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滇南诡谈》 第一章老坟山 我一直生活在滇南一个普通的村庄,村庄紧挨着山脚,蜿蜿蜒蜒,三五百户,算不得小,却也只是普通而已。 这里山中轻松柏翠,门前小河清水悠悠,再加上云南特有的蓝天白云,倒也是别具一番风味。 邻家的大爷绝对算是我和五个同龄发小最喜欢的人之一,只因为我们是听着他眉飞色舞的故事长大的。 三三两两的围坐在火塘边,身型魁梧却憋坐在木凳上的大爷缓缓放好比我还高的多的水烟筒,明亮的双眼略带笑意的看向我们,虽说是我大爷,但只是辈分比我大了两辈,他本身年级也就三十出头而已。 我们整了整精神,因为都知道,最让我们期待的故事马上开始了...... 大爷是这片山中为数不多的猎人之一。 云南本多山林,猛兽也多,只因吃大锅饭时开荒开的太厉害,周围山里的老树都被伐的差不多了,后来水土流失严重,又都栽上松树。树林太密,加之果树又少,虽然长了二三十年,山鸡野兔倒多,大型野兽却不常见,偶尔能见到只土狗大小的麂子也算是运气了。 虽如此,大爷每隔三五日仍旧要到林中转一圈,查看查看自己下的套,再将线子喂点食,一转便是一两日,风雨无阻。 大雪茫茫,大地银装素裹。 滇南冬日多雪,却不像北方一直下,差不多就停了,也能没过成人膝盖了。平日里就无人肯到这山里转悠,更何况这天气,但对大爷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天。 一把**枪,一个绿皮单肩包,任由他身躯再挺拔魁梧,行进在这银色国度中,也是那般渺小。 大爷看似笨重,实则灵巧,黑亮的眸子不时掠过附近雪地上一排微不可查的小脚印,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哪些动物留下的痕迹,精确排查出此行的目标方向。 不多时,便已行至大山深处,原本还较为清闲的大爷不由提了提精神,将肩上的**枪取下,取出绿皮包里一个小白瓶,将**装填好,悄摸的向远处一个细小黑点慢慢靠了过去。 随着近了,黑点慢慢放大,却是一头平时不多见的麂子,金黄的皮毛,小巧健硕的身躯,灵活的四肢正努力的在林间刨着埋藏在雪地下的绿草,漆黑大眼不时警惕的查看着四周,却不知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 看着这美丽的生物,大爷几乎压不住满心的欢喜,毕竟一年功夫也碰不上十次,还没这般肥实。 不足百米的距离,大爷在雪地上生生磨了盏茶功夫才总算近了些,要不是林子密集,恐怕早已被那畜生察觉了。另一方面,便是这大雪的功劳了,天寒地冻,容易破坏动物的嗅觉等感官,雪地里野物也不似平日间那般跑的飞快,对于有经验的猎人来说,较平日里狩猎要容易许多。 距离时刻在慢慢靠近,已不足二十米时,猎物也进入火枪射程,他立即停了下来,缓缓抬起早已裹上白布的火枪。 他的手很稳,没有丝毫晃动,身体紧绷,只要扣动扳机,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失手,因为这一幕他早已练习过很多很多次。 就是现在! 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他便要扣动扳机,头顶却突兀传来一声“咔嚓”声响,却是树上雪太重,压折了一根细枝。 声音虽不大,但足以引起原本就十分警惕的金黄麂子的注意。 “砰!” 枪声同时响起,大爷却知道晚了一步,那麂子只一转眼功夫,便已猛地转身向着林子深处窜了出去,只留下一道优美的身影。 一咬牙,大爷提起枪也紧跟着钻了进去,他不愿就此放弃,还有机会,这么厚的雪,那畜生必定跑不快,而且方便追踪。 一人一鹿死命的在密林中追逃,被冻硬的枝条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无法让他的脚步有丝毫停下的痕迹。 追了半晌,大爷已经开始有些失去耐心,虽说这方圆几十里的林子都被自己摸得很熟了,但这里已经是深山,总会有些未知的东西,况且那个传说......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停下时,前面那麂子往左一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大爷脚步慢了下来,举起枪慢慢跟着转了过去,却是一小片方圆七八米的空地,不见了那畜生的身影。 空地上诡异的没有一片雪花,抬头一望,四周的几颗古树树枝合拢在一处,刚好将这一小片天空遮拦的严丝无缝。 