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帅哥与光头强》 拉线秩事光头强其人 八月中旬,南方的太阳,如火如荼地炙烤着江海市乐凯灯饰有限公司混凝土的建筑。从窗外穿透进来的一束阳光,火辣辣地投射在靠近墙边的泡沫包装垫上,发出强烈而刺眼的白光,亮闪闪的晃得人眼花缭乱。 午后两点多钟,正是“秋老虎[南方秋天的太阳]”大发威风的时候。南方的仲秋的天气,要么艳阳高照,要么急风骤雨,就像是个不谙事又爱耍泼的顽童。 临近了月末,又是礼拜六,正是月底与礼拜天之前的赶货期。整个装配部车间里共有八个组,分为A·B·C·D·E·F·G·H组,一整个大车间。谭志勇是B组组长,光头强跟他同一个组,是他的属下组员。 下午上班时,谭志勇带着三个技术好的同事,在B组的流水线拉头上焊接灯具的光源,装反光杯涂防热胶,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南方湿热的空气被秋老虎烘蒸得异常闷热,尽管公司在装配部生产线的拉线顶部,都装有足够的空调,此时正“呼呼”地开着大马力,送来了装配工人十分紧迫需要的舒适凉风。但谭志勇他们今天装的灯具很有难度,又要赶货,他们三个技术员身上的草绿色厂服,还是被汗水涔涔地渗透了。那汗水在他们草青色的短袖厂服后背,划出了大片大片深色的“大洋”;而那些点缀其间的零零散散的“小岛屿”,很快就将淹没在这片汪洋大海之中了。 装配部的每一条流水线就是一个组。中间是流水线拉线两边对开地安放着岗位,每组约有二十一个员工,组长坐在流水线拉头中间的位置。每个组有组长一名,巡线员一名[相当于副组长】,包装组长一名,物料员一名。其他的都是普通员工,技术好的员工通常会坐在拉线的前部;因为包装是装配部的最后一道工序,包装组长会坐在拉线最后。B组组长是谭志勇,巡线员粱阿陪,包装组长是手快嘴快的胖女人梁敏,物料员秦亮。 光头强今天坐在靠前的中部岗位上,隔着谭志勇有三个岗位远的斜对面。因为他今天工序的活不多,光头强把电批高高的挂在拉线铝合金架子的顶部。他岗位前面刷着绿漆的工作台面上,仰放着一只用来烫贴胶套的吹风筒,那是用来吹软套在钢丝“耳仔”上的胶套的工具;这时因为上道工序活赶不起,只能有力无气地向外吐着些残剩的热气。光头强今天的工序活,主要是给茶杯粗的灯具两旁,装上两只钢丝做的小耳仔,然后在已套好的灯体周边,用电批均匀地上紧四颗螺丝钉。这个工序活相对轻松些,让他那话痨与咸色的**病又重犯了。 光头强闲着无聊,他斜靠着腰,歪歪扭扭地坐在自己岗位那只圆形的小木凳上,两根圆规般纤细的长腿在流水线下交叠在一起,正惬意地打着节拍,轻轻叩着刷过清漆的水泥地面。 光头强可是正儿八经珠三角地区的本地人,他从回老家的珠江支流那个摆渡佬那里,学来了几首不太齐全的“咸水歌仔”。此时他口里一边轻佻地哼着这些听来“咸水歌仔”,一边在小圆凳上左右转动着身姿,瘦长的脸上,宽大的嘴角,细眯的眼角的皱褶里虚伪地堆满了笑,他那笑容总会让人感到了被猥亵之意。 光头强仰着他那张猥琐的脸,继续在整个装配车间的每条流水线上狡黠地搜索着,他那双鹰隼般犀利的小贼眼,滴溜溜肆无忌惮地搜寻着自己热衷的目标。 终于搜寻到了一个目标了。他咧开那张薄嘴皮的大嘴,用很暖味口吻对着一位正在包装货物的少妇说:“贵州妹,我爱你!你那么美丽大方,那么的环保。” 贵州妹见惯不惊地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工作了。光头强嘻嘻地笑着,继续不依不饶地纠缠着;“贵州妹,你那么漂亮,那么环保,嫁给我吧!” 轰!整条流水线的人们再也忍不住地笑炸了。人们戏谑的,七嘴八舌地笑着,数落光头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笑骂他没文化,连夸人靚也居然用上了“环保”这个词来形容,而且他的脸皮比车间的混凝土墙还要厚。 贵州妹讪讪地,她埋着头,脸上多少泛起了羞涩的红晕。她再次扬起头来,忽然嗔怒地对着光头强骂了句:“神经病!你怎么不去死!” 她一边把垂下的一绺透着很好闻的洗发香波的长发,用勾起的小手指,轻轻地掠过半边脸,妥贴地扶在耳后,脸上有种不可侵犯的骄傲。贵州妹姓刘,长像不错,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她刚进公司不到半年,所以在包装组学包装。她跟老公不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光头强经常会开她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贵州妹被逼急了,也会把光头强臭骂一顿。 巡线员梁阿陪是湖北人,负责安排整条流水线人员的工作,也是组长的助手。他看见光头强这么空闲,还在惹祸;为了不使自己的小管理员的饭碗被打破,阿陪忙腆着他那脂肪过多的肚腩,屁颠屁颠地赶到光头强岗位前来,装腔作势地呵斥他,让他赶快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然后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岗位上。阿陪说完,立即又向线上的其他员工交代着工作任务,并监督者他们的工作质量。 对于这个巡线员阿陪,光头强向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看着巡线员那堆160cm高,汗津津,肥嘟嘟肉体走近来时,他很嫌弃地用手紧紧捏住鼻腔,用手掌不断地扇开似乎很浓重的臭气,然后十分不耐烦地对着巡线员驱赶:“巡线员快滚开!臭烘烘的像一坨大便,臭死了,从来不冲凉的快滚开!” 巡线员很尴尬地笑着,聊胜于无地应着说:“谁不洗凉啦,大笨象!”阿陪说得那么的没有底气。 光头强继续着乘胜追击的说:“巡线员昨晚又去发廊嫖鸡了,被他老婆发现了不给进家门,巡线员就在门口睡了一夜,连冲凉都没有冲!” 哈哈哈。。。。。。刚平息下来的流水线再次爆发起了一阵哄笑! 车间办公室就离流水线头四米宽的过道边,由一排排透明的玻璃墙隔开。B组组长谭志勇正在车间办公室里的电脑上清查物料,B组流水线上持续的哄笑与骚动,终于引起了办公司管理人员的关注。谭志勇这时也感觉到了,他昂起头来看着自己组的流水线,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情况,谭志勇赶忙丢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到B组流水线的中间部,对着组员大声询问:“干嘛!干嘛!笑什么笑?工作搞好了吗?”又对着光头强大声喝道:“光头强!你再捣乱,再乱说话就把你调到别的组去!” B组终于鸦雀无声。组长说的话一点不假,公司有规定:对于调皮捣蛋的员工,组长有权将其调离原岗位,甚至写报告给行政部,令其轻者罚款,重者辞退或者被公司开除。 谭志勇回到了装配部车间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坐了下来,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的八月底,他刚来这家灯饰公司做还不到三个月时的情况。那是,在公司里打暑期工的学生们,也按着乐凯灯饰有限公司行政部的安排,陆陆续续地辞工离开公司返校了。 虽然不是旺季,但随着大批暑期工的离辞,乐凯灯饰有限公司的各个部门,都会显得人员萧条而拮据起来了。随着人员的骤减,就会直接影响到一线的生产部门产量来了,装配部的各班组受到的影响最大。 今天下午,谭志勇就遭遇到了这种状况。 没来江海市之前,谭志勇是跟一个朋友,在香山市做制衣业物料的供应商。那是光头强也在香山市的牛仔制衣厂做杂工,他经常跟他们厂的采购员到谭志勇的门店去采购物料。由于光头强那时不怕脏,肯吃苦,给谭志勇留下了好印象。后来谭志勇经常请他吃饭,喝饮料,光头强也不惜力地帮助他做些劳力活,加上光头强是珠三角本地人,谭志勇想着自己以后肯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所以对他像好朋友。 后来谭志勇因为在经营上,跟朋友意见相左,生意拆档了,只好各奔前程。谭志勇那是没找到好的项目做,在家搞业余创作玩儿。他始终还是放不开经商,就联系到了早在两年前,来江海市乐凯灯饰有限公司上班的光头强。光头强说这里的灯饰公司工作很轻松,年轻的靓仔靓女特多,谭志勇便想到自己创作需要的素材,也许就在这边能搜集到。于是就先瞒着妻子,跟着光头强跨过外海大桥,来到了这家乐凯灯饰有限公司,应聘做了个见习组长。 谭志勇这是第一次进公司正式上班,虽然已经来了两个月了,技术还是不够熟练,他凭着自己经商的好脑子加上勤奋好学,谭志勇正式上任装配部B组组长了。虽然组长是当起来了,部分的技术活还是不太全面,工作起来还得仰仗一些老员工,他 必须虚心跟老员工学习,才能把自己的短处追赶上来。 平时,谭志勇也爱跟光头强开玩笑,今天已是九月底了,又是每个月追业绩产量的关头,他可不敢再跟光头强瞎掰了;否则,必招来其他组的组长的嘲笑,以及车间主管的一顿臭骂的。 上午十点半过了,正当谭志勇带着组员在流水线上干得热火朝天之时,对面持续地传来了光头强带着压抑又短促的声音:“大佬大佬[大哥,老大的意思]!快看快看,对面那个组有大片现场直播!” 光头强坐在谭志勇的斜对面,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的。他的声音很诡异且充满神秘,叫声激动得连他那张瘦黑的马脸都涨红了,透着了许多诱惑的成份。见到了谭志勇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来,光头强不断鬼火似地向他眨着眼,抬起尖长的下巴,卖力地朝着临近的C线上的某个目标,频频的向谭志勇点头示意。 此时,光头强的脸笑得灿烂如花,那呲起满口黄牙的两片大嘴皮间,快速地吞吐着空气,转而发出一种压抑的,犹如裂帛般“嘎嘎”的笑声。这种笑声是致命的诱惑!这种致命的诱惑不断地冲击着谭志勇好奇的神经,使得他不由得顺着光头强的提示,向对面的C组探望过去。 但见到C线风平浪静,一派和谐状态。唯见到一袭黑色裙装的C组女组长,正儿八经地教导着邻坐的新员工学习用电批上螺丝的技术。 **湖的光头强自然洞悉了谭志勇的疑惑,他长起身子,把那细细的脖子很努力地伸过流水线来,凑到谭志勇的耳边猥琐有神秘地说:“大佬,你看呀,C组女组长的线下的裙底风光,绝对是美景啦。” 他那满嘴的口臭和严重的狐臭味,混在满身的劣质花露水里,发酵出一种令人中人欲呕的臭味。 谭志勇不得不再次让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眼,在光头强充满了诡异目光的牵引下,抬眼望向C组女组长。但见B组的流水线下,女组长的黑色短裙装已经很不小心的翻卷开来,露出她三十岁少妇那丰韵的纤长裸腿,再往深处看,谭志勇实在不好意思再往下看了。。。。。。 狗日的光头强! 奇葩光头强*媒婆 乐凯灯饰有限公司的每个礼拜六晚上,是不用加班的。公司食堂在每天下午的五点半,向公司所有的员工和管理人员免费供应晚餐。 光头强饱饱的在公司里吃过晚饭后,美美地在公司宿舍了冲了个凉,这时还不到七点钟。他从宿舍的三楼向远处的珠江远眺,天边那道最后的晚霞光才渐渐落入海平面。 光头强哼着首不着调的粤语“咸水歌仔”,他欢快地边下宿舍的楼梯,边跟熟悉的同事打着招呼,然后骑上那部买了四年多了,已明显残旧的电动自行车,来到了市区城乡结合部一个叫南镇的墟镇上。 七点多钟的光景,此时的南方工业小镇的一条一公里长的大街上,早已迫不及待地灯火辉煌起来了。镇墟的沿街两旁林立着养生足浴馆、健身会所、金牌KTV、商场、超市、手机店,以及各种服装店、鞋店、发艺廊和网吧。在长长的彩带灯与广告牌的霓虹灯装饰中,一派流光溢彩,扑朔迷离。 相隔三百公尺远的南镇风景公园,却是曲径通幽,情景怡人。林中蜿蜒的小径中,盛夏的清风轻柔地吹送着玉兰花那馥郁的馨香,甜丝丝地把公园里一对对热恋中喁喁私语的情侣陶醉其中。 这里跟珠三角所有的工业城镇一样,也是众多外来工晚上休闲购物的理想场所。满街满巷地摆满了人们生活所需要的物品,这些物品都要比市区的便宜了不少,因此,也吸引了大多数外来务工者的消费。只要好看和实惠,一个外来工,谁也不会过分的去追求都市里大商场里,那些高档生活用品的产地与质量。毕竟出来工作都有一个目的,自己少用一些,尽量多赚的钱回老家。光头强一年也就顶多在春冬季节随便买两套衣服,只要合身就行,眼下他有个特殊场合要去赴约,得置一身新衣以壮行头。 他把电动自行车锁在一个大的时装店门口的停车处,挤进了熙熙攘攘的外来工购物人流里,在时装与鞋袜间流连,挑选。转过了好几间档口之后,光头强满意地买了一件蓝白间条的T恤上衣,黑色磨砂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回力胶鞋。 光头强继续缓慢地骑着电动自行车,在人头挤挤的南镇街上骑行。他岔入了一个光线灰暗的小巷口时,看到在巷子深处那暗红色的灯影下,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着装暴露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对着光头强很暖味地笑着,并向他用食指勾了勾。光头强早已深谙此道,他用那双狡黠的小眼睛,迅速地向左右扫描了之后,像一只喂养惯了的宠物一般,顺从地把车停放在小巷的空处,并锁好车子。 走到女子的跟前时,光头强此时充分地展示出了他雄性的本色。他细细打量着这个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非常姣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只是原本清秀的脸上,如今落满了风尘。 光头强很努力地睁大了贪婪的双眼,居高临下地饱餐了女人那性感的红唇,和她低胸睡裙里,那若隐若现欲盖弥彰的高耸玉峰。他的喉头不断地吞咽着饥饿的胃液,手也不安分地在女子肥硕的臀部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把。 那风尘女子也不示弱,她挑衅似地笑了笑,说:“大哥,走,进来玩玩呀。”两人都像原始动物那样,两双眼里都跳动着欲望的光。 光头强此时早已**焚身,他三言两句跟女子谈好了价钱后,便急不可耐地跟着那性感女子,走进了一间装修得很简易,铺满了粉红色灯光诱惑的发廊的单人间里。 像光头强这样三十多岁的光棍汉,还有那些远离老家老婆的男人,是他们的孤独寂寞,喂饱了城市里这些风尘女子的金钱欲望。 乐凯灯饰有限公司位于这个城市的火炬高新区。 高新区里,聚集着江城市大部分的制造公司和加工厂企,这里远离了闹市区的繁遢与喧嚣,灯饰厂显得相对的清静。这里的大街跟市区一样的宽大笔直,只是因为是新区,基础设施还有些滞后,每天搞工程的泥头车飞来飞去。 泥头车会把车上超载的泥石沿途遗漏,被过往的车辆碾碎,轧干,后面的车辆过后,扬起漫天的黄尘,呛人口鼻。 礼拜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了,乐凯灯饰有限公司的食堂按惯例也不开饭的。傍晚六点多钟的样子,光头强跟着事先已约好了,在公司食堂上班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煮饭阿姨,一起走进了离公司不远的街边,一家经营夜宵的川菜馆。落坐下来后,他们各自谦让了一下,便简单的点了晚餐。 晚餐过后,天色渐渐地灰了下来,快满月的上弦月,已迫不及待地爬上来了。 六月盛夏,皎洁的月光洒在田畴间,南国的水稻正在月夜里“簌簌”地扬花、灌果浆;涌边茂密的芦苇丛中,鹧鸪鸟一边筑巢,一边“咕咕”欢声的叫唤着,开始了繁殖新一代孕育的工作。阡陌间挤满了绿色的生命,为了各自的生存而旺盛地繁衍着,炫耀着一生最强劲的繁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晚,光头强说好了跟着媒婆到珠江对岸,那个叫“南涌”的工业重镇去相亲。媒婆么,就是公司食堂里那个四十岁的煮饭阿姨。 光头强的饭量向来就大,别人盛饭菜的锡碗一餐也就平个碗面而已;他却要把饭菜压实堆高起来,手里还抓着食堂早餐时剩下的两只面包。整个餐厅就餐的人员中,他碗里的饭菜每次都是堆砌最尖,海拔最高的。别人都暗里明里地笑话他,光头强却不以为忤,他用一种鹤立鸡群的姿态在餐厅里慢慢地转悠,寻找着他认为合适的位子,他的薄皮大嘴依然得意地咧开在瘦长的脸上。 光头强捧着满满一碗饭菜,一边还不停地往嘴里投送着菜包子,一边在餐厅的走道上左顾右盼地搜寻着他的目标。他看到了一位着红色厂服,身材玲珑有致的靓女,并试图在这位靓女旁边的座位坐下来。此时他满脸的媚笑绽放到了极致,一脸奉承地笑着对她说;“哗!美女,你长得真靚啊!介不介意我坐下来跟你聊聊? 别看光头强人长得不怎么样,又没文化,可他撩妹的本事好像是天生的一样。谭志勇坐在不远处正在想看他的笑话,此时对他泡妞的胆魄与谈吐,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通常在乐凯灯饰有限公司里,红色的厂服表示在品质管理部门任职。红色厂服的靓女正是品管部的职员,前天刚进到公司来,昨天下到装配部C组的流水线来监督产品的质量。这个靓女来的当天下午,光头强就死缠烂打地弄到了人家的微信号,今天想趁热打铁地跟这位美女进一步套近乎。 品管部美女扬起头来看了看一脸堆笑的光头强;草青色的T恤厂服,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大晴天还穿着半桶的水田靴;腰间一根旧的人造革皮带像猴子尾巴一样卷着头,从裤腰上垂下来,滑稽地摆在屁股位置的下面,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不断地拍打着大腿的后内侧部位。最可笑的是他那一碗与众不同的午饭,堆砌的海拔高度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她先是惊讶地看了看光头强,尔后有点恼怒地把头转过一边去;蓦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光头强企图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来,翛然回过头来,对他羞恼地呵斥道:“滚开,离我远点,越远越好!”继而又加高了声调地骂他:“谁认识你啦,真不要脸!” 品管部美女怎么也不相信,众目睽睽之下的公司餐厅里,居然还有这种厚颜无耻的登徒子。 光头强却大不以为然,他讪笑着,转身慢悠悠地走向一张空餐桌坐了下来,挤眉弄眼地朝着谭志勇邪恶地笑了笑。而后拿出手机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视频,一边不知咸淡地啃起了他的午餐,他那份坦然的样子,好像刚才在身边发生的事,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这也难怪,类似这种事,光头强几乎每天都有遭遇到,也不缺这一次遭骂。 光头强都把它当成家常便饭了,哪天没个女人这样骂,他倒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似的,尤其是靓女或者是性感的女人的呵斥,能令他通体酥透,很享受的样子。 前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光头强又做了一件比儿童还要幼稚的事。这天全公司都不加班,也是为了让这些在异地上班的员工,能早点回到宿舍,给远在老家的儿女打个安慰的电话。 下午五点半下班之前,大家都在搞清洁卫生时,光头强却偷偷地拿了一张白色的产品包装泡沫垫,用剪刀剪成一个碗大的心形,再用红胶水粘牢在一张包装用的厚纸皮上。在心形周围的空白处,光头强请了几个年轻调皮的同事,用碳素笔粗重地写上“贵州妹,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然后,借着流水线传送到正在搞清洁的贵州妹面前,自然,光头强又遭到了贵州妹的一顿臭骂。 光头强撩妹的本事并也不太高雅,但次数了,加上此人脸皮特厚,后来在公司里传来传去,他居然就这样的成了“名人”了。很多人知道公司有个“撩妹的光头强”,食堂工作的阿姨也有听闻了。 有一次,一个食堂里管煮饭的阿姨关切地问他:“光头强,你能不能把打来的饭全部吃完呢?” “肯定要吃完啦!”,光头强仰起脖子乜斜着眼,向那阿姨不满似的回应着说:“等阵我若吃不完,你次你见我,就打少点饭给我呗!” 煮饭的阿姨见到光头强真的太瘦了,怀疑他的真正饭量。又问他为什么吃的比别人都多,还这样不长肉? 光头强一五一十地跟阿姨说开了:虽然他家在富裕的珠三角地区,但地处偏僻的山村,父母年迈多病,不能从事重活,又有卧病在床的九十多岁的老祖母要照顾。