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花君子》 镇外遇尸 正文: 《花尚》记 我心虔诚,普渡众生 天佑乐土,大爱万代 ——题记 上夷国度,以花为尊,以雪莲为万花之首,受上夷万人敬仰拜谒。 上夷国土绵延数千万里,其东、南、西、北分别坐落着傲梅宫,修竹宫,清兰宫,逸菊宫四大宫堡。 以上夷为中心的四海之内分散着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城池。站在上夷国的最高处便能远远地看到一座空中阁楼浮在天边,若隐若现。 阁楼名唤花谈阁,楼中住着至高无上的花君,谈锦。 阁楼领土硕大,覆有千余棵月树。每逢初一十五月圆之夜,月树便会开花结果,万里飘香。 花君座下有鼎鼎有名的四大护法,分别为傲梅,清兰,修竹,逸菊,被世人称为“红袍公子”、“白裙仙子”、“绿衣君子”与“黄锦浪子”。执掌着东南西北四大宫堡,维护四海之内各国的秩序与和平。世人为感激圣人们的付出,皆修建各类圣寺与圣观,日日香火不断,一片国泰民安。 含佑就生活在这样一片圣土之上。 作为主人公的含佑,从小在莲花镇长大,从小听周遭邻居歌颂他人的传奇,也从小,没有志向。 圣人又如何?凡人又如何?咱都会死,就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含佑就这样想着。上夷国主无观弑君上位十七年,他也就这样活了十七岁。 作为对门加好兄弟的宁小乐,也从小被含佑耳濡目染,胸无大志。两人经常在大街上闲逛,抢着帮老奶奶提个篮子扶个路做点好事,争着一份帮人打打下手的小活儿赚些小钱。 含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侠,好歹也不是个匪徒,无非是用了另一种方式以凡人最好的姿态活着。 “宁小乐,咱俩也该找个姑娘成亲了。我整天不在家,我爹又死撑着那个破茶铺,我娘在家眼睛看不见,得要找个人陪陪她照顾她一下。” 含佑右手肘搭着宁小乐的左肩,左手随意地转着半散下来的头发玩儿,背上背着一个空竹筐,和宁小乐慢悠悠地朝着镇子外走去。 “把‘咱俩’去掉,我举双手双脚赞同。”宁小乐嘴里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诶小乐,你肩膀这儿好像有个虫子。”含佑放下手拍了拍他的左肩。 “啊!虫子?!快快快,快帮我拍死啊!”宁小乐吓得扔了苹果,大喊大叫地跳了起来。 含佑一巴掌招呼了上去,心情大好道:“成全你!” 宁小乐反应了过来,向着前面撒开腿跑走的含佑追过去,举起手里的小锄头叫道:“你给我过来,试试我能不能打死你!” 含佑连忙回头抢过了小锄头抱在了怀里,“别啊,还指望它挖草药呢,赚钱才是正事,回去再打啊。” 宁小乐紧了紧背后的竹筐,满脸嫌弃:“还真是掉钱眼了。” “还真别说,等我赚了大钱娶了媳妇,那就是咱镇长最风光体面的人了。我跟你讲好了啊,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喊着来巴结我。” 宁小乐咬了咬牙,跺着脚又追了上去。 两人在树林和草丛里钻来钻去,一边采药一边耍嘴皮子,不知不觉太阳快要落山,两人都已是满满一竹筐,这才完工往回走。 天色开始昏暗起来,树林里变得安静了不少,刚刚还啾喳不息的飞禽似乎一瞬间遁入了寂静之中。含佑、宁小乐高高地挽着袖子,勾着肩,一起哟呵地唱着歌。 “啊——” 一声异常凄苦的叫声顿时划开了森林的寂静。 含佑和宁小乐顿住了脚步,互相看了看,二话不说立刻朝着声音源头奔去。 宁小乐走在前面,慢慢地拨开了眼前的草丛,待看清地上的人后吓得立马叫出了声。含佑连忙上前,看到地上情景后不由得猛抽了一口气。 地上的人已看不清是什么模样。皮肤呈现出暗黑色,裂痕斑斑,里面流淌出黄白色的脓液。一双瞳孔目眦尽裂,红色的血正从眼角慢慢流出。整个人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含佑回过头一阵干呕,宁小乐也受不了吐了满地。 “……天哪,小佑,快……我们快走。” 宁小乐无力地抓住了含佑的手踉踉跄跄地朝着路边跑去。 “不……不行,我们不能不管他……”含佑捂着胸口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回去……回去报官……” 两人费力地往镇子上跑去,却没看到草丛里的尸体竟然慢慢消融,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随着风渐渐散去,了无踪迹。 “天哪!尸体不见了!” 含佑和宁小乐把草丛绕了三圈,又把路来来回回走了三遍,确认尸体不见了后才尴尬地回过头朝着身后的县尉与官兵们道:“林大人,你要相信我们,昨天我们确实在这儿看到一个死状悲惨之人,不敢欺瞒。” “哦?那你们告诉我,尸体在哪儿啊?”林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 今天天还没亮含佑和宁小乐就跑到县衙报案,林茂心里憋了一口气又实在不好推脱,结果到了这里连个尸体也没有,林茂实在是来气。 “这……我也不清楚啊,怎么就没了,真是见鬼了啊!” 宁小乐抓着头满脸的困惑。 “大人,我觉得……有可能是诈尸了。”含佑赔笑着作了个揖。 “诈尸?”林茂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你是拿本官当三岁小孩还是傻子啊?” “大人您看,这地上还有血迹,不信的话您可以带人在附近几里地搜查……” “无稽之谈!我堂堂一县尉还能被你们两个小毛孩耍了不成?不想吃牢饭就给我老实点,我可没有多少耐心。给我收兵回府!” “林县尉!” 含佑、宁小乐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林茂回头,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到了草地上。 “总归是一条人命啊,这些当官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宁小乐朝着林茂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 含佑双手托着下巴,沉思道:“这个人不是莲花镇的,那就是附近村里的。看起来不像是被杀,那样子更像是……中毒了。” “中毒?什么毒这么凶险?”宁小乐不禁想到了昨晚的尸体,打了个寒战,“天哪,想起来就恶心死了。” “行了,别的村肯定会查的,咱还要赶回去交草药呢。” 