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修罗猫》 第一章起源 丁喆没见过地狱的样子,但那是以前。 现在凌晨一点半,医院的大厅却像比赛日的工体一样人声鼎沸,各种惨叫、呼喊、咒骂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丁喆的耳膜,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担架,有的上面躺着蠕动的伤员,有的空空如也只留下一片血渍,医生,消防员,警察和像丁喆一样穿着便装的人在其间飞快地穿梭。 门诊前台边上整齐地摆放着四副担架,上面隆起的白布勾勒着遇难者的轮廓,这里竟成为这片嘈杂的汪洋中唯一一片安宁的角落。 “学长!”丁喆感觉耳边只剩下了尖锐的声音,就像劣质耳机里播放的高音,眼前的一切开始飞快地旋转。 “丁喆!”有人狠狠地拍了肩膀一下,有把他叫回了这个混乱的世界。“学长?你没事吧?” 小楚一边擦汗一边紧张地看着丁喆,半边脸全是焦黑的污渍。 “对不起,我没事。怎么了?” “陈老师叫你去紧急会诊,二楼办公室,患者……” 门口冲进来一个消防员,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背上一个黑乎乎的孩子。小楚拍了一下丁喆的胸口,扭头跑了过去。 陈老师叫陈国伟,是丁喆和小楚研究生实习的导师,在这个全国最好的医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专家。平日里还好,一工作起来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严肃认真,所以老陈的指令谁也不敢怠慢。 丁喆飞快地穿过人群跑到办公室,门外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一言不发地守着,办公室里医生们正在大声讨论着,一些素未谋面的医生应该是其他科室的,只有老陈注意到了他,一本文件直直地扔到了脸上。 “麻醉师到了,按我的方案进行,半小时准备,先处理断肢,烧伤暂放。”老陈一边下达着指令一边在本子上不停地写画,医生们停止了讨论,拿着文件纷纷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了丁喆和老陈。 “陈老师,有些情况我还……”翻开文件的一瞬间丁喆呆住了,一具焦黑的人形看不出半点生气,整张脸已经找不到耳鼻的凸起,曾经双眼的位置变成了两个黝黑的空洞。 “怎么?有话快说。”老陈头都没有抬起来。 “这具……不不……我是说这个患者……他……”丁喆的眼睛怎么也离不开那张图片。 “男,七十八岁,北大人类学教授,丁儿,看着我。”老陈抬起了头,摘下了眼镜。“上面下命令了,这个老头必须得活,至少脑子必须得活着。赶紧把患者病史看完,快去准备麻醉吧。” “等等,”丁喆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您刚刚说的麻醉师是指我吗?” “怎么?怂了?” “可是……” 如果说主刀医师是一台手术的大脑,那麻醉师则是心脏,主刀负责治病,而麻醉师负责的是保命,无数时刻,麻醉师决定着手术的成败。 八年学医,作为实习医生的丁喆从未独自担任非常规大型手术麻醉师,惊喜与担忧就像海浪与礁石在他的内心疯狂地碰撞。 “这个患者忙完了你就可以回学校安心准备毕业了,拿到毕业证就直接来我科室,不用实习了。”老陈又低下了头飞快地写着。 这难道就是全中国最好的医院的邀请函吗?“陈老师,信我!” 十一个小时的手术就像一场全力冲刺的马拉松,庆幸的是医生们最终抵达了终点,老人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医生们开始打扫战场。 丁喆拖着飘乎乎的身体往外走,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丝丝凉意,回头的一瞬间,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 手术台上那张涂满黄白药膏的破碎脸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正看着丁喆,之前的照片,那里明明是…… 丁喆拼命地摇摇头,再张开眼,那张脸上又恢复了残缺的空洞。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手术室,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门口,老陈拍拍丁喆的肩膀,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一票干完相信你留院没有任何问题了。” 丁喆木讷地点了点头,十一个小时的高度专注后,那张照片又充斥进了他的脑海,不同于手术室里那张插满管子涂满药膏的脸,尤其是那两个黝黑的空洞。 老陈点了颗烟插进了丁喆的嘴里,“来吧,咱给自己也扎一针,解解乏。” “室内不允许……”烟气顺着气管直冲丁喆的双肺,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 “哈哈哈,完蛋。”老陈爽朗的大笑引得周围人一阵侧目,“你知道吗,这一夜过后,有多少人再也来不上这么一口儿了。” 丁喆一脸困惑地看着老陈,这十几个小时过来,丁喆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陈瞥了丁喆一眼,吐了个烟圈。 “乐平公寓一栋楼的燃气管道爆炸了,就在昨晚十点多,那里住的全是北京城的各界精英,天意弄人啊。” “那我们救的这个人是什么来头,感觉院里好重视。” “这老头叫李万同,北大老教授,百度上都能搜到的角儿,履历能翻好几页呢。昨天办公室外面守着的那群人全是他的学生,不夸张地说,正是那些人决定着我们的国家,人家这才叫桃李满天下。”老陈贴近丁喆的耳边,“据说他研究的东西全世界就此一家,他的助手跟我提了一嘴,好像是人类社会学相关的冷门,搞不懂。” 丁喆狠狠地嘬了一口烟,感受着来自尼古丁的刺激。“陈老师,你说咱刚才算不算拯救世界了啊?” “你觉得华佗要给曹操开脑壳是不是也想拯救世界啊?治病救人,不计因果。”老陈一把把丁喆拉起来,抢过了他手里的半颗烟,“就允许你抽这半根啊,赶紧回学校休息休息吧,明天还得继续呢。” 正午的阳光抚在身上,丁喆和老陈都眯起了眼睛,整个北京闪耀着金光,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世界,丁喆走了进去。 第二章初来乍到 韩小末憧憬过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毕业读个研,然后在本地找个医院踏踏实实工作,每年出去旅游两次,如果幸运就找个爱自己的人结婚生子,如果没那福气就找个有钱的过好日子,可她从没想过家里还有自己的买卖需要打理。 “知道你以后每天的工作是什么吗?”韩伟放下了手里的花洒,回头问韩小末。 韩小末打量着这个衣着时尚的中年人,如果不是从小一直跟自己吵吵闹闹,还真是个养眼的帅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叔韩伟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她也无数次问过老爸韩伟是做什么赚钱的,老爸一直笑而不答。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我老爸让我跟你干的,不过呢,我也就是领毕业证之前陪你玩玩。”韩小末懒懒地依偎在沙发里,随手抄起了Xbox的手柄。“下半年呢,姐姐我就要专心复习考研去了。” 韩伟跑过去一把抓回了手柄,“我没存档呢,你会玩吗?” “小气,就这还想让我给你打工呢,不得让你打压死啊!钢镚?”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猫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到韩小末的怀里,在韩伟家里,韩小末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猫了。 “白养你了啊小祖宗,叫你一上午不出来。” 韩小末把钢镚抱得更紧了,勒得喵了一声。 “你信命吗傻丫头,”韩伟拿了两瓶可乐坐在了韩小末旁边,钢镚蹭的一下窜到了韩伟的肩膀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猫呢就是猫,狗呢就是狗,你呢就是得来给我打工。” “小叔,你看你才比我大十岁,咱俩可以算是好朋友了吧。”韩小末摇着韩伟的胳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嗯,管我借钱的时候一直都是好朋友,除此之外你有不跟我对着干的时候吗?再咋说我也是你叔啊,姑奶奶!” “那帅叔叔,你看我才这么年轻,正值花样年华,你也不忍心辣手摧花让我跟你一起混日子吧,我爸真是铁了心让我跟你干啊,你能不能别抓我了啊,我啥也不会啊。” “你又说我混日子,你懂个屁啊。”韩伟一把抽出胳膊,吓跑了肩上的钢镚。“你也先别急着拒绝我,反正考研还早呢,这半年吃喝拉撒我包了,你就乖乖在我这干,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啥?”韩小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像极了钢镚。“老娘还得住这吗?” “你爹你妈都同意了啊”韩伟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让你住进我的大house啊,你爸妈怕工作太晚你回家不放心。” 韩小末真不知道自己爸妈是怎么想的,就敢拿女儿的前途这么赌吗!还是怪自己,如果去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自己顺利地参加上研究生考试,没准现在已经回到大学校园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了。 “哼,随便吧,反正你也不能怎样我。”韩小末赌气地坐回沙发。“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告诉告诉我你是干嘛的吧,卖**?” “哈哈哈,傻丫头啊,我呢跟你一样,济世救人,普渡众生。” “打住打住,我可没有普渡众生这造化,你厉害你去渡,我可渡不了。”韩小末看着韩伟那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样子,恨不得上去一记勾拳,也让他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滋味。 “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呢你就是我的助理,除了睡觉上厕所,你都得跟我在一起。” “韩伟你是不是过分了啊,你三十好几单身狗破罐子破摔了,我还如花似玉呢,我还得找男朋友啊,不然我跟你过啊,你养我啊?”韩小末气不打一处来。 “也许我们注定没办法按自己想要的人生来。”韩伟摩挲着自己手腕处的七芒星纹身,“我是这样,你父亲是这样,你也是。” 韩伟突然的严肃让韩小末有点不知所措,她默默撸起袖口,看了一下自己手腕处的纹身,跟韩伟的一模一样。这个说是纹身,但自从韩小末记事以来就一直在,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胎记,从一个模糊的小点,逐渐清晰。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地问爸妈这是什么,妈妈告诉她这是天使的痕迹,爸爸却每次提及都会莫名失落,韩小末记在心里,渐渐地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不过带着这个图腾一般的印记,对韩小末也有惊喜,那就是学校的同学都觉得她很酷,连最顽皮的男孩子都对她有着不可抗拒的敬畏。反过来,这也让大家把她误解成了一个故事丰富的女同学,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男孩敢来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子表达爱慕。 “小末,对你来说,选择平平凡凡的生活要比跟我一起需要更大的勇气和风险。” 钢镚在角落里喵了一声,仿佛在赞同着韩伟的话。韩小末抱起来它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盛夏最热闹的繁华,热浪之下人来人往都变得有些扭曲,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 其实韩小末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家族有一些奇怪的秘密,韩伟总是不分时间场合地突然造访,然后和爸爸躲进房间里谈论好久,自己的妈妈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些时候,韩伟一身狼狈,就像学校里那些刚打完架的男生一样。 “小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们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韩小末心里明白,这个小小的七芒星带给自己的肯定不是在同学面前秀一秀的酷酷感觉,但问题说出口自己心里就明白不会得到解答的,不然这二十几年答案早已揭晓。“难道有这个的人都要拥有亿万家产吗?” “哈哈哈,”韩伟被突然逗笑了,“尽管你从没缺过钱,不过以前是学生,从今以后呢,钱对你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 韩小末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别闹了行吗,来来来先给我来个跑车吧。韩先生,你啥时候这么能吹牛了。” 韩伟默默摇摇头,玩起了手机。 “好啦好啦,不难为你了,谁让你突然就聊起来那么严肃深奥的话题呢。说说吧,我们要干什么?” 韩小末不得不承认,韩伟的话说服了她,或者说,对自己命运的好奇心和对钱的渴望说服了她。 “好吧,我们这行还是比较冷门的,业内呢都称呼我们为摆渡人,普通老百姓都叫我们。。。” 韩小末真的没忍住,噗呲一声乐了出来。“没有冒犯的意思啊,您继续摆渡人先生。”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你真的以为去年那事就是因为你平时不吃早饭低血糖吗,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韩伟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突然的发火还让韩小末吓了一跳,原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小叔也是有脾气的啊。不过提到去年那事,韩小末学了这么多年医,自己心知肚明家人是在骗自己,甚至出院还去偷偷体检,不过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事也就放下了。 “好的我马上过去,哦对了,帮我多订一间房,我要带个徒弟一起去,谢谢。”韩小末听着韩伟打电话,感觉自己应该已经被收徒了。 “穿好衣服跟我走,去一趟雪乡。”韩伟匆匆地回房间换衣服,“抱着钢镚一起去。” 韩小末一脸懵,“这算是开始工作了?这个季节去雪乡也不太对啊?我们怎么去啊?我还没回家收拾行李呢?我们。。。” 韩伟一手抓起钢镚,一手抓起韩小末走了出去。“你等等啊,钢镚没法跟我们一起走啊,火车啥的不让带啊。” “韩先生!”刚出单元门,一位西装小哥对韩伟鞠了一躬,手上还递过来两把钥匙,这也总算让他停下了脚步,“您**的新款奥迪TT请您验收。” “我靠,不是吧!”韩小末惊讶的目瞪口呆。 “我们开这个去,拿着钥匙上车,你的了。”韩伟抱着钢镚坐到了副驾驶,“还等什么呢?” 韩小末这才回过神,“谢谢小叔!也谢谢你小哥!”一把抓过钥匙蹿了进去,“小叔啊,我这普通老百姓。。。” “哦对了没说完,普通老百姓叫我们,”韩伟和钢镚一起转过来看着韩小末,“驱魔人,喵!” 第三章谷底 “要是干着不顺心,你就跟叔说,再活动活动呗。”姚叔把烟圈吹得老远,透过弥散的烟气,眼前这个老旧的小区显得有些扭曲。 对丁喆来说,这个鬓角斑白的黑瘦老头就是自己想象中父亲的模样。“麻烦姚叔了,能帮我这种人找到这份工作已经很感谢您了,我会好好干的。” “谁都会犯错,你也别太责怪自己,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叔虽然不知道你在北京到底闯了啥祸,但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到底闯了什么祸呢,火红的烟头向着丁喆的手指蹿了一大截,也许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过错吧。 “你呀就是太闷,”姚叔摇着头拍拍丁喆肩膀,“等小颖回来让她跟你聊聊吧,你们年轻人能有点共同话题。” 一段烟灰不小心落在了丁喆的裤子上,这么久了,姚颖,听到这个名字丁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一颤。那个笑起来会漏出牙床的短发姑娘,那个生气了只会瞪圆了大眼睛的邻家女孩,那个名字,就是自己的整个青春啊。 “小颖工作还挺顺利吧。”所有的烟气猛地灌进丁喆的双肺,竟呛得他有些流泪。 “挺好的,现在服务行业比较吃香,她已经是财务总监了。”姚叔一脸的骄傲,“被他们酒店派到北京去了,你说你要是还在那边多好。哎,我真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了,所以有些事你可不能怪叔啊。” 丁喆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在北京的最后那几个失眠的夜,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和姚颖分手。既然自己的人生已经破碎了,那就不要再牵扯别人了,什么青梅竹马海誓山盟,最终还是会回到柴米油盐,所以姚叔后来扭扭捏捏地想让丁喆离开姚颖时,已经是将军之后多余的一步棋了。“这件事跟爱与不爱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丁喆平静地回答着姚颖最后的问题,时隔一年,内心依旧撕裂。 丁喆心里无比清楚,如果自己说:“小颖,跟我从头开始吧。”那这个姑娘一定会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点头。丁喆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看看那个带走了他所有希望和未来的灵魂,是不是有一丝愧疚呢? “叔,咋能怪你呢,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吧。” 下午五点零五,丁喆的手机准时响起,通常情况下,这就是丁喆每天唯一的来电。 “又到点了啊,”姚叔扶着自己的膝盖,从小区里唯一的长椅上站了起来。“还是那样呗?” “嗯,也许过两天我就要回去读小学了喽,姚叔你先上楼吧,我再整一颗。” “你小子可少抽点吧,哎!” 姚叔使劲地挺了挺后背,不过还是没有改变弯曲的形状。小时候每天送丁喆和姚颖上学,丁喆坐在后座上,姚颖骑在大梁上,姚叔宽阔挺拔的后背让丁喆每每想看看姚颖都不能成功,那时想着姚叔要是能驼点背瘦一点多好。现在的姚叔再也挡不住丁喆的视线了,可想看的人却没在大梁上。 “姥姥,我放学了,马上就回家了。”丁喆接通了电话,熟练地从烟盒里抖出来一颗烟,然后又塞了回去,掏出来书包里的校服,麻利地换上了。 “早点回家,你个小兔崽子,别半道跑出去跟那帮小混子玩,一天天也不着家,”丁喆微笑着摇着头,心里默念:跟你那死爹一个样。 “跟你那个死爹一样!嘟嘟嘟——” 如果还是座机的话,丁喆一定会被姥姥马秀兰摔电话的声音振到耳朵。自从他记事那天起,自己身上一切姥姥看不过去的习惯都是他的“死爹”遗传过来的,尽管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人跟他说起过他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只知道一个闪婚之后就抛妻弃子的外国男人,给这个最普通的家庭带来了最不普通的烦恼。家里墙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半张结婚照,照片里丁喆的母亲美的就像画出来的一样,满眼波纹地看着相片空荡荡的另一端。 对于丁喆来说,他早已不再好奇自己母亲望眼欲穿的那一端站着一个怎样的男人,只是偶尔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惋惜,自己的出生,同时伴随着的却是母亲的离世。照片右边那个男人不仅夺走了母亲的热爱和青春,甚至还在自己逃跑之后,留下一个夺去这个可怜女人生命的孩子。 于是,从人生的最开始,姥姥成了丁喆唯一的依靠。 “我想学医,让姥姥长生不老!万岁万岁万万岁!”年幼的丁喆站在讲台上大声的喊了出来,后面的黑板上写着“我的梦想”四个字。讲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笑的前仰后合,只有姚颖,双手捧着脸,崇拜地看着台上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年。 房间里弥散着烧茄子的味道,老旧的吸油烟机早已无法满足这种工艺粗暴的菜系了。丁喆挂起校服外套,“我回来了,姥!” “快吃吧,是不是快考试了啊?” “还早呢,刚开学呢。” “你们现在这学上的跟你妈可不一样了,也不考试,也没说有个寒暑假啥的,作业也都整电脑上做了。” 今天的烧茄子忘记放的是盐,丁喆觉得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你别老看以前,等我上大学了就不能天天回家了呢。” “那你吃饭咋整啊,也不能老出去吃,上本地的大学吧,还能回家吃饭,那也不行,”姥姥把碗里的饭挑来挑去,“本地不好,还是得去大城市,去北京,毛主席待的地方肯定好,我们小喆以后要当大医生呢,得去最好的地方学习,不能像现在这帮医生似的,接生个孩子都能搞砸。” 马秀兰瞥了一眼墙上的照片,低头吃了一大口饭。 “放心吧,上大学还得几年呢。”如果自己能够治愈奥兹海默症多好,那姥姥就会记得一切,记得自己已经去了毛主席待过的地方上学了,那是中国最好的医科大学,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医生了呢,哪怕只是曾经。 丁喆的电话突然打断了回忆,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刺耳。 “要是谁找你出去玩不许去啊!” “放心吧姥!” 是单位的领导刘震宇,警察医院药房的主管,姚叔的老同学,正是通过他才让丁喆有了这份药房小职员的糊口营生。 “小丁,明天晚上单位有活动啊,准备一下啊。”刘震宇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领导,什么活动啊。”丁喆印象中单位的活动,自己应该一次都没参加过,曾经中国最好的医院的麻醉师,如今成了哈尔滨这个二三线城市警察医院一个没有编制的药房小职员,这样的落差让他宁愿躲在阴影里。“我家里还有点事,可能——” “别废话了,”刘震云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家的事老姚都跟我说了,你就说学校晚上补习课。明天呢,是假面舞会,医院小姑娘们可都情绪高涨啊,你小子得抓紧机会!” 丁喆知道刘震云以前从来没强迫过自己,这个活动,估计姚叔也是知道的吧,毕竟现在给自己找对象成了姚叔最专注的工作了,所以姑且去看一看吧。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哈哈,这就对啦。”刘震宇想了一下,“假面舞会嘛,准备一张假脸吧。” 第四章揭幕 夏日的漠河并没有展现出中国最北端的想象中的寒冷,但一身夏装的韩小末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清晨时分的凉意,不知是真的冷,还是心里觉得冷。 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其实韩小末仅仅开了两个小时,掐头去尾,中间都是韩伟跑的夜路。现在这个被自己视为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的男人,在副驾上睡得很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是这个崭新的世界,韩伟早已熟悉了吧。 可是韩小末不行,这么多年唯物主义的教育,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韩伟说的每一句话。 “有的人呢,真的就走了,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就从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无牵无挂,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至于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也许那位传说中的支配者知道,可谁又敢说这个角色真的存在呢?”韩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韩小末的脑海中回放,就像早起的闹铃音乐,驱散了这十几个小时里韩小末的所有困倦。 “但是有的人,在心跳停止后,就站在曾经束缚着自己的躯壳旁,我和你爸爸都看的见,等到时候了,你也会看见的。” “他们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他们生前还有着一个最深的执念,或者说一个未竟的梦想,在完成之前,他们就默默地待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只是无奈地等待,等一个人或等一个结果。我们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流,但我们说的话,他们听得见,也听得懂。” 后座上传来喵的一声,韩小末不知道钢镚为什么这么能睡,一路上安安静静不吃不喝,难道喵星人也会晕车? “韩小末啊,你的梦想是什么啊?”韩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被钢镚吵醒了吧。此时,正懒洋洋地蜷缩在本就不宽敞的副驾上。 “你特么吓死姑奶奶了,”韩小末甩手一拳锤在了韩伟胸口上,“我的梦想就是一拳干掉你!” “哈哈哈,傻丫头手劲可以啊,去搓澡绝对头牌。”韩伟调侃完赶紧双手抱胸,求生欲爆棚。 “人还是得有梦想,要不然死了就真的死了,留点执念,没准还能留在这个世界看看那些自己爱的人。”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留在这就是因为有什么执念啊,你又不能跟他们说话。” “我也想有机会好好跟这些亡灵聊聊,听听那些不一样的故事。是吧,钢镚。”韩伟回头从钢镚眨了一下眼睛,但这只老猫高冷地没有搭理他。“等回去带你看家里那本祖传的——” “羊皮卷?太酷了吧!”韩小末顿时感觉好像国家宝藏的情节。 “能不能进步点啊,羊皮卷,还王八壳呢!就是一段教学视频,咱一同行拍的。” “呵!真没意思,白瞎这行了。” “咱们都是菜鸟,别看我干这么多年了。你爷爷见过能跟亡灵说话的人,一个英俊的异域少年,那才是真的高手呢。” “那为啥不找他来接这活啊?”韩小末脑海里花痴着这个少年的样子,汤姆克鲁斯?约翰尼德普?想象着有一天会不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少年。 “这事呢,跟警察一样,分片儿的懂吧,你就当我是摆渡人组织中国大区东北区总经理,哈哈哈哈!” “你们这组织也没啥发展了,都这么赏识你了啊。你给我讲讲你都能干啥呗,你会拿个桃木剑贴符还是拿木钉子钉小鬼啊?” “我——”韩伟差点把嘴里的面包噎出来,“哪有那些花招啊傻丫头,电影看多了吧。大部分情况呢,这些亡灵就是自己慢慢游荡,和人类相安无事,等到他们最后的念想圆上了,也就消散了。咱们能干的就是猜出他们到底执着于什么事,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冒险,然后帮他们实现最后的念想,安心离开这个世界,开始下一段旅程。不过呢也有那种莫名其妙的顽皮份子,就像脾气暴躁的人一样,他们会闯祸,甚至会跑到别人身上伤害人类,这种呢我们也会尽力去帮。再有就是一些根本无法控制的恶灵,那种也会有相应的应对方法,粗暴一些的物理超度,哈哈哈,以后再跟你说吧。” “逗我吧,”韩小末一脸黑线,“你们这行是献爱心啊?为啥不直接一视同仁,都物理超度啊。” “别这么说,他们也曾是一条条生命啊,可能就是你身边的朋友、家人,犯点错也是可以接受的。还有最关键的,呃,我们现在也没有你说的那些炫酷的招数啊,一代代人都是这么干的,好在我们背后有个庞大的组织支持着,那些个钱方面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哎,就是能力不行呗,不过你们就像蝙蝠侠一样,没球本事,但就是有钱。”这一点也是韩小末觉得最诱人的条件了。 “你也就是看好这点了吧,”韩伟轻蔑地看了一眼韩小末,“怎么样,累不累,马上就到了,我就不换你了啊。” “韩老师!韩老师!求求你救救他吧!”刚一进村子,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妇女就从人群中窜出来,一下跪在了车前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冲刷掉了脸上原来的泪痕。 韩伟赶紧下车把这个女人扶了起来,村长也过来帮忙。 “您就是韩老师吧,我是村长张国富,要不是大力的病太怪了我们也不会这么远折腾您过来。”村长握着韩伟的手,不住地打量着这对年轻人和那辆耀眼的跑车,韩小末看得出来,跟她自己一样,村长也在质疑。 “没想到您这行还有这么年轻的人啊,我们也是几经辗转才找到您的,辛苦二位了。” “就是干这行嘛,应该的应该的,大概情况老刘师傅也说了一下,但具体的您再跟我说一下吧,不然我们不了解。” “好好好,”村长拉过来刚才痛哭的那个女人,扶着她站稳。“你别见怪,这是大力媳妇儿,昨晚就在这等你们过来了,一夜没睡了,也许好久都没睡了。” “您辛苦了,我们来晚了。”韩伟鞠了一躬,韩小末也跟着点了一下头。周围的人群中很少能看见年轻人的影子,就像整个东北的状态一样,年轻人都在逃也似的离开家乡。韩小末扫了一眼,村民们都在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着,不时打量着这个城市里来的美丽姑娘。 “韩老师,你一定救救我家大力啊,我们孩子还在上学,家里不能没有他啊。”大力媳妇儿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下,紧紧握住了韩伟的手就拉着往前走,她没有像村长那样的质疑,眼里满满坚定的信任,仿佛韩伟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嫂子您不用太着急,人现在既然控制住了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咱们边走边说,你把大力的情况跟我说说,越具体越好。”韩伟转过头来叫着韩小末:“你把钢镚抱过来啊。” “好的韩老师,大力以前就是给景区开车的,上个月跟别的旅行团的司机打起来了,我家大力胆子小,从来不敢打架的。” “这种事很正常吧。”韩小末忍不住插嘴说道,难道这种打架斗殴的调节也需要韩伟管吗? “不是的啊,他不是正常的打架啊,他下了死手啊,他是想弄死人家啊,要不是车上的乘客拉住了他就用灭火器把人家砸死了。” “嫂子你先等会啊,我们说两句话。”韩伟把韩小末拉到一边,“你别乱插嘴啊,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一会儿你也别太靠近啊,虽然你命中注定干这行了,但也得循序渐进多学习,别不小心伤了自己。” 韩伟严肃的让韩小末有点害怕,小时候那些妖魔鬼怪的最深处的恐惧也都渐渐浮出脑海,就像不小心漏出被窝的脚,韩小末不由地一缩。。 大力媳妇儿这一会儿都等不及了,又跑过来拉住韩伟的手。 “韩老师,大力已经不是我家的那个大力了。” 第五章紫色舞会 舞会在酒店一楼大厅举办,工作以来,丁喆第一次参加单位的集体活动,以前没注意到,原来这个小医院还有这么多员工呢。 整个大厅,都是盛装打扮的同事们,丁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纯黑色没有半点图案的帽衫,穿了好几天没换的直筒牛仔裤,还好自己的脸被严严实实挡住了,要不然肯定会成为这个会场上最刺眼的焦点。 “小丁?”刘震宇从后面拍了丁喆一下,“你跟我搞笑的吧,穿这样就来了?” 丁喆回头看了一眼,刘震宇一身纯白色的礼服,一个简单的眼罩还是能一下就让人认出他,除了下面异常突出的啤酒肚,还真的好像怪盗基德。 “刘哥啊,被你认出来了。”在公共场合下,丁喆还是习惯叫他刘哥。 “真是一句话没嘱咐到都不行啊,赶紧跟我过来。”刘震宇拉着丁喆跑到了厕所,飞快地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傻小子别废话,赶紧换上,裤子就这么地吧,还有你这个面具,还真是假面到底啊。” “刘哥,这是变相怪杰。”丁喆面具之下全是汗,一脸尴尬,好在他看不见。 “成吧,你们年轻人的玩意我是不懂,想给你找个对象啊真是不容易,心疼大姚。”刘震宇看着换好上衣的丁喆,“还行吧,算有个人样,人长得高高帅帅就得这么打扮,快去吧!” 不由丁喆分说,就被**着上身的刘震宇推了出去:“好好把握机会,老大不小了,赶紧给我找个弟妹。” “知道了,刘哥。” 丁喆并没有去找弟妹,而是在吧台边找了个角落,一边喝着苏打水,一边看着衣着华丽的白衣天使们翩翩起舞。 从前的丁喆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只是药房小弟这个喝茶聊天的闲职,让他自己再也无法融入到医生这个圈子里了。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一定比这些舞池中的同行们更加优秀!丁喆心里发狠似的想着。可现在,这个行业内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就像是五指山下的齐天大圣,纵使这世间鲜有敌手,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只不过是一只臭猴子,背上的故事,才是宿命! “没有舞伴吗,变相怪杰先生?” 一个甜美的声音轻轻飘进丁喆的耳畔,他抬头一看,不禁咽了口口水。 一席及地白裙,完美地勾勒出裙下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么高挑的身材在医院怎么没见过呢?头上严严实实地扣着一副华丽的面具,紫色的美杜莎,上面绚丽的图案展示着美丽又危险的诱惑,就连头发都被包裹其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吐着信的小蛇,垂在肩上。 全身上下,竟没露出一丝肌肤,甚至手上都带着蕾丝的手套,只能看到那双也带着紫色美瞳的迷人大眼睛。 “我舞跳得不好,就不去现眼了。”丁喆礼貌地点点头,如果这时刘哥在,绝对能暴打他一顿。 “正好我也累了,能去帮我要一杯跟你一样的吗?”美杜莎小姐优雅地坐在了旁边的高凳上,丁喆能感觉到自己绿色的面具下那张通红的脸。 “苏打水?”正好趁她喝水可以看看面具下的芳容了,丁喆已经忍不住开始好奇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了。 “好啊。”她慢慢歪过头,用那双仿佛闪烁着光芒的紫色眼睛慵懒地看过来。 借着去拿水的空隙,丁喆赶紧平复一下心情,姚颖那张笑脸又出现在了眼前,仿佛所有心动时刻,姚颖都会出现,及时准确地切断丁喆所有的出路。 “你的苏打水,美杜莎小姐。请问你是哪个科室的呢?” “这不是假面舞会吗?这里我就是美杜莎啊。” 好吧,英雄不问出处,正好省去了丁喆自己介绍那尴尬职位。 “你的眼睛真漂亮啊。”美杜莎小姐正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跟你的白色礼服和——呃——牛仔裤真的好配呢。” “呃,咳咳,这不是美瞳,生下来就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丁喆没骗她,那位异域的父亲,也给他留下了一份礼物,也是此生唯一的礼物,就是这只钴蓝色的眼睛了。 “只有一只是蓝色的呢?另一只呢?” “我这种情况准确来说叫虹膜异色症,大部分情况下算是遗传因素作用,全球范围内这种情况并不算是罕见,如果……” “我是说另一只蓝色的呢?”美杜莎小姐幽幽地打断了科普,仿佛对这种医学现象并不感兴趣。 “另一只?蓝色的?什么意思啊?”丁喆被她问的一头雾水,也许她只是顽皮地开玩笑吧。 “呦,跟美女聊天呢?”刘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穿着丁喆的那件纯黑的帽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他那阴阳眼儿可是纯天然的,是不是特别酷。” 美杜莎小姐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丁喆,透过那双眼睛,看不出面具之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让人有点冷,这就是所谓的冰山美人吧。 刘哥看美杜莎小姐也不答话,觉得有些尴尬,“那,你小子也不邀请人家跳支舞。”又偷偷地捅了丁喆一下。 丁喆不想忤逆自己的领导,也不想让姚叔操心失望,那就演戏做全套吧。 “呃,美杜莎小姐,可否请你跳支舞呢?”丁喆站起身,礼貌地鞠躬。 美杜莎小姐优雅地摘下手套,露出了一双纤细的玉手,轻轻放在丁喆的手心里,在手腕的侧面还纹着一个小小的图案,真是个美丽又危险的女人啊。 丁喆牵着她缓缓走向舞池,“想不到你还有纹身啊,那是个什么图案?” “好奇心可是很危险的哦。”她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叫七芒星,是属于恶魔的图案呦。” 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丁喆不由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怎么?害怕了?脚步这么生硬?” 丁喆上次跳华尔兹还是在本科毕业舞会上,那时还特意学了一个月,就是为了给当时千里迢迢赶过去的姚颖一次完美的舞会,那张脸又浮现在了美杜莎的面具上。 “嘿,”美杜莎小姐把丁喆从回忆里叫了出来,“丁喆,你得从过去里走出来了。” “你认得我啊?”丁喆不禁感到有些尴尬,还有点窃喜。 “你一直是个好医生,你已经证明过自己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局,在终点,有些人是冠军,有些人却难免受到伤害,很不幸受伤的人是你。那件事也一样,他不是很感激你吗,而且他让我转告你,他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 丁喆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姑娘,猛地后退了几步,浑身上下忍不住地颤抖着,吓了旁边的人一跳,一年前的ICU病房,那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又包围了自己。 “你认得我!你怎么知道!你是谁?”这位美杜莎小姐现在真的像她的面具一样,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和疑惑。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第一个认识的人呢。”她不慌不忙地带上手套。 “你摘下面具,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而且你还知道……”丁喆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慌乱地上前去想摘下她的面具,“不应该有人知道的……”她一只手就推开了丁喆,力气大的跟她的身材完全不符。 “听着,你不要乱来,这里人这么多,你也不想让大家扫兴吧。”那双紫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惶恐的丁喆,仿佛真的有将人石化的能力,竟让他真的不敢再冲动。 “告诉我,”丁喆把颤抖的声音压到最低,“你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我为了见你这一面做了什么,你要好好活着,如果不想做医生了就换个职业吧,你要记住,我一直是你最亲近的人。”她深情地看着丁喆,满眼都是温暖,那一刻,竟恍惚觉得有一丝蓝色的光芒从她一侧的眼中反射出来。 酒店的灯光突然熄灭,伴随着一阵尖叫,几秒后光明又恢复了,美杜莎小姐从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丁喆推开人群,疯了似得寻找她,直到刘哥死死把他抱住。 “你小子怎么回事,停电吓疯了吗?” 丁喆没有理会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美杜莎面具,还有上面那两个空洞 第六章小试牛刀 “终究还只是个女孩子啊。”韩伟没有说出口,但韩小末透过他望过来的眼神,清楚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自己作为摆渡人,首战算是败了。 韩小末蜷缩在厨房的小角落里,所谓厨房,不过是这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平房里除了卧室以外唯一的房间。墙壁上都是长年累月煎炒烹炸留下的油渍,最大的物件就是一台发黄的冰柜,这个冰柜和油腻的墙面之间,就是韩小末觉得最安心的地方,哪怕自己穿着雪白的T恤,也要紧紧地贴在油腻的墙面上。 如果说来时的车上韩伟的话就像是为韩小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么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就是一双血淋淋的大手,把韩小末狠狠地拉进了大门,不允许有一点的犹豫。 一个瘦小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方方正正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像一张纸,嘴里紧紧塞着一团布,嘴角处殷出的血渍显得格外扎眼。所有人走进房间的时候,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这犯人一般的处境,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大力媳妇儿趴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之后,仿佛唤醒了一只沉睡的怪兽一样,整个床都被带动着颠簸起来,散发着与身材完全不成比例的力道。与此同时,那双突然张开的充满血色的眼睛,在环顾了一周后,死死盯住了韩小末,就像是锁定了猎物一样,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低吼,鲜血混合着唾液从嘴角飞溅而出。 韩小末尖叫了一声,扔下了怀里的钢镚便冲了出来,眼前的一切和韩伟的话就像一对完美的印章,深深烙在了韩小末的内心深处。如果单说是恐惧,对于看遍了各国恐怖片的韩小末那肯定是不服的,这时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宿命感。韩小末感觉自己就是那只井底的蛙,自以为那只看天的青蛙只是故事,可抬头一看,原来自己的世界只不过就是一口井啊。 “你们这么做,只会激怒他,最终伤害的还是大力。”韩伟平静地解释着,时不时瞟一眼角落里的韩小末。 “韩老师,您不知道之前的情况。”说话的人是大力的弟弟二力,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却和哥哥的外观截然不同,二力高大的像是大兴安岭的一头黑熊。 “我哥现在力气大的吓人,人家司机的腿都被硬生生掰断了,为了把他控制住,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啊。”二力扬了扬手腕处的绷带。 韩伟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韩小末,“这样吧,村长您把知情的人都叫来,咱们换个地方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事,现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也没法做出判断啊。”说完也不等村长答话,便拉起来韩小末往外走。 村里唯一的饭店大厅里,大力媳妇儿终于把这几天的事完整地讲了一遍。因为事情发生的就像是晴空霹雳一样突然,所有大家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在韩伟看来,唯一的关键就是大力,或者说是大力里面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呢?以前听说过亡灵发疯的传闻,会借助别人身体无差别攻击,但这一个为什么会执着地针对一个人呢? “出事之前,那个司机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啊?”韩小末离开了那间令她恐惧的小屋,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和众人一起分析起来了。 “司机确实有错,他跟着大力争道,谁也不服谁,俩人就一直别来别去。”村长给韩小末解释:“后来在一个弯道,突然窜出来一个游客,就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大力赶紧刹车,差点撞到人,小姑娘也吓得瘫坐地上不敢动。这个司机以为出事了,也停了下来回来看看。” “这么来看,大力发脾气也不是没有原因啊。”好奇心彻底占据了韩小末的内心,刚才的恐惧已经一扫而空。 “打一架骂一顿都能理解,毕竟差点伤人了,可大力是想闹出人命啊,这点事也犯不上下死手啊,简直就像有杀父之仇呢。” 韩小末直直地盯着桌面,但她始终无法划分清楚的就是这个行凶者,到底是大力,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她的内心里,开始渐渐相信了韩伟描绘的世界。 “这两年周边有没有谁家有人去世的?”韩伟静静听完韩小末的疑问,还是感到有些欣慰,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孩,比想象中更早地上道了,但他也知道,韩小末要走的路还太长太长。于是,他必须开始切入主题了。 “这两年?”村长微微仰起头仔细回想,“我们村里没有,但周边有几个老人没了,这边人越来越少了,以后渐渐就得变成荒地了。” 韩伟深深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大力做的,所以一定要先知道行凶者到底是谁?但从现在的线索来看,根本不知道该给这个亡灵定义怎样的属性,是小姑娘的好友吗?还是那个司机的仇敌? 二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邻村去年有个小伙子去哈尔滨打工,冬天开车给人拉冰,连人带车钻冰窟窿了,没救回来。” “对对!”村长也想起来了,“东方屯的小伙子,车开的正经挺好呢,去之前我们都劝他开开旅游车,林场车都行,别去拉冰,他非得不听啊。挺好个孩子,打捞队找到了人都变形了,他老妈哭抽了好几次,最后一面都没敢见。” “你们这边人都会开车吗?”韩小末突然抬头问村长。 韩伟有些诧异地看着韩小末,不知道她那古灵精怪的脑壳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您可能对我们这还不太了解,我们这边没有什么耕地,大部分都靠林业和旅游过日子,再就是自己家里养点活物。”村长嘬了一口茶水,无奈地摇摇头,“家里虽然都不富裕,但小货车肯定都要有,孩子们从小就跟父母到处跑,开车这种事不用到岁数早就练熟了。” 韩小末想起了自己考驾照时候的艰辛,竟然对这片偏远土地的孩子们产生了一些羡慕。 “村里镇上教育都不行,孩子们也都不拿学习当个事,等大了,自己出去闯了,大部分都去开车了。您还别说,这帮后生不管是手法还是做人,都还不错,正经有几个在你们省城混得开的呢。” “邻村没那个小伙子,之前就在你们给大老板开车,混的也算可以。去年冬天人家老板去海南过冬了,这小子本来都回家了,可几个朋友叫去松花江拉冰挣点块钱,家人怎么劝也不听,这不最后出事了。” “小末,这很可能是在哈尔滨跟那个受害司机结仇了。”韩伟小声地跟着低头沉思的韩小末嘀咕,“孩子本身没什么城府,这个事可能成他心结了,一直带到现在。” 韩小末让自己慢慢回想起刚才在屋里看见的景象,突然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大力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好像在说着什么,与其说是对复仇的渴望,更像是对自己的失望。 “小叔,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会等一个什么样的契机?”韩小末侧过来,小声地问韩伟。 的确,如果这个亡灵真的想要复仇大力,附身到大车的乘客上是不是更容易一些,完全没必要找到大力,再去辛苦地别停。而且过世已经半年之久,这是不是隐忍的时间太长了一些呢。 突然间,韩小末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叔,你信我吗?” “韩小末,你要干什么?”韩伟有点一头雾水。 韩小末拉起韩伟一路跑回了大力家破旧的小屋,所有人也都跟着跑了回来,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年轻的驱魔人要干嘛,但还是以为他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床上的大力又开始癫狂起来,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头的韩小末。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韩小末笃定地盯着大力的眼睛,透过那满满的血丝,是一双闪烁着光芒的深褐色瞳孔,怯弱地望着自己。 “小末你看见啦?”韩伟这下着实惊住了,对于摆渡人来说,开启那双与生俱来的阴阳眼的开关,就是自己必须开始相信这一切的存在。 韩小末扭头看了一下韩伟,没有回答,眼里仿佛充满了无奈,很快又回过了头。 “我叫韩小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用害怕。”韩小末轻轻抚摸着大力的身体,慢慢向床头走去。 “我们都是来帮你的,跟前几天来的那些又烧香又点火的人不一样。” 韩小末的手慢慢已到了床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解开了束缚着大力的绳索。 第七章梁sir “怎么回事啊小老弟,”梁子茂拍了拍公安医院外走廊里发呆的丁喆,“听说你又出名了?” 梁子茂是丁喆的发小,初中时候两人因为是班级里最矮的两个男生,因此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最铁的二人组,几乎形影不离,是一起包宿看小电影的兄弟。升高中又阴差阳错地考入了同一所学校,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两个人同时开始疯狂的发育,以至于初中同学再看到眼前这两个一米八十多的汉子都不敢和当年的小豆包对应。 现在的梁子茂成了一名刑警,手下也有了卖命的小弟,可以说是混出了头。得知丁喆回到了哈尔滨,更是进到了自己系统内的医院,梁子茂既因为以后能经常见到而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这位高材生的陨落感到深深惋惜。丁喆在北京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迷,但作为兄弟,如果丁喆不自己开口,梁子茂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提起。 “梁警官啊!”丁喆从自己的小宇宙中苏醒过来,照着梁子茂的小腹意思了一拳,“你他妈也来笑话我是不是。” “哈哈哈,我是挺你的啊小伙子。不过就是有点好奇哈,到底是怎么个倾国倾城的妹子啊,能给我们丁大医生迷成那个样子,抓都抓不回来啊。” “你知道个屁啊,我是有问题想问问她。”丁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聚了起来,像是迷惑,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问问题?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吧,要不是姑娘跑得快,这会洞房都完了吧。”梁子茂说笑中扭头看了一眼丁喆,警察的敏锐观察力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丁喆面部表情的变化。 “我说丁啊,你俩分开有个一年了吧,该琢磨琢磨下家了。你一门心思提分手的,人家姚颖找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整的像是你被甩了似的。” 丁喆随手掏出了根烟,刚准备点上,就被梁子茂一把抢走了。 “你现在真是够了啊,以前我们躲男厕所抽烟,你躲得远远地,闻着味儿都说恶心,现在食指都特么快薰黄了!” 梁子茂抡圆了胳膊,把那根烟扔出去好远,就像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似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你有看过吗?以前那个走路都带着风的装逼少年呢?北京到底怎么你了啊?出去念个书回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当年姚颖出轨了?绿你了?” “跟姚颖没关系,都是我——” “我他妈知道是你,我也懒得管你们那些糟心事,高中三年我他妈递过的纸条都够出书了。你知道刚才你们同事说什么吗?” 梁子茂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但看到丁喆低着头一脸迷离的怂样,心头又是一股火升了起来。 “说你是个怪胎啊,现在人家没人关注你,都在想着跟你跳舞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谁这么不长眼睛!” 丁喆慢慢悠悠地回过头,竟然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梁子,真高兴还有你在我身边。” 梁子茂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还没消退,却突然被丁喆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 “梁子你还记得咱们高二那会,学校说要组织足球比赛,咱俩每天早上起来跑2000米,中午和晚上吃饭时间跑去练球,趁着上课偷偷吃饭,足足准备了将近一年啊。那段时间我们的全部期盼都是这个,姚颖啊,学业啊,都成了附属品。” 丁喆那双异色的双眼温柔地看着远方,落日的余晖在眼中闪烁出了不一样的光芒。梁子茂有点懵,不知道丁喆到底要说什么,心里暗暗地骂着这帮高学历的人说话就是爱兜圈子。 “当然记得了,哥的六块完美腹肌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是最后,教导主任借着周一升旗仪式的机会,告诉我们因为时间关系,只保留篮球比赛了。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所有场景,阳光照得杨主任睁不开眼睛紧皱着眉头,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了。我们憧憬了那么久的场面,想象着大家一起站在领奖台上感受着台下的欢呼,想象着进球之后跑到场边送给姚颖一个长长的吻,想象着一个少年能想象到的所有的荣光,在一瞬间,烧的只剩下一地灰。就像一支整装待发气宇轩昂的军队,在准备好上阵杀敌的前一秒,被告知我们已经投降了,曾经拼尽全力搭建起来的希望大厦,在一瞬间毁于一旦。” 丁喆双臂笔直地撑着栏杆,仰起头直直地看着落日。 “梁子,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终于,还是一无所有。” 梁子茂知道丁喆的所有故事,除了他在北京的那几年,也正是那几年,才是毁了丁喆一切的根源。但现在是在东北了,在东北就要用东北的解决方式。 “别回家了,跟你姥说去上补习班了,咱俩撸串去。” 在一个牌匾被日晒雨淋侵蚀得看不清名字的小店里,梁子茂给丁喆打开了第六瓶酒,丁喆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沉重,甚至想把其中的秘密都倒出来。 “我想不通啊,丁大医生,公安医院给你多少钱啊,帝都都不待了非得回来,这小庙哪装得下你这么一尊大佛啊。” 丁喆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胃里有些难受,但更难受的是头痛欲裂,感觉再也不想藏着这个秘密了,在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了。 “我,犯了点错。”眼前的一切开始不停地旋转,丁喆找不到了酒杯摆放的位置。 “什么错不错的,谁不犯错啊,又不是杀人放火。” 丁喆放弃了为酒杯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只好握在手里,伸手直接抓起瓶子灌了一大口。 “如果是呢。” 酒杯从丁喆的手里滑了下去,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在熙攘的小店里显得特别刺耳。旋转的世界在一瞬间停了下来,丁喆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 梁子茂像是一具石像,啤酒泛着白沫从他手中的酒瓶里缓缓倾泻,溢出了杯子,在桌面上肆意地流淌。 丁喆轻轻地拿过酒瓶,放在了一边,熟练地点了一颗烟,静静地等着梁子茂的回复。 “丁喆,你说的是啥意思?” “你还记得去年北京的414大火吗?” “我有点印象,可那次不是因为楼太老了导致的吗?” “算是吧,一个老人家燃气泄漏,导致了全楼老化的管道爆炸。”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梁子茂抢过来丁喆指尖的烟,狠狠地嘬了一口。 “这个老人是北大一个特牛逼的教授,取得的成就像是故事书里写的一样伟大。他当时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我们医院,那是我作为麻醉师的第一台大手术,一切都很成功,拯救了他就像是拯救了世界。” 服务生送来了新的杯子,又匆匆把满地的碎渣扫干净。 “但是他只能算是活着了,或者说,他的脑子还活着。我每天和我们老师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这个支离破碎的身体,每天都有社会上地位显赫的人来登门拜访,所有人都在肯定着我们的工作。” “你直接说重点,你杀的人还是你放的火?”梁子茂又焦急又害怕,刚才的微醺已经全醒了。 “梁警官,你整的好像在审犯人啊。”丁喆如释重负地笑笑,“全世界都想让那个老人活,我更是全天陪护,直到有一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实话实说!” “反正我突然知道了,这个老人自己想要的不是活着,而是死。于是我稍微调整了他每天用药的剂量,当晚,他的心愿就在ICU里实现了。” “都谁知道这个事?”梁子茂贴过来小声问。 “我们老师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当时全院都受到了处分,剂量过大的事也很快被发现,重大医疗事故,老师被重罚,我直接被学校剔除了学籍,也就是说,你面前的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了。” 知道没有刑事责任,梁子茂松了一口气,起码不用面临大义灭亲的窘迫了。 “你为什么选择今天跟我说起这个事。” “你是我亲口告诉这件事的第一个人,但是那天舞会的那个女孩,她知道一年前ICU里的所有事,就好像她在那一样。” 第八章曙光线索 “就当是我求求你们好吗,我真的不认识他,我大老远从南方过去避暑,在东北一个朋友都没有,而且以后也不想有了。”电话另一端的女孩有些气急败坏。 “我没有被他开的车撞死,难道要被你们折磨死吗。车停下的时候后已经碰到我的裙子了,你们体验过死里逃生吗,我才是受害者吧!而且不管那两个司机到底出了什么事,招惹上了什么东西,都和我一点关系没有了。”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声,韩小末知道他们不是第一个联系她的人,所以她也应听说了一些传闻。 “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细节,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既然您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那就请理解我们一下吧。”韩伟脸上挂着微笑,像是专业的话务员。也许这也算是服务行业吧,韩小末心里想。 “我说你们这些江湖术士也太不专业了吧,我也想帮他,毕竟事情的诱因有我的责任,可你们一遍一遍折腾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上次就是去漠河配合你们,回来被抹了一身黑油,如果不是和谐社会,是不是还要把我给炼了啊。” 韩小末没忍住笑,噗嗤一声,韩伟狠狠瞪了她一眼。 “您别生气,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没有那些繁复的仪式,也不会点火啥——”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真想帮他,就找几个壮丁给他送医院去吧,不然这么放家里不是给自己饿死就是挣脱绳子伤害别人,我不是不想帮忙,尽力了。” “呃,很抱歉之前那些江湖术士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实际上呢,大力就坐在我们对面,没有任何束缚。” 韩小末看了看角落里的大力,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钢镚坐在他不近不远的地方。韩小末注意到大力的嘴唇在轻轻抖动着,不时还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两团像深褐色的火焰一样的眼睛现在已经无比清晰了。韩小末心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只是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副躯壳。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久,“韩先生,其实我也挺害怕的,但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谢谢您的配合,咱们就简单地聊聊吧,关于事发现场您还能想起哪些细节,呃,比较不太寻常的。” “其实就是我之前说的,当时那一瞬间真是吓傻了,我瘫坐在地上都动不了了,车就停在我眼前。我缓了一会儿,车上叽叽喳喳但就是没下来人,我抬头就看见他了,就是大力。他就在那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也被吓傻了,我赶紧起来往后退,这时候那个司机也跑回来了,看到我没事算是松了口气。就是这时候,大力突然把车门推开了,不是打开,是硬生生把锁掰断把门卸了下来,然后就打起来了,别看他瘦弱,那个司机根本不是对手。” “你长得很漂亮嘛。”韩小末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韩小末突然的插嘴让对方很不适应,韩伟关了外放,把她推出了房间。 韩小末掏出电话看着这个女人的朋友圈,很漂亮的女人,难道是长得像前女友?韩小末摇着头苦笑着给了自己一个否定,一抬头却看见村民们在外面围了一个圈,一眼扫过去所有的目光都在闪躲着她。 一定是自己疯狂的举动在村民中传开了吧,毕竟见过无数大世面的韩伟也惊呆了。 村长递过来了一瓶水,坐在了韩小末旁边,想说话却又憋了回去。 “您是不是觉得我挺虎啊?”韩小末冲村长眨了眨眼睛。 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脸一下就红了,“哪有哪有,您真是厉害啊,刚开始以为您就是来溜达玩的,没想到您才是真高手啊。” 这个刚入门的小驱魔人有些心花怒放,想录下来给韩伟听听。 “虽然现在冷静下来了,但毕竟那还不是大力自己,我们还得继续努力啊。”韩小末假装韩伟说话的样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老成一点,不过想起来自己吓得缩在角落里的样子,顿时羞红了脸。 关于继续努力的方向,韩小末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控制大力的亡灵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谁,只是一瞬间的刺激让他丧失了一直遵守着的准则。现在与其说他控制着大力,不如说是大力束缚着他,既然他不再挣脱,说明他顺应了最后终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的结果,而韩小末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完成他最后的执念。 韩伟推门出来了,怀里抱着钢镚,大力僵硬地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瞬间向外散了一大圈。 “村长,没什么线索了,以后不用再给人家添麻烦了。”韩伟摇摇头,“人家以后都不敢来东北了,连车都不敢开了。” “别吓的跟老孙头似的,肇个事一辈子不敢摸车了。”村长笑笑。 大力突然抬起了头,猛地迈了一大步,钢镚喵地一声从韩伟怀里窜出来,站在了大力面前。 韩小末清晰地看见了大力眼中那团黑褐色的火焰的闪烁,她不知道是什么又刺激到他了,回头看了一眼韩伟,韩伟正惊喜地看着村长。 “带我们去你说的这个老孙头家。”韩伟兴奋地抓住村长的肩膀,又扭头看着钢镚,“钢镚,你陪着在这等着吧。” 村长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带着他俩上路了。 “叔,有啥线索了啊。” “我告诉你啊,以后给我听点话,别以为现在结果不错就骄傲了,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要不是钢镚没准就伤到你了,要是那种发了疯的亡灵你现在没准都挂了个屁的了。”韩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你爸说,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你就回去等着听天命吧!” “叔我知错了。”韩小末抱住韩伟的胳膊撒娇,心里默默骂着:韩伟你个大磨叽,这点事你磨叽我三遍了! 不过现在自己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韩小末确实有点后怕。大力从床上突然弹了起来,撞倒了韩伟后又扑向了韩小末,不过韩小末也清楚,如果大力想伤害她,那跳出来的钢镚是肯定挡不住的。“我们帮你出来,请你等等好吗?”韩小末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大力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叔,那你说我啥时候能出徒啊。” “要学的多了去了,你看出刚才大力为啥突然激动了吗,就你这么不听话这辈子就当个最蹩脚的摆渡人,被同行嘲笑去吧。” “我虚心学,您老说说他为啥激动?” “我们虽然跟他们交流不了,但我们说到了一些与他们相关的事的时候,他们就会有一些反应,所以刚才无意中提到的这个从不开车的老孙头很可能就是最大的线索。” “韩老师,老孙头以前开着好着呢,在你们哈尔滨开货车,不过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村长,那他怎么就不开了啊。”韩小末甩开了韩伟跑去了村长旁边。 “说是在省城肇事了,险些被抓进去,那时候还没有驾照这说呢,要是现在肯定也得被吊销了。” “是什么事故啊,有人受伤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自从回来以后就干点杂活,自己村没什么事了就去我们村或者附近村子,反正再也不出漠河了。” “估计收到打击了。”韩伟摇摇头。 “确实,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也不爱说话了。” “叔,得跟老孙头细聊聊了,虽然是大线索,但毕竟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好多细节估计都忘了,而且他还——” 村长打断了韩小末的话:“对了,你们不知道吧,老孙头去年得胃病没了。” 第九章熟悉的尸体 “兄弟我是信你了啊。”梁子茂又重复了一遍,“咱俩千万别被发现啊,要不然都回家喝西北风吧。” 昨天喝的有些多,丁喆后脑勺还有点隐约的疼。“就说嘛,没有什么事梁警官怎么会来看我呢。” 公安医院是市里为数不多的保留太平间的医院了,因为经常接收一些无人认领的尸首,还有一些刑事犯罪的受害者,在法律流程走完之前,只能妥善地保存在公安医院了。地下二层走廊的尽头,就是太平间。 丁喆和梁子茂趁着下班,偷偷溜了下来,在大门口,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我再重复一遍啊,别做什么过分的事,昨天酒后跟你说多了,你量力而行啊。” 丁喆根本听不进去梁子茂的话了,一直在想着昨天他的描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局里的法医一筹莫展。他一把推开了大门,一股阴冷的空气铺面而来,梁子茂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害怕?”丁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老子是人民警察,有什么可怕,也不知道是谁被一个小姑娘吓得嗷嗷喊。”梁子茂轻松地笑笑,双手却搓了两下。 “切,你懂个屁。”丁喆还记得昨天酒桌上的话,跟梁子茂一样,他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毕竟有些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故事,更适合埋在心底。不过好在没有全盘托出告诉梁子茂,不然一定会被嘲笑自己吓傻了,但丁喆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深入骨髓的恐惧。 梁子茂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在墙上一个个的冷藏柜间寻找。 丁喆环顾着四周,屋子一面墙上全是冷藏柜,就像是药房的小匣子,另外两面则是工具柜子,中间摆放着一个标准手术台,丁喆试了一下无影灯,都可以用。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台子,这可是那些年自己过的战场,丁喆好想扭头跑开,就像是一个伤疤,被眼睁睁地揭开。而且,丁喆很清楚,这个伤永远都不会痊愈了。 “找到了。”梁子茂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冷藏柜上的锁,用了好大力气才拉出来。里面的冷气腾的一下冒了出来,瞬间把梁子茂包裹了起来,让后又顺着地面肆意流淌,很快覆盖了丁喆的双脚。 丁喆想躲一下,可看了看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寒冷的空气刺痛的脚踝有点疼,仿佛要钻进去一样。 梁子茂把尸体移动到手术台的灯下面,雾气渐渐散去,白布覆盖的,是一副凹凸有致的轮廓。 “丁大医生,看看吧,我们是被难住了。” 丁喆围绕着尸体一边走一边回想梁子茂的描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前几天清晨被晨练的老人发现,在江畔广场的中间,赤身裸体,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法医仔细排查,没有任何外伤,也不曾受到侵犯,进一步检查还排除了心脏病脑溢血等致人猝死的急病,现在只能判定为原因不明的猝死。 丁喆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脸上的白布,死者脸色并没有出现惨白,反而很是鲜红,五官很精致,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弯曲,鼻子高挺,嘴唇虽然早已失去血色,但竟然还微微上扬,仿佛在优雅的微笑,哪怕失去生命好几天了,也依然无法遮挡她的美丽。 “是个美女吧,哎,真是可惜了。” 看着这个年轻的面容,丁喆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姥姥当年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看着没有了呼吸的女儿。