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茅山先生》 楔子 茅山派自汉元帝初元五年,由三茅祖师开宗立派以来,已有两千余年传承史。这两千多年来,茅山派能人辈出,所创茅山道术、秘法、符咒、法器等不计其数,也留下了数之不尽的离奇传说。 现在要说的是发生在民国中期的故事。 仲夏某日的一个傍晚,茅山主峰大茅峰脚下,两个步履蹒跚的身影出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其中一人拄着竹杖,另一人背着包袱,手持铁锹。 迎着即将落山的夕阳,两人在一个平地里鼓起的土包前停了下来。 昏暗的暮色中,手拄竹杖的人说道:“就是这里了。”声音苍老,年龄应该在六十岁开外。 那背着包袱的人将铁锹放在地上,惊讶的问:“这里?大仙,不会弄错吧?这里……这里可是旧时候的坟场啊!” 暮光越发浓重,被称作“大仙”的那人脸色阴晴难辨,他冷声道:“我怎么会弄错?就是这里,我要的就是这个旧坟场。你可知这旧坟场的来历?” 那背着包袱的人答道:“我只知道祖辈的时候就有这个坟场了,至于是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 那大仙微怒道:“不清楚你还怀疑什么?我告诉你,这里是商周时期一座王公贵族墓,当年这王公贵族选了这个穴,是因为此处乃茅山三峰三条龙脉交首之处,藏风聚气,汇阴聚阳,是一处风水宝穴。时隔几千年,斗转星移,风水流转,地下水龙龙形变化,恰好与这茅山三峰这三条龙脉相互相应,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这种绝佳的风水宝局多则保持十年八年,少则三五月就会散去。你想保命,还不赶紧趁此良机埋下生根,尽快吸纳龙脉灵气,难道要等地下水龙离去,再做无用之功吗?” 那背着包袱的人闻言声音颤抖,竟猛地咳嗽了一阵,半天才消停下来,显然是患了重病。他惊惧道:“是是是,大仙所言极是,我这就开挖。”话音未落,便捡起地上的铁锹,却又不知道从何处挖起,又看向那大仙,问道:“挖……挖哪里?” 那大仙爬上一座鼓起的土包,手中的竹杖在脚下用力点了点,说道:“挖这里。” 背着包袱的人连忙爬上土包,抄起铁锹就要挖下去。 那大仙突然高声提醒道:“两尺见方,下挖三尺,一尺也不能多,一尺也不能少!” 那背着包袱的人连声称是,挥动铁锹,开始铲土,很快便挖出了一个约摸两尺见方的土坑,此时夕阳最后一道余晖刚好隐没在西边天际,所以土坑的深度无法用肉眼看出。 那大仙将竹杖插入土坑中,用插入的长度来丈量土坑的深度,他右手执杖,左手略一比量,点头道:“恰好三尺,快把你带来的东西放进土坑里埋了。” 背着包袱的人将肩头的包袱解了下来,轻轻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夜色中,可见包袱里放着一件男人的贴身衣物、一簇儿头发、几颗指甲、一颗牙齿、金银元宝、玉如意和九枚铜钱,还有一个上等景德镇青花玲珑双耳罐。 那人打开青花玲珑双耳罐,将包袱里的衣服、头发、指甲、牙齿、元宝、玉如意和铜钱等,一一放进罐中,然后盖好罐口,双手捧着双耳罐,将其轻轻放进了土坑。 那大仙喝道:“填土埋了!” 那人手捧黑土,正要填入坑中,突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那大仙,问道:“大仙,这……真的能管用吗?” 那大仙怒斥道:“你心不诚,不用继续了,把罐里的东西都砸了,回家等死去吧!” “好好,我心诚,我心诚的!马上填土!”那人连声说着,双手扒土,转瞬将土坑填好,而那双耳罐连同罐里的诸多物事也一并埋进了土坑中。 “闪开!”那大仙高声命令道,那人连忙站在了一旁。 大仙走到埋双耳罐的位置,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用力一插,将木牌插入了泥土中。 血月初升,暗红的夜色中,木牌上的几个朱砂大字令人怵目惊心。 谭平震葬生根福地! 在夜色的映照下,这八个朱砂大字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作者的话:沉淀了一年多,新书终于开始了。上一部作品《茅山传说》是18年4月1日完结的,这部《茅山先生》是我要呈现给大家的茅山三部曲的第二部,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并多多支持。众口难调,故事不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但我保证是我用全部心血写出来的,所以如有其它看法,欢迎多多交流,我需要各位读者朋友们多提建议。今天是19年6月7日,是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也是新书开始的第一天,值得纪念。 第一章蛇妖上身 茅山大茅峰脚下有个地方叫牯牛墩,这里大大小小散布着十几个圆形土堆,年岁古老,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些土堆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附近有一个镇子,叫做鸳鸯镇,据镇上年愈古稀的老人说,这些土堆是几千年前的乱葬坟场,下面埋着的都是死人。因此,这牯牛墩平日里便人迹罕至,更有传言说,曾经有人在这附近遇见过鬼。 传言甚嚣尘上,这牯牛墩就更鲜有人迹了。 然而在这个日薄西山的黄昏,却有两个人影悄然而至。其中一人身穿道袍,看道袍款式,正是这附近茅山派的道士,另一人身着粉衣碎花罗裙,身形婀娜,容貌俏丽,是位少女。 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向牯牛墩,走向大大小小的圆形土堆中,似乎对这周围荒凉而阴森的景象毫不在意。 两人爬上其中一个较低的土堆,并肩而坐,相偎相依,面朝夕阳,低声说着情话。 那少女依偎在小道士怀里,脸腮微红,轻声说道:“三哥,不如……我们私奔吧。”说道“私奔”两个字时,声音轻得恐怕只有那小道士才能听得见了。 被称作“三哥”的正是茅山派第一百零三代弟子乔三,而偎依在他怀中的女子则是茅山脚下鸳鸯镇里首富谭平震的独女谭小娟。 茅山派自谷神接任掌教以来,便立下了“无色破衣贫穷”的清规戒律,无色即不得亲近女色,破衣就是茅山弟子不穿整齐的衣服,衣服上必有补丁或者破洞,贫穷就是茅山弟子不留隔夜钱,不囤积财富,当日钱财必须当日散去。 实际上,茅山派继承的是正一上清派的传承,门下弟子是可以正常婚配的,但上任掌教谷神为了使门下弟子潜心修行,便擅自定下了无色破衣和贫穷的戒律。 这乔三自幼在茅山长大,与谭小娟可谓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苦于茅山派的戒律和谭小娟的父亲谭平震的阻挠,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在偷偷摸摸中维持着,而这牯牛墩因为平日里少有人来,便成了两人约会的所在。 此时,乔三听到谭小娟关于私奔的提议,竟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想过要擅自逃离养育自己的茅山派。 见乔三犹豫不答,谭小娟抬头问道:“难道你不愿意陪我共度余生吗?” 乔三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道:“不不,小娟,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你爹,让他同意我们之间的事。” 谭小娟愁眉紧锁,追问道:“就算我爹能同意,可你祖师爷、你师叔祖和你师父呢?他们会同意我们的事吗?” 乔三似是自我安慰,答道:“我师父也是茅山弟子,他不是一样娶了两个老婆?祖师爷、师叔祖和已经仙去的师祖都没有难为他,我想他们也不会难为我才是。至于我师父,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一直以来都是我师叔祖代师授艺,我想,就算以后见到了师父,他也没有理由阻止我们的。” 听到乔三这番分析,谭小娟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脸上扬起笑意,嘴上却责问道:“你的师父娶了两个老婆,那你是不是也想娶两个老婆啊?” 乔三连连摆手道:“我怎么会娶两个老婆,有你一个就够了……” 谭小娟闻言心中甜蜜,面带笑意,却扬起粉拳,对着乔三的胸膛便轻敲三拳,笑道:“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将来你要是辜负了我,我一定……” 话还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小娟……小娟……” 两人顿时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 乔三微微起身,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远处一个人影,边走边四处张望,同时不断呼喊着小娟的名字。 “是你家管家长生叔。”乔三认出那人正是谭平震家的管家李长生。 谭小娟心中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连忙起身,向李长生的方向招手,同时喊道:“长生叔,我在这儿!” 李长生年愈花甲,在谭平震家做了二十多年的长工、十多年的管家,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此时他听到谭小娟的喊声,便急匆匆地踩着杂草,不顾脚下的荆棘,向这边奔来,便跑便气喘吁吁地喊道:“小姐,快,快!姥爷他……被蛇妖上了身啦!” 谭小娟和乔三闻言均是大吃一惊,两人连忙跳下土堆,迎向李长生,随他一起向鸳鸯镇奔去。 刚跨进谭家的大门,就见院子里围着七八个人,其中两人手里拿着绳子,正看向人群中央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跃跃欲试,似乎想将那男人用绳子捆住。 那男人正是谭家主人,鸳鸯镇首富谭平震,这鸳鸯镇一般的田地都是他姓谭的。此时,他正趴在地上,双脸埋在、土里,上身**,姿势怪异,宛如正在蜕皮的蟒蛇一样不断扭动着身体。 “爹!”谭小娟大叫一声,挤开人群就要冲到那男人身旁。身后的管家李长生连忙拉住她,提醒道:“小姐,别过去,你看老爷的身上!” 乔三和谭小娟同时看向躺在地上的谭平震,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谭平震裸露的皮肤上竟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一样的东西,跟蛇的鳞片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谭小娟惊恐地看向李长生,“快找大夫救救我爹呀!” “找过了找过了!”李长生茫然无措地顿足道,“全镇的大夫都找过了,可以没人能治得了啊!其中一位大夫还被你爹给咬伤了!” 谭小娟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人群中那两个手拿绳子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爆喝一声,冲上前去,一人将绳扣套在了谭平震的脖子上,另一人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腿。 两人一招得逞,不敢放松,脸上将手上剩余的绳子缠向地上的谭平震。 就在这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那谭平震突然仰起头来,呲着惨白的牙齿,双目猩红,脸色铁青,样貌骇人至极。他脖子继续后仰,竟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弯度,将头竖了起来,而大半个身子还紧贴着地面。