含佑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身后的草屑,开心地笑道:“银子啊,我来了!” 刚过早饭后的莲花镇异常热闹,街道上人头攒动,呼喊叫卖声此起彼伏。几个小家碧玉戴着轻飘飘的面纱,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妇孺们大手拉紧小手,生怕被人流冲散;街头小摊贩前围着几对男男女女,询问着这个簪子和那个手镯到底哪个更好看。 含佑回到茶铺,只看见铺子下坐着几个胡须飘飘的老人凑在一起喝着茶水。 “李大爷,王伯伯,赵爷爷,又来喝茶呢?” 含佑笑着打了招呼走进了铺子里。 柜台后站着一个中年人,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衫,皮肤有些苍白,瞧着一副书生模样,正紧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个掉了漆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门口那几个老大爷喝得都是你免费的茶水,你再怎么算也没钱的。” 含佑拉开一把木椅坐了上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口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臭小子,整天不着家,你再不赚钱娶个媳妇,我这算盘珠子总有一天要掉光。”含祥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 “瞧你说的,谁说我不赚钱了?你看这是什么?”含佑放下茶壶,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四两银子放在桌面。 含祥终于抬起了头,圆目微睁,盯着银子,放下了账本,从柜台后跑了出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确认是真的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小子,你去哪儿偷的?” 含佑瞪了眼含祥,鼓了鼓嘴有些生气地说道:“没偷也没抢,是我帮镇长去采了草药,他给的报酬,我自己赚来的!” 含祥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终于笑出来:“好小子啊,不错不错,知道帮爹赚钱了。不过爹还是得提醒你,镇长家那女娃对你有点意思,你可别走得太近乎了。” 含佑嘿嘿一笑:“你不就盼着我早点找个媳妇吗,怎么,这人赶着来了你还有不要的理了?” 含祥摇了摇头,“那女娃太金贵了,咱没那本钱。” 含佑看着含祥将自己赚来的四两银子系数收进了自己的怀中,叹了叹气,“爹,这个月店铺租金交了吗?” 含祥愣了愣,点了点头,“外面的赵老头帮忙给的,我记着呢,以后都要还回去。” 含佑没再搭话,站起身拍了拍含祥的肩,咧开嘴笑道:“爹,这钱你先拿去给娘多买点肉啊,补品什么的。我和小乐约好了去莲花观,晚上我不回去吃了,你和娘多吃点,不用给我留了!” 含祥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含佑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含祥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模糊一片。 吴家有女年十六 要问上夷国内谁的香火最旺盛,答案不是受万人敬仰的花君,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四护法,而是在十七年前弑君上位的国主,无观。 无观上位后便大批征调人马修建神像,大到上夷国内最大的圣观,小到每个村落的犄角旮旯。万幸的是这十七年里国泰民安,去观里信仰参拜的人数也日益增长。 从此以后,无观的神像便是无处不在的存在。 可偏偏有一个地方就是不一样的存在,那就是莲花镇。 莲花镇内,有的仅仅是雪莲女君与花君谈锦的圣像。说起原因又要纠葛到千年前的花界历史。 莲花镇坐落于莲峰山脚下,世代民风淳朴,百姓们安居乐业。而莲峰便是两千年前统一了四海国土的雪莲女君唯一的修炼场所,常年仙气缭绕,维护着这一方百姓的安定与和谐。人们为此修建了女君神像供子子孙孙们祭拜,绵延数千年只为传达对女君的感激与臣服。千年来不变的传统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根深蒂固,任谁也无法取代和抹去。 无观不能改变,无观没法改变,无观也不敢改变。 信仰这个东西,没人乐意彻底臣服于它,却仍能带给他人一种不可抗拒的畏惧感。 这就是信仰。 “英明神武的女君啊,保佑我早点赚够钱娶亲吧,保佑我娶个端庄贤惠的娘子吧,保佑我有一生都花不完的银子吧……” 含佑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跪在女君神像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宁小乐跪在一旁,拿手捂着脸,不忍直视。 周围的几个人纷纷看了过来,满眼诧异。宁小乐露出脸,朝着旁人不失礼仪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掐了下含佑的胳膊,无奈道:“能不能有点志气?你瞧瞧,别人都在看你笑话呢。” 含佑睁开了眼,笑嘻嘻看了看周边的几个人:“这话说的,哪儿来的笑话?求姻缘求财运本就是人之常情,莫非君子和圣人有不一样之处?我活着就是为了求得自己想要的,心中所想口中所念,倒真不知各位觉得何笑之有啊?” 擦烛台的小童子路过,停下脚步看了看含佑,微微一笑:“公子果真是性情中人,敢说敢当,以后定能成大器。” 含佑闻声抬起头,看见跟前的小童子生得眉清目秀,明媚皓齿,一双如坠满了星星般的眸子弯起了好看的弧度,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许深沉的神情。 “哈哈哈,小师傅还真是大言不惭啊。倘若有一日像我这种人能成了大器,那岂不是连花君都要来给我拜上一拜?小乐你说是不是?” 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笑了出来。 小童子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缓步从几人身边离开。 “那到,未尝不可。” 含佑偏头看着小童子走远,心道这个人似乎还挺不简单,便也没有没再多想,回过头继续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还求保佑父亲母亲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莲花镇街道上的人潮无时无刻不在川流不息,形形**的人们鱼龙混杂,按照说书先生话本里的剧情,这类情况下总是能够发生一段美好邂逅的爱情。 当然,这都是含佑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结果,也一不小心将邂逅成了现实, “啊,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含佑眯了眯眼,趁着女子倒下之时快速地后退了两步。女子如愿以偿得倒进了含佑……身旁的宁小乐怀里。 女子害羞地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人模样时不禁变了脸色,喃喃道:“怎么是你……” 宁小乐一脸的不知情,误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姑娘,连忙扶起她道歉:“姑娘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是不是哪儿磕疼了?” 女子敛起眉摇了摇头,回头看到身后幸灾乐祸的含佑,立马展开笑颜迎了上去,“含公子,刚刚小女子不小心撞到了你,实在不好意思,给你赔礼了。” 宁小乐连忙转过身,看见含佑笑得一脸得意,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在偌大的莲花镇上,若真有能力让一个姑娘乐意自己撞上来的男子,除了含佑外怕是真没几个人了。可宁小乐想的是,这姑娘刚撞的不是他吗? 含佑对着女子张嘴一笑,“原来姑娘认识我?” 看着含佑爽朗的笑容,女子面色绯红,抬手将淡粉色的手帕轻掩唇角,“在镇上有几人不知含公子的宸宁之貌,小女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俊郎非凡。” 含佑到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放得开夸自己的女子,看了看宁小乐,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女子却丝毫不觉得羞耻,还以为说到含佑的心坎里去了,又自顾自地说道,“小女子姓吴,吴蓉儿,是镇长吴海生之女,芳龄十六,有幸见过两位公子。” 吴蓉儿说这话时连下巴都不自觉得抬高了。 “镇长家的?”宁小乐和含佑同时问道。 “正是。”吴蓉儿勾唇一笑,自认为魅惑众生。 含佑习惯地将手肘搭上了宁小乐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等会儿午饭去你家蹭一下,伯母做的麻辣豆腐味道不错,比我爹做的好吃多了。” 宁小乐白了白眼,低声道:“你再这样一天要收十文铜钱,够便宜了吧?” 含佑嘿嘿一笑,“你在我身上要是能找出一个子儿就都给你了。” 对面的吴蓉儿还以为两人正在谈论自己,心花怒放,正要开口却听得含佑笑出了声。 “吴姑娘,我们还有点事,以后有缘的话咱可以再接着聊一聊,先失陪了!” 含佑不等吴蓉儿开口,拉着宁小乐一溜烟就从人群中消失了。 吴蓉儿还站在原地傻着眼,拿着手帕不知所措,直到一个丫鬟前来唤道:“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吴蓉儿一改刚才的纤柔大方姿态,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尖声道:“你还想去哪?回府!” 宁小乐的家不算大,就在含佑家对面,却还是要比含佑的家大很多。 宁伯母打小就喜欢含佑,一有好东西就想着他。含佑和含祥不在家的时候就帮忙照顾含佑眼瞎的母亲。只恨含佑不是个女孩,要不然就要成亲家关系了。 含佑在宁小乐家里刚吃过午饭,镇长亲自遣人找到了这里,言明想请他再次帮忙出镇采些珍稀的草药,顺带着还有二十两银子的酬劳。 含佑勾住了宁小乐的脖子,装作一脸无奈:“小乐,这可怎么办,你看人家把钱都亲自送来了,咱们到底去不去呢,一番心意啊……” 宁小乐赶忙摇着头,一脸抗拒,“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含佑笑盈盈地看着镇长差来的人,客气地说道:“这位大哥哥,劳烦您把这钱再带回去吧,弄丢了我可不赔啊。我下午还要去帮东屋的老婆婆锄地,明天还要陪我娘去看病,后天还要去莲花观帮忙打扫,你看真的没时间吧?” 来人见含佑实在无心,抱怨着他不识时务,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离开了。 宁小乐不解地问含佑:“镇长这几天怎么了,老找我们挖草药,难道他得了什么顽疾?” 含佑叹了口气道:“他家女娃好像看上我了,大概是想帮我多赚点钱吧。” 宁小乐觉得自己的额角跳了几下,“女娃?今天那个?” 含佑翻了个白眼,往宁小乐床上一躺,“你看不出来?” “天哪!那你怎么不顺藤摸瓜把她娶了呢?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媳妇吗?” 含佑又翻了个白眼,“‘顺藤摸瓜’不是这样用的。”说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我爹说了,那女娃太金贵了,娶不起。” 宁小乐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含佑闭着眼睛想了想才道:“我觉得,她长得有点丑。眼睛小了点,鼻子塌了点,嘴也大了点,性格还差了点,没我喜欢的地方,哦,除了她家比较有钱。” 宁小乐暗暗思衬:莲花镇第一的阁中闺秀,原来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含佑一天没回家,晚上的时候估摸着含祥已经睡着的时候偷偷从后院溜进了家里,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房间里的煤油灯也一瞬间亮了起来。 含佑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爹,你干嘛呢你,吓死我了!”