“有没有通知家属啊,都很难过吧。” “这个女孩不是本地人,不久前从外地来哈尔滨的,估计是避暑吧。家里那边查过了,没什么亲人,自己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工作。” 丁喆觉得女孩有些可怜,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对孤苦伶仃的寂寞的人有任何偏袒,而且更残忍的是,雪上加霜才像是最终结局。 “死者一直是这个肤色吗?”丁喆轻轻把白布掀了一点,尽量为死者保留着最后的尊严,露出了死者一部分胸脯,同样也是鲜红色的皮肤。 “从手机的照片来看,并不是,你看。”梁子茂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女孩笑的很灿烂,脸上没有任何粉饰,阳光从背后逆进镜头,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这个姑娘皮肤特别的白皙,仿佛是现在的她才应该具有的肤色。 “我只是简单的推断啊,她有没有可能是冻死的呢?她虽然没有被侵犯,但赤身裸体,可能因为在极寒环境下,麻痹了死者的体温调节中枢,产生了幻觉热感,自己脱掉了所有衣物。同样因为低温环境下氧气透过皮肤弥散进浅表血管内,让血管内的还原血红蛋白变成了氧合血红蛋白,所以有了这样鲜红的肤色,不过也有可能是死后冷藏室作用的。而且你看她的脸,这是冻死者普遍的苦笑面容。” 梁子茂笑着摆摆手,“我们的法医也作出过这样的推测,不过现在可是盛夏,这个不可能。” “死者被困在冷库中致死,然后凶手连带衣物一起抛尸广场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看看这个监控视频。”梁子茂把手机又递给了丁喆,视频正是江畔广场,一个高挑的少女出现在了镜头中,款款地走到了广场中间,突然开始脱掉了自己的所有衣物,然后躺在了地上,仿佛睡过去了一样。 “死亡时间跟视频时间吻合,这个广场就是第一现场了。” 丁喆看着视频里少女的背影,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我们认识吗?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了任何生气的容颜,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梁子,尸体有过解剖尸检吗?” “肯定做过了啊,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你要干嘛啊,咱们可是说好了啊,只能观察不能动。” “放心吧,我不会做出格的事的。你们检查胃了吗?” “当然了啊,小美女对不起了。”说完梁子茂掀开了白布,露出了死者的整个上半身,完美的胸型让丁喆瞬间面红耳赤地别过脸去。 “干嘛呢,看该看的地方。”梁子茂的话叫回了丁喆的目光。 胸部往下,平坦的腹部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丁喆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胃里就没什么残余物,更不用说毒药之类的。”梁子茂说着要把白布盖回去。 “等一下。”丁喆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副手套,熟练地戴上了。 “喂喂喂,你要干嘛?”梁子茂一把抓住丁喆的手,“说好不会乱来啊。” “信不过我?”丁喆抬头看着梁子茂,眼神中,梁子茂仿佛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个独占鳌头的追风少年,松开了紧握的手。 丁喆缓缓拉开死者腹部,内脏按照原来的位置整齐地摆放着,只是之间的所有关联都被切断了。丁喆准确地找到了胃,小心地捧出来。 “听过维西涅夫斯基斑吗,我记得本科的时候看过法医的书,里面对这个有过详细的介绍。”死者的胃上面有个明显的切口,看得出来,这个法医的手法并没有很高超。 丁喆小心地扒开切口,“胃粘膜糜烂,你看下面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沿血管排列的红血斑就是维斯涅夫斯基斑。” 梁子茂咧着嘴看进去,“能说明什么啊,别给我讲这些原理,听不懂。” “冻死的尸体,最有价值的特征,就是维斯涅夫斯基斑。”丁喆小心地恢复着尸体,“也就是说,从医学角度看,冻死无疑。” 走廊里传来了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声音,梁子茂机警地关掉了手术台的灯,按着丁喆蹲在了手术台的一侧,丁喆刚刚把死者的胃放回去,还没来得及盖上白布。 “应该是保安,这么快,已经九点了吗?”丁喆紧张地看了看手表,“怎么这种地方也来检查啊。” 梁子茂的手还按着丁喆的头,紧张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已经看见了人影在靠近。 丁喆费力地抬了抬头,看见梁子茂的喉结蠕动了一下。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好的好的,负二层没啥问题,我这就上去了。”人影渐渐远去,伴着电梯关门声,梁子茂长舒一口气,“发现了可是大过啊。” 他扭头看着丁喆,丁喆瘫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术台。 “咋还吓成这熊样啊。”梁子茂顺着他的目光不解地看过去,手术台上的尸体**着上半身,胳膊自然地放在两边。 一颗七芒星,在尸体的手腕上格外扎眼。 第十章墨玉男爵 “您好,我是韩小末,我来找梁警官,陈处长昨天让我来找他的。”韩小末对警局还是有深深的抵触的,小时候在邻居门上画画、按遍电梯所有楼层这些事都浮现在了脑海里,甚至有点不敢大声说话。 “您稍等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韩小末偷偷瞄了接待处的小姐姐一眼,从小到大,她总是能在胆大和胆小之间诡异地切换。 “不用不用,你就是韩小末啊。”梁子茂从门外匆匆走进来,从上到下打量了韩小末一遍,这让韩小末浑身不自在,脸都有些发烫,“这么年轻的小美女啊,直接找我就行啊,还用的着惊动陈处嘛,来跟我走。” 韩小末紧紧跟着梁子茂,生怕中途被抓走,一口气上到四楼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梁子茂给她倒了杯水,“能量挺大嘛小美女,陈处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 韩小末也不知道韩伟在哪认识的警察领导,不过她也渐渐承认,韩伟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玩世不恭。 “他说帮我们找一个最能干的警官。”韩小末终于敢抬头打量一下这位梁警官了,没有想象中警察叔叔标志性的一脸正气,反倒给人一种痞坏的感觉,好在长得眉清目秀,不然都得以为是街头小混混。 “哈哈哈,陈处说的没错啊。”梁子茂一脸得意,放肆地翘起了二郎腿,韩小末却有点怀疑陈处长的判断了。 “那么说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梁子茂喝了口水,指了指身后墙上的字:为人民服务! “呃,就是我想查个人,他——” “查你男朋友?”梁子茂凑过来一脸坏笑。 韩小末差点忍不住动手打他,一脸通红低声吼道:“我还没男朋友呢!” “那太好了,哈哈哈。” 他是人民警察!他是人民警察!他是人民警察!韩小末心里默念了三遍,才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 “他叫孙爱国,漠河人,以前在哈尔滨工作过一段时间,我想查查他这段时间做过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前科。” “小末,”梁子茂的称呼让韩小末身体一紧,就像猫战斗之前立起的背毛。“你知道吗,这种事是违规操作哟。” “所以找陈处长了嘛。”韩小末冷冷的说。 “哈哈哈,有意思啊小丫头,还挺有道嘛。就是不找陈处,绅士也不会拒绝大美女的任何请求。” “我会转达陈处的,下次省着麻烦他。” 梁子茂一脸黑线,这是韩小末走进警局以来最舒服的一刻。 “梁sir!办公室不错嘛,我以后坐你旁边就行了。”一个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突然闯进了梁子茂的办公室,屋里的两个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韩小末不禁感叹,现在警察真是啥样人都有啊。 西装男抽过一把椅子,淡定地坐在了梁子茂和韩小末中间,韩小末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虽然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但整体来看还是很有精气神,一身订制西装也很讲究,这些成功人士的标配却没能挡住他耳后那块巨大的疤痕,从耳后一直到腮帮、脖子,看着像是严重的烫伤,虽然明显是做过整形修复,但还是有些扎眼。 “请问,您又是何方神圣呢,随身配枪还这么没礼貌,京城来客吧?”梁子茂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质问道。 “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赵保刚,军委保障部门助理员。”西装男解开外套扣子,腋下的确有两把配枪。“小伙子眼力可以啊,不过别像审犯人似的,我是友军,是吧madam。” 韩小末对警局里出现配枪并不感到意外,更让她好奇的是赵保刚胸前的配饰,虽然隔着衬衣,但那显然不是常规项链的尺寸,而且透过衬衣,明显看到乌黑的颜色。 “madam终究还是女人啊,关注点永远在装饰上。”赵保刚毫无顾忌地解开了胸前的纽扣,露出了完全没必要漏出来的健硕胸肌,提起了胸前的挂坠。 那是一块掌心那么大的墨色玉石,大半块都是一张血盆大口,连牙齿都雕刻得细致入微,像一只狮子,只是身子小的不成比例。 “和田墨玉,在玉矿枯竭之际才会有的宝物,本来绝境之地将死之石,可一旦重见天日,又变得生机盎然。”赵保刚把石头对准太阳,阳光照射进来,整块石头绿的像一湖春水。 “不过呢madam,”赵保刚凑过来,就差贴着韩小末的耳朵说话了,“还是您识货,要说防身啊,这块石头可比这玩意好使多了。” 赵保刚轻轻拍了拍腋下的配枪。 “赵sir,这位可不是madam,这是群众。保障部门的助理员下基层居然配两把枪,有点意思哈。”梁子茂还是谨慎地盯着配枪。 “哎呀呀,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单独出现在梁sir办公室,是不是应该叫弟妹啊?” 韩小末开始怀疑他们俩是不是一伙的。 “赵sir,您还是有点眼光啊,不过呢我和韩小姐的事情还没聊完,还请您出去等一下吧。”显然梁子茂的耐心已经彻底被磨没了。 “sorry,sorry,那就再见了,美丽的lady。”赵保刚绅士地伸手,韩小末礼貌地握了一下,却被用力地拉住了。韩小末一脸怒色地看向赵保刚,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腕处的七芒星。 “我先出去了啊,回头找你聊聊吧,驱魔人。”赵保刚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道。 赵保刚带上了门,韩小末有些惊讶,难道是同行? “怎么了,他是不是又说什么冒犯您的话了。”梁子茂同时提起了电话,“我办公室门外出去个黑西服男,机关的人招待一下,别让他到处乱跑。” 韩小末摇摇头,心想回去要问问韩伟,没准认识这个高傲的赵保刚呢。 “那咱接着说,孙爱国是吧。” “对,漠河人。” “咱查他没问题,但你也注意保密,还有呢就是,”梁子茂有些脸红,不敢直视韩小末,“陈处那边我去汇报就行了,不用麻烦您。” 这小子也有怕的啊,韩小末心里暗爽,“放心吧!” “爽快人啊老妹儿,走,我跟你去查他。” 在警局硕大的档案室,四五个警察在顶着厚厚的灰尘苦苦寻找着。 “这人比较干净,数据库里看,就有一起被上诉的经历,最后好像也无罪释放了,不过毕竟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资料管理还没什么体系,估计得等一阵了。” 不知道大力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等着啊,韩小末有些担心韩伟。把大力带到这个城市还是有些冒险,在开进哈尔滨城区之后,大力的情绪就有了些波动,韩伟不敢再留下韩小末看着他,就派她来查资料了。马上就要天黑了,韩小末本想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回家住几天,现在看来,可能希望破灭了。 “梁队!找到了!”一个小警察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卷宗,里面纸张的尺寸颜色都不一样,没有一张正常白纸的颜色,仿佛像是一张张羊皮卷。 梁子茂和韩小末匆匆接过来放在桌子上。这珍贵的资料只是一张简陋的起诉书。 原告:何建力,男,汉族,出生于…… 被告:孙爱国,男,满族,出生于…… 下面的事实和理由处,韩小末觉得自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被告人持续危险驾驶,导致原告车辆失控撞上路边行人,造成路过行人秦琴高位截瘫,现秦琴的所有医疗费用都由原告承担。 综上所述,被告已严重违章驾驶,视道路安全法律法规为无物,对于此次意外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被告人应承担部分责任。根据《民法通则》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安全法》的宗旨原则和相关规定,被告行为已属严重违法,同时,被告的行为事实确凿清楚,证据充分肯定,原告现依法向哈尔滨市人民法院提请民事诉状,请求哈尔滨市人民法院秉公依法办理和审判。 文末的批注上,字迹有些模糊,但驳回二字却依旧清晰醒目。 第十一章猫的告别 早晚已经开始渐渐变凉,夏天对于这个北方城市来说就像是一个匆匆路过的渣男,带来了最火辣最短暂的热情后,就扭头离去,剩下一片凉凉。 丁喆站在公安医院的天台,穿着不太应季的薄薄的病号服,呆滞地看着这个渐渐发黄的城市。顶楼的风呼啸而过,催促着上来透气的病人和抽烟的家属赶紧回去,也吹得丁喆的单衣紧紧包在他瘦骨嶙峋的躯干上。 “就是发烧,没别的事。” “还是间歇性高烧,病人情绪也不稳定啊。” “你们是不是隐瞒了患者病情,他现在状况很不好,这样下去人就完了。” “怀疑他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你们还是劝劝他配合治疗吧。” “不行的话转院吧。” 医生的话在丁喆脑海中嗡嗡作响,一遍又一遍的单曲循环。 一个月来,丁喆每天都要上来站好久,看着地面上小小的人走来走去,他无数次想要翻身越下,他以为把他从医生的岗位上拉下来,狠狠地按在谷底,磨难就结束了。可他终究低估了生活,峰回路转枯木逢春从来都不是生活的常态,雪上加霜才像是大部分人经历的状态。当曾经的伤疤又被无情揭开,熬过了上一个凛冬的丁喆,还是在这个秋天倒下了。现在看来,翻下去可能成了最简单的答案。 可是还有着爱他的人啊,还有姥姥,还有兄弟,还有心里放不下的人。想到这里,丁喆突然感觉有点冷。 一件长外套轻轻搭在了丁喆后背上,哪怕轻轻的接触,也让他突然弹开了,重重撞在了旁边的通风井上。 “小丁,你没事吧。”姚叔紧张地跑过去扶他,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拉了起来。 “姚叔啊,吓了我一跳,我没事。”丁喆感觉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小梁子今天有任务,让我过来给你送点饭,你婶做了牛肉,还炖了鸡汤,我看你没在下面就知道又上来放风了,下次上来多穿点,入秋了再也不像夏天了,咱赶紧下去吧,饭别凉了。” 丁喆往前迈了一步,突然感觉腿上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下栽回地面,差点带倒了姚叔。 “叔我缓一会儿,你先下去吧。”丁喆就近坐在了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 姚叔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我刚才跟大夫聊了一会儿,他说你状态在渐渐变好了,虽然说你这病因挺奇怪,主要也只能靠调理,但如果痊愈也就是几天的事。” 丁喆摇摇头:我的状态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医生都清楚。 姚叔看出了他的想法,“孩子,我虽然不懂医,但我知道这是心结,能治好你的只有你自己,希望你别放弃啊。” “你放心吧叔,毕竟我也曾经是个医生。”丁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姚叔赶紧扶住了他,仿佛两个人的老少应该颠倒一下。 “对了,你姥姥来了。” “什么?她怎么知道的。” “你是说了去参加夏令营,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估计是感觉到了吧。” “好吧,既然来了就告诉她吧。”丁喆整理了一下病号服,挺了挺腰,尽量让自己看着精神些。 丁喆和姚叔回到了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姥姥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丁喆心里像被拧了一下,自己的错,为什么要让爱自己的人一起承担。 “你姥最近状态其实还可以,不再疯疯癫癫的了,你也乐呵点啊。”姚叔轻轻拍拍丁喆肩膀,“我出去转转,你这还需要什么吗?” “没啥了,谢谢姚叔。”丁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床边的这个小老太太,他推开了房门,尽可能地大步迈了进去。 “姥,你怎么来了,我这夏令营中间伤风感染了,您老担心坏了吧。” 老太太回过神来,看见丁喆的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把抱住了他。 “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啊,你这心眼怎么就这么小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太让人心疼了。”姥姥发泄似的锤了几下丁喆的胸口,又赶紧给揉了揉。 丁喆强忍着眼泪,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起来,不管挡在前面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一定要让他们烟消云散。但他也知道,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要让姥姥安度晚年,等到她百年之时,自己后半生的事,就只剩下了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减肥了啊姥,我真的没事儿,过两天就出院上学了,让您操心了,是不是跟我的死爹一样啊,哈哈哈。”丁喆强颜欢笑,尴尬地开着玩笑。 姥姥放开了丁喆,但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傻孩子,我知道你在这干的不顺心,但有些事还得你自己去解决,不管是犯了什么错,总有补过的机会。” 丁喆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姥姥。 “其实我都知道的,我确实有阿尔兹海默症,现在好多事都记不住,昨天还把楼下淹了,多亏了小姚帮着收拾。但你的事我都能记住,自从你从首都回来看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就想怎么能让你好起来,于是干脆装病吧,带你回到你的高中,可能不是你最辉煌的时候,但那时的你快乐啊,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效果。” 丁喆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就让它静静地在脸上流淌,不发出一点声音。 “咱娘俩儿从来都没好好聊过吧,今天就促膝长谈一下吧。”姥姥边说边把姚叔带来的饭菜摆好,“别耽误吃,小姚媳妇儿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呢。” 丁喆仓促地擦擦眼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满了饭。 “吃点菜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害我担心了,心里不舒服。”姥姥轻轻拍着丁喆的后背,“其实你没想过,是我拖累了你呀傻孩子,这个城市真的不适合你,你需要更大的舞台。小点口吃,又没人跟你抢,今天你别把我当病人,我也不把你当孩子了,心里咋想的就跟姥姥说说。” “姥,我就是觉得你特别不容易,我爸抛弃了我们母子,又是因为我,妈妈才会死,我想让你过过好日子,可现在……”眼泪又一次喷涌而出,混进嘴里的饭,特别咸。直到现在丁喆才发现,自己以为承担了全世界,可在姥姥面前,永远都是个哭鼻子的小孩。 “孩子,在我们山里老家有一个传说,就是猫咪这种动物其实都是小仙儿,他们一生都在苦苦地修炼,随着道行的提高,它们会多长出一条尾巴。一些勤于修炼的小猫都长出了自己的第八条尾巴,但第九条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于是他们一起去问神仙,神仙说最后一条要靠人类才行啊,只有长出了九条尾巴才算是真正的神仙。小猫们再问神仙也只是笑而不语,大家只好按照自己的领悟继续修行。” “有一只小猫按照神仙的意思,帮助无数人实现了梦想,升官发财,出人头地,每实现人类的一个愿望,它就长出了一条尾巴,但同时也脱落一条,兜兜转转,小猫厌倦了这种周而复始的失望,于是它远离人群来到了我们的山里。我们的老祖宗那时还是个孩子,正在山中遇见了老虎,这只猫咪凭借着自己八尾的修行,轻而易举地赶走了老虎,看着眼前这个吓破胆的孩子,猫咪想着再试最后一次吧。它问孩子,你的愿望是什么,孩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于是索性跟他回家了。” “时间久了猫咪知道了大山里淳朴又苦素的生活,孩子也知道了猫咪漫长而困惑的修行。终于有一天猫咪忍不了了,问孩子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啊,我可以让你走出大山,成为外面世界有头有脸的人。孩子劈着柴,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猫咪:我的愿望嘛,就是让你长出第九条尾巴吧。” “猫咪看着身后恢弘的九尾,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但它没有去天上做神仙,而是留了下来,它愿意永远守护这个为它牺牲了荣华富贵的孩子和这个村子。” 丁喆有些困惑,姥姥看着他笑了笑。 “其实我们都是在修炼的猫咪,你的现在,你的成就,你的每一条尾巴,都是自己的努力和别人的牺牲共同造就的,你没有对不起你的妈妈,就像那个孩子一样,在自己和你之间,她选择了你,所以只要是心甘情愿,那就不存在着谁亏欠了谁,总有一天,你会为了别人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的父亲也一样,我天天骂他,可我从来没怪过他,从他看你母亲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他爱你妈妈,可以献出生命的那种爱。” “可他还是放弃了我们。”其实丁喆也从不恨他爸爸,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根本无从恨起,更多的可能还是遗憾。 “他有着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你不懂,我也不懂。” “姥姥,说说我爸吧。” “小时候怕你不理解,想等你成人了再告诉你,谁知道一直没等来这个机会。”姥姥看丁喆放下了筷子,便起身收拾起来。 “他是以色列人,来中国出差,具体干嘛也没细说。你妈妈去北京旅游认识的,结果就死皮赖脸跟回哈尔滨了。”丁喆注意到,姥姥说到这嘴角还是上扬的。 “家里人肯定不同意啊,我就差报警了,明白告诉他你妈妈是不会去国外的。然后他就走了,我以为放弃了呢,谁知道过了半个月,他大包小裹地出现在了咱家门口,风尘仆仆的。你妈妈也是喜欢他,当时高兴坏了,那小子说自己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以后你妈妈在哪,家就在哪了。” “我当时想着,这个小伙子中文说的那么好,肯定也是有点文化的,两个人喜欢就在一起吧。