那样子就像是一条毒蛇突然昂起头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没有信子。 手持绳子的两人吓得各自大叫了一声,连忙用力向两头拉绳子,却根本拉不动。 突然,谭平震的头猛然一扭,套在脖子上的绳子随之绷紧,套住他脖子的那人顿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正要爬起来,就见谭平震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扭动了几下身体,倏然间便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见谭平震猛地展开血喷大口,一口咬向了那人的肩膀。 第二章指血 那人连滚带爬就要躲开,可因为距离太近,虽然没有咬中肩膀,但却被咬中了脸。顿时,那人满脸都是鲜血,惨叫着不断向后挣扎。 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呆了,谭小娟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几个胆大的冲过去,抓住谭平震的双脚就向后拉。 这时,人群中一位年长者高声叫道:“蛇妖上身了,快上山请茅山师父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连忙就要夺门去请茅山道长,就在这时,靠近大门处一个声音高声喊道:“不用了,我就是茅山弟子!” 吵嚷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着道袍年约十八九岁的道士正负手而立,微风袭来,衣袂翩翩,还真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质。 李长生认得乔三,愕然问道:“乔三,你行吗?” 乔三常来谭家找谭小娟,所以对于乔三,管家李长生最为熟悉不过,在他看来,乔三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虽然他是茅山弟子,但李长生从来没有将其和捉鬼除妖的茅山道士联系在一起。 乔三没有答话,方才进了谭家大院后的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只要那附身的蛇妖道行不高,他就有把握能把谭老爷救下来。 事实上,如果谭平震不是谭小娟的亲爹,乔三并不愿意出手相救,因为此人是这鸳鸯镇上出了名的恶人小人,尖酸刻薄,卑鄙无耻,他家的长短工佃户等无一不受够了他的气,管家李长生为人忠厚老实,如不是当年谭家祖辈有恩于他的父亲,他也早就离开谭家另谋生路了。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谭平震仿佛变了一个人,对待家里的工人不再那般刻薄,工资倒是没再克扣,伙食也提升了一个档次,佃户的租子也不再像鬼差催命一般逼要,但乔三总觉得此人这些变化是有意为之,似乎其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今日谭平震被妖邪上身,想必也是他之前尖酸刻薄得来的报应。 这时,围观众人为乔三让开了一条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乔三身上,看着他走向躺在人群中央的谭平震。 乔三见两个年轻人正各自抓着谭平震的一条腿,便说道:“放开吧!” 人群一阵哗然,那两个年轻人犹豫片刻,对视一眼,各自放下了谭平震的腿,退到了一边。 乔三走到谭平震面前,蹲下身来,这时,一旁的谭小娟关切的说道:“三哥,小心。” 乔三点点头,转而看着谭平震,见他仍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昂着头,面色铁青,心知如果不尽快把附身的蛇妖驱走,怕是有性命之虞。但乔三下山是为了和谭小娟约会,所以并没有将茅山法器带在身上,就连镇妖的符咒也没有,而此时没有黄纸朱砂笔等,临时画符肯定又来不及了。 情急之中,乔三看到人群中一位老者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顿时有了主意,他向那老者说道:“老伯,借你的旱烟袋一用。” 那老者一愣,不明白乔三为何会借用自己的旱烟袋,但茅山道士做法想来令人难以理解,便将旱烟袋远远地递了过去。 乔三接过旱烟袋一看,心中暗喜,想来这老者有几个月没有清理烟袋锅了,里面积满了烟油膏。 乔三用手指抠下一块烟油膏来,二话没说,左手捏住谭平震的脸腮,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烟油膏塞进了他的嘴里,与此同时,将谭平震的下巴一抬,那烟油膏便顺势被他吞了下去。 乔三这一连串看似玩笑的举动,在众人看来就像小孩儿的胡闹一般,但殊不知,蛇除了雄黄之外,最怕的就是烟油膏,有句老话叫做长虫吃了烟袋油——浑身哆嗦,乔三现在就在等谭平震浑身哆嗦,因为那时就是蛇妖魂体不定,控制谭平震身体最为不稳的时候。 然而,接下来谭平震的反应却令乔三大为惊诧。 只见谭平震砸吧了几下嘴,似乎十分享受,突然张口说出话来,但那声音尖细,却是个女人声,他说道:“如此美味,何不再品一番?”说话时,脸上不但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邪魅的笑。 乔三见状由不得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附在他身上的并不是蛇妖?” 未及仔细思量,谭平震突然张开大口,前颈向前猛然一伸,向乔三咬来。 “三哥!”一旁的谭小娟一声惊呼。 乔三早有提防,抄起地上的旱烟袋,直接戳进了谭平震的嘴里。 只听“咔嚓”一声,谭平震猛地一咬,竟将那大拇指粗的烟袋杆一下咬断。那烟袋杆乃是榆木所制,虽比不得钢铁坚硬,但绝非凡人肉胎的牙齿所能咬断,如今却被谭平震一口咬成两节,着实令人吃惊。 更令人吃惊的是,谭平震居然将咬在嘴里的那节带着烟袋锅的烟杆嚼了起来,咬碎的木碴子戳破了他的嘴皮和牙龈,咬碎的牙齿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饶是如此,他竟毫无痛感,依然一脸古怪的微笑,看了令人心里直发毛。 乔三心道不妙,眼前的谭平震绝非蛇妖上身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谭平震已经将口中的烟杆和烟袋锅嚼了个稀烂,和着咬碎的牙齿一起吞了下去。接着,他脖颈向后一仰,倏然一声再次向乔三扑咬而来。 情急之下,乔三不再多想,快速伸出右手食指用力一咬,将指血直接点在了谭平震的眉心上。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谭平震顿时身体松软,趴在地上,发出阵阵支支吾吾的惨叫,方才那股凌厉的气焰荡然无存。 乔三怒问道:“孽障,你为什么要附身在谭平震身上?说!” 但凡被邪祟之物冲撞,一定要查明原因,才好将附身之物请走,一般常见的是轻易向灵物许诺却并未兑现,或者因某些原因冒犯了灵物,只要找到原因才好化解,这是对被附身者伤害最小的方法。在通常情况下,茅山道士都会采用这种方法。 但有时被鬼神邪物附体却无法查明原因,就只能与这些鬼神邪物斗法,将其驱逐出去才行,这种方法往往会对被附体者本身造成伤害。最坏的情况是邪物鬼神被驱逐出去了,但被附身者也已气绝身亡,只剩下了一具尸体。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茅山派不会与这些邪灵正面斗法。 这也是乔三为何一开口便追问为何附身的原因。 谭平震颤抖着抬起头来,表情似乎十分痛苦,乔三还是童男之身,所以他的精血才能克制住附身在谭平震身上的邪物。 只听谭平震开口骂道:“臭道士,与你何干?你逆天而为,必将遭到反噬!” 乔三、谭小娟和围观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这声音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但却并不是谭平震的声音。 刚才不是个女人的声音吗? 第三章五雷符 乔三对谭平震突然发出的男人声音感到诧异,竟忽略了他话中的“逆天而行,必遭天谴”的咒骂,蓦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隐约明白了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连忙转头向周围众人喊道:“快!大家快离开这里!” 话音一落,人群哗然,管家李长生奇怪地问:“乔三,怎么了?” 乔三急道:“谭老爷不是蛇妖上身,而是被鬼上了身!这里有男女厉鬼各一只,方才女鬼上了谭老爷的身,后来女鬼离开,换成男鬼附身。那只女鬼肯定就在附近,八字弱或者今年命犯太岁的,很容易被那只女鬼上身!大家快走!”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向门口挤去。 此时,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来,月亮高挂,竟是一轮满月。 只转瞬间,众人便已作鸟兽散,院中再次安静下来。 乔三转头一看,谭小娟竟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顿时心急道:“小娟,你还在等什么?” 这话刚一出口,乔三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此时,小娟的一头长发已经掩住了半张脸,清冷的月光下,煞白的眼珠从发丝缝隙中时隐时现,看上去十分瘆人。 “小娟,你怎么了?”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但乔三还是下意识地脱口问了一句。 谭小娟站在原地,就像一根枯木桩,两只眼睛透过发丝,直勾勾地瞪着乔三,一句话也没有说。 门口处,众人早已吓得四散而去,但李长生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站在门外,悄悄地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他也看出了不寻常之处,压低声音喊道:“乔三,小娟是不是被女鬼上了身了?” 不用说乔三也知道,身为茅山弟子,他虽然没有过独身捉鬼的经验,但前前后后跟着祖师爷、师叔祖除过不少妖魔鬼怪,怎么会连眼前的鬼上身都看不出来?但谭小娟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此时的乔三,内心的惊慌已经淹没了他作为茅山道士所应有的镇静和理智。 就在乔三慌神间,突然,趴在地上的谭平震猛地探出双手,分别抓住了乔三的两只脚踝。 乔三吃了一惊,脚下连忙用力,想要挣脱谭平震的禁锢,可对方的两只手宛如两把铁钩,仅仅的箍在他的脚踝上,半分也挣脱不得。 乔三心知不妙,果然,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谭小娟突然向乔三走了过来,步子僵硬,姿势怪异,清冷的月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令人胆战心惊。 眼看被女鬼附身的谭小娟就到眼前,乔三的双脚又动弹不得,危急之中,他连忙用右手食中二指在左手掌心画了一道虚符,正是五雷符! 画符同时,他口中快速念道:“谨请五雷大神兵;三十六营兵马行。会时四代将军保游行,变有天下救万民。直去东岳造阴府;玉皇大帝有旨到。到在坛前和堂中,邪魔鬼怪见吾走不停。灾反解消救万民,吾奉太上老君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画符时需念咒方具威力,这五雷符咒合计有八十余字,若是常人读来,怕是要读上半天,但乔三从小就随祖师爷等人念咒读经,所以符咒念得极快,在画符完毕的同时,符咒恰好念完。 