别说雪花,那空地上连跟杂草都没有,光秃秃的,那正中央,突兀的鼓起一个小土包,暗沉的红,仿佛被鲜血染红的一般,看上去......好似一堆没有墓碑的坟。 看着这堆血红的“坟”,大爷心里腾起丝丝冷气,这座荒山不知道从哪一辈就流传下的名字,突然一遍遍地缭绕在他心头——老坟山。 第二章七八座老坟 老坟山只被这附近几十里的村寨所熟知,隔村子不过十多里地,翻过一座小山包便可到,却少有人来,即便是来背点柴火,也没人敢深入,因为这一直都有着一个传说,数百年从未断绝。 传说这老坟山中有七八堆红色的老坟,不知道从何年代留下的。常人进入山中,不看见这老坟还好,但凡见到的,回家后要么就发了疯,见人就打骂,过个十天半月的便一命呜呼,死时候还一直吐黄胆水,运气好的也是一辈子疯了,医治不好。 至于那老坟是七座还是八座,哪个能知晓,农村对于这些迷信传说都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没有没事干嫌命长的去找来数一数。 大爷也不例外,虽然在这山中捕猎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山上都被他摸的差不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所谓的老坟,不想今日倒霉的撞见了。 只看这暗红的老坟一眼,便已让他脸色煞白,毕竟这老坟山传说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但也不至于让他如何慌乱。 敢常年一个在荒山野岭捕猎过夜的,胆子小了可不行。 但是大爷知道,这地方肯定不能多待,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便要走,却感觉脖子一凉,好像被人从后面吹了一口气,身体顿时僵了下来,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呵呵......” 不仅如此,一道轻飘飘没有丝毫生气的女人的笑声从身后响起,让人只感觉掉进了冰窟窿里。 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大雪天,连耗子都懒得出洞,更别提还有女人来这了,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了。 大爷哆嗦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转身看一眼。想起村里老人的话,如果真看到了山中的老坟,不管听到任何的声音,千万不可以回头看,要是看了,便如同那些疯掉的人一样,没有办法救回来了,只好生生憋住不敢回头。 “呵呵......” 那笑声仍旧在响起,好似越来越近了。 大爷心里越来越慌,哆哆嗦嗦的提起脚步,慢慢的朝前走去,死死地看着前面,不敢有丝毫回头。 他也不敢跑,因为他知道,遇上这种事,如果你跑,只会越跑越害怕,越害怕,就越容易着了道。 从空地转进林中也就十来步的距离,却好似过了几个钟头,背后就好似有个人一直贴在他背上吹气一样,内衣都早被冷汗给浸湿了。 就在大爷最后一步好容易踏出空气,一道幽怨的“唉”声在耳边响起,他再也受不了,玩命的朝林中跑了进去。 一口气跑了两三里地,也感觉身后没什么东西了,大爷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浑身瘫软无力,好似从鬼门关绕了一圈。 可还不等他回过神,只见眼前又是一块空地,中央如之前一般无二的老坟血淋淋的躺在那,这景象让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只得提起一口气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就要出去,却好像被一只手扯住了裤子,走也走不动。 “哼哼......” 一声诡异的冷哼如同闷雷般在大爷耳边响起,任由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感觉快要哭出声来了,“砰”的跪倒地上,双手合十颤声念到:“擅闯了贵宝地,您莫怪,莫怪......”而后双手双脚并用朝外爬去。 “哼哼......” 那诡异的冷笑却仍旧不时响起,大爷脖子突然感觉一凉,像是一只冰冷的死人手按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心都快停骤了去,一咬牙,用尽浑身气力,终于猛地一下蹿到了林中。 