古怪地看着我,然后苦笑一声:“不要在上面留下你的指纹。这就是你提到过的凶器!” 我心中一惊,想起了上午王警官说的话,这柄刀的特征果然和凶器十分吻合。再仔细一看,刀附近不远的地面上也有不少血迹,这些血迹一直延伸到一米开外的窗台上。 联想到阳台和那幅画上的血迹,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战战兢兢地问郭俊:“是你……是你杀了那个人?” 郭俊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承认了!他承认自己杀了人!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话语中带着哭腔:“不可能!你骗我的,你骗我的……你怎么会杀人?” “小琼,你冷静点,先听我给你解释。” “不,我不听!这究竟是怎么了?你疯了吗!”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哗藏书网哗地落着。 “小声点!”郭俊有些急了,低声呵斥,“你想让别人听见吗?你想让我被逮捕送命吗!” 我被吓唬住了,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声音。但一想到这用来吓唬我的话有可能会变成事实时,我的心里就像被荆棘绞住了一样,忍不住又呜咽了起来。 “小琼,别哭,你先听我说。”郭俊轻轻扶着我的肩膀,“我杀的不是好人,他是一个小偷。” “是吗?”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心中宽慰了一些,如果这样,那杀人的罪责应该小 5f88." >很多。 郭俊点了点头,目光凝滞,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昨天晚上,你睡着了之后,我从阳台翻进这个屋里,把蜡像搬到窗口,对这夜光观赏,临摹。正在入迷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爬上了窗台,就是那个家伙了。他肯定是看见这个屋没有开灯,窗户却没关,所以就顺着排水管爬了上来。” 我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看来那家伙确实是个小偷。” “我当时却还想不到那么多。”郭俊继续说着,“在那种情况下,我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到来会和蜡像有关,不免有些惊慌。那家伙看见屋里有人,原本是该逃走的,但看到我的反应,他又改变了主意。我想他可能把我当成他的同行了。”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那个人不怀好意地跳进了屋内,见到了蜡像。像你一样,他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发现这不是一个真人,并且好奇地仔细观察起来。可他又能懂什么艺术?他完全在用一种亵玩的眼光打量着那伟大的作品。这时我也醒悟了过来,呵斥着让他出去。” 蜡像?艺术?我不寒而栗,那个人如果知道腊层下的恐怖事实,他还会有这样的兴趣吗? “可那家伙却不理睬我,也许是蜡像的魅力太大了?或者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甚至伸出了他那肮脏的手,想去抚摸那圣洁的艺术品。我不能容忍蜡像被他毁坏和玷污,冲上去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力气比我要大得多,没有搏斗几下,我反而被他推倒在地。” “在倒地的时候,我的手摸到了这把遗留在屋内的雕刻刀,几乎想也没想,我冲过去一刀扎进了那个人的心口,当时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要保护那个蜡像。为了这个蜡像,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毁在你的手里……”郭俊痛苦地摇着头。 “你就这样……这样杀了他?” “杀了他?是的……是我杀了他。”郭俊神情黯然地接着说到,“那个人中了一刀后,并没有立刻倒下,他挣脱开去,跳出窗户逃走了。我是今天听你说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我已经成了杀人犯……” 都是那个蜡像惹的祸,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做的又一个噩梦! 但那些斑斑血迹如此清晰真实,它们似乎也在无声地诉说当时发生的情景。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你……你去自首吗?”我不知所措地看着郭俊,一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我的心里便火燎般地难受。 郭俊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不行!我不想坐牢。小琼,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帮我隐瞒下去。” 我早已乱了方寸,郭俊的话似乎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我期待地看着他:“能够隐瞒住吗?这些血迹怎么办?”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郭俊显得很有信心,“事发时的血衣我早已藏好。屋外的血迹已经被昨晚的那场大雨冲掉了;屋内的血迹,能擦的可以擦掉,擦不掉的,我也自有办法。”说着,他诡谲地笑了一下。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追问:“就像你处理阳台上的那个手印一样吗?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郭俊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表情:“用我的画笔。你看到的那些浑然一体的木质花纹,只不过是我遮盖在血印上的一幅画罢了。” 我恍然大悟。那色泽和纹理是那么逼真,当时我有目的性地仔细察看,居然都没能看出破绽来。 屋中的血迹都分布在地板和窗台上,处理起来显然比阳台的木扶手要容易得多。 我到孟萍家借了几支蜡烛,在屋子里点上。接下来的时间我和郭俊分工行动,我擦去窗台和屋内可能留下的脚印、指纹以及大部分血迹;郭俊则负责用画笔掩盖那部分擦不掉的血迹。 在我们忙碌的同时,女孩干枯的尸体一直静静地躺在我们身边。郭俊看到她时,眼中总会流露出深深的痛惜。对他而言,这是一件被毁坏的伟大艺术品。那鲜活的生命力随着腊层的破碎而消失了。 但我却宁愿相信,女孩的灵魂已经得到了解脱。 当一切都处理完毕,确信所有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之后,我拨通了王警官的电话。 我们是刚搬进来的房客,今天晚上真理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家中的密室。密室中藏着一具蜡像,我们不小心打碎了它,露出了封藏在腊层内的女孩尸体。我没有提到自己所做的噩梦,也隐藏了郭俊对蜡像的痴迷。 藏书网很快,警方来到了现场,屋内的痕迹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经过尸体鉴定,女孩的死亡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 屋内当然是暂时不能住人了。我们配合警方做完笔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刚要走出门口,在密室里勘察现场的王警官突然追出来:“你们等一下!” 我和郭俊对看了一眼,停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有关昨天晚上?99lib.发生的凶杀案,我还想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王警官看了看郭俊,“哦,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意思?”郭俊有些紧张,我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怎么,你没有把情况告诉他吗?”王警官诧看着我,语气中带着些责怪。 “哦,说过说过,我一时忘记了。”郭俊松了口气,连忙装出一幅刚刚想起的样子。 王警官拿出一张照片递过来:“我们找到了死者的资料,这是他生前的照片,你们仔细辨认一下,最近有没有看过这个人。” 郭俊接过照片,我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当我看见照片上的那个人时,我差一点便惊讶得叫出声来! 怎么会!居然是他?!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那个背影感到熟悉,这张面孔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有些过分激动,呼吸也急促起来。王警官看出了我的异状,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不不,没见过。”我赶紧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觉得他长相这么凶恶,有点害怕。” 王警官释然地一笑,说:“你的眼光还真准,这个人是个在逃的通缉犯。对了,你见过他没有?”他又转过头来问郭俊。 “没见过。”郭俊又仔细地看了会,然后摇了摇头。 王警官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说道:“那没事了,你们走吧。” 出了门,郭俊决定先把我送回原来的宿舍。因为那张照片的原因,我一路上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郭俊似乎早就看出了我有些不对劲,一进宿舍,他就关上了门,屋子里只有我们俩。 “小琼,照片上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试探似地问我。 我怔怔地站着,恍如在梦中,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郭俊有些慌了:“怎么了,小琼?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了,你别哭啊。” 我扑在郭俊的怀里,百感交集,抽噎着说:“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什么?”郭俊显得大吃一惊,“你能肯定吗?” “不会错的!他脸上的那道伤疤,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郭俊温柔地扶着我的长发,若有所思地喃喃说着:“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真是冥冥中的报应……” “是啊,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死在你的手里。”我紧紧地抱着郭俊,“只可惜我没能够亲手为我的父母报仇。” 郭俊捧起我的脸,看着我,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带着些许的神秘和得意,就像他送我生日礼物之前的表情。 “怎么了,你笑什么?”我迷惑地问。 郭俊轻轻叹息一声,一幅感慨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可思议,难道都是天意?我费尽心思想要瞒着你,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还瞒着我什么?”我愈发的糊涂了。 “我让你看一件东西。”郭俊放开我,找到他收拾的一个包裹,从里面翻出一个塑料袋来。 打开塑料袋,上面是那柄凶器雕刻刀,下面则是几件沾着血迹的衣服。原来他把“罪证”都藏在这里。 郭俊把衣物抖开,一件白色的睡衣分外显眼,上面沾着大量喷射状的血迹。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怎么回事?这是我的睡衣呀。” 郭俊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昨晚睡觉时穿的衣服,我帮你换下来藏在这里的。” “可我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沾着这么多的血呢?”我的脑子里一团迷雾。 郭俊却是越说越玄乎了:“因为杀死那个凶手,给你父母报仇的人,正是你自己。” “怎么可能?!你在开玩笑吗?”我莫名其妙地摇着头,“难道我做的事情,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你仅仅把它当成了一个梦境。”郭俊专注地看着我,似乎想要提醒我什么。 我的心一阵狂跳。梦境?现实?这应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部分却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地融合起来,而一直困扰着我的种种迷惑也呼之欲出。 尾声 …… 那一年,我五岁。我遭受了人生最大的一次惨痛变故,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离开了我。 我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那样的刺激,从此我不敢面对黑暗。 姑姑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因为我开始梦游,在大家熟睡的夜晚,我会一个人爬起来,敲打衣柜的门,哭喊:“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后来我的病被治好了,但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这种病是有可能复发的。 …… “我又梦游了,是吗?”我问郭俊。猜到了真相之后,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郭俊点了点头:“那天晚上,你虽然睡着了,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窗后的那个女孩,这成了刺激你发病的诱因。我看着你从阳台上爬到了那个屋里,却又不敢惊醒你,只好也跟了过去。开始我也被那女孩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后来我发现那竟是一具蜡像,我被深深的震撼了。” “难怪你会知道我的梦境,原来你一直都在梦境里陪着我。”我知道郭俊不敢>叫醒我的原因,梦游病人如果突然被惊醒,很可能会无法承受两个世界突然转换的巨大落差,有在瞬间心力衰竭的危险。 “反正我也被那个蜡像迷住了。你做你的梦99lib.,我拿来画具一边陪你一边临摹。”郭俊憨憨地笑了笑,“后来你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捏碎了蜡像右手上的腊层。当时我真是心疼坏了,可又不敢阻拦你。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蜡像中的秘密,但我仍然无法抗拒她的魔力。” 我的胸口涌起一丝甜蜜,郭俊没有阻拦我,说明他虽然那样痴迷于蜡像,但在心里,毕竟还是我的地位要重一些。 “那么墙上的那些字,也是我写上去的了?”回忆起梦境中的场景,我推测道。 “是啊,本来我第二天就想告诉你的。但又怕你会知道蜡像里的秘密。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观察一天再说。结果当天晚上,你又梦游了。” “还不是怪你。”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睡觉前的情景,“先是敲衣柜,还把蜡像搬到窗口吓我。我不梦游才怪!” 郭俊挠着脑门,有点无奈地说:“不过我可没想到这次梦游居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当时那个人刚刚出现在窗口,你就像疯了一样拿起刀便捅了上去,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一直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努力地回想着,想区分出那天晚上留在我脑海里的场景究竟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对往事的回忆,但这三者早已彼此交错在一起。 也许以下两点是可以确定的: 梦境和往事:刀疤脸凑在衣柜缝上向里窥视;现实:刀疤脸出现在窗口,向屋里看着。 梦境和往事:妈妈把刀扎进看守她的凶徒心口;现实:我把刀扎进了刀疤脸的心口。 梦中的场景,正是因为我在现实中有着相应的举动,所以我在梦醒的时候,才会有如此清晰的感觉。 我冥思苦想的样子让郭俊有些担心,他关切地看着我,说:“小琼,要不我还是陪你去看一看医生。” “不,不用了,我没事的。”我把头轻轻地埋在郭俊的胸前,“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犯病了。” “是啊。”郭俊抱紧我,释然地说,“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抬起头来:“不,还有一个孤独和黑暗中女孩,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什..么?”郭俊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了:“那是个可爱的女孩,她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娜娜。” 引子 五年过去了,即使对于漫长的人生岁月来说,这也不算是一段很短的时光。但那段记忆,那个人,仍然时时在我心头纠缠着。尤其是每年的初夏时分,当这个城市的雨季如期而至的时候,那本已淡化的思念和痛楚便如同受到水露滋润的春芽,肆无忌惮地疯长开 6765." >来。.?? 也许我可以选择逃避,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另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但是我不。逃避不是我的风格,或者说.99lib?,不是我们的风格。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可以想象他会是怎样的一副失望表情。所以当漫天雨点飞落的时候,我反而会毫无遮拦地走入雨中,去感受那种熟悉的气息。此时在我的脸庞上,总是有冰凉和温暖的两种感觉并存。凉的是永远落不完的雨水,暖的是同样落不完的我的泪。一切都和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此的相似,只是我再也不会见到殷红的,从他额头飞溅出的鲜血。 我站在无尽的雨幕中,显得多么的渺小。痛楚像一张网,把我密密地围住。我挣扎,我诅咒,但我决不躲避,决不屈服。也许这痛楚最终将摧毁我,但它永远也无法控制我。 东海中有一种箭鱼,它无拘无束,游起来飞快,从没有人能活着捉住它。如果它落入了渔网,那它就会拼命挣扎,或者脱网而去,或者力竭而死。总之,它自己bbr>掌握一切,即使是死亡。 他说过要带我去看箭鱼,最终他没有做到。我曾经以为他骗了我很多,但后来仔细回想,这似乎是他仅有的一次言而无信。事实上,他几乎从不撒谎,只不过你很难想到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当那种痛楚实在让我无法忍受的时候,我便会去看看那个女人。五年来,我看着她怀孕,生子,幸福而安详地生活。她不认识我,但有时也会用好奇的目光瞥我两眼,我能想象,此时我的脸上会是一种怎样的复杂表情:有祝福,有嫉妒,有酸痛,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偶尔我也会遇见张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但我知道,张雨和我一样,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所以在下雨的日子,他多半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以躲避记忆的纠缠。这就是他行事的风格,与我和彭辉完全不同的风格。 这一点我在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张雨时就领教到了。 一、禁毒英雄 2004年的六月,这个城市的降雨量格外的大,形成了五十年一遇的洪涝灾害。当我的同事们为前方后方的洪灾相关报道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却来到了市郊一处偏僻的民房区,对一次扫毒行动进行现场报道。 涉案报道在通常情况下会有很高的收视率,不过在这非常时刻,所有的栏目都要为抗洪的报道让路。所以在同事们眼里,我是选择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傻活。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姜队长看到我时更是吃了一惊,他无法理解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来参与这项带有很大危险性的行动。 “摄像.99lib?同志可以进屋,但必须跟在最后。你只能在外面等着,当现场状况完全控制住之后,我会给你安排采访的时间。”姜队长对我反复叮嘱。我表面上满口应承,心里却在暗想: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还来现场干什么呢? 当姜队长带着便衣刑警踹开屋门,一拥而入的时候,我也毫不犹豫地跟在摄像身后冲了进去。现场的情况开始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外屋正在交易的几个毒贩便被拧手按倒,动弹不得。摄像不失时宜地把镜头对准了现场桌上散乱的现金和毒品,以向观众证实这是一次人赃俱获的漂亮行动。 姜队长的目光在外屋扫了一圈,眉头却蹙了起来。他和另外一名队员换了个眼色,那队员立刻别到紧闭着的里屋门口,摆好了掩护的姿势。在屋门被踹开的同时,俩人手中的枪口已准确地瞄向了屋内躲藏着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四十岁左右,瞪着双眼,脸上的表情绝望而疯狂,他挥舞着左手,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叫喊:“开枪吧!有种你们就开枪!只要我手指一松,这方圆五十米都得成为灰烬!” 