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绝对权力》 前言 刘华文 《绝对权力》是美国畅销书作家戴维·鲍尔达奇创作的一部畅销小说,于1996年在美国出版发行。它曾连续17周被《纽约时报》列入畅鞘书排行榜之列。此书一经面世,书评界对它就好评如潮。《今日美国》说它是“一部节奏明快、起伏跌宕的书”。《丹佛邮报》说它是“一部充满悬念的惊慷小说,让人爱不释手”,《先驱报》把作者评为“当今虚构小说最优秀的作家之一”,同时认为《绝对权力》这部小说是1996年的“必读小说”。作为首部出版的小说,《绝对权力》就受到评论界和读者的欢迎,究其原因,与作者本人的经历密切相关。木书作者戴维·鲍尔达奇毕业于弗吉尼亚州立大学法学院,曾一度在华盛顿特区担任庭审律师和公司法人的法律顾问,深谙美国政界和律师界的内幕,为他以后创作这部小说打下了深厚基础,难怪《纽约时报图书评论》评论说:“鲍尔达奇赋予他的小说一个知情者的独到见解。”所以,尽管整部小说纯属虚构,但却令人感到真实可信。现鲍尔达奇已退出律师界,成了一位专业作家,他的第二部小说《全面控制》(Total trol)于1997年1月在美国问世后,又连续高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该书已由译林出版社购得其版权,不久可望与广大读者见面。我们期望他的第三部小说《赢家》(The Winner)获得更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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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尔达奇的这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一段政治、法律、私情、阴谋、亲情、爱情相互交融、错综复杂、扑朔迷离而又悬疑丛生的故事。江洋大盗卢瑟·惠特尼在一天夜里潜入了美国亿万富翁沃尔特·沙利文的别墅,准备行窃,不料正巧遇到美国总统艾伦·里士满携情妇沙利文的少妻克里斯婢来此幽会。怎料想这位总统是个性虐待狂,克里斯婶酒后自卫,用拆信刀刺伤了他。总统的两名保镖特工处特工伯顿和科林以为总统发生了不测,他们闯入室内,开枪打死了克里斯婷。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室里的卢瑟看得一清二楚。总统被刺昏厥之后,白宫办公厅主任拉塞尔赶到,伙同伯顿和科林两人一起清理现场,企图掩盖克里斯婷被杀真相,不料在忙乱之际把拆信刀掉在了卧室。当他们再回来寻找时,发现刀已被人拿走,由于这把拆信刀是总统及其随从犯罪的有力证据,并且拆信刀的失踪又说明有人目击知情,于是总统感到惴惴不安。他指使手下必须想方设法查清拆信刀的下落。正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突然接到匿名信,有人要用那把刀子敲诈一笔巨款。 检察官凯特·惠特尼是卢瑟的女儿,其父从事职业性盗窃活动造成了她心灵的创伤,父女反目成仇。尽管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但那种父女亲情依然存在。凯特的前男友杰克·格雷厄姆律师与卢瑟是忘年之交,他对卢瑟的亲密友情使其与凯特分道扬镳。杰克如今的女友是富家女詹妮弗·鲍德温,她终日忙子结交各路政要,混迹官场和商界。但杰克对此颇有异议,仍难以割舍对凯特的旧情缘。 克里斯婷·沙利文被杀之后,总统、警方还有她的丈夫沃尔特各自出于不同的动机追查此案。探长塞思·弗兰克顺藤摸瓜,再加上总统手下的暗示,把杀人凶手怀疑到了卢瑟身上。他利用卢瑟对女儿的亲情,设计将其诱捕,这时沙利文派的杀手也赶到现场,但意外失手,卢瑟被“捉拿归案”。 杰克作为卢瑟的忘年之交非常了解卢瑟不会行凶杀人,毅然决定为他辩护。但就在开庭之际,卢瑟被总统派来的特工枪杀在法院门前,凯特不禁悲痛异常。老谋深算的沃尔特·沙利文是白宫的常客,也是里士满的故交。但是就在为其妻被杀一案而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他无意中听见总统说漏了嘴,再加上沃尔特深知自己的少妻风流成性,于是据此判断她的被杀是总统所为。他跟总统通话,捅破了这一真相。心狠手辣的里士满又派手下伯顿和科林干掉了他,并且造成其自杀的假象。 在案情愈加扑朔迷离、奇谲诡异之时,杰克突然收到卢瑟预先托付别人送寄的一份邮件,使山穷水尽的案情柳暗花明。不料在他取到包裹时却又遭到总统特工的追杀。不巧,他们误杀了杰克的上司和其情妇,杰克则携包裹逃走。