此时使用五雷符是有道理的,有句话叫做“五雷轰顶”,这五雷符如果拍在谭平震的头上,定能将他逼退,如果附身的男鬼怨气不重,甚至有可能将他从谭平震的身体里逼出来。 不过虚符乃是虚画的符,并没有真实的图案,所以威力比实符要弱得多,因此,乔三只求能逼退脚下的谭平震即可。 形势紧急,乔三画符完毕,抬手就将掌心的五雷符拍向谭平震的头顶。 只听一声嘶哑的惨叫,谭平震像是受到了一股巨力的撞击,身体猛地弹出了三米多远,重重地撞在了院中央的假山上。 被女鬼附身的谭小娟见状,怪叫一声便要向乔三扑来,乔三回掌向谭小娟一亮,示意她不要轻易向前。其实,他是在保护谭小娟,不想让她的身体遭到任何的伤害。 那女鬼果然对乔三掌心的五雷符有些忌惮,脚下后退几步,不再向前,而是用一种带着怨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乔三。 “这对父女跟你们有何冤仇,为什么要祸害他们?”此时,乔三占了上风,也就有了问话的权利。 女鬼身形不动,咬着牙根反问道:“此人心术不正,占我府邸,坏我地灵,妄图逆天改命,莫不是你为他出的主意,寻的龙穴?” 乔三闻言心知此事必有隐情,一般而言,阴间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寻找阳世人的麻烦,这谭平震估计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男女双鬼附身迫害。他追问道:“姓谭的如何得罪你们,我替他赔不是。告诉我贵府邸位置所在,你们离开这对父女的身体,剩下的事我来解决,保证让二位满意。” 此时,假山旁的男鬼已经爬了起来,厉声道:“我自商周始居于此,两千年来相安无事,如今此人为一己私利,破了我阴宅风水局,你如何解决?我那宝穴如今成了凶穴,就算我等不找此人的麻烦,不消月余,此人也会暴毙而亡。但我等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才做出这等颠倒阴阳之举,只为了提前送这谭姓小人一程。” 女鬼接话道:“此人暴毙已是定局,你这道士休要多管闲事,我们了结了这谭姓一家,自会去向阴差说明情由,善恶是非只有评判。” 乔三听到这二鬼一番言语,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二鬼是决意要置谭平震于死地,并且连他的女儿谭小娟也不放过。在乔三看来,谭平震做出什么样的恶事也有可能,就是死上千次万次也死不足惜,但他的女儿谭小娟真的是个善良的姑娘,绝不应受到这种无辜牵连。信念至此,乔三打算救下谭小娟,至于谭平震,就让他承受应有的惩罚好了。 “小道乃三茅真君座下弟子,在此向两位承诺,小道一定会为两位另寻一处宝穴,妥善安置两位宝体,只求两位能放过这位姑娘,她禀性善良,对其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是毫不知情,恳请两位能网开一面。”说着,乔三伸手指向谭小娟。 附在谭小娟身上的女鬼看向谭平震,后者沉吟片刻,沉声道:“既是三茅真君门中传人,我等就卖个面子,但你绝不可食言,我等骸骨需寻一处龙穴重新安置。今日,我们就只取这谭姓小人的性命,放他后代一条生路。” 乔三长吁一口气道:“好,依你所言。”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斥骂道:“放屁!混账东西,两条人命都给我留下!” 第四章八卦伞收鬼 乔三循声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背对月光站在黑暗中,尽管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只看一眼身材,乔三便认出来者是谁了。 “师叔祖!”乔三惊诧的叫道,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乔三的师叔祖于一粟。 这于一粟身材瘦削,面目精瘦,尖嘴猴腮,一双鼠目滴溜圆。他这人十分狡猾,平素里贪恋钱财女色,是茅山派出了名的不守规矩的弟子。 此时,于一粟踱着步子走进院中,左右看了被附身的谭平震和谭小娟一眼,转而看向乔三,一本正经地批评道:“臭小子,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竟然向鬼怪妥协?” 乔三闻言也感到惭愧,解释道:“这谭老爷根本是咎由自取,只要他不连累小娟就……” 话还没说话,于一粟怒道:“胡说!活人再坏也是人,还轮不到……嗝……轮不到让这些个小鬼来要他的命,否则岂不是颠倒阴阳,人间大乱了?” 他大话说得有声有色,说了一半还打了个饱嗝,乔三站在一旁,已经清楚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隐隐还夹带着脂粉气息,想来师叔祖是刚从烟花之地快活回来。 那女鬼闻言厉声问道:“臭道士,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救这二人的性命了?” 于一粟呵呵一笑道:“不只是救这二人的性命,我还要把你们这两只千年小鬼也捉回去!” 男鬼顿时怒火中烧,怪叫一声道:“你这道士不识好歹,我先送你一程!”话音未落,面目狰狞地向于一粟直扑过来。 于一粟冷笑一声, 不慌不忙地将手上的包袱扔在地上,然后从背上解下一把雨伞,伞面外黄内黑,外面绣着一个八卦图案,正是茅山派法器八卦伞! 八卦伞不仅可以用来避鬼神,更可以作为收鬼的法器,将鬼魂等收到伞中,其作用与葫芦是一样的,只要伞面不打开,被收进去的鬼魂就永远也逃脱不了。除了伞和葫芦,酒坛、包袱等也时常会作为茅山派收鬼的临时法器。 两鬼见于一粟手中拿着一把八卦伞,全都吃了一惊,尤其那男鬼,见状竟转身欲逃。 于一粟嘿嘿一笑,将手中的八卦伞向那男鬼扔了过去。 八卦伞竖直着在空中旋转,径直向那男鬼而去,与此同时,于一粟手掐指诀,快速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勅符三师三童子,勅符三师三童子郎,勅令符阳阳,日出东方吾有神果子。金童玉女食我神果子,相思相思永相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道符咒还没念完,那八卦伞突然像是失去了力量,直直地从空中掉在了地上。 乔三在一旁看得心中汗颜,自己也觉得太丢脸了,因为于一粟刚才念的并不是收鬼驱魔咒,而是和合符咒! 和合符是专门用于催动天喜、红鸾星君,和合二仙等神,增进宿命中的姻缘:或和合或延续,或增缘或借缘,或化解阻星、小人或隔开竟争者、第三者之用。此符可以令恋人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爱情幸福美满。 想必于一粟平时用这符咒坑蒙拐骗惯了,所以酒醉微醺之下,顺口就念出了这道符咒。 八卦伞收鬼失利,更加惹恼了男女双鬼,这两鬼便同时向于一粟反扑而来。 于一粟见八卦伞掉落在地,并未意识到自己念错了法咒,正暗自不解,见两鬼同时向自己逼来,心中暗叫糟糕,于是拔腿向门外跑,边跑边回头喊道:“今天身子有点虚,乔三,快收服他们!” 乔三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道一句“对不住了”,然后就地一滚,将不远处掉落在地的八卦伞拾在了手中,直接向那男鬼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快速念起了收鬼伏魔咒:“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毕,只听“砰”的一声,那把八卦伞在空中自行打开,不断旋转着向男鬼飞去。 男鬼听到身后异响,心知不妙,转身一看,八卦伞正悬在自己的头顶,他想要逃脱却已经来不及了,一股青光从伞中直射而下,男鬼惨叫一声,眼珠上翻,附在谭平震身上的冤魂已经被吸进了伞中,谭平震的身体则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乔三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八卦伞抢在手中,顺势将伞面收了起来。 “夫君!”女鬼见状大叫一声,丢下于一粟转而向乔三袭来。 一把八卦伞只能收一道冤魂,如果再打开,伞中被收的冤魂就会被释放出来,所以此时这八卦伞就不能再用了。 眼看女鬼已在眼前,乔三以伞当剑,在面前挽了一个剑花,将女鬼逼退,然后向于一粟大喊一声道:“师叔祖,接着!” 话音未落,将八卦伞向门口的于一粟扔了过去。 而乔三则借女鬼的注意力被八卦伞吸引的空档,冲过去将于一粟放在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只要拿到里面的茅山法器,收服这女鬼不在话下。 然而,于一粟可能是纵欲过度,身子真有点虚,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竟然没能接住乔三扔过来的八卦伞,那八卦伞在他手中弹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伞面一下被摔了开来,一阵阴风随即吹过,本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谭平震竟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 乔三心中暗暗叫苦:“于一粟啊于一粟,你要不是我师叔祖该多好,我就可以好好地揍你一顿了。” 虽有这般想法,但眼前这两只冤鬼依然需要自己去收服。乔三叹口气,连忙把手伸进包袱内取法器,手里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件女人的贴身肚兜! 乔三将那肚兜狠狠地摔在地上,直接不加称呼了,怒骂道:“于一粟,你这算是什么茅山弟子!” 门口的于一粟尴尬地吃吃一笑,说道:“走得太急,装错东西了。” 看到于一粟厚颜无耻的样子,乔三真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索性摊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看到地上那一堆散乱的东西,他又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包袱里倒出来的除了几块烧饼、几块银元,还有一把桃木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看来,也只有桃木钉能讲究着用了。”乔三探手一抓,恰好抓了八根桃木钉。 茅山弟子临阵斗法对敌,除了道行外,还讲求个速度,谁先取出法器,谁的胜算会更大。所以,茅山弟子最先练就的就是取法器的手法,比如此时乔三要取八根桃木钉,探手取钉时,右手五指间共四个指缝,每个指缝各夹带两根,加起来便是八根,不多不少。这一探手取物看似简单,实则经过了少则几个月,多则几月的反复练习。 桃木钉在手,乔三一甩手,径直向那女鬼扔了过去。 第五章弃尸 只听“嗖嗖嗖”几声连响,八根桃木钉按照八卦上的八个方位,全部插进了女鬼脚下的泥土里,只露出一半的长度,恰好将那女鬼围困在中央。 女鬼顿时如无头的苍蝇般慌了神,失去了方向,在原地不断地转动身体,想要寻找逃脱的路,可根本无济于事。这八根桃木钉就是乔三刻意布下的八卦锁魂阵,对付道行高深的妖邪之物,几乎没什么作用,没想到对付这女鬼反而奏效,由此可见这女鬼虽然经历千年,但并没有什么道行。 乔三先将女鬼围困,是为了救下谭小娟,以免再生不测。此时女鬼已受制于八卦锁魂阵,乔三便可以专心对付附身在谭平震身上的男鬼了。 那男鬼见自己的发妻被困,自然想上来搭救,可八卦锁魂阵乃是道家阵法,道行低浅的阴魂根本无从下手,一时间,他急得乱吼乱叫,竟也无可奈何。 乔三见时机刚好,便向于一粟喊道:“师叔祖,扔伞!” 于一粟反应有些迟钝,愣了一下,这才抢起地上的八卦伞,直接向乔三扔了过来。 乔三见状怒骂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让你把伞扔向谭老爷!” 