后来我知道这个男子就是本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毒贩“老猫”。丧心病狂的他在腰间绑满了烈性炸药,随时准备和抓捕他的刑警拼个鱼死网破。 在我旁边扛着摄像机的家伙是有着接近一米九的魁梧大个,可在“老猫”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却很不争气地哆嗦了一下。我扭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细心的观众会在节目播出时注意到这个不正常的画面抖动。 说实话,我也有些害怕,但我心中更强烈的,却是一种兴奋的感觉。我喜欢冒bbr>险、喜欢刺激、喜欢挑战,我想这就是我和彭辉天性中最为相通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在后来如此短的时间内走得如此接近。 “把枪都放下!”“老猫”继续歇斯底里地嚎着,额头上青筋崩现。姜队长略行判断后,做了个手势,和身边的战友一起放下了手中的枪。 “老猫”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他观察了一下外屋的情形,然后指了指窗下一名方脸的毒贩:“把他放开!” 被“老猫”点中的人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在“老猫”亮出炸药后,其他毒贩都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有人低下头瑟瑟发抖,唯独他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所以在“老猫”想要一个帮手的时候,很自然就选中了他。 “给我拿一支枪过来!”“老猫”对年轻毒贩发号施令。毒贩揉了揉被拧得生痛的胳膊,走进了里屋。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拣起姜队长丢下的手枪,上前两步,掉转枪柄,递向老猫。 屋里的气氛像凝固住了一样,静得让人窒息,谁也无法想象,如果“老猫”手中有枪,现场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老猫”红着眼狞笑着,伸出右手接枪。就在他的目光略微下移的那一刻,递枪的毒贩突然张开右手五指,准确而有力地包在了“老猫”握有引爆器的左手上。“老猫”刚一愣神,小腹已经吃了对方一记凶狠的膝锤,他“呜”地叫了一声,身体弯成了一个虾米。与此同时,姜队长和其他的刑警一拥而上,像裹粽子一样把“老猫”包了个严严实实。 “老猫”满脸绝望,徒劳地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可他连一根寒毛也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看着腰间的炸 836f." >药被拆除,随即他便像一只无骨的章鱼,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藏书网 那个年轻的“毒贩”从人丛中撤了出来,坐在一旁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显出一丝疲惫。姜队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雨子。” 这个人就是张雨,他承担了本次行动中最危险的任务——卧底。当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后,自然把他当成了要采访的首要目标。 两个多小时后,我在公安局大院中拦住了张雨,当时他做完了交接工作,正准备回家。我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想对你做个专访。” “对不起,我已经下班了。”张雨温和地拒绝了我的要求,“现在我很想回家看看。”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在肚子里搜索着说辞,“你看……我们这期节目很快就会播出,观众希望看到你这样的英雄,社会也需要有你这样的英雄。” 张雨却摇头反驳着我的观点:“你错了,这个社会需要的是秩序,不是英雄。” “可你刚才的行为就是一个英雄啊。” 张雨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一辆陌生的汽车上。那是一辆橘黄色的qq车,后窗上贴着“蜘蛛侠”的卡通图案,在一溜整齐的警车中显得尤为醒目。 “那是你的车吧?”张雨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非常肯定。我点头表示承认。 “蜘蛛侠。”张雨淡淡地笑着,“你很喜欢英雄?”我也笑了。 “但我不是英雄。我刚刚所做的,只不过是我的工作。” 张雨说完这些,便正式向我告辞。我不死心,硬是塞给他一张名片,希望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和我联系。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交流,我已经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中规中矩,这样的人一旦拒绝了你的要求,便很难再改变主意。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很对。我喜欢英雄。 二、初遇 我以张雨作为开场人物,是因为在下面的讲述中,他虽然很少会出现,但却一直99lib.贯穿了整个故事。所以我有必要让大家先感受一下这个人,了解他的处事态度和观点。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我们无法说出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这个世界上,说不清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就比如我和彭辉之间的那次邂逅。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去那个迪厅吗?我该去认识他还是和他擦肩而过?我至今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那个迪厅位于市中心最热闹的商业街上。即使是绵绵不绝的雨水,也无法洗去这条街道的繁华。那天夜里,我在迪厅东侧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拉开了这个故事的序幕。 我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粉色的运动薄衫,与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的年轻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伴着激昂的音乐抖动着,身上和衣服上的金属配件叮当作响。而我则静静地坐着,没有伙伴,也不懂得点起一支香烟或要上一瓶啤酒,只知道傻乎乎地盯着大厅另一侧一个隐蔽的通道入口。 我对这宣泄似的音乐和疯狂的舞动毫无兴趣,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到了报料,就在那个通道内,有一个秘密的地下豪赌窝点。我决定对此进行暗访。 我没有把这个情况报到台里,而是选择了单独行动,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可我得承认,我对这样的事情毫无经验。当时我无遮无拦地坐着,一边观察入口处的动静,一边等待我约好的人。 我的行为也许太直接了。很快,一个在通道外不停晃来晃去的男子就注意到了我。他理着平头,身形壮硕,两眼开始像鹰一样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很不自然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这愈发引起了他的怀疑。 男子向着我这边走过来。 我不安地挪了挪身体,踌躇着是否该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我听>99lib?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温柔的男声。 “宝贝,等急了吧?” 伴着这声音,一杯饮料递在了我的面前。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对面的笑脸。那是一张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庞,笑容亲切而又带着一点点的不羁的戏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的目光完全是在看一个相知多年的恋人,那一声“宝贝”更是叫得自然无比。 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直到他略带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冲着身后渐走渐近的平头男子努了努嘴,我才反应过来,心领神会地接过饮料,笑着说了声:“谢谢。” 平头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迷惑。他愣了片刻,重新踱回了通道入口处,不过他的目光仍不时警惕地向我这边巡视着。 送来饮料的年轻人已经在我对面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子:“坐到我这边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音量不大但却充满了男性的力度,让人很难抗拒。可我天生是个不爱受人摆弄的人,挑衅似的扬起了鼻子:“干什么?” 年轻人笑了,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盯着我的脸庞看了片刻,然后放柔语气说:“过来吧,我吃不了你。” 他的这个态度让我能够接受,正好我也被那个平头男子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起身,换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年轻人把左手拿着的一瓶啤酒放到了桌子中央,右手搭过我的肩头,把我往他的身边揽了揽。 我皱了皱眉头,正要对他这种大胆无礼的举动有所发作时,他已经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看那个啤酒瓶。” 我转过目光,然后会心地笑了。从我现在的角度看过去,那啤酒瓶像一面镜子,正好映出了我身后通道入口处的情形。我看到平头男子已完全放松了警惕,目光转向了别处。 “有时候做事不需要那么直接,尤其是窥视别人的时候。”年轻人在我耳边嬉笑地说着,那神情就像两个恋人间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年轻人冲着酒瓶努努嘴:“因为我也在监看这个赌窝。” “啊?那你是个警察吗?”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年轻人挑挑眉头:“警察?为什么?” “因为你也在监看这个赌窝,而且你的手段很职业。还有,你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条伤疤,那是你们的职业特征。”我一条一条地给他分析着。 年轻人哑然笑了,他看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你的观察力不错,不过这条伤疤……”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怎么了?有一段故事?” 他凝起目光看着我的眼睛:“你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吗?” “嗯。”我并不退让,和他对视着,“我是个记者,职业病。” 年轻人把目光挪向远处,眼神显得有些虚无。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那是为了一个女孩。我和四个欺负他的流氓打架,左手吃了一刀。” 看他的神情,我丝毫不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所以我立刻点头表示对他的赞赏:“一个对四个?不错,现在有这种气概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年轻人笑着看看我,神情中露出一丝得意:“后来那女孩用她的手帕给我包扎伤口,我还吻了她,这一刀挨得值。” 虽然是刚刚认识,我却突然间很想去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一定很喜欢那个女孩吧?”我又问道。 “漂亮的女孩谁不喜欢?”年轻人看着我的眼睛,换上了一副十足的调侃语气。我微微笑了一下,心里明白:这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巧妙地绕开了。 “那你……”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啤酒瓶的影像中出现了一个浓艳的女子,她从通道入口处出来,向卫生间走去。 “对不起,我得离开一下。”我略带歉意地说道。 年轻人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请便。” 我起身离座,跟在那女子身后走进了卫生间。这个叫小红的风尘女子正是我在等待的人。 “明天我只管带你进去,别的事你就自己小心着办吧。”小红从我手中接过酬劳,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记得换套衣服,职业一点。” 从卫生间出来,那个年轻人已不见了踪影。但当时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肯定会再见到他的。 三、危险游戏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头发烫成了黄色的波浪,涂了浓浓的眼影和口红,穿上紫色的吊带衫。我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很久,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打扮,但得承认,镜子里的那个人的确多了几分女人的魅力。 晚上十点半,我如约把车开到了迪厅地下的停车场。小红已经在那里等我,她对我99lib.今天的形象非常满意,甚至用带有一丝嫉妒的口吻说:“如果你真的出台,生意肯定是这条街上最火的。” 我的变化的确很大,当我从昨天的那个平头男子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认出我。小红带着我进入通道,在幽暗的走廊里转了两个弯,来到了一间暗室前。 小红推开门,昏暗的屋内烟雾缭绕,四个男子围坐在一张麻将桌前,每人面前都码着一叠大额的钞票。 “胖哥,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孩,今天她陪你。”小红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前推了推。 那个被称作胖哥的男子回头打量了我几眼,指指身边空着的一张椅子:“坐吧。”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略有紧张的心情。然后我坐上前,顺势把手包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小红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我和四个性情难测的赌徒。他们全都神情严肃,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疲惫,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几张面孔多少显得有些狰狞。 胖哥转过头,向我丢了个眼色,我装出一副讨好谄媚的笑脸,伸手帮他摸了一张牌。 我在这里主要的任务就是摸牌。这帮赌红了眼的家伙是没有心情和女人寻欢作乐的。他们有时会叫小姐,是想在赌运不顺的时候找个人换换手风。我这一把摸上了一只“六筒”,正好填了一个“五筒”和“七筒”的“丫”。胖哥把牌码到位置,嘴里兴奋地嚷嚷着:“妈的,这新来的,手就是干净!”一边说,他还一边伸出左手,在我脸颊上放肆地捏了一下。 我笑着躲闪,胳膊肘看似无意地碰了一下桌边的手包,以此来调整手包中隐形摄像机的拍录角度。 也许确实是我的手比较干净。自从我坐下之后,便屡屡为胖哥摸上好牌。胖哥连续坐了三次庄,面前的钞票渐堆渐多。得意之余,他的手脚开始有些不太老实,往我身上蹭蹭摸摸的。我一边躲闪应付着,一边琢磨怎样找个机会脱身。这十多分钟下来,采录的素材也差不多够了。 另三个赌徒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很自然地,他们会把相当一部分的怨火归咎到我的身上,看我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更糟糕的是,坐在胖哥上家的一个小胡子似乎发现我的手包中有什么问题,他突然把手中刚摸来的一张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冲着我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的把包放这儿干什么?!” 我心中“咯噔”一下,手心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胖哥“嗤”地一笑:“老三,上不到牌也不用拿美女乱撒气吧?” 胖哥的话在这几个人中看起来是有些分量的。老三压了压火气,嘴里仍在不满地嘟囔着:“妈的用包挡住老子的光,老子能上到好牌么?” 我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把包挪了个位置,心中暗自庆幸: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正在这时,小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四个赌徒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向着这个不速之客射了过去。 进屋的是一个长发男子,戴着宽大的墨镜,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多大年龄。他拿着一个提包,反手把门带上,那副泰然自若的劲头就像是一个刚刚下班回到家中的男主人。 “你干什么的?!”胖哥叱问了一声,然后提高嗓门嚷着,“强子?强子!” 长发男子“呵”地一笑:“你是在叫外面的那个朋友?他有些累了,我安排他在门外先睡一会儿。” 我心中蓦地一动,这男子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中的那份调侃和戏谑听起来是那样熟悉,赫然便是昨天帮我解围的那个年轻人。我凝目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不错,就是他!虽然屋内的光线非常昏暗,他的装扮又与昨天大不一样,但脸部的轮廓还是依稀能分辨出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这样?我的脑子里一时间闪过了太多的疑问。 年轻人显然从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这些疑问。他冲着我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那笑容代表了什么样的意思,但它却给了我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孤独和无助立刻被驱散了,忐忑不安的心也平定了许多。 说话间,年轻人已经走到了赌桌旁。老三正憋着火,最先按捺不住,他“噌”地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柄亮晃晃的砍刀,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他妈的来捣乱是不是?我剁了你!” 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刀锋,然后把手中的提包晃了晃:“怎么了?不欢迎新朋友,还是觉得我没钱?” 年轻人温和却又自信的态度让老三有些发懵,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胖哥此时开口:“老三,你今天手风不顺,就让这位朋友替你下来吧。” 老三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退到一旁。年轻人坐在我的左手边,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时间不多。这样吧,我们就摸一把,规矩也不用太复杂。不计番数,每人五万,赢家通收,你们看呢?” 胖哥等人面面相觑。显然,即使对于他们这种老赌棍,这样的赌法也是令人吃惊的。 我心中则更是一片讶然。这个年轻人居然也是来赌钱的?我蹙眉看着他,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对,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就快发生了,出于职业的本能,我挪了挪手包,把镜头对向了年轻人。他的目光往我这边扫了一眼,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举动。我不禁稍稍有些担心,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很快便转过头去,向着踌躇中的胖哥嬉笑藏书网着说道:“怎么了?也许是这个赌注太大了?不适合你们玩?” 胖哥?有些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他阴沉着脸,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五叠扎着银行封条的百元大钞,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不济,但五万十万的,倒还输得起。” 见胖哥表了态度,另两个赌徒也只好硬起头皮,各自码出了相同的赌注。 小小的麻将桌上一下出现了十五万元的巨款,屋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即便是那个年轻人,此刻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严肃。