含佑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含祥,拍了拍胸口后坐到了他的旁边。 含祥没说话,看了他半响也没出声。 含佑没来由得心虚起来。含祥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含佑只好试探着:“……爹,你有事?” “瞧你这样,又去帮人下地干活了?”含祥不愠不怒道。 “就这事啊爹,我还以为有什么呢,我不是经常帮人干活吗,人家腿脚不方便,我帮把手而已。”含佑打着哈哈。 “还有,让我给你娘买肉吃,自己不回来,怎么,出去吃更好的了?” “嗯……算是吧。”含佑咧嘴傻笑起来。 含祥微微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明天别乱跑了,你娘还给你留了肉,说要炖点汤给你补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怎么还给我留啊,不是让你们尽管吃吗?”含佑嘀咕着。 含祥回过头瞪着眼睛:“让你吃就吃,哪儿来的废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吃就是了。”含佑赶忙赔笑应和。 含祥脸色好了点,朝着门外走去,“衣服记得换下来搁那儿,我明天给你洗。” 含佑低头看了看满是泥渍的蓝色裋褐,乐呵呵地应道:“好的,爹!” 含祥走进了房间,屋里的烛光忽明忽暗,传来了细碎的低语声。含佑悄悄来到窗前,透过缝隙看到还未入睡的母亲睁着眼睛握住了含祥的手,眼睛里没有焦距,亲切地问道:“佑儿回来了吗?” “回来了,放心吧,你快上床睡觉。”含祥连忙扶着高芳兰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床上。 高芳兰面色憔悴,披着头发的样子显得格外柔弱无助,抿着唇笑道:“佑儿这孩子心地太善良,总帮邻里干活,自己也不注意身体,你明天把那些肉都炖给他吃了知道吗?” “芳兰,你身体不好更应该补补,佑儿我会注意的,你快躺下睡觉。”含祥的声音异常的温和,扶着高芳兰慢慢躺下来。 含佑将窗子轻轻地关上,一步一步带着温暖的感动回到了房间。 含佑躺上床,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一轮圆月,悬在高高的槐树梢,细碎的光在里面流转,看着看着就晕开了一片光晕。含佑揉了揉盯得发酸的眼睛,忽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在鼻子间流连了一圈后飘进了心间,随着流动的血液流向了全身,舒展着周身的疲劳,缠绵不歇。 含佑知道,这是天上花谈阁的月树独有的香气,每逢初一十五晚上才会开花结果,香飘千家万户。 “天上会是什么样子?月树应该和院子里的老槐树差不多大吧?” 含佑双手枕在脑后,浮想联翩。 “花君……会长什么样子?应该挺好看的。” 含佑闭眼阖目,细细勾勒着一个从未谋面的花君模样。睡意来袭,勾勒的线条还未完成,便碎成一片,布满心上。 我想要当个更好更好的人了 珠帘帷幔,熏香袅袅,白色的轻烟绕着金色宽袖长蟒袍而过,余下阵阵扑鼻而来的馥郁花香,浸满了整件蟒袍。 男子慵懒地躺在榻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住额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金色的丝带随意的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任额前散下的几缕轻盈的发丝被窗口的微风扬起,妖孽而又迷人。 “都办妥了?”男子眯起细长的丹凤眼,对着前来的黑衣暗卫道。 “禀主子,一切妥当。”暗卫单膝跪地,低头恭恭敬敬地回复。 “妥了就好,下去吧。” “是!” 又一阵微风吹了过来,男子轻轻闭上眼,沉沉睡去。 “听说了吗?咱镇子隔壁的白云村死人啦!传染病啊!” “真的?死多少人了?” “整个村子啊!整个村的人都要死光了!剩下的人都在四处逃难啊!” “那要是全都跑到咱们镇上来那可咋办啊!造的什么孽哟!” “还不赶紧通知镇长去找衙门的人,我可不想死啊……” “走走走,咱都一起去,人命关天哪!” …… 熙熙壤壤的人越聚越多,更多的人都挤着赶去莲花观祈祷求平安,还有的人干脆闭门不出,紧锁门户。 含佑就被含祥关在了家里,急得围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团团转。 “爹,你就让我出去吧,我在家都快憋死了,你这让我一步门都不能出,我怎么呆的住啊,爹!” “你还想出门?你也不看看外面,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吗?给我在家好好呆着,陪你娘去!”含祥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凝重。 “我怎么知道外面什么样子,你又不让我出门!要不你让我出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反正不是还有小乐陪着我呢!”含佑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含祥坐在老槐树下,严肃着脸道:“现在外面人心惶惶,传染病会不会来谁也说不准,你现在出去不就是送死吗?” “哪儿有那么严重啊,都是别人谣传的,信不得。”,含佑拿手撑着下巴蹲在另一边的石凳上。 “宁可信其有不可……” 含祥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了宁小乐的呼喊声。 “小佑,出大事了……有个传染病人进镇子了,现在就在镇长家门口!”宁小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门。 “真的?你怎么知道?”含佑立马从石凳上跳了下来。 “刚刚镇长到处请人帮忙把人弄走,现在镇上人都去了镇长家门口,我爹也去了,所以我溜出来告诉你一声。”宁小乐看了看含祥不太好的脸色,于是凑到了含佑的耳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含佑偷偷瞥了一眼含祥,只见含祥站起了身,带着些许无奈的口气道:“我拦不住你,记得离远一点,看到了就回来,不许插手,那东西不是好玩的,听见没?” “爹,听你的!” 含佑一把拉上宁小乐朝着镇长家飞奔而去。 