于是便有了一个上门女婿,他对你妈是真的好啊,都快把她宠成废人了,我也想着趁早领证办事吧,省着邻里乡亲说闲话。” “可突然有一天他收了一封信,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本来有双和你那只一样的漂亮蓝眼睛,那段时间连眼睛都成雾蒙蒙的灰色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那时急坏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可一定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你妈妈也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他把家里所有和自己相关的东西都清空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他告诉我们,他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我们,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最重要的东西?”丁喆不解。 “也许说的就是你吧,后来就发现你妈妈怀孕了。”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走了吗?” “不知道,我想可能是个什么特工之类?谁知道呢,也许已经去找你妈妈了吧。” “姥姥,你真的一点不怪他吗?” “不怪,你妈妈这辈子从来没那么开心过,可能真的是缘分没到吧。”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不清了,我现在甚至有时会忘了你妈妈的样子,可我记得那天在门口他的眼神,坚定兴奋,我知道他看着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丁喆凑过去抱住了姥姥,现实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生活也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只不过是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父亲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如果真能再见,那自己一定会,一定会狠狠给他一拳,然后紧紧抱住他。 “丁喆,这个世界可能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不是所有的分别都要哭着面对,记住你爱的人,记住爱你的人,记住你自己的愿望,牺牲或是成就,都是你自己的修行了,做一只勇敢的小猫咪,去争取吧。” 姥姥的头缓缓地靠在了丁喆的肩膀上,他感觉得到,怀里的老人渐渐失去了脉搏,身体也越发沉重僵硬,但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从未这样有力过。 第十二章残破女王 “小叔,我们这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吧,就是诸葛亮也该动心了。电话不接,闭门不见,这人什么意思啊,我们又没什么事求她,干嘛这么大的谱啊。” 秋风吹过,韩小末收紧了外套,瞪了一眼眼前这个宏大的别墅,不知道是出于寒冷还是生气,使劲地剁了几下脚。 这个别墅的主人就是秦琴,他们在警局印出了那份文件,带回去给韩伟看的时候,钢镚不断地闹,折腾了半天发现纸上所有秦琴的名字,都被钢镚抓破了。那时候韩小末还想生气,结果韩伟却哈哈大笑。 想到这里,韩小末紧紧地抱了抱钢镚,小声嘀咕:“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呢。”就像韩伟说的,这只老猫有着神奇的能力,能够看到亡灵们生前的一切,这也是韩伟工作的关键。韩小末还想知道的更详细,比如这只猫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这么厉害?韩伟说等这个事结了好好讲给她。 于是一个月来,他们就接二连三地拜访,希望想跟这位不幸的女人聊一聊,毕竟她也是事件亲历者,也是唯一可能存在答案的地方了。 “咱们确实是在求人家啊,你要是冷了就进车里吧。”韩伟盯着别墅二楼秦琴卧房的窗子,管家告诉他女主人一直没有出门,只是身体欠佳,希望能改日拜访。 韩小末回头瞥了一眼车的后座,大力和他的妻子端正地坐在那里。因为实在担心大力,所以前几天就跑来找韩伟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力媳妇越来越将信将疑,但和大力之前的状态一对比,除了相信这个年轻的二人组,她也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已经来了几天,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大力接触,所以只能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陪伴他,尽管大力对她的出现没有一丝的反应。 韩小末无数次想告诉她,她身边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称呼他老孙头更为合适,但每每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韩伟让她不要打破这份守望。 “算了吧,陪你等吧。”韩小末把嘴撅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哎对了,你不是认识好多人吗,警察的大处长都能认识,怎么就没有熟人能给这个傲娇老女人约出来啊。” “其实她的底细我已经查的相当清楚了,这人也不容易,你别胡说八道。”韩伟心里也很好奇,就像韩小末说的,他也联系了熟悉秦琴的人,只不过结果并没有什么进展。 韩小末知道这人确实不容易,当初看到秦琴的履历信息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跪下来看完。 在经历了那样的车祸后,她没有选择自暴自弃,而是继续了自己的学业,并顺利取得了北大生物医学博士的学位,可就在这时,刚结婚不久的丈夫又因病去世,她再一次坚强地站出来,接手了丈夫的小医药代理公司,十几年的时间,成就了现在的琴声生物科技公司,国内最尖端的生物科技公司,连续打破国外公司对多种药物的垄断局面。 在事业正辉煌的时候,她选择了退居二线,回到母校北大,又攻下了人类社会学的硕士学位,当所有人以为她可能要向政界发展的时候,她却又销声匿迹,回到家乡,开始安度晚年。 “也确实是,人家万亿身价的老板没必要把咱们当盘菜啊。”韩小末感觉有些无奈。 一辆警车停在了韩伟车子后面,韩小末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 “原来二位在忙这边的事啊,梁警官还真是守口如瓶。” 韩小末本以为又是梁子茂来了,本来这位警官的配合工作已经顺利结束了,但梁子茂总是没事儿来找她问问有什么能帮忙。韩小末不是小孩子了,她深知梁子茂的想法,但是少女总是没法拒绝这样的殷勤。 最近梁子茂的好朋友生病了,所以来的频率降低了很多,韩小末刚想吐槽怎么又来了,就听到了赵保刚那令人厌烦的声音。 “您就是韩伟吧,大人物啊,我是赵保刚,我相信韩小姐一定介绍过我了。”赵保刚冲韩小末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直直奔着韩伟去了。 韩小末确实介绍过了这个空降的奇怪角色,韩伟也表示不认识,但他既然知道韩小末驱魔人的身份,说明也是圈里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眼前的事,这个奇怪的人韩伟也就没有在意。 “没错,赵先生。”韩伟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您来这有何贵干呢?” “韩先生,要我说啊,你们这支实在太保守了,”赵保刚指了指韩伟的车,“你们真是白瞎了你们的天赋啊,有些事真的没有那么复杂,你要是信兄弟,交给我办了吧。” 韩伟转过身直视赵保刚,“你怎么办?” 赵保刚拍拍西服里面的枪,“硬办。” “你这样会死人的。” “已经是死人了。” “伤到宿主怎么办。” 看着韩伟一脸严肃,赵保刚哈哈大笑,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把枪,韩小末紧张地捂住了嘴。 “韩先生,我们对你们这一流派研究的可以说相当深入了,你们那种普度众生的疗法早就过时了,给你看看现在科技的力量吧。” 赵保刚举起了左手的枪,“这个,是对付活人的。”接着他又举起了右手的枪,凑近了韩伟,“这个是对付死人的,弹头是墨玉粉末,触及物体就会炸裂弥散,墨玉,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说完赵保刚收起了枪,韩小末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把他们也当成是一个个生命,你就不会选择这么做。”韩伟轻轻摇摇头,“他们只是困在了这个世界,我们要做的是把绳子解开,而不是粗暴地驱逐,赵先生,您真的跟我侄女介绍的一模一样啊。” “现在已经不同以往了,可怜的驱魔人,我把他们当成生命,他们把我当什么?”赵宝刚猛地扯开衬衣的领口,漏出了耳后大片的烫伤,“你们中的好多人已经选择和我们合作了,希望您也考虑一下,整个中国北方的守护者,不要辜负你的天赋。” 韩伟愣了一下,“千百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么做只会打破人和鬼魂之间长久以来维系的平衡。你的做事方式我不会管,但我的事也请你不要插手,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有什么能耐。” “哈哈哈,”赵保刚大笑起来,“我大老远从京城过来,其实并没有奔着你们来,我还有自己的任务,所以咱们没必要非得达成共识。我来找你,一是想亲眼看看你们的工作方法,二呢,就是想认识一下,毕竟也算是同行,还有就是你正在挠头的事我有办法解决。” “医生和屠夫,并不是同行。” “只会安乐死的医生也有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尚吧。” 韩伟和赵保刚直直地对视着,仿佛下一秒彼此就要拳脚相向。 韩小末有些害怕,毕竟赵保刚手里有枪,于是赶紧过来接话,“你刚才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啊?” 赵保刚笑了一下,轻轻拍拍韩伟肩膀,“人民内部矛盾回头再说。” “我和秦琴是研究生同学,她是班里的老大姐,这个门我应该可以敲开。”赵保刚说着按响了门铃。 出来的还是管家,一个高大威猛却又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阵子一直都在折腾他,韩小末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家夫人……”看到赵保刚,管家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微笑,“您是?” 韩小末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楞了一下,难道这个管家连主子的老同学都认识? “你告诉秦琴大姐,保刚来看望她了。”赵保刚有些得意地瞟了韩伟一眼,“同时还有几个朋友。” “您稍等。”管家鞠了一躬,回到了房间里。 “所以你也是学生物科学的?”韩伟主动打破僵硬的局面。 “并不是,在她的第二阶段,学人类学的,人类精神与物理机体相互独立性的存在关系。” 韩小末有些惊讶,原来这个世人避讳的话题,现在已经有了独立的研究科目,那么这个学科的创始人到底是谁呢?是不是还有高人存在?韩小末很好奇。 “说白了,就是你现在的工作常识,我们的老师……” 这时候管家出来了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但仿佛换了个人一样,虽然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了,但显然没有了刚才的自信,目光有些闪躲。韩小末清楚地注意到了这些。 “那个,我们老板请您进去,后面几位也一起吧。”果然连称呼也有些变化。 他们终于走进了这座宅子,韩小末有些小兴奋,第一个走了进去。赵保刚跟在后面,突然回头看着韩伟。 “韩先生,你所谓的千百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第十三章蓝色援手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梁子茂靠在客厅的门框上,看着丁喆在姥姥原来的卧室里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遗物。 “好好活着,重新开始。”丁喆没有抬头,从早上到现在,姥姥那个存放重要物品的大红木箱里,找出来的都是和自己相关的东西,出生证明、成绩单、保险单、各种无关紧要的比赛的证书,甚至包括丁喆小时候收集的水浒卡。 从姥姥去世那一刻起,丁喆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心里也没有经历想象中的那种撕心裂肺的丧亲之痛,看着邻居们一个个泣不成声,丁喆有些怀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冷若冰霜。 “老太太走的也算安详,没受啥罪,这就挺好的了。”梁子茂掏出了烟,突然又塞回兜里,但想起来老太太已经不在了,便重新拿出来缓缓地点上。“你还是得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医院接受了你的辞呈,既然想重新开始,就换一家医院吧。我认识一家私人医院的老板,你别看私人医院,但规模已经相当大了,只不过……” 梁子茂偷偷瞥了一眼丁喆,“只不过是整容医院。” 丁喆停下了手里的活,“我不想在干医生了,或者是相关的任何工作。” 他起身过来摘走了梁子茂嘴里的半颗烟,看着愣神的梁子茂,“怎么了啊,重新开始就要洗心革面啊,姥姥留下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够我生活一段时间了。我想出去走走,然后把我这些年经历的、看到的、折磨着我的都写下来,虽然多数人可能不会相信。” “你认真的?这可不像什么长远之计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稳妥的打算了呢,没必要着急辞掉工作嘛。” “不跟过去划清界限,永远走不出来。人就不能给自己留后路,不然走的一定是备用的那条。” “我是说不过你,我去买点午饭,你先收拾吧。”梁子茂摇摇头出门了。 丁喆熄了烟,又回到了大箱子边上。现在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和自己的妈妈相关的了,工作证、相册,当然还是少了一半的残缺照片。丁喆一页一页地翻着,在最后一页,出现的竟然是孩童时期的自己,一身蓝色套装的小朋友,笑的肆无忌惮,在身边是同样乐开了花的姚颖。 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姚叔说小颖马上就要回来了,北京的学习很顺利,对她后续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丁喆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孩,甚至开始演练开口的第一句话说什么才不会显得尴尬,试了好多个版本,但总觉得表达不出自己的情感。 我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思念?如释重负?好久不见?丁喆自己问自己,可是关于自己的问题,最难找到答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份期盼。 丁喆掏出手机,照了一张,重逢后,这张照片将成为不错的谈资。 相册下面,是一本厚厚的记事本,终于这个箱子翻到了尽头。 丁喆小心地拿了出来,这是一本外面包了精致书皮的本子,医生细腻的指尖触感,让他明显感觉到了书皮和本子之间,还有东西。他好奇地翻开书皮,一张小小的照片掉了出来,这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一位英俊的西方少年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恰好看着镜头的方向,背后就是天安门。 世界仿佛旋转了起来,脑海中像是有礼花在绽放,丁喆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谁。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丁喆思绪,他以为是梁子茂回来了,便把照片放到钱包里,起身去开门。 门外并不是梁子茂,而是一个穿着帅气风衣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姥姥的认识人吧。 “您是来吊唁的吗?”丁喆看他不说话,只是在往房间里观望,便开口问。 “不是,梁警官让我来接你,中午一起出去吃点。” 丁喆有些奇怪,但还是拿了外套跟了出去,梁子不是说要买回来吗? 楼下等待的是一辆纯黑的7系宝马,中年男人拉开了后车门,示意丁喆坐进去,丁喆注意到了前座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司机,不禁更加奇怪了。 “这是梁子茂单位的车吗?他要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开车!”中年人从另一侧上车,回答的有些不耐烦。 突然,又人在敲车窗。 “喂,你干嘛去啊。”梁子茂一脸疑惑地出现在车外,“东西都买回来了,吃完再出去吧。” 丁喆刚要摇下车窗,听到咔啦一声机械传动的微弱声响,车窗便再也不受后排控制了。“你们要干嘛?你们到底是谁啊?”没人理会丁喆带着颤音的发问,司机飞快地启动了轿车。梁子茂也发现了异常,说了句什么,但丁喆在车里完全没有听见,就被引擎突如其来的轰鸣盖过去了。 梁子茂扔下了手里的外卖,越过了一排共享单车,蹿上了自己的二手大切,伴随着浓烈的黑色尾气,也追了上去。 丁喆仓促地拉着车门,脑海中一片空白,嘴里不停重复着,“你们到底要干嘛啊!”坐在他旁边的中年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回头看着梁子茂有没有跟上来。丁喆也紧张地往后看,祈祷着这一刻梁子茂就坐在后备箱盖上。 可是事与愿违,梁子茂的二手大切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消失在了车流中。 丁喆惊恐地看着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您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很紧张啊。”丁喆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努力靠残存的理智,想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 车窗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梁子茂的二手大切又残喘着出现在了车的左边。 “给他妈老子停车!”梁子茂摇下车窗大吼,同时手里举着自己的警官证冲着这边。“我是警察,赶紧停车!” 司机扭头不屑地看了一眼,猛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梁子茂的车也在后面发出了惨烈的轰鸣声,可车距却再次拉开。 不过城市的路况终究还是给了梁子茂机会,前面就是一个五十多秒的红灯,丁喆觉得自己终于有救了。可车子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猛地撞上了右边的进入右转车道的出租车,丁喆眼看着出租车的车窗支离破碎,摇晃着撞上了绿化带,自己这边的车窗并没有受损。 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车子骑上了绿化带,剐蹭着左边的一排车,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冲过了红灯,梁子茂也按着喇叭追了上来。 “咱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谈,你们这样会有人受伤的。”丁喆也想冲上去夺过方向盘,但两个人的冷漠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驶入了正常车道,梁子茂再次被甩开,前面就是上桥之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上了桥就是宽阔的四车道了,跨江大桥也不可能再给梁子茂任何超近路的机会。 丁喆很清楚这点,于是鼓足了勇气冲着司机扑了上去,还没有碰到司机,就恨恨地挨了一拳,眼冒金星,嘴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信号灯路口,司机还想故技重施,就在要强行进入右转车道时,一辆残土车突然出现在右边,逼迫着司机急刹,但还是撞上了前面的SUV,丁喆也狠狠地撞上了前排座椅后面的显示屏。 不过好在车还是停了下来,丁喆开始疯狂地大吼,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逃走的最好机会了。前车司机下来理论,丁喆怕他听不见,又开始挥舞手臂。 梁子茂也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了前车司机,猛拍车窗。丁喆在车里喊得撕心裂肺,突然旁边的黑衣人把手伸进怀里,然后猛地塞进了丁喆嘴里一个冰冷的东西,丁喆感觉到门牙被粗暴地折断,定睛一看,顿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一把装着***的手枪,丁喆不知道嘴里的味道到底是金属的腥味还是鲜血的腥味,但现在已经吓得连舌头都不敢乱动了。 梁子茂也掏出了枪和警官证,冲着司机大喊:“马上下车,不然我就开枪了。” SUV的司机吓得回到车里一溜烟地跑掉了,前面的司机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再次发动了汽车冲了出去。 梁子茂果断开枪了,子弹落在车窗上,留下了几个小小的痕迹,像几片雪花。 车上的两个人甚至没有看一眼,丁喆吓得缩了缩头,同时还忌惮着嘴里插着的枪管。车子在宽阔的桥面上飞驰,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突然,车子受到了右侧的猛烈撞击,枪管在丁喆的喉咙狠狠戳了一下,但他心里却又燃起了希望,梁子茂来救他了。 旁边的黑衣人拿出了电话:“被那个警察盯上了,很难缠。”过了片刻,“明白!” 丁喆感觉自己这边的车窗被打开了,黑衣人抽出了枪口,丁喆赶紧回头看,梁子茂不知道从哪征用了一辆卡宴,就在自己的右边,梁子茂看见丁喆也送了一口气。 突然,那个挂着丁喆血液的枪口,就在他面前,开始疯狂的射击,梁子茂的车窗应声炸裂,被迫赶紧刹车避让,与此同时,凭借着警察的快速反应,梁子茂掏枪回击,一发子弹穿过车窗,带着丁喆都能感受到的旋转灼热气浪,稳稳命中黑衣人的眉心。 黑衣人仰了过去,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赶紧回头看。 就是这一瞬间,告诉飞驰的车子撞上了前车车尾,丁喆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车窗外的世界疯狂的旋转,一会儿是满是碎片的路面,一会儿是晴朗的蓝天,中间甚至看到了奔流的河面。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车子停了下来。 丁喆的身下压着黑衣人的尸体,浑身都剧烈地疼痛,眼前一片血红色的模糊,奋力地爬向车外。渐渐地,视野仿佛透露着淡淡的幽蓝色,车窗外仿佛又一团蓝色的火焰,在一个模糊的轮廓里,而后面,一辆水泥罐车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扑面而来。 虽然意识还很模糊,但丁喆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他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一切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故事突然到了尾声。 