自己年幼时一场重感冒因缺钱而延医,落下了轻度的脑膜炎后遗症,智力比不上常人了;加上自己窘迫的家境,少年时就营养跟不上,造成了肠胃不好,消化不良,吃再多也只长高不长壮。虽然有172公分的身高,只有不到110斤的体重;光头强边吃饭,边用手指着自己瘦小的肋部,向饭堂阿姨展现出了自己的一根根瘦骨嶙嶙的肋部,活脱脱的一个“排骨精”。 别看平时光头强嬉皮笑脸的装疯卖傻,没文化得那么地幼稚,可要是他能正正经经地坐下来跟你聊个天,还真懂得不少的生活常识呢。毕竟,他也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了,多少还是有些阅历的。平日里长辈的,亲戚朋友教给他的,道听途说的故事,他会很用心记下,拣回不少有用的东西。 他一番云里雾里滔滔不绝的演说,令个煮饭的阿姨也是分不出几多对错来,只有频频地点头表示赞同,还为他的不幸身世留下了眼泪。想想,一个四十岁从乡村来的煮饭阿姨,又能有多么高深文化知识呢?就算她能半知半懂,点个头赞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就这样差不多每天都聊上几句,大半个月了,光头强跟煮饭阿姨竟然已经聊得很不错了。 一天,餐厅就餐的员工几乎走的快完了,光头强还在一边快乐地看着手机视频,一边慢慢地吃着他的午餐。煮饭阿姨照例过来跟他聊天,聊着聊着就问他想不想讨个老婆过日子。光头强说:肯定想啦,只是自己的条件太差,别人不愿跟啦。阿姨又问:离过婚的,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你要不要?光头强听了,反而笑嘻嘻地对着煮饭阿姨说:“买一送一,我还赚到了!我傻我才不会要呢!”。又带点激动地说:“阿姨,你帮我留意下啦,真有这样的人,给我介绍一个好不好?我一定会给媒婆钱你的啦。” 光头强一番很真诚很慷慨激昂的陈辞,把个乡村煮饭的阿姨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不时的转过身去,用腰间的花围裙将眼角溢出的泪水擦掉。她此时已打定了主意:光头强也算是个实在的农村仔了,把外甥女介绍给他吧。 两人转而平静了下来,又轻声细语地聊了不久,越聊越近乎,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期间,阿姨把自家外甥女离过婚的情况,一一细说给了光头强,谁知他连想都不想一下,大大咧咧地应承了。 就这样,阿姨也就成了光头强的媒婆了,今晚他们已经约好,要到珠江对面的江城市,那个牛仔制衣的工业重镇去相亲了。 奇葩光头强 今年的强台风是这样地频繁,短短的十天里,竟然三次肆无忌惮地暴虐了珠三角地区。 而临海的珠市与江海两地市,遭到了强台风正面的袭击,均受创颇重,人员、财产都有损伤。 在整个珠三角地区,八月底至九月初都是暴雨连连,洪水如脱缰野马,在都市横冲直撞,街区已泛滥成灾;在低洼的街道与排水不太通畅的地区,随处都可以看到黄色的浊水浸泡着小轿车,摩托车,而摩托车修车行的老板,此刻就成了最繁忙与最赚钱的人。 中午时分,江海市的雨势渐微,天空的积雨云也渐渐变得淡薄,像一缕透明的薄纱般,在天空中轻柔地挥动着。似乎有阳光欲冲破白色云层的迹象,但还会很恶作剧地撒下一小阵的急雨来,吓得地上躲雨的人们四处抱头鼠窜。 灯饰公司下班的帅哥靓女们,抬头望着开始明朗的天,欢欣雀跃地步出了各部班的车间。熙熙攘攘的四百多名男女员工,他们三俩为伴的走在一起,大都打着各式各样的晴雨伞。从车间门口到公司食堂那十米来宽,一百来米长的水泥通道上,五颜六色地撑开了一片伞的世界;骤然间,偌大一片厂区恍若一夜盛开的满池荷花,径自争奇斗艳地绽放着。 下班的年轻员工们开心地谈笑着,偶尔低头小心地避开了水泥地上的积水;几个调皮的靓仔走到年轻的女员工身边时,故意踩踏地上低洼的积水,那水花飞溅到女孩子的鞋面和裤脚上,吓得女孩子们很做作的躲闪与惊叫。 这时,装配部的车间门口前,走出来了两位身材修长年龄相仿的妙龄靚女,两人共撑着一把紫色底上印有浅兰色细花的绸布伞。两位靚女是表姐妹,二十一岁的表妹芳名覃丽敏,身高一米六五,未婚,在公司行政部门做前台文员。二十二岁的表姐杨慧云,身高一米六三,在装配部的材料室做物管员,已是两个孩子的辣妈。 两姊妹都是江海市本地区人,长得也颇为相像。她们鹅蛋形的俏脸上桃红李白,盈盈地蓄满了笑意,煞是讨人喜欢。姊妹俩都蓄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如马尾似的垂在腰际间,温顺地摆来摆去,恰似黑色的绸缎般柔滑地飘逸于凉爽的秋风里。 两位靚女才走了没几步,从同一车间里又跑出来一位没有带伞的年轻女孩,那女孩向姐妹俩笑嘻嘻着地招呼,尔后急匆匆地一头扎进了姊妹俩的花伞下。 霎时,伞下就传来了吱吱格格的打闹嬉戏声;那花枝乱颤中,传出了宛若莺歌燕啼的欢闹声,惹来了周围好多羡慕的回眸。 灯饰公司的食堂是临街的一栋四层的楼房,紧靠在公司大门门卫室旁。公司的餐厅在这栋混合楼的二楼上面,餐厅对所有的员工均按时免费供应一日三餐。走在从车间门口到公司食堂的水泥路上,左边是一排排整齐的各部门的车间和厂房,右边是一大块绿茵茵的草坪。 草坪才被园丁修剪过不久,经过南国湿热的秋夜温床一般的酝酿,又抽出了嫩嫩的尖芽,空气里弥漫出一阵阵清香的草鲜味。在草坪的边上,还栽有一排整齐碧绿的夹竹桃,此时正在微醺的秋光里,摇曳着满枝粉红的花序,热情奔放地招徕着来往的行人。 天空愈发地开朗,甚至有一点太阳的光线,已经隐隐约约地透过了薄薄的云层,投射在雀跃于夹竹桃那枝桠间禾雀身上。 下班的人群更加喧闹起来了,这时,没带伞的那个女伴,向站在公司大门口的一个靓仔很隐秘地做了个手势,然后侧脸对着杨慧云姊妹俩诡秘地笑了笑,说:“两位靓女,我有点事 就不陪你们啦!” 还没等姊妹俩搭上话来,那女孩就像花树上的禾雀一般,蹦跳着飞快地离开了姊妹俩,奔向公司门口那靓仔而去了。她的身后传来了覃丽敏尖声的娇斥:“死靓妹!见色忘友啦。” 杨慧云这时后面感到后面的的人群有些异动,便回过头来往后面的人群探望,却看到了走在最后面那稀稀拉拉下班的人群里,居然有她最不想见到的光头强。由于同在一个部门工作,光头强这个老光棍经常会借着工作之机,到物管室借口来领物料而达到骚扰她的目的,杨慧云对这个不要脸的无赖既害怕又讨厌。 此时,光头强正抬头望着渐渐晴朗的天空,他对着那片近似透明的白云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没有雨了吧,这么近就到餐厅了,不怕落雨咯!”他笑嘻嘻地收起了他那把黑色硕大的晴雨伞。 恰巧,光头强的目光回收时,正好与杨慧云那恨恨的目光隔空对接了一下,他看到了杨慧云的眼神在慌乱地在躲避着,心中不禁玩心大动。 光头强索性邪恶地努起两片薄薄的嘴唇,向右微微侧仰着头,对表姐送出了一个十分猥琐的飞吻,然后对着表姐的背影很不正经地笑着。 杨慧云倏地转回头来时,早已是粉脸羞得通红,她恼怒地扭过头来骂道: “死光头强,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啊!你怎么不到地上找个水坑来照照自己那衰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表妹覃丽敏闻声也回过头来,帮着表姐向光头强骂道: “光头强,你咁咸湿噶,下一世都某有老婆!”表妹习惯说粤语,意思是:光头强,你这么色的,下一世也别想娶到老婆。光头强也是说粤语的,普通话说起来很蹩脚,一般人根本都听不懂。 光头强也是珠三角地区的本地人,他可不胆怯杨慧云两姊妹。他一副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迎着停在原地的两姐妹责骂,迈着他那特有的小碎步,轻佻地扭来扭去走到她们身边时,继续嬉皮笑脸地对着表姐说:“靓女,我爱你,爱你爱到死!” 杨慧云两姐妹这时已怒不可遏了,她倒竖柳眉咒骂着他说:“爱你妈!你怎么不去死呀!你这个不要脸的色狼,出门就被车撞死!” 表妹一边也骂着光头强,一边操着手上的晴雨伞,将尖尖的伞尖顶部,刺向他那瘦骨伶仃的腰部。光头强一边扭着细细的水蛇腰躲闪着,一边也拿起手中的伞来费力地格挡,看来表妹真的恼怒了,下手的力度可真不轻。 但光头强哪肯罢休,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说着一些沾便宜“咸湿”话,逗得公司里几个走在后面的男同事,不住地掩口偷笑。 表姐显然抵不住光头强那厚脸无耻的调笑,举目四处张望,试图有援兵相救。正好看到骑着摩托开出车棚要回家的谭志勇,忙大声向他大声求援: “勇哥,勇哥快点来啊,光头强又来欺负我们姐妹啦!” 因为下雨,谭志勇得赶回家,把今早上班前晾在窗前的衣服收进房内,再把打开的玻璃窗关小一点,以免被下午再袭来的急雨淋湿。他正要开车出公司的车棚,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呼救声,忙停车循声望去,看到了光头强那惯有的无礼猥琐的勾当。 谭志勇急忙停下车,大声用粤语对着他喊道: “光头强,你又系度做乜衰嘢?想稳死咩?,快点走远D!”[粤语:光头强,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坏事?想找死吗?快滚远点!] 光头强听到了那熟悉的男高音,条件反射似的返身过来,看到了车棚前的谭志勇,他奸巧地笑着对谭志勇吐了吐舌头。谭志勇见状扭大了摩托车的油门,两眼瞪圆了,作势要开车来追光头强的样子。 强援来到!光头强见势不妙,忙放弃了对姐妹俩的攻击,朝着公司的食堂的方向作“胜利大逃亡”。 只见光头强一手高高地举起他那把黑色的晴雨伞,另一只手在裆下,紧紧提着他那两只似乎永远也系不牢的裤腿。他高高擎着那黑色的伞,仿佛就是他常胜的旌旗;而他在裆下提着的,无疑就是他的“汗血宝马”了。 光头强踏着他那双半桶的新水田胶靴,从下班的人群后面,战神一般马踏连营,从装配部车间门口的水泥道路上,一路向狂奔而来。在下班的人群的避让与责骂,还伴着一阵阵女生们的尖叫声中,一骑绝尘,飞马奔向道路尽头,那里是即将用午餐的公司食堂。 光头强的身后,留下了他那张童稚般顽劣又易于满足的脸,它在光头强三十六岁那瘦削狭长的脸上,滑稽又邪恶地绽放到了极致。 那惊起飞溅的水沫,冲击着人们各种错愕的表情。 奇葩光头强*相亲《覃彩萍》一 东镇与江海市的辖区仅有一江之隔,是香山市的工业重镇。东镇的繁华,几乎要媲美江海市区。东镇的牛仔制衣业和红木家具加工业,早已成为了该镇的支柱产业,也是全国的名优产品基地。 覃彩萍来东镇工作已有三年了。初来时,由于自己文化不高,也没有什么的特长技术;她短暂地辗转了几家制衣厂和洗水厂后,才进了现在做的这家牛仔制衣厂。也幸得有几个乡亲的照顾帮助,她学会了制衣厂后整部的打钉技术。虽然每天工作十个小时,有时还要加班到凌晨一点钟,但每个月都能赚到五六千元工资,她觉得挺满足的。转眼进这家厂也有两年多了,覃彩萍并没有想跳槽的想法。 东镇地属珠三角富裕发达的中心城市香山市,它位于香山地区的东南。珠江水系西江干流环镇而过,东岐山青秀挺拔,傍镇逶迤地屹立而起。 岭南的风景美,人心更美,东镇人从来也不排外。东镇能有今天的快速发展,正是从本世纪初,在市镇两级领导的英明指导下,依靠牛仔制衣和红木家具加工,一跃成为了香山地区的工业重镇之一。这一切都离不开东镇人民,以及全国各地外来工人的共同协作,辛勤劳作的收获。 覃彩萍老家来自毗邻广东的广西东南部的贵市乡下,她现年三十岁,说一口老家口音的白话【粤语】,160公分的身高,中等偏肥的身材。三年前,她跟老家那个酗酒烂赌还家暴的前夫离婚后,把一岁多的女儿留在娘家,只身跟着邻里乡亲来到了东镇的制衣厂上班。 珠三角地区是中国集加工业,制造业,电子业,以及服务业高度发达与富裕的地区。香山市和江海市以及海珠市,都是地处珠三角的沿海城市。这里有发达的工业企业,有着大量的工作岗位虚位以待,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外来务工者;而庞大的服务业,也一样招徕了众多的经商者。由于本地人与外来工皆能和睦相处,又是相邻的省份,所以,这里也是广西人外劳工的集散地。 覃彩萍家有个小姑,一年前来到了邻近的江海市一家灯饰公司上班,在公司的餐厅里做厨房工。 她的小姑年约四十岁,中等个子,披肩长发染成了棕红色,用一个黑色的蝴蝶结胶箍束在脑后,走起路来,马尾辫在她开始发福 腰际上颠来颠去。小姑人很健谈,手脚很麻利,总是在厂里员工就餐前后,一边跟人聊聊天,一边清理餐桌上的食用油污和残渣剩饭。让她应付一份餐厅工作,显得能力绰绰有余,她也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听听员工说些八卦了。 尽管公司有四百多人就餐,但公司员工来用餐都是自带碗筷来的,用完餐就自己洗干净,然后放在餐厅的碗柜架上。餐厅的工作人员只需要把饭菜煮好,然后把菜分给排队来领菜的就餐员工即可。当然还得饭前扫扫地,饭后清理清理餐桌上的残羹剩菜,再拖拖地板。 覃彩萍父亲共三兄妹,有个二弟,一个小妹。覃彩萍父母也养了他们三兄妹,她下面有个妹妹,一个小弟。小弟刚满十八岁,过年后,才跟着二姐来到江海市小姑工作的这家灯饰公司来上班。 弟弟和妹妹虽然不是帅哥靓妹,但也长得周周正正,不差普通人半分。母亲在生产覃彩萍的时候,因为难产导致婴儿缺氧,使得她一出生就带着一张扁平的脸,厚厚的上嘴唇中间,还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这在本来就让她没多少立体感的脸上,更加增添了一处败笔。小彩萍刚临这个陌生的世界,命运就第一次给予了她不公平的对待。 长大成人后,脸是长圆了,鼻子也挺了。但由于嘴唇的缺憾,覃彩萍是通过媒人的介绍,才草草地跟一个脾气不好,又酗酒的赌鬼结了婚。婚后,她前夫那嗜赌和酗酒的本性更加肆无忌惮了,常常输完了钱就在外喝得酩酊大醉。半夜回来,就拿老婆来出气,说她是个扫把星,输钱都是她带来的霉气。 后来,他前夫居然还在外面跟别人说覃彩萍长的那么丑,就算晚上关了灯也不想亲她一下。再后来,连生女儿都成了覃彩萍的过错;她前夫骂她娘两个就不该生出来,到这个世间来丢他的脸现他的眼,折了他的钱财。 太多的忍辱,羞愧得覃彩萍人前抬不起头来,实在无法承受下去了。结婚的第三年,覃彩萍无奈的带着年幼的女儿,伤心地回到娘家。尔后决然地跟那个前来假装认错的无良前夫离了婚。不久,她留下女儿在娘家,跟着老乡来到了东镇制衣厂上班,希望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小姑自小就怜爱这个大侄女,把她视如己出。小姑未出嫁前,上街赶市时总会买新衣,买好看的蝴蝶结给侄女,帮她梳妆打扮得玲玲俐俐的。彩萍遭受婚姻的不幸后,小姑对她的再婚更加上心了,处处留只眼,希望能帮到侄女找到一个好归宿,也好了却了娘家人的一块心病。 光头强的名声在公司里并不太好:一个咸湿佬【粤语;好色之徒】,一个脑袋缺根筋的大男孩,一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家伙。不过光头强有个优点是别人所没有的,那就是脸皮特厚。他能跟公司里所有他能聊得上天的女性套近乎,在公司里,很多不明光头强身份的女性,都留有他的微信或者电话号码。 小姑认识他也有半年了,跟他聊过几次,感觉光头强并没有别人眼里的那么不堪,那么丑陋。她还征求了同在公司上班的两个侄儿侄女的意见,两个小家伙也没什么的意见。 也许是别人不太了解光头强,对他误解太深了吧!她这样想。 况且,光头强家也是在珠三角地区,在同样富裕的旅游名城珠市,只不过他家住在偏僻了点的乡下,但也不会差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吧。 小姑决定给自己的侄女和光头强俩人做次搭桥牵线,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做的媒人。给光头强一次机会,也给大侄女一次机会,或许成功了,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奇葩光头强*相亲《覃彩萍》二 七月的南方,夜幕铺垫特别的迟。七点钟过了,淡灰色的暮色才慢慢地爬到山丫上来,渐渐地,将东岐山坳口上那最后的一抹霞彩,淹没在黛青的夜色之中。 风轻轻地滑过山脊的凹口,凉爽地袭了过来。一枝枯死的小树杈,从高大的松树上跌落在矮灌木丛里,响声惊醒了栖息在相思木树上的两只斑鸠鸟。斑鸠鸟夫妇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扑闪着滴溜溜的小眼睛,歪着小脑袋向着夜色中黝黑又静谧的林带探望着,尔后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地讨论了几句,又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她们又向着山脚下那张废弃的小水库方向,聚精会神地细听了好一会。此时,山脚下人民广场的音乐声还没响起;唯有小水库那边,有青蛙求偶的情歌声,那“呱呱呱”的歌声时断时续,隐隐约约地传到山坳这边来。 斑鸠鸟夫妇抬头望了望刚刚升起到山丫顶上的月亮,上弦月的月牙皎洁如玉,夜空一片晴明,只有星星在惺忪地眨着暖味的眼。她们实在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威胁,于是解除了警情,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渐渐沉入了梦乡。 东岐山下是东镇最大的人民广场,离镇中心不远,紧邻环镇路大道,由一条三米宽的水泥道路,蜿蜒地从广场边通到东岐山山腰。这你再沿着梯级的水泥石阶向上行,就可以尽览东岐山那几道大小逶迤的山脉,那满山秀丽的林荫山色与南国风光,尽收眼底。 人民广场由白色混凝土浇筑而成,十分整洁、宽敞又明亮。边上设有几家卡拉OK和儿童娱乐场,还有咖啡店,奶茶店,各种风味的食肆与茶餐厅。这里早上是人们的晨练场所,一到晚上,就成了全镇的健身休闲,饮食娱乐中心。自然,这里也是情侣们谈情说爱的的好场所。 约会的时间定在七点。 天还没黑,光头强就催着媒婆阿姨,也就是覃彩萍的小姑,早早地来到了这里。第一次正式相亲,光头强跃跃欲试,很是期待,心里充满了幸福的焦虑。 七点钟已过去了,相亲的对象还没到来。光头强开始有点焦躁了,他一会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表,一会儿又问媒婆阿姨,对方是不是记错了约会的时间或者地点?还请媒婆打电话问问对方到哪了? 斑鸠鸟夫妇进入梦乡之时,覃彩萍终于姗姗到来了。 第一次跟光头强约会,覃彩萍故意迟到了一刻钟,这也是姑娘们习惯了的矜持吧。 在媒婆的引导下,光头强一改刚刚还十分焦虑的颜色。他笑吟吟地迎向覃彩萍,很自然地打着招呼,并自我介绍道:“你好!” “我叫张寿强”光头强说得稍稍有点迟疑的。 “也可以叫我阿强。” 光头强很努力地把欢喜的元素堆满眼角,笑了笑。他为自己的今晚随和的状态感到有些自豪。光头强平常也有笑脸的,很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难分辩出自己是真笑还是假笑。 光头强其实在很习惯叫自己的真名,显得那么的陌生。自从勇哥给自己看了个“光头强”的绰号后,别人都这样叫开了,他不以违忤,渐渐地习惯了起来,反而连真名几乎都要忘记了。 陡然间,要他向别人介绍起自己的大名来,脑子就有些“卡碟”了,仿佛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但他又觉得这个名字总是跟自己有点相关的,只是很不习惯了,像是在介绍别人很陌生的名字一样,让自己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状态。 “我叫覃彩萍”。 对面的姑娘也向他报出了自己的芳名。 “哦,哦”! 光头强还纠结于自己大名的迷惑里。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半抬着头瞄了瞄相亲对象。 “听阿姨说了,你是阿萍吧”。 “嗯,嗯”。 覃彩萍有点害羞。 “你的名字跟人长得一样靓啊”! 光头强谙于此道,一逮着机会,就能对所有的女人毫无吝啬地赞美。 “谢谢”覃彩萍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晕。 “你也长得蛮帅的呀!”她快要招架不住了,胸腔里小鹿乱撞。 美得光头强嘴角眉梢都蓄满了笑意。 覃彩萍今晚着一件白底碎花的套裙,乌黑的披肩长发,用一只串着两朵塑胶小红花的橡皮筋束在脑后。她脚上穿着一双人造革的深棕色中跟皮鞋,配上她160公分的身高,不胖不瘦,婷婷玉立。淡淡的妆,犹如邻家妹子。 覃彩萍微微转过身来时,看到她鹅蛋型的圆脸上,一双丹凤眼上方蛾眉轻挑,鼻梁端正挺直。