镇长府邸前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人都捂着口鼻,有的人带着面巾,中间的人被圈出了一大块圆形空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个地儿……” 含佑和宁小乐插进了人群,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传染病人前。 “各位各位,本人吴海生在此宣布,谁能帮我把府前的病人拉走,我定当重金酬谢!” 只见一位体型肥胖的***在府邸门前,穿着宽大的长袍,脸上的焦急神色一览无余。站在吴海生旁边的是一身撒花烟罗裙的吴蓉儿,正拿着手帕捂着鼻口。 含佑仔细看了看地上的男人,面部朝下,趴在地上,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颊两边,看不清面容,身体还在一阵一阵地抽搐,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散发出阵阵恶臭。 含佑正想向前一步,宁小乐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找死呢?人还活着,你不怕他突然站起来咬你一口啊?” 含佑抽回衣袖,满不在乎道:“没那么严重,再说还有赏钱呢。” 宁小乐大声叫道:“你真想钱想疯了啊?” 含佑没再理他,直接走到了男人面前。周围的百姓们看到含佑此举动后一瞬间沸腾起来,唏嘘不已。 宁小乐连连尖叫:“天哪!你疯了吧!快点回来啊!” 含佑蹲下身,伸出手搭上了男人的肩膀,一用力将男人从背面扶到了正面。 “啊!!!!鬼啊!!!!” “鬼呀!快跑啊!” ………… 刚刚还拥挤的人群一眨眼分散着朝四面八方跑去,留下的含佑和宁小乐显得格外显眼。宁小乐不是不想跑,而是实在是被惊吓得软了腿脚。 这个人居然和半个月前他们出镇时看的尸体一模一样! “天哪,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小乐觉得自己的舌头如同打了结一样说不清话。 含佑站起身拍了拍手,也着为震惊:“居然一模一样,这事儿看来不简单。” “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宁小乐开始语无伦次,不敢再多看一眼地上流淌着血脓的脸。 含佑刚想开口,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呼喊起来:“含公子,你快点过来,太危险了!” 含佑转头一看,竟是吴蓉儿在门前挥舞着手帕。 “先去等着,等林茂带人过来验尸,我们再看情况。” 话刚说完,林茂就亲自带着大批人马赶了过来,吴海生见状立刻前去相迎,含佑和宁小乐也很自觉得退到了一边。 吴海生一边抹着额角流下的汗一边和林茂描述事情的经过,说到含佑时林茂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是你俩?有你的地方事还真不少啊。” 含佑挑了挑眉没理他,宁小乐嘀咕了句:“呸,狗官!” 林茂眼看着要发怒了,周围散开的人群突然间又大叫了起来。 “他他他……他居然化成一团烟了!” “人要化没了啊!” “鬼……肯定是鬼啊!” 尖叫声顿时响彻了整座小镇,场面变得异常复杂。林茂没了心思和含佑争吵,连忙下令让官兵们维护局面。 含佑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在地上有一口气的男人,皮肤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腐烂融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五脏六腑像被滚烫的熔岩浇过一样,如焚香一般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雾气,缥缈在风中,随着沙尘缓缓散去。 含佑仿佛又如那天看见尸体时的感觉,捂住了嘴,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宁小乐拽住了含佑的手臂,干呕了好一阵。 门前的吴蓉儿早已吓得失了花容月色,娇啼啼地倒在了两个丫鬟怀里昏睡过去。 镇上的人们在一天之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 “莲花镇啊……” 接下来的几天,莲花镇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感上了顽疾。恶寒,胸闷,头痛,乏力,诸多病因交织在一起,连许多年迈的中医也无能为力,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镇上人一筹莫展,万念俱灰的时候,人们竟惊奇地发现,所有患上顽疾的人皆是老弱病残和年幼的孩童。 真教人们不知是喜还是悲。 含佑和宁小乐从莲花观出来费了半天的时间,大大小小的圣观都挤满了患者或青壮年们,香火绵延了几天几夜也不见停歇,仿佛是想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向圣人们寄去一份苦涩与期盼,来聊以慰籍心中的那些绝望与痛苦。 “小佑,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咱们镇子现在这样,没有解药,连抑制的药物也都没有,这样下去迟早会……”宁小乐抽了抽鼻子。“可我最喜欢的就是莲花镇了啊,我怕……” 含佑拍着宁小乐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这儿可是上夷国内最古老的镇子,几千年来也没见过灭绝。况且我们有雪莲女君保佑,不会有事的。” 宁小乐点了点头,终于笑了笑:“那倒也是。不是还要去帮忙照顾生病的人吗,咱快点,现在人手可不够用。”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想干。”含佑摆了摆手。 宁小乐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注意安全便回去了。 县衙内,林茂一脸疲倦地坐在堂椅上,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揉捏着眉心,头也不抬地对着坐在下方的含佑问道:“你跑来又想干什么?还嫌我活儿不够多吗?” 含佑爽朗一笑,“瞧大人您说的,我就是想来问您讨个衙役当一当,肯请大人开个恩。” “哟,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到临头了特地想要尝一尝当官的滋味啊?