包襄里的东西正是那把拆信刀。 伯顿和科林又把那两人的死嫁祸于杰克,杰克随即遭到警方的怀疑和通缉,同时也成了伯顿和科林追杀的对象。一面有警方的围追堵截,另一面有总统穷凶极恶的追杀,但弗兰克和杰克终于又接上了头,经过推理,他们俩逐渐怀疑上了当今美国,总统艾伦·里士满。于是他们设计引蛇出洞,引诱伯顿和科林两人进入了他们设的圈套,录下了他们要杀人灭口、取回证据的情景。可悲的是良心未泯的伯顿感到对发生的一切难辞其咎,便饮弹身亡,给弗兰克探长留下了他和总统阴谋掩盖真相、杀人灭口的会议录音,于是真相大白。总统、科林和拉塞尔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凯特离开了杰克,想以远走他乡的方式抚平自己内心的创伤,而杰克也毅然与詹妮弗分手,开始了新的生活。塞思·弗兰克探长则回到了自己温馨安逸的家。 《绝对权力》虽可以作为一般意义上的畅销小说看待,免不了受到暴力(Violence)、爱情(Romance)和性(Sex)这三个委素的创作观念的左右,但从深层意义上来讲,则亦可从中透视出权力与法律、权力与知识以及权力与疯癫这三重关系在小说中的体现。 美国声称是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即司法权、行政权和立法权相互独立与牵制,但三权的执掌者们历来都是处于龃龉不和的状态。小说中握有最高行政权的总统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滥用职权,这就与代表法律尊严的杰克·格雷厄姆和塞思·弗兰克等组成的阵营产生对峙。19世纪英国历史学家艾克顿曾说过:“权力易于腐败,绝对权力的腐败就更加彻底。大人物几乎总是坏人……没有比认为官位会净化其执掌者这一看法更荒谬的了。”这句话说明一个人一旦大权在握,简直不可能有节制地正确行使其有限的职权,而完全有可能会无限制地滥施职权。杰元作为律师本可以凭自己的职业良心调查真相,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却反受其难,受到总统一帮人的陷害追杀,这时法律的尊严受到权力欲极剧膨胀的总统的挑战、蔑视和亵渎,从而展开了一场权与法、邪恶与正义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虽然法律终于战胜了极权,正义战胜了邪恶,连总统在内的违法之人都被抓获归案,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被判死刑的总统却有可能免于一死,因为他毕竟是权倾一时的美国总统,这不免多多少少有些讽刺意味,也或多或少说明了法律在权力面前的孱弱。 法国当代结构主义学者米歇尔·福柯别具慧眼地揭示了知识的秘密以及知识与权力之间的关系,认为知识与权力存在着两种关系:一种是等值与互换的关系;另一种是知识和权力的对抗关系。在《绝对权力》中,知识就意味着真相,意味着克里斯嫖被杀以及真正的凶手是谁。而这一真相起初由总统和卢瑟所掌握。总统作为绝对权力的化身拥有这一知识,体现的是第一种关系类型,他只能自己拥有这一知识而绝不能与除了他手下之外的人分享。于是他必须极力隐瞒这个真相。隐瞒得越严实,他的权力维护得也就越稳固。但不巧的是江洋大盗卢瑟却拥有了这一知识,真相亦即知识的这一拥有者与权力的拥有者形成了一种紧张的对抗关系。前者因为拥有这一真相而对权力和权力的执掌者构成了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动摇、破坏甚至毁灭总统的权力。这样在小说中就形成了一个揭露真相和瞒蔽真相的张力场。这两种企图此消彼长,是推进小说故事情节发展延续、贯穿始终的动力。由于作为惯盗的卢瑟处于社会的边缘,其言论的可信性就必然比处于最高行政职位的总统的权威相差甚远,所以他只能采取曲线迂回的方式使真相见诸于世,尽管卢瑟突然被人射杀,使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并没有中断过对真相的揭露和对权力瞒蔽的对抗,这种努力由杰克和塞思两人承担了下来。终于,在小说的末尾知识和权力的关系结构土崩瓦解,真相挫败了权力,绝对权力在真相面前被撕去了无所不能的面纱,而露出相对脆弱的一面。 此外,福柯的有关理性-疯癫的理论还为我们分析这部小说提供了又一个视角。福柯认为,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疾病,而是一种知识建构和文化建构。在一种权欲极剧膨胀的生存环境当中,人很容易被推向非理性的生存状态,即疯.99lib?癫。小说一开始就揭示了里士满总统是一位性虐待狂。