只是嘴唇有点跟常人不太一样,厚了一点,尤其上嘴唇更加厚实。而且在人中下面的嘴唇部,有一条细细的缝,那缝隙像是被手术刀切到了一半,就停止了,形成了人们常说的“兔唇”。而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兔唇”,“兔唇”是深可见齿的。 除此之外,覃彩萍的身材很健美。丰满高耸的**,中性的肤色,修长的腿,一点也不显的小腹,并不像生过小孩的女人。她性格温和,语气不快不慢,见陌生人总带着少女一般的羞涩的笑意。 光头强偷偷地瞄过几眼之后,心中暗暗窃喜。 奇葩光头强*相亲《覃彩萍》三 广场舞的音乐骤然想起来了,像是领舞者正在调试音响,噪音有些嘈杂,附近的人们得交头接耳大声来交谈。 光头强拿出了手机,看了看视屏顶部的时间显示,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时钟已走过了七点一刻。此时东镇仲夏的夜市,已然在重金属打击乐的“嘭嘭”声中,伴着成方阵列队的广场舞者那翩跹的舞步,从人头攒攒的人民广场中心,正式拉开了精彩纷呈的帷幕。 媒婆是覃彩萍的亲小姑。光头强倒也挺会卖乖的,一改之前对媒婆“阿姨”的称呼,也跟着覃彩萍一样的叫起小姑来了。小姑此时也不再见外,轻轻笑了笑,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广场上的人流这时已经熙熙攘攘,这里聚集了东镇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和经商者,到处都是摩肩擦背般的拥挤。广场舞的音乐声也愈来愈响,从两只100公分高的大音箱里,以80——95分贝的重低音不断地蹦跳出来,震得人的耳膜发疼,心跳加速。就算面对面地大声说话,已不能够很好地交谈了。 小姑的嘴角抿了抿,含着笑望了望光头强,首先提议:不如到广场边的食肆去坐坐嘛,大家饮杯茶,点几个小菜来边吃边聊,双方也好相互有个初初的了解。 光头强显然是一副后知后觉的傻样,但很快就雀跃起来,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他忙裂开大嘴对媒婆连声笑着附和说:“细姑[粤语:小姑的意思。],应该的应该的!我差点忘了!” “不好意思啊!”光头强转过头来,看到覃彩萍真人那健美的模样,早已心猿意马了。 他随即抬手指着对面路边的一排食肆,面向着媒婆,小眼睛却滴溜溜地从覃彩萍的脸上一扫而过,媚笑着像似对小姑说,实是讨好覃彩萍问道:“细姑,你们说去哪一家餐厅吃啊?” “我都无所谓的,你们喜欢吃的我都好钟意的。”他今晚表现得特别大方随意。 光头强可不敢不记得,来相亲之前的好兄弟勇哥叮嘱他的话: “光头强,第一次去正正经经的相亲,第一印象特别紧要的。”勇哥曾经是光头强的老板,是对他最好的老板,就像是兄弟,确切地说,比他亲兄弟还亲。此时光头强多么想有勇哥在这救场啊,这种正经场面,他实在不知下面该走哪一步了。 “女方说什么,你照办就是了,必须答应,不许犟嘴和多多话!”勇哥说话很果断,他记住了。 “钱不够可以跟我说,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叫我做哥了”谭志勇说得很直接,但绝对是很关心他。 谭志勇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对他光头强最好的人了,甚至比他老爸还好。光头强叫他老爸做“老鬼”,或者“老不死的”,但对勇哥绝对不敢这样冒犯。尽管谭志勇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板,光头强只是他曾经的工仔,但是谭志勇从来就不允许跟他做的工仔称他做“老板”的。 “叫我勇哥就好了。”偶尔聊天开玩笑时,他们还是习惯性地叫勇哥做老板,于是谭志勇就会这样给他们做纠正。 光头强现在必须谨记着,勇哥对他的重要只有自己深知。 光头强今晚好似很真诚地讪笑着,一副低头顺眉的,十分殷勤地跟着覃彩萍与媒婆的身旁。他一边随着她们姑姐俩挑选着合适的食店,一边躲闪着熟人的眼光。 光头强心里一直默默祈祷:“千万别撞到友仔和同事啊!”毕竟平时吃友仔的多了,今晚要是被他们撞见了,那自己可得大出血啦。 光头强的老家就在珠江对面,在珠市的一个有点偏僻的镇上。他的家在乡下,离镇上有时多里地;他称“老鬼”的老爸已经七十多岁了,在家里那块山地边下种了几十株龙眼,芒果树;老人在山脚边搭了一个简易棚,门口养一只大狗,树荫下养了几十只果园鸡。 光头强的老妈也已年近七十岁了,由于患了类风湿关节炎,基本不能劳作了,在家做些轻家务。弟弟三十二岁在江苏的饭店做厨师时,认识了同在一家饭店了做服务员的弟媳,现在已有了一个半周岁的儿子。光头强家没女孩,他的“死鬼”老爸在他十五岁时,在外面拣了一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女婴,妹妹今年已长成了二十一岁的靓女了,在珠市上班。 十七岁的光头强,从小书不好,只好早早的从老家渡过了珠江,来到了的香山市东镇的制衣厂来上班。 东镇是中国著名的牛仔制衣基地,也是著名的红木家具加工生产基地。东镇本地注册人口只有三万人口左右,加上外来打工者的流动人口有十万多。这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四川人最多,广西人由于地理位置相邻,与湖南人,也不相上下。 由于都说粤语,光头强跟广西打工仔也混得挺熟的。至于东镇的哪一条街道,哪一条小巷,光头强都熟得像走到他家的厨房门的路;尤其是那些站街女呆的烟花柳巷,光头强经常会在厂里的车间和宿舍里,卖力地向新来的单身工仔们,口沫四溅地描述这些烟花柳巷里的风流韵事。 东镇的人民广场,是本镇晚上人流量最大,最热闹的休闲娱乐之地,光头强自然是这里的常客。 谭志勇在东镇经营制衣业铺料行时,经常会带着朋友和工仔来这里玩,有时也会捎上光头强来这里的食肆喝茶聊天。所以,尽管光头强平时是没有经济能力来这些餐厅消费的,但跟了一个好老板,也让他口福不浅,见识不少。广场附近有哪几家餐厅做得好的,那家饮料店够正点,他也是多少能有些了解的。 “就这家吧!”小姑指着门口木栅顶上,栏挂满了闪烁着小彩灯的一家小茶餐厅建议道。 “悦香园,看样子挺不错的。”小姑和覃彩萍一致对这里的十多家食肆当中,这家正对广场的茶餐厅表示赞同。 光头强一路跟着覃彩萍姑姐身后,一边思忖着银包里的现金是否够今晚的买单。此时他猛然从游离的思绪中醒悟过来,看到小姑和覃彩萍已然站在“悦香园”门前了,慌忙赶上几步,连声赞道:“哗!,细姑,你们真是好眼光啊!” “这家餐厅的粤菜,做的真的很不错的,我跟朋友来吃过好几次啦。”光头强转变得很快,笑中了带着明显炫耀的嘚瑟。 “真的吗?” 覃彩萍右手挎着小姑的臂弯,笑容迷人地半转过身来,左手很优美地抬了起来,用勾起的小拇指,轻轻地掠了掠散乱到额前的一缕长发;她看了看背后亦步亦趋的光头强,浅抿起嘴角的一抹笑意对他说: “那么今晚我和小姑就托你有口福咯。” 小姑轻轻拍了拍彩萍的挎着的手,笑着嗔怪的说:“这个鬼丫头,是我今晚托你才有的口福呢。” “悦香园”茶餐厅开在人民广场的正对面,中间隔着一条环镇大道,大道旁的两边人行道上,各种植着一排整齐的大榕树。大榕树已长成两层楼那么高了,枝叶婆娑的绿油油一片。那榕树的气根从主干和树杈间向下垂长,与宽大叶片一起,有效的隔离了环镇路上部分人来车往的扬尘,也阻滞了部分对面广场传来的强烈噪音。 茶餐厅的老板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他是本地人;经营着地道的粤式菜肴,以及甜品点心和清淡的粤式靓汤。老板和颜善目的,他的厨艺很好,食材又靓又真,很受本地消费者与粤菜食客的捧场,因而小有名气,生意挺好。 三人进了“悦香园”来,正在收银台用计算器收着账单的老板娘忙站起身来,满面春风地欢迎他们,老板娘一边叫着服务员赶紧过来招待客人,一边请他们先选餐桌入座。光头强他们进来得早,这时茶餐厅的客人还没满座,选择的空间比较宽裕。 三人选了一张面向正门口的餐桌刚落了座,已守候在一旁女服务员,即刻笑容可掬地为他们斟上了茶水,跟着递上了菜谱卡,用很暖人的话语请他们点菜。 光头强先把餐谱卡让到小姑和彩萍面前,请她们先点,一副蛮有绅士的风度。三人客气地推让一番后,点了一个清远鸡煲汤,一个清蒸草鱼,一个烤鸭,一个炒菜心,三支啤酒。光头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相了回亲,看到覃彩萍这样温柔健美,早已心猿意马,今晚他是要下血本啦。 彩萍听到服务员说,清远鸡汤煲不止只有鸡肉,还会有水豆腐,金针菇,香菇,油麻菜,五花猪肉等佐料,一大煲的。她看到光头强还想再点其他的菜,忙劝阻他说: “寿强,别点这么多菜了,吃不完了很浪费的!” 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她显得有点娇羞。 “没多!没多!这点不算多,我平时带友仔常来消费,都比这点食材多的了。”光头强听了覃彩萍对他劝阻的话,如同赞赏,很是受用。其实平日里多是朋友请他来吃的,他自己哪里舍得来这种地方消费呢。 “这些菜实在吃不完就打包回。”他把右手掌向上摆了摆,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笑得俨然更加大方。 年轻的女服务员也很勤快,光头强刚点完菜,她马上就拿进后厨去了。 覃彩萍不好再做坚持。虽然是第一次来相亲,男方请吃饭也是天公地道的,只是破费太多,自己心里会过意不去,毕竟都是工薪阶层。 刚点的饭菜还没那么快上得来,覃彩萍端起服务员沏来的茶,轻抿了一小口,微微抬头环顾了小餐厅一圈。餐厅真的不大,只能摆下六张餐桌,门口橱窗靠近墙角的那边,悬挂着一张50吋的液晶彩色大视频,正在播放着些阳光沙滩美女的MTV。 她收回了眼光,看到光头强正得意地翘着二郎腿,眉色飞舞地跟小姑坐在餐桌旁聊得津津有味的,她暗暗赞许地笑了笑。其实,光头强也不过是把从勇哥那里听来的,有关“悦香园”的趣事和粤菜的风味,掐头去尾简略地跟小姑说了个大概而已。 有关“悦香园”和这里的这些食肆餐馆的来源,其实覃彩萍也听厂里的同事们说过;这里原本是本地人几家一起共有的一个大果园,种植香蕉,木瓜,荔枝和芒果。后来**征地了,某地产商投中了标,但是由于各种证件及其他的一些原因,现在暂时还没能起大楼。地产商就在临近环镇大道旁,面向人民广场,盖了一排没有楼层的砖瓦房,然后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出租,让商户们经营。“悦香园”的老板就是三年前第一个租了两间,装修后开了这家茶餐厅。 这时,服务员已把她们点的饭菜鱼贯的端上餐桌来了,色香味俱全,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那种独特飘香,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动。 50吋的彩色大视频上,此时的画面已换成了张学友的《情网》MTV。三人慢慢地品味着美味佳肴,一边欣赏着歌神那动人心弦的倾情演绎,那份闲情,那份惬意,沁入人心。就连年过四十的小姑,也沉浸其中了。 “悦香园”的好,连同它的美食一样,诠释出来的尽是甜美柔情,就像歌神演唱的《情网》。尽管对面的广场有嘈杂的人群,与强烈的舞曲噪响,但越过30米之外后飘进餐厅来,中间有人群,车流,还有人行道上那榕树的迟滞,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并不影响三位食客的食欲和雅兴。 奇葩光头强之勇哥 【一】 那是0九的初秋之夜,月光很皎洁地泻满在这个珠三角小城。南方的工业小城,繁忙又多彩夜生活已开始粉墨登场了。谭志勇吃过晚饭后,走进了卧室,平时跟他玩乐的儿子,已经读大一不在家住了。他只好打开了电脑,漫不经心地浏览浏览了服装业的报道,觉得有点索味,便关了电脑出到了客厅。 谭志勇今晚亲自下厨做了饭菜,这也是他关掉制衣厂半年之后,才有闲时做的少有的一顿饭。毕竟好久不做了,厨艺也生疏了,他早已依赖性地习惯了妻子做的清淡的口味。今晚的菜肴有点咸,他自我解嘲地朝妻子笑了笑,从雕花的红木茶托里,拿了一只玻白色的玻璃杯,在美的饮水机上按了一杯开水,沏上一杯浓浓的碧螺春茶,然后倚在三人长沙发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正在追韩剧的妻子。妻子回头妩媚地与他对望了一眼,又把眼神投向了电视。 谭志勇握着冒着热气的绿茶.从客厅里慢慢地踱到阳台前,他缓缓吹了吹玻璃杯中的热气,轻轻地啜了一口香茗,抬头仰望着那深邃而又晴朗的夜空,神思随着袅袅升腾的水气遐想。 楼下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街市,在这个南方工业城镇,虽然0八年的金融危机刚刚肆虐而过,0九年春季又开始了复苏。小城虽然不大,却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队伍。有人已靠着辛勤工作在小城买房置业,有人却还像候鸟一样,春来冬返,一年又一年。九点钟左右,正是制衣厂员工们赶工赶货的时候,街道两旁的楼上,到处都充斥着制衣车间里电动衣车和打钉机的混合声响。 在三岔路口转角之处的街灯下,摆着一个流动摊位的水果档。摊位那头不远的稍暗之处,黑魁魁地并排站立着两只蓝色的塑胶垃圾桶。里面的烂果,残羹剩饭以及一些生活垃圾,在亚热带的日晒雨淋下,散发出一阵阵中人欲呕的臭味。 每个入夜,一个穿着西装短裤,上身那件灰白相间的体恤散发着汗臭味的中年男子,站在他的木质档位边卖着西瓜,苹果,香蕉,葡萄等水果。中年人来自四川,他悠然地拖长着浑厚嗓音, 向着人来人往殷勤地吆喝着自己的生意;一边手里拿着一根木质的小棍,上面系着一只红色塑胶包装袋,他不停地扭身,弯腰去拍赶从垃圾桶那边飞来袭扰的蚊子。他裸露的双脚,在蚊子前仆后继地不断游击之下,很滑稽地交替着相互摩擦,扭曲着。他嘴里还不时“龟儿子,龟儿子”地朝着袭扰他的蚊子们臭骂着,一边跟离他摊位不远的那对摆宵夜摊,经营炒河粉,米粉,炒面,煮粉的广西籍夫妻档一起,他们高声地戏谑着开些半腥不素的玩笑。惹得几个早来宵夜档消费的年轻情侣,忍不住低着头扭过脸去捂着嘴偷笑,几乎要笑喷了。 街的对面有个小超市,门口摆着几只电动木马,三两个穿着连衣薄裙来购物的少妇,盈满笑意地照看着在电动木马上玩乐的幼童。 谭志勇扶着阳台的不锈钢护栏,觉得手已有点酸麻,他收回目光。身子微微斜靠在阳台护栏边,把茶杯缓缓地搭在护栏上,望着楼下各色的街景。俄顷,他长长地吁出了心底的一口浊气,神情依然有些迟滞。他转身返回客厅,对着正在追电视连续剧的妻子,温柔地扶着她的浑圆的香肩说:“芳,我觉得心里有点闷,想一个人开车出去兜兜,你在家看电视剧好吗?” 妻子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谭志勇。自从跟原来做服装的生意朋友拆档后,老公做别的行业总是不顺,经常郁郁寡欢的。她善解人意地回应说:“勇哥,你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要跟人去酒吧哦。”妻子习惯称他为“勇哥”,他也习惯性地称妻子的单名。 “嗯嗯,不会的,开车绝不喝酒的!”勇哥很灿然地对着妻子笑了笑,一副顺从的笑脸。妻子担心他心情不好,会约朋友去喝酒解闷。 谭志勇温情地抚了抚妻子柔顺的披肩长发,放下了茶杯,走出了住在六楼的家门。他乘电梯下到了负一层,从小区的车库里开出自家的银灰色“广本”小轿车。快驶到一楼门口时,他看见妻子也跟到了楼下,迎着他的车子走了过来。 谭志勇缓缓地停稳了轿车,摇下车窗。妻子站在轿车门旁弯下了腰,对着他叮咛着说:“勇哥,莫跟年轻人一起喝酒哦,千祁记得莫酒后驾车,早点回家哦。”妻子眼里满是关切,目光如水般的柔情,似有泪光闪闪。 “没事的,芳,出去转一圈我就回来了。你吃什么宵夜,一会我就给你带回来。”勇哥融融的笑意写满了脸上,他伸出手来暖暖地握了握妻子的手,妻子的手掌心里有点糙,已失去了少女时的滑润,他心里不禁生满了很多的歉疚。 “我吃什么宵夜都不要紧的,勇哥,你早点回来就好,别超过十二点回哦。” 谭志勇的轿车在妻子的叮咛声中,缓缓地驶出了小区大门,借着门口的街灯,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妻子的手里还捏着纸巾,不时地拭了拭眼角的泪迹,他心中更是一热。每次他一个人出门,妻子都会这样,仿佛永远都是初恋时的那个少女阿琴。三十多岁的女人,天天都以他和儿子为中心,在家操持家务,还帮他打理生意。他时时都能感受到妻子的那份深情,他亏欠她的已经太多了。 妻子仍然站在大门口,凝望着老公驾车驶出小区大门,渐渐地消失在街道的转角之处,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暗暗地祈祷:“勇哥会平安无事的,一定会从新走出困窘的。只要有你,一切都安好!”她很爱老公,老公是她的天,是她一切的幸福快乐的源泉。她庆幸自己嫁给了一个所崇拜的人,为他做什么也心甘情愿的 。 妻子名叫贾秀芳,是个苗族姑娘。谭志勇认识这位苗族“达配” [苗族称呼姑娘的意思,男子叫达罕。]不到一个礼拜,就开始称呼她的单名做“芳”了。他一直这样称呼到现在,也许是一辈子。妻子说的:“你就是我的阿勇哥了,一辈子都是。我比你小,你得护着我宠着我。”她望着勇哥帅气又英俊的脸,赖在他的怀里,脸上生出了无限的娇羞。那年她刚好十八岁,一个情窦初开的初恋少女,已到了敢爱敢恨的年龄。一年之后,未满婚龄的她,就嫁给了自己心爱的勇哥。 【二】 贾秀芳的娘家在离县城偏远的一个叫陡寨的山寨里,她和谭志勇的故事就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九三年。 陡寨,坪寨,小寨三个屯组成一个高山村委,这里地处桂北的石山区。陡寨本来就山多地少,贾秀芳的家境又不太好,两个哥哥都在县城外面打工,姐姐跟着父母在家种田。即便如此,她还是晚过了上学的学龄,虽然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十七岁时还在读初三。其实,在那个时代的偏远桂北山区,像她这样能读到初中也很不错了。 学校的初中部在镇上的,离村好几里地。村支书那十六岁的独生子也跟贾秀芳是同班的同学。这位支书公子长得还算不帅也不丑,白白胖胖一米七七的高个子,脸盘子也还算周正,只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尽透出些狡黠的光。 村支书也姓贾,苗族村寨其实都是族上的兄弟和亲戚,姓氏基本上都姓 贾,何,杨三大姓氏。支书的他儿子大名叫贾同科,跟贾秀琴还是族上的远房兄妹,年龄比秀琴少一岁,仗着自己五大三粗的,从来不叫她一声“姐姐”。他读书成绩不怎么样,八门学科除了体育课外,其他学科都50分的分数线上徘徊。他打篮球时也有他的一套“技术”,他能利用自己高大的体形,小眼珠一转,就使蛮力将肉墩墩屁股一撅,或者用膀子硬撞开对方的防守队员,近攻篮下投篮得分。 贾同科体育还有一强项,别看他长得150斤的粗坯子,但跑不起来却像一阵风似的。至于其他学科的作业,他经常买一碗米粉或者两串烧烤水果之类的,就能打发同班的一些同学帮他完成作业。考试的时候,他不是抄袭,就是干脆不做。这哥儿在班上拉着几个顽劣子弟,今天偷人家一只鸡,明天去别人田里摸几条禾花鱼,每天都要做些欺弱凌少,调皮捣蛋的事,老师同学都惹不起他。这都是妨于他 老子是个村支书,村支书是当时农村基层单位的第一把手。在这个远离县镇**的山旮旯,贾支书管理着这里山寨中的一切事务,他管辖的一个村三个屯的辖区内,共有一千三百多号人口。这在当时农村基层单位资金,人员不够的情况下,他除了支书的工作,还有自己家里的农活,剩下不多的时间和精力,显然不够应付这个生性调皮捣蛋的儿子了,贾支书经常被这个宝贝小儿子整得焦头烂额。 夏季的一个星期六,贾同科又拉着几个村里的刺儿头,带着鸟铳上山去打野鸡打松鼠。几个泼皮翻山越岭在山林中转了半天,连鸟毛都捞不到一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当他们回到村头山坳口贾同远家的碰柑园时,几个人心怀鬼胎地踮起脚尖,在竹篱笆外往果园里快速地扫描,刚好韦同远不在园里。 “送来的菜!”贾同科低呼一声。扭头向身后的几个泼皮 挤了挤他那双细眯眼,几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秘的笑。 贾支书每天忙完支书的工作忙家里的农活,常常晚上才回到家。支书老爸不在家,在山寨里,贾同科一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让一个长得精瘦小个子,用腰刀的尖尾部撬开了果园木门的挂锁,尔后几个人急不可耐地进入了果园。果园里那碧绿的碰柑树下,到处花的,桔黄色的,黑的,约三四斤重果园鸡。