不敢停留,不敢回头,腿似灌了铅颤抖着缓缓离去,不由得他不走,身后总觉得有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直到又走了二里,他终于是倒在雪地中,受了一阵冷风,眼一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仍旧是灰蒙蒙,被乌云遮盖。 大爷缓缓醒转,浑身都被冻僵了,忍不住蜷缩起身体,过了好半天才回转了些,细细想想之前的遭遇,让这大雪天越发的冰冷刺骨了。 “这传说也不尽真实,我这前后看到了两堆老坟,虽然吓的不轻,身体倒也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大爷慢慢冷静了下来,想到。 总在这老林中也不是事儿,哆嗦着起身,辩了辩方向,就想赶紧回家。 再往前走了几百米,没想到又是一块空地、一堆暗红的老坟出现在眼前,这回大爷可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忍不住想“我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总算了之前经历两回,这次大爷也没那么慌乱了,他知道,只要自己忍受住背后传来的幽幽哭泣声,不回头去看,那自己就应该不会有事,却也难以忍受这种无比诡异的气氛。 硬着头皮往回走,总是每隔一二里地就出现一堆无比诡异地老坟,每一次,身后都传来一个或哭、或笑、或怒的声音,有男的有女的,却无一例外的丝毫没有生气,拢共遇上了七处。 大爷心中也无奈得很,一般人都只是碰上一处老坟便没命了,就偏偏他将这所有老坟都看了个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心里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李氏宗祖护佑了”。 眼看着总算是快要出了这老坟山了,背后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老李,这大冷天你跑出来打猎啊。” 第三章龙潭 大爷一愣,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不过在经历了这老坟山的一系列无比诡异的事后,此刻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何等兴奋,就要转头看看到底是谁。 不对!这老坟山平日都少有人来,如今这种天气,哪来的人?! 大爷察觉到异处,急忙想要转回目光,却已经迟了,只见一只惨白白没有丝毫血色、指甲长的跟刀子似的手向着自己抓来,吓的亡魂皆冒,亡命似的奔逃而去。 “哼哼......” “呵呵......” “呜呜......” ...... 一个个先前听到过的似地狱般的声音不时在他耳边响起,身上好似有一双双死人手在上下游走,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都快没了,却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一口气出了老坟山,又翻过了一座小山头,终于是看到了村中的袅袅炊烟,大爷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再也忍受不住,一头栽倒了去...... 后来,忍着冷去房后撒尿的小二哥发现了晕倒在不远处的大爷,急忙叫上人把他送回了家中,三天三夜才醒转了过来。 那昏迷的三天中,他时刻口中都在念叨着“别抓我......别抓我”,浑身抖个不停。当然,这并非大爷自己说的,是后来发现大爷那小二哥告诉我的。 醒来后,大爷便一病不起了,整整瘦了一大圈。原本性格开朗的他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也变得少言寡语,不爱说话,时常神叨叨的念念有词,很久后才又恢复如常。 因为大雪天的,大爷一去那老坟山便去了快三天,又把干粮给弄丢了,几乎没吃过啥东西,所以后来村里人都不太相信大爷的遭遇,只有小二哥和村里的几个老人相信。他们都说,幸亏大爷在碰到那些老坟时候忍住了没有回头,最后时刻也是只看到了那阴魂的一只手,所以只是大病了一场,没被抓走了魂魄,捡了一条命。 其实类似的关于老坟山的故事还有很多,只是这一个最让我印象深刻,因为那时的我虽然只有五岁,我却永远忘不了,当大爷和我们说起这个故事时,眼中那丝刻骨铭心的恐惧。 