他轻轻地点着头,口中念叨着:“好,很好。”然后他伸出左手,去拉那个黑色提包的拉链。 他拉拉链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做一件非常郑重的工作。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左手上,那手背上的伤疤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分外醒目。 在手腕滑动的同时,他的中指也在不断弹动着,很有节奏地敲打着包沿。看着他聚精会神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心中随着这节奏默数着什么! 拉链终于走到了包口的尽头,年轻人的中指也止住了敲动,停在半空。然后他露出一丝得意且诡谲的微笑,说了声:“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胖哥诧异地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年轻人没有回答,那只悬着的手指突然快速干脆地敲了下去,好像是一个钢琴师在琴键上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几乎与此同时,屋中的灯光刹那间全都灭了,现场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阵杂乱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椅子倒地、拳脚碰撞、咒骂、呼叫。 “他妈的!” “哎唷!” …… 很显然,有人正在黑暗中打斗。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摸过桌上的手包,牢牢地抱在怀里。依稀中,我觉察到另一只手也在桌上摸索着。 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突然,一只手握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惊叫起来。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叫,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年轻人。当时的情况没有给我任何思索的时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跟着对方的牵引而去。 年轻人的步履很急,拉我的力量也很大。他准确地找到了小屋的门口。屋门被打开的时候,有一些微弱的光线射进了屋子。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胖哥等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或抱着头,或捂着肚子,一个个狼狈不堪。 那个理平头的男子躺在屋外门口,昏迷不醒。不用说,这也是年轻人的手笔。 屋外迪厅内的灯也都灭了,但借着从街道上映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道路。我以为年轻人把我带向出口,他却反道而行,拉着我跑向了走廊的另一端。在这里有一个消防通道,我俩下了楼梯,直接来到了地下车库。 我被年轻人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到那辆橘黄色qq车出现在我俩的面前,年轻人才停下脚步,对我说道:“快开车。”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瞪大眼睛问他。 “先别问这么多,离开这里要紧。他们很快会追出来的,这不是在黑屋子里,我要一个对付好几个可不容易。” 这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已经毫无思考的能力。而年轻人说话时似乎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按照他说的去做。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打火、挂挡。 年轻人坐在了我身边的副驾位置,手中依然抱着那个他来时带着的黑色提包。当车即将驶离停车大厅的时候,我从后视镜中看见胖哥等人追出了消防通道。我猛踩一脚油门,qq车加速而去,留下追兵们徒劳地指着车屁股骂骂咧咧。 汽车驶上了繁华的街道,街两侧那些五彩的霓虹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朦胧和迷离。拐过了两个街口后,我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我把车靠边停下,转头问身边的年轻人:“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年轻人不答反问:“你很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说着,他摘掉了墨镜、假发和粘在腮帮上的那一圈络腮胡子,又回复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副英俊的模样。 我点点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一个人的相貌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此时,我手包中的微型摄录机仍然开着,正好拍下了他易妆的过程。 没了墨镜的遮掩,我清楚地感觉到年轻人目光中闪动的兴奋。他拍了拍手中的提包,得意地说:“十五万,都在这里了。” 我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抢走了那些钱?” “不错。”年轻人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那真是一帮笨蛋。” 我脱口而出:“可你这么做是犯罪!”奇怪的事,我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对他这种行为的反感和憎恶,而是对他以后安危的担心。 “是犯罪。抢劫十五万,这罪还不轻。”年轻人自言自语,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他冲我狡黠地一笑,说,“既然这样,那再犯些小罪也无所谓了,是不是?” 我被他笑得有些忐忑,愕然地看着他:“你还要干什么?” “嗯……”年轻人摸着下巴装着思考了一会,“从法律上来说,应该叫非法拘禁。” “你……什么意思?”我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我今天晚上去你那里住,而且,你不能离开我。” 这个要求简直太荒唐了!我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很自然,似乎这件事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我知道你现在独住。翠园小区,高档白领公寓,对现在的我来说,住你那里会比住旅馆安全很多。”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年轻人笑了笑:“你是我今天计划的一部分,我当然会想办法对你做些了解。好了,快开车吧。” 我被他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态搞得有些恼火,蹙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让你去住?” “对,你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年轻人的神态语气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孩,而他正在和我做一个游戏。他想了想,拉开了提包拉链,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看,这个理由足够了么?”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看他去动提包的时候,原以为他掏出的会是抢来的钞票,那显然不会对我起到任何的作用。 可我的猜测完全错了。那年轻人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锃亮的手枪,他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向了我。 我开始意识到,这个游戏也许并不好玩。 四、来去匆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着一切,别人永远无法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那天晚上,他用枪逼着我,来到了我的家中。 进屋后,年轻人首先要走了我的钥匙和手机,反锁了屋门。然后他把手枪放回了包内,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怡然神情欣赏起我的家居来。 “嗯,不错,这种简洁淡雅的风格我非常喜欢。”他负着手,在屋中左右端详。墙上挂着的一幅壁画吸引了他,他走上前。 “这幅画品味不错。只是这种欧洲风格的油画并不适合挂在这里,和你周围的陈设不太协调。依我看,这儿挂一幅水墨山水比较合适,或者干脆,就挂一幅你自己的照片,嗯,要素一点的。”他一边凝神观赏,一边煞有介事地评论着,像是一个来做客的老朋友。 得承认,年轻人的这番分析很有水准。但我一门心思只顾盯着不远处的沙发——他刚才很随意地把提包放在了那里。见他正背对着我,毫无警惕,我抢上前,从包里翻出手枪,用双手紧紧握住。 年轻人听见响动,回头看了看我,笑着问:“你要干什么?”然后他转身向我走来。 我举起枪,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扳了下保险,向他呵斥:“站住!” 年轻人毫不理会,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咬咬牙,把枪口对准他的小腿,扣动了扳机。 枪机只是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不见子弹射出。 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年轻人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伸手轻轻捏住枪管:“这枪里没装子弹,你拿它干什么?还是还给我吧。” 我无奈地任他把枪取走,心中充满上当受骗的恼火和懊悔:我被人用空枪挟持了,傻乎乎地将一个抢劫犯带到了家中。 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中透出一丝得意。我则毫不客气地瞪大眼睛,示威似的和他对视着。 我的示威似乎起到了效果,他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那股倨傲和戏谑消失了,然后他呵呵一笑,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心莫名其妙地一慌,脸颊也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我这种反应似乎让对方觉得很有趣,他笑得愈发开心了。 我败下阵来,开始躲避年轻人的目光。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我有些手足无措,还很狼狈地伸手遮了一下吊带衫的领口。 好在他此时并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只是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你还是去换件衣服吧。让我一晚上看你穿成这样,我还真有些受不了。” 我突然灵机一动,顺着他的话茬说道:“我要去卫生间换。” 年轻人往后撤了一步,为我让开了路:“请便吧。你想在哪儿换都行,只要是在这个屋子里。” 是的,我屋里所有的钥匙现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不出这个屋子,我就跑不出他的掌心。可他不会知道,在我的卫生间里,装着一部电话分机。 我拿了要换的衣服,闪进卫生间,把门从里面锁好。当我拿起听筒,准备拨110的时候,却发现听筒里没有任何信号声。正在疑惑的时候,只听见年轻人在客厅里大声说道:“电话线我会在走之前帮你重新接好,你还是专心换衣服吧。” 我沮丧地挂了电话。原来对方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又一次输给了他。失败和被控制的感觉让我很不服气,也很恼火,这种情绪甚至超过了我对自身安危的担忧。 我换好衣服,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年轻人正在把客厅中的沙发推进卧室。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解释说:“太晚了,该休息了。一会我就睡在沙发上。” 我立刻警觉地问:“我们睡一个屋?” “那当然。”他在卧室里向我招招手,“进来吧,你睡你的床,我不会打扰你。” “不行。”我断然回绝,“我决不和你睡一个屋。” 他坏坏地笑了一下,看着我:“你是不是要我把你抱进来?” 我委屈地咬着嘴唇,如果我不进去,相信他真的会过来抱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只能又一次按他所说的去做了。 等我进了卧室,年轻人横过沙发,堵住了卧室的屋门。然后他和衣躺在沙发上,说:“好了,睡吧。”见我只是离他远远地站着,没有要躺下的意思,他笑了笑,又补充道:“你不想睡我也没意见。但你能帮我把灯关掉吗?开着灯我会睡不着的。” 虽然我很不愿意听他的吩咐,但如果他能早点睡着,对我倒是有益无害。所以这次我没说什么,顺从地关掉了卧室里的灯。 年轻人说了句“谢谢”,然后便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我在床头坐下,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卧室门已经被堵上了,电话也无法打通,这个屋子与外界唯一的通口便只剩下那扇后窗了。可窗外是九层的高楼,我不会飞,自然没法从这里逃走。如果在窗口呼救,又肯定会惊动睡在屋里的年轻人。 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屋里呆一夜? 我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这个卧室的窗沿爬到隔壁房间的阳台上。记得窗沿和阳台之间有一个水泥小花台,可以用来借步。 我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既紧张又兴奋。我知道那会非常危险,可越是危险的事,越能带给我成功之后的愉悦感觉。 我在黑暗中坐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直到那个年轻人在沙发上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我确信他已经睡熟,于是蹑手蹑脚地起身,来到了窗前。 我轻轻拉开窗户,一阵凉风夹着雨点拂过我的面庞。夜色深沉,窗后的楼群都是漆黑一片。我略微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爬到了窗台上。 我两手紧紧地抓住窗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我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往脚下看。冰凉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使我禁不住有些哆嗦。 隔壁屋的阳台距离我站的地方大约有一米多远,中间的花台离两边各有一步的距离。让我欣喜的是,不远处的墙壁上钉着一.99lib.个挂晾衣绳用的铁三角架。我挪过身体,伸手握在那个三角架上,然后慢慢地把重心移了过去。 不过我显然是高估了三角架的承重能力。就在我抬脚准备跨向花台的时候,那三角架突然从墙壁上脱落了下来,我的身体立刻失去了支撑点,向着楼下坠去! 我放出一声惊呼,好在我的手仍紧紧地握在三角架上,那上面拴着的晾衣绳暂时挽救了我,使我悬在了阳台下方不远处。 巨大的惊吓使我的大脑变得空白一片,我连呼救都忘了,只感觉到泪水哗哗地滑过脸颊,向着数十米外的地面坠下去。 在我的记忆中,我已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回到阳台上的。等我恢复思维的时候,我正伏在那个年轻人的怀里,泪水已把他前胸的衬衣打湿了一大片。 “你疯了?”年轻人在我耳边低声叱责,“不要命了?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怎么办?!”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他从我身边推开:“别碰我。” 年轻人看着我,脸上出现少有的严肃表情:“我是抢劫了,但这不表示我是个坏人。那十五万元,留在那帮垃圾手里有什么用?赌博,花天酒地,玩女人,你知不知道,十五万到另外一些人手里,可能就是救命的钱。” 我沉默不语,但心里显然是赞同他的话的。 “明天一早,我会把这些钱送给需要它的人。”年轻人继续说道,“这是我的计划,我不会允许它出任何的差错。你见过我的真实面貌,所以我今晚得看着你,但我绝不会伤害你。明天我的计划完成后,就会离开。那时候你再要报警什么的,都尽可以去做。你相信我的话吗?”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感觉到,你不是坏人,你不会伤害我的。” 年轻人显得有些奇怪:“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冒这么大的危险?” 我犹豫了片刻:“我只是……不想被你控制,不想这么轻易地向你认输。” 年轻人哑然地看着我:“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好吧,既然你相信我的话,那现在算我求求你,别给我添乱了,让我完成我的计划,好么?” 求求我?对方的这种语气让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我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你要把这些钱送给谁呢?” “这可得保密。”年轻人郑重其事地说,“即使我以后被逮捕了,这笔钱的下落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笔钱被追回,那他今天所做的事就失去了意义。我不再追问,看着他的眼睛,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刚才救我。” 他笑了:“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后来的整个晚上,我们俩便在卧室中相安无事。刚刚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确实也让我身心都很疲惫了,所以我躺到床上不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年轻人正坐在床头,有些失神地盯着我的脸庞。 我被他的神态搞得有些不安,问了句:“你怎么了?”同时我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 年轻人突然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庞,在我嘴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又羞又怒,使劲挣脱开,然后愤然打了他一个耳光。 年轻人摸摸脸颊,又摸摸嘴唇,笑着说:“这一下,值得。” 我对他的这副态度既气恼又无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蹙眉瞪眼地看着他。 年轻人突然轻叹着摇了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你和她长得真像,可性格,却分明是两个人。” “你在说什么?”我迷茫地问道。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岔开了话题:“我该走了。沙发我挪出去了,电话线也接好了,一切都和我没来之前一样。” 说完,他拿起了那个提包,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这个男子和我匆匆地相遇,又匆匆地离去,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在他到达门口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祝你顺利。” 年轻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笑了笑:“谢谢。既然我吻过你,你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彭辉,彭德怀的彭,光辉的辉。” 我也笑了:“我叫孟婷,孟子的孟,娉婷的婷。” 五、撕碎的火车票 那天早晨,彭辉就这样走了。用互报姓名作为分别时最后的话语,这也该算是一种比较独特的方式吧? 后来我经常设想,如果彭辉那次顺利地完成了他的计划,我们接下来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多半我再也见不到彭辉这个人,也永远不知道他到底用那笔钱做了什么。他在我心中将成为一个谜。以我的性格,我肯定会不时地想起他,去回忆,去猜测。而他在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以后,会去哪里?又会做些什么?我想不出答案,因为他的行事常常是出人意料的。但我相信,他偶尔也会想起我,想起那个他曾经吻过的女孩。 如果故事真是这样发展该多好。可生活是无法假设的,故事中几个主角的性格决定了它的结局。我无法去责怪那个破坏彭辉计划的人,因为他在所有的行为过程中并没有犯一点错误。 之前我就说过,张雨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过在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彭辉走后的那个上午,他就到我的办公室找到了我。 张雨是在那天凌晨接到了胖哥等人的报案。做完笔录后,他开始着手调查这起抢劫案。在迪厅的物业管理处,他调出了地下停车场里的监控记录。录像显示从赌场跑出的一男一女上了一辆橘黄色的qq车。