伴随着水泥罐车司机的惨叫,丁喆惊讶地看到,高速接近的硕大的卡车已经开始变形了,驾驶室渐渐被压扁,司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就在离自己不到半米的距离,卡车挺住了,已经面目全非,鲜血顺着驾驶的缝隙缓缓流向丁喆。 血流上方,那团蓝色的火焰愈发清晰。 第十四章神的门徒 “哇,这得怎么打扫啊!”韩小末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豪华的私宅,包括在网络上的各种炫富视频。 韩伟瞪了她一眼,低头小声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韩小末没理他,自顾自地欣赏着这艺术品一样的私人宫殿。 一进门就是一片开阔的大厅,周围一圈都是茂盛的植物,韩小末都叫不上名字,有些甚至第一次见到,感觉像是走进了一片小小的森林。地面铺着深褐色的地板,透露着雍容的气息,头顶上悬着一个硕大的吊灯,散发着明亮却又温暖的光,照亮了这个被茂密植物遮挡了的大厅。 大厅的尽头,是一部复古的电梯,应该仅仅是为了女主人的方便,才在这个三层建筑里加设了电梯。 韩小末随着管家来到了二楼,但还沉浸在刚才的景色中。出了电梯就是一个硕大的会客厅,整个180度全是落地玻璃,阳光洒在了厅里每一个角落。会客厅的中心摆放了一圈真皮沙发,围绕着一个摆满了各种水果的茶几。 沙发后面的窗边,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轮椅里,背对着所有人。 管家退回了电梯,韩伟轻轻咳了两声,不知道女主人是不是在这慵懒的阳光中睡了过去。韩小末只是看着那些水果发呆。 “嗒哩嗒哩嗒哩嗒哩嗒——”窗边的人轻轻哼了起来,曲子温柔的像是情人的呢喃。 “沿着河边残破的城墙, 摸着铁塔千年的砖瓦, 蚂蚁第一次嗅到了花香, 于是它长出了彩色的翅膀, 他听过了所有的传闻, 她见证了最深的卑微, 他讲了世上最有趣的故事, 她每一句都信以为真, 美丽的天空之城, 每一个灿烂灵魂, 而她早已知道故事结局, 而他想把最后的话说完。” 诗一样的歌词,伴随着窗子前自顾自的柔美清唱,韩小末深深陶醉其中,像是在听一个关于分别的凄美故事。 “请再见一面吧! 请再见一面吧! 请再见一面吧! 请再见一面吧! 他想, 再见到你呀。” 赵保刚也跟着旋律,和着轮椅里的人,轻轻唱了起来,边唱边走了过去。 “保刚,还记得呢啊。”轮椅里的秦琴没有回头,依然看着远处的城市高楼。 “不敢忘记,”赵保刚在秦琴的身边蹲了下来,“秦大姐,好久不见啊。” “最近怎么样啊,那天之后,你就渺无音信了。”秦琴拍着赵保刚的肩膀,“我真的很为你难过。” “都过去了嘛,人总要重新开始,哪怕带着仇恨。”赵保刚恶狠狠地盯着远方。 “对呀,不过听同学说,你现在还真的学以致用了?” “大姐,您消息挺灵通啊,哪个同学居然知道了这种秘密。” “当然是老同学啊,见到你,真的特别高兴。”秦琴扭过头看着赵保刚,眼睛里反射着金色的光芒,赵保刚轻轻地抱住了秦琴。 不过秦琴马上扭过了头,“好啦好啦,别煽情。” “你就是韩伟了吧。”赵保刚把轮椅扭过来,面向韩伟。 韩小末发现这位大姐保养的还真不错,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美女了。 “是的,我就是韩伟,这是我侄女韩小末。你刚才唱的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啊?” “哈哈哈,你给起个名字吧。”秦琴笑了起来,“这首歌是我们老师做的词,曲子是一个姑娘写的,这个姑娘……”秦琴仿佛很难说出口。 赵保刚接过话茬:“这个姑娘是我们老师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唯一的女人,生病去世了,我们老师填好了词,然后再也没人唱过,直到毕业聚餐,大家在KTV喝的一塌糊涂,老师清唱了他会的唯一一首歌。” “你们老师真是个暖男啊。”韩小末不由得惊叹起来。 “他温暖了身边所有人,唯独没有温暖自己。”秦琴摇摇头。 “今年烧周年的时候我去八宝山看了看他,好多同门都去了,大家还说起您了,毕竟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赵保刚把轮椅推到沙发边上,自己挨着坐了下来。 “你们二位也坐吧,不用客气。保刚啊,你看我现在这样,没去的话老师也会原谅我的。而且我现在还有点其他的事缠身,等这些事尘埃落定,我约你一起去看望老师。” “好啊,北京等你,要不是那个粗心的小医生,也许我们可以在这聚会呢,老师一直想来东北看看呢。” “你真的以为那次事故之后,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吗?一切都变了,我觉得不能怪那个孩子,也许这才是老师想要的结果。” 赵保刚低下了头,直直地看着地板,“我不知道老师想要什么结果,我只知道对于学校,对于老师的这个学科,对于我们的事业,他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呃,离开。” “咱不说这个了,你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不是专程和我叙旧吧。” “这边有个案子,很重要,就亲自过来跟一段时间,碰巧认识了他们,就一起过来看看你,打扰了。” 眼前这个谦逊的赵保刚让韩小末颠覆了之前的印象,看来这个社会,真的会分出大小王。 “怎么会打扰呢,抱歉让您二位等了这么多天。” “您能跟我们见一面就已经很感激了,那咱们简单聊聊?”韩伟一脸恭维。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来干嘛。” “你调查我们了?”韩小末有些惊讶,难道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待人接物都这么小心翼翼吗? 韩伟用膝盖轻轻碰了一下韩小末,示意她闭嘴。“我不太明白啊,难道有人之前来找过您?” “大春,”刚才的管家应声进来,“你去吧外面车里的人接进来吧,让他们在一楼等一会儿。韩先生,你给我打电话说要了解一下当年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然后让我的人调查了一下,不过小姑娘你放心,我们没调查你们,也没必要。” “不过我真是有点不理解呢,这种小事需要韩先生这么麻烦吗。”秦琴看看韩伟,又看了看他的手腕。 韩伟挽起袖口,漏出了手腕处七芒星的标记,“您认识这个?” “诸神只有给凡人之躯标记上恶魔的印章,才有了跟更高等级生命抗争的资格。我们学的就是这个啊。” “您这么描述真的很新颖,仿佛人才是弱势群体。”韩小末知道自己遇见了专家了,按照之前韩伟说的,那些亡灵才是需要拯救的对象。 “姑娘,难道不是吗?我们受制于这幅躯壳,所有的天赋都被画上了一条上限,你们自诩灵魂摆渡人,就像西游记里的那只老龟,到底是他渡了唐僧,还是唐僧渡了他。这个世界终究是要变化的,人类几百万年的修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铺垫。” 韩小末本来以为是说笑或者拿书本上的话来炫技,没想到秦琴的理解真的很认真,这让韩小末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 “秦女士,我们只是想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个体,不论生死,您说的没错,灵魂也是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韩伟瞟了一眼一言不发赵保刚。 “你的理解还是有些问题,你们的组织想要的不是公平,是平等,是把所有的生命体限制在一个标准里,而真正的公平是站在一起,号枪响起一起出发,这条路上没有终点,落后的,就将被淘汰。” 韩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该不该继续争论下去。 “保刚,推我下去吧,既然韩先生来了,就按照他的意思来吧。” 四个人又回到了一楼的花园,管家带着大力夫妇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到了秦琴,大力突然有些躁动,但瞬间又仿佛石化了一样,半张着嘴,盯着秦琴。 “韩先生,那就按你的意思,我们送他上路?”秦琴在大力的面前示意赵保刚停下来。 “我们会尽力做到的,但还需要您的帮助,请您把当年的事故细节再描述一遍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这一单我帮你做了。”秦琴没有看韩伟,只是平静地看着大力。 “老哥啊,我早都原谅你了啊!” 韩小末看见了一阵闪烁,像是一片绚丽的阳光折射,转瞬即逝。 大力突然倒了下来,他媳妇一脸惊恐地扶了上去,痛哭流涕。 “这是在哪?”睁开眼睛的大力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第十五章矛头的中心 这,也许才像是新生命的开始吧。 “你还在这干嘛,为什么不回去汇报!”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在丁喆的耳边响起,他意识还在渐渐清晰的过程中,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声音。 “陈处!事发突然,当事人还在昏迷,我本来准备……”这是梁子茂的声音,丁喆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还准备干嘛?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就卷进了公路追逐了?谁允许你开枪的?” “领导,等他醒了我就会回去把事情调查清楚,到时候任何责任我都承担。”梁子茂的声音平静的像是照进丁喆眼睛里的黄昏的阳光,给爱的人温暖,给恨的人刺目。 “责任?你还敢跟我说责任?死了三个人你知不知道?有一个是你亲手杀的吧!不用他妈的调查我就知道!” “他们先开枪了,为了确保群众安全我才反击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了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小子我告诉你,这件事处理不好你就把这层皮脱了吧,甚至进去都有可能!” “我很清楚的,但是他不能出事,不管对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我在,就不行!” 丁喆想起身给梁子茂一个深深的拥抱,但现在还有些力不从心。 “小刘,床上这个人,明早之前把所有关于他的资料交给我,我要看……” “丁喆!丁喆!”梁子茂突然出现在了丁喆的视线里,“大夫!他醒了!” 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进来了,拿着手电在丁喆的眼前咣了几下,“叫什么名字?” “丁喆。”发音让丁喆感觉胸腔有些刺痛。 “能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了,都是外伤和轻微的软组织挫伤,个把月就好了。” “怎么样,感觉那里不舒服?”梁子茂谢过了医生又围了过来。 “还可以,没事。”丁喆转向了一旁愁眉紧缩的陈处长,“领导,他也是为了救我,而且他也没做错什么,希望您调查清楚。” 话音刚落,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位女警,递给了陈处一打文件,陈处没有理会丁喆,先翻起了文件。 “你不用管我了,等你恢复好了,我还得跟你好好唠唠。”梁子茂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送文件。 “既然当事人都在,那我现在就想好好跟你唠唠。”陈处的目光没有离开文件,“一共开了四枪,三枪打在了防弹玻璃上,一枪命中了后座的持枪人员导致当场毙命,车辆随即失控翻入对向车道。” 陈处抬头看了一眼丁喆和梁子茂,接着说:“对向水泥罐车疑似?”说到这里陈处眉头仿佛拧在了一起,“疑似撞上了失控宝马,导致车头严重受损,驾驶员当场受挤压身亡,宝马车驾驶员也抢救无效身亡。” 陈处圈起了文件,在病床周围一圈圈地踱步,“那两个人身份无法核实,根本没有任何记录,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两个人。” “陈处,这很可疑,人不可能凭空出现,肯定是有人让他们凭空消失了。” “你觉得可疑?”陈处瞪了梁子茂一眼,“真正可疑的是水泥罐车司机的死,一辆宝马车,哪怕是改装成了装甲车,怎么会将一辆三米高的大车车头压扁?” “我在现场目睹了车祸的过程,水泥罐车根本没有撞到宝马。” “那你跟我说说是谁压扁了那个倒霉的司机?万磁王吗?” “领导,我当时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冲着我冲过来,我以为一切都完了,但就在我面前,车停住了,真的没有撞到。如果撞到的话我想我根本没办法在这里跟您说话了。”丁喆稍稍坐起来点,感觉浑身都在剧烈的疼痛。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在详细的调查出炉之前,这部分很不合理。你虽然受了伤,但很抱歉,现在您只能在这间屋子静养,后续还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丁喆看了看梁子茂,他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你,暂停一切职务,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别别别啊,”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嬉皮笑脸地拍拍陈处肩膀,“您消消气啊,梁警官您要是不用了借给我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丁喆看到这身装扮立刻紧张了起来,梁子茂则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赵保刚,我们的警员调配还轮不到你来管吧,你们单位家大业大自己调人过来啊,怎么,帝都的警察调不动?”陈处扭过了肩膀,准备往出走。 “处长大人,您可能有些误解了。”赵保刚脸上的微笑明显变得僵硬了,“我的语气有问题,您把梁警官借调给我,这不是商量的语气呦。” 陈处停住了脚步,“随你!”然后没有回头地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赵保刚扭过头看着梁子茂,嘴都要笑到耳根了。“梁sir,这会咱们可以专心共事了。” “你说了算,你是老大。”梁子茂一脸生无可恋。 “裸体女尸案有新进展了,”赵保刚小声说,“咱俩出去聊聊?” 声音虽然很小,但偏偏丁喆听得一清二楚。 “您说那个手腕带着纹身的女尸?什么进展?”丁喆一下坐了起来,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赵保刚扫了一眼丁喆,突然愣住了,又看了看梁子茂。 “别看我,之前死因困惑了一票法医的时候我带我朋友去看了一次,他可是京城著名大夫啊,曾经是。”梁子茂小心地瞥了一眼丁喆。 “著名大夫?那他看出了什么?难道他认识?”赵保刚盯着丁喆,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部笔记本电脑。 “赵保刚,我当时因为突发情况,后来没来得及跟领导汇报,就跟我们法医说了结果还被嘲笑,不等我解释就说不可能是冻死……” 赵保刚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冻死?” “反正我们当时调查的结果就是冻死的,”梁子茂争辩的声音有点小了明显是没有底气了,“你看你也不信。” “我确实不信,但北京发过来的调查结果显示,她的的确确是被冻死的。” 梁子茂顿时笑了起来,“我就说我兄弟是名医吧,哈哈哈,咱们出去说吧。” “别,就在这大名医这说吧,你是哪家医院的啊,”赵保刚打开了电脑,“梁sir居然还有这等高人相助啊。” “我现在不做医生了。”丁喆躺了回去,一脸落寞。 “为什么啊,这么好的行业怎么还转行了?南下做买卖发财去了?”赵保刚看丁喆默不作声,“算了算了,年轻人,英雄不问出处。” 赵保刚点开了一个文档,像是一份简历,但内容少的可怜。 左上角一张篇幅很大的照片,吸引了丁喆的注意,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温婉动人,那天在舞会上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丁喆的脑海里,那张美杜莎的面具渐渐消散,露出了这张美丽的脸庞,看着丁喆,微笑着旋转。 “身份核实了,成都姑娘,大医生,你认识她?”赵保刚眯着眼睛看丁喆,不由让他有点困惑,难道她真的就是美杜莎小姐? 丁喆摇摇头。 “她叫江萍萍,在一个茶水摊做伙计,自己住在一个老旧小区,没什么朋友,也查不出什么教育经历,难不成上的私塾?” “就查出这个了?”梁子茂有点不甘心。 赵保刚又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就是之前梁子茂给丁喆看过的那个,随着视频的播放,丁喆发现视频里多加了一些标注,一个一个红框。 这些红框的周围,丁喆隐约看到了一个轮廓,像一团空气凝聚了一个形状,丁喆使劲眨眨眼,这个形状仿佛渐渐清晰,像是一个人的轮廓。 赵保刚一直偷偷注意着丁喆,“视频里的框是我们的分析人员加上去的,放大后能看到疑似水雾的存在。” “遇冷的凝结?”梁子茂眯着眼仔细看着屏幕。 “没错,极大的温差才会这样,你看到了吧。这些只是印证了死因,我派人调查了江萍萍的出租屋。” “赵sir,我们出去说吧,让我兄弟休息一下。”梁子茂知道**部分来了,拉着赵保刚要出去。 “这位兄弟暂时还不能休息,因为我们在出租屋的墙壁上发现了这个。” 赵保刚拿出一张彩印照片,一面墙上画了许许多多错乱的箭头,还有一些散落的人像,有的还能分辨,有的已经被记号笔涂掉了。 在错乱的箭头交织的中心,明显的指向了一张最大的照片。 照片里的丁喆穿着白大褂,笑的意气风发。 第十六章好奇驱动力 万米高空,气压的变化让人有些耳鸣,耳机里***的激昂的声音忽强忽弱。 韩小末咽了一口唾沫,“生命,穿过漫长年代,直到,名为人类的灾难……”音乐声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晚安,地球人》,这首歌现在已经没人在听了吧。 飞机到了巡航高度,韩小末渐渐闭上了眼睛。 秦琴那张宠辱不惊温文儒雅的面孔又浮现在了韩小末面前,“孩子,你刚入行,很多事情都没看清本质。漫长的进化史,让人类有了莫名其妙的高贵感,觉得自己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就统治了这个世界,其实我们在历史上的很多工作,都是没有意义的挣扎,除了自身价值在社会圈子里的证明,其他的一无所获。” 韩小末不喜欢这种说教的感觉,但实际上,她在这个强势的女人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就连韩伟也一言不发。 “我们接受着传统的教育,人生的前半段都在不断地学习,充实自己,在人类知识范围的那个圆圈里寻找着突破,无法否认,我们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我们去地球上最好的学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年过半百之际,终于在这个圆圈的边缘,又探出了一点点,这一点让这些最优秀的人才在这个社会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你看,从你离开校园到现在,是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刷新着你的认知?这些都不在那个圆圈里,人类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和好奇,可是以我们知识的发展速度来看,你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在任何一部文献里知悉你从事的行业。” 不知道是发动机的噪音还是耳机音量太小,韩小末耳朵里听到的都是那天在秦琴豪宅里的对话,有些话对于她的年龄真的很难理解,可是她却深深地记住了每一个字。 “我的老师曾是这个领域最优秀的学者,甚至超过了那些世代研究的犹太人,可他到离开的那天,都没有看清这一切。当恐惧远远大于好奇的时候,人类会选择堵住耳朵,蒙住眼睛,止步不前。” 每次在脑海中重复这段对话的时候,韩小末总会有新的体会,她终于明白了,世界没变,变的一直是我们自己。 “韩小姐,您想喝点什么?”一位训练有素的空姐半跪在地上,贴着韩小末的耳边轻声询问,生怕打扰到头等舱的其他旅客,看着空姐美丽的妆容,韩小末不禁红着脸,有点自惭形秽。 “帮我拿杯可乐吧,”韩小末也小声回复,“再帮我加点冰。” “好的,您稍等,先给您一个热毛巾。” 韩小末拿起毛巾按在了脸上,温热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韩小姐,您第一次坐飞机吗?”旁边座位里的男人礼貌地问道。 第一次?虽然平时有点宅,但还真不是。但这时韩小末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好多汗,难怪秦琴的管家会这么问。 “不是啊大春哥,只是有点不习惯,没事的。” 不过也算是托秦琴的福,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做头等舱享受跪式服务呢。 那天在云里雾里地聊完之后,秦琴热情地欢迎韩伟和韩小末去参观自己在北京建立的琴声学院。韩小末对于北京的记忆仅仅是家里照片上的那张和天安门上毛爷爷照片的合影,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刚会走的小孩子。 韩伟本来想要推脱,韩小末看的出来,韩伟虽然表面上对那个女人变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但实际上并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可是人类的好奇心真的很强大,韩小末想看看这个女人会教育出一些什么样的人,所以不等韩伟答话,她就替两个人答应了下来。 当然,少不了韩伟略带愠色的白眼。 “大春哥,你也在琴声学院学习过吗?”韩小末侧过去问管家,不过看到他已经戴上眼罩准备休息了,顿时觉得自己太唐突。 大春,摘下眼罩,微笑着看着韩小末,“没有啦,我平时照顾她很难脱身,而且那里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我也没有入学的资格。” “那你也是第一次去吗?” “那倒没有,我跟秦大姐经常过去的,但我都是陪同。” “你说的那些上流社会的精英都是什么人啊,他们去学什么啊。”空姐把饮料送了过来,韩小末几口就给干了。 “有一些是政客,新闻里有时会看到,还有一些商业大鳄和演艺圈的人。至于他们学些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教室里不允许带电子产品进去的,秦大姐每周都回去亲自讲一次课。” “那你陪我过来,她自己没问题吗?” “说实话,我也挺惊讶啊。她真的很重视你们,以前会见那些上门的大佬,她也从来没说过这么久。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还有很专业的医生全职陪同呢。” 韩小末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难道秦琴看出来了自己天赋异禀? “不过韩先生没过来真是可惜了,秦大姐都有些失望。” 韩小末看了看过道那边空荡荡的座位,其实韩伟也并不想撅秦琴的面子,只是临行前,赵保刚突然急匆匆地把韩伟约走了,所以三人行突然变成了二人之旅了。 “他每天事情比较多,”韩小末想着不久前自己还认为韩伟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不由得笑了笑,还是太年轻啊。“你平时也比较辛苦吧,作为这么一个女强人的左膀右臂。” “这都是应该的,秦大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大春一脸礼貌又朴实的微笑。 “救命?” “我之前从乡下来北京打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我却突然生了病,当时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也没什么起色,我爱人实在坚持不住了,趁我在医院的时候烧炭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在工地卖力气本来也挣不了多少钱,这一下更是断了希望。”