自此以后,大爷宁愿走远些,也很少到那老坟山去捕猎了...... 要说自打我回村中生活以来,对村中事物最为深刻印象的事物,就非村尾那口“龙潭”莫属了。 龙潭丈许长宽,丈许深,泉水清冽,里面常年生活着五条金色小鱼,多年来不见多,也不见少。古时村民用青石修了一座顶将它遮盖住,几百年来为它遮风挡雨,尽显斑驳岁月痕迹,亦让人心生宁静。 自古来,谭中一眼拳头大小的泉便汨汨而涌,直至今日也从未断过。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这便是整个村庄的饮用水来源,对村中的作用可想而知。 只因本村较为特殊些,九成九都是李姓一家,一个祖宗,唯有村尾处有七八家张姓人依偎着那龙潭生活,故此又将这龙潭叫作“张家龙潭”。 这村中原本并不只张家龙潭一眼泉,后山山腰处还有一眼更大的泉,叫大龙潭,只是前些年干涸了。 听老人说,这大龙潭原本是这方圆七八十里的龙脉所在。 这一般龙潭有大有小,却也不过大拇指粗细,能供养个十来家人,张家龙潭原本也是其中之一。按老人的说法,便是这些龙潭都只有一条龙。 唯有这大龙潭,却足足有七条不同颜色的龙在此处,且为主龙,受那些小龙潭朝拜,千百年来一眼大腿粗的泉从未断流过,供养附近十多个村庄用水。 生产队时,一位县里的书记来到村中视察,听得村中老人说这大龙潭里有七条龙,大怒,说村民迷信,倒也没有把人抓了开批斗大会,但却执意要把大龙潭炸开,证明给世人看这世上根本没有龙。 次日,四周布置满**,大龙潭在轰隆声中轰然倒塌,村民无不眼含热泪。 紧接着,大龙潭地底却传来一道轰天巨响,地动山摇,只见七道炫目的、不同颜色的光彩冲天而上,一道道振聋发聩的龙吟响彻天空,却不难听出那吼声中的愤怒。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七道光彩只停留了片刻,其中六道眨眼间便飞到那与村庄遥遥相立的小白龙山,没入不见。只留下那道金色光彩,似是踌躇了片刻,飞往村尾处,没进了张家龙潭内,自此张家龙潭那眼泉也变到了拳头大小。后来村民每日少不得早晚在两旁插上香烛以供奉那金龙。 那县里来的书记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下了封口令又组织村民将大龙潭修葺了一番,找来和尚念了七天七夜,诚心祭拜,而后慌忙回县里去了。后来听说没几年便因犯事入了狱,疯了,被放了回来,没几日便死了。 大龙潭虽是重建了,但失了七条龙,不久便干涸了,一滴水也没有,连雨水都蓄不住,也就荒废了,但不时还是会有老人来上一炷香。 反而是那小白龙山上原本的那一眼小龙潭,因为六条龙的缘故,反而摇身一变成了新的龙脉。只是那小白龙山无比陡峭,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也无法造福百姓。 还有老人说,那六条龙责怪村民搅扰,所以才到了那小白龙山,不愿意再造福人,只有那条金龙怜悯,才到张家龙潭住了下来。 这事我不止听一位老人说过,连我的母亲都隐隐有些印象,让我无比向往。只是这事也就在我们村中流传,外人只有极少知道。就算对外人提及,人们也只是当笑话听罢了。 第四章一泡尿惹的祸 村民在张家龙潭下方还挖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小池子,龙潭里溢出的水便先流到这小池子里,以供大家淘米洗衣使用,龙潭本身是禁止洗用的。用剩的,再流往下方的大泥潭里蓄住,平日干旱放水也能浇灌下方十多亩农田。 这大泥潭,也是村里的孩童夏天洗澡乘凉的好去处,因此,张家龙潭不仅仅与村民生活息息相关,还伴随着每个人的童年。 与我同龄的小伙伴有加我有六个,自小我们六个便比哪一辈的都调皮,幼时大人严令禁止不准到河里洗澡,怕被冲走,只好整天泡在这大泥潭中,不到吃晚饭不回家。 整日守着这龙潭,总会有没人的时候,免不了得搞搞破坏。 几个小眼对小眼,滴溜溜看着龙潭那五条金色小鱼,它们似也是在看着我们,不时吐个泡泡,好像在挑衅我们一般,忍不住用尽办法的想捉一条上来,用鱼钩钩,用网兜捞,却没一次抓到过。 被大人发现了,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严令警告我们不准在龙潭里搅水,要玩只能在下面玩,而我们总是乐此不疲,越说越搅。 阿文是我们六个中最瘦小的一个,我们都叫他蚊子,他也是对龙潭最好奇的一个,也是敬畏最少的一个。 