虽然画面很模糊,无法看清两人的体貌和qq车的号码,可我贴在车尾的蜘蛛侠图案实在太过明显了,张雨立刻便按照我名片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我没有否认昨晚我曾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过我隐瞒了我和彭辉相识的很多情节。我对张雨说,我当时正在做一次暗访,劫匪突然出现,在抢走赌资后,又持枪胁迫我开车带他逃跑。在建东路口,劫匪下车,钻进了地铁,其间他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我知道自己的这些谎话在法律上来说是犯了伪证罪,但我心甘情愿地为彭辉做着掩护。不仅是因为他救 8fc7." >过我一命,更重要的是,我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在心中,我已经把他看成了一个劫富济贫的英雄。 张雨问我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我支吾着编了个理由,说因为我客观上起到了协助劫匪逃跑的作用,所以害怕受到牵连。我的很多话自己想想都是漏洞百出,更不用说去蒙骗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了。张雨听得直皱眉头,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我进行反驳或追问,在耐着性子听我讲完后,他问我:“你注意到那个人有什么比较明显的体貌特征吗?” “嗯,他留着长发,一脸的大胡子,应该是很好认的。”我回答说。 张雨突然抬起眼睛,锐视着我:“那只是他的伪装,你没有看出来吗?” “伪装?不……我……我没有留意……”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躲避着张雨的目光,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 张雨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然后便起身离去了。 临走时,他丢下一张名片:“你如果想起了什么,再和我联系吧。” 作为这样一个重要的目击证人,张雨居然没有带我去派出所做一个正式的笔录。其实细想起来,他那天的行为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可当时我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在心中庆幸顺利地蒙过了这一关。 晚上回到家中,我按照惯例首先来到电话机前,翻查一天来储存的通话和来电记录。有一条拨出记录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的拨出时间为今天早晨七点二十七分。 彭辉大约是在早晨八点左右离去的。七点二十七分,我应该还在睡梦中,这个电话肯定是彭辉打出去的。我对自己的这个发现颇为兴奋,并且在心中猜测了许久:这会是个什么电话呢?对方有没有可能就是彭辉所说的需要那笔钱的人? 踌躇了再三,记者天生的好奇心还是使我做出决定:向这个号码拨个电话,见机试探试探。 我拿起听筒,按下了重拨键,振铃刚刚响了一声,对面便有人接起了电话,是个甜美的女声:“喂,您好!天润票务中心。” “票务中心?”我有些出乎意料,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对。我中心二十四小时为你提供火车票定购服务,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哦。”我明白了什么,突然间心念一动,说,“我想问一下,今天早晨,是不是有位姓彭的先生在这里订过火车票?嗯,是七点二十七分打来的电话。” “请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对面的服务小姐很有耐心,我听见了她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结果:“彭辉先生,订了一张明天晚上八点二十分前往郑州的火车票,您要查询的是这个吗?” “没错。这张票取走了吗?”我一边对着话筒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便笺,迅速把这个信息记录了下来:明晚八点二十,郑州。 “今天下午彭先生来取走了。” “好的,谢谢。”我挂断电话,心中浮起几分得意和兴奋。掌握了彭辉的动向,对于昨 5929." >天吃了不少“亏”的我来说,多少有了点“报复”成功的快感。 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既不会去报警,也没有去寻找他的意义。不过不管怎样,想到彭辉的命运此刻操纵在我的手中,我就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第二天中午,我在单位吃完工作餐,刚准备伏在办公桌上稍微眯会,我们头忽然火急火燎地把我叫了过去,派给我一个外出采访的任务,目标地点是位于城东的抗洪赈灾办公室。 说实话,我对这样的采访一直不感兴趣,无非是做一些表面文章,说一些官话而已。我无法调动起自己的工作热情,很无聊地出发了。 可很多情况下,意外便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接待我们的是抗洪办公室的王主任,他大约五十多岁,胖胖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 “这是我们今年收到的数目最大的一笔个人捐款。是用汇款寄来的,你们看看,这是汇款单,这里还附了一封短信。”王主任一边说,一边把汇款单和信笺向我们递了过来。 我首先接过了汇款单,上面显示的捐赠数目是十五万元。我心念一动,目光迅速向着汇款人签名一栏扫了过去,然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彭辉?!” “对,彭辉!”王主任并没有注意我的异样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请你们来,就是希望通过媒体的力量把这个彭辉找出来,一定要好好宣传、好好宣传!这是个正面的典型啊,会对我们的抗洪赈灾工作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 我又打开了那张信笺,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请把这十五万元转交给需要它的人们。 彭辉。我长久地盯着手中的汇款单和信笺,思绪起伏难平。我并没有去刻意地追寻这个人,但有关他的信息却反复出现在我面前。也许这就是命运,我们之间的故事非但没有在他离开后结束,而且才只是刚刚开始。 我们头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在看了我现场采集的资料后,他兴奋地下达了指示:“是得好好宣传,很有意义啊!值得做一个专题,今天就开始做!小孟,你策划一下吧,如果能找到这个彭辉就更好了。你想想办法。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和兴趣?不行我就换别人,这件事,一定得做好!” 我还会有其他选择吗?我恨不能现在就把彭辉拖到我的面前,我有太多的话,太多的想法等不及要对他说。 晚上下班后,我直接开车去了火车站。现在是客运淡季,再加上连日阴雨,站上的旅客很少,进站大厅内多少显得有些寂寞冷清。我在六点半到达后,就守着进站口的安检器,等待彭辉的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看到了他。他从地铁口走出,穿行在站前广场上。当时的雨并不是很大,他没有打雨具,只是很随意地把休闲服的连衣帽拉在了头上。他的步伐快速而稳健,显示出一种充满了自信和坚定的独特气质。正是这种气质使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远远的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没有迎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穿过雨幕,一步步地向我走近。一种莫名的兴奋也随之在我心中一点一点地积累。这一幕后来在我的记忆中反复出现,可我却再也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体会那种美好的感觉。 彭辉仍然挎着那个黑色的提包,到达安检口时,他把提包放了上去,自己绕进大厅,摘在短信中,他说道:请把这十五万元转交给需要它的人们……” 伴随着我的解说词,电视屏幕上依次出现了汇款单和那封短信的特写画面。我凝目观察着彭辉的反应,看他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还想怎么抵赖。 彭辉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表情像凝固住了一样,看得出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脑子正飞速地旋转着。 新闻播完,他收回了目光,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又突然“藏书网哼”地冷笑了一声。 我被他的这声冷笑搞得有些忐忑,担忧地询问:“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在节目录制前,我也曾有过顾虑。不过我想,既然彭辉汇款时填了真实的姓名,那我就此事做个新闻报道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不,跟你没关系。”好在彭辉立刻用话语打消了我的疑虑,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脑门,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呢。” “是吗?”我被彭辉的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试探着提出了我的请求,“你愿意配合我继续做一些宣传吗?” 彭辉心不在焉地反问了一句:“宣传?” “对,我们想把你树成一个典型。社会需要你这样的正面形象。你可以走上屏幕,如果你有顾虑,也可以不出现。我有一套很成熟的策划思路……” 没等我说完,彭辉便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乱……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哦,可以。”我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彭辉接过名片,然后点出餐费,压在酒杯下:“你自己吃吧,我现在要静一静,有些事想明白了,我会和你联系的。” 说完这些,他便起身匆匆离去了。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愣了片刻,我追出了饭店。 广场上,彭辉在雨中穿行着,只是他并没有走向进站口,而是向站外走去。远远地,我看到他扬了扬手,一些碎纸片在风雨中飘散。 等我过去捡起那些纸片的时候,彭辉早已消失在夜幕中。那些纸片我至今还留着,虽然已残缺不全,但仍能够依稀拼凑出一张车票。 一张八点二十分,去往郑州的车票。 彭辉本来应该拿着这张车票离开雨城的,可因为我的这次出现,他留了下来,并且再也没有机会离开。 六、路见不平 我这个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除非有特殊的情况,我一般都在晚上十一点之前上床就寝,并且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可那天晚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睡。在我心中似乎有着一种期待,而我也说不清这期待具体是什么。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我迅速接起了听筒,对面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彭辉。” “我知道。” 彭辉告诉我他正在城市广场东侧的一个饭馆内喝酒,让我过去找他。他说得非常简单,而我答应得也很干脆。挂断电话后,我立刻翻身下床,整装出发。 彭辉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晚叫我过去,我也没有问。我们之间的这一次临时约会发生得如此自然。对于>我来说,彭辉有着一种奇妙的吸引力,是因为他的神秘,因为他那正邪难分的气质,还是因为我的天性中根本就有着与他相通的东西?我说不清。总之,我就像是一只飞蛾,一点一点地向那灼热的火堆扑去。 彭辉坐的地方与其说是饭馆,还不如说是排档。那是临街搭起的一排半露天的遮雨棚,食客们便围坐在雨棚下的简易餐桌前,在初夏的雨夜中怡然饕餮。 这个季节正是小龙虾上市的时候。雨城盛产小龙虾,而这个广场上的排档又是全市公认做小龙虾做得最好的地方。 我看到彭辉的时候,他正在埋头对付一只硕大的虾钳,在他面前的桌上,除了一堆虾壳,还有一排啤酒,其中好几个已经只剩空空的瓶子了。 “坐吧。”彭辉对我很随意地挥了挥手,“陪我喝点酒。” 我也不多说什么,坐下来给自己斟满酒,然后举起杯子:“来,喝吧。” 彭辉和我碰了碰杯,然后我们俩各自把酒一饮而尽。我腾出双手,抓过一只小龙虾,剥壳大吃起来。 彭辉却不吃了,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一边吃一边问着,“还要喝一杯吗?” 彭辉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喝酒?” “因为你有心事。” “那你不好奇吗?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为什么要问?”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想告诉我的,我问了也没有用。你叫我来喝酒,那我陪你喝不就对了。” 彭辉愣了半晌,苦笑着摇摇头:“你真是投错胎了,你本来应该是个男孩才对。” 男孩?彭辉的话说得我心念一动。其实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羡慕过那些同龄的男孩子,可以无拘无束地玩耍,而女孩,似乎不管做什么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规矩。我讨厌那些规矩,但又不得不去遵守。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情绪压抑得太久了,所以我才会对那些虚幻世界中行事天马行空的英雄侠客们情有独钟。我后来选择成为一名记者,也是希望能在现实生活中满足一部分自己的幻想。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男孩,那会怎么样呢?”我想得有些多了,禁不住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那我们会成为朋友。”彭辉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非常认真地说道,“而且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是女孩就不行吗?”我不免有些不服气,瞪大眼睛迎着他的目光。难道因为是女孩,就连做朋.友的权力也要打个折扣?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只不过男女之间的感情,那又要复杂得多了。”说到这里,彭辉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来,不说了,我们再喝一杯。” 我们再次一饮而尽。我察觉到旁边桌上的几个男男女女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如果在以前,我会觉得很不自在。可不知为什么,那天坐在彭辉对面,我却丝毫不以为意:我自己痛快就行,管他别人怎么看。 我们就这样边吃边喝。和前几次见面相比,彭辉今天的话语明显少了很多,那些不羁的调侃也不见了。正像我所说的,他有心事。 几杯酒下肚以后,我终于忍不住再次提出了我的请求:“既然你已经选择留下,那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的那些建议呢?” “建议,你指什么?”彭辉茫然地抬起头。 他的反应多少让我有些失望。看来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可他为什么又要留下来,难道就是为了和我喝酒吗? 不过我仍不死心:“配合我们做些宣传,在火车站我跟你说过的。” “哦。”99lib?彭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说说你的策划吧。” 虽然彭辉的语气让我感觉到他这只是一次礼节性的询问,但我还是不愿放弃任何一次努力的机会:“首先,我们会在你不出现的情况下,对你捐款的行为进行一系列宣传,引导观众对捐款者的猜测,从而形成一种神秘的悬念感以及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 彭辉“嗤”地轻笑了一声:“那是抢来的钱,还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 我意味深长地一笑,低声说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我们只需要把良好的结果展示给观众。” “嗯。”彭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接受媒体的采访。采访的内容我们会事先安排好,说白了,这是一种包装。目的就是进一步树立你在民众中的正面形象。” 彭辉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撇了撇嘴:“我好像只是一个被操纵的木偶?还有别的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淡化这个过程。”我连忙弥补道,“接下来,我们会以你为形象代表,参加一系列的活动,比如说赈灾晚会,你可以作为嘉宾给受灾户和烈士家属发放捐款。” “在赈灾晚会上发放捐款?”彭辉怔了一下,“我可以吗?” 我从他的反应看到了一丝希望,兴奋地鼓动着:“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具体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全部安排好的。怎么样,有兴趣吗?” 彭辉沉默着。他放下酒杯,拿起了一只小龙虾。这只小龙虾他吃得很慢很仔细,足足花费了七八分钟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在竭力思考着什么。 我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因为我知道,像彭辉这样的人,如果他已经开始思考,那就意味着别人的话语已经不会对他最后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 当彭辉终于吃完那只小龙虾后,他用纸巾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根一根地擦拭过去,同时看着我说:“那你们就去安排吧。” “就是说你同意了?”我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对于美女的要求,我一向很难拒绝。”彭辉看着我,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嬉笑戏谑的表情。 当时我很高兴,因为彭辉不仅很意外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看起来,他的心事似乎也没有了。后来我知道,其实在那个时刻,他已经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相信自己又重新控制了一切,而故事也将沿着他所设定的路线向下发展。 后来我们之间的话题就轻松了很多。我们俩像老朋友一样说笑,吃着虾,喝着酒。我那天喝了很多啤酒,以至于后来我又一次想给自己斟酒时,彭辉抢过了我面前的空酒杯,看着我摇头说:“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确实,我已经有了一种晕乎乎、飘飘然的感觉。我以前很少喝到这个状态。我听从了彭辉的建议,至少,我还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先生,给这位姐姐买朵花吧。”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来到了我们桌前,她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扎着两束俏皮的冲天辫,红扑扑的脸蛋和手中的满把玫瑰交相辉映,显得很是可爱。 彭辉摸摸她的辫子,和她打趣:“我为什么要买花给这个姐姐?” “你女朋友那么漂亮,应该送一朵玫瑰表表心意啊。”小姑娘伶俐地回答着。 “女朋友?”彭辉哈哈地笑99lib?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看我,“听见了吗?她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瞪了他一眼,指指他面前的酒杯:“你不许再说话了,喝酒。” 彭辉喝完杯中酒,看起来还想对小姑娘说些什么。隔壁桌一个男子突然叫道:“哎,卖花的,你过来一下。” 小姑娘答应一声跑开了。彭辉不满地扫了隔壁桌一眼,那里坐着三男一女,都是年轻人。说话的男子一头长发,衬衫敞着怀,露出脖子上一根粗大的金链子。其余三人打扮各异,但眉眼举止间都带着一丝流气。 长头发在那捧玫瑰中用手拨拣了一阵,然后抽出一枝来,扔在他对面的女子面前:“喏,这是送给你的。” 那女子涂着猩红的嘴唇,叼着根香烟,吃吃地笑了两声,没有接花,只是很媚地勾了长头发一眼。 长头发摸出壹圆钱硬币,递给小姑娘:“拿去吧。” 小姑娘没有接钱:“大哥,这玫瑰五块钱一枝。” “五块钱?我就这一块钱,你要不要?”长头发恶狠狠地瞪起眼睛,把硬币扔在了地上。 我见到这场面,不禁气得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彭辉碰了碰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先别急。 不远处的小姑娘愣了半晌,怯怯地说:“那我不卖了,您把那枝花还给我吧。” “不卖了?”红嘴唇的女子掐掉烟头,拿起那朵玫瑰揉折成一团,然后扔在餐桌旁的废物篓里,“就这朵破花也要五块钱,你不卖,那就拿走吧。” 小姑娘咬着嘴唇,眼眶已经湿了。