他的本意是让于一粟把伞扔向男鬼,接着他口念收鬼驱魔咒,催动八卦伞收服男鬼,没想到这于一粟关键时刻又栽了跟头。此时,那八卦伞已经出手,向乔三飞来。 男鬼吃过八卦伞的亏,顿时惊骇万分,他双手向假山的方向一抓,竟隔空将假山上两块石头抓在手中,紧接着双手一挥,将两块石头扔了出去。一块扔向了空中的八卦伞,他想将八卦伞打落在地,另一块径直扔向了乔三,目的是分散乔三的注意力,让他无法接到八卦伞。 乔三怎能觉察不到对方诡计?但那男鬼扔出的石头速度极快,威力极大,八卦伞如果被石头打中,伞杆必定会被打折为两段,到时就无法收服男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乔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脚下步伐变换,施展茅山神行步法,如同一道闪电,向空中飞来的八卦伞冲了过去。 如此一来,那投向乔三的石头便落了个空,但也因此,乔三在抓住八卦伞的那一瞬间,被投向八卦伞的石头打中了胸口。 宛如受到一股巨力猛然撞击,乔三只觉得胸中顿时淤堵,一股热流自胸中直涌而上,冲向嗓子眼,从嘴里喷了出来,竟是一口鲜血。 乔三怒不可遏,来不及擦干嘴角的鲜血,暗骂一声,将手中的八卦伞向那男鬼扔了过去,与此同时,手掐指诀,快速念起了收鬼驱魔咒。 砰然一声响,八卦伞在空中自行打开,旋转着向男鬼的头顶飞去。 男鬼一见八卦伞飞来,顿时就慌了,直接撇弃谭平震的肉身,化作一阵阴风,向假山的方向飘去。假山西侧有一片小竹林,竹叶繁茂,正好可以躲避。 八卦伞的速度虽然快,但离假山的距离较远,所以那道阴魂成功地窜进了竹林中。 乔三一看不妙,快步冲到伞下,纵身一跳,握住伞柄,将在空中旋转的八卦伞拿在了手中,而后看向竹林,注视着里面的风吹草动。 这片小竹林只有四五排竹子,所以并不大。虽是夜晚,但因为月色明朗,站在竹林外,竹林内的情形看得倒也清楚。 此时,夜未深,但人已静,院墙围绕之中,没有一丝风,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乔三手持八卦伞,微眯双眼,紧紧地盯着竹林。说也奇怪,那阴魂躲进竹林后,竟半天不见声响,乔三不仅生疑,莫非这竹林中另有玄机不成? 正疑惑间,突然,乔三看到居中一棵竹子上的枝叶缓缓下垂,就像是被重物轻轻按压一般。 他顿时大喜,心道一声“好”,倒转八卦伞,将伞面内侧朝向竹林,快速念咒催动八卦伞,一道阴风从竹林中吹了出来,直向八卦伞吹来。 猛然间,阴风骤停,竹子还兀自摇动,八卦伞便“砰”的一声自行收了起来。 乔三心中大喜,知道那男鬼已经被收进了伞中,便转身去收拾还被围困在八卦锁魂阵中附身在谭小娟身上的女鬼。 那女鬼早已消停下来,不再像先前一般在阵中乱转,而是如石头般站在原地。此时,她见乔三向自己走来,竟丝毫没有畏惧,直勾勾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乔三,嘴角挂着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邪魅的笑,仿佛最终的胜利者不是乔三,而是她自己一般。 八卦伞已经收了男鬼的魂魄,便不能再用来收魂了,乔三早有打算,他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用包袱同样可以收魂。 此时,见危险已经消除的于一粟笑嘻嘻地走过来,连声夸乔三有本事。 乔三不屑于理会这个人,他不明白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人是如何在茅山派留下,而没有被逐出师门的。 他只顾着做正事,于是咬破手指,用指血在包袱的外面画了一道镇鬼符,因为普通的包袱是无法收鬼的。画符完毕,又将包袱直接扔在了女鬼的头上。 冤魂如果借了人形,被收进法器时,大多会借助肉身发出惨叫声或者辱骂声。刚才那男鬼的阴魂被收进八卦伞时毫无声息,是因为他当时已经脱离了谭平震的肉身,这女鬼借了谭小娟的肉身,也可以发出声音,但令乔三和于一粟均感到惊讶的是,她被收进包袱时,从头到尾都一直在笑。 那笑声细而长,骨子里露出怨毒和得意,令人毛骨悚然。 不管怎么说,两道冤魂都被收服,这件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了结。 乔三将包袱打了个一个引水结,这种结是专门为阴魂而打的,在国内很多地方的风俗习惯中,为死人烧的纸钱等都会用真包袱来包裹,打结时打的就是引水结,此结即为引向黄泉之意。 将八卦伞和包袱收拾妥当,乔三让于一粟去查看谭平震的情况,而他却关切地走到倒在地上的谭小娟身旁,将谭小娟扶在了臂弯里。 “小娟,小娟!”乔三摇动着谭小娟的肩头,想将她唤醒,可一摇之下,一股不详的感觉便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 他手指颤抖着伸到谭小娟的鼻前一试,不由得大吃一惊! 谭小娟气息全无,已经死了! 第六章附身阴谋 乔三如何也没有想到谭小娟居然会断了气,莫非是刚才他在收服男鬼的时候,那女鬼故意毁掉了谭小娟的身体?可略一查看,乔三并没有发现谭小娟的身上有任何伤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乔三心乱如麻,一时间慌了神。 于一粟见乔三抱着谭小娟慌乱的样子, 连忙问道:“怎么,谭小娟……死了?” 乔三根本没有听到于一粟的话,他渐渐地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完,他连忙放下谭小娟,快步冲到谭平震身旁,用手试了一下他的脉搏,发现谭平震脉搏正常,但因为方才那一番变故,现在还没有醒转过来。 “谭平震没死,为什么小娟死了?”乔三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事出突然,也许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恋人蓦然离世,他的眼角湿了,不只是汗水还是泪水。 乔三回到小娟身边,反复试了她的脉搏和鼻息,毫无生命迹象,他甚至能感觉到小娟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凉,越来越僵硬。 蓦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乔三突然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细节。 谭小娟的身体还有热度,也并没有完全僵硬,说明她是刚刚死去,甚至可能是那女鬼被收进包袱的同时断气的,那会不会当时被收进包袱的根本不是女鬼,而是……谭小娟? 这个推断马上被乔三否定,因为谭小娟的魂魄和她的肉身本是一体,包袱收魂绝不会在正常情况下将原属于自己肉身的魂魄收走。除非茅山派严令禁止的养鬼术,才可以有选择的收走一个人的魂魄,只留下肉身,但那也需要前期做非常繁杂的准备才行。 因此,包袱里面的绝不会是谭小娟,必定是女鬼无疑。 但女鬼被收以后,谭小娟随即香消玉殒,那她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思前想后,乔三的目光落在了放在一旁的八卦伞中。 “难道八卦伞里的……”乔三正想到此处,院门突然传来“吱嘎”的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循声向院门一看,原来是管家李长生走了进来。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一直守在门外,早已目睹了院中发生的一切。他似乎没有看到离院门最近的倒地昏迷的谭平震,径直向乔三和于一粟走了过来,面露惊恐之色,问道:“两位道长,那厉鬼被收服了吗?” 乔三闻言微微感到一丝错愕,他关切地问:“已经收服了,谷神老伯,你没事吧?” 李长生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点头回答道:“还好还……” 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于一粟一愣,突然怒斥道:“乔三你这混小子,你连李长生也不认……” 于一粟的话也没说完,便被乔三一言打断,乔三声音抬高,横眉怒目高声道:“师叔祖,把地上的包袱收好!” 于一粟正要再骂,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此时,李长生正挪着步子,向地上那个包袱慢慢地靠近。 于一粟反应再迟钝,此时也明白过这是怎么一回事来了。 事实上,李长生在进门后开口称呼乔三为“道长”时,乔三就跟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因为李长生对乔三并不陌生,他从来没有称呼过这个毛头小子为“道长”,此时一开口就以道长相称,怎能不令乔三生疑? 所以,乔三将计就计,故意称呼李长生为“谷神老伯”,实则为用自己祖师爷谷神的名号来称呼对方,如果李长生真是李长生,那他一定会感到诧异,但眼前这个李长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的神色,说明他根本就不是李长生! 那他是谁? 乔三已经猜到了这个李长生的身份,也猜到了对方的企图,就是地上那个包袱,那包袱里禁锢的是那只女鬼。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三道人影将包袱围在中间,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动。 或许,不动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才能抓住最佳时机出手。 突然,于一粟哈哈一笑道:“这包袱我先收着了啊!”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就要去拿地上的包袱。 同时,李长生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抢夺地上的包袱。 而也是同时,乔三也动了,他没有去抢地上的包袱,而是就近从地上抓了一把桃木钉在手,他想用八卦锁魂阵将李长生困住,即便李长生抢到了包袱也无济于事。 因为附在李长生身上的,就是那个男鬼! 先前在竹林中被收进八卦伞的并不是男鬼,而是谭小娟! 那女鬼趁乔三收服男鬼时,将谭小娟的魂魄逼出肉身,所以才被乔三错收进八卦伞中,而那男鬼则逃到院门口,附身在了一直守在院门外的李长生身上。 此时他想抢夺包袱,救自己的发妻,乔三怎会让他得逞?所以才以退为进,打算故技重施,用桃木钉困住男鬼。 可是抓到桃木钉后,乔三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暗叫一声糟糕,因为入手的桃木钉只有七根,还缺一根! 并不是乔三一时失手,只抓到了七根,而是地上只剩下了七根桃木钉。 八卦锁魂阵需以八根桃木钉代表八个方位,才能锁住阴魂,如果只有七根,必将有一个方位缺失,阴魂便可从这个方位逃脱。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乔三打算将错就错,他奋力一甩,将六根桃木钉扔了出去,手中还留着一根。 男鬼正欲和于一粟抢夺包袱,此时见桃木钉向自己脚下而来,心知不妙,但他也铁了心要救发妻,所以不再顾忌飞来的桃木钉,探手向地上的包袱抓去。 乔三还有后招,他见男鬼依然无所顾忌地抢夺包袱,便在男鬼伸手的那一刹那,将手中剩下的那根桃木钉当作飞镖扔了过去。 准头精,力道大,速度快,势头急!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桃木钉一下插在了男鬼的手背上。 如果是普通钉子,对男鬼而言没有什么损伤,但这是道家开光过的桃木钉,乃是雷劈桃木所制,那男鬼只觉得手背炽热,身形难定,只好惨叫一声,脱离李长生的肉身而去。 李长生双眼一闭,昏倒在地。 此时于一粟已经将包袱抓在了手中,他见男鬼逃走,叫嚷着要去追赶,实则往哪个方向追赶,如何收服,他自己也不知道。 “师叔祖,别追了!”乔三喝止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一粟骂骂咧咧地从院门口走回来,正要说话,乔三抱起谭小娟,急道:“快,收好八卦伞,我们马上回茅山!” 第七章归元经 折腾了这么久,于一粟的酒劲儿全消了,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所以尽管被自己的晚辈吩咐,也只能全部照做。 两人施展茅山神行步法,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茅山道院。此时院门外有两名守门的道士,均认得于一粟和乔三,连忙为两人掌灯。 乔三心中挂念着谭小娟的安危,所以一言不发,脚下狂奔,直接向干元观栖真堂而去。于一粟左手拎着包袱,右手握着八卦伞,紧紧地跟在乔三身后。 到了栖真堂外,乔三没有停歇,横抱着谭小娟直接就向大门奔去。 于一粟连忙伸手拉住乔三,阻止道:“臭小子,你疯了吗?你可知道你祖师爷正在里面闭关?” 乔三语气坚决道:“我知道,可是眼下救人要紧,如果不尽快给小娟还魂,恐怕就来不及了。” 于一粟生气地斥责道:“胡闹!这丫头的魂魄就在八卦伞里,给她还魂有七天的时间足够了,你着什么急?你祖师爷闭关三个多月了,推算起来现在正是修炼的紧要关头,坏了他的大事,你来担当吗?” 乔三又急又怒,猛地扯开于一粟的手,气道:“我来担当!”话音一落,径直迈上台阶,奔到栖真堂门前,他双手抱着谭小娟,所以腾不出手来开门,索性抬脚一踹,将门直接踹开,同时大喊一声:“祖师爷!” 门内角落里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杌子旁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放眼环顾,里面空空荡荡的,并不见祖师爷谷神的身影。 乔三将谭小娟的尸身放在一旁的长条木凳上,走到杌子旁,探手在蒲团上一试,发现蒲团并不温热,说明谷神可能早就离开栖真堂了。 “祖师爷闭关不是从不离开栖真堂半步吗?”乔三疑惑地转头看向于一粟。 于一粟也十分困惑,近几年来谷神时常闭关静修,不管闭关多长时间,从来都是不踏出栖真堂半步,如今怎会不见人影?要知道修道之人,潜心静思,神归自然,可以做到很长时间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不泄的。 乔三心急如焚,已经不想再去探究谷神为什么不在栖真堂了,眼下为谭小娟还魂才是重中之重。 事实上谭小娟属枉死之人,且其魂魄被乔三及时收回,因此,她只要能在七天之内还魂,都能救她的性命。但谭小娟是乔三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看到谭小娟冷冰冰的尸身,乔三的内心实在难以接受,所以片刻也等待不得。 不过他虽在茅山长大,却并没有学过还魂之术,因此只能冒着被责骂的风险来打破谷神的静修,想请谷神为谭小娟还魂,只是没想到谷神却在这关键时刻没了踪影。 “这可怎么办?”乔三心中如一团乱麻,蓦地,他看向于一粟问道,“师叔祖,你会吗?” 于一粟闻言一愣,自然明白乔三问的是还魂之术,然而他并不会这道法门,惭愧地摇了摇头,同时嘿嘿一笑,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乔三急问道:“那茅山派除了祖师爷,还有谁懂得还魂术?” 于一粟歪头一想,回答道:“这个嘛……还魂术倒是还有两人懂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快说!”乔三急得差点跳起来。 于一粟嘿嘿笑道:“只不过一个是我的师兄,张择方,他早些年游方在外,被人所害,尸首不见。” “还有一人呢?”乔三追问道。 于一粟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似是想起了这个人时表情的自然流露,他说道:“这个人不就是你的师父吗?吴志远那个混蛋小子!” 乔三听到“吴志远”这三个字心中一凉,喃喃道:“我长这么大连师父的面都没见过,甚至几年前他来过茅山几次,都躲着不曾见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师父……” 于一粟笑着拍了拍乔三的肩膀,安慰道:“他呢,肯定是你的师父,但是肯定是个不称职的师父,要不也不会把你扔给我和你祖师爷,让我们两个代师授艺了。” 乔三追问道:“你告诉我,我师父他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帮忙!” 于一粟惊讶地摆手道:“你小子还是别想了,那地方太远,别说你还带着这丫头的尸体,就算是你一个人上路,七天之内也根本到不了。” 乔三急了,逼问道:“你只管告诉我在哪里,别那么多废话!” 于一粟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责备道:“你这臭小子倒是有点像你师父,没大没小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叔祖,你对师叔祖说话的态度能不能……” 乔三连忙打断于一粟的话,哀求道:“好了师叔祖,算我求你了,人命关天,你快告诉我!” 于一粟这才一本正经道:“你师父他跟那两位夫人一直住在抚仙湖畔,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所以你要找他帮忙,只能跑一趟云南。茅山距离云南四千多里,你绝不可能在七天之内赶得到的。” 乔三沉思片刻道:“白天赶路晚上住宿,自然无法在七天赶到。但是如果我直取官道,日夜不休地赶路,就等于有十四天的赶路时间,赶到云南就绰绰有余。” 心念至此,乔三打算即刻动身,转身就要去抱谭小娟的尸身,就在一转身间,他突然看到杌子下昏暗处有一个微微发白的东西,心中一顿,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将那东西拿在了手中。 居然是一本书,确切的说,是***家经书,只见书脊线装,封面破旧,上面写着《归元经》三个字。 这本书放在杌子下,蒲团旁,定是祖师爷谷神静修时所看的修炼法门,乔三随手翻看,发现这本书前半部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似乎是归元导气的法门,而后半部分居然全是白纸。 乔三觉得奇怪,后半部分不由得翻得快了,哗啦啦作响。 于一粟不知何时来到了乔三身后,看到了乔三手中的经书,惊叹一声道:“这不是归元真经吗?”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伸手去夺乔三手中的归元经书,却在伸手的同时,一不小心将杌子上的油灯打翻。 火油顿时洒在书上,火苗随即烧了起来,整本经书瞬间被火包裹在其中。 第八章误进疑阵 乔三大吃一惊,连忙将归元真经扔在地上,然后双手快速拍打急窜的火苗,想把火苗拍灭。 于一粟也急了,脱下衣服跟乔三一起对着火苗又甩又打,忙活了半天才将火苗熄灭。 此时,冒着缕缕白烟的归元真经就像是被狗啃了一圈的肉饼,周围全烧没了,只剩下中间的部分,显然已经残缺不全。 “坏了事了!”于一粟看着那本残经,拍着大腿,懊丧地说,“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如果被他发现茅山派镇派之宝烧成了这副德行,非得大发雷霆不可!当年我偷了这本经书下山,后来被师父关了整整三年,这下可糟喽!” 乔三也知道这本经书非同小可,否则祖师爷就不会在闭关时研习这本经书,如今烧成了这样,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祖师爷交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两人心知闯了大祸,且又无法挽救,烧成灰的经书显然已经无法复原,所以一时间,两人均陷入了沉思,栖真堂内一片死寂。 “哎?有办法了!”突然,于一粟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乔三忙问道:“什么办法?” 于一粟抓住乔三的手臂,急切地说道:“你不是要去云南找你师父吗?你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乔三不明所以,方才于一粟还对他要去云南抚仙湖找师父持不赞同的态度,怎么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于一粟兴奋地咽了口唾沫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本经书的全部内容,就是你师父吴志远,这小子当年将这本经书里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再给你誊写出经书的全部经文,对了,顺便让他帮这丫头还魂,一举两得。然后你尽快赶回来,原本经书被烧毁已是事实,但是如果你能带回另一本经书作为弥补,你祖师爷他老人家一定会既往不咎的!” 听完于一粟的对策,乔三也觉得这是现今为止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将那本被烧毁的归元真经揣进了怀里,抱起谭小娟的尸身,准备行装,于一粟将女鬼的魂魄安置好,则为乔三准备马车去了。 四更时分,月色西沉,乔三带着谭小娟的尸身和八卦伞离开了茅山,踏上了前往云南的路。 这次出门是乔三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茅山地界,他的内心是忐忑的,毕竟云南抚仙湖距离茅山千里之遥,他在马车上准备了重复的食物和水,带了足够的银钱,还有自己能想到的茅山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他三岁时丧父,五岁时,母亲把他送到了茅山派,指名要他一定拜吴茅山为师,立志让他做一个茅山弟子,学道修心,将来斩妖除魔,为民除害。那时他不谙世事,对茅山派并没有丝毫的感情,但他只记得母亲说过,如果不是当年吴茅山施手相救,他的父亲怕是在他襁褓之时就已经死了。后来他才知道,吴茅山就是他从未谋面过的师父吴志远。尽管他拜了吴志远为师,却从未见过师父,这个神秘的师父一直隐居在抚仙湖畔,几乎没有来过茅山,只在前几年师祖张择方失踪时来过茅山几次,但从未与乔三相见,一直以来,都是谷神和于一粟代师授艺。所以对乔三而言,这位师父除了神秘感,并没有师徒感情。这次去云南找他,乔三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对方不与自己相认,他也没有办法。 此时已是夏末,秋至未至,天气依然十分炎热。 为了防止谭小娟的尸身腐烂,乔三画了一张青木符,折成正三角形,放在谭小娟的口中。此符威力只有三天,可保尸体三天不腐,但三天之后要更换新符,否则尸体还是会腐烂发臭。 云南在茅山的西南方向,所以乔三打算直接走官道,向西南方进发。 临近五更时分,月已西沉,东方还没有露出鱼肚白,此时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刻。 乔三黑夜策马,辨不清方向,见有大路便直接拐进去,到了后来,路越来越窄,等到天蒙蒙发亮时,他才发现自己走的并不是官道。 为了节省时间,乔三不想走回头路,他认为只要方向没错,肯定就能到达云南,于是索性继续走下去。 眼见前面的路况变得复杂起来,路边两侧全是树林,马车在树林中疾驰而过,行了足足有一刻钟,才穿出树林,本以为道路会变得宽阔,没想到树林尽头处竟是一座宅院。 乔三无心逗留停歇,一门心思只想赶路,但眼前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他打算到前面的宅子里向主人打听一下官道的方向。 然而,当他驱马来到宅前时,却不由得大失所望,只见这宅院破败不堪,两扇木门随风晃动,檐角矮墙坍塌成片,原来是座废宅。 