韩小末看着现在西装革履的大春,未曾想到秦琴的亲信居然出身如此卑微。 “后来一个工友说有人在接收一些绝症患者免费治疗,我是肺癌晚期,就抱着试试的态度去看了看。” “肺癌晚期?痊愈了?那是什么医院?”韩小末有些惊讶。 “不是医院,就是当时的琴声学院,我当时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真的很神奇,后来我也问过秦大姐,我到底是怎么被治好的。她只是笑而不语,说这只是试验疗法,我不过是个绝望尽头的幸运儿。” 以韩小末对当代医学的了解,这件事真的很难理解,听上去像是武侠小说的情节。 “你现在真的完全康复了?” “我也偷偷去医院复查过一次,真的痊愈了,就是现在有的时候会嗜睡,甚至一睡就是几天,一点意识都没有,有点耽误工作,不过好歹命保住了。” “看来这次参观真的可以大开眼界啊,你这不也算是学员了嘛。” “那不敢,韩大姐看我们几个治愈了绝症的人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就收留了大家,给份工作就不错了,咋还能要求上学啊。” “几个?” “对啊,秦大姐家里做事的都是我们一波治好的孤家寡人,有脑癌的、白血病的、肺结核的,很神奇吧。平时她都不让我们宣扬的,看她这么重视你们,我就给你讲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韩小末回忆着秦琴家里的佣人,绝症逢生,孤家寡人,这种条件更像是刻意选择出来的结果。如果真如大春所说,那这个秦琴和她的学院,一定还有着更神奇的秘密。 第十七章钥匙 “安逸!”梁子茂品了口大碗茶,舒舒服服仰在了藤椅里,“一会儿体验一下那个采耳啊,估计挺带劲。” 深秋时节的成都午后,慵懒的就像杯子里漂浮的茶叶梗,缓慢地上上下下,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温暖的床垫。 丁喆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还是很兴奋,仿佛全国人民都很向往这个城市,包括四川人自己。不管是大熊猫、火锅,还是春熙路、都江堰,总是能满足各色各样人千奇百怪的喜好。 其实姥姥刚刚过世,丁喆还没想出远门,毕竟有些后事还没料理,可是赵保刚说的很有道理,跟他和梁子茂在一起才最安全。而且不得不承认,那天的两个人,就是奔着自己来的,虽然没想直接要自己的命,但真实的目的谁也无从得知啊。 哪怕赵保刚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与其天马行空地猜测两个本不存在的人的来历,反倒不如静观其变,先把其他事办完,然后再找机会。 “梁sir,要不要晚上给你找个川妹子玩玩啊,又香又辣。”赵保刚带着个墨镜,套了个简便的外套,一脸猥琐地逗着梁子茂。 丁喆知道他的外套下面是什么,每每想到这里,就会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以啊,赵sir!完事我再掏出警官证,对着光腚的妹子:“对不起,我是警察!”哈哈哈哈哈,一举两得,自己爽了,卧底梦也圆上了。”梁子茂栽歪着,眼睛却在四处瞄。 “你们现在这些警察,真是亦正亦邪啊!” 丁喆跟对面的这个人还不是很熟悉,不过通过几天的接触,感觉得到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听梁子茂说,本来这个人是计划外的,人家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赵保刚执意要带着。 他们两个之前肯定有什么梁子,丁喆能感觉的到,他跟着赵保刚和梁子茂一起去请这个高人的时候,明显看出对赵保刚有些意见,可是再看了这个案情的材料之后,便二话不说跟着一起来了。 飞机上,丁喆和这个高人也聊了一会儿,他叫韩伟,平时工作就是做做投资啥的,不过会点江湖术士的把戏,比如算命,他还热情地给丁喆看了手相,不过这个过程中,丁喆却看到了韩伟手腕的七芒星印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丁喆这次淡定的多了。 韩伟讲起了他们神秘的驱魔人组织拥有的奇特的能力,就像赵保刚说的,韩伟就是他们带来的眼睛。 “警察也是人啊大法师。”梁子茂喜欢叫韩伟大法师,但是韩伟从来没搭理过他。“你看着满屏幕的大白腿啊,又白又长又细,不看真是浪费!” “小朋友才看腿。”赵保刚嘲讽着梁子茂。 “加茶咯,小心!”茶摊的活计跑过来给大家添水。 “小伙子,跟您打听个人啊。”梁子茂掏出了一张照片,“您认识这个美女吗?” 茶水壶抖了一下,滚烫的开水溅到了梁子茂的手臂上,但他却一动不动。 “怎么搞得!滚那边去!”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先生赶紧过来推开了那个年轻的活计,解下了手腕上的毛巾,飞快地把桌子擦干净。“不好意思啊,先生们,新来的没经验,没烫到您吧?” 老者礼貌地跟梁子茂道歉,丁喆抬头看看他,不料他也在看着自己,面无喜怒。 “先别急着走啊。”韩伟伸手想去拦下那个小伙子,却被赵保刚制止了,韩伟不解地看着赵保刚,却发现他和梁子茂都在紧张地盯着这个老活计。 “老师傅,看来您认识啊。”梁子茂抖了抖照片,嘴角露出一丝紧张的微笑。 “萍萍啊,当然认识了。”老伙计不慌不忙地添着开水,水流均匀地注入杯子中,没有溅射出来一滴。“怎么?小伙子,看上我们萍萍了?那可真不巧,她有事回老家了。” “老师傅,您可能误会了,他没看上萍萍,反倒是萍萍看上我们兄弟了吧。”赵保刚示意了一下丁喆,“而且,从您过来开始,关注点就在他身上,怎么?追汉子还要有个智囊团吗?” “您的开水加完了,我还得忙,慢用。”老人扭头要走,不料被梁子茂一下撸起了袖口,老人一个侧身,抽出了手臂,过程飞快,但丁喆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又是七芒星。“生而为人,不要彼此为难。” “老先生,我劝你别乱动,打翻了茶摊就不好收拾了。”梁子茂的枪顶在了老人的腿上。 “是啊,茶摊当然不好收拾。”老人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恐惧。 熙熙攘攘的人民公园,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茶水摊,嘈杂中这五个人呈现出了可怕的平衡。与此同时,茶水摊所有的活计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哪怕有情急的客人在不断催促,他们依然紧紧关注着这个角落。 丁喆想要先来打破这个僵局,但又不知道从何入手,最关键的是,现在对峙的双方根本不知道彼此是敌是友。 “老先生,我们是来调查一起凶杀案的,萍萍是受害者。”韩伟端着茶碗,低声说着。 开水壶滑落在地,崩到了前桌一位美女雪白的腿上,伴随而来一声尖锐的惨叫。老人同时举起了手,丁喆看见各个角落的活计已经准备冲过来了,又被老人的指示定了下来。 “你特么怎么回事,老不死的,茶壶都端不住吗?”美女的男伴气愤地站了出来,一把拉住老人的领口,秀着自己碗口粗的手臂,一看就是健身的好手。 “说说吧,怎么办,给我女朋友烫成这样。” 丁喆摸摸自己的茶碗,水已经没有很烫了,最多也就烫红吧。 刚想站起来为老人辩解一下的时候,老人抓住了壮汉的手腕,下一秒就轮到了这个壮汉躺在地上尖锐的惨叫,右手无力地垂在碗口粗的手臂上。 “对不起美女,送他去医院吧,脱臼了。”刚才还在鬼叫的妹子,现在出奇的安静,只顾着点头。 “四位,我们换个大桌子吧。”说完带着丁喆他们起身离开。 穿过茶摊的后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的四角种着几颗小银杏,仿佛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五个人围绕着院子中间的石桌坐了下来。 “萍萍,怎么回事?”老人回过头,已经满眼热泪。 梁子茂掏出了警官证,“我们是警察,老先生。有些事现阶段真的不方便跟您说,您先简单介绍一下吧,您自己还有江萍萍。” “咱们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两个官爷,一个褂爷,三把枪,还有您,这么奇怪的组合一定不是简单的凶杀案吧。”老人直直地盯着丁喆,四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圈,感觉这个老人果然不简单,“看来你们对自己还一无所知吧。” “老先生,我们可能没太懂。”韩伟礼貌地问道。 “你们先告诉我萍萍的事吧,没精力再给你们弄茶水了,招待不周。” 赵保刚给了梁子茂一个眼色,“老先生,她是在哈尔滨冻死的,你可能不太相信,但证据证明就是如此,现在凶手还没有眉目。” “我相信啊,她是我侄女,父母意外去世了,一直是我带着她,她是这波孩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但是……”老人的声音有点哽咽。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努力尝试,努力寻找,我们想保护我们坚信的,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丁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起了那些年在医院里安慰那些失去至亲的家属,和这次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前觉得自己没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现在,他经历了,感受了,可是断掉的门牙还在隐隐作痛,他依旧张不开口。 “老先生,我们都是为了共同的事业,我很能理解您的感受。”韩伟率先开口了,但却说的很官方。 “咱们的事业早就分道扬镳了,你们有自己的组织,过着世界上最优越的生活,享受着极大地资源,你们想要维系着平衡,就像我们几十年前在做的一样。”老人冷漠地看着韩伟,“你们对外宣扬着所谓的人道主义,大家叫你们摆渡人,多体面尊敬的称呼,大家却叫我们褂爷,说白了,你们只是在做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自己熟悉而又舒适的道路。” 赵保刚微笑着看着韩伟,轻轻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我们没觉得……”韩伟看着老人,耐心地辩解却被生硬打断。 “你觉得对?你们早就远离了风暴的中心,你们是瞎子,是聋子,你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世界这短短十几年在经历着怎样的变化,如果你们做得对,萍萍怎么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人微微地颤抖着,咬合肌蹦出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我真的很抱歉,在我的管辖区域出了这样的意外。” “孩子,这不是意外,这是顺理成章的结果,改变的道路上总会有牺牲,萍萍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也是。”老人抬头看着成都蔚蓝的天空,或许这能让眼泪流回心里。 “逝者如斯,老先生还希望您节哀顺变,但是我们还是有些不懂,”梁子茂掏出了在江萍萍家里拍到的照片,看到照片中的自己,丁喆隐隐不安。“你说的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关于你,有些问题我们还没弄清楚,比如你的眼睛,为什么只有一只是蓝色的。”老人看着丁喆,“天堂和地狱的大门用的是同一把钥匙,现在由你来决定走哪条路了。” 第十八章炉边故事 一栋三十二层的大厦,在房山显得有些突兀,但从三十二层看出去,景色真的很不错,仿佛整个北京都能尽收眼底。 韩小末刚刚起床冲了个澡,披着浴袍看着眼前的美景,一会儿准备画一个美美的妆,然后开始自己在琴声学院的第一天参观。 其实昨晚自己并没有睡好,一整夜都在做梦,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从大力身上弥散的魂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双闪烁着光芒的褐色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说,还是仅仅是不想消失? 韩小末胆子又小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浴袍。 “韩小姐,您的早餐给您送过来了。” 门外说话的是负责接待韩小末的贴身管家,一位叫齐聪的三十出头姐姐。虽然年过而立,但保养的非常完美,韩小末终于明白了现在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女孩愿意花大价钱在自己的脸上,原来不仅仅是为了炫富,而是希望岁月的脚步在自己的身上轻点踩。 “谢谢啦,你们太周到啦!”韩小末开门接待,目光却被推车里精致的美食吸引的无法偏离。 齐聪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韩小末的小心思,“韩小姐你慢慢吃吧,吃完记得给我打电话。” “亲爱的,我都说了不要叫我韩小姐,叫我小末啊。” “好啊,我也没想到你是这么年轻的姑娘。一会儿见小末!” 齐聪带上门离开,韩小末感觉仿佛看到了自己理想中温文儒雅的中年女人的模板。 享受过了豪华的早餐,韩小末换上了自己最端庄的行头,跟齐聪准备下楼开始行程。在32层一起上来的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表情有些无奈。 “你们的研究的确很前沿,想法也比较新颖,但是你们总是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人是会犯错的,也正是犯错让人类一步步进化到了今天,你们不能扼杀一切偏差。” 这个便装中年男人说话有意回避韩小末她们两个,但还是能够听清。 “我今晚就要订票回西安了,这些天添麻烦了。” “好的我知道了。”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敷衍地回复。 韩小末她们到了20层就下来了,齐聪说要带她先来了解历史,这样才能更客观地看待未来。 20层是一个巨大的电影院,她们两个坐在了中间的沙发上,座位边上已经放好了饮品,韩小末感觉这趟简直物超所值。 影片的开场就是一个巨大的七芒星,韩小末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商业培训学校,没想到对自己这行的事也有涉猎,她也算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邀请韩伟和她来这里。 在公元前四千年,一个巫师和亡灵分庭抗衡的年代,人类在强大的亡灵面前渐露颓势,那些带着咒怨的亡灵在这个星球上肆意横行,他们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天赋,伴随着自身强大的学习能力,一些觉醒的亡灵学会了与人类交流,学会了随意控制人类的肉体,甚至学会了控制自然的力量,他们成为了这个生态圈完美而又无敌的存在。 可是他们习惯了各自为战,这也让巫师和猎魔人能够趁着他们控制人类的时候对他们进行驱逐。墨玉,成了人类唯一的武器,根据出土的墨玉匕首、箭头推断,那时的巫师在驱逐亡灵的同时,也会无法避免对宿主造成严重伤害。但即便如此,有些已经强大到了能够控制自然力量的亡灵依然无法消灭。 就在这个世界即将易主的时候,犹大山地的一个盛产巫师的村子降生了一个双眼钴蓝的孩子,后人无从查证他的名字,只能称其为支配者。孩子在十八岁的时候,从一个能掌控河流洪水的亡灵手中救下了自己的叔父,见证了这么多年人魔大战的少年突然宣称,他看见了,都看见了。 他告诉村落里的人们,他看见了那些类似人形的亡灵,这些亡灵可以随意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但唯一无法藏匿的,是那双闪烁的眼睛,就像人类的指纹一样,这个少年分辨出来了这些亡灵的不同,而且在他面前,那些遇见的亡灵全都臣服了下来。于是,带着全村的希望,他在犹地亚山顶祈求神灵给予他分享的权力。 回到村子,他在叔父的手腕处轻吻了一下,留下了一个七芒星,他们知道这是魔鬼的印记,但这也是与魔鬼抗争的武器,于是他的叔父也看见了这个神奇的世界。后来他吻遍了村子里所有的人,从这个犹大山地的小角落开始,人类开始了反击。虽然村民们的眼睛无法跟这个少年一样,让亡灵臣服,但有了魔鬼的视角,再加上亡灵们本来就各自为战,这让人类瞬间翻盘。 但是少年支配者眼中看到的不是胜利,而是苦难,跟人类整个进化过程中的劣根性一样,就像摆脱了猛犸的恐惧后,猛犸变成了化石,在使用了火的力量后,森林变成了荒漠。那些最弱小的的亡灵,也许只是想再看某个挚爱的人一眼,但是现在,在巫师们的墨玉武器下,他们连最简单的愿望都无从实现。 少年召回了各位村民,在地中海和死海之间,建立了一座城市,这里可以容纳和平的人类和亡灵共存,绝大多数村民响应了少年支配者的号召,从此自命为摆渡人,帮助那些亡灵走回自己的路。 代代传承,七芒星的力量随着血统,散布到了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随后的岁月,战火纷飞,科技繁荣,人类越来越自大,甚至通过科技力量看到了不可见光谱范围里的亡灵的存在,但是人类不再相信,公元前的传说仅仅成为了老奶妈的炉边故事。 摆渡人凭借着世代团结的信仰,创造了世界上最富有最权威的组织,控制着无数财团和政团的命脉,与此同时,也在极力维护着生者和死者之间的和平,从那座犹大山地的小城,变成整个世界。 而那个少年,改变了世界的支配者,在建立了最早的耶路撒冷后消失了,有人说他去了埃及,有人说他乘船一路向东,也有人说他一直在那座城市,经历了希伯来人、亚述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的轮番统治,经历了不可一世的十字军铁蹄,经历了风雨飘摇的中东战争,他一直没有离开。 纪录片的结尾,是一双钴蓝色的眼睛,清澈的就像地中海的颜色。 韩小末震撼地看完了,手边的水一口没喝。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齐聪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很……震撼吧,不知道原来我们都来自耶路撒冷啊,不太敢相信,但又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呢。” “人的想法总会改变的嘛,你也应该试着顺应时代的变化。”齐聪侧过头,低声对韩小末说,“其实我挺想试试做一个亡灵,可我又没什么执着的坚持,不知道死后有没有机会啊。小末,你呢?” “我?!” 韩小末不由打了个寒颤,要让自己离开现在这个年轻貌美苗条曼妙的身体,真的有点可惜呢,不过老了的话可以试试。可是自己也没什么一定要留下来的理由,难道会找到一个自己心爱到至死都不想离开的人吗? 怀春的少女害羞地低下了头,眼前竟然浮现出了纪录片里的那个少年,那双钴蓝色的眼睛。 “走吧,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正好逛逛北京。” 韩小末被突然叫醒,更加害羞了,这时齐聪已经起身出去了,韩小末赶紧跟上,边跑边用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 一楼大门外,还是那辆黑色的阿尔法等在那里,韩小末跟在齐聪身边,好像自己才是个小随从。 突然一声巨响,车玻璃飞溅,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韩小末回过神一看,是两个人重重砸在了车顶,都没有了生命的气息,一个人的头垂在车子一边,面朝着大门一侧,显然脖子已经扭断,那张脸韩小末认了出来。 第十九章火焰之力 丁喆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四个人死一般的沉寂。老人摩挲着江萍萍的照片,风声吹起,纸上人也随着灵动。 院子大门被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练的唐装,带着个纯黑色的墨镜,面带微笑地走向石桌。 四个人并没有理会,老人先起身了。“这位先生,这是私人场所,游览的话请去外面。” “我也不是游客,我只是想来跟各位认识一下。”中年人没有停止脚步。 老人迎了上去,伸手挡在了来者胸前,“先生,你也听清楚了,回去吧。” “如果不呢?” “那就我来送你吧。” 老人扣住中年人的肩膀,手臂一抖,但是中年人完全一动没动,这和茶摊上那个闹事的壮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啊。 中年人一抬手,老人结结实实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银杏树上。 梁子茂和赵保刚机警地掏出了枪,与此同时老人响亮地吹了声口哨,有点像一只鹰的声音。 院子里转瞬间围进了十几个茶童,将陌生人团团围住。 “都挺忙的,要不一起上吧。”陌生人依然保持着微笑,韩伟也站了起来按下了梁子茂和赵保刚。 “别轻举妄动,不太对。” 老人挣扎着站起身,点了下头,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将陌生人死死压了下去。 黑压压的人群在不断蠕动。 这一切混乱,都没能让丁喆回头看上一眼。 老人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尽管难以置信,但如果抛开传统的常识体系,那这一切从逻辑上来讲,就变得无懈可击。 那么,丁喆就是那个所谓的支配者,准确来讲,是半个支配者。 老人无法解释这件事,以及一只钴蓝色的臣服之眼,到底能发挥出怎样的能力,也无从知晓。韩伟他们的摆渡人集团更是一无所知,过于现代过于优渥的生活让他们渐渐开始遗忘,忘记了那些最古老的传说和力量。 可是,管他呢。天堂还是地狱,手握钥匙的是丁喆,不是韩伟,不是这个江湖挂单的老人,更不是那两个平凡的警察。 就像韩伟说的,摆渡人集团的全部资源,属于丁喆了,过去的苦难,在这一刻得到了偿还。 人群中突然有一道光线透过缝隙,照射出来。 黑压压的茶童们就像是被炸开一样,向四面八方飞出去,有的身上还在燃烧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爆炸的中心,陌生人有些衣冠不整,但依然稳稳地站着,双手都在燃烧,皮肉已经完全焦黑,脸上纯黑的墨镜已经消失不见。 “果然啊,”韩伟小声地自言自语,两个警察一脸茫然,但韩伟看的真真切切,那个还在燃烧的躯壳下,有双火红的瞳孔在闪烁着光芒。 “是亡灵吧。”丁喆站起身,背对着陌生人。 “是!不过很奇怪,他能熟练地运用寄宿的身体,甚至开口和我们交流,而且这个火焰……难道亡灵真的可以拥有控制自然的力量?”韩伟本能地挡在丁喆面前,毕竟这是他现在一定要拼命保护的东西。 丁喆回过头,还是仅仅看到一个普通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奇怪的可能就是那双还在燃烧的焦黑的手掌。 “你说这是个亡灵?”赵保刚默默地换了一支枪。“那问题就好解决了。” 赵保刚闪到一边,果断开枪,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但与此同时,一个硕大的火球从陌生人一只焦黑的手掌弹出,挡住子弹的同时,飞快地飞向赵保刚。 火球砸碎了墙壁,点燃了院子后的房间,赵保刚从地上爬起来,衣角还在燃烧,不过庆幸的是躲了过去。 “呵,看来被发现了呢。”陌生人居然熟练地掏出一支烟,用自己燃烧的手点燃。 丁喆还是没能看见,在他面前,这个人更像是一个炫酷的魔术师,熟练地卖弄着火焰的技巧。 “看,脆弱的人类,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你们一无是处。你们找到了这小子,可是呢,我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呢。臣服吗?你是不是根本都看不见我!” 那个陌生人应声倒下,就像是失去了骨骼的肉体。 而丁喆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一根香烟在空气中燃烧着,时而闪亮一下。 突然,一把黑色的大刀重重砍下,将半支烟一分为二。 老人嘴角挂着鲜血,站在了丁喆面前。 “我们虽然一直在寻找,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失望,连我自己都有些泄气了,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信了。”老人喘着粗气,“支配者,有些事情你相信就会发生,就会越来越坚定,如果连你自己都不信,那就乖乖回去做个普通人吧,这个世界还没到缺你不行。” 那个陌生人缓缓爬了起来。 “又是墨玉,你们真的很有钱啊,做这么大一把刀得够买栋楼了吧。” 