桌上的三男一女笑嘻嘻地看着她,很明显,他们根本就不是要买花,只是要拿这小女孩寻寻开心。我再也看不下去,正要开口叱责,却听那长头发又说道:“这样吧,看你那么委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是你这个姐姐的生日,你猜猜她属什么,猜中了,我就付你五块的花钱。” “猜一次难了点。你就猜三次吧。”另一个染着黄毛的男子一副恩赐的口吻。 小姑娘看着那个女子,想了片刻,说:“属猪。” “猪?”三个男子流里流气地笑着,红嘴唇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那就是属狗?”小姑娘又猜了一次。 这下连我也忍不住笑了,这小姑娘聪明得很,分明是话里有话。 在哄笑声中,红嘴唇勃然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就凭你也敢骂我?” 小姑娘的半边脸红了起来,她“哇”地哭出了声。 “这第三次机会让我来猜吧。”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众人循声转过头,说话的正是彭辉,只见他站起身走过去,一边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一边笑嘻嘻地对红嘴唇说:“我猜你属鸡。” 三男一女都是一愣,他们隐隐感到彭辉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一时又分辨不清他的用意。 彭辉冲我招招手,又指了指那个小姑娘。我会意,上前把女孩拉到一边。只听彭辉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猜你们都是属鸡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彭辉的手指着那拨男女一个一个地点了过去,最后两个字又说得格外用力,即使是再笨的人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辱笑之意,长头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操起一个啤酒瓶子往彭辉头上抡了过去:“他妈的,你小子找事?!” 彭辉一伸手,抓住了长头发的手腕,稍稍一别,长头发立刻龇牙咧嘴地扭过了身体,手上全没了力量。彭辉轻轻夺过酒瓶,递到我手中:“把这东西拿到一边去。” 桌前的另外两名男子变了脸色,同时起身向彭辉扑过来。彭辉拉着长头发的手就势一转,长头发嗷嗷叫着,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正好挡住了那两人的来路。彭辉脸露微笑,举重若轻,那样子不像打架,倒像是在领着对方跳舞一般。 那两名男子缓了缓神,分别换了方向又往上冲。彭辉突然踢出一脚,正闷在黄毛的裆部,黄毛立刻跪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就在这时,另一个男子从彭辉身边掠过,彭辉侧身躲了一下,同时皱了皱眉头。 那男子正好冲到我面前,我清楚地看到他手中竟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刀刃上赫然已沾着一些鲜血。男子挥着匕首又要往上冲,我惊叫了一声:“小心!”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抡起手中的空酒瓶向他砸了过去。 砰!啤酒瓶在那男子脑袋上开了花。男子“哎唷”一声,扔掉匕首,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我看看手中剩下的半截破酒瓶,又看看身旁男子指缝中渗出的鲜血,一时有些茫然。红嘴唇本来见我也动手,正要向我冲过来,看到这幅场面,“妈呀”一声尖叫,远远地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就连彭辉也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半晌之后,才上前把男子丢下的匕首远远踢开,对我说道:“看着点这两个人。” 我回过神,用两只手握着那个破瓶子,对着地上的那两个男子。其实我根本不用做些什么,看他们的狼狈样子,至少五分钟之内缓不过劲来。 长头发早已变成了软脚蟹,一个劲地开口求饶:“大哥,放过我吧,我错了。” 彭辉挥起左手,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我是替小姑娘打的,你要是觉得委屈,回去还给刚才那个女人。” “不委屈!”长头发痛得直咧嘴,“我该打,该打!” 彭辉略有得意地笑着,拧着他的胳膊,把他揪到了卖花的小姑娘面前,努了努嘴:“五块钱。” “什么?”长头发一时没缓过神来。 “你买了一朵玫瑰,该付五块钱。”彭辉不紧不慢地说着,那劲头就像是一个老师在教育自己的学生,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我:“你该去开车了。” 我来到车里,打着火没等了多久,彭辉就抱着那卖花的小姑娘跟了过来。长头发正远远地查看两个同伴的伤势,无暇也不敢追赶。彭辉把小姑娘安排在后座,自己进了副驾驶:“快走吧,排档老板已经报了警,一会110就该来了。” 110?我略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参与了一起打架斗殴。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我看了身旁的彭辉一眼,一边开动了汽车,一边摇着头感慨道:“为什么我每次遇见你,都会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呢?” 彭辉专注地看着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这个人就是爱惹麻烦,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你,你怕不怕?” 我摇摇头。是啊,这个人总是带来很多麻烦,可为什么我不会感到害怕和讨厌,反而有种兴奋的感觉呢?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我暂时还无法平静下来,激动地说:“你可真厉害,一个人打倒了三个。” “我打倒了三个?”彭辉苦笑了一下,“同志,有一个可是实实在在被你一瓶子砸倒的,我可没下那么重的手。” “我看他动了刀子,一时有些着急。”说到这里,我也不禁有些担心了,“那个人不会有大事吧?我看他的头出血了。” “没事的,一些皮外伤,最多缝个两三针。这些人警察见得多了,根本懒得理他们,你不用想太多。”宽慰了我几句后,彭辉又回过头叮嘱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只是你最近可别往那个地方去了。” 小姑娘点点头,很干脆地答?99lib.应了一句:“我懂。” 彭辉笑了笑:“你很聪明,应该好好去上学的,为什么要出来卖花?” 小姑娘垂下头:“我父母不在了,我是跟着我叔出来的。” 孤儿?我的心一沉。彭辉也叹了口气,他看看女孩手中的玫瑰:“你那里还剩多少朵花?” 女孩数了数:“还有二十六朵。” 彭辉翻出钱包:“这里是一百三十块,你把花都卖给我吧,今天别再跑了。” “谢谢叔叔。”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既高兴又感动。 “不用谢我,应该谢这个漂亮的姐姐。”彭辉接过花,放到我面前的车案上,“因为我买这些花,都是要送给她的。” 我垂眼看了看那一团灿烂红艳的花朵,虽然明知彭辉的话只是半真半假的调侃,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车案上沾着一丝红色,开始我以为那是脱落的花瓣,仔细一看,却是一片血迹。我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彭辉:“你刚才是不是受伤了。” “被刀划了一下,不碍事的。”彭辉抬了抬左手,手背上果然有一条半寸长的刀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等等,我得给你处理一下。”我把车靠边停下,打开了副坐前的车斗。上次去采访缉毒行动前,我在里面准备了一些药棉和纱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把药棉敷在彭辉的刀口上,正想再缠些纱布,忽然发现了他手背上离刀口不远处的那道旧伤疤。我心念一动,放下纱布,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一条手帕,缠在了他的手上,然后用一种调皮得意地神情笑吟吟地看着他。 彭辉显然受到了某种触动,他怔怔地看着我,神情有些恍然。半晌之后,他回过神来,缓缓地把手从我面前抽开,同时回避着我的目光:“行了,开车吧。” 我对自己这个类似恶作剧的举动所起到的效果感到满意,略带得意的推上挡:“现在我们去哪里?” 彭辉沉默了片刻:“我还想喝点酒。” “那去我家怎么样?”我提议,“我那里存了很多好酒,够你喝的。” “好。”彭辉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你得先把她送回去。”他指着后座上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又补充了一句。 七、背景往事 我没有骗彭辉,我家中确实藏着很多好酒,其中大部分是红酒,我每天睡前都喜欢饮上一小杯,既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又可以有助于睡眠。 不过彭辉很有眼光,他一下就挑中了为数不多的白酒中的一瓶白兰地。那是我有一次去法国出差时外国友人给的赠品。这酒的度数很高,我不大喝得了,所以只给自己倒了一点点。彭辉则毫不客气地倒上了一满杯。 “来,首先为我们今天的出色表现和愉快合作干杯!”我端起酒杯,向彭辉敬道。 彭辉没有立刻喝酒,先问我:“你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趣吗?” 我点点头:“既痛快,又刺激。” “幸亏你只是一个女人。你如果是个男人,只怕连我都得自叹不如。” 我笑了:“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怕?” 彭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和我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天哪,你可真能喝。”我惊叹地说道。那杯酒足有二两,他居然一仰脖就倒了下去。 彭辉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突然问我:“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应付地反问了一句,“你指哪些方面?” 彭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下去,他的脸庞有些发红,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我是说,作为……一个女人,你会考虑……嫁……嫁给我……这样的男人吗?”他体内的酒劲明显开始上涌,说话都不太利索。但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酒。 他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难道是在暗示什么?我闭口不言,心中却在胡思乱想着。 “告诉我,会……还是不会?”彭辉执拗地追问,端起酒杯往口中送去。 “好了好了,会。你别再喝了。”我伸手夺下他手中的酒杯时,这杯酒已经被他喝下了一半。他听见了我的回答,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对着我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一软身,整个人醉倒在了地板上。 把一个烂醉的人折腾到床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彭辉的确没说错,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给我制造着麻烦。当我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好之后,我发现,虽然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软得像一摊泥,但左手却一直死死地握着什么东西。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有一条白色的手帕。 女式的手帕,上面隐隐沾着一些血迹。可能是时间比较长了,血迹已变得暗红。 我不久前给彭辉包扎用的手帕仍然绑在他的手背上。这条白色的手帕我虽然从没见过,但我很容易就猜到了它的来历。 那一刻,我心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丝羡慕,说得更严重一点,也许,是嫉妒。 彭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当时我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幕,他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晃了晃脑袋,似乎头仍有些昏沉沉的。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什么,目光紧张地四下搜索起来。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用手指指床头:“在那里呢。” 那条白色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正摆放在他的枕边。 彭辉愣了一下,然后把手帕小心地收好,冲我淡淡一笑:“谢谢你。” 我把目光重新转向窗外,尽量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彭辉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答道:“她早就嫁人了。” “哦?”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转过身,“难道你们不是相爱的?” 彭辉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那条伤疤:“她曾经喜欢过我,那时候我们还小。” “喜不喜欢一个人,也和年龄有关系的吗?” “当然有关。人一长大,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尤其是她那样的女孩,很渴望稳定的生活和一个安全的家。而我,无法给她这样的感觉。”彭辉看着我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也见识到了,我总是带来麻烦。所以,她是不会嫁给我的。” “那就是说,你们曾经相处过,但后来她提出了分手?”我突然明白昨晚彭辉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嫁给他,原来他是在心中把我想象成了那个女孩。我不禁暗暗感到有些失落。 “高中毕业后,我去参军。等我复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订婚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性格沉稳,做事循规蹈矩,和我完全不一样。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才可以托付终身。” “你最好的朋友娶了你最爱的女人?”我笑着摇摇头,这听起来有些像小说里的情节,“那你会恨他们吗?” “不。”彭辉很果断地给出了答案,“说真的,我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为了不打扰他们,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后,我就离开了雨城,南下到黎州生活了两年。反正我们都是孤儿,本来就无根无束的。” “你也是孤儿?”我讶然问道,同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彭辉点点头:“我和>?99lib.那个女孩,还有我的好朋友,我们三个是从小一块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在我去当兵之前,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那你现在回到雨城,他们知道吗?” “那女孩不知道。我只是短期回来看看,我不想打搅他们现在的生活。” “可她在你心中仍然很重,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看出来了。” “是吗?”彭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很会看人的内心?” 我迎上去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天你说到这伤疤的时候,眼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和你表面上的嬉笑不羁完全不同。包括你现在。也许这种眼神才代表了真实的你。” 彭辉躲开我的目光,沉默不答。 我知道他又想回避这个话题,很自觉地收住了口:“好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女孩,她很漂亮吗?” 彭辉嘻嘻一笑:“像你一样漂亮。” “又来了,油嘴滑舌。”我冲他挥了挥手,“说正经的吧,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吧?” 彭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当然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啊,记者同志?” 此后的几天,我都是在一种快乐而忙碌的状态下度过的。找到了彭辉,我那个系列报道的方案顺利通过了台内的审批。此后的事情看起来都在按照我当初的设想一步步地往下进行着。我那个策划应该说很成功,观众的情绪很快便被我调动了起来。经过两三天的气氛铺垫,神秘的捐款人终于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这档专题报道的收视率也一举突破了新闻专访类栏目的新高。 在此期间,彭辉对我的工作非常配合。事实上,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在很多地方都有一种奇妙的默契。我的很多想法,在我说出来之前他便已经能够感觉到。有时他也会提出自己的一些建议,这些建议总是和我的思.99lib?路不谋而合,令我能够欣然采纳。 在让彭辉现身屏幕之前,我多少是有一些担忧的,毕竟他是一个警方正在搜寻的人。为这事我专门和彭辉商量过。他倒是显得毫不在意,首先他对自己那天的易容伪装很有信心,其次他坚定地认为,没人会有理由把热心的捐款人和一个抢劫犯联系在一起。 彭辉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知道那起劫案真相的人,除了彭辉自己,就只剩下我了。只要我不说出去,谁会怀疑到彭辉这样一个正在被树立起来的正面典型呢? 有了良好的电视基础,彭辉在赈灾晚会上亮相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99lib?。此时雨季已经进入了尾声,这个城市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一切似乎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赈灾晚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科凌大厦市民广场。大厦前的舞台已经搭好,大厦的一层和二层则作为晚会的指挥中心和后台。晚会前的那几天,我和彭辉每天都往科凌大厦跑,熟悉场地,参加彩排。要知道,彭辉在晚会上的亮相将是我这个系列专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而整台晚会又是现场直播,容不得半点差错。 对这样枯燥反复的工作,彭辉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厌烦。在熟悉场地时,他的耐心和细致甚至让很多人感到惊讶。他走遍了一二层的每个角落,有时还要去地下室转上一圈,那股劲头似乎恨不能把整个大厦的地形图纸都打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彭辉在雨城已经没有固定的住所。那几天为了方便工作,他就租住在离科凌大厦不远的一家宾馆里。晚会的前一天早晨,我来到这家宾馆,接彭辉去科凌大厦进行最后一次的现场彩排。 我的故事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忽略了一个重要角色的存在。是的,自从劫案第二天来找过我一次之后,张雨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我曾说过,这个人其实一直贯穿了整个故事的始终。在那个早晨,他就悄悄地跟着我,来到了彭辉所在的宾馆。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 彭辉住在宾馆的416房间。当我敲开屋门的时候,他看起来刚刚起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准备一下吧,我们一会出发,今天最后一次彩排了。”我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屋内。 “你稍微等会,我还没洗漱呢。昨天睡得晚。”彭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走向卫生间。 我一个人在屋中随意走动着。无聊之下,书桌上的一叠报纸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上前翻了翻,发现都是些不久前出版的《黎州日报》。 虽然是已经过期的报纸,倒也可以用来打发这段短暂的等待时间。我拿起其中的一张,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一条醒目的新闻标题上:《康业大厦富豪遭枪杀》。我对这种案件报道一向很感兴趣,于是快速浏览了一遍。这是一条快讯,写得非常简短:今天凌晨1时许,我市康业大厦发生一起枪杀案。目前警方已封锁了现场。据悉,死者为入住该商业写字楼的某著名富豪。我报将对此案件进行追踪报道。 追踪报道?