通过分析他的这种变态行为的心理动机不难发现,作为绝对权力的执掌者,他可以翻云覆雨,置社会正常的律法、伦理和良知于不顾,以致违反人类正常的性伦理,僭越常规的性行为,最终沦为偏执变态狂。无独有偶,他手下特工科林在总统教唆、影响下也成了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狂。即使是良心未泯的特工伯顿,也因为命令的执行排斥良知的判断而身不由己,成为了罪恶的帮凶,最终导致了他精神上的分裂,感到对发生的这一切都难辞其咎而饮弹身亡。更可悲的是白宫办公厅主任、独身女人拉塞尔一直单恋着总统,可以说是因恋癖患者,这种一往情深只能停留在彼此肉欲上的满足,而绝少情感方面的交流。她的这种固恋症结最终并不是对总统这位异性的爱慕,而是对权力的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和攫取欲,最后在法庭上她变成了一位谚语狂,需要送入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小说作者也借伯顿之口道出他们这些人都是职业造成的偏执狂。所以说,权力不能逾越权限,否则人性将会受到扭曲。人们应该张扬理性的光芒,用以扼制、矫正、拯救种种因非理性的生存状态而导致的痛狂。 由于作者.99lib.t>长期生活在华盛顿特区,再加上他曾做过律师,这使得他对首都的政界与律师界非常熟谙,所以在小说人物的对白中体现出来的职业身份语言非常地道。在用对白充分体现人物的职业个性之外,作者还通过人物对话来充分展现他们各自的性格特征和人物关系特点。并且这些个性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具有层次性和流动性。从凯特的语言中可以看出她对父亲的态度是由恨到悔,恨其不争,悔在父亲临死之际也没能结束多年来的父女不和;而在杰克的对白语言中则可以看得出他对凯特逐渐由疏到近、由怨到爱的情感变化轨迹。为了使人物更加丰满、鲜活,作者还描写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三种情感类型交织在一起,影响情节的发展,左右人物关系的变化,这样一来就多层次、多侧面、多方位地完成了人物的塑造,使人物跃然纸上,颇具立体感。 小说在情节安排上采取逐推式手法,大悬念套小悬念,小悬念推大悬念,层层叠加,环环相扣,使得悬疑丛生,情节悚人。此外,作者还大量使用平行蒙太奇手法,交叉叙述在不同地方同时发生的事件,不给读者以喘息的机会,把情节推向高潮,使叙述过程舒缓有致、杂而不乱。作者还使用一些倒叙、插叙的手法,这样不仅交待了背景而且还有助于推动情节的发展。这部非常电影化的小说已被美国著名电影演员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自导自演搬上了银幕,并且在美国公映后获得了骄人的票房收入。 本书第一章到第四章、第九章到第十章由魏向清翻译,第五章到第八章、第十一章到第十四章由徐海江翻译,第十五章到第二十一章由范红升翻译,第二十二章到尾声由刘华文翻译,全文通稿由魏向清完成。 第一章 车灯没有打开,他轻握方向盘,任凭车子缓缓地向前滑行,然后停了下来。砂砾路面上的最后几个小碎石块儿蹦到了那些车胎压纹的外面,四周一片寂静。稍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之后,他拽出了一副破旧却仍然好用的夜视双筒望远镜。那幢房子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他在座位上自得而又随意地移来移去,身旁的车座上放着一只筒状行李袋。车子里面已经旧得褪了色,但很干净。 这辆车也是偷来的,而且来路不明。 从汽车的后视镜中,他看见了两株小棕榈树,他冲它们冷笑了一下。要不了多久,他也许就要到那片棕榈树林里去了。那宁静的、碧蓝见底的湖水,那粉末状的浅橙色晚霞,还有那一个个姗姗来迟的早晨。他得出去,是时候了。他早就暗自思忖过,从所有的情形来看,这次准万无一失。 66岁,在这个年纪,卢瑟·惠特尼已有资格领取社会保险金,而且他还是美国退休人员协会的正式持证会员。像他这种年纪,大多数的男人们已经稳定下来,进入了人生第二次的角色转变——为人祖父,还利用闲暇时光照看他们子女的孩子,他们会慢慢躺进那些寻常的躺椅中,放松自己疲倦的关节,他们的那些动脉也不再为人生的嘈杂喧闹所侵扰而躁动了。 卢瑟这一辈子只有一种人生经历,那就是打家劫舍,而且通常都是在夜里干,就像此刻,他会将所有财物洗劫一空,只要他能拿得了。 尽管这些显然是违法行径,但除了在那场很令人费解的因南北朝鲜联合未果而致的战争中,卢瑟却从未因发怒或胆怯而真动过刀枪。