他心中轻叹口气,这世道混乱,这大宅的主人当年相比也是地方豪贵,如今却不知所踪,只留下这硕大的产业荒废成冢,真是可悲可叹。 信念至此,乔三只好调转马头,打算往来路返回,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来时的路早已不见,身后是一片密林,密林之中根本没有任何路口。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遇到了鬼打墙?可此时天色已亮,阳光直射而来,绝不会是鬼打墙。 乔三预感到眼前的这一幕并不寻常,他对茅山道法虽不如祖师爷谷神那般出神入化,但绝对比师叔祖于一粟强上百倍,心知自己应该是闯进了旁人事先设好的阵法之中,对方应该也是个懂得道家阵法的高人。 自己初次下山,并未得罪过任何人,是以乔三此时并不十分担心,于是拱手施以道门礼仪,朗声道:“小道乃茅山派不成器弟子乔三,因为赶路匆忙,误闯进了高人的阵法之中,还望不要见怪,化去阵法,放小道离去,感激不尽!” 密林废宅,寂静异常,所以声音传得十分远。一般布阵者都会躲在阵法附近,或藏身在离阵法不远的位置,便于及时调整阵法布局,防止阵法被破。 乔三本以为这番致歉的话语说出口,对方一定会做出回应,没想到过了半晌,周围依旧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人做出回应。 第九章偷尸 乔三心中焦急,但又不敢贸然乱动,因为这阵法到底是什么阵还无法确定。 一般来说,所有门派的阵法都无非有两种:困阵和杀阵。 如果是困阵,那此阵法的目的是困住闯进阵中之人,此类阵法中多是诡谲多变的幻想和实物结合,虚实莫辨,如果贸然乱闯,便会如同进了迷宫,永难找到出路;如果是杀阵,那此阵法就旨在将闯阵之人杀死,阵法中也会布置大量的陷阱机关,危机四伏,令人防不胜防,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当然,阵法是否高深玄妙,还要看布阵者的道行。 茅山派并不擅长阵法,门派典籍中也有阵法的记载,但大都是浮于表面的介绍,并没有实质的剖析,更没有关于布阵方法的传授,因此,乔三对眼前的阵法也是十分迷惑,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在马上呆了片刻,四周始终寂静无人,乔三更加急了,他没有时间在这儿干耗下去,毕竟他一定要在七天内到达云南找到师父,否则谭小娟就回天乏术了。 思前想后,乔三认为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翻身下马,掀开车篷的布帘,看到谭小娟安详地躺在车篷内,毫无血色的脸丝毫没有削减原有的丽质,长长的睫毛紧紧闭合,像是睡着了一般。他内心深处低声道:“小娟,一定要等我!”而后,从车篷内拿出桃木剑,又将布帘盖了个严实。 四周都是密林,唯有当中一座破落的宅院,所以乔三打算先进宅子里看看,或许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宅门破败,随风摇曳,乔三用桃木剑轻轻一顶,左侧一扇木门随即轰然倒地,一阵烟尘扬起,呛得人只想咳嗽,乔三连忙捂住口鼻,跨过门槛进入了院中。 院中一片荒凉,四处都是杂草,居中一座假山塌陷了大半,这假山作为照壁,取的是风水理论中断鬼来路的说法,看得出这宅院的主人应是个信奉风水的人。 脚下踩着杂草,乔三绕过假山,迈上破烂的石阶,直接走到客厅门口。出乎意料的,客厅的门虽然破败,却完好无损,此时双门紧闭,而两侧的窗户又全被木板钉死,所以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乔三伸手轻轻一推,那厅门便顺势而开,令乔三颇为惊讶的是里面没有传出发霉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那香气不算普通,最起码对久居茅山的乔三来说,闻到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好像谭小娟的身上也有过类似的脂粉香味,但又完全不同。 乔三略一迟疑,抬脚迈进了厅堂中。这厅堂内四下空旷,地上除了杂草就是碎瓦片,但最为扎眼的是正中东西向横放着一副黑木棺材! 乔三嗅了嗅鼻子,无意中发现那股淡淡的香气正是从这副棺材中散发出来的。他心中一紧,握紧了桃木剑,径直向那副棺材走了过去。 此时已是青天白日,但厅堂之中所有的窗户都钉上了木板,只有缝隙之中有几道光线投射进来,是以厅堂内并不算明亮。 走到棺材前,香气更加清晰,乔三仔细查看,发现这副棺材虽然棺盖已经合上,但并没有下棺材钉。他略一迟疑,将桃木剑的剑尖插进棺盖和棺身的缝隙中,轻轻一撬,将棺盖掀起了一道缝。紧接着,他抬手将棺盖掀到了一边。 “轰隆”一声,棺盖翻倒在地,乔三向棺中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棺中躺着一个人,那人脸上盖着一方锦帕,看不到面容,但从她的衣着和头饰来看,应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浅紫长裙衣衫,脚蹬粉色绣花鞋。全身只有双手裸露,那露出的五指修长,双手叠放于腹间。而那淡淡的香气,正是从这名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知这女子死了多久了……”乔三心中暗道,看她尸身并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如果是刚死不久倒也正常,如果死去有些时日了,尸身还是这般模样,那极有可能会尸变。 为了以防万一,乔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镇尸符,贴在了那女子的额头上,如果她真的尸变,这道符可以压制她出不了这副棺材。 “有怪莫怪。”贴完符后,乔三对着棺材里的女子微微施礼,然后搬起棺盖,盖在了棺身上。 蓦地,乔三突然想起了一点,这周遭的阵法难不成就是这棺材里的女子在搞鬼?她死后阴魂不散,迷惑误闯进树林的行人,倒也极有可能。 但看到外面阳光明媚,乔三又否定了这一推断,如果是阴魂作怪,外面必定迷雾重重,或者乌云蔽日,断不会是眼前这阳光明媚的样子。 又在厅堂中徘徊片刻,乔三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之处,便退了出来,顺手关上了厅门。而院子里除了萧条破败的景象,再无他物。见这宅院里没有任何线索,乔三便走出了大门。 树林旁,马正在低头吃草,放眼看去,依然看不到任何出路,先前进来的那条路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闯上一闯,思忖片刻,乔三决定直接进入密林,一直向前方行进,如果没有遇到障碍,一定能出得了这片树林。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向马车,一跃上马,顺手掀开身后车篷的布帘,将桃木剑放进了车篷中,几乎与此同时,他猛然发现车篷内谭小娟的尸身居然不见了! 乔三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掀开布帘仔细去看,果然,谭小娟的尸身真的不见了。 “怎么回事?”乔三心中暗道,他隐隐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 首先,谭小娟绝不会尸变,她绝不可能是变成僵尸逃走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偷走了她的尸身。 心念至此,乔三连忙掀开布帘再次寻找,发现收有谭小娟魂魄的八卦伞还放在车篷内,而食物和茅山法器等也没有丢失。 对方唯独偷走了谭小娟的尸身! 第十章紫衣女子 对方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乔三静心思索,突然想起之前祖师爷谷神曾跟他提起过茅山派的一些陈年旧事,说百余年前茅山派有一个弃徒,因为偷学茅山派禁止修炼的道法而被逐出师门,后来此人混迹于全国各地,在胶东龙山地界、云南边陲都曾逗留过很长时间,并且还自创了门派,专门研习蛊术、炼蛊害人,其所炼蛊术之中,就有一门炼尸之术。这门邪术需要偷挖刚死不久的尸体,将其炼成尸人,尸人行动跟活人几乎一般无二,但丧失知觉,断绝六亲,不惧刀枪。 难道谭小娟的尸身被盗,与这个神秘的门派有关? 乔三正思索间,周围突然刮起一阵轻风,一片片白纸钱从空中飘了下来,哗啦啦作响。 乔三仰头一看,那些纸钱不知从何处刮来,方向不明,但这纸钱来得蹊跷,如果不是附近有人正办丧事,就是有人刻意向他抛洒纸钱。 “何方鼠辈?不要装神弄鬼!”乔三心中记挂着谭小娟的尸身,言语中不再像先前那般客气。 话音刚落,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凄厉的笑声,时而前,时而后,时而左,时而右,令人辨不清笑声的来源。 乔三手持桃木剑,警惕地观察四周,不经意间看到一张写有字迹的白纸从空中飘落下来,正飘到自己面前,他探手一抓,将那张纸抓在手中,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茅山邪派,厚颜无耻,偷抢不成,暗施邪术。今有玉笛仙子驾临,专克茅山臭道士障眼之术!胆敢前来,必死无疑! 寥寥数语,乔三读完,不仅心头火起,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见到有人辱骂师门茅山派,人人都是感激不尽,歌功颂德,没想到在这里被人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 他正要发怒,但看到上面的话,顿时冷静下来,心知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于是连忙高声道:“前辈可能跟我们茅山派有什么误会,小道昨日刚从茅山下山而来,江湖经验浅薄,但愿意解决与茅山派相关的一切问题,前辈不妨现身,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当面澄清!” 这番话说完,周围再无回音。 乔三竭力压制心中的焦急和愤怒,静等片刻,突然听到“吱嘎”一声轻响,他听出那声音正是打开宅院里客厅木门时发出的声响,于是连忙向宅院里冲去。 刚绕过假山,那木门便关上了,就在木门关上的一刹那,乔三看到一条紫色的裙摆一闪而没,他心念一动,想起了躺在棺材中的那位身着浅紫色衣裙、脸盖锦帕的女子,难道她根本就没有死? 心揣疑问,乔三轻步迈上石阶,走到木门前,他没有急着推门而入,以防遭人暗算,而是用桃木剑轻轻将木门推开。 木门再次发出“吱嘎”一声轻响,门虽然打开了,但乔三依然站在门外,没有进门半步。 他站在门口,直冲眼帘的就是那副黑木棺材,但此时,里面传出来的那股奇特的香气却比先前要淡得多。 乔三直直地盯着那副棺材,盘算着该如何制住那名神秘的紫衣女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入兜,掏出了两根银钉,心中不免一喜。 这银钉是茅山派常用的法器之一,一般在开坛做法时用到,作为挑铜钱钉道符等用途,此时,倒可以用作棺材钉,将那女子钉在棺材内,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就不怕她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打定主意,乔三抬脚就要迈过门槛,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乔三大惊,暗暗自责太过大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转身向后仰倒在地,同时将手中的两根银钉当暗器扔了出去。 银钉出手的一刹那,乔三看清了对方,果然是那个紫衣女子。 那紫衣女子蒙着脸,只露着两只眼睛,当她看到那两根银钉疾驰而来时,眼中的惊恐流露无遗。 银钉伤人并非乔三的本意,几乎与此同时,乔三大喝一声:“小心!” 