我直接翻看下一份报纸,果然上面登载着后续的相关新闻:《遇刺富豪姓吴死前事业受窘》。这次的新闻内容要详尽得多,提到了遇刺富豪的姓名和相关家史。并且声称此人生前事业遇到困境,与很多人存在着债务纠?99lib?纷,闹得很不愉快云云。 再翻过一张,仍有《吴姓富豪遇刺案追踪》,这次标题下配有一张大厦内监控录像的截图,旁边配有文字:根据大厦内监控录像显示,疑犯为一男子,身高约175公分,平头,体态中等……那张录像截图虽然很不清晰,但从体貌特征上来看,和彭辉很有几分相似。再联想到彭辉一直把这些带有相关新闻的报纸带在身边,我意识到什么,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彭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后不远处响起。 我连忙转过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杀人了?”我拿着那叠报纸,脱口问道。 彭辉摸摸下巴,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你相信吗?” “难说……”我看着彭辉摇了摇头,我面前的这个人做出怎样出人意料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我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即使你真的杀人了,我也相信那是该杀的坏人。” “你还真把我当成大侠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彭辉哑然笑了笑,然后从我手中接过那几张报纸,一边回顾上面的报道,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人要是倒霉起来,连放个屁都绊脚跟,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黎州的。” “这么说,那人不是你杀的?”我松了口气,不管什么原因,杀人可是死罪,和那一次的抢劫性质完全不一样。 “当然没有。”彭辉眯起眼睛,陷入对当时情形的回忆中,“在黎州的时候,我从这个姓吴的手里分包了一个土方工程,带着几个兄弟辛辛苦苦干了半年,他却一直拖着我们的工钱不发。那天凌晨,他突然打电话给我,约我到他的办公室见面。” “我立刻来到了科凌大厦,当时偌大的公司内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等我。我在他对面坐下后,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苦,讲他的困难,说他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当时他的情绪很反常,只管一个人说着,根本不理会我愿不愿意听。”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吴总,您再困难,也一样呆在这高档写字楼里。我的兄弟们如果再拿不到钱,那可真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却摇了摇头,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对我说:也许你不相信,我羡慕你们,你们至少是自由自在的,而我想自杀都由不得自己。当时我不太明白他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们俩就这么沉默着。”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我想他说的也许是真心话。越是家大业大的人,其实便越有更多的桎梏。很多人表面上过着光鲜的生活,其实比普通人却要烦恼得多。” “也许是吧。”彭辉认同了我的分析,然后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包,送到我面前,说:你把这个拿去吧。” “哦,他把欠你的钱给你了?” 彭辉苦笑了一下:“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等我打开包,取出里面的东西时,却大吃了一惊。” “那里面是什么?”我费力地猜测着,不过没有什么结果。 “一支手枪,你见过的。” “哦?”我诧异地挑了挑眉 5934." >头,原来彭辉的手枪是这么来的,“可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这么问他。他说:你杀了我吧。这样我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的家人还能得到一份巨额保险。” 我恍然大悟,他是想用这个方法来摆脱自己的债务,还能留给家人大笔的保险金。我瞪大眼睛看着彭辉:“你不会真的照他说的做了吧?” “当然不会。”彭辉断然摇头,“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么傻,这样用死亡来逃避自己的责任,也是我极其反感的。我把枪放回桌上,便准备起身离去。他此时拿出一块手帕包住枪柄,然后拿起那支枪,对我说了句:兄弟,对不住了,你就当帮了我一个忙。” “我正在疑惑,只见他已经掉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我预感到事情不妙,连忙回身想要制止他的行为,可他已经扣动了扳机。顿时,大厦内警报骤响,而他则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溅了我一身。” 我略微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叹道:“啊,这个姓吴的可真够狠的,他是摆好了圈套让你往里跳啊。” 彭辉点点头:“不错。这下手枪上有我的指纹,现场有我的脚印,监控录像里有我的画面,我衣服上还沾着血迹。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你就跑了?还把带着你指纹的手枪也带走了?” 彭辉无奈地一摊手:“我还能怎么办呢?” “嗯。”我垂头思考着,“也许你可以留在现场,等警察来了,说出实情,没准警察可以查出真相呢?” “如果警察查不出真相怎么办?”彭辉笑着反问,“而且那样的话,我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的确,以彭辉的性格,很难让他去选择这样一种被动的结果。我为他叹息着:“这个姓吴的可真是害你不浅,不过,也许我倒该谢谢他呢?” “为什么?”彭辉诧异地问道。 我淡淡地笑着,说出了心中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我们就没有机会认识了。” 彭辉怔了一下,把目光转向窗外:“认识我很好么?也许有一天,你会觉得后悔的。” “为什么我会后悔?”我觉察到他话里藏着什么,紧跟着追问。 彭辉没有回答,他从那叠报纸中抽出一张,掏出打火机,把它点燃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你这是干什么?” 彭辉翻了翻手腕,让我看清楚报纸上的那条新闻标题,然后打趣地说:“这张我可得烧了,否则被你看见,动了坏心思,我岂不惨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地笑了起来。在我的笑声中,火苗席卷而上,将那则新闻吞噬了进去。彭辉来到窗前,在报纸即将燃尽的那一刻,松手将它扔出了窗外。 在若有若无的毛毛细雨中,那报纸像一只燃烧着的蝴蝶,翩翩飞舞了几下,随即熄灭,连灰烬也很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在刹那间,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某种东西也在伴着那火苗一同从我眼前消逝,可我又说不清那到底是些什么。 不知当时在楼下看着那团火苗的张雨,是否也产生过同样的感受呢? 八、留不住的箭鱼 那天的最后一次彩排进行得很顺利。其实对于彭辉来说,他的任务本来就很简单。在第二天正式的晚会现场,出纳将提前半小时把赈灾款送到后台的准备间,在那里,工作人员会把赈灾款分装到相应的红纸袋中。上场时,会有礼仪小姐各自用礼盘托着纸袋走在前面,彭辉只要跟着上台,然后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把纸袋分发给相应的烈士家属和受灾户就可以了。 彭辉完成他的彩排任务后,我留下来和晚会导演交换了一下意见。导演对彭辉的表现非常满意,说只要按照今天的程序来走,那现场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既然导演都这么说,那我真的没什么可担忧的了。我带着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走出准备间,看见彭辉正在走廊里缓缓前行。他的动作有些奇怪:闭着眼睛,用一只手轻触着墙壁,嘴里还在轻声默数:“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在数到第五十七步时,他向左一拐弯,准确地进入了消防通道内。 我跟上去,不解地问:“你在干吗呢?” 彭辉笑了笑,向我解释道:“如果大厦里出现火灾,所有的电路都会被截断,到时候一片漆黑,你必须闭着眼睛找到消防通道,才会有逃生的机会。” 哦,是这样。我学着彭辉的样子也在走廊中来回摸索了几趟。我的步子小一点,得数到六十多步才能从准备间门口走到消防通道处,而且每次的步数都不是非常准确。不过我并不在意,这样的大厦,怎么会平白失火呢?这样走来走去,其实也就是好玩而已嘛。 等我玩够了,发现彭辉正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他看得那么专注,甚至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我凝视着他的双眼,那里面似乎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而这种情绪,以前从未在他的身上出现过。 “你在看什么?”我轻轻地问道。 “看天,看雨,看这座城市。”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说,“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彭辉的话让我的心倏地一紧,这两天我实在过于快乐和忙碌,竟忽略了离别即将到来。是啊,当彭辉忙完了这一切,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呢? 我该怎样面对这种离别?这十几天来的相处,我对他已经产生了某些无法割舍的联系。这个不断制造麻烦的男人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而这感觉正是我一直以来在苦苦寻找的。 我用笑容掩饰着心中的纷乱,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彭辉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略带迷茫地摇了摇头:“那会是什么地方?” 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对于彭辉这样的人,这多少有些奇怪。难道他的心也在摇摆不定?我突然下了个决心,暗暗告诉自己:我要把这个男人留下来。 整台晚会彩排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把彭辉送回宾馆,然后去菜场买回一堆新鲜的鱼肉果蔬。回家后,我便在厨房中忙碌着。我对自己的厨艺一向颇有信心,只是平时很少有机会展示。一个多小时后,一桌精巧别致又不失丰盛的菜肴出现在餐桌上。我满意地欣赏了一阵自己的作品,然后给彭辉打了电话。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有,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看,这个理由足够了么?”我学着彭辉当初用枪胁迫我时的口吻说道。 彭辉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好的,我马上出发。” 利用等待彭辉的时间,我洗了个澡,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下。我化了淡淡的妆,一直束着的马尾散成了柔顺的披肩长发,然后我精心挑选了一件湖蓝色的晚裙。坐在梳妆台前,我想,如果我真的是个男人,那我也会被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迷住的。 彭辉一直觉得我像个男人,今天我要让他感觉到,我不仅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彭辉如约而至。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用欣赏又略带惊讶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笑着点头赞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没想到你会这么漂亮。” 我愉快地用手捋了捋头发:“进来坐吧。” 柔和的壁灯映着餐桌上的各色佳肴,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一种温馨自然的气氛。家的气氛。 彭辉是一个浪子,在每个浪子的心中,都会渴望回家的感觉。我之所以没在外面请彭辉吃饭,就是要让他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的良苦用心看起来收到了效果,当彭辉在餐桌前坐下时,他的目光变得祥和,嘴角也露出微笑。我相信,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的精神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 我打开一瓶红酒,为两人倒上,然后举杯:“来,谢谢你的赏光。” 彭辉摆了摆手:“不,今天的主角应该是你,先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说着话,彭辉从身后拿出了一只漂亮的生日蛋糕。那蛋糕不大,但做得非常精致。蛋糕上的蜡烛都已经插好,与众不同的是,蜡烛的烛芯都连在一根导线上,导线的一头接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我从没在生日蛋糕上见过这样的装置,立刻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彭辉冲我神秘地一笑:“你一会就知道了。”说着,他用手拨了下盒子上的一个开关,然后打着节拍开始轻唱:“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 to you!” 在他的歌声中,金属盒子上的发条轻轻地转动着,当他唱完最后一个单词时,发条正好走到了尽头,扑地打出一朵火花,那火花顺着导线一路燃去,点着了蛋糕上所有的蜡烛。 我童心大起,惊喜地拍着手:“啊,真有趣,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彭辉点点头,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来,为你的生日,干杯!” 我补充了一句:“也为了我们的相识。” 我们俩各自干完了杯中的酒,彭辉用手指指蛋糕上那些五彩的蜡烛:“该许个愿了。” “好的。”我站起身,把屋中的灯全都灭了。微弱的烛光映出一个小小的光圈,我和彭辉处于光圈之中,四周则是一片黑暗。那一刻给人一种感觉:似乎全世界便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默默地等了很久后,这才深吸一口气,吹灭了那圈蜡烛。屋内随之变得一片黑暗,我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对方的影子。 “许了什么愿,能说出来吗?”彭辉在对面问我。 我踌躇片刻,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喜欢这里,喜欢我的家。” “呵。”我听见黑暗中彭辉很轻的笑声,“那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真的?那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谢谢你。”彭辉沉默片刻,“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我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你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彭辉的语气很诚恳,但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当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去占据同样的位置。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即使自己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明白彭辉在指什么,但我不甘心就这样败下阵来:“可她已经嫁人了,她不再属于你了,你应该学会忘记她。” 彭辉默不作声,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许久之后,他说道:“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道伤疤吗?当时我们拥抱着,我吻了她,告诉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照顾她,保护她,为了她的幸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那一年我十八岁,我已经不是一个男孩。 8fd9." >这是男人的承诺,它的效用就像留在我手背上的伤疤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我无声地苦笑了一下:“难道你的手上就再也没有新的伤疤吗?” 彭辉似乎被我问住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试探着问:“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 “时间?”彭辉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屋外的阳台。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做法。当他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总是立刻用某种方法把它回避过去。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的屋子在公寓的高层,从阳台上看下去,城市中夜色点点,尽收眼底。彭辉极目远眺了片刻,轻声感慨着:“我很喜欢这无边的夜色,那种开阔的感觉,总是让我想起大海。” “你经常看见大海吗?” 彭辉点点头:“我当兵时,参加的就是海军。” “啊,那真好。”我不禁有些神往,“无拘无束,海阔天空,一定很适合你。” 彭辉微微转过头,目光深邃,既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回忆往日的时光:“你知道吗?在东海中有一种箭鱼,它游起来飞快,从没有人能活着捉住它。如果它落入了渔网,那它就会拼命挣扎,或者脱网而去,或者力竭而死。总之,它自己掌握一切,即使是死亡。你永远控制不了它,只有在它偶尔跃出海面的时候,你才能欣赏到它那箭一般的英姿。” “箭鱼?”我喃喃自语,“那我真希望能亲bbr>?99lib.眼看见它跃出海面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如果有机会,你带我到东海去看,好吗?”我看着彭辉,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 我想我当时的那种目光肯定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彭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但同时,他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句:“如果有机会。”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块呆了很久。我们喝着红酒,聊着天。彭辉给我讲了很多和大海有关的故事,我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他的生活,感受着他的内心。我感觉我们俩是如此的接近,但为什么中间又要存在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呢? 我没有再提那些会让他回避的话题,我知道自己无法留下这个男人。 就像那飞驰的箭鱼,他只向着自己认准的方向前行,这一点,没有人能够改变。 九、诀别 赈灾晚会进行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是我和彭辉相处的最后一天,回忆那天的经历总是让人痛苦的,但我无从回避。当天早晨,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终于停歇了,似乎所有的事情注定都要在这一天走向各自的结局。 下午,我来到彭辉所住的宾馆。与以往不同,彭辉早早便坐在大堂里等着我了。看到我之后,他冲我打了个招呼,迎上前来。 他红着眼睛,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而且我注意到在他的鼻梁下方有一小块淤青。 “你这是怎么了?”我指指他的鼻子,关切地问道。 “昨天喝得有点多,上楼的时候摔的。”彭辉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小心点。”我嗔怪着说,“回头得让化妆师帮你遮掩一下。” “我出场是安排在八点半吧?” “是,不过我们得尽量早去,万一有个什么变故呢?” “嗯。”彭辉点点头,冲着总台旁站着的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 服务员走上前,很有礼貌地询问:“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 彭辉一字一句,非常郑重地吩咐:“今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帮我打扫一下406房间。” “好的。” “记好了,八点钟,406房间。”