几个人看到如此美味,眼里发出贪婪的绿光,个个捋袖擦掌,猫着腰准备去围捕在果树下觅食的果园鸡。没想得他们的异动,早已警醒韦老远守护果园的猎犬,它猛地从主人守护果园的木棚屋里窜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对着这几个不速之客不断地狂吼,并作出准备冲上去撕咬的恐吓。 几个泼皮那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惊恐之下慌忙夺路而逃。狗的性子是见跑就追的,饶是贾同科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奈何怎能跑过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呢?他心底愈发慌,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山路上,石板路硌得他的膝盖上擦破了一层皮,渗出了血;他慌忙爬起身来,弯腰拣起摔在路边鸟铳,对着追近身前的猎犬当头开了一枪,“轰”地一声,猎犬遭了枪击 ,厉声惨叫着滚下了路边草丛里。 贾同科惊魂未靖,又叫来了那几个早已躲在树上的泼皮伙伴,一把夺过他们手里的鸟铳,对着尚在喘息的猎犬,又朝它身上补了两枪,直到猎犬抽搐着死去。 三声鸟铳震天的轰响,惊动了整个一村三屯,也惊动了正在对面山林护理杉树苗的贾老远。他分明听到鸟铳轰响声后,有狗的惨叫声从自己果园的方向传来。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村口时,看到了自己果园通往村里去的石板路上,围着几十个村里的人,他心底暗想不好。 当贾老远发狂般地跑着冲上了山拗口自家的椪柑园时,看到了园门大开,锁园门的挂锁掉在门口的竹篱笆边,他进得园来,见园里的果园鸡四处惊惶地飞跑,“咯咯”惊叫,鸡毛满地飞!唯独自家的猎犬却不见来迎他。贾老远叫了猎犬的名字几声,仍然不见爱犬近来,他什么都明白了,又回头飞也似地跑下山坳的村口来。 老实敦厚的贾老远在村里是个老好人,跟乡邻都和睦相处,向来都是说话慢声细气。平时由于慑于村支书的威势,一直对这个支书公子是敬而远之的。今天他扒开人群,看到了自家日夜相伴的爱犬,血淋淋的惨死在枪下。 贾老远不禁毫发倒立,怒发冲冠!他瞅着支书公子却在正气昂昂的,口沫四溅地高声向村民控诉着自己被“疯狗”袭击的经过,再也忍耐不住心底压抑的那把怒火。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他“霍”地从身后抽出锋利的苗族腰刀,冲向贾同科大声怒喝道:“畜生,还我猎狗的命来!”,挥刀就要向他砍去! 村里轰然的枪声以及之后村口的嘈杂声,也一样惊动了正在村寨中跟人调解邻里纠纷的贾支书,他正在错愕之间,已有好事的村民飞也似地跑来向他报告发生的事件。听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出事了,贾支书被吓了一大跳,当他碘着有些发福的肚子快要到达事件现场时,又被石板路上不平的石块绊了一跤,额头被磕得青肿了老大一块。 贾支书终于趔趔趄趄来到了村口,现场的糟糕情况,把他来时路上对这件事情初始判断的懊恼更加深一层。他看见几个村民正在拉住狂怒的贾老远,并且已经缴下了他手中的腰刀,正在安抚让贾老远冷静下来。而自己平时那嚣张跋扈的儿子,此时已被吓得瘫坐地上,脸色青白。当贾同科看见自己老子来时,终于像见到了救星。 最后贾支书的处分是:贾同科虽然枪杀了贾老远的猎狗输理,但贾同科是被猎狗追撵之下,怕被猎狗咬伤才不得已开枪误杀猎狗的;念在他还是个学生,希望父老乡亲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贾支书这时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啊!一边恨恨地瞪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咬着牙从鼻子里狠力地对贾同科哼出一声:“败家仔!还不快滚!你嫌给祖宗丢脸还不够吗?”他指着地上的猎犬尸体,又对着贾同科发话道:“快把它拿到果园去深埋了!你是怕你老远叔伤心还不够吗?!” 见贾同科灰头土脸地跟几个捣蛋鬼把惨死的猎狗抬走后,贾支书慢慢走近还在悲伤中抹泪的贾老远,伸出他那肉厚厚的右手,轻轻地拍在贾老远瘦小的肩膀上。他又从绿色军装的上衣表袋里,掏出一卷纸币,把外面四张十元的大票和两张五元抽了出来,有点动情地说:“老远兄弟,都怪哥哥教子不严,给哥哥一个面子好么,这50元钱,就当哥哥替你那混蛋侄子赔个不是了。” 贾老远看到支书要赔钱,激动得脚下有点踉跄,他忙用手来隔挡支书递钱的手,一迭声地回绝道:“不要不要!支书,算了算了,不用赔了!” 贾支书见状忙伸出左手,握住他的瘦小的右臂,不让贾老远跌倒。然后他将四张十元和两张五元的纸币,快速地塞进了贾老远灰色的中山装衣袋里。然后揽住他的双臂,不让贾老远再次推辞了。 贾支书一年工资也就500元,都由他老婆攥紧,作为家庭的重大收入,不能由他自行支配。贾支书身上这68元钱,都是自己卖香菇和楠竹时,偷攒了好几个月的香烟钱。这50元钱,按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时价,足足可以买到十斤的新鲜猪肉了。为了这个顽皮的儿子,贾支书不但费尽心思,还经常替他赔了不少钱。 贾老远虽然也是十分不舍,100多元从猎户老同[老庚]要来时才三斤重的小猎犬仔,养到现在的20多斤重,而且**得非常通人性,能跟着他上山打猎,能在果园防守盗贼了。早上自家的猎狗还像个小孩一样,摇头晃尾地在他裤腿边蹭来蹭去地撒着欢儿,到了下午,却不想就阴阳两隔了。 贾老远和老伴没有生育,自己无子无女,养的这只猎狗,早就像是他家的第三个家庭成员了。今天猎狗的惨死,真如丧子之痛啊!但毕竟支书跟他也是族上的远房兄弟,人家又是村里三寨的一把手,总要给支书面子的。现在贾支书既然当着村上人的面,给他赔了钱赔了不是,也算给了他贾老远老大的面子了,自己以后求人家办事的时候多着呢,得个台阶见好就收吧。 贾同科还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边犯了事没多久,那边又给他的支书老子惹出祸来。 他对长相甜美又内秀的贾秀芳早已垂涎三尺了,为了想达到自己跟贾秀芳处对象的目的,他经常在同学群里吹嘘:“我跟贾秀萍谈恋爱了,她答应了做我老婆。”几个跟他的捣蛋鬼,平时受到过贾同科不少小惠小利,也不惜力地帮他造势。贾秀芳性怯温顺,不敢多言语,只好远远见了贾同科就绕道而走;但凭她灿若春桃粉红的容颜与羞涩的性格,又怎禁得了贾同科那山坳口般狂野山风不停滋扰。 从贾秀芳的家去学校,要走一段通过水稻田边的蜿蜒小路,然后爬上长满杉树的山岭,又穿过两边修竹青青的山坳口,才走到铺满砾石的山区简易公路。尔后顺着公路走的全是下坡路,还要走五里地远,才到了镇上的林溪中学。就算山区人走惯了山路,也要走一个多钟头。 陡寨屯和对面的坪寨屯地处高寒,两个寨子中间,只隔一条约四五米宽的小山溪。还有一个叫小寨的寨子,位于小山溪上游约半里地,三个寨子一千三百多人口,组成一个村委,村委会办公在坪寨。这里山高水冷,地势不平,村后约一两里远的元宝山,是桂北第三高峰,年年都有积雪。寨子里的稻田基本都是梯田,或者 山冲冷水田,由于山溪水冷,加上高山陡壁遮阴稻田不够开阳,这里一年只能种一季水稻。在每年的五月栽秧下田,到九月下旬,寨子里开始了一年一次的收获。而且必须在九月底十月初收获完成,不然过了国庆节后,山区就会秋后大雨来了,一年的口粮都赶在这当口了来收获。 桂北的丘陵和山区,盛产杉树和楠竹,而且闻名中国。九十年代的初期,这里收获稻谷,还是用当地杉树板材,做成的一种叫“谷桶”的四方形大木桶,作为收获的工具。高山村的杉树,因为山地陡峭,山高遮阴而湿度大,不被太阳直晒而徒长,所以树茎显得均匀挺拔又高又直,而且枝杈少材质上乘。这里山区的男人们都有木工手艺,自家住的木楼和家具,生活用具,大都是用杉树木材制作的。而楠竹破片后,经过他们的巧手,可以编成竹菜篮,晒稻谷的竹垫布,筛米的簸箕,挑稻谷的箩筐,挑粪的撮箕等等。杉树材和楠竹材,组成了苗族生活中的全部生活用具和工具。 秋收稻谷的工具,它是用2米X2米X1.2米长宽高的杉木板,制成一个形状四方形的谷桶,然后四方可以站着一人,双手用力抓紧收割好的禾把,抻直来扬过肩头,将禾把头上的谷穗猛力地往谷桶里的木板上拍打,直到禾把上的谷粒都拍打落在谷桶里,然后等谷桶里聚集的谷粒多了,就装进楠竹编织的箩筐,挑回家来。 星期五的下午,学校老师为了给路远的同学能早一天回家,就提前了半小时放学。山区乡下的中学生,因为学校离家远,所以都是住校生,一个星期只有星期五放学后赶回家,星期天的下午,又从家里赶回上学。贾秀芳和同村两个要好的女同学一起,放了学马上赶着回家来,希望早一天能帮助各自的父母抢收稻谷。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边远山村,经济并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同样是中学生,山外近城镇的学生早已有校车接送,或者骑自行车上学了,山区人家的孩子上学去读书,因为地理条件的制约,也只能爬山涉水走路去上学。 从学校回家都是上坡的路。当贾秀芳她们三个女生,顺着蜿蜒崎岖的山区的简易公路,大汗淋漓地走到两边修长的楠竹夹道的山坳口时, 村支书的儿子早就带着三个赖皮同学在此等候着她们了。 虽然贾同科对她仅限于语言上的癫狂与失礼,但他不断地在学校和村里,放出了跟贾秀芳正在谈恋爱的流言,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为了这事,贾同科又被支书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后,还要跟着父亲,带着一大块猪肉和炮仗到贾秀芳家燃放炮仗来赔礼道歉。 终究这一村三寨里,还是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奶佬[老婆婆和老妇人],在背后对贾秀芳流言蜚语,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让她不胜其扰。虽然苗族少女有早婚早恋的习俗,十五六岁时,已情窦初开;贾秀芳的父母也深知自己水般冰清玉洁的宝贝女儿,绝对不会看上这个三寨闻名的了“癞子头”的。但是妨着贾同科的父亲是村支书,贾支书对自己过于捣蛋的儿子,虽然都是管得很严的,奈何还是防不胜防,怎么也不能给支书脸上太难堪吧。 于是,那年的秋收之后,贾秀芳为了自己姑娘家的清誉,为了躲避贾同科的无端骚扰,只能含泪辍学。跟着从县城回来抢秋收的大哥和二哥,踏着秋雨后家乡那泥泞的阡陌,第一次离开了疼爱自己的父母,离开了养育自己的家乡,到县城的木材加工厂来打工。贾秀萍跟着哥哥走到了将要爬上杉树岭的路口时,她再也忍不了,恋恋不舍地回头来,看着远处尚在村口眺望着自己的双亲,还有那熟悉的家乡,难舍的酸楚不断地涌上心头,不仅泪水涟涟:阿爸阿妈,女儿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再回家来承欢膝下?也许只有过年过节回来看望双亲了! 十七岁的山村女孩贾秀芳,此时已经出落成了花样年华的美少女了,她鹅蛋型的长圆脸,像出水的芙蓉般甜美水嫩,158公分的苗条身材高挑又健美,发育得凹凸有致。贾秀芳第一次走在县城的宽敞笔直的朝阳大街上,迎着融江边吹来那清爽的晨曦,贪婪地吮吸着属于自己的自由,青春洋溢在少女含羞的脸上。她把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只彩色的橡皮筋伶俐地束在脑后,却总被恼人又轻佻的风儿,吹得在她那曲线优美的腰际上飘来荡去的,惹得年轻的帅哥靓仔们见了,心儿都火辣辣地随着她的发梢一起飘起来了 【三】 谭志勇的家住在离县城一公里远的西郭村里。谭志勇还在县一中读高二的下半个学期时,正在读初一的弟弟突然患病了,腰椎处疼痛异常,到医院检查后,发现是患了一种很难根治的腰椎增生类的骨膜炎。为了给弟弟治病,父母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借了一大笔钱也医不好弟弟的病,只好让弟弟休学在家慢慢休养调治。看着父母为了筹钱给弟弟治病时那满心的忧虑,一筹莫展的样子,看着父亲未及五十的年龄,原本满头的黑发,仿佛一夜之间已染成了灰白色。懂事又孝顺谭志勇,跟在读初三的妹妹谭秋丽偷偷地合计后,不顾父母的反对,两兄妹一起辍学回家来,帮助辛劳的父母种田种菜。 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城市附近的乡村,一般都会是城市的菜园和果园。谭志勇家除了种田,还种蔬菜瓜果,等到收成了,也都拉往城里卖。这时的十六岁谭志勇,已然长成了一个168公分的帅小伙子了。本来在县重点高中读书时,他的成绩就很优秀,学校的学习园地,表扬的墙报上,经常有他的作品和范文。聪明英俊的谭志勇非常地讨同学和老师的喜爱,这个有些腼腆又文质彬彬的帅小子,同时也被班级里好几个女生的明追暗恋。他的课桌抽屉和书包里,往往会不知被哪位女生塞进了糖果,以及折叠得很精致的小纸条。小纸条上,那些写得满是对勇谭志倾慕和透出爱意的娟秀字体,看得他常常羞红了脸,心里就会产生了一种莫明的甜蜜与幸福。 谭志勇对父母很孝顺,对弟更加妹十分疼爱。为了家人,作为长子的他,宁可放下自己心爱的优秀学业,忘掉那些青春季已萌动的爱慕。他毅然地带着妹妹辍学回家来,起早捱夜地帮助父母种田种菜,减轻家里的负担。谭志勇不但读书聪颖,做起农活来,也是一个小能人。 南方的三月,桂北早已春回大地。村头院边的桃子树,李子树已开满了花,那一树树姹紫嫣红,银装素裹的分外妖娆,引来了辛勤的蜜蜂嗡嗡地在花间采蜜;那畲地里留着宿茬的老桑树,这时也从根基部位萌发出了嫩嫩的芽孢,欣欣然地伸了个懒腰儿,舒展着蛰伏了一冬的柔柔青枝。 早上六点钟刚过,谭志勇和谭秋丽兄妹俩就起床了。兄妹俩迅速的洗漱完毕后,谭志勇去厅房后的楼梯下,把板车的一对轮胎提到门口,和妹妹一起,把摆放在院子里用杉木板材制成的人力板车,安上好车胎。兄妹俩把板车拉到牛舍门口,把那堆得像小山样早已沤熟的牛粪堆,用钉耙子把熟粪装进撮箕,然后再把板车装满。 这时,父亲已把家里的大牛牯牵出牛舍来了,谭志勇忙帮助父亲把铁耙放在平摆板车上。父亲欣慰地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儿子,舒展了额上的皱褶,微笑着关切地对儿子说:“阿弟,一会拉车慢点,看稳铁耙,别掉下路沟哦”。 谭志勇望着父亲满头灰白的发,笑着地对父亲扬了扬已经开始发育结实手臂,说:“爸,你放心吧,我记得了,。”妹妹谭秋丽也在板车后面回应父亲说:“爸,我在车后面看稳铁耙呢” 父亲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儿红红的笑脸,他开心地一手把地上木制的犁铧,挎上了右肩。他左手牵起还在嚼着干稻草的大牛牯,一抖牛绳,对着大牛牯吆喝了一声“嗬!开工了,莫贪吃罗。” 父亲赶着牛牯,唱起了弟弟患病以来,他第一次重新开腔唱的电影插曲。看着父亲迈着欢快的大步,迎着薄薄的清霜走在前面;谭志勇和妹妹拉着粪车跟紧父亲,向半里地外的融江河水冲积而成的平原畲地来耕作。 清凌凌的融江河水,从由贵州山区的发源地逶迤地跨省而来,流经融县的西郭镇之后,从汹涌险恶的龙王滩直冲而下。 每年的五月至七月的汛期时,融江会比平时涨大了几倍,泛滥的年份甚至暴涨到漫过了江堤。这时,溢满江堤那混浊的江水,像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把上游汛期流失的黄土泥沙裹挟在咆哮的洪水中,到了西郭村的江边时,江水在此形成回旋缓水带,把挟持的黄土泥沙沉淀下来,冲积成了一个沙壌肥沃的小平原。在融江河汛期特殊发飙的年份,村民们在这片冲积平原上种植的瓜果蔬菜就遭殃了,基本上都会损失惨重或歉收。 等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等瓜菜苗栽下地的几天后,谭志勇会带着妹妹每天都要到地里去照顾。由于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西郭村还没有实行地膜覆盖技术,瓜菜苗栽下地的第三天,兄妹俩就要挑清水给每株小苗淋上小量的“缓苗水”;一个礼拜后,开始淋稀释的大粪水,然后每隔一个礼拜,淋上一次浓粪水加尿素。谭家两亩半多的畲地,都离家有半里地以上之远,谭志勇兄妹每给瓜菜苗淋上一次肥水,就需要从家里的茅房中,挑出100多担沤熟的大粪水。 把一轮苗地完全淋过,就得需要两三天才能完成。淋完瓜菜苗地后,茅房粪池里的大粪水也掏干了,兄妹俩又从村里的小水渠中,挑回来清水倒进茅房的粪池里。然后把择菜后的一些烂菜叶菜根,以及从野外收割的野菜,养猪的猪粪尿,牛粪一起倒进粪池里沤熟来,以便下次给瓜菜淋肥所用。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照料,四月的中下旬,西郭村的菜椒,西红柿茄子开始上市了。跟着,豆角,黄瓜,散卷白菜也一起上市了。 谭志勇这时充分地利用了在学校学到的文化知识,带着妹妹把自家地里的瓜果蔬菜,每季都照料得比村里人的果蔬更早上市,而且质量更好,产量也高。谭志勇凭着一年来边学边实践的经验,他和妹妹谭秋丽很快就成了村里最年轻的种植能手,村里人谈起这对帅气靓丽又很勤劳的年轻兄妹时,无不由衷地翘起大拇指来啧啧称赞。 谭志勇带着妹妹谭秋丽,把自己家地里每季每茬的瓜果蔬菜买完后,这时,他又开始启动了自己有经商天份的头脑,领着妹妹做起贩卖瓜菜的小贩卖来了。 【四】 谭志勇兄妹俩一个长得帅,一个长得靓;天天在地里辛勤细心地照料瓜果蔬菜,晚上十点钟就按时休息了。农村的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规律地劳动锻炼,使得谭志勇兄妹俩的身体十分匀称健壮,颜色灿若桃花,非常的健美。由于谭志勇的祖上是书香门第,传统家族的家风,家教很严。 受父母的影响,兄妹俩从小学会了尊老爱幼。平日里见到师尊长幼,都很有笑容很有礼貌地跟人打招呼。路上见到在村里人推车上坡,或者挑重担时,会立即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上前帮手;农忙之时,做完自家的农活后,就会去帮助四婆[四祖母]扯秧插田,割禾,打谷子。 每次来帮忙,谭志勇兄妹俩会把四婆劝上水田基,让四婆到田基上休息。四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牵着兄妹俩的手,慈爱地夸赞道:“晚嫂能干,也养了一对样样能干的仔女,四婆没有你们姊妹来帮忙,不知道要累到哪天才能做完,阴功哦。” 四婆是谭志勇族上排行老四的远房祖母,还在民国时期,四公年轻轻地就染上了吸鸦片的恶习。后来越吸越上瘾,他把祖上分给自己的家产都败光了,还落下了个没有生养的病根。 四婆家住在村头的村路口边,是新中国成立后,土地改革时分给农民的一座民国后期的砖木结构式的两层楼房。第二层的阁楼是用一寸厚的杉树板材,平铺镶嵌在十五六公分直径的杉树原材做的楼廊上的。它的构造是房子的框架都是青砖砌成,房顶盖着青瓦。房子的两边是厢房,中间是厅堂。房间里面所有的隔墙,都是用桂北的杉树板材镶嵌成墙。正厅门口的两扇大门,是由直径20公分以上杉树板材做成的,左右两扇大门约一米高处,各钉着一只铁质的门环,门环上挂着一把铜锁。两边的偏门平时都是关着的,只有红白事[喜事,丧事]时才会打开。 跨出四婆家厅房高约有半尺多的大厅门槛,踏上镶满青砖的廊檐。廊檐离地面大约一米高,也是青砖实叠砌就;廊檐边沿,用白色碎花的长条大理石镶嵌压边。 四婆家民国时留下的老式房子,在新中国成立后,就成了村里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家保存得最为完整的民国地主家的建筑了。从正厅门口的地面斜坡式排上廊檐,用约30公分宽,约15公分厚的桂林黑色大理条石,一级一级共有五级,大理石阶的两旁,都是用一整块同颜色的大理石板镶嵌而成。在石阶顶部,用黑色的大理石雕刻成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镶嵌在大门石阶两边的廊檐上,威武地镇守着大厅的门口。 四公四婆没有生养,从族上过继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养女,她就是谭志勇兄妹们族上的小姑。小姑长得中等身材,一条粗长的大辫子,在后腰的衣摆上健美地甩来甩去。小姑的瓜子脸上,散养着几粒躲躲藏藏的青春痘,双颊上常带着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那种时代的年轻姑娘们所特有的羞涩。