然而,一切都晚了。 只听“嗤嗤”两声,一根银钉划破了紫衣女子肩头的衣衫,落了空,而另一根银钉正中女子左肩肩头,所幸乔三并无元气修为,所以只插进了约摸半寸,饶是如此,也已有鲜血涔涔流出,那紫衣女子侧头一看,一声惊呼,顿时花容失色,捂住肩头,怒骂一声道:“无耻小贼,你给我等着!”说完,踉踉跄跄地向院门外走去。 乔三本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柔弱,看这周围阵法的实力,对方应该颇为老练泼辣才对,没想到竟如此弱不禁风。 但谭小娟的尸身失了踪,必然与这紫衣女子有关,所以无论如何,乔三都不能错失这个夺回谭小娟尸身的机会。想到这里,他连忙爬起身来向门外追去。 追到宅院大门外,放眼四望,已经不见了那紫衣女子的踪影,乔三暗叫不妙,方才那两根银钉是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但很显然已经惹怒了那紫衣女子,如果她就此离去,将自己困在这里,那为谭小娟还魂就没指望了。而对方身份不明,如果她对谭小娟的尸身做出其他举动,那也绝非乔三想要的结果。 心念至此,乔三连忙跨出大门,向四周寻找。 这处废宅四周都是树林,所以根本无从找起,乔三只能顺着树林的边缘搜寻,他只侥幸地希望那紫衣女子没有走太远。 绕着废宅走了一圈,并未发现那紫衣女子的踪影,乔三心中不免沮丧,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他十分熟悉,正是那紫衣女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于是连忙循着香气向树林中走了几步。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背靠树干半躺着一个人,正是那紫衣女子。 乔三走近一看,那紫衣女子双眼紧闭,已经昏死过去。她右手垂放在两腿之间,手中握着那根银钉,而左肩肩头已经被鲜血染红,此时鲜血依然在不断地流出来。 “姑娘?”乔三蹲下身来轻唤了几声,见紫衣女子毫无反应,心知如果不及时止血,紫衣女子必将血尽而亡,到时候这个仇可就真的结下了,于是低声念道:“此举实属无奈,请勿见怪。”一边念着,一边将紫衣女子左肩头的衣衫用力一扯,半边身子的外衫被扒了下来,露出了粉色的贴胸内衣。 第十一章上官堡 内衣遮掩下,酥胸起伏,肌肤如雪,看得乔三心中不禁一荡,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不知是否该继续解下紫衣女子的内衣,因为伤口恰好在内衣之下。 再看紫衣女子的面容,此时依然蒙着一道面纱,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美目。但仅仅只是一双眼睛,也有摄人心魄之美,乔三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此时不由看得呆了。 就在这时,那紫衣女子轻哼一声,悠悠醒来,见乔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侧头看到已被扯下的衣衫和裸露的半边身子,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乔三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打得乔三一愣,但旋即明白已被紫衣女子误会,连忙就要解释。 紫衣女子咬着牙,怒骂道:“无耻淫贼!”话音未落,将手中的银钉向乔三刺了过来。 乔三闪身避开,说道:“姑娘,刚才是我无心刺伤了你,所以想给你及时止血,请你不要误会!” 紫衣女子眉头紧蹙,显然刚才猛烈的动作波及到了伤口,她骂道:“胡说八道!”与此同时,举起银钉再向乔三刺来。 这一下动作幅度更大,身体倾斜,她忙用左手撑地,立时触及伤口,血流如注,她“哎哟”一声,半边身子倒在了地上。 乔三见状,连忙上前探手将紫衣女子手中的银钉夺了下来,扔在了一旁,抬高声音,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想死我不管你,但是我不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上。待我治好了你,你想怎么死随你的便!” 这番话说完,乔三一咬牙,伸手抓住紫衣女子内衣的带子,也顾不得什么粗鲁文雅,用力一扯,将内衣扯开了一半,雪白的肌肤和凹凸的轮廓映入眼帘,乔三无心去看,连忙闭住双眼。 “你……”紫衣女子没有料到乔三会突然如此粗暴,想要再骂几句,却已被乔三的这一连串动作给震住了,一时间竟骂不出口来,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男子。 乔三双眼紧闭,伸手在身旁的地上摸索,地上长满了青草,他顺手拔起一片叶子拿在手中,吸一口气,快速念道:“手执红尘法宝草,挽断山根止血口,雪山童子到,雪山童子到,截住血路口,急急如律令敕。” 这一道符咒乃是茅山派止血符咒,需要汇聚意念,一口气将咒语念完,中途不得换气。 止血符咒念毕,乔三把最后一口气吹在叶子上,然后睁开双眼,贴在紫衣女子左肩的伤口上,最后食中二指顺着叶子做了一个由下向上的动作,正色道:“用手按住叶子,片刻之后血就会止住,但愈合后伤口部位还是会留疤。”说完,便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紫衣女子,目光看向远方。 过了稍片刻,紫衣女子惊喜地发现左肩的伤口真的不再流血,并且伤口居然已经结痂,没有了任何痛感,便连忙整理衣衫,想起方才乔三大力撕扯自己内衣的情形,不禁脸上一红。 她站起身来,面对乔三的背影,问道:“哎,你真的是茅山弟子?” 乔三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紫衣女子一番,这一次比之前看得都更加清楚,紫衣女子身段玲珑,纤腰细腿,虽然对方蒙着脸,但依然能猜得到面纱之下的绝美容颜,想必定是为绝色佳人。 乔三点头道:“我叫乔三,自小在茅山长大,的确是茅山弟子。先前见姑娘的纸条上写着……” 话还没说完,紫衣女子神色一凌,怒问:“那昨天晚上操控僵尸到我家抢东西的人就是你了?” 乔三知道这其中必有误会,连忙问道:“什么操控僵尸抢东西?姑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既然跟我们茅山派有关,你就不妨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我还可以帮上忙。” 紫衣女子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乔三几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马车上那具女尸怎么解释?” 乔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原来真是你偷走了谭小娟的尸体,于是急忙道:“实不相瞒,车上的那位姑娘与我青梅竹马,她家中出了变故,受了连累,本是命不该绝,所以我要去云南抚仙湖找我师父,求他施展还魂之法,为这位姑娘还魂。我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云南找到我师父,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还请姑娘把我那位朋友的尸身归还,放我离去,小道感激涕零!”说着,施以道家礼数,给紫衣女子深深鞠了一躬。 紫衣女子眼珠转动,似是有了主意,又不太相信,问了一句:“你真是茅山派的道士?” 乔三回答:“童叟无欺!” 紫衣女子泯然一笑,说道:“看你刚才止血的那几招,倒真有点像是茅山派的法术,我就暂且信你一次。再见!”说完,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回身弯腰捡起草地上的那根银钉,然后看了乔三一眼,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乔三急道:“姑娘,我那朋友的尸身你还给我啊!还有,我该如何走出树林?” 紫衣女子停步转身,笑道:“不管东西南北,你只管向前走,自会穿出树林,出了树林向南走三公里,有一座庄园叫做上官堡,你到那里去要回你朋友的尸身吧!”说完,便快步而去,转眼消失在密林中。 看着紫衣女子消失的背影,乔三莫名地惆怅,他连忙收拾好东西,催马向紫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直行。 的确如紫衣女子所言,不出一刻钟,乔三便出了密林,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宽敞的道路,以方向来看,正是通向南方,于是连忙催马上路,走了约摸三公里,果然看到有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范围广阔,绵延数里,整座庄园外清一色青砖围墙,围墙虽高,但依然能看到墙内房宇林立,好不气派,这庄园的主人绝对是一方巨富。 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门楼,应是庄园的大门入口,乔三下马走过去,发现门楼上悬挂着一副金字牌匾,上面写着“上官堡”三个大字,正是紫衣女子让他前来索要谭小娟尸体的地方。 乔三上前敲门,敲了半晌,大门才开了一道缝,一个人站在门内,透过门缝上下打量了乔三几眼,警惕地问:“你找谁?” 第十二章玉溪仙子 乔三被对方的问题问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紫衣女子的姓名,心念电转之下,他想起紫衣女子写的那张纸条,上面有“今有玉溪仙子驾临,专克茅山臭道士障眼之术!胆敢前来,必死无疑”一句,料想紫衣女子就是玉溪仙子了,于是忙回答道:“在下乔三,要找玉溪仙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乔三干脆没有道明自己是茅山弟子。 门内那人冷冰冰地说道:“玉溪仙子不在鄙庄,你过了今晚再来吧。”不容分说,接着将大门关了上来。 乔三吃了闭门羹,仍心有不甘,因为那紫衣女子说过要他到上官堡来要回谭小娟的尸身。 他抬手就要再敲门,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冰冷但极为动听的声音说道:“你找玉溪仙子有什么事?” 乔三浑身一震,心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冷傲但悦耳的声音,转身一看,台阶下站着一位女子,一袭红衣,身材高挑,样貌冷艳绝伦又超凡脱俗,实为人间少见。但看样貌无法猜测她的年龄,但仪态之中却又流露出一股成熟之美。 乔三看得呆了,尚未作答,那红衣女子看到了乔三背上的桃木剑和手中的八卦伞,又问道:“你是道士?” 乔三连忙语气恭敬地答道:“是的。” 红衣女子追问道:“是哪个门派的道士?” 乔三微微一怔,如实回答道:“小道是茅山派弟子。” 红衣女子闻言神态微微有些变化,孤傲的态度似有缓和,问道:“那你们茅山派弟子有哪三大清规戒律?” 乔三心中疑惑,暗想这红衣女子怎么知道我们茅山派有三大戒律,莫非她与我们茅山派有什么渊源?但茅山派戒律又不是什么密不可传的东西,便回答道:“我们茅山派有无色、破衣和贫穷三大戒律。” 红衣女子微微点头,又问道:“你跟茅山掌教丐王谷神是什么关系?” 乔三见红衣女子能唤出谷神的名号,更加断定此人必定与茅山派有极深的渊源,于是恭敬回答道:“谷神是我祖师爷。” 这话一出口,红衣女子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中隐隐露出慈祥之色,她再次轻轻点头问道:“那你的师父是……” 乔三回答道:“我师父是江湖人称吴茅山的吴志远。”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一丝微笑便如鲜花盛开一般美不胜收。 