彭辉又强调了一遍。 “放心吧,先生,我们不99lib?会弄错的。” “好了,今天怎么那么关心起你的房间来。”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出发吧。” 彭辉看了看大堂内的挂钟,时间显示是下午四点。 “我想先去一个地方,来回不用一个小时,还来得及吧?”他看着我问道。 “时间倒是来得及,不过,非得现在去吗?” “既然来得及,那就走吧。”说着,彭辉已经向着宾馆外走去,根本不给我继续商量的机会。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我跟在他身后,无奈地追问着。 他的答案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雨城市人民医院。”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雨城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根据彭辉的指引,我把车停在了一幢白色的病房楼下。彭辉并不下车,只是透过车窗静静地注视着三楼的一间病房后窗。我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也不回答。 大约过了十分钟,彭辉的目光突然闪动了一下。我向着三楼看过去,只见原本遮住的窗帘被慢慢拉开了,一个身着病服的女子出现在窗前。 那女子容貌秀美,皮肤白皙,只是略显得有些憔悴。她站在窗口向外眺望着,此时正好有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映了过来,使她脸庞上看起来像是泛起了一丝红晕。 彭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神情凄然。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酸,问:“是她?” 彭辉点点头,目光却舍不得从那女子身上挪开半分。直到片刻后,那女子离开了窗前,他才叹了口气,转头对我说:“走吧。”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语气中的那种留恋和不舍让我嫉妒得心痛。在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能和病房中的女子易地相处,只要彭辉能用同样的眼神看我一分钟,即使她所得的是无法医治的绝症,我也会愿意。 那个女子的出现使我的精神在随后的很长时间内都有些惘然。到了演出现场之后,我独自坐在后台的一个角落内发着呆。 “哎哎,孟婷!小彭呢?快把他找来,该到位了啊!”导演一嗓门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我环顾了一下,发现彭辉此时并不在准备间内。不远处,礼仪小姐们已经到位,工作人员正在把赈灾款分装到各个红纸袋中。 我连忙四处寻找彭辉的身影。还好,没费多大力气,我就发现了他。他正一个人站在走廊窗前,像昨天一样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哎,想什么呢,快上场了,该进去准备准备了。” 彭辉转过头,突然很诚挚地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彭辉却无视我的疑惑,继续说着一些让我无法理解的话:“你会原谅我的,是吗?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也会理解我的。” 我尴尬而又忐忑地摇着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彭辉看着我的眼睛,言语中透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感情:“孟婷,我和你之间有种奇特的感觉。你知道吗,和我相处了二十年的好朋友无法理解我,我最爱的人也无法理解我。我们只相处了十多天,但我却坚信,你会是那个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只可惜我们认识得太晚,而命运留给我们的时间又是这么短暂。” 听了他的这番话语,我也禁不住有些动容。我咬了咬嘴唇,问道:“如果你先认识我,你也会像对她那样对我吗?” 彭辉默然笑了笑,看来,这又是一个他想回避的问题。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他率先挪动了脚步,向着准备间走去。 当我们俩进入准备间的时候,礼仪小姐们已经各自端着赈灾款,在后台排成了一队。导演一看见我们,便火急火燎地招呼着:“哎哟,你们可真不着急,快,还有十分钟就该上台了。” 彭辉走过去,排在了礼仪小姐的身后。其间,他曾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着很多东西,但我却无法一一解读。这一眼之后,他便垂下头去,长时间地盯着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 他看手表的目光是那么专注,多少与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和谐。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中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表盘。忽然,他的神情变得凝重,手指也停在了半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对这一幕,我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我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当我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与其匹配的场景时,我几乎忍不住就要惊呼出声! 然而我已经晚了。伴随着彭辉的中指最后一次落下,整个大厦的灯光在刹那间全灭了,所有的人都陷入到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 我听见广场的观众席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嘘声。随即导演焦急的嗓音在我身边不远处响起:“怎么回事这是?” “别乱别乱!”准备间内的一名工作人员竭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可能是意外故障,会有备用照明系统的,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果然,没过多久,大厦内的应急照明灯便陆续亮了起来,摆脱了黑暗世界,众人的情绪刚刚有所稳定,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礼仪小姐惊慌失措的声音:“钱呢?” “钱不见了!” 我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茫然地看着礼仪小姐们手中的托盘,那些托盘空空如也,装有赈灾款的红纸袋早已不翼而飞! 片刻后,我略微恢复了理智,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不出我所料,彭辉已消失无踪。我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那种猜测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突然间,我回想起昨天彭辉在走廊里盲眼摸寻消防通道的情形,几乎没做任何停留,我撒腿冲出了准备间,沿着消防通道向楼下追去。 在路上,我的情绪已经失控,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着。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彭辉,也不知道追上后能做些什么,我只想能够再见到他,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消防通道的尽头是大厦的地下货舱。当我从通道口冲出时,我看到了彭辉。他正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货舱中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彭辉!”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叫了一bbr>声,然后停下脚步,刚才的那段冲刺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我站在离他十多米远的地方,气喘吁吁,但双眼却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彭辉转过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他的肩上背着那个黑色的提包,提包内鼓鼓囊囊,就像那天从迪厅跑出时一样。 “你别走!”追上了彭辉,我略微恢复了一些理智,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质问他,“你包里装的是什么?!” 彭辉看起来比我冷静得多,他甚至转身向我走近了两步,坦然说道:“钱。我需要这些钱。” .99lib.彭辉的回答验证了我的猜测,这结果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头。我的泪水再一次没有出息地夺眶而出:“你早就设计好的?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彭辉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也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的沉默后,彭辉终于点了点头,告诉我:“是的。”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胸口如同压上了重重的石头,几乎令我窒息!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做?!突然间,我意识到什么,嘶哑着嗓音绝望地追问:“你……是为了她?” “是的。”也许是我的问话让他又想到了那个女子,彭辉的表情又变得果断刚毅。 “我已经和你说过对不起,请你接受我的道歉。”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向着地下室的出口处大步而去,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我的心里,残忍而又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该怎么办?追上去?可面对这样的局面,即使把他追上,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心已离我远去,或者说,根本就从未接近过我? “站住!”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把我的思绪又拽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我擦擦泪眼,愕然发现张雨堵在了地下室的出口处,他正平端着一支手枪,面容冷峻地逼视着彭辉。 彭辉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然后他把手伸到腰间,掏出了那支曾用来胁迫过我的手枪。 “你来了。”他冲着张雨bbr>藏书网淡淡地笑着,然后举枪,瞄准,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闷响,这次枪中不再没有子弹!张雨一个侧翻卧倒在地,离他刚刚所在位置的不远处,一盏壁灯被击得粉碎,玻璃四溅! 彭辉一击不中,转过身,向着我所在的消防通道入口处折返过来。 我看着他越走越近,头脑中一片混乱。困惑、气愤、失望、委屈诸多情绪交杂着,使我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转瞬间,他已经跑到了我的面前,可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便要进入通道离去。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在他经过我身边的一刹那,我愤然伸出双臂,将他拦腰抱住:“你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放开我。”彭辉看着我的眼睛,冷峻而又严肃地向我说道。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张雨已经站起了身,正向着这边追过来。 “不,我不放!”我上了拧劲,把他抱得更紧了,“你骗得我好苦,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放开。”彭辉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举动:他举起那支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时在我心中,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强烈的愤怒和绝望使我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我把额头迎上去,贴在了他的枪口,同时不顾一切地叫喊着:“你开枪!你开枪啊!” 已经追到近前的张雨见此情形,连忙收住脚步,原地举枪瞄向彭辉,焦急地大喝:“你疯了!快把枪放下!” “我必须这么做,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彭辉瞥了张雨一眼,语气坚定。然后他把目光再次转向我,轻声说了句:“如果我先认识你,我也会为你这么做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颤,同时我看到,在他的目光中,一些东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种冷漠和残酷突然间消失了,在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中,似乎藏着太多无法用语言倾诉的东西。 我一时间愣住了,紧抱着他的双臂情不自禁地松开了一些。可就在我的眼前,彭辉搭在枪机上的手指却开始缓缓地扳动! “砰!”我的耳边划过一声刺耳的枪声,几缕滚烫的血滴溅在了我的脸颊上,同时我怀里的那个身体“倏”地松软了,带着我一同向着冰凉的地面摔去。 我伏在彭辉身上,他的面庞离我那么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左额上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弹孔,鲜血正从中汩汩而出! 我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彭辉的双眼仍然睁着,似乎还在看着我,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我颤抖着伸出右手,轻轻抚下了彭辉的眼睑,在他双眼闭上的那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和绝望,泪水伴随着呜咽声夺眶而出。 我终于没能留住这个男人,而且他走得如此彻底,我们之间连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不再有了。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张雨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显得有些茫然。他手中的那支枪无力地垂在自己体侧,枪口仍然残存着射击后留下的热度。 十、真相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处在一种虚实难分的状态中。我始终无法接受那天在科凌大厦发生的一切。我认为那些都不是真的,那只不过是一个梦。我期待着有一天能从梦中醒来。 我家中仍然保留着一盒录像带,里面记录了彭辉换妆易容时的情形。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画面,彭辉的形象在很短的时间内不断地变幻着。看的次数太多了以后,有时我会突然犯起了迷糊:这其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每天,我都会去那个迪厅,去那个排档。我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彭辉残留的气息。我总是幻想着彭辉又会出现在我面前,或者时光突然倒回到我们原先相见的那个时刻。 度过了雨季,这个城市开始进入阳光明媚的初夏时分。随着空气中那种潮湿的气息渐渐淡去,残酷的现实开始击碎我的幻想,向我步步逼近。两周后的一个夜晚,我坐在城市广场那张熟悉的桌前,桌上摆着小龙虾和两瓶啤酒,而我每次只会喝完其中的一瓶。 啤酒很凉,我正在慢慢地喝着,忽然眼前闪过一抹红色,有人把一支玫瑰花递到了我的桌前。 我蓦地抬起头,那个卖花的小姑娘正站在我的身旁,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对着我不住地打量着。 “姐姐,这朵花送给你的。”她甜甜地说道。 那熟悉的红色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接过花儿,在手中紧紧地握着,花刺扎在我的手心,传来一阵锐痛。我摊开手,一滴殷红的鲜血正从我的掌心缓缓渗出。 我的鼻子一酸,黯然说道:“我没在做梦,是吗?” 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了我片刻,然后她拿起我的手,帮我擦去那滴鲜血,问我:“姐姐,你很伤心吗?是不是因为他离开你了?” 小姑娘的话像锥子一样扎在了我的心口,是的,他离开我了。这是事实,已经发生的事实,我必须接受的事实! “他是一个好人。姐姐,你应该去把他找回来。”小姑娘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把他找回来?可是,..我该去哪里找他呢?突然间,我的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不管他漂泊到何方,他的心,他的灵魂,终究是属于那里的。 我向领导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然后我收拾行囊,来到了东海的海边。 彭辉说过要带我来东海看箭鱼,如果他还记得自己的话,他应该来这里等我的。 我坐在海边等待着,一坐就是一天。在这期间,我常常会闭上眼睛,倾听海浪的声音,我觉得他会通过大海向我说些什么,我也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他给我解答。 在我独自呆在海边的第八天傍晚,一个男人踩着落日的余晖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出现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的同事告诉我你在这里。”张雨站在我的身边,远眺着辽阔的大海。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也像那潮水般起伏难平。 我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于是淡淡地问了句:“你也喜欢大海吗?” “不,我更喜欢巍峨的山峰。不过,他很喜欢海。”张雨停顿了片刻,转头看着我,“你也喜欢,是吧?所以,你会一直想着他?” 我迎着海风,沉默不语。 张雨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注定这辈子也无法忘记他。”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我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也许只能对你说了。”张雨指指海滩上的一排小木屋,“那里有个茶馆,去坐坐吗?” 我点点头,我们俩一前一后,向着那茶馆走去。 茶馆临海而建,透过墙上的小木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渐涨渐高的潮水。我们临窗而坐,各要了一杯淡淡的绿茶。 我用双手捧着茶杯,目光看向窗外,缄口不语。 又是张雨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有些讨厌我?” “不。”我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打死了他,但你的目的又是为了救我。” “如果那天不是他对你生命构成威胁,我是绝对不会开枪的。” 我轻轻啜了一口茶,然后苦笑了一下:“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可每天夜里我都会想起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那眼神使我直到现在仍然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那不是他的本意。” 张雨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了解他吗?” “了解?我也说不清楚。”我有些迷茫地摇摇头,“我似乎能看到他的内心,可他做的每件事又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张雨似乎很理解我的话,他冲我摊了摊手:“别说是你,我和他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可还猜不透他下步会做些什么。” “你们?二十年的朋友?”我蓦然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他从没跟你说过吗?”张雨也显得有些奇怪,“我们俩曾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们……是不是喜欢同一个女孩?”我愕然问道。看起来,整个故事要远比我现在所知道的复杂得多。 “是的。”张雨坦然承认,“那个女孩叫姜小艺,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彭辉抢赌场,抢赈灾款,其实都是为了她。”