你这算盘打得还真不错,我就直白告诉你,没门!”林茂朝着含佑讽刺一笑。 含佑拿出拇指和中指轻抚着下巴,抬起头缓缓开口:“大人,莲花镇这次灾难能不能过主要还是看你这个父母官如何办事了。办得好,您立了大功,人人都要夸你一句好官,到时候飞黄腾达可还不是小事一桩。要是不好,镇上人死的死,走的走,你半点名声和好处也没了,到头来累得死去活来也没人知道,何必呢?” 林茂终于拿正眼瞧了瞧含佑。 眼前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明明是一身穷酸打扮,现在看来却有着一种君子的气概,让人忽视不得。 “既然如此,那你说说,本官应当如何做为?”林茂一边换了个正式的坐姿一边问道。 “大人若想要听草民的建议,得先收下我这个衙役再说。” 林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收下了,说吧。” “那就从半个月前我和宁小乐在镇子外遇到完全相同的尸体时说起。”含佑说着拿起摆在桌上的一杯茶,轻啜了一口接着道:“那人症状和几日前我们见到的人相同,所以后来我们找你来的时候你怎么也不相信,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两个人是怎么消失的了,却仍旧无从下手。” 林茂脸色难看得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呢?” “我这几天看了一下,发现大人你把人手全放在了安置病人和防止外人进镇身上,所以我猜,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还没有上报给上面吧?于是费劲心思安抚百姓躁动,难道你还指望这病症自己能好吗?” 林茂听了冷汗涔涔,含佑说的确实不错。自己当官这十余载,莲花镇上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一片繁荣稳定,所以每年的拨款都会比其他地方多出很多,自己也捞了不少好处。可眼前出现了这种情况,如果告知上面,话不多说,立马彻查。可这种离奇诡异的事情又怎么能查的清?说不定就会以办案不力丢了这顶乌纱帽,得不偿失。 “那你的意思?”林茂满怀希望地看向了含佑。 “大人,我也只能给您提些建议,用不用得上还说不准呢。”含佑仍是一副嬉笑的模样。 “但说无妨。” “我的想法很简单,立马上报到上一级官员,我相信这种关乎百姓生命的大事他们不可能不管。接着再分拨一批人马赶去白云村调查情况,务必要把病症源头和病因找到。依我的看法,这倒不是真正的传染病,更像是有人下毒,不过也只是猜测。” 林茂倒也没反驳,带了赞许的口气道:“你想法不错,可是有件事你弄错了。越是这种关乎百姓生命的事,他们越只会坐视不理,你还太年轻,没看清这些人的真嘴脸,哪个人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着想,你说是不是?” 含佑笑着站起身:“这些我没兴趣参悟,我只要莲花镇没事便好。” 含佑拿了一套衙役的衣服回到了家,刚进门就看到含祥陪着高芳兰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 含佑将衣服藏在了身后,笑眯眯地跑上前去:“爹,娘,出来晒太阳呢?” 高芳兰一听,温和地笑道:“佑儿回来了。” 含祥黑着脸,看也不看含佑一眼,“早就乌云密布了,哪儿还有太阳晒?” 含佑尴尬地挠了挠脑门,高芳兰也沉默了没说话。 “手里藏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 “啊?哪儿有东西啊?爹你说什么呢?”含佑哈哈地说道。 含祥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愠气,“拿不拿出来?” 含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把身后的衣服拿了出来,丢到了含祥的怀里。含祥抖开衣服一看,立马又黑了脸色,“你的?” 含佑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长出息了你,现在这种时候你还多管闲事,你以为你真有本事救几个人吗?” “当然不是,我想要救全镇子的人。” “你……你给我回屋子好好呆着,休想出门半步!” 含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将衣服丢在了地上,拉着含佑往屋里走去。高芳兰脸色惊慌,摸索着喊道:“祥哥,你别怪佑儿啊……” 含佑立马抽出身捡起了衣服,大叫道,“爹!你听我说几句成不成?” 含祥见高芳兰站了起来,赶忙回过身拉住了她的手又坐了下来,生气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含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爹,我打小就没兴趣当个英雄,如果莲花镇没发生这种事,我现在指不定已经赚够了钱,然后像你们期望的那样娶个媳妇回家了。可爹你看看现在,全镇子人心惶惶,县衙的人坐视不管,百姓随时面临死亡的绝境。我不当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就想给镇上人和自己一个希望。进了衙门当差并非我想,可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地保护莲花镇。” 含祥眼里闪着动容的光芒,拉着高芳兰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爹,娘,让我做个更好更好的人吧。” 高芳兰缓缓地伸出手,含佑上前一把抓住。 “佑儿,娘支持你,要注意自己安全,知道吗?” 高芳兰温和的笑容似乎带给了含佑无形的力量,含佑连连点头,忽然想到高芳兰看不见,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含祥轻叹了一句:“明天就要去?” 含佑知道含祥同意了,开心地笑道:“对,去白云村,放心好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但愿如此吧。芳兰,走,我扶你回屋。” 含祥轻轻地扶着高芳兰往屋里走去,留下含佑一人站在槐树下。有白色的槐花瓣飘了下来,落在含佑的肩头,点缀了满园的馨香。 