乔三问道:“姐姐对我们茅山派似乎颇有了解,难道你跟我们茅山派……” 乔三的话还没说完,红衣女子便打断道:“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乔三笑道:“我见姐姐年纪轻轻,应该只比我大一点,所以……” 红衣女子正色道:“你不能叫我姐姐。” 乔三愕然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红衣女子略一思忖,说道:“你叫我玉溪仙子就好。” 乔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愕然道:“你……你是玉溪仙子?那……那位紫衣姑娘她是谁?” “你说的那位紫衣姑娘是不是看上去年龄有二十出头?”玉溪仙子反问道。 乔三摇头道:“她一直蒙着脸,我没有见过她的样貌,但是听她的声音,年龄应该不大。” 玉溪仙子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乔三见对方就是紫衣女子口中所说的玉溪仙子,且这玉溪仙子不仅美貌超凡,而且性格孤傲中流露出和善,不似恶人,便将谭小娟被鬼附身的始末,前往云南路上误闯进紫衣女子的疑阵及与紫衣女子的一番缠斗等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玉溪仙子一直站在原地,极富耐心地听着乔三的讲述,时而微微点头,时而眉头微蹙,待到乔三将过程讲述完毕,她开口问:“你说那个谭老爷最初像是被蛇妖上身,全身长满了鳞片,可是后来却发现是被鬼上身?” 乔三点头称是。 玉溪仙子感到不解,喃喃道:“被鬼附身的人,身上是不会长满蛇鳞的,除非……” “除非什么?”乔三见玉溪仙子蓦然不语,连忙问道。 玉溪仙子正色道:“除非谭老爷中了蛊术。” “蛊术?”乔三有些惊讶,他之前听于一粟讲过关于蛊术的一些只言片语,知道二十多年前,师父吴志远收复了蛊术门派黑降门,从那儿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蛊术害人的事情。 玉溪仙子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先不追究了,听你刚才说,那附身的男鬼逃脱了?” 乔三点头道:“是的。” 玉溪仙子面露隐忧道:“你们收服了女鬼,男鬼绝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他跟谭老爷本就有恩怨,如今恩怨未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定会再去找谭老爷的麻烦,这次恐怕比上一次更厉害,你需得尽快赶回鸳鸯镇,晚了怕是谭老爷性命难保!” “可是我还没有见到我师父,小娟还魂的事……”乔三为难地看着手中的八卦伞,伞中收有谭小娟的魂魄。 玉溪仙子会心一笑:“你放心,这位谭姑娘还魂的事包在我身上。” 乔三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露惊讶地问:“玉溪仙子也懂得还魂之术?难道你也是道门中人?” 江湖之中,道家流派大小上千,除了茅山派,其中也不乏懂得还魂术的门派,所以乔三才有此一问。 玉溪仙子摇了摇头,笑道:“你师父早就算到你会有今天这番劫难,所以很早之前就派人从云南抚仙湖赶过来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不出意外,为谭姑娘还魂的人明天就能到上官堡。” 听了这短短的几句话,乔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位玉溪仙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听她的口气,她跟师父吴志远似乎十分熟稔?还有,那个为谭小娟还魂的人又是谁?一连串的问号在乔三的脑海中浮现,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问哪个问题。 玉溪仙子见乔三一脸错愕地呆立原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现在你也无需多问,时间会慢慢解开你的疑惑。鸳鸯镇你需得尽快赶回,不过,眼下这里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才行。跟我来吧!” 乔三正要问,玉溪仙子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走到上官堡大门前,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开门之人见似乎认得玉溪仙子,连忙毕恭毕敬地将门敞开,双手垂立站在一旁,玉溪仙子跨过门槛,转身看向乔三道:“进来吧。” 乔三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玉溪仙子一同进了上官堡的大门。他心中有万千疑惑,但此时却没有机会问个明白,尤其刚才玉溪仙子说有事需要他帮忙,究竟是什么事? 第十三章不是人 正思忖间,两人在仆人的引路下进入了上官堡中。这上官堡围墙之内果然别有天地,亭台楼阁,假山河流,花草树木,甚至农田菜园都一应俱全,关上门来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玉溪仙子见乔三对庄园内的布局摆设等颇为惊讶,便解说道:“这庄园的主人叫上官青锋,祖上是李自成的部下,李自成起义失败后,他的祖上便带着残部来到这里,围建了这座庄园。上官堡主为人豪爽,喜欢结交天下有才之士,江湖上有人送个外号,叫上官孟尝,取的是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之意。” 乔三连连点头。 说话间,仆人带着二人穿廊过栋,来到一座房舍前,房舍独门独栋,看上去并不起眼。 仆人站在门外低声禀报道:“老爷,玉溪仙子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一开,一个身材略显肥胖、面色油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边走边拱手道:“玉溪仙子你可来了,文绣那丫头都跑出去迎了你好几趟了。” 玉溪仙子面露慈祥之色,笑道:“文绣呢?” 乔三见那中年男人的风度气势,以及他和玉溪仙子的对话,便已猜到此人必定就是上官堡的主人上官青锋。 只见上官青锋笑道:“这不刚刚回来了,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里,还没出来呢。” 玉溪仙子会意一笑,转头看了身后的乔三一眼,向上官青锋问道:“文绣可有带什么人回来?” 上官青锋似是另有心事,没有回答玉溪仙子的话,而是侧身一让,将玉溪仙子和乔三让到大厅中。 乔三此时注意到,这大厅内此时坐满了人,粗略一数有十一二位,个个样貌古怪,有的身批袈裟,有的身着道袍,有的手里拿着算盘,有的腋下夹着菜刀。玉溪仙子宛如视而不见,径直走进大厅内。 大厅内唯有贵宾座是空着的,上官青峰连忙快步走过去,请玉溪仙子在贵宾位入座,乔三站在她的身后。 厅内众人目光全都在玉溪仙子身上不断打量,均被玉溪仙子的气质打动,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乔三这个年轻小子。 乔三打量着大厅的布局,这房舍确切地说是间会客厅,极为宽敞,从外面看来毫不起眼,但内中摆设豪华,清一色的红木桌椅,青瓷摆设。正中悬梁处挂着一副红木镶金牌匾,行书四个大字:孟尝遗风!笔法遒劲有力,应是出自名家之手,由此也足见这上官堡主财力深厚,交际广阔。 未来得及上茶,也没有向众人互相介绍,上官青锋在主人位入座,朗声说道:“这次惊扰玉溪仙子大驾,实在是迫不得已。连日来我上官堡遭遇太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对方来路不明,但是手段诡异阴毒,伤我庄园内人手十余人,我怀疑对方会些邪门法术,所以只好请玉溪仙子前来相助。希望仙子看在文绣的份儿上,帮我上官堡上下百余口人度过难关。”说着,竟离开座位,在玉溪仙子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玉溪仙子连忙起身将上官青峰扶起,说道:“堡主不必行此大礼,文绣是我的徒弟,上官堡的事我有责任承担,况且惩奸除恶是江湖中人的本分,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话音刚落,对面座位上一位身着道袍的瘦道士冷嘲一声道:“口气倒是不小,只怕你想管也管不了,最后落得个自身难保。” 一旁手拿算盘的中年男子低声向腋下夹着菜刀的老者问道:“这玉溪仙子是什么来头?从来没听说过啊……” 菜刀老者目光盯着玉溪仙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玉溪仙子微微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属于寂寂无名之辈,难登大雅之堂,所以今天要替上官堡解围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瘦道士冷笑道:“谅你一个柔弱女子也没那本事,原来真有帮手,说吧,是哪个,江湖上有点名号的还没有我瘦老君不认识的。” 听到这瘦道士自称“瘦老君”,乔三不禁心生鄙夷,暗想此人口气倒是真的不小,敢自称老君,要知道太上老君乃道家始祖,此人自称老君,岂不是敢与太上老君齐肩并坐了吗? 上官青峰也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是哪位高德大能,他什么时候来鄙庄?我好赶快迎接!” 玉溪仙子笑道:“他已经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会客厅门外,不见人影,又纷纷左右环视。 上官青峰追问道:“这……在哪里?恳请玉溪仙子明示!” 玉溪仙子转头看向身后的乔三,笑道:“就是站在我身后的这位年轻道士。”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显然对乔三这个不起眼的角色持有相当怀疑的态度。 瘦老君轻蔑地笑道:“就这小子?乳臭未干,你这身道袍是哪里偷来的?要偷也偷件合身的啊,哈哈哈……”说着,纵声狂笑起来。 乔三没想到玉溪仙子会在未经任何商议的情况下,突然将这样一件没头没尾又危机潜伏的事情交给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上官青峰上下打量了乔三几眼,他对玉溪仙子的话又十分信服,但眼神中又流露出对乔三的怀疑,他转向玉溪仙子,问道:“这位道长是……” 玉溪仙子信心十足地微笑道:“乔三,你自我介绍一下自己吧。” 乔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上官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如何才能帮得上忙,他根本全无了解,但此时被玉溪仙子逼到这个地步,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尴尬地笑道:“小道乔三,初出江湖,还望各位多多提携。” 他没有道出自己是茅山弟子,是担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会折损了茅山派的名声。 众人传来一阵嘘声,均对乔三表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上官青锋毕竟是地主,出于礼节向乔三拱了拱手,但是连客套话都没有说半句,转而看向玉溪仙子,说道:“仙子能不能亲自出马,我想这次鄙庄遇到的可能不是泛泛之辈,甚至……不是人。”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