由于谭氏家族的传统家风以及四公四婆守旧的家教,小姑除了每天从事村里的农活后,基本都会呆在家里帮四婆做些家务事。 谭志勇记得那时自己还在村上读小学,天气好的时候,四公四婆经常会坐在厅房大门口的廊檐上晒太阳。四婆一身黑色的对襟唐装,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子,她坐在干稻草编成的暖暖的浦垫上,看到俊小子靓妹子路过门口时,就会轻声地喊她:“妹,来来,过来给四婆看看,你是哪家的妹仔呀?” 四婆会轻轻地拉着妹仔的小胳膊,然后从黑色唐装的上衣襟衩的口袋里,掏出一粒预留了好几天的水果硬糖,放在妹仔嫩嫩的手心里。四婆会细细地端详妹仔,嘴里:“啧啧”地赞叹。这时她邹摺纵横的脸上,绽放着满满的都是慈爱。 四公端坐在香樟做的楠木太师椅上。他头上戴着黑灰色的瓜皮帽,身上着一套对襟黑色唐装,满脸络腮的白胡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四公的一边手搭在翘着的二郎腿上,一边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只梨木做的拐杖也倚在太师椅旁。 四公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看到聪明伶俐的弟仔经过门口时,也会满脸诡笑地向他招手说:“弟仔,过来呀,阿公有糖果呢” 那时候的糖果儿童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诱惑了。弟仔刚一靠近,四公的双手就会像章鱼一样抱住他,然后用他白色鞋刷一般的络腮胡子,在弟仔粉嫩的小脸上一阵胡乱地搓刷,弄得弟仔一阵阵地鬼叫连连,四公却开心大笑。 但很多时候,四公看到那些调皮捣蛋的,或者他不喜欢的弟仔,就会立即拿起他的梨木柺杖,戟指着那些顽皮佬[过分调皮的儿童少年],四公这时就会满脸不屑并加重鼻音地呵斥:“哼!这只鬼仔!好顽皮咯,真衰!” 对村里大部分的弟仔来说,四公的络腮胡子对他们的童年乃至于少年,都会有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阴影;但是对于四公唐装口袋里那些糖果的垂涎,确实已经超出了那个物品匮乏年代的少年弟仔们,对于四公络腮胡子搓刷时的那点点阵痛感的恐惧。于是不断会有弟仔们中了四公的诡计,乐得四公为他自己设计的“一招鲜”,笑得像小孩一样,眼眉胡子都溅满了泪花,这种开心时光,也让四公暂时忘掉了自己没有生养的遗憾。 小姑十九岁那年,四公四婆给她招了一门上门女婿,谭志勇兄妹按照习俗,称他做“小叔”。小叔比小姑大一岁,二十岁就来西郭村给四公四婆做了上门女婿。 小叔是从东边的山区里来的,他是一个憨厚本份的壮族小伙子,会唱很好听的壮族山歌。小叔常常从路边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木叶,就能吹出一曲清脆悦耳的山歌来。每天清早,小叔就挑着木水桶,到公路对面不远的那条从涌里引进的水渠里,挑回来了清清地溪水;小叔年轻力壮,挑一担水带着风似地小跑着,没用多久就把家里的大水缸灌满了。 把清水挑满一大缸后,小叔就在屋前小憩了一会。他慢慢的走到屋后自家菜园地的园基[南方农村自留地的菜园的界限]边,摘下一片野生在菜园基上的刚竹竹叶。此时,小叔眺望着日出东边那黛青色的远山,然后他凝神专注地把竹叶放在唇上,舌尖轻轻的一发力,小小一片青青的刚竹叶,竟然神奇般地从小叔的口中,发出了一种甜美而又悠扬的旋律。然后它化成了一首优美的情歌,那婉转动听的旋律,能让姑娘们听了心如鹿撞,让对面岭上的画眉听了,都迷醉得忘了鸣唱。 小叔吹木叶[竹叶]的时候,小姑总会静静的站在厅房大门口的廊檐上。她一边侧着脸梳理着满头乌黑的秀发,把它编成两根粗长的大辫子,然后在辫梢系上了红色的绒绳,并将它编成两个好看的蝴蝶结。小姑痴痴地聆听着小叔那木叶吹出来的歌声,用心在感受着。 小叔来小姑家不久,常常会在清早或者傍晚,一个人独自到屋后的菜园边去吹木叶歌。小姑能从小叔的木叶声中,细细地品味出了一份哀怨,一份缠慻;那是小叔对远山那边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家乡,以及生养自己的父母和亲人的一种深深的思念。 小叔长得一米七的中等个头,性格内敛,脸上总是留着很诚实,也让人很舒服的笑容。有时候,村里的同龄人老爱跟他开些半咸半腥的玩笑,小叔通常都羞红着脸低头笑。本来他的动作也不是很快,干起农活来,却一向都钉是钉铆是铆的,从不含糊过。他是那种不达到目的,绝不会放弃的脾气。 小姑自小有四公四婆的呵护,脾气向来也不赶,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就像她吃饭一样细嚼慢咽地,永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小姑都结婚了,家里的什么事情,基本上还是习惯性的由四婆来做主。小叔是新来的上门郎[上门女婿],家里家外的事,说什么也还轮不到他来主事的。 四公在谭志勇童年时就跟他说过,在解放前,四公是当时村里的村长,是西郭村当时最有权势的头面人物。那时的村子虽然没现在这么大,但村里大小的事,都是由他来拍板处决。后来谭志勇听着四公说得多了,回来后就暗暗思忖着:现在都已经是一九八二年的下半年了,西郭村都已经开始实行了承包到户的联产责任制了。四公还在老生常谈这些老黄历,他那个旧村长的职务,其实早在解放后就被撤销了。 西郭村实行承包到户的责任制以后,五十多岁的四婆像村里每家的农户一样,每天带着小姑小叔,起早摸黑地忙着干着自家田地里的农活,抽闲还要到自家的菜园地里去种瓜菜,俨然已是一家之主。四公每天除了帮四婆做厨房里一点点家务外,会去晒谷场蹚一蹚家人刚从承包田里收回来的稻谷,赶一赶来偷食稻谷的鸡,其它事他什么都不会做,家里的事他也管不了。遇到不遂他意的家事时,四公就会衣袖一甩,然后扭过头来用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哼!真衰!”以此来表达他的深深不满。 记得那年已是分田到户第二年的初夏,小姑小叔的第三个小孩也呱呱落地了!接生婆喜玫玫的跟候在厢房门口的小叔小声地说:“他小叔[谭志勇的家族在村里的辈份高,有些村里人年龄比小叔大,辈份还低呢],小姑生了生了!恭喜你啊,是个千金!” 小叔搓了搓他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啊?又是个提洗菜篮子的!” 尔后,他从唐装的上衣表袋里,掏出一只用红纸包着2元人民币的小封包,笑着递给了村里的接生婆。并很客气地跟接生婆说:“三嫂,辛苦你了。” 三嫂仍然是笑吟吟地接过了小封包,回着小叔说:“都是自家兄弟,不辛苦咯!” 三嫂是四公族上大哥的三媳妇,小叔称她为“三嫂”,谭志勇按辈分称呼起来,应该称她为“三伯母”。 小姑小叔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现在第三胎又生了个“提洗菜篮子的”丫头片子。那时中国已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农村户口的夫妻,只能在生育了第一胎是女孩的情况下,才可以生育第二胎。小姑小叔这第三胎,自然就属于计划外的生育,也违反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了。 小叔本来就是来上门的女婿,很想生个儿子来顶门立户的。这在农村要是没个儿子,以后女儿长大成人都嫁出去后,小姑小叔也已年老,要是有个病痛的,谁能天天在身边端茶送水地照顾呢?况且没个儿子,这在上个世纪一些重男轻女的人们的世俗眼里,还真是件挺尴尬的事呢。 谁又不想生一个能传宗接代,顶门立户的宝贝儿子呢? 六十多岁的四公此时坐在厨房的火塘边烤火,他一边在凝神静气耐心地静候着,希望能从小姑厢房那边,传来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孙子出世的好消息。四公左手握住一尺长的旱烟杆,他含住玉石的烟嘴,用力地吸了一口;旱烟叶在烟杆那一头的陶瓷烟斗里一明一灭,就像四公忐忑的心在一浮一沉似的。他不时地回过头来,向小姑厢房的那个方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 临近午饭之时,忽然从小姑厢房里,传出了一阵细细的婴儿啼哭声,四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然的落下了地。过了一会,他听到了小叔和三嫂在小姑厢房门口的对话,知道了小姑刚刚生育的又是个孙女时,四公恼怒地将烟斗狠狠地磕在火塘边的青砖上,陶瓷的烟斗立马裂成两半,有一半由于四公用力过猛,已经飞进了火塘的灰烬里。四公显然更加气恼,不由得站起身来,将旱烟杆恨恨地摔在地上。他把双手在黑色唐装的裤腿上用力地擦了擦,然后四公从他翘起的胡子上,似要冒火地挤出了一个很无奈的重鼻音来:“唉!真衰!真的是命运该如此罢。”然后转身回他的卧室睡觉去了。 四公的封建思想挺严重的,因为他自己没有生养,一直都希望养女能给谭家生育一个顶门立户的男孙,谁知小姑小叔一连生了三胎都是孙女。孩子生育过多,给家庭带来的负担绝对是非常沉重的。四公看着小孙女接二连三地降临人世,家里的境遇却是每况愈下,他终于动摇了自己多子多福,让小姑小叔继续生育的念头。四公认为自己的命中注定没有男子男孙的。他把这种“不幸”归结为自己年轻时抽鸦片,打牌玩牌九,以及生活上一些不检点的不良习性所造的“孽”,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报应!只是现在才后悔,已经有些过晚了。 小姑生育了第三个丫头还没满月,春耕就开始了。 西郭村实行承包责任制时,村民每个人口,都能承包到村集体一亩的水稻田,半亩的旱畲地。小姑小叔的大女儿叫谭冬丽,二女儿叫谭美丽;小女儿谭夏丽却是属于计划外生育人口,又是在村集体实行承包制到户以后才出生的,所以三女儿也暂时承包不到村集体的田地。小姑小叔一家虽然有七个人口,也只能暂时拥有六个人口的承包田地。西郭村像中国所有的农村集体单位一样,虽然村集体的田地,都按人口平均承包到了每户村民,农民可以按家庭单位来自由耕作了,但土地永远都是属于国家的。 小姑刚生育小孩还没满一个月的时候,按桂北的民俗,小姑和刚出生的小孩,都是不能出到自家门外的。应该在家里休养到满了一个月,做完“满月酒[家人为婴儿出生满一个月时办的酒席]”后,才可以自由出大门,或者出外串门赶街墟。 这样,春耕水田旱畲地的重担,基本都要落在小叔一个人的身上了。四婆每天要一边细心侍候着小姑的月子,边做好家务事,还兼照顾好两个三至五岁大的孙女的生活起居,然后才能到田地里去帮助小叔做农活。 尽管四婆和小叔每天起早贪黑地辛苦劳作,但一家老少七口人的吃喝拉撒,以及六口人的承包田地的耕种,都压在四婆与小叔两母子的肩上。四公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小姑更是焦心,深感自己因为坐月子,不能下地帮做农活而愧对母亲和丈夫。好在小姑两个大女儿冬丽美丽,自小就很听话乖巧,常常都在家玩,而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满村跑。姐姐冬丽才五岁,妹妹美丽仅三岁,小姐妹两的祖母不在家时,她们就能给母亲递茶送水,帮助做一些清洗简单的尿布。 清明雨过后,在布谷鸟日夜殷勤的啼鸣中,桂北丘陵那涌沟边,那满坡的枫树樟树和野草,都争先恐后地发芽拔了节。漫坡漫川嫩黄的青绿中,知了炽情地歌唱着阳光的美好,西郭村每年水稻的春插也开始了。 谭志勇和谭秋丽兄妹俩早上六点钟就起床了,几乎是村里每天最早到水稻秧田里扯秧的。八十年代末期的桂北农村,水稻种植基本上都还是靠人工来插秧的。而且种植的水稻大部分是自留的稻种,每蔸水稻都要栽种八至十根的秧苗,一亩田大约要栽满120个秧把。 谭志勇的父亲现在每天的工作,是负责用水牛把家里的责任地耕耘好。他老早就扛起梨耙,牵着自家的大牛牯,卷起裤腿唱着歌儿到自家承包地耕田去了。到临近中午太阳老辣时,就把水牛牯放在有青草又近水的坡上,让大牛牯吃饱后到水里泡澡休息。下午四点钟后,太阳阴凉一些时,再牵它到田里耕作。谭志勇的母亲早上要洗衣做饭,照顾病痛的弟弟;九点钟左右,母亲跟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就带着两个儿女去责任田栽秧。谭志勇兄妹俩手脚勤快,每天清早都能扯到150个秧把,足够母子三人栽上一天的秧田。 谭志勇家有五亩的责任田,每亩稻田要挑20担沤熟的猪牛粪做基肥,春季的水稻种植从四月下旬开始栽秧,一家人得辛勤地累上一个礼拜才能完成。栽完家里责任田的秧苗后,谭志勇兄妹按照母亲的叮嘱,第二天马上就会去帮助四婆和小叔家责任田的栽秧。 【五】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昔日少年谭志勇兄妹俩,今天已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帅小伙子和靚妹仔了。勤快诚实的兄妹俩,无论是村里乡邻或者亲朋戚友哪家起新房,还是哪家地里田外的农活忙不过来,谭家兄妹都会不请自到来搭个手,帮个忙。乡里乡邻见了谭志勇谭秋丽,个个都心生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夸赞着谭家兄妹俩不但人长得靚,心地又非常善良朴实,真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后生典范! 十七八岁的年龄,已是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晚上或工闲时,村里同龄的男女伙伴,都十分喜爱来他们家跟兄妹俩谈天说地的玩闹。 俗话说:“后生仔,消化快,过个门槛吃三碗。”年轻人正处于青春期的发育阶段,消耗也快。玩玩闹闹间肚子就饿了,免不了又在谭志勇家煮个汤圆,番薯汤,或者腌个黄瓜,萝卜酸什么的来吃。谭志勇父母亲也是大方的热诚人,虽然是传统的家教,只要是后生们正经的交往,不玩闹得太晚太过分,父母是从不干涉年轻人来家嬉闹玩耍的。 儿女已经长大成人了,做父母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子女能早日找到一个称心的对象,或成家或出嫁呢?其实谭志勇在村里早就有姑娘喜欢上他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呢。 陈彩芳是村里小学陈校长的长女,在村里是一个勤快孝顺又聪明伶俐的好姑娘。袁丽中等身材,皮肤有点偏黑,她生来就胆大泼辣,快言快语的。袁丽平时总喜欢穿着时髦,爱摆个姿势,她是村里袁支书的小女儿。 陈彩芳和谭志勇同岁,跟谭志勇是同一年上学读的一年级;袁丽是谭志勇祖母的娘家族上的亲戚,比他年长一岁,是谭志勇出五服以外的表姐,袁丽比谭志勇早一年上学。谭志勇从小学习成绩就十分优异,他上第二年学时,不用读二年级就直接跳级到了三年级,然后跟袁丽同年级同班。 谭志勇小学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名。他的语文作业和作文,更是本校拿去跟别的学校参加比赛的最佳人选,而且每次都能获得优等奖。谭志勇虽然对人很真诚有礼貌,但自小对同龄上下的异性就很羞涩,很少主动向她们打招呼的,对陌生的姑娘更加回避。 读中学时,同班女同学知道了谭志勇害羞的底细后,经常会在上课的铃声响起后的几分钟,几个女生站在教室的两个门口边来逗他。只要谭志勇从教室外进来,女生们就会故意挤在门口里面,中间只容得一个人侧着身才能过。 女生们挤在教室门口说说笑笑,装着不知道谭志勇想进教室上课的样子。谭志勇进也不是,不进老师一会来上课了,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女生们看到谭志勇脸色涨的通红,一副尴尬的狼狈样,远远看到老师来了,才一哄笑着做鸟兽散,惹得教室里同班的同学哄然而笑。 高二时,谭志勇在县一中上学,是班里的学***,班长是个叫梁秋菊的漂亮女生。梁班长的父母亲都是县一中的教师,家也住在学校门口对面不远另一栋教师楼。莫英华是梁秋菊同班的死党同学,家住教师楼的邻街,她身高一米六八,长得结结实实的像个女运动员,连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 一米五五身高的梁秋菊长得苗苗条条,清丽脱俗的模样,尤其她那双小酒窝,点缀在甜甜的笑颜上,堪称是上帝的完美之作。梁秋菊总是喜欢袅袅娜娜地傍着莫英华那伟岸的身躯,像电影里的情侣那样,一起上学一路放学回家。莫英华曾经在班上的课间休息时,揽着梁秋菊的小香肩,对着同学们开着戏谑的玩笑:“她,是我的小蜜,谁要胆敢动歪念头,小心我扭断他的小胳膊!” 莫英华说完话后,粗鲁地捋起校服,露出她男性一般结实的粗胳膊,炫耀似的在同学面前晃了晃。却迎来了同学们的一片“嘘”声和嬉笑,但也没有谁真的胆敢去触这位“女汉子”的霉头。 莫英华高一年级时,就是梁秋菊的同桌,升上高二年级,两人仍然是同班同桌;到了高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莫英华跟梁秋菊两人在上课前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上课时,莫英华去到班主任黎老师面前,恭恭敬敬地反映说:“黎老师,我的个子这么高,要是还坐在谭志勇同学的前排,肯定会影响到谭学***对教学黑板的视线和学习成绩的,谭同学可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呢。” 粗人也有歪脑子!黎老师坐在离教学黑板一米多远的教桌前,第一次认真的听着自己学生对老师的建议。他取下自己的老花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小方格手绢,仔细地擦了擦那俩块老花镜片,然后他居然接纳了学生的建议。就这样,莫英华和梁班长从此成了谭志勇同学的后桌。她们看到自己的诡计得逞,心里不由得暗暗得意。 今天是高二年级语文课的期中段考,谭志勇像往常考试一样,离交试卷还有十多分钟时就做完了考题。他习惯性的拿着试卷在检查填空部分遗漏,忽然他感到臀部后面,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谭志勇正在错愕间,臀部后面又被撞了一下,这会比上次的撞击明显加重了力度,让谭志勇感到了一点酸麻的痛感。这时后桌传来了莫英华很压抑的偷偷话:“呆子,把你的试卷抬高一点,给姐瞄上一眼。” 后来谭志勇因为弟弟的病痛辍学回乡了,据说,班里的同学最心痛的就是莫英华和梁秋菊了。梁秋菊十分钦佩谭志勇学习成绩和为人,也对英俊的谭志勇暗暗产生了一种爱慕的情愫。而莫英华呢,则纯粹是痛心自己少了一本活动的考试资料。 表姐袁丽家跟谭志勇家都住在西郭村的村头,两家斜对着只隔一条巷子。袁丽的家在前巷,她家的前门仅隔谭志勇家的后门有三户人家。这几户人家前巷炒菜后巷都能闻到香味,真个是鸡犬相闻的好乡邻,姑娘小伙几乎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谁家烫个猪,宰只鸡什么的,几户人家都会聚在一起吃一餐来凑个热闹。至于邻里乡亲彼此之间帮个忙做点事的,更不用多吱一声了。 袁丽的父亲是西郭村的村支书,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干部。袁丽的大姐在镇上做中学教师,二哥也在镇里上班,只有她跟父母在农村的老家生活。家里有三个吃公家粮的,自然袁丽家也成了村里特别优裕的人家,也是村里第一个有彩色电视机的人家。 那时候武打片[霍元甲],[陈真]的电视连续剧风靡一时,村里也有少数人家有了电视机,但基本都是黑白的。谭志勇家里也有一台17吋的黑白电视机,毕竟比不过表姐家那有彩色的画面更精彩。再说只要有好看的电视节目,袁丽家的大围院里,总是挤满了村里来看电视的人。 今晚八点钟电视台播放《陈真》第二十集,袁丽家七点钟没到就早早吃好晚饭。袁志书招呼着妻子,小心翼 翼的从厅房里抬出家里那台16吋的康佳彩色电视机,摆放在大厅门口右偏门的廊檐下。廊檐早摆好了一张小八仙桌,电视机就端放在八仙桌子上。 袁丽和母亲晚饭之前,就把廊檐前的大院已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整齐的放着三排长条凳,和一些单人的小木凳,这已经是袁家全部的凳子了。晚上七点十五分左右,袁家的大院里,已经坐下了三四十个来看电视节目的村民了。