他唯一大打出手的一次是在酒吧,而且纯属自卫。要知道,喝了啤酒的男人们往往胆量大增,超乎寻常。 卢瑟选择目标的标准只有一个;他只劫那些完全能承受损失的人。他觉得自己与那些成天悉心照料富人、不停地劝其买些无用之物的一大群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有生以来的60多年中有很大一部分时光是在东海岸那些五花八门的防范较严以及后来防备极严的惩罚设施陪伴下度过的。以前他在三个不同的州三次被判的重罪,就像三块大石头压在他脖子上,使他名声扫地,让他抬不起头来。人生中的宝贵年华被挖空了。那些金色的年华。可现在。他已无法改变这一切了。 他已经修炼好了各种手艺,奢望自己绝不会再被定第四桩罪。再一次失败的后果绝没有丝毫的神秘:那就是他将再付出整整20年。在他这把年纪,20年无异于死刑。他们或许也会处以他电刑,那是弗吉尼亚州用来对付那些罪大恶极的家伙的办法。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大州的公民们,总的来说,是些敬畏上帝的人们,他们的宗教信仰以善恶终将同样有报的观念为前提。该州成功地对死囚犯们实施死刑,其数目在全美国仅次于领先的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这两个州的人们与其在南部的这个姊妹州的人们道德情感有着共同之处。但死刑并不适用于小小的夜盗行为,即便是“善心”的弗吉尼亚人办事也有他们的分寸。 尽管这一切要冒很大风险,他仍无法使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个家——当然,你也能勉强称之为高楼大厦。到此刻为止,这幢房子已使他魂牵梦萦了好几个月,今晚,那种迷恋将不复存在了。 弗吉尼亚州的米德尔顿县。从华盛顿往西经一条赛车加速跑道驱车飞驰要45分钟时间。那里云集着大片的别墅、必备的美洲豹牌汽车,还有那些宝马良驹,其高昂的价格足以养活市中心贫民区内所有公寓里的居民一年。这个地区的家庭凭借那与其自身称号相符的足够显赫的声望肆意延伸其房产。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的目标的名字却是科珀家族,这倒使他很难忘记。 每次“干活儿”的那种冲动绝对是不一样的。他觉得这就有点儿像棒球击球员在那刚刚被击中的球飞出场外落到街上某个地方以后,非常从容不迫而且若无其事地小跑过垒时的感觉。观众们全都站了起来,五万双眼睛齐盯住一个人,仿佛世上所有的空气都被吸进了一个空间,然后又突然因那个人用木制球棒甩出的优美弧线而释放出来。 卢瑟用他那仍旧犀利的目光慢慢地扫视了一下这个地区。一只偶然出现的萤火虫在他后面一闪一闪,除此之外,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他听了一会儿此起彼伏的蝉声,直到后来那噪声渐渐融入周围的一切之中。这情形对于每个久居此地的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 他沿着那条沥清路将车子往前开了一些,然后又倒进一条不太长的肮脏小路,路的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滑雪帽,遮住了一头铁灰色的头发。因为涂了保护色霜,他那老树皮似的脸变得黝黑。他的两只眼睛悬在那像块空心煤渣砖的下巴上面,目光镇定而且有神。他那瘦削的骨架上附着的肌肉总是那么结实,看上去就像他曾在军中当突击队员时的样子。卢瑟下了车。 他蹲在一棵树后面,仔细观察自己的目标。如同很多庄园并非真正经营的农场或牧场一样,科珀家的门安在两个砖砌圆柱上,门很大而且华丽精致,但四周没有栅栏。从这条路或是附近的林子里就可直接进去。卢瑟从林子里进去了。 卢瑟只用了两分钟就走到了与那幢房子毗连的玉米田边。这块田的主人显然不需要什么自己种的蔬菜,却明显地很在意自己这种乡绅的角色。卢瑟倒不抱怨,因为这恰恰给了他一条几乎通往那个前门的隐蔽的田间小路。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便消失在四周那密密实实的玉米秆丛中了。 地上几乎没有什么碎石瓦砾,他的网球鞋走起来也悄无声息。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在这儿很容易弄出什么声响来。他两眼直视前方,久经磨炼的双脚小心翼翼地在狭长的作物行间择路而行,这也就弥补了地面稍许坑洼不平带来的不便。又一个死气沉沉的夏日,炎热渐渐散去之后,晚风很凉爽,但还没有凉到嘴里呼出的气能变成小小的雾气并被远处那些欠觉或者失眠的人们注意到的地步。 