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原来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事情在瞒着我。 “是这样。半年前,我妻子患上了尿毒症,必须换肾才有生存的希望。经过多方联系,市人民医院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肾源。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凑够手术费用,否则肾源就得让给别人。可昂贵的住院治疗费早已把我们俩的积蓄花得所剩无几,这笔手术费对我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听到这里,我略微理出了一些头绪,试探着问:“那你……是差十五万元?” “不错。”张雨点点头,“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彭辉回到了雨城。我和他背着小艺见了面。在得知我们夫妻俩的处境后,彭辉当即表示,他会想方法帮助我们。对他的好意我当时并没有拒绝,甚至还很感激。要知道,我们俩虽然在处事态度上有很大的分歧,但却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即使后来小艺放弃他而选择 4e86." >了我,这一点也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用那样的一种方式来帮我。” “什么方式?”我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不是特别明白。 “三天后,我收到了彭辉寄来的汇款单,十五万元。”张雨继续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小艺,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让我去处理一起抢劫案。这案子对我来说简直太简单了。我一听胖哥等人描述作案者的举止语态,心里就明白了五六分,再加上大家都看到了他左手上的那条伤疤,我更加确凿无疑了:彭辉给我寄的,居然是抢劫得来的赃款。” “可他抢的都是一帮赌徒的钱啊。”我忍不住帮彭辉分辩了一句。 “那也不行!这是法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触犯它。”张雨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不过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换了另外一种口吻:“其实我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亲手抓他归案了。那天上午我去找你,其实只是想知道你对那起劫案究竟了解多少。你的态度让我很诧异,不过也让我放了心,至少从你口中不会透露出彭辉的身份和行踪。” “原来是这样。”我回忆当时的情形,前后印证,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过我立刻又抛出了一个疑问:“可那笔钱怎么又被彭辉寄到了抗洪赈灾办公室呢?” “把钱寄往抗洪赈灾办公室的人是我,可我署的是彭辉的名字。”张雨向我解释,“那笔钱我肯定是不能动的,我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既给这笔钱找到了很好的归宿,而且如果以后彭辉归案,这也给他创造了一个可以酌情减刑的情节。” 我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我全给搞拧了。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在火车站截住了彭辉,那他早已离开了雨城,以后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了。” “是这样。”张雨无声地叹息着,“不过那也不能怪你。很多事,呵,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命运。后来,彭辉怒气冲冲地来找我,我们俩之间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我点点头,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以彭辉的智商,他在饭馆一看到那条新闻,肯定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见到自己的一片苦心化为乌有,换作我,也同样会怒不可遏的。 “那天晚上,彭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混蛋,骂我自私。说我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正义感,却置小艺的生命于不顾。等他摔门离去后,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到底是不是混蛋?是不是自私?”张雨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接着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归根结底我们俩不是同一类人。彭辉一向我行我素,只要他认为对,就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住他。而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有必须坚守的原则。我们虽然是最好的朋友,却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我想了想,对张雨说:“不过你比彭辉要幸福多了,至少你最爱的人是可以理解你的,所以小艺才会选择嫁给你。那天晚上,彭辉也想了很多东西,后来他一个人喝酒。” 张雨突然抬眼看了看我:“不是一个人,你也去了,是吗?” 我愣了一下:“是,也许我出现得很不合时宜?只是我没想到,而且至今也不愿相信,他居然会利用我,在赈灾晚会上作出那样的文章。”说到这里,一种压不住的委屈和酸楚从我心头涌上来,我的眼睛开始有一点点湿润了。 张雨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同情:“我猜到他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们俩的行动。后来彭辉一反常态出现在媒体上,我更是觉得很不对劲。就在晚会进行的前一天,我跟着你来到彭辉所住的宾馆,你们俩出去后,我对服务员亮出警察的身份,进入了406房间。” “哦,那你发现了什么吗?” 张雨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彭辉的房间内,我找到了几张报纸,从而意外地发现了和他有关的另外一件事情。” “你是说黎州的那起枪杀案?” “不错,难道你也知道?”张雨显得有些惊讶,“为了慎重起见,我在房间内提取了彭辉的指纹,回去后在公安内部网络上与嫌犯留在现场的指纹做了比对,两者完全一致。” “你认为是彭辉杀了那个人?”我摇了摇头,“你错了,那个人是自杀的。” 张雨皱了皱眉头:“自杀?这是彭辉告诉你的吗?” “是。” 张雨看着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说道:“他是骗你的,在我面前,他全都承认了。” “承认?”我有些茫然,“承认什么了?而且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就在那天晚上,我在宾馆房间里等着他。他去你家里吃的晚饭,很晚才回来。”张雨回忆道,“见到我,他并不吃惊,也许他早就知道我迟早会找来的。我没有兜圈子,直接向他询问黎州那件案子的情况。他坦然承认,说是那个人欠了他的债,既然没有钱还,那就该用命来还。” 怎么会这样?彭辉在我和张雨面前完全是两套不同的说辞。究竟哪种说法是真的?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首先要骗住的应该是张雨,对我撒谎却在张雨面前说出实情,那会有什么意义呢? 我心中已经攒了太多的疑惑,所以我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事情,让张雨继续往下说:“那后来呢?” “我让他跟我去投案自首,他却嘿嘿一笑,说还有样东西要拿给我看。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手绘的图纸,展示在我的面前。” “图纸?”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图纸?” “科凌大厦的内部构筑地形图。”张雨沉着声音说道,“当时他手指着那张图纸,向我一一讲解,何处是准备间、何处是消防通道、何处是地下配电房。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定时打火装置,告诉我,只要他把这个装置安放在配电柜中,他就可以在特定的时间让整个大厦断电,应急照明系统最快也得在半分钟之后才发挥作用,在这半分钟里,他早已席卷着赈灾款,从地下货舱的出口处逃之夭夭了。” 定时打火装置?我突然醒悟过来,那肯定就是彭辉用来为我点燃生日蛋糕的东西,当时我还曾为他的巧妙设计而感动,怎知这装置对彭辉却另有着重要的意义。 “他为什么要在行动的前夜,把整个计划向你和盘托出呢?”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一句。 “这个……”张雨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我问得一怔,“也许,是为了和我斗气吧?” “斗气?” “对。当初小艺选择了我,他在心中一直不服气。”张雨按照自己的思路给我分析着,“这次小艺患病,给了他向我宣战的机会。他要证明给我看,只有按照他的方法去做,才能够挽救小艺的生命。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我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彭辉要完成某个计划,那他所有的行为应该都是在为这个计划服务的,像这样为了斗气而把设定的方案全部告诉对手,这实在不是他行事的风格。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追问着张雨,希望能从他的讲述中找到答案。 “我当然不能允许他这么做。可当我想有所行动时,却发现已经晚了,彭辉抢先拔枪对准了我。不过他只是搜走了我的配枪,然后把两支枪都扔进了洗手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用老办法解决,我们今天得再比试一次。” “老办法?什么意思?” 张雨喝了一小口茶,然后悠悠地回忆道:“当年彭辉得知我和小艺订婚的消息后,曾非常恼火,他把我约了出来,逼着我和他打了一架。那次我赢了,他也做出承诺,再也不会打搅我和小艺的生活。” “所以那天晚上你们又打了一架?”我终于知道彭辉鼻梁上的淤青是从何而来了。 “不错。”张雨点点头,“如果我赢了,彭辉就得跟我去投案自首,如果我输了,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实现那个荒唐的计划。” “结果呢?” “我输了。”张雨苦笑着说,“他的体内似乎积攒着一种可怕的力量,几乎像野兽一样勇猛疯狂,我根本无法抵挡,很快就被他打倒在地。” 这结果丝毫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场搏斗中,张雨只是在完成他的工作,或者在维系他做事的原则,而彭辉则完全不同,我知道他体内那种力量的源泉,我用双手轻轻地摸着自己发酸的鼻子,徒劳地想去驱赶那翻涌而上的深深的妒忌。 “后来彭辉用胶带把我捆了个严严实实,连嘴和眼睛都封住了。我无法说话,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在黑暗中无奈而焦急地等待着。其间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次,等我醒来的时候,直觉告诉我,已经是第二天了。后来我听见彭辉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我要出发了,去参加那个晚会。今天晚上,一切都该结束了。’我用力挣扎,想说些什么,但只能依稀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这时,彭辉俯下身体,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但却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费力了,这次注定是我赢。希望你能记住,小艺的命是我救的。’说完这话后,他就走出房间,锁上门离去了。” “他就这样走了?”我不解地看着张雨,“那你怎么能在不久后出现在科凌大厦呢?”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们俩曾认为胜负已定,无法更改了。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后的时刻,恰好有个服务员来到406房间打扫卫生,她发现了我。”张雨唏嘘地感慨了一句,“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服务员?!”我惊诧地脱口而出。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这不是命运,这是彭辉安排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张雨没有注意到我异样的反应,继续说着:“正是那个服务员帮我挣脱了束缚。我在卫生间内找到了自己的手枪,立刻向着科凌大厦赶去。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我恰好在地下出口处堵住了彭辉。他那时已经丧心病狂,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向我开枪了,甚至也要向你开枪,我别无选择,我……” 张雨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看得出,他正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心中则是一片迷茫!我似乎已经看清了整个事件的脉络,但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却仍然难以解释。这自始至终的每一步,根本就是彭辉在全盘控制着,可是为什么?他的目的,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用手抚着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我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问张雨:“你妻子呢?现在她怎么样了?” “前两周刚做了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张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次欣慰的表情。 是的,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这就是彭辉要的结果! “哪里来的手术费?”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简直像做梦一样。就在我认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的结局。”张雨惘然地摇着头,似乎至今也没有完全相信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是现实,停顿了片刻后,他接着讲述:“彭辉死后的第三天,局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告诉我,因为我击毙了网上追查的逃犯,又阻止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劫案,组织上决定给我记二等功一次。当时局长说了很多夸奖和鼓励的话,我的脑子很乱,基本上没听进什么。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立刻让我怔住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屏住呼吸,静待张雨的下文。 “局长告诉我,我不但被记功,而且还能得到二十万的赏金。”说着,张雨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张报纸,递到我面前,“局长给了我这张报纸,你看一看,也就明白了。” 我没有用手去接,心中已明白了一切。那是一份《黎州日报》,版面上的新闻标题醒目而熟悉:《富豪枪杀案再起波澜,吴某之子悬赏二十万追查杀父凶手》。 “对于悬赏的事情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太突然了,我根本无法向你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张雨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向我解释一些什么。我明白,他是想让我相信,自己绝对不是为了要得到悬赏而枪击彭辉的。 是的,他不知道。因为彭辉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在他进入宾馆房间之前,彭辉故意把其他报纸留下,却唯独烧毁了这一张。我回想起当天的情景,那报纸如同一只燃烧的蝴蝶,在细雨中化为灰烬,最终飘散在风中。 我开始不争气地抽着鼻子,泪水即将渗出眼眶。 我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张雨,他也显得有些激动了:“不怕你笑,拿到钱的那一刻,我哭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规规矩矩做人,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可彭辉让我产生过动摇,开枪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可命运终于给了我答案。在最后的一刻,我得到了回报,我赢了,但我是站在自己最好朋友的血泊中……” 张雨的声音哽咽了,他用手指按着眼眶,止住即将滚落的泪水。 “命运?可彭辉从来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自己。”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张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做了二十年的朋友?” 张雨点点头。 “但你真的不了解他。”我咬咬嘴唇,在张雨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他是我行我素,漠视一切束缚。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是非感,做事没有原则。他的原则在他自己心里,同样不可动摇。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他会杀人,不相信他会对我开枪,也不相信他会真的抢劫赈灾款,这一个月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 张雨沉默片刻:“?99lib?可他确实这么做了,这是事实,你必须接受。” 我轻轻一笑,泪水却滑落脸颊,然后我把头转向窗外,看着不远处的大海:“你知不知道,在这海水里,有一种箭鱼?” “箭鱼?”张雨不明所以地摇着头。 “对,箭鱼。”我用沉缓的声音说着,“它无拘无束,游起来飞快,从没有人能活着捉住它。如果它落入了渔网,那它就会拼命挣扎,或者脱网而去,或者力竭而死。总之,它自己控制着一切,即使是死亡。” 张雨无法理会我话语中的意思,他尴尬地一笑,对我说:“也许不想再说刚才的话题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心里堵着好多东西。这个时候,你总会想找一个人倾诉。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你。” 我擦干泪水,转过脸,对张雨微笑着说:“好了,我该走了。祝你们幸福,我想这也是彭辉的心愿。” “等等。”张雨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我,“我知道你对彭辉有着不一般的感觉,也许你需要这个。而且,我想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也算留作一个纪念吧。” 我接过照片端详着。一张是彭辉的单人照,还有一张是张雨、彭辉和姜小艺三人的合影。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照片了,上面的人都开心地笑着,年轻,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尾声 从木屋中出来,我再次来到了海边。潮水拍打着我的脚面,我俯下身,把那两张照片送入了大海。.99lib. 想记住一个人,并不非要留下些什么不可。 海水缓缓漫过照片,上面的人像随着水波晃动着,似乎变得鲜活了一些。我忽然发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确实长得和我有点相像。 然而我终究不是她,我又想起了彭辉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如果我先认识你,我也会为你这么做的。” 我不知是该微笑还是该哭泣。如果?这世上的事又怎么会有如果呢? “看,箭鱼!”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孩子欢快的叫声。 我心中一凛,连忙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条银白色的修长藏书网的鱼从海水中跃起,它的身体绷得笔直,姿态优美而迅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美妙的弧线。 然而只有短短的一瞬,它又扎进了海面,向着远处的深海自由而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