袁志书揭开盖在电视上的红绸布,用鸡毛掸子轻轻拂了拂电视机屏幕,并打开了彩色电视机。他一边调好电视节目台,一边笑吟吟的对着来家看电视节目的父老乡亲说: “今晚的电视节目精彩啊,八点钟有《陈真》第二十集,打得很厉害的。” “缺指”[小时候用柴刀剁柴火,不小心剁掉了一节小拇指]立即接着口说: “那是!陈真好够力的,一个人扫得日本虹口道场呱呱叫!”曾木工嘿嘿一笑,怼着“缺指”说: “呵呵,‘缺指’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得知吧!”几个看节目的村民跟着曾木工哄笑,曾木工更来劲了,继续怼着“缺指”说:“你吹牛是祖传的吧,电视还没放到的节目,你就得知了?” “缺指”扭过头来,有些气急地回复曾木工说: “且!人家下午刚看了《中国广播电视报》,上面有电视节目的预告介绍的,那个人看了都得知噶!”曾木工自知理亏,但脑筋一转,打蛇顺杆上说: “呵呵,这家伙原来是看了电视节目预告的,难怪事先得知电视的剧情,我还以为你的吹牛本事是祖传的。”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同坐一张长条凳上,你一句我一句怼着玩,乐得旁边的村民开心大笑;也算是给“陈真”的电视节目,做个预先的暖场了。 “缺指”和曾木工也是砖瓦匠,农闲时,两人到村头自家的坡地上,搭档在一起用杉树木皮盖了一个砖瓦作坊,用坡地的纯黄泥土打成砖瓦胚,然后割取用岭坡上的野茅草来烧制成青砖青瓦出售。八十年代末期的桂北农村,以及山区里的房屋和猪舍,基本还是以这种砖瓦做材料来建房。 袁丽不太理会大伙的玩笑,这时她交代好母亲,让母亲把自己选的三个中间好座位号着。自己像只轻盈的花蝴蝶,正想飘出袁家的大院门口。母亲早就知道小女儿的心里的小九九,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嗔笑着用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臭丫头,就知道留好位置给你表弟表妹,连老妈都没沾到边。” 袁丽回过头来,一边撒娇地挣脱母亲的手,一边向母亲做了个鬼脸:“老妈,回头我给你找个好座位啊!”母亲知道女儿又在说“赊账话”了,也懒得理她了。袁丽出得大院门口,她隔着后巷大声叫来谭志勇谭秋丽兄妹俩,三人一起排座在袁家大院里,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陈真》的电视连续剧节目。 袁丽的母亲在旁边看到三个年轻人的亲热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唉!常言说得好:女大不中留啊!”女儿已经十九岁了,不再是曾经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公主了!袁丽此时跟谭家兄妹聊得正欢,她早把刚刚给母亲的承诺忘到爪哇国去了。 栽完秧田后就是农闲了,南方五月热辣辣的娇阳,把公路两旁那高大的桉树枝都晒蔫了头。柏油路都已渗出了沥青,汽车碾压上去“慈慈”作响。谭志勇和妹妹一起,一人骑着一部自行车,天刚亮就趁着清凉的晨露出发。兄妹俩各自的自行车后架上,驮着两只父亲用涌边的楠竹编成的竹筐篓,骑车到20公里远的融县县城的农贸市场外,去收购一些乡下的农民自己种的瓜菜。兄妹俩麻利地把两只竹筐篓的瓜菜装满,然后赶在上午的太阳还没有辣火之前,骑着26吋的老式五羊牌自行车,把这些瓜菜驮运到临近的榕江县城贩卖。 袁丽昨晚来跟谭家兄妹聊天玩,问谭志勇借了几本《知音》,《青年文摘》的杂志期刊。临走时,袁丽突然捉住谭志勇的手,耍赖似的嚷嚷着对谭家兄妹俩说:“表弟表妹,明早我也跟你们贩卖瓜菜去啊!不答应带我去,今晚我们三姊妹就在这聊到通宵!” 谭志勇被表姐捉住了手,他甩又甩不脱,只好涨红了脸看着妹妹,尴尬地向着妹妹求援。谭秋丽其实对这个有些刁蛮任性的表姐也束手无策,她笑着对袁丽说:“表姐,只要你不怕累,不怕太阳大被晒黑了,你就去吧。” 表姐早就一直喊着也要跟着去贩瓜菜,她看到表弟做的小生意也不用像干农活那般累,一天就能赚到二三十元。袁丽的心里痒痒得像是猫抓猫挠似的,十分的向往,恨不得这晚上的天马上就亮起来。 奇葩光头强之勇哥二 【六】 五点半钟,天亮得还不怎么利索,谭志勇就轻声地唤起了谭秋丽;为了怕惊醒劳累了一天,还在沉睡的父母,兄妹俩轻手轻脚地洗漱好了。谭志勇让妹妹去前巷袁家大院,叫上袁丽表姐。他自己拿了两根用坚韧的茶籽树杆,做成的约一米长的专用小扁担,把竹篓筐一边一只地担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然后用黑色的橡胶带绑好固定。收拾好了贩瓜菜的行当,准备今天的出行。 等谭秋丽去表姐家回来时,看到哥哥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把家里两部自行车的行装都弄妥了,她嘴角藏着笑,对哥哥由衷地赞叹:“哎呦,哥,你的动作好快啊。” “习惯了,这点死功夫,不难。”谭志勇站在厨房门口前,像电影里学来的样子,向妹妹轻松地摊了摊手。 跟着对谭秋丽调皮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妹,请用早餐咯。” 兄妹俩走进厨房里,草草地扒拉了几口谭志勇刚整好的炒旧饭,然后推上自行车来到前巷,汇合了在院门外等待着的袁丽。 袁丽虽然今天是第一次来做贩卖瓜菜的生意,但在西郭村,每家每户都有拉瓜菜卖的行当——自行车和竹筐篓。而且他的支书老爸,昨晚就给袁丽把今早要去贩瓜菜的行当准备好了。谭志勇在村里是个出了名的聪明能干的好后生,袁志书昨天下午从镇里开会回来的时候,听到小女儿嚷着要跟表弟去做贩瓜菜的小生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宝贝女儿的请求。 袁丽今早显得特别的兴奋,她推着自行车走在村道里,咭咭格格碎着嘴地向表弟表妹问这样问那样的,比村头路口那大树上的喜鹊还要呱噪,引得村巷人家里的狗,探出头一声一声地吠个不停。谭志勇一边呵斥着狗吠,一边告诉表姐,今天去贩菜卖的还有一个人,她已经在村口等候着,至于这个人是谁,暂时先保密。她们三个年轻人谈笑着,慢慢骑着车,沿着村里的街巷出到村口的公路。 初夏的清早,晨曦还裹在薄薄的清露里,在公路边那嫩绿的草尖上闪烁着透明的光;几只喜鹊雀跃在村口那高大的青钱柳苗上,热情的讨论着今天早餐和晚餐的问题。袁丽刚出到村口,就看到公路边的柳苗树下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她停下车来,有点迟疑地向着那个背影叫了一声:“彩芳!” 那背影听到袁丽的呼唤,车转过身来,也是颇为惊讶地回呼一声:“袁丽!” “果真是你呀!你也来贩瓜菜买吗?” “你这个公主都可以来了,我怎么不能来呢?”站在柳苗树下等待她们的人,原来是本村小学陈校长的女儿陈采芳。 陈校长和袁支书经常会一起到镇里开会,两人关系都很亲近。有时镇里中心小学有会议,要通知陈校长去镇上开会,很多次都是托袁支书带口信给陈校长。袁支书有时没有空闲,就让女儿到陈校长家去送信。袁丽和陈彩芳两人都是同村的妹仔,平日闲时在村里经常一起玩闹;上街赶圩,同村同龄的女孩都会聚在一起,看电影呀,买新衣呀什么的。现在这两个妹仔又加上了彼此父亲的这层关系,这一来二去的,袁丽跟陈校长的女儿陈彩芳就更加热乎起来了。 融县跟苗山县两个县城之间距离有26公里,骑自行车在柏油公路上,需要一个小时多一刻才能到达。西郭村离融县城有22公里远,谭志勇他们殷勤地骑车,一个小时可以到达;骑得还赶一点,有五十分钟就到了。谭家兄妹俩在农闲时,几乎每天老早都骑着自行车,从融县城拉瓜菜到苗山县贩卖。谭志勇拉着能装120斤的大一些的竹筐篓,谭秋丽拉的竹筐篓稍小,能装80斤的瓜菜。重货车骑行,路程差不多需要骑行一个半小时左右。 今天西郭村这四个年轻勤快的姑娘小伙子们,趁着大清早的凉爽劲,从家里到融县城,他们欢快得像鸟儿一样,在柏油公路上飞也似的一路上你追我赶。不到七点钟,就赶到了融县城里。 四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在街边早市的米粉摊上,花十分钟就解决了早餐。然后由谭志勇领头,一起到菜市场外面的街边,很礼貌地询问了卖菜农民的菜价。了解到今天瓜菜的详细行情后,再由谭志勇统一好了他们今天的收购价格。几个人再各自到菜市场外,去那些刚从乡下拉来瓜菜的农民手里,跟他们去施展做生意的讨价还价本事,采购好自己今天所需要的货。 拉瓜菜返回苗山县城的路程有4公里,明显要比去融县城的公路坡多路陡。上陡坡时,姑娘小伙子们只能下车推车而行,他们一边手把着自行车的龙头,一边手抓住装瓜菜的竹篓筐,把货车推上坡顶。谁的自行车拉的货重,或者谁的力气稍小,先上到坡顶的伙伴,就会下坡来帮助没有上得坡来的人。就这样一路上互帮互助,九点钟半之前,赶到了苗山县城的菜市场。假如不在这个点之前赶到,那么南方十点钟以后的太阳,谁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在柏油路上骑重货车行走?想想那天上是烈日,地下是炙热的柏油公路,不但可以烘烤得你口干舌燥,汗流如雨;还要把你自行车载着的瓜菜烤蔫,质量变差,甚至变质坏掉。 【七】 苗山县是个苗,侗,瑶,壮等少数民族集聚的地区,以苗族为主聚居的山区县。这里由于山高水冷的山区地理环境所桎梏,一直以来,工农业的发展水平,相对于相邻的融县要落后。到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初期,农业发展仍然赶不上融县,瓜菜水果上市,基本上还是融县赶得早,也就供应到苗山县来。谭志勇正是看准了这个商机,领着妹妹开始了在两个县城之间,做起了瓜菜贩卖生意。 苗山县共有22个乡镇,18个乡镇都在山区里;跟融县城一样,苗山县城也是每三天一个圩日。每逢圩日这天,山区乡镇里那些摆卖瓜菜水果的菜贩果贩们,就会提前一天来到苗山县城的汽车站附近,或者农贸市场附近的旅馆住上一夜。第二天清早六点钟开始,这些山区来的小贩们,就陆陆续续地从昨晚住宿的旅馆里,来到苗山城的农贸集市里。她们采购了各自所需瓜菜水果,然后用竹筐或用蛇皮编织袋装好,请市场外的三轮车,板车,拉到汽车站,搭上开往自己目的地的班车。 早上九点左右,谭志勇他们四个后生已将瓜菜拉到了苗山县城了。他把自己的货摆在进入农贸集市的街口,让妹妹把瓜菜摆在街口对面,兄妹俩占据了进入市场的两个有利位置。谭志勇交代好谭秋丽怎么售卖后,又去帮袁丽和陈彩芳她们卸下了货,找好了售卖瓜菜的位置,他才回来卖自己的瓜菜。 回乡一年了,除了卖自家的瓜菜水果,他又出来学会了做贩卖的小生意,现在的谭志勇,早已不是昔日在学校里,那个见到陌生人就低头走路的羞涩男生了。他笑容满面地站在自己的瓜菜筐篓前,迎着进出菜市场的每张陌生也熟悉的脸,细心地揣摩着哪个人是否想来买菜。他眼睛一直关注着街口的人流,看到了他今天最想见到的人。谭志勇忙招着手,笑着大声喊对方:“大姐!你来啦,我也是刚刚到一下了!” 大姐也看见了谭志勇,连忙笑着回应:“阿弟,你才来呀!难怪我八点半那时来没见到你咧。” 大姐手里拿着一只装运水果的竹筐,里面有几只用来进货的加长蛇皮编织袋;她朝着谭志勇扬了扬手里的竹筐,笑咪咪的径直向谭志勇走来。大姐姓贾,娘家在山区里四宝乡的坪寨屯,她嫁在四宝乡的街上,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贾大姐在四宝街的墟场上,摆着一个售卖各种瓜菜水果的摊位,每五天或者一个礼拜的,就要出县城的菜市场来进货,跟谭志勇兄妹都是老熟人了。 今早去融县要货时,谭志勇让谭秋丽跟他拿了同一个菜农的瓜菜:100斤的青羊角椒,80斤的紫茄子。还到其它菜农那里,购进了20斤没熟透的西红柿,20斤长豆角。谭志勇自己的自行车载了130斤,妹妹载了90斤货.谭志勇和妹妹自小就跟着妈妈上集市去卖瓜菜鲜果,懂得用新鲜宽大的洋芋叶子垫着竹篓筐底,然后装进瓜果蔬菜后,在筐面上还要覆盖两层新鲜的洋芋叶子,这样可以遮阳保鲜。 谭志勇一手揭开了覆盖在竹篓筐面上的洋芋叶,一手拣了几颗又长又大新鲜碧绿色的羊角椒,摊在手心里,对站在竹篓筐边的贾大姐说:“大姐,不好意思啊!昨天下午四点摘的瓜菜,摘不完了,今早又去摘,所以来得迟一点了。” 贾大姐看着谭志勇的脸,笑着追问他:“是真的吗?不要骗大姐哦!” “大姐!跟你都做了成年的瓜菜买卖,几时你会买到我的货不好呀。”谭志勇尽量把腔调柔润绵甜一点,充满了诱惑力。为了做好贩卖生意,谭志勇已把嘴皮练得圆滑多了,脸皮也不薄了。 贾大姐放下自己的货筐,弯下腰来仔细地看了看竹篓框里的羊角椒,她用手抓起一颗,轻轻地捏了捏青椒中间的部位,手感蛮硬朗。她把青椒靠近尾部处拗断来,用舌头舔了舔,贾大姐不由得“斯哈”了一下嘴,表示这个辣味正适合山区人吃辣的习惯。然后拍了拍谭志勇的竹篓筐,对他赞许地说:“嗯嗯,阿弟,到公秤去称吧” 贾大姐正要拿起自己装货的竹筐,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望着谭志勇:“阿弟,怎么全部是青椒呀,今天你没有卖茄子,西红柿吗?” “有啊有啊!在我妹妹那边呢。大姐呀,你要的货我们必须得准备好的!”谭志勇满脸奉承地笑脸迎着。 他旋即指着对面街口的谭秋丽,带着贾大姐到妹妹装满了紫茄子和番茄竹篓筐前。贾大姐依旧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像往常一样,满意地收购了谭志勇兄妹俩的瓜菜。 在市场的公秤称瓜菜时,谭志勇又把额外的20斤长豆角都推销给了贾大姐。他对贾大姐说:“大姐,都是这么熟的人了,你帮我销完着这20斤豆角,我帮你把货拉到汽车站门口卸下;这样,你就省下请三轮车拉货的钱,我也不用在这里守着这点豆角卖了,两个人都几方便有利的呀。” 贾大姐面对这样一个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帅小子,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好反驳的理由来。她只好笑盈盈地说:“你这个靓仔呀,嘴巴这样滑溜,比妹仔还要能说会道呢!” 谭志勇和谭秋丽兄妹俩,在苗山县汽车站门口的水泥台阶前,把瓜菜给贾大姐都从自行车上轻轻地卸下,又帮助她装了满满四只蛇皮编织袋,贾大姐在这里等候从车站里发往山区的中巴车。临走,谭志勇跟妹妹脸上都是蓄满了笑意,对着贾大姐真诚地道别说:“大姐,生意好哦!一路平安。下次出县城来进货,记得找我们兄妹要货啊!” 贾大姐也是满心欢喜,她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帅哥:“嗯嗯,一定咧,一定记得咧!你们兄妹长得这么靚,下次送的货一定也这样靓啊!” 精明的谭志勇不但是好心帮送菜到汽车站,其实他是想看看,这些到县城进货的山区的瓜果菜贩们,她们是乘坐哪部进山的中巴车,把瓜果蔬菜托运到哪里的山区市场买。所以买完瓜菜后,他就会领着妹妹在汽车站的对面街,找一家米粉店坐下来吃碗米粉。谭志勇的眼睛却一直瞄着山区的菜贩们候车地方,看着菜贩们上了哪部中巴车,然后都默默地记了下来。谭志勇此时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也将要贩菜进山区,他计划要把小生意做得更大,赚到更多的钱。然后在榕江县城的农贸市场,开一个瓜菜店铺给弟弟来经营,这样能让病患的弟弟在辍学后,有一个轻松的工作,能养活自己。 快十点多钟的苗山县农贸市场,市民开始买菜准备做午饭了,人流也渐渐地稠密起来了。谭志勇和妹妹悠闲地蹬着自行车,从汽车站回到街上的菜市场。在市场出口,他们的经常光顾的一家滤粉[也称濑粉,大米做的一种南方的米粉]摊前,找到了卖完瓜菜的袁丽和陈彩芳。两个妹仔正在享受滤粉那特有的香甜美味,袁丽吃的辣,她一边“斯哈斯哈”地跟陈彩芳大叹辣得够味好爽,一边吹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滤粉,贪婪地大快朵颐。谭志勇看着袁丽那副吃相,平常爱跟袁丽闹惯了,这时他抿起嘴来揶揄着说:“表姐,别吃那么辣了,小心痘痘又长出来啦!医药费好贵哦。” 袁丽本来俊美的脸上,长着不少青春痘,平时总跟同伴们打听什么药能治好?有人说只有进口药才能治好,袁丽只好大叹药费太贵。这时她坐在粉摊的长四方桌子前,口里正含着一口滤粉,听到表弟又来揭她的短。袁丽又好气又好笑,她性子急,仰起头来想要回应这个冤家表弟,不想那嘴里还没咽下辣椒粉,此时顺着热气呛了她好一嗓子。 那辣味老窜了,一股火辣的味道直冲鼻腔里来。袁丽那里禁受得住,一大口辣椒滤粉“扑”地一声,像下了一小阵“粉雨”,从她辣得通红的嘴里喷薄而出,差点把谭志勇兄妹俩喷了一身。好在还不是正午时候,来粉摊吃粉的人并不是很多。 粉摊的老板娘正在滤粉锅台边的洗碗池旁洗碗,她长得白白胖胖;营养过分的脸上红扑扑的,似乎饱满得要渗出油脂来。胖老板娘也是爱看玩笑的主,此时她扭过头来,也趁势加入这场小闹剧来:“后生们!干嘛吃的好好的又喷出来了,嫌我做的粉不好吃吗?别人可是每天上午都排着队来卖的,中午晏点就卖完了,有钱想吃得等第二天早上才有卖咯!”胖老板娘声音洪亮,一连串的话语飙出来不打顿,显得中气十足。她边说边自己先哈哈大笑,然后扬起那别着衣袖,露出白花花肉嘟嘟的右手臂来,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又继续埋着头来,洗她那些好像是永远都洗不完的碗。 陈彩芳和袁丽共着一张桌子,她坐在袁丽的左边,碗里的滤粉刚吃了大半。她的滤粉里也放了一点酸辣椒酱,酸酸甜甜不辣。此时,袁丽一大口“粉雨”向右边桌子喷射出去,虽然方向不同,多少也带着一点沫沫溅到陈彩芳的碗里,她嗔怪地向着袁丽一推碗,放下了筷子,故作姿态地白了袁丽一眼,高声嚷道:“不吃了不吃了!一个妹仔家家的,吃餐饭就不能淑女一点么?你看你都像什么样子啦?” 袁丽此时脸上的痘痘膨胀得通红,不知是被辣椒辣的,还是被谭志勇这个冤家表弟气恼的。她十分冤枉的样子,泪水在眼眶里似乎要溢满出来了,她伸直食指戟指着谭志勇,又羞又恼地嚷道:“都怪这个衰仔,人家妹仔家吃着粉,他还来搞古作怪!” 谭志勇连忙向两位姑娘赔罪,一边嬉笑着申辩:“谁知道表姐那么不经得逗呀,一逗她就喷粉了” 这话说得连陈彩芳听了也不饶他了,立即跟袁丽联合起来声讨:“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敢讲这种话,让他赔粉钱!老板娘,我们两人吃的滤粉钱由这个家伙来付啊!”两位姑娘趁势把谭志勇推给胖老板娘。胖老板娘顺嘴哈哈直乐:“后生仔,跟妹仔一起来的,肯定是你男仔买单啦!这个时候,你是必须大方的了!”谭志勇饶是今不昔比,做贩菜小生意已经锻炼得能说会道了,自然还是斗不过几个女子,值得乖乖地买单。 谭秋丽站在粉摊门前,还没进来,她看到哥哥无端惹恼了两位姐姐,自己帮哪边都帮不了,索性明智地选择了中立。谭秋丽瞅瞅哥哥一脸窘相,又瞅瞅袁丽表姐过于做作的羞恼,捂着小嘴在一旁“吉吉”地偷笑。 正午还没到,太阳也是老火了,好在从榕江县城到家骑自行车不过半小时,四个后生们买好了回家的肉菜和水果,又欢欢乐乐的回程了。 【八】 西郭村地处桂北的丘陵地区,这里的土质都是偏酸性的黄颜色土地。在冲沟里,那些100——300米海拔的岭坡上,这些偏酸性的土质,表皮覆盖着一层腐质植物的黑土,正是适宜杉树生长的好条件。村集体包干到户后,西郭村的每户村民,按人口都能分到村集体时种植的杉树。这些杉树林大部分都已经成材,植株直径大的有二十至三十公分,小的也有十公分以上了。杉树茎干通直匀称,枝桠不粗大,浑身披着细长的绿色叶子,是一种高大实用,能发家致富的经济林木。它的材质木纹细腻,美观且易加工,是桂北地区制作家具,门窗房梁的上佳材料。杉树也是土葬时代的上好棺木,尤其是柳杉,早已蜚声海外了。 谭志勇小学三年级时,和村里的同班同学曾家栋同桌,两个少年一起玩得很投机。学校放假或者礼拜六礼拜天,两人经常和村里少年去岭坡上摘野果,搭竹梯掏墙洞里的鸟窝;到涌沟里抓螃蟹,捞鱼虾,两人都是形影不离。谭志勇家在西郭村村头,曾家栋家在西郭村村尾,相距三百米。曾家栋家里有哥哥有姐姐,还有个妹妹,他排行第三。放学回来,做家务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哥哥姐姐做完了,曾家栋几乎每天都能有时间,和谭志勇一起去家做家庭作业。有时作业做晚了,谭家晚饭熟了,就在谭家吃了。 曾家栋的父母亲,每次来他家带回贪玩的儿子时,对此都很不好意思,对谭志勇父母亲总要说一堆的感谢话。 曾家栋的父亲是个爱开玩笑的开朗人,他是村里的木工师傅。村里人对这个有手艺会赚钱的人都很尊敬,称他为曾师傅。这晚,曾师傅照常到谭家来带儿子回家。他刚拉开谭家虚掩在厅房大门上那半截的鸡廉门[桂北农村安在厅房或者大院门上,用来防止鸡鸭猪狗乱进家里的一扇半截的矮门],一脚踏进谭家的的厅房,就看到曾家栋正跟谭志勇排座在谭家的饭桌前,跟谭志勇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 见曾师傅正在饭餐时到来,谭志勇的父母连忙从饭桌上起坐,一家人都笑着招呼着曾木匠。