上个月,卢瑟曾几次测定了一下这次行动要花的时间。他总是在走进那个前庭园之前在这块田的田边驻足,然后再穿过这片荒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并且反复了数百次,直到一个“行动一等待一更多行动”的精确无误的计划牢牢地在内心确立为止。 他在前庭园的边上蹲伏下来,再一次缓缓地环顾四周。没有必要赶忙。不用担心有狗,这一点倒不错。因为再年轻敏捷的人也是压根儿跑不过一条狗的;但相反它们的叫声却完全能吓住卢瑟这种人。那儿也没什么保安系统,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地区漫游的大批鹿儿、松鼠和烷熊会制造出无以数计的假警报的缘故吧。然而,卢瑟马上要面对的却是一套极其复杂的保安系统装置,他要用33秒的时间去除其报警装置,其中包括拆除控制板所需的10秒钟。 私人安全巡逻队半小时前已经经过了这个地区。那些警察克隆们按理应该每隔一小时变换一下常规,在他们监守的几个防区内搜索巡视。但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之后,卢瑟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其中的规律。在他们下一轮的巡视之前,他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几乎都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周围的庭园一片漆黑,茂密的灌木丛——夜盗族的命根子,粘附着砖砌的入口处,如同树枝上的一个蝎穴。他检查了那幢房子的每一扇窗户,全都黑洞洞的,全部静悄悄。两天前,他看见车队载着那个家里的成员们出游,浩浩荡荡地驶向南面的岔道去了,他曾仔细清点了一下所有的主人和侍从。离这儿最近的别墅至少也在两英里之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已经周密地计划好了一切,但干这一行,你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这是明摆着的。 他松了松背上的旅行袋,然后从这块田里悄悄地溜出,大踏步地穿过那片草地,10秒钟后便到了那个前门。那是一扇用钢框加固的厚实的木门,其锁闭系统已调到了阻止暴力侵入的防御系数最高点,但这一切丝毫没有让卢瑟担心。 他迅速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复制的前门钥匙,然后将它塞入钥匙孔内,但没有转动它。 他又听了几秒钟。接着,他迅捷地取下背包,换上鞋子,这样就不会留下泥巴的痕迹了。他准备好电动螺丝刀,它能迅速显示出他要戏弄的电路,这比靠手动要快上10倍。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的第二件工具整整六盎司重,比一个袖珍计算器略大一些,这是他这辈子除了女儿以外付出的最好投资。这件被其主人戏称为“精灵”的小装置曾在前面三次“活儿”中成功地协助过卢瑟。 卢瑟已经得到了这户人家组成安全密码的那五位数字并已将它们编入了他的计算机程序中。这五位数字的正确顺序对他来说还仍旧是个谜,但是,如果他想要避免使置放在这个他要入侵的一万平方英尺的堡垒内四个角落上的四门坚实的火炮立刻发出刺耳的啸叫,就得靠这个金属丝制的集成电路小帮手来替他扫除障碍了。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通过匿名电脑打来的警方电话,它得周旋一番。这个家,除了门上的防拨弄磁铁外,还有对压力很敏感的窗户以及地板。如果“精灵”能从那报警系统的控制中扯出正确的密码顺序,那么上述这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他看着门上的钥匙,动作老练地将“精灵”钩挂在身上的工具带上,这样它便能很容易地挂靠在身体的一侧了。钥匙毫不费力地在锁里转动着,卢瑟随时准备阻止他可能听见的第二种声响。如果在指定时间内没能输入正确的答案,哪怕迟了1/1000秒的时间,那么保安系统便会发出低低的嘟嘟声,警告夜盗者那即将降临的厄运。 他脱下黑色皮手套,换上一副更轻便灵巧的塑料手套,这种手套的指尖和掌心都另加了一层软垫料。不留任何痕迹才是他的风格。卢瑟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门。保安系统立刻发出尖厉的嘟嘟声。他很快躲进偌大的门厅中,来处理报警器的控制板。 那把自动螺丝刀无声地转动着,六个金属零件掉落到卢瑟的手中,他把它们放进工具带上的袋子里面。