今有翩翩少年郎,意气风发不可挡 含佑着一身轻便的衙役服装,腰间佩了一把长剑,和一群官差排成长列端立在衙门大堂内。林茂信步走到含佑面前,面色沉重,拍了拍含佑的肩膀:“和你爹娘都说好了?” “无事,不过数日便能回来,大人也请放心。”含佑仍挂着满脸的笑容。 “好,我把我这一队人马全都交由你,到了白云村后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不把传染病源头查清,不得回镇!” “这……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大人,什么叫不得回镇?” “难道您是让我们去送死吗?您怎么不先问问兄弟们肯不肯,这摆明是不顾我们生死啊,大人!” 底下的官差们喧哗一片,人心涣散。林茂皱紧了眉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含佑。 含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要是你们不肯,那你们觉得在现在的莲花镇呆着,还能活多久呢?” 刚刚喧闹的衙役一瞬间噤了声,开始低头小声议论。 一个衙役嘲讽地笑道:“趁着镇子有难来讨个官当当,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而已,还真拿自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就说呢,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原来是马屁拍得溜了点。” “都给我住嘴!”林茂开口骂道。“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难道说你们家人都平安无事了?你们都可以等到以后安享晚年了?你们生活着的莲花镇已经度过劫难了?” 衙役们又没了声,面面相觑,心中仍是愤愤不平。大家都生活在莲花镇,凭什么非要让他们冒险去白云村送死,别人就该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明显的理哪里需要什么解释,可这个领头羊谁也不愿意当。 含佑也明白所有人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没有逃离莲花镇的都已经算有情有义了,哪还会有人逞这个英雄,但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都不会冒这个风险。含佑又何尝不知,随时都可能染上病毒的情况下,总该有人要给百姓一点希望。 就在众人思绪纷纷时,一声尖呼破门而入,彻底乱了众人的阵脚。飞奔而来的衙役倒在了门口,喘气浓重:“大……大人……不好……不好了,吴海生刚刚来……来报,镇上已经死了……不下数人了!” 含佑和林茂赶到之时,正好又再次目睹了尸体如灰烬般散去的场景。人们瘫坐在一旁,绝望的哭声与呐喊声连成一片,死去人的旁边是位中年的男子,倒在地上,涕泗横流,嘴里呜呜咽咽地叫唤:“娘,娘,你去哪儿了啊,你回来看看儿子啊……” 含佑感到眼前一片迷茫,恐惧填斥了整个胸膛,不安与无助弥漫在空气中,抽走了全部的精力与希望。宁小乐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才慢慢走到了含佑旁边,艰难地开口:“死了?” 含佑没说话,点了点头。 哭到歇斯底里的人们终于看到了林茂,倒在地上的男子一跃而起,抓住林茂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这个狗官!我呸!我们这些百姓有福的时候,你克扣压榨也就罢了,现在我们百姓有难了,你们还在坐视不管,你们这群王八犊子!” 男子一个拳头挥过去,林茂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嘴里喷出的血溅了满地。周围的官差们见状立即上前想拉起林茂,却被一哄而上的百姓混在一起,打成一片。含佑从人群中救出了林茂,脱下衣服盖住了林茂的头,和宁小乐一起护着他跑回了衙门,狼狈不堪。 赶回衙门后,将林茂安置到厢房中,三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没人想过这种事来的会那么快,快到所有人猝不及防,丢盔弃甲。含佑知道,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再也没有人能谈得上有一丝的希望与信仰了。信仰这个东西,以前在莲花镇人心中有多高尚纯洁,现在就有多么卑贱低劣。 许久后林茂才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着开口:“也许,是该要结束了。” “你给我闭嘴!莲花镇不可能结束!”宁小乐青筋暴露,朝着林茂嘶吼。 林茂无力地挥了挥衣袖才道:“不是莲花镇,是我。” 这下轮到含佑和宁小乐愣了。结束?是什么意思?就此了结,撒手人寰吗? “我啊,贪了朽了大半生,这种下场是我自己造孽造来的。哎,报应,哈哈,报应终于来了。” 林茂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檀木雕刻的盒子,颤巍巍地递到了含佑的面前:“好孩子,替我,收着它。” 含佑不解地看着他,林茂只回报以坚定的眼神。含佑接过了盒子,小心地打开来看,里面躺着的居然是县尉的官印。含佑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林茂:“大人,你什么意思?” “和你看到的一样。以后,你就是莲花镇的县尉,由你管任所有刑事案件,不得有误!” 林茂坚定的口气深深震撼了含佑的心。 不得有误,不得有误,不得有误……谁能担得起这四个字啊…… “大人,现在死到临头了你就想把责任都推脱到小佑的头上,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啊。”宁小乐讽刺地朝林茂道。 林茂没有回应宁小乐,只是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含佑:“含佑,答应本官,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心怀百姓苍生的好孩子,现在的莲花镇急需要你,你不得有误!” 含佑看着手上的官印,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县尉,现在拿在手里的官印份量却足有千斤重。 “大人,我还没想好怎么承受得起你的信赖,况且,拯救百姓苍生这种事情,不是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山野小孩能担得起的重任,还请大人见谅,另寻有志气之人为好。” 含佑将木盒递回到林茂手上,却明显地感受到林茂的手僵硬地颤抖了一下。含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大人,我信你。” 含佑和宁小乐刚走到衙门口,低着头沉思的含佑差点儿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含佑刹住脚步,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似风尘仆仆却衣冠整齐,明紫色的云翔符蝠纹劲装,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带,只缀着一枚质地极佳的花型玉佩,乌黑的头发被镂空的金冠束起,端的是好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身后是一身素雪绢裙的女子,飘逸的裙摆衬着女子一副姣好的面容,恍若仙人降世。 少年身材极为修长,只迈了一小碎步便到了含佑跟前,清晰俊逸的五官在含佑眼前放大,仿佛一下子勾走了含佑的心魂。 “冒昧,林县尉可在衙内?” 泉水叮咚般的嗓音在含佑面前骤然响起,璀若星河的黑眸望进含佑眼里,一时之间竟不知开口言何,只凭着一点知觉支支吾吾地回道:“在的。” 顷刻回神的功夫,少年和少女已经信步走进厅堂内,不见了踪影。 含佑眨了眨眼,看见宁小乐也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便拿手肘推了对方一下,嗤笑着道:“这人和人也是有天壤之别的,那要是咱们和那些仙人一比岂非连渣渣都不剩了?” 宁小乐嚅了嚅嘴唇:“果真好看。” “的确不同凡响。” “这么好看的仙子,说不定就是天上来的仙人呢?那咱们莲花镇是不是有救了啊小佑?”宁小乐激动地抓住了含佑的手臂。 “我看十有八九……等下,你刚说仙子?” “对啊对啊,那个仙女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难道你不觉得?”宁小乐一脸期待与惊奇地看着含佑。 含佑不自在地咳了两下,“确实,确实如此。” “我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还要和乡亲们说一声,咱们镇子有救了!” 宁小乐一把拉起含佑的手,气势如虹地一路朝家里飞奔而去。 再次见到那位翩翩少年的时候是已第二日的饷午时分,含佑还在难民区帮忙送饭。 为了方便镇上人相互照应,百姓们齐心协力修建了一个临时的供应区,供那些无儿无女又患了病症的人在此得到照顾与治疗,所以含佑和宁小乐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里。彼时宁小乐已经被叫回了家,含佑还留在这里给老人们喂饭。 少年来的时候含佑已经收拾好了食盒正准备往回走,看到少年的时候含佑着实吃了一惊。含佑看了看周围,少年身后并无任何人跟随,仅只身一人,而且确实是在看着自己。含佑小跑上前,弯着眼睛热情地问道:“你不是昨日那位仙人吗,怎么来这儿了?” 少年缓缓开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含公子吗?我奉林县尉之命,特地前来寻你。” “又找我?”含佑禁不住诽腹,而后想到对面的人在,立马又哈哈道:“那还真不巧啊,我今日忙得很,恐怕去不了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无妨,公子还未吃午饭吧,有些事我可以和公子路上边走边聊。” 含佑想着恰好也有些事想问,连连点头答应了少年,两人便肩并肩地往含佑家的路上走去。 走在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含佑才犹豫地开口问道:“敢问,仙人您是从天上来的吗?” 少年波澜不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波纹,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用玉帛轻碰般的低沉嗓音回答:“此话如何说起?” 丝毫未察觉到的含佑仍是笑哈哈的模样:“你看啊,单凭你这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就可以断定出了。其次,像我们这种百年安康无事,神仙鬼魂都不来串个客的地方,遇到了困难,来的不就是要拯救苍生的仙人吗?”含佑的话里听不出半点讽刺,反倒带着一点钦慕之味。 少年低头浅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让含佑想到了夜晚的院子里挂在老槐树上的月亮,圣洁,美好,纯澈而又安心。 “公子猜对了……十分之一尚且有余。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上面下派来的护卫,名唤阿锦。上面听闻了莲花镇的诸事,特派属下前来莲花镇协助新县尉调查案情。” “哦?有新县尉了啊?快跟我讲讲是哪位。”含佑满脸惊异,更多的是对阿锦并非仙人的诧异。 “远在天边,近在属下眼前。”阿锦勾唇淡淡一笑。 “我?”含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疑问。“仙人你可别开我玩笑了,你看看像我这种俗人,怎么可能当的了官呢,这一个小小的县尉都能折煞我了。况且现在有你的协助,林县尉还怕案子破不成吗?”含佑笑着摆了摆手。 阿锦仍是淡淡的微笑,一双清眸看着含佑,直到把含佑看愣了才道:“公子别叫我仙人了,以后唤我阿锦便可。” 含佑连忙回过了神,心道这人眼睛莫非有勾魂术不成,接连地让自己看迷了好几次。 “好啊,那你也别叫我公子了,就和旁人一样叫我佑儿吧。”含佑笑的满脸灿烂。 “佑儿……好,那就叫佑儿吧。” 阿锦的眸子里仿佛有细碎的光在流转,含佑连忙暗叫不好,将头埋得深深的,迈开脚步快速朝前走去。若是含佑现在回头,定能看到被留在原地的阿锦,眼睛里盛满了细腻的柔情,能将人彻底醉倒在一片莲花暗香之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