老人侧过头,“萍萍一直相信是你!” 说完,老人提刀冲了过去,斜下一刀砍向陌生人。 “陪你耍耍吧,人类总是这么感性,总是喜欢不断尝试没有把握的事。”刚才摊在地上的躯壳,轻松躲过了老人的刀刃。 顺势又是横扫一刀,同样被轻松闪避。 “很重吧,你们把这小子交给我,都可以活,嗯……,多活一段时间。” 老人有些气喘吁吁,扶着偃月刀喘口气。“不可能!” “好吧老家伙,”陌生人一挥手,脚边两个受伤的茶童顿时变成一团火焰,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那就都得死!被我杀死,你们连在这个世界逗留的机会都没有!” “不!”老人大喝一声,气急败坏地冲上去。 “你俩保护好丁喆,老人心气乱了,我去帮他。”赵保刚留句话就从后面向陌生人靠了过去。 丁喆用尽浑身的力气,依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地上两具焦黑的尸体,更是让他想起了北京的那个夜晚。 他想要逃走,不要再做支配者,也不要这只该死的眼睛。 枪声响起,陌生人应声倒下,老人闪过去一刀重重刺在了陌生人的胸口。 老人长舒一口气,擦拭了嘴角的血迹。 “小心上面!”韩伟大喊。 老人抬头,他能看得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火焰包围了老人,与之前的两个茶童的爆燃不同,微小的火焰在老人身上游走,很快燃尽了衣服,皮肉也开始燃烧。 “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为什么不要,现在你们杀人了!你开枪打伤了他,你一刀捅死了他,你们也是凶手了!”粗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丁喆颤抖着躲在韩伟和梁子茂身后,死死地闭着眼睛。 老人漂浮在空中,艰难地哼着,“丁喆,你逃避不了,萍萍信你!萍萍信你!” 火焰渐渐变大,老人在空中一动不动。 “韩伟,他在哪!!”赵保刚躲在柱子后面大喊。 “空中!你打不中的,躲好!”韩伟拉过梁子茂,“带着他快跑,我们赢不了的!” “你们要走吗?开黑枪的那个小老鼠,你在哪啊?无所谓了,都去死吧!” 空中燃烧的的老人顿时爆开,火墙扑向院子里的所有人。 “完了!”韩伟和梁子茂同时挡在了丁喆面前。 热浪呼啸而过,院子里一片焦土,银杏树在噼啪作响。 丁喆睁开眼睛,天堂?还是地狱? 他看见韩伟和梁子茂就在自己的面前,毫发无伤,二人的身后,是刚才巨大的石桌,经过烈火的侵袭,石桌边缘有些融化,岩浆一样地滴下来。 韩伟也很惊讶,费力地推开了石桌。 “你是谁?”虽然死里逃生,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一丝一毫。 韩伟不认识,但是丁喆认了出来,在跨江大桥上,一模一样! “是你!”丁喆视线渐渐具化,一个淡蓝色的轮廓,在面前漂浮。 第二十章白女巫 不太对劲,韩小末在房间里来回的溜达。 昨天那两个跌下高楼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齐聪没有给自己任何解释,只是匆匆把她带回房间。一直到今天中午,韩小末都没有再见到齐聪,自己在顶楼就像是被囚禁了一样,电梯需要人脸识别,韩小末连电梯门都打不开。她也想过在电梯口等其他人下去,但两个小时,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层楼只有她自己。 走廊的另一端是放火楼梯间,一样需要门禁,折腾了一上午,韩小末只能回到房间等待。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的电话在一进来就被收走了,理由是禁止拍照,可现在看来,更像是禁止求救。 早餐已经凉透了,一样的丰盛,但是韩小末一口也吃不进去。 上午十一点五十,同一个侍者送来了一样丰盛的午餐,没有跟韩小末说一句话。 我一定得说点什么,不能这么傻等了!韩小末心里嘀咕。 “先生,齐聪小姐去哪了啊,她怎么了,不是应该她负责接待我吗?”韩小末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先问起了齐聪,可能齐聪是韩小末现在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了,还有,她真的有点担心齐聪。 侍者看了韩小末一眼,并没有回答,收拾起早餐扭头要出去。 韩小末跑到了门口,挡住了去路。 “帅哥,你怎么不说话啊?”韩小末想撒个娇套套近乎,毕竟这是这个社会对女人仅有的一点优势了。 “你真的好像十万个为什么啊,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你当你是来度假的吗?真拿齐聪当你的知心姐姐了?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韩小末楞在门口,还在理解这一连串问题的含义的时候,侍者已经走了,听见了关电梯门的声音,韩小末赶紧反锁上房门,钻进被窝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工牌,紧张的瑟瑟发抖,被窝里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那个男人贴过来凶巴巴地说话的瞬间,韩小末看见了他腰间的门禁卡,她知道这是个机会,本能地选择了冒险的方法。 ”这不算偷!这不算偷!”韩小末低声默念。 韩小末跳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深呼吸平复好了自己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从小到大在外人的眼里,韩小末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但也没有很出风头,但自己的闺蜜们还有韩伟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像个小老鼠一样,韩小末溜出房门,一溜烟地跑向走廊的尽头,怀着忐忑的心情,韩小末刷了下门禁卡。 “咔咔!” 机械传动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韩小末没敢回头,费力地把门拉开个缝隙钻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31层的门口才敢喘口气。 楼梯间的窗子开着,给韩小末带来的扑面而来的凉爽,这更像是自由的空气,韩小末大口地呼吸,那么接下来,她将面临的是31层的楼梯。 这时候她有点想韩伟了,以前对自己的小叔的确是误解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才明白韩伟比她认为的要成熟的多了,如果韩伟在的话,她们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吧。 31层的铁门突然被打开!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两个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奇怪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们疲惫地叼着烟,看见韩小末的时候也惊住了。 韩小末强忍着心跳,刷了下门禁。 一个男人摘下眼镜,赶紧拉来了门。“新来的吗,美女。” 韩小末嗯了一声,赶紧进去关上了门。 “韩小末韩小末你怎么这么胆小啊!你是客人啊!” 抬起头发现,31楼的构造与32层完全不一致,32层像是个酒店,31楼则更像是一个实验室,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奇怪的眼镜,韩小末紧张地在这群科研人员中穿梭,常理来讲,虽然功能完全不同,但是结构上两层楼应该完全一致,韩小末想着走到尽头,应该可以蹭到下去的电梯。 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便装的韩小末感觉有点奇怪,但也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并没有理会。 也许这是秦琴公司的研发基地吧。韩小末看着琳琅满目的实验仪器,还有各种各样没见过的高科技玩意,渐渐放松了下来。想起了自己大学生涯,也是在这瓶瓶罐罐中度过的,尽管比这里low多了。 韩小末慢下了脚步,边走边参观,突然身后的声音有些嘈杂。韩小末回头看见刚才那两个人带着几个便装的人走了过来,其中就有32层的那个侍者。 韩小末赶紧回过头,缩着脖子继续走,经过一个办公桌时,还顺了一件白大褂套了上去,韩小末在心里又狠狠地谴责了自己一下,不过直觉告诉她,不能停。 但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应为还没到电梯口,却出现了一个大铁门,比楼梯间的要厚重的多。 身后的嘈杂声渐渐变大,好像所有人都在找她,可越是这样她越害怕。 没有犹豫,韩小末上去刷了下门禁卡,但这次大门没有打开,反倒是警报声从大门上方的扩音器尖锐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发现了她。 这时大门咔啦的一声,自己打开了,里面弹出一个瘦小的脑袋,看着韩小末。 “什么情况,这玩意儿怎么响了?” 韩小末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气,一把揪出了这个瘦弱的男人,推倒在地,自己钻了进去关上了门,关门的瞬间听到一声闷响,应该是有人撞了上来。 韩小末随手拿起一把椅子别住了门,门外又传来了几声气急败坏的敲击。 这次真的吓坏了,韩小末蹲在门边,低声抽泣起来。 突然自己的身边传来了嗡嗡的声响,像是高压电流扰动的声音,韩小末回头一看,不禁呆住了。 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一双纯白的眼睛正在一个缥缈的轮廓里,看着自己。 韩小末不敢轻举妄动,慢慢扭过头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灯光幽暗的大长廊,两边都是些奇怪的框子,每个框子里,都有一个亡灵,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亡灵的公寓,或者更像是亡灵的监狱。 “你不要害怕。”声音来自那双白色的眼睛,很温柔。 但是韩小末还是吓到不行,退了一步紧紧贴着大铁门。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所以不要害怕。” 前面有几个框子里的亡灵也注意到了韩小末,想过来,但框子的四周仿佛有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他们在低声嘶吼,充满了愤怒。 韩小末慌张地掀开门边的一个罩子,里面满是控制按键,她想要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韩小末不停地道歉,相比现在,32层的那个小房间也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从角落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摘下眼镜,“你是谁?你在干什么?” 韩小末颤抖的手不小心扫到了一排按钮,金属的围框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不!”男人大吼着冲了过来,与此同时,韩小末看见了几个焦躁的亡灵飘了出来。 男人停下了脚步,慌乱地戴上了眼镜。 “卧槽,这下完了……” 一个亡灵缓缓地融入了男人的身体,慢慢消失不见,突然他跪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抬头的一瞬间,眼镜飞了出去,韩小末看见一双仿佛在燃烧的粉红色瞳孔,这一幕,与漠河的遭遇一模一样。 “快进来孩子,快进来。” 男人四肢着地,像一条鬣狗一样向韩小末扑了过来。 她别无选择,一个侧身栽进了旁边的围框,扑过来的人重重撞在了铁门上,现在,她和那个有着白色瞳孔的亡灵肩并着肩。 “别害怕孩子,他进不来的,这个围框是我们的监狱,对你们却没有阻碍。” 男人回过头,满脸血肉模糊,却又毫不在乎地扑了过来,围框的边界正如白瞳孔的亡灵说的一样,挡住了他。 “你……你……你为什么帮我。”韩小末抱着膝盖颤抖着哭泣。 “尽管你们对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我从来不想伤害别人,别怕了孩子,我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感受,他们叫我白女巫,但却根本不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你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知道。” 白女巫的轮廓幻化出了一只半透明的手,韩小末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感觉有些凉,但是很温柔,让她一下安心了不少。 长廊尽头的电梯突然打开,一群带着眼镜的人蜂拥而入,领头的便是齐聪和32层的侍者。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刚才被放出来的几个亡灵顿时烟消云散,鲜血从被附体的男人身上汩汩流出,那双黑色的瞳孔没有半点生气。 一颗纯黑色的子弹滚落在韩小末的脚边,看上去像一块石头。 齐聪面无表情地站在韩小末面前。 “你害死了这个人。” 韩小末嚎啕大哭,栽进了白女巫的身上,可是没有得到任何依托的力量,穿过了身体,扑在地上。 “看来,你们成了共患难的朋友吗?”齐聪迈进来,把枪抵在了那双白色的瞳孔上。“两个同样胆小的人成为了朋友?白女巫,你这么高的级别,难道能力就是召唤弱小的队友吗?” 32层的侍者掏出了一把匕首,走向了韩小末,“齐总,留着她迟早是个麻烦。” 齐聪回手重重一记耳光,打的侍者有些不知所措,“你才是那个麻烦。” 说完把他拉出围框,在墙壁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一下,顿时围框外立起了一圈铁杆,这次真的变成监狱了。 “在带回她叔叔前,谁也不许动她!” 第二十一章修罗的觉醒 院子里零零散散的火焰还没有熄灭,银杏树烧的噼里啪啦,还有后面的老屋,浓烟正在慢慢升起。 院子外一片嘈杂,茶客们早已忽略了外面已经没有一个茶童的现状,都在关注着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院子里却死一般的寂静。 “啊——”赵保刚的惨叫打破了死寂,刚才的爆燃让他半个身子都被严重烧伤,枪管也被融的变了形,庆幸躲在柱子后面,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灰烬。 丁喆注视着眼前的轮廓,像是一位少女完美身形的剪影,还有那双瞳孔,一个幽蓝,一个漆黑,好像镜子中的自己一样。 “我真的没想到啊,你们还有这么一手。” 透过眼前这个半透明的轮廓,丁喆隐约看见了这个带来火焰的恶魔两只火红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立场,可是麻烦你给自己分下类好吗,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异色瞳的轮廓离开丁喆,向着火焰亡灵移动。 丁喆知道美杜莎小姐一定是她,假面舞会上的人其实不是江萍萍,而是眼前这个亡灵,那么真正的凶手…… “梁子,假面舞会上附体江萍萍的一定是她。”丁喆小声地告诉梁子茂。 “你看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真特么像个瞎子,不过你这么说,这个亡灵就是杀害江萍萍的凶手?”梁子茂还在使劲揉眼睛。 “我不确定,而且跨江大桥上阻止了卡车的应该也是她,我感觉她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丁喆,既然你能看到了,那你注意到了她的眼睛了吗?”韩伟凑过来。 “韩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她就像是另一个我。” “她的眼睛怎么了,我看不到,你们也给我说一下啊。”梁子茂有些着急,作为一个警界精英,这一战却没有帮上一点忙。 “你看我的眼睛,”丁喆回头注视着梁子茂,“跟我一模一样。” “你们现在怎么还关注这些事啊,老头死了,连灰都没剩,江萍萍案子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了,赵保刚也伤了。我现在根本不在乎来的是人是鬼,也不在乎长了个什么眼睛,我只想赶紧把你带走,这些人善恶咱们先不谈,但他们都是奔着你来的啊。” 梁子茂环顾着四周,寻找着可以突围的机会。 “怎么,你要跟我作对吗?” 火焰恶魔注视着向自己移动的亡灵,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走吧,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甜美的女生传进了丁喆的耳朵,没错,也许音色稍有变化,但这个慵懒的口气绝对是那个紫色面具下的美杜莎小姐。 “什么鬼啊,你疯了吗,睁眼看看咱们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鬼,我也是,所以我们没必要动手,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把他带走。” “那咱们真是陷入了可怕的僵局,咱俩的条件一模一样。” 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刚才是谁在说话,女的?”梁子茂东张西望,可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梁子茂,你找的逃走的方法了吗?”韩伟密切关注着前面对峙的两个亡灵。 “你带丁喆先走,我想办法救赵保刚。” “大法师,周围都是火,现在这里最安全了,不过我估计消防车也应该快到了,一会儿再找机会吧。” “开门,我们是警察!” 院门突然被猛烈地敲响,大火和刚才的枪响还是招来了警察。 “我联系一下局里,让他们转告成都警方先别插手,他们冲进来肯定死路一条。” 梁子茂掏出电话,被韩伟按住了。 “我来吧,你们太慢。” “喂,马上联系重庆警方,疏散人民公园里的所有人,再找消防队往茶摊后面的院子里灌水,越多越好。还有,除了消防队任何人不要进来,咱们的人也是。” 丁喆和梁子茂惊讶地看着韩伟,理解了老人说的他们占据极大地资源到底是什么程度。 院子的大门突然开始剧烈地燃烧,紧接着院子里面围起了一圈火墙,外面传来了一片尖叫。 院子中间,火焰恶魔的轮廓也开始燃烧起来,空气开始变得灼热,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么看来,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咱们两个只能出去一个,带着丁喆,只不过我带着尸体走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如果死了,对你们就没有任何用了。” “按我的意思来,他早就死了,可有人不这么想,无所谓了,现在这种烂摊子,死一个弱小的人类根本不奇怪。” 火焰在亡灵的身体上凝聚,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快把石桌立起来!”韩伟感觉到了危险。 可是还没用力,石桌自己漂浮了起来,同时院子里的土地也开始振动,地上的地砖还有下面的砂石都缓缓地漂浮起来,向着女亡灵聚拢,并在她的身边围绕盘旋。 “你过得了我吗?”慵懒的女声。 “你的能力真的很惊人,真是可惜,我想试试!” 火焰开始聚集,变成一道光束射了出来。 空中的飞沙走石在女亡灵面前飞快聚集,变成了一道厚实的墙面,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焰。 但是丁喆他们明显发现,这堵墙开始渐渐融化,滴落在地上变成玻璃一样的结晶,虽然周围的砂石还在聚集,但墙面还是在不断地后退。 院子外响起了密集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你不要再挣扎了,这点火苗就能给你压制住还有必要继续抵抗吗。” “我,也想试试!”女亡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喂,你们找机会快跑!”女亡灵转过来,双色的瞳孔看着丁喆,眼中的光芒有些颤抖。 “我可能抵挡不了太久了,他太强了,丁喆,得活着啊。” “哗——”大量的水从院外浇灌进来,四面八方都是嘶嘶啦啦的声音,水汽瞬间填满了院子。 梁子茂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扛着昏迷的赵保刚回到了角落。 “没声音了,是消灭了吗?”梁子茂扶着赵保刚问韩伟。 丁喆和韩伟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汽里面,也想知道个结果。 火都被扑灭了,水汽渐渐弥散,狼藉的院子里仿佛下着瓢泼大雨。 “你这么高级的能力,老大一定会喜欢的,所以我不杀你。” 声音透过水汽传过来,视线也渐渐清晰。 两个亡灵都化成了人的轮廓,火焰恶魔站在大雨中,手上掐着女亡灵,提在半空中,虽然还在不断挣扎,但还是无法摆脱。 火焰恶魔一挥手,女亡灵飞了出去,坠在了水泡中,蜷缩在地面上像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那对异色的轮廓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最终还是败了。 丁喆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火焰恶魔走了过去。“放他们走,我都听你的。” “终于开窍了。” “不行!”韩伟和梁子茂冲了出去,还没拉到丁喆,就被两团火焰击飞,瓢泼大雨依然没能挡住飞驰的火球。 “给你们活路不要是吧,我答应他放你们走,别找死!” 丁喆和这双火红的瞳孔面对面,好像看到了瞳孔里燃烧着的自己。 “没想到抓你真的很麻烦呢,还害死了我们两个大活人。” “在哈尔滨抓我的是你们人?!” “是啊,本来没想这么快动手,毕竟你看到了,你只有一只有用的眼睛,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没办法咯。” “捷足先登?” “哎,就是江萍萍,弱小的摆渡人。” “她也是你们杀得?” “干嘛这么惊讶啊,不然谁有那种能力呢。” 丁喆握紧了拳头,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还是狠狠地一拳挥了出去,但拳头穿过亡灵的身体,抡进了空气中,害的自己跌了个跟头。 “贼心不死啊,你怎么能成为被选中的人呢,可笑。按照我的意思啊,一年前就让你给李万同那个老头陪葬了。” 丁喆跪在水里,仿佛感受到一个晴天霹雳,这个名字,每天梦里都会出现折磨自己。这一年多的所有的苦难,都从那个点开始,弥散进了整个生活。 “你……你……” “别你你你了,快走吧,李万同也是我们干的,我亲自动手,火灾啊傻孩子,不明显吗?” 火焰恶魔又开始在掌心玩弄着火焰,在大雨里嘶嘶啦啦。 “哦对了,本来是因为他研究的太多了才要除掉他,没想到把你引出来了,我们找了这么久,真是惊喜啊。” 丁喆感觉身体里就像要炸开一样,这一年多,他到底失去了多少? 难道这就是姥姥所说的修罗吗?姥姥去世后,丁喆没有为此流过一滴眼泪,这一刻,他突然想回家吃顿饭,水还在倾盆而下,顺便带走了脸上奔涌的泪水。 “姥姥,我不想做那只修罗的猫了!”丁喆在心里大声呐喊。 “我得看看你这眼睛,怎么就能惹出这么**烦?”火焰亡灵伏下身,要去看丁喆的眼睛。 “喂你抬起头啊,我又不伤害你了。” 丁喆的牙齿咬得吱吱响,愤怒地抬起头,眼中已不再害怕。 一束阳光突然穿破层层水滴照了进来。 火焰亡灵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不断地小声叨咕。 “阳光普照之地,皆为我之疆土,万物亡者之灵,皆受我之臣服。这不是传说……” “丁喆闪开!” 韩伟从身后冲了出来,在丁喆面前高高跳起,丁喆赶紧滚到一边。 这时火焰亡灵也回过神,身边重新燃起了火焰,但已来不及释放。韩伟的重拳穿过火焰,被烧得皮开肉绽,但皮肉之下露出了黑色的掌骨,丁喆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墨玉! 黑色的拳头砸在火焰亡灵的身上,瞬间幻化成一片光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伟扶着自己的右手,半跪在丁喆面前。 “摆渡人韩伟,听您吩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