这天,大伙都回家吃饭,就剩我和阿文了,趴在龙潭边逗弄着那几条金色小鱼,其实反倒更像是它们在逗弄我们。 阿文有些恼了,捡了几块石子使劲往里扔,却只激起丝丝涟漪,那鱼儿连动都懒得动。 突然,阿文似是想到了什么,坏笑一声,掏出小鸡儿便要往里撒尿。 我毕竟此前在城里生活过几年,较为讲卫生一些,平日里自己也是吃这龙潭水,哪能任由他污染,忙拉住他。 “别尿,这是吃的水。” 阿文抓抓脑袋想了想,看了看那几条鱼儿,还是不甘,嘿嘿一笑,走到一旁,对准了那袅袅的香烛。 “那些老人不都说那鱼儿便是龙的崽吗?这香烛就是给它们吃的,我尿这,便让它们吃我的尿。” 平日里,我们便是逗弄一下那五条金色鱼儿,最多也就是被大人拍几下屁股。但有一次阿喜把那香烛拔了一根,却差点被他爹打断了腿,所以我们是绝对不敢对那香烛下手的。 但此时我已经来不及阻止,阿文已经尿了出去,“嗤”一声便将那香烛给浇灭了。 不等他得意,突然整个龙潭猛地震了震,吓得阿文将剩下的尿都憋了回去,附近村民也都陆陆续续出来查看。 我也吓到了,但更多的是想到了阿喜那次的遭遇,怕被人发现我俩可就惨了,忙拉着阿文就往家跑。 回到家吃了饭,我这心里老是觉得害怕,早早便去睡了。那晚,我在梦里看到一条巨大的青龙,愤怒地瞪着我,张开巨盆大口向我扑来,将我吓醒。 小孩子总是容易忘记忧愁的,过了一夜,我见没人上门来找,就也放下心了,吃了早饭,蹦蹦跳跳的去找阿文。 还没到阿文家,就听到他家传来阵阵惊慌的哭嚎:“阿文!哎呀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啦!?” 我这心又一下子慌了起来,慌忙跑了进去,只见堂屋里早就围满了人,人群中阿文母亲瘫坐在地上,又哭又嚎,她怀里的黒瘦小孩正浑身抽搐,一个劲翻白眼,不时还吐几口黄水,像尿一样,连那气味都像,不正是阿文。 “这几个小子一定是招惹了什么东西,被寻上门来报复了!” “是啊,这几个混儿子平日就作了要死,定是这样!” “脏儿子你还不快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 阿喜他们几个也在,现在正被各自大人拉着在一旁询问,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人群议论纷纷。 见到我来了,一群大人赶忙围了过来,让我立刻紧张了起来。 为首的我祖爷爷一把拉住我,似是怕吓到我,又松了松,努力压制住声音问我:“小杰,别害怕,快告诉老祖昨天你和阿文在后面干了些啥。” 就连阿文他妈都暂时止住哭声望向我,想必是问了其他人问不出来啥,都指着我了。 那时我毕竟年纪还小,五岁都尚不满,嗫嚅了半天,才总算把昨日阿文对着龙潭香烛撒尿的事给说了出来。 一众人脸色大变,就连紧紧抱着阿文的婶婶都哭骂了几声“你这作死的孩”,看着怀里翻白眼、吐黄水的阿文,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沉默片刻,还是祖爷爷先开口了:“唉,看来是这娃娃惹怒了龙王爷,被怪罪了。没办法,只能去找先生来看了。” 众人又议论了片刻,一致决定了去找我那做先生的干爹——刘东海。 第五章龙潭祭祀 说起这先生,许多人不明白,还有很多以为便是道士。 其实还是有所不同。须知云南古时并没有汉族,都是少数民族。各个少数民族信仰教派也不相同,比如彝族,他们自古信奉自然及祖先,苗族信奉多神教,又叫巫神教。后19世纪末,法国天主教传教士进入滇南传教30余年,故滇南地区的彝苗也信奉天主教,也流传了许多故事,容后再谈。 如傣族、藏族、纳西族等都是信奉藏传佛教,也有部分壮族、苗族信奉佛教,主要以滇西一带为主;回族信奉***教等。 而道教主要流传于汉族之中,所以在云南流传较少。到了明末清初,汉族大举迁入云南时,一些道家俗家弟子随大流进入云南,一些道法这时才在云南境内慢慢出现。 经过长时期发展,修习道法之人便再无道人,以先生自居,而且道法也结合了一些本土的巫法,更是不同了。 我干爹刘东海便是闻名乡里的先生。 若没有干爹,恐怕我都不能顺利来到这个世间,这也是我们很快就要开始的故事。 再回到阿文家,阿文父亲有盖房的手艺,经常在外,一年回不来几次,只剩阿文母亲带着哥俩在家务农,有事自然都是村里的亲戚照应着。 商议定,阿文的二叔三叔便骑上老永久去请我干爹刘东海了,虽然在同一个地区,却也要走四五十里山路,来回定是要一天的。 这一边,由二婶先照看着阿文,阿文母亲由祖爷爷和几位老人领头,带上香烛纸钱,去张家龙潭磕头赔罪,我也要去。 我本来不太敢去,因为昨天也把我吓得不轻,晚上还做了那个梦,但是阿文去不了,只有我这当事人之一跟去了。 