连在“精灵”上面细长的电线在从门旁窗户中渗入的银色月光下闪闪发光。接着,卢瑟像个研究病人胸腔的外科医生似地探究了片刻。他找到了正确的地方,将几股电线拧在一起,然后轻轻地接在他那个小帮手的电源上面。 穿过门厅时,一道深红色的光牢牢盯住了他。那个红外线探测器已经把卢瑟的热导线锁住了。时间分分秒秒地逝去,红外线探测器在耐心等待保安系统的中枢发出指令,宣布来者是友是敌。 “精灵”数字显示屏上的数字在氖黄灯下闪动着,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在显示屏的右上角有一个小盒状显示器,指定的时间在里面闪现着,越来越少了。 五秒钟过去了。然后,“精灵”那小玻璃屏面上出现了5,13,9,3,11几个数字并锁定了。 就在保安系统被解除的时候,嘟嘟声也停止了月随红光已消失并换成了友好的绿光。卢瑟开始动手了。他拆掉电线,向后拧开控制板,然后重新把自己的工具装好,并小心地关上前门。 主人的卧室在三楼,可以顺着一楼主过道往有乘电梯上去,但卢瑟却选择了楼梯。能少依赖自己没能完全控制的东西最好。被卡在电梯里几个星期并不是他的行动计划中的内容。 他看看天花板角落里的那台探测器,那长方形的嘴巴正冲他微笑着,它的监视电弧现在睡着了。然后,他爬上了楼梯。 主人卧室的门没锁,他很快打开了小功率的弱光工作灯,将屋里扫视了一番。黑暗之中只有卧室门旁边的第二个控制板在闪着绿光。 这幢房子是前五年之内建成的,卢瑟已经查看过它在县政府大楼的那些档案记录,甚至设法从规划官员办公室里弄到了这个地方的一套蓝图。这地方太大了,房主要得到地方政府的特别恩准才行,好像不这样,他们实际上会否决富人们的愿望似的。 建筑规划中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这是一幢巨大而且坚实的楼房,其价值远远超出了房主用现金支付的数百万美元。 事实上,卢瑟以前曾到这个家来过一次,那是个大白天,到处都是人。他曾经就站在这个房间里并且看到了他要见的东西,这也是他今晚再次光临的缘故。 当他跪在那张庞大的有华盖的床边时,目光定在了高处那个六英寸的王冠铸件上面。床旁边是只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只银制小钟、一本当今最新潮的浪漫小说,还有一把带厚皮柄的老式镀银拆信刀。 这地方的所有东西都那么大,那么昂贵。屋里有三个大得能藏人的壁橱,每一个的尺寸都差不多有卢瑟的卧室那么大。有两个壁橱里塞满了女式服装、鞋子和小包,似及所有那些人在理智之下或一时冲动而花钱买来的女性饰品。卢瑟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镜框里面的照片,然后冲着那个70多岁丈夫身旁的20多岁的“小妇人”做了个鬼脸。 世上有许多形形色色的抽奖中彩法,可并不全都是由政府组织进行的。 有几张照片是在这幢房子里拍的,它们全都在炫耀那位女士。其程度几乎无以复加,而卢瑟对壁橱的迅速查看又使她那种有相当低级庸俗倾向的穿戴趣味暴露无遗。 他抬头看看那面大穿衣镜,仔细端详它那刻有图案的华丽饰边。他接着又查看了一下镜子两边。这是个笨重的漂亮物件,正好嵌在墙里面,或者看上去是这样,可卢瑟知道那些铰链被小心地藏进从上到下有六英寸的墙壁浅凹处了。 卢瑟又回过头来看那面镜子。几年前,他曾有幸见过酷似这面镜子的同样大小的东西,尽管他当时并没打算要打破它。但是,如果你把第一笔巨款弄到手以后,你是不会放过第二次发财的机会的,何况那第二笔资产价值约五万美金呢。他估算了一下,从这个秘密的梳妆镜的背面将会得到10倍于那个数目的奖赏。 如果用蛮力,再借助于铁撬,他就能弄开设在镜子雕刻饰边里的锁定系统,但那样做会耗费宝贵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它会在这个地方留下显而易见的破坏痕迹。虽说这房子在以后的几个星期之内应该不会有人,但谁也说不准。在他离开科珀家时,这儿将没有任何他曾来过的蛛丝马迹。即便科珀家的人回来以后,他们在短期内也不可能去查看自己的保险库。无论如何,他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 他快步向这个大房间里靠墙的那个大屏幕电视走去。这地方被布置成了会客室,放着一套有印度印花市椅套的椅子和一张矮茶几。卢瑟看着远处的那三把椅子。几乎可以断定,其中一把是看电视用的,一把是看盒式磁带录像用的,而另一把则是于他今晚这活儿用的。每把椅子上都有商标名,看上去都很相似。但很快查看了一下之后,卢瑟发现其中两把是派对用场的,而另一把却不是。 他转身又走回房间的另一边,将遥控器对准梳妆镜,按下了在底部的那个唯一的红色按钮。