谭父更是笑着打着趣,热情地邀曾木工入座:“来来来,曾师傅!尝尝有老婆自己做的“酸糟鱼”!古话讲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个大师傅寨尾行到寨头,难撞到啊!都是寨场兄弟[同村同辈男人],跟我喝一杯先,好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西郭村人虽然杂姓人家多,但大部分人家都是热情好客的。 曾木匠见谭家人正在晚饭,儿子也在人家饭桌上吃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自己平时再怎么随便不讲究,这个时候,也觉得不可以再给人家多添麻烦了。他不由得脸上有些热,边讪笑着,边想缩回脚退出谭家厅房来,嘴里忙不迭地推辞:“不吃了不吃了!我刚吃过。老六,你们慢慢吃,我到门口抽支烟先。” 谭志勇父亲忙大步跨上去,一把拉住曾木匠的手,指着自家饭桌上的菜,继续笑着打趣说:“你这个大师傅啊,是不是平时吃惯了大鱼大肉,看不上我家的平常饭菜了?还是说,我谭老六平时对你不够兄弟么?” 八十年代的农村,民风十分古朴,乡里人家热情好客,尊老爱幼蔚然成风。西郭村历来有着谭氏家族良好家风的熏陶,寨风寨容更是在远近村寨出了名的好。村民们平时相互间的称呼,基本上都是按辈分,然后按姓氏排行来称呼对方。比如说:曾木匠跟谭志勇父亲同辈但年长,曾木匠没有兄弟,谭志勇父亲平时称呼他做“大哥”;谭志勇父亲在家族里排行第六,曾木匠称呼他做“老六”。整个村寨都以此类推地称呼,显得特别的亲热。 曾木匠听到谭老六话已至此,自己再做推辞,就真的不把人家当兄弟了。他便不再坚持,由着谭老六拉着手,自己笑呵呵,满带着歉意的说:“哎呦老六,大哥叨扰了,不好意思啊!我整天走东家窜西家的,几乎吃遍了全村人家了,真的是个好吃鬼了!。”在西郭村里有这个的习惯,木匠师傅去帮哪家做木工活,都是在哪家吃饭的。在桂北地区有句俗话:“学会木匠活,不愁吃和穿。”曾木匠靠着这份木工手艺,修了自家的新房,还在村里开了最先第一家商店,日子过得在西郭村,算得上是中上等的人家。曾木匠今天帮李家修新房做门窗,明天又帮陈家做担水的水桶或者吃饭桌,每个礼拜至少有两三天在村里人家吃,一年之内,还真的都要吃过全村人家的饭了。 谭妈妈见丈夫拉着曾师傅的手进得厅房来,肩并肩坐在饭桌前聊着些田地里的庄稼事,忙从饭桌边站了起来笑着招呼。尔后,她转过身去,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折叠的很好的纸币,她小心地抽出一张贰元的纸币,递给谭志勇,柔声地说:“阿勇,你去村里的商店买两包熟花生来,一会给你爸和你曾伯伯送酒吃。”谭志勇妈妈说的熟花生是村里商店卖的,是那种五毛钱一包的油炸熟花生米。它经过油炸加工后得又脆又香,它可是下酒的好料子。 谭志勇刚在妈妈手里欢喜地接过那贰元纸币,正要拉着曾家栋去商店买东西。此时,六岁的妹妹谭秋丽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紧紧地盯着哥哥手里的纸币,立即快速的从饭桌的凳子上滑下来,急着眼拉住妈妈的衣角,撒娇地嚷道:“哥哥去商店买糖吃,妈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谭妈妈慈爱地笑着:“好好,妹妹也去,哥哥们要照顾好妹妹哦。你们一个人只许买两粒糖,剩下的钱拿回来还给妈妈啊。” 妹妹谭秋丽听到妈妈说的话,立即破涕为笑。小姑娘乖巧的松开了妈妈的衣角,和两位哥哥忙不迭“嗯嗯”地回应着谭妈妈的叮嘱,一蹦一跳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谭妈妈看含笑看着三个孩子欢快地出了门,她转身进了卧室,从米缸里掏出几个自家养的土鸡蛋;又到茶籽油缸里,用快子夹起一条约有一斤多重,浸在茶油中的腊猪肉,忙着到厨房里添加荤菜去了。 七十年代农村里的孩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哪能看到现在品种繁多的糖果?水果?谁每天都能品尝到两分钱一粒的水果硬糖“颗颗糖”,或者是小饭碗口粗的甜面饼,已经是很大的奢望了,那也是可以向同龄伙伴们炫耀的最大资本了。谭妈妈是个勤快善良的农村妇女,对孩子们虽然管教得严,在吃这方面,谭妈妈一向比谭父还要大方。 西郭村的村史没有很久远,只有几十年的经历,是谭家祖先开村的,到了谭志勇这一代,也只有第四代人而已。据谭志勇祖父在世那时,经常跟他们兄妹“讲古”时说:谭家祖父共有四兄弟。老大是西郭村的地主,老二在京城当官,谭志勇祖父排行第三,是个教书先生,也是个琴师,二胡拉得顶呱呱的。最小的自然就是那个抽鸦片,赌博败家的四公了。在民国时期,谭家二祖父在京城当官发达后,不忘乡土的哺育亲情,把西郭村谭家的祖屋全部修成青砖瓦房,谭家祖屋的屋檐和大门顶上木屏风,都用上好的杉树材雕龙画凤的。村里的村街巷道,也是清一色的,一米见方的碎花大理石铺成,一些小甬道,则是由青砖铺的齐齐整整。西郭村的寨风寨容,西郭村谭家的家教,来过村里做客的人,谁对其不竖起拇指啧啧称赞?在这方圆几十里的村寨里,历来就是鼎鼎有名的。 西郭村在民国时,还是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然而短短的几十年内,由于良好的寨风寨容,从四面八方慕名迁入进来了七十多户村民,形成了今天这个一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寨。这些迁入进来的村民,远的有湖南陈姓人家的,最远的居然有江西翁姓人家。西郭村也由当初谭,陈,李,袁,吴这五姓人家,变成了今天有四十多个姓氏的杂姓村寨。 谭志勇的父亲有两兄弟,他父亲是弟弟,在西郭村谭氏家族里兄弟中排行第六。谭志勇大伯在县劳动局的部门里当干部,参加过“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党员,党性很强。谭大伯平时住在单位宿舍里,礼拜六回农村的家,礼拜天下午又回单位了。谭志勇的伯母是个贤妻良母,带着一个堂姐一个堂哥,一直在西郭村务农,对谭大伯的工作从不怨言。 既然有贵客来家,谭妈妈到厨房添好菜后,赶忙又去村支书家,换了几斤农村自己酿的纯米酒。按照丈夫的意思,她把袁志书也拉来家一起喝酒。原来,谭老六夫妻俩早就看到自己儿子跟木匠的儿子玩得这么好,他们也挺喜欢这个诚实懂礼貌的木匠儿子。夫妻俩想趁着今晚的曾木匠也在好机会,让儿子谭志勇跟曾家栋结拜为“同年”兄弟。袁志书是个村官,离谭家也很近,正好拉来家做个见证人。按照桂北地区的风俗,异姓同年出生的男子,不论在什么年龄段,都可以自愿结交为“同年”,也就是异姓兄弟。这种兄弟关系,除了不进对方的族谱,跟亲兄弟一样的。称对方父亲为“同年爸”,称对方母亲为“同年妈”,其他的亲属称呼也是同一样的。结交了“同年”兄弟后,第一年大年的初二初三,就是挑着礼物走“同年”的日子。以后双方家庭亲朋戚友的婚丧嫁娶,生日满月,都一样去送礼做人情。 【九】 五月的南方,已经是雨季来临了,满坡满岭的杉树松树那嫩青的芽儿开始拔节;岭上那青绿的油茶树下,觅食的一对野鸡,饱食了遗落树兜下的油茶籽后,振起了斑斓的彩色羽翼,“咯咯”地欢唱着,飞入密林休息去了。涌溪涨起的水有点儿混浊,在那蜿蜒之处,缓缓地漫上了青青的马塘草坪。农田里,刚栽下的禾苗已开始转了青;浮在水面上的青蛙正值交配期,“呱呱”地高调喧嚷着他们的恋情,此起彼伏的涟漪荡漾在田畴间。 曾木匠和父子从谭家出来时,明显呈现出酒酣半醺之态。西郭村此时已是一片灯火寂然,村民们历来就十分地勤劳,有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晚上十点钟的一个大村寨,只有不多几户晚睡的人家还在看电视节目。雨后初晴的夜晚,离村边不远的田畴里,几只蛙类还在断断续续“呱呱呱”“啯啯啯”地闹着欢。 曾木匠今晚特高兴,和谭老八,甚至跟袁志书这个大村官,在谭家能这样舒畅地称兄道弟喝着醇香的米酒,又能跟西郭村书香门第的谭姓大家族,攀上了儿辈“同年”兄弟的一门好亲戚,真是大快人心啊!他半揽着曾家栋的小肩膀,觉得儿子的小肩膀今晚特别的稳镇。走在村巷的石板路上,他心里一高兴,不禁哼起电视连续剧《再向虎山行》里的粤语歌插曲来:“平生勇猛不会轻就范,如今再上虎山”。曾木匠也不理论歌词对不对,有个大概的意思就行了,反正听众只有亲儿子一个,这小子对粤语并不感冒。 曾木匠祖先是桂南人,桂南会战后,祖父带着年幼的父亲投靠桂北的亲友而来。曾木匠虽然出生在西郭村,祖宗的粤语还能记得一些,平时也爱哼哼些粤语的电影电视的插曲。曾家栋一个十岁的孩子,承受着父亲半个身子的负重,早已气喘吁吁的不胜其负了。本来按照父母的吩咐,谭志勇必须是要把新结拜的“同年”和“同年爸”父子俩,送回他们住在村尾的家,这也是谭家迎亲送友平常之道。曾木匠刚刚在谭家认了个优秀少年“同年仔”,心里好不高兴。又认为自己在谭家喝酒叨扰了多时,现在这么晚了,雨湿路滑的,他怎么再好意思再让“同年仔”送个回程?谭老六夫妻俩见曾木匠坚决不让送到家,也不好再坚持,只能送到前院门口,对着新认的“老同”父子再三叮嘱,必须要小心雨后路滑。 西郭村村巷里的石板路,经过数十年风雨侵蚀,人踩牛踏,已经颓败得残缺不堪。原来平整美观的大理石板村道,到了八十年代,也已四分五裂成若干碎块。雨季里,石板下的积水和着黄泥土,在村民不断踩踏上去的重力压迫下,变成了黄色混浊的泥浆水,像一颗颗小**埋设脚下的石板路中。曾家栋搀扶着半醉的父亲,借助着靠在村巷路边晚睡的人家,偶尔从门窗里透出一些桔黄的灯光,不断的提醒父亲小心脚下的石板路 :“爸,别唱了,好点走,路滑着呢!” 曾木匠酒后豪言万丈,他跟儿子打着哈哈:“弟啊!你老爸行这条路几十年了,西郭村那条村道你老爸不是背得滚瓜烂熟了?吃的盐都比你吃米[饭]多!还用儿子来教训老子么?”说着话,他放开了扶着儿子的肩膀的臂膊,举着右手指向村巷头那黑黝黝的路口说:“儿子,你跟在我身后,看看你老爸不用你扶着,照样稳稳当当回得了家!”曾木匠手舞足蹈的打着飘,刚走出两三步,谁知一脚踏着了一块松动的小石板上,小石板下的黄泥浆水受到重压,猝然间像小**爆发般,从石板边的缝隙里喷溅出来;曾木匠酒醉心清,自知不妙,可那时已经迟了,他脚下一打滑,一个趔趄蹲坐在石板路上,弄了半身的黄泥浆,乌糟不堪。曾家栋看到父亲的狼狈样,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十】 转眼已是九年之后的九十年代初期,谭志勇和妹妹谭秋丽,一个长成为一米七十的聪明英俊的后生仔,一个是婷婷玉立,健美靚丽的后生妹。兄妹俩已经在苗山县城菜市场的路口,斜对面地租了临街的两个门面,开了两个瓜果蔬菜摊位,还买了部三轮车帮客户运送货物。三年前,跟他们兄妹一起做贩菜小生意的袁丽和陈彩芳,一个早早的恋爱嫁到了邻村,袁丽表姐还在家,却比以前更加花枝招展了。西郭村村道的路面,现在基本上都是由碎石子混着石灰渣填充。碎石子和灰渣的透水性好,不再像以前的石板路那样,雨后埋着那么多吓人的小**了。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谭志勇和妹妹就卖完了开在苗山县城两个摊位的瓜果蔬菜,便早早收了摊位。平时兄妹俩都是六点半钟收拾摊位的,然后开着那不三轮车回家,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钟,有打开摊位买早市了。今天收割早摊后,兄妹俩照常去到肉菜市场里买菜回家。谭志勇挑选了爸爸最喜欢下酒的牛肉干,买了半边妈妈爱吃的鸡肉后,又格外多选了两斤上好的五花猪肉。谭秋丽看到哥哥今天买了这么多的猪肉,满脸狐疑地看着谭志勇:“哥,你今天干嘛买这么多的肉菜?”谭志勇神秘地对妹妹一笑,故意逗着谭秋丽:“嘿嘿!走亲戚去!要不要带你去?” 谭秋丽一边提着尼龙绳编成的水果网兜,里面兜着自己摊位上挑选好的大西瓜,一边歪着脑瓜想了想,狡黠的冲哥哥笑了笑:“呵呵,我猜想啊,你是不是去袁丽表姐家?” “啧啧!你是不是我亲妹妹呀?乱说些什么!”谭志勇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斥着妹妹。村里看到谭志勇和袁丽经常在一起玩,不少的人就认为谭志勇跟袁丽在谈恋爱。就算袁丽有这方面的想法,谭志勇从来只当她是个远亲的表姐。也许两家相隔不远,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而已。 谭秋丽遭了哥哥一训,忙向哥哥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猛然间恍然大悟地大叹了一声:“噢噢,哥哥我知道了!你是去同年爸家学做书柜啦!” “鬼丫头,算你脑筋转得快!”谭志勇赞了妹妹一句,表示谭秋丽这次的回答很正确。 其实早在上个月前,谭志勇和妹妹跟着父母在清理刚刚新盖好的新厨房时,看到剩下有不少的杉木方条和板材,他询问父母,说自己想用这些材料来做个书柜。谭志勇的父母一向支持儿女们读书上进,对于儿子提的这个要求,自然是百分百的赞成。不过赞成还赞成,谭老六颇为疑惑,望着长得比自己还高半个头,比自己还要能干的儿子,他微微皱着额问道:“阿勇,做书柜这木工细活,你能弄得成吗?”知道儿子不会木工活,自己也不太会,谭老六用开玩笑的口吻揶揄着谭志勇:“嘿嘿,到时候你小子别整出来一个像豆腐架的箱子来,歪歪斜斜的摆在那里,那就要笑死人啦!” 父亲的话,逗得谭志勇的妈妈和妹妹“嘎嘎”大笑。谭志勇联想到父亲说他的书柜,将要像六月天做豆腐脑时,那种摇摇晃晃的作坊工具时,自己也忍俊不住抿着嘴笑起来。谭妈妈一边笑着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拍打着丈夫的肩膀,把儿子要说的话都说了:“你这个做爷老子的,有你这样损自己儿子的吗?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儿子不是有个做木工师傅的同年爸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谭老六拍了拍后脑勺,望着儿子和自己老婆,自嘲地笑了笑:“哎呦!原来是我自己懵懂了!”谭秋丽在一旁看着父母和哥哥,笑得直不起腰来。 谭志勇提着上好的五花猪肉和两斤米酒,到村尾的同年家只用了三天功夫,就和同年曾家栋抬着做好的书柜回到了村头家里了。这个一米八高,两米宽分成四层的书柜,做工结实又很精致,摆明是谭志勇的同年爸吃饭的手艺活了,谭志勇和曾家栋两兄弟也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书柜抬回家后,放在谭志勇的卧室里。谭志勇和曾家栋两同年马上捋起衣袖,将新书柜用木砂纸整个的打磨光滑,擦拭的干干净净。这时谭秋丽又叫来了表姐袁丽,四个年轻人把卧室的四幅墙,以及窗户的玻璃都清理干净,再用石灰水把墙体粉刷了一遍。足足干了一个下午,终于把谭志勇这几年购买的《金色年华》,《知音》,《农村之友》,《青年文摘》,《蔬菜的栽培》,《致富天地》等等几十种实用书籍杂志,整整齐齐地逐层归类地摆放在书柜上。谭志勇甚至连自己读初三时,班主任送给他的两套古典文学《红楼梦》,《水浒》都拿出来摆上了书柜。四个后生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书房弄妥的当晚,吴国华成了第一个来拜访的年轻人。吴国华去年刚刚高中毕业,是谭志勇高中时的同学。毕业回家后,吴国华跟着父亲和哥哥吴国荣承包了村里的一片烂泥田,筑成一个三亩多宽水面的鱼塘来养鱼。还在鱼塘边的坡地上种上了八角,样了几百只果园鸡。吴国华的妈妈和姐姐在家养猪种菜,一家人搞起了立体养殖,发家致富。 吴国华和谭志勇一样酷爱读书,吴国华偏爱看种养方面的科技书籍,他毕业后经常来谭志勇家借书看。在学校时,吴国华就对谭志勇的作文敬仰不已,而对谭志勇的因故辍学,也是深感惋惜。谁知道谭志勇辍学回乡才三年,就带着妹妹从自行车贩菜卖开始,鸟枪换炮,买了一部三轮车,在苗山县城开了两间不小的果菜摊位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吴国华踏进谭志勇这个卧室兼书房,。一眼看到谭志勇正背对着卧室门口,弓着腰在搬弄着新书柜。吴国华趁着谭志勇还没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左手一掌用力拍在谭志勇的后肩膀上,敛着笑大声叫道:“吔!老同学来你都不理一下啊?是不是当老板了,忘记我这个穷同学啦!”谭志勇身姿未动,他只是扭转头来向着吴国华笑骂:“快来帮手!快来帮手先!等阵慢聊其他。” 吴国华这才仔细看看,看到了谭志勇弓着腰是在抬起书柜的一角,试图把地上一块小木片,垫到书柜稍微矮的地上。他忙拾起小木片垫在谭志勇抬起的书柜下面。谭志勇这才长吁了一口大气,直起腰来由衷的笑着赞了吴国华一句:“还是你这个急先锋来的及时啊!”他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腰,夸张地对着吴国华喊道:“你刚才偷袭的那一掌,搞得我有种内伤的感觉,赶快帮我捶捶背!” 吴国华虽然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却没有一米七十的谭志勇长得健壮,想是老同学这几年贩菜练就了一副好体格吧。他明知大呼小叫的谭志勇又在耍诡计了,还是要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身旁,嘻嘻笑着问谭志勇:“真的伤了么?你转过背来呗,我给你验验伤看有几严重!” 谭志勇狐疑地睨视着吴国华那张很像邪笑的脸,很不放心地转过背来说:“我很怀疑你脸上那种不安好心的笑意,你这家伙该不是想趁机搞什么鬼吧?”吴国华忍住笑,装出一副很冤枉的样子:“又不是我喊着腰酸背胀的!我无所谓呀,你爱捶不捶!”谭志勇睨斜着眼瞟向吴国华,脸上的狐疑更加凝重。 吴国华被他的挑衅的目光调戏得羞红了脸,实在难以抵挡了,他索性做个好人:“好吧好吧,别这样邪恶地看着我,我还是好人做到底吧!”谭志勇一边哼哼着享受老同学的无偿捶背,一边意犹未尽地贪婪:“哎呦,真舒服!早就该这样了,大男人慷慨点嘛!” 吴国华懒得理他的话,眼光随着谭志勇房间的摆设巡视,看到了老同学房间里窗明几净,书柜上这么多的书籍,均归类整理得一丝不苟,心里对老同学又一次由衷的赞叹。 他就弄不明白,这个同村的同班同学,为什么干什么事都能做得那么的优秀?谭志勇像一块能量巨大的磁场,自己总是被他吸引,对他产生敬仰之情。自己如是个女子,必然会深深地暗恋他的。 上个礼拜六,吴国华到苗山县城新华书店买书。他家承包的鱼塘是低洼烂泥田筑成的,每年夏天雨季时,大量混浊的雨水冲进鱼塘,草鱼鲢鱼会患肠炎而大量死亡,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宣布对全村年轻人开放。这样也活跃西郭村后生们的文化生活,丰富了青年们的精神世界。青年们也开始渐渐地爱上了读书,从书上了解了外面更多的世界,而不再一味地沉溺于袁志书家大院里的电视节目了。 吴国华是这个夏天高中毕业的,刚刚毕业就成了谭志勇最忠实的新拥趸。他和谭志勇的堂哥谭志飞,谭志勇的同村老庚黎家栋,四个人成了十分友好的铁哥们。他们自然也成了西郭村青年文化沙龙的得力干将,最活跃的几个青年人之一。但是,如果不把袁丽,陈彩芳都算是西郭村文化沙龙最活跃的青年人,怎么能说得过去呢?还有,谭志勇邻居家的张家和张家玉姐弟,都是每晚必到的后生仔后生妹仔呢。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是玩得晚时,经常能在谭家吃个红薯汤,或者腌个萝卜酸来吃的。 吴国华是高中生,人挺开朗,热情奔放的性格。他爱好读书,摄影,跳舞,梳着一个三七分的发型,颇有点文艺范。 光头强其人 台风在短短的十天里,竟然三次肆无忌惮地暴虐了珠三角地区;珠海江门两地市,均遭到了强台风两次正面的袭击,受创颇重,导致人员财产都有损伤。也使得今年八月下旬至九月初,江门地区的雨水非常的充沛,充沛到泛滥成灾。 中午时分,雨势渐微,灯饰公司下班的帅哥靓女们,欢欣雀跃地涌出了各车间。三百多名的员工,三两为伴,大都打着各式各样的晴雨伞,小心地避开厂区水泥地上的积水,有序不乱地显得很有素养。顿时,偌大一片厂区,恍若一夜盛开的一池荷花,各自争奇斗艳地竟放着。 车间门口此时走来了两位身材修长的妙龄少女,青春靓丽的俏脸上,蓄满了盈盈笑意。两人共撑着一把紫色的细花绸布伞,那乌黑的长发在腰际间轻柔地摆动着,恰似风摆荷叶一般,袅袅娜娜地走在人群里。不想这时,从她们身后又风风火火地追来了另一位同伴,她欢声轻呼着,一头扎进了花伞下;霎时,伞下花枝乱颤,传出了宛如莺歌燕啼的欢闹,引来了周围好多羡慕的回眸。 