因为昨天的事,今早也没人敢到张家龙潭挑水洗菜了,少了人烟,周围古树环绕,难免显得有些阴森,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如此宁静的地方竟让人有些发寒。 走近了,原本清澈无比的龙潭此刻竟变得很浑浊,再以无法看清水中的任何景象。 一行人诚惶诚恐,嘴中不停地念叨着“龙王恕罪”云云,急急忙忙将香烛点燃,摆好,跪在地上便要烧纸钱。 便是此时,怪事骤生! 只见先是刚摆好的香烛竟无风自灭,跪着的众人手里的洋柴怎么也划不着,众人心中明白,这是龙王不受他们拜,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龙潭猛地震了震,与昨日一般无二,一股股无比压抑地气氛升起,仿佛乌云压顶。 动静越来越大,龙潭里的浊水突兀翻滚了起来,最后竟如洪水般狂涌而出。 每个人都被吓坏了,再也不敢再多呆,东西也没收拾的赶紧往后退,只是大声的喊着“龙王息怒!龙王恕罪!”抱上我便急急忙忙跑回了阿文家,焦急等待我干爹的到来。 等待是最熬人的,每个人都心急火燎,况且阿文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了,那黄水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外吐,眼睛死命的往上翻,估计也熬不了一两日了。 知道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多,阿文家被村民早已围的水泄不通,倒也并非是人人关心阿文,只是现在因为这事,龙潭水也没法吃了,就个个都来围上了,暂时倒也没人说啥难听话。 直到深夜了,人群才渐渐散去,不一会,一辆老凤凰在院中嘎吱停下,一道雄伟的身影大踏步走进堂屋中,在阿文家漏了弹簧、黑的发亮的沙发上睡着的我此时也似是有心灵感应般醒转,只一眼便再也忍不住眼睛发红。 “干爹!” 进来的雄伟身影正是我干爹刘东海,二十七八岁,高足有一米九还多,魁梧健壮的身躯无比挺拔,并未因赶了几十里山路有丝毫的弯曲;寸长短发,方正国字脸,浓眉大眼,黑亮的眸子精光四射,彰示不怒自威,似还有着丝丝杀伐气,让人心生敬畏。 但那是别人,我却每次都能从他眼中看到对我的关怀及爱护,仅一两步便走到我面前,有力的大手不费丝毫气力便单手将我抱在怀里,略带磁性的声音安慰道:“小家伙,吓坏了吧?” 我喏喏点点头,奇怪的是,自打看到干爹第一眼,心底的不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是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赶来救我了,我的心中早已坚信只要干爹在,我便不会有事,虽然这次是阿文出的事,不过我相信他赶来的这么快,定也是因为我也牵扯在其中。 在场认识我干爹的也就我祖爷爷,见到干爹,我老祖深锁的眉头无形中舒展开了不少,笑道:“东海,你来啦,阿勇他们呢?” 第六章缘由 毕竟这山路崎岖,祖爷爷也知道我干爹是有本事的人,几十里山路不放在眼里,但平常人可不同,自然要问问二叔三叔。 干爹面对祖爷爷时恭敬了许多,应道:“老爹,他们跑了几十里到我家,我就让他们两个在我家休息一夜,我自己先赶过来了。” 祖爷爷点了点头,其他人没见过干爹,不过人的影树的皮,他的大名多多少少都听过,大家总算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有阿文母亲都快给干爹跪下了,求干爹救救阿文。 干爹这才放下我,看向昏迷不醒、直吐黄水的阿文,略一思嘱,自随身携带的军用背包中取出一叠黄纸,三炷香,走到红纸金印的家堂前,把香点了,又烧了黄纸拜了拜四方,取出朱砂毛笔,对着阿文的印堂念了几句,点了下去。 只片刻,阿文便已不再抽搐,也不吐那尿也似的黄水了,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呼吸依旧弱得很。 不过也算是恢复正常了,所有人悬着的心也落下大半,当然少不了对我干爹吹捧一番。 将阿文放到床上睡好,众人又围坐在一起,我将那日阿文对着龙潭香烛撒尿的事又说了一遍给干爹听,连带着把做梦梦到的那条青龙也说了出来。 干爹刘东海溺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喃喃道:“还好那小蛇识相没伤着你,不然我可不得。”我也没听真切,也不在意,享受着他那温暖的大手。 