按说这一举动意味着那个盒式磁带录像机开始工作了。但是,今晚,在这间屋子里,它却意味着那个银行对他这个幸运的顾客敞开了大门。 卢瑟看着那扇门很轻易地打开了,现在他看见了门上那些露出的铰链,铰链很不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出于长期形成的习惯,他将遥控器又原封未动地放回原处,然后从背上拽下一只可折叠的筒状旅行袋,走进了那个保险库。 当他用手电光扫过黑暗时,他惊讶地发现屋子中央放着把带垫子的椅子,那屋子看上去约六英尺见方。椅子的扶手上面放着一个同样的遥控器。很显然,这是为防止人被意外地锁在里面而设置的防护装置。接着,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两边的架子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捆扎整齐的现钞,然后便是那些细长盒子里装的肯定不是人造珠宝首饰的东西。卢瑟数了价值约20万美金的流通债券和其他证券,拿了两个装有古钱币和另一个装有邮票的盒子,其中有张邮票上的倒印肖像令卢瑟难以置信。他没动那些空白支票和装满法律文件的盒子,因为那些东西对他毫无用处。他很快地估算了一下,那儿一共有几乎200万美元,可能还不止。 他又一次环顾四周,仔细查看每一个动过的角落。房屋的四壁都很厚——他估计这些墙是防火的,或者防火的时间至少可以让人及时采取点什么措施。这地方并非封得严严实实,空气是新鲜的,不难闻。人可以在这儿呆上几天。 那辆豪华轿车沿着这条路飞快地向前驶去,后面跟着辆厢式货车,两个司机都是开车的高手,根本不用打开车前面的车灯。 豪华轿车里面,宽敞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差不多醉了,正在尽力脱掉那男人和她自己的衣服,也不管她那个受害者半推半就的抵抗。 另外那个女人坐在他们对面,紧闭双唇,尽力装作没有看见那可笑的场面——少女般的痴笑和阵阵娇喘。但是,实际上她将那对男女所作所为的每个细节都观察得很清楚。她把目光盯在大腿上面摊开的那个大本子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要赴的种种约会和备注。此时,他趁女伴用力拧掉细高跟鞋的功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的酒量惊人。他还能喝下两倍于今晚所喝酒量的酒,而且不会有任何醉态,说话不会含混不清,行动也不会有什么障碍——这要换成别人早就喝趴下了。 她没法不爱慕他,他那情痴色迷的样子,那极真实的种种醉态。但同时他又能在世人面前塑造出另一种形象,纯洁而有魄力,平易近人但又非常伟大。在美国,所有的女人都为他而倾倒,迷恋他典雅出众的外表、无与伦比的自信,还有他所能代表她们的一切。她很为他回报大家的崇拜的那种激情感到吃惊,但他却找错了对象。 尽管她曾多次微妙地向他暗送秋波,可不幸的是,他那种激情却从未降临到她的身上,这种体验不断地给她带来忧伤,而且时间已经太长了。每当她发觉自己显得最漂亮动人的时候,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要见到他,幻想着他们那计划中的种种交欢愉悦的情景。但直到那种时刻来临——而且肯定会来临时,她都一直在提醒自己——要耐心等待。 她望着窗外。这种等待太久了,它使其他的一切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悦地噘起了嘴巴。 卢瑟抢在车队前面进入了那条通往前门的车道。他轻快敏捷地闪到一扇窗户旁边,等那辆小厢式货车绕回来时便跟在了后面,这样就不会被前门车道上的人发现了。他数了一下,从豪华轿车上下来四个人,货车上下了一个。这几个人的大概身份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如果说是房主夫妇要举行晚会,不太可能,因为人太少了点儿。可要说来人就只是为了来这儿察看察看,也不太像,因为这样的话,人又多了点儿。他无法看清这些人的脸。可笑的是,卢瑟刹那间觉得或许这幢房子该着要在同一个晚上遭劫两次似的。但那种可能性只能是天大的一个巧合。干这一行,和其他的很多人一样,是要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的。此外,犯罪分子也不会身着更适合在城里的晚宴上出现的衣服向他们的目标前进。 