从灯饰公司车间门口,到公司的食堂约有百余米,食堂紧靠于公司的大门里,在一栋混合楼的二楼上。公司给所有员工,均免费按时供应一日三餐。车间到食堂的路,由一条十余米宽的水泥混凝土连着,走道左边,是车间厂房,右边是一大块人工的草坪。草坪靠近车间这头,设有一个停满了员工们各种摩托车与电瓶车车棚;车棚外面的空地,则排放着公司管理者的各式各样的小轿车。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下班的人群继续着一如往日的说说笑笑,沿着水泥道路愉快又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小雨中,前往食堂用午餐。 蓦然,人群背后由远而近地传来了杂乱的踏水声,那“叭叭”的溅水声响,脆生生地抽打着渍水的混凝土路面,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们—— 只见光头强,一手高高地擎着他那把晴天雨天从不离开身边的红色雨伞,另一只手摆在裆下的大腿内侧,紧提着他那两只似乎永远也系不牢的裤腿。那高高擎着的红伞,仿佛是他常胜的旌旗,在细雨轻风中,仍然猎猎作响。 另一只手紧提的缰绳,无疑是他的汗血宝马了。你看他***上系的皮带留下长长的一截,颇像小马鞭般,在身后的风中,凌乱地抽打在他劣质的破旧牛仔裤屁股位置,发出另一种脆响。而光头强最奇葩的是,脚下的战靴,竟然是现在已经极为罕见的半桶的水田靴,它现在居然出现在现代都市的上班族脚上。 光头强藐视群英,战神一般马踏连营,从水泥道那头一路狂飙而来。在人群咒骂的避让,混和着一阵阵女声的娇呼中,一骑绝尘,放马奔向道路尽头的食堂! 留下他童稚般顽劣又满足的欢笑,在光头强那张三年十六岁瘦长的猴脸上,滑稽又邪恶地绽放到了极致。 那惊起的飞溅水沫,冲击着人们脸上各种诧异的表情。 勇哥之二吴国华 吴国华傍晚来谭家时,七月的太阳还没落山,六点多钟的晚霞,红彤彤地高挂在西郭村边不远处的矮岭上空,炫耀着最后的虹彩。谭志勇的妈妈在厨房里做着晚饭,弟弟谭志和在哥哥姐姐的帮助下,已恢复了初中的学业,明年就要毕业了。 吴国华跟谭家很熟,他向谭妈妈简单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跨入了谭家大厅,进了谭志勇的书房。吴国华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推开了老同学那杉木精雕的卧室门,正想恶作剧般很煽情地高呼一声“老同学”!谁知老同学的卧室兼书房里,并没有看到谭志勇的身影。他这么大的动作,倒是把谭志勇书房里的一位妙龄姑娘吓了一大跳。 那姑娘正侧着半边身子,半对着卧室门口,倚靠谭志勇的书架旁。她手里拿着一本《知音》杂志,很仔细地在阅读着。吴国华毛里毛躁地开门闯进书房来,吓得姑娘猛一激灵。她倏然抬起头来,瞪着溜圆的一双眼睛,从O形的嘴里“呀”地惊呼了一声!手里的杂志书“啪”地掉在女子的脚边。姑娘迅疾半掩着羞红的脸,风一般地冲出了书房。那本《知音》杂志精美的封面和扉页,也惊恐地在地上颤抖着,试图体面地掩饰书里的内容。 吴国华呆呆地望着姑娘跑出书房门去的背影,惊愕一地。他满脸尴尬地立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走进谭志勇的书房,走到书柜边来,吴国华弯腰捡起姑娘跌落在地的那本《知音》杂志,那杂志打开的封面里,扉页还在颤巍巍一张一合着;似乎是在向吴国华无声地诉说着对他冒失闯进的不满。吴国华摊开右手掌,他轻轻地把杂志的封面合上,似乎在试图抚慰一颗受惊的心。 吴国华觉得自己做得还是远远不够的。他随即走出了谭志勇的书房,走过谭家正房大厅,将要走出后门时,他听到厨房里传来了谭妈妈跟一个女子唧唧咕咕谈话,中间还有“吉吉咯咯”的笑声。那谈话声和笑声都人为地压抑着,似乎不想让其他的人听清楚。吴国华有点忐忑的来到谭家厨房来,此刻他极想请问谭妈妈,谭志勇书房里的这位妙龄女子身份来历,是不是老同学跟自己打了个埋伏,新交了位女朋友也不给引见引见,来了个“金屋藏娇”? 谭家的厨房门是开着的,吴国华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对谭妈妈说:“晚婶,煮夜啊,快煮熟了吗{做晚饭好了吗}”? 谭妈妈正低着头,在铁砂锅里认真地翻煎着十几条“蓝刀鱼”。这些二指粗的“蓝刀鱼”,是丈夫从融江河里钓来的。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满脸含笑的吴国华。谭妈妈喜滋滋地他笑道:“哎呦!是华仔啊,怎么不到志勇的书房里玩呢?”谭妈妈说完抿嘴而笑,笑得有些诡秘,似乎另有一层的意思。 茶油煎爆的“蓝刀鱼”,在谭妈妈娴熟翻煎中,从铁砂锅里“滋滋”地冒着一股茶油和鱼肉的香味。吴国华贪婪地吸了吸鼻子,由衷地对谭妈妈啧啧赞叹:“真香啊!是晚婶家晚饭的美味把我吸引来的啊,晚婶的厨艺,真的可以顶得上大饭店的厨师了!” 谭妈妈听了吴国华的夸赞后,笑得合不拢嘴。她一边回应着:“华仔这个正牌的高中生,就是文化高,夸人都甜到心坎里去了!”谭妈妈嘴里说笑着,手上也不停忙活着。她把铁砂锅里油煎得金黄的蓝刀鱼,用锅铲平摊在锅底,然后将摆在灶台木质案板上的青椒,生姜片,自己腌制的酸豆角,水豆腐一起铺在鱼上面。然后从水泥砌的水缸里兜了一小碗水,“滋”地一声沿着铁砂锅边浇了下去,锅里即时蒸腾起一股很好闻的鱼香味,窜得吴国华不住地咂嘴。 谭妈妈笑着看他的馋样,得意地说:“华仔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呗,让你尝尝真正的水豆腐焖清水鱼啦!”逗得吴国华一连声地称谢。 谭志勇的父亲上有两个哥哥,他排行最末;村上晚辈要么称他“晚伯”,要么称他“晚叔”。谭妈妈自然也相应的跟着称为“晚妈”,“晚婶”了。在族上谭爸爸排行第六,同辈都称呼他“老六”,谭妈妈也跟着称呼为“六嫂”。吴国华的父亲比谭志勇父亲年长,他自然称呼谭妈妈为“晚婶”了。其实西郭村乡风好,不管原住民还是后迁移来的村民,相处得很和睦,村头村尾乡里乡亲的,称呼都跟一个族上似的亲近。 吴国华对谭妈妈的赞美油然不止,一副意犹未尽的企图。 他刚刚在谭志勇书房里看到的那位妙龄女子,虽然只是匆匆地瞄上了一眼,但是美好的事物,只需不经意地瞄上一眼,总能令人留下难忘。何况对方是一位妙龄美少女,而吴国华也正好风华正茂。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是,这位美少女是否是老同学的女朋友呢!这才是他来到谭家厨房的真正目的。 吴国华走进谭家厨房来,继续着自己的赞美。他对谭妈妈很肯定地笑道:“人都说晚叔是村里的钓鱼能手,今早到大江里{融江河}又钓到不少野味了吧” 他边说边径直走到谭家厨房里的水泥案台前,向一只红色塑胶盆里探头去看,半盆水里游动着几只手掌大的黄色的鲤鱼,还有几只比鲤鱼略小的鲫鱼混杂其中,他甚至还看到了几只酒杯粗的黄辣丁,在盆底有些惊惶地巡游着。 吴国华不禁自言自语地惊叹道:“高手就是高手啊!佩服佩服!晚叔一个早上就能弄到了这么丰富的美味。” “嘻嘻!这有什么稀奇的呐,前天晚伯钓得一只三斤多重的野生大鲤鱼呢!”一个银铃般脆响的女声,很突兀地从厨房门掩映着的灶台前飙了出来。 这就是吴国华想要的结果。之前好一番的铺垫,看来收效不错啊!吴国华闻声倏地车转回头来,看到了谭家红砖砌的水泥“省柴灶”的灶口前,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少女,正坐在灶膛口那杉木制成的矮凳上,往“省柴灶”里添柴火。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还有位妹仔在帮厨呢!失礼啦”{桂西桂南汉族方言:妹仔,没有出嫁的姑娘;弟仔,没有成家的男子。}吴国华顺直了身子,面向那少女,故作惊讶的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两边脸颊上那几粒“青春痘”也散发着亮闪闪的红光。 随即,他一脸疑惑地问谭妈妈:“晚婶,这位长得这么标志的妹仔是谁呀?是不是志勇新谈的对象吗?”老同学靓仔又有本事,向来就是姑娘靓妹追求的对象。吴国华有时不免也对父母抱怨,生下他一副好身材,脸部总是显得不够匀称帅气。 他还在自怨自艾中,谭妈妈的回答就来了:“哎呦华仔啊!这是村头志勇他小叔的大女儿冬丽,是志勇的亲族妹呢!瞧你在说些什么话呢。” 灶膛口那标致妹仔冬丽也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根用柴刀斩断约三十公分长的柴火,她涨红着双颊,脸向着谭妈妈,揶揄地对吴国华高声说:“晚妈啊!国华哥在外读书久了,都不认识我这个乡下妹子啦!”冬丽是小叔的长女,由于家境窘迫,也就小学文化,有什么话说什么话,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 谭妈妈和冬丽的几句话,窘得吴国华满脸涨红,不过有文化的人脑子就是灵活,他半自嘲半分辨说:“晚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读书多了是有点近视眼了。” 他旋即走到灶台边,又对着冬丽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看得冬丽也羞红了满脸。她急了,扬了扬手中的一截手腕粗的柴火,作势要打吴国华的样子高声嚷道:“呐!看啦看啦!这么近看这么久害人不出来吗?” 吴国华抬高右手挡在脑门上方,忙一迭声地回应着冬丽:“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是村口小叔家的冬丽妹妹啊。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真实越长越靚了,哥哥都不敢认出你来了。” 他边说边堆起了满脸的媚笑道:“冬丽妹妹都长得这么高了,有对象了吧,快要吃你的喜糖了吧?可别忘了国华哥啊!”他的话和笑越来越有点坏了。 冬丽才十七岁,小学毕业后,就早早回家帮父母干农活了,见的世面少,脑子虽然没吴国华反应得那么快,不过此时向晚妈撒个娇,应该是正好派上了用场。她丢下手里那截柴火,快步走到灶台后面,左手紧抓着谭妈妈的臂弯不轻不重地摇了摇,然后右手食指指着灶台边的吴国华柔柔的撒着娇说:“晚妈,你看到了,国华哥这不是仗着文化高来欺负人嘛!” 谭妈妈向右边跨了一步,伸出右手掌在吴国华肩胛上轻轻地拍了一掌。然后她收回脚步,半个身子护着冬丽,详作恼怒的样子对吴国华骂道:“你这只鬼仔,读了这么多书,有文化了只会用来欺负村上的姊妹吗?” 冬丽是谭妈妈的堂侄女,谭妈妈疼她却比亲闺女没什么两样,有时惹得秋丽都要为堂妹吃醋了。谭妈妈对吴国华说:“谭家有好吃的,好穿的少不了冬丽美丽姐妹的份,只是夏丽在妈妈病故后,很小就过继给邻村的谭姓人家了。美丽到晚饭时,也会过来吃饭的”。 听着谭妈妈说的话,吴国华很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好像正戳对他的痒处似的。他对谭妈妈和谭家人的作为,更加多出了一份敬仰。 勇哥之吴国华《二》 吴国华跟着谭妈妈在厨房里做下手,择菜心,择青豆角,劏剁黄辣丁鱼。他家以前是村里的老渔户,现在是村里的养鱼专业户,吴国华跟着父亲和哥哥学会了养鱼技术。男孩子家厨艺一般,不过劏杀鱼还是有点水平的。黄辣丁做好了美味,劏杀起来,那满身黏滑的鱼胶水,还有鱼鳃两边和鱼鳍都长有骨刺,不小心被扎着手,胀疼胀疼的十分难受。 黄辣丁和蓝刀鱼都是融江河里的野生鱼。融江河从邻省贵州境内流入桂北,是柳江的上游干流。流经桂中地区柳州市成为柳江,后再往南流后,汇入了西江。融江河的上游是黔桂两省交界植被茂盛的山区,因而泥沙含量少,水质清澈,野生鱼类很丰富,鱼的品质上佳。西郭村邻融江河,吴国华祖父就是个老渔户。吴家常年在融江河里捕鱼,对河里野生鱼类种类尤其清楚,传到吴国华这一代时还记得有:瑶山鲤,鲢鱼,草鱼,青鱼,坚鱼,鳖,桂花鱼,墨鱼,河鳅,河鳝,红尾勾,花懒鱼,黄辣丁,蓝刀鱼,白鱼,腊椎,六角鱼,白骨,江虾等等三十多种野生鱼。 吴国华劏鱼择菜做下手,谭妈妈自然还是在掌大厨了。她一边叮嘱吴国华要做得快做得好,一边教导他,回乡了,别把之前在学校里,跟死党同学说话那种语气带到村里来,那会无意中伤了人的。毕竟学校的环境跟村里的社会不同,人与人交流的语气是有差别的。吴国华其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仔,只是常把自己跟谭志勇暗暗比较,然而总觉得自己差了老同学一大截。这不免让他常常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 谭冬丽仍旧坐在灶膛前得小木凳上,不紧不慢的往“省柴灶”里续着柴火。灶膛里的火苗,偶尔燎一燎出来,映红了她本来就靓丽的圆脸,看得吴国华的要呆了。冬丽看到吴国华已经没有先前说话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了,她也把自己紧张的神经松弛了,跟谭妈妈那娓娓的述说,就着谭父的丰富的鱼获经历,开始同国华哥简单地聊起天来。谭妈妈就像一座桥梁,在两个年青人中间无形地架起友谊。 “晚婶,冬丽妹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好像是四年前还读五年级呢,转眼就变成个大姑娘了!”他对着谭妈妈说话,眼睛却不时偷偷向着冬丽身上扫描。 谭妈妈呵呵一乐:“可不是呐!已经是大姑娘咯!越来越靓啦。” 羞得冬丽心里甜滋滋的,嘴里却说:“晚妈,你又来了,都拿我来开玩笑啦!” 谭妈妈呵呵一笑,她从锅里铲起已经煮好的“蓝刀鱼”,顺手从水缸里兜了半瓢清水,放进锅里准备把铁砂锅洗干净来,做下一个菜。一边扭过头来向国华打趣说:“华仔,你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吧,到了婚龄咯!难怪你老妈现在天天在村里念叨着托媒人给你说媳妇呢!” “是嘞是嘞!吴大妈前天在村头陈家商店买洗衣粉时说的:我家塘庫里的鱼已长大,猪栏里的猪也膘肥。谁能帮我家华仔说成一门媳妇,马上整十二大碗请全村人喝喜酒!”“十二大碗”就是十二道正菜,桂北地区农村汉族的最高等级喜宴正餐。 前天下大雨,不好下地干农活,在村里红砖厂上班的冬丽也不开工。冬丽跟村里几个大哥大姐在商店打“拖拉机”,听到吴国华妈妈在商店给儿子拉媒人。这时她笑嘻嘻地活灵活现说了出来,神情里颇有调侃的味道,这下她也逮着机会把国华哥拉下水了。 吴国华的脸再次涨红起来了,像个偷别人西瓜被抓现场的小孩。他老妈总是着急今年要国华把媳妇去了,了却妈妈最后一桩心事。小儿子的婚事,基本上都是中国农村大妈的大心事。 吴国华带着一副很无辜的表情讪笑着,他觉得自己必须认真地看一看这位有点牙尖嘴利的冬丽妹妹了。 “冬丽妹今年好像有十八岁了吧?真的是一眨眼就变成个大美女了”他觉得谭妈妈在侄女的年龄问题上,打着哈哈给他打马虎眼。他现在不如表现出厚颜无耻来直问冬丽还好。 冬丽咯咯笑道:“差不多吧!国华哥,哪有你这样直接来问妹仔年龄的拉!”说得一点没错,姑娘家的真实年龄,只有很好的关系才会告诉你的。 今天冬丽穿着一件“的确凉”的长袖白衬衫,一条小喇叭裤脚口的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乳白色的胶凉鞋。头上满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大的辫子,从脑后垂了下来,在腰际的辫梢上,用红黑色的绒绳打了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 冬丽是那种属于鹅蛋形的圆脸,虽然是农村姑娘,晒太阳,干农活,皮肤还是白皙细腻。她那两剪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有分寸地镶嵌在不大不小的鼻子两边。直挺挺的小鼻子下面,两片红润的嘴唇只是稍稍丰满了一点点,但并不妨碍她说话的响亮和利索。冬丽的眉梢嘴角有点儿翘,很容易就能笑起来,笑里还藏着一点野性的美。 也许是和美女聊天特别兴奋吧,吴国华渐渐感觉到,跟这位妹妹聊着聊着好像找到友好的气氛了。他笑着对冬丽说 “哎呦喂!冬丽妹,虽然说你家在村头,我家在岭脚{吴国华家住在矮岭脚下},也不过是二三百米距离而已嘛。”他继续跟冬丽套着热乎说:“但是我和你志勇哥从小就是玩伴,经常来你志勇哥家玩,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后来我上中学在学校住宿了,才对你不太了解了嘛。” 国华哥的话,触动了姑娘家的辛酸事,冬丽秀美柳叶眉向上闪了闪,随即垂了下来,包涵了许多羞涩的成份,声音也低了半拍说:“你读书成绩好,你家有本事送你去读高中;不像我人笨读书成绩又差,自己都不想去学校浪费父母的冤枉钱。” 九十年代初期的中国农村,家庭不富裕的长子长女,大多数都会辍学回乡帮父母干农活,让弟弟妹妹有更多的求学机会。冬丽是小叔家的长女,母亲体格向来就不好,家里只有父亲一个正劳力干农活,一家七口人老的老少的少,全靠父亲一个人硬抗。好在晚妈家的经常来帮忙,冬丽七岁时就跟父母和奶奶去田地帮着干农活了。从小就从事体力劳动,使冬丽身体发育得特别好,长长的手臂健美有劲,胸部的小玉峰已经起势,在白衬衣下欲盖还彰。她遗传了父亲的基因,长着一双好看健美的长腿,十七岁的农村少女已婷婷玉立,长成一米六五身高的美少女了。 吴国华也发觉到自己无意中的谈话,触动了冬丽妹的伤感,他带着挽回的语气柔声说:“妹妹,不好意思哦,哥哥说得有点多了。” 冬丽的秀眉翛然地挑了挑,似要拂去一丝瞬间的阴霾,转而灿然一笑说:“国华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啊,这都是过去的家事了,你也没说什么惹我的事呀! 谭妈妈已把晚餐都做好了,正在清洗锅头和灶台,见两个年轻人谈话有点僵,忙笑着打圆场说:“哎呦!都是陈年旧芝麻的事了,不提啦!现在冬丽家挺好了,听说小叔正在想再续新小姑了。” 天色已渐渐灰黑,清凉的风,把蟋蟀迫不及待的“栖栖”求偶声,从谭家的厨房门口张扬地吹送了进来。 看着冬丽与国华两人那种诧异的眼神,谭妈妈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扯,赶忙岔开了话题。她把湿手在帆布的花色“挂颈围裙”上搽干净了,然后离开了清理干净的灶台,往厨房门口方向走去。她站在厨房门口的左侧,倚在门楹上,一边在围裙上交替地搽着双手,一边望着门口不远处那随着晚风轻摆着的黛色的楠竹尾,很有期望的地说:“冬丽啊,天都要黑了,你志勇哥和秋丽姐也该快回来了吧!” 冬丽的眼光一直跟在谭妈妈的身上打着转,她如影随形的回应:“是啊,晚妈!估计她们也快要回来了。我六点钟那时还帮我哥姐在菜园择菜呢,志勇哥就抓了一把嫩豆角,一把青尖椒,然后赶我回来帮你做饭的。”她显得一副无辜的表情。 冬丽转过头来,又向吴国华扫了一眼,旋即抿嘴笑着说:“我本想厨房有晚妈做着呢,多我一个也不多,就进了志勇哥的书房看了看书,谁知道撞进来一只大头鬼,把我吓了一大跳!”她望着国华哥,抬起右手,用手背掩饰地挡在鼻子前,轻轻揉了揉鼻子,“吉吉”地偷笑起来。 吴国华这时才知道,谭志勇原来是带着妹妹谭秋丽,到谭家自留地的菜园收拾蔬菜去了。早在六月中旬时,就听到老同学有说过,他在搞返秋蔬菜种植试验。那时吴国华家正在赶治鱼病,他没来得及到志勇的试验地里看一看。{七月南方高湿高热,草鱼最容易得烂腮病。}谁知刚过了大半个月,老同学中的反季节辣椒,青豆角居然可以端上桌了。 他回过神来,看到冬丽有点疑窦地望着自己,他恍然大悟地对着谭妈妈赞叹道:“晚婶啊,志勇真的太厉害了!返秋菜{反季节蔬菜}村里有人试种过都不成功,我这位能人老同学居然能一次就有收获了。真的很佩服他啊!”吴国华觉得自己又输了这位老同学一截。 不过他总是有收获的,跟冬丽这位靓妹妹聊了做一顿晚饭的功夫,吴国华渐渐感觉到,这位小美女聊着聊着就友好起来了。刚开始时,他还觉得这个妹仔说话有点“冲”,也许是姑娘家跟不熟悉的人说话时的一种应有的防备吧。再说,原先自己说话确实有点揶揄的成份,小姑娘那也是防御陌生人的自然反应吧。冬丽虽然直言直语,不太掩饰真实心态,不过该有的礼貌,姑娘家还是有的。吴国华觉得和这样的姑娘聊天很有意思的,也把自己的真实在聊天中释放了出来。 天色快要黑之时,谭家的晚餐已经做好了。黄辣丁酸笋果鱼汤,油煎蓝刀鱼酸豆角焖水豆腐,炒菜心,猪肉炒嫩豆角。这四大碗色香味俱全的靚菜,摆在谭家厅堂中间那张杉木精制的圆饭桌上,满屋飘香。吴国华问过了谭妈妈,知道志勇兄妹就在离家不远的菜园里,他走出谭家大厅,正要往菜园方向去喊老同学回来吃晚饭了,不想和正要进屋的老同学差点撞个怀!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