前因后果他也已经知晓,安慰了我几声,让我回家等他,不等众人劝阻便已向外行去,只留下一句淡淡地话:“老爹先带小杰回去睡觉,我去看看,一会便回来了。” 见干爹快速离去,众人自然知道他是去哪,想起白日间那龙潭的情景,早先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有祖爷爷还稍好些。只是我看大家伙无比凝重的表情,也不禁为干爹担心了起来。 经历了一天诡异的事情,老祖似是也看出我很疲累了,安慰了大家几句,便带着我出门回家了。 阿文家离着龙潭本就只有百米左右的距离,以干爹的速度怕我和老祖只出阿文家大门片刻便到了,不等我们到家,那张家龙潭的方向便响起了隆隆震动,老祖加快脚步抱着我迅速回到了家中。 那一夜,即便是躲在屋中,也听到外面阵阵阴风怒号。特别是那龙潭的方向,一股股无比压抑地气息逐渐笼罩在整个村子的上方,让全村的狗都夹着尾巴蜷缩着身体哀哼,令野猫都不敢叫春,家畜寂静无声,老鼠都看不见一只,快一两个小时了才逐渐平息。 这天,全村的人几乎都睡过了头,因为清晨全村的鸡都没有一只打鸣。 等干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老祖怀里睡着了,依稀记得,他刚一回来便把我从老祖怀里接了过去。 他们两个聊得很晚,都快天亮了,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些干爹的讲述。 干爹说,张家龙潭里有两条龙。老祖明白,但凡龙潭都有龙,所以才叫龙潭,只是一般的龙潭只有一条小龙,而另一条,想来就是二十年前被县里的书记惊扰而出的那条金龙,那金龙却是主龙。 此次害了阿文的,是那小龙青龙。这青龙原本是在隔龙潭不远处的田底下生活了数百年的一条青蟒,二十年前借着降临张家龙潭的金龙的龙气得道,成为张家龙潭明里的龙。 蛇类本就生性阴冷,即便得了道也是如此,本来这村中人家就只认那主龙金龙,香烛供奉也都是献给金龙的。只是金龙得道久远,不在乎这些许香火,便也就由青蟒代为受了。 只是也因为这样,那青蟒认为村民不识得它,不拜它,早已对村民生了不满之心。这阿文朝着供奉的香烛撒尿,顿时让青蟒压不住邪火,便用法惩罚阿文。 幸亏干爹来得早,用高深法术让那青蟒撤了法,救了阿文,否则不消三五日,便一命呜呼了。不仅如此,村里赖以生存的龙潭也再不能饮用。 这青蟒让我不禁想起村里人说起的一个故事,生产队原先也在隔龙潭不远处建造了一盘五六米直径的巨大石碾,方便附近那上百亩田地碾水稻、小麦等使用,后来没几年就弃用了。不仅如此,还连带着附近那几亩田都荒废了,平日间都没人愿意接近那。 村里的大人都严禁我们到那边去玩,只是我们依旧偷摸去了几次。当我们问起大人为什么不让去时,他们都告诉我们说那石碾子下面有一条大青蛇,就我们这些小孩一口一个,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我们只当那是大人吓唬自己的,没太在意,直到后来老祖告诉我那是真事,我们才真正不敢到那边去玩了。 经过了这件事,还有大爷进山的讲述,我幼小的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原本平凡的村庄,似乎也并非那般平凡。 次日吃过早饭,干爹便起身告辞要走,我舍不得他,拉着他的手不放,眼里泪水打着转。 干爹蹲下身,拍了拍我的脑袋,眼中满是溺爱和关怀,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东西,柔声道:“你这孩子命硬,容易招惹鬼神,干爹不在时,便少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转悠,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年纪尚幼的我不懂他的话的意思,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才止住了泪水,终于放开了拉住他的手。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是回到了五年前初次见我时的那般,让我刻骨铭心,时时回望。 将一盒一大早就跑到三里外村公所供销社中特意给我买的一盒水果糖塞到我手中,转身离去。 他宽阔的背影,似是从我的幼小记忆深处抓出了一丝回忆,在我溺水无助即将生命消逝时,那义无反顾飞奔向我的身影......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