嘈杂的人声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近了,可能是从房后的外面传来的,他急速地判断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退路被切断了,于是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他紧紧抓住行李袋,迅速走回到卧室门旁边,重新恢复了屋里的保安系统功能,多亏他还记得那些数字。然后他小心翼翼将身后的门关上,悄悄地溜进了保险库。他尽可能地将自己藏在那个小房间的最深处。现在他只能等待时机了。 他咒骂自己倒霉,本来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当。然后,他晃晃脑袋,使自己清醒清醒,强迫自己的呼吸变得自然一些。这就像是飞行一样,你飞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碰上什么糟糕的事情。他现在只能祈求,但愿最先到这幢房子的那些人不需要把什么钱物存放进这个他此时正占据着的秘密金库里来。 渐渐地,他听到了一阵笑声和随之而来的咚咚的脚步声,同时,报警系统那刺耳的啸叫声也响了起来,听起来就像是一架喷气式飞机直接在他头顶上尖叫似的。很显然,保安系统的密码出了点小小的差错。卢瑟想到报警器一响,警察便会搜查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万一要是从他这个小小的栖身之处查起……想到这儿,他的额头渗出了滴滴汗珠。 他正不知所措,这时听见那扇装有镜子的门被打开了,一束强光射了进来,使他根本无法藏身。想到那些往里面仔细查看的陌生面孔、那些拔出的手枪,还有对他公民权的审判,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自己真他妈像只困在笼中的老鼠,无处可逃。他已经近30年都没抽过一根烟了,但此刻却想拍得要命。他轻轻地将旅行袋放了下来,伸直双腿,免得两腿发麻。 厚栎木板的楼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不管他们是谁,他们是不会在意有谁知道他们在那儿的。卢瑟数了一下,是四个人,或许是五个。他们向左拐,然后向他这边走来。 卧室的门开了,嘎吱吱地轻轻作响。卢瑟伤透了脑筋。所有的东西都已收拾好或者已物归原位了。他只是动了一下遥控器,而且已将它放回原处,照原先有些灰尘的样子放好了。这时,卢瑟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声音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听起来像是喝醉了,另一个却很清醒。随后,那个清醒的女士不见了,门关上了但没锁,屋里只剩下喝醉的那位女士和那个男士。其他人哪儿去了?那位清..醒的女士又去了哪里?那咯咯的笑声一直不停。脚步声高镜子越来越近了。卢瑟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面,奢望着那只椅子能挡住别人的视线,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接着,一束光线破门而入,直刺他的双眼,他那可怜的弹丸之地顿时由一片漆黑变成了光天化日。对于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他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快速地眨动着双眼来适应这新的亮度,两只瞳孔顷刻间从几乎完全扩张的状态变成了针尖般大小。可是,既没有出现惊叫声,也没有看见任何面孔,更没有发现任何枪支。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最后,卢瑟仔细打量了椅子周围的那个角落,他又大吃了一惊。保险库的门似乎已经消失,他两眼正直盯着那个该死的房间里面。他吓得差点要往后倒,但又稳住了。卢瑟一下子明白了那把椅子的作用。 他认出了屋里的两个人。那个女人,他今晚已在相片中见过了:那个着装打扮的品味很放荡的小妇人。 他认识那个男人,完全是出自一个另外的理由;他当然不是这幢房子的男主人。卢瑟吃惊地慢慢摇着头,然后又长出了一口气。他双手发颤,浑身感到不自在。他竭力忍住那一阵恶心的感觉,两眼盯着卧室里面看。 保险库的门也可以用作一个单面的镜子。外面的光线强而他这个小小空间里的光线很暗,这样一来,就好像他是在看一个大屏幕彩电一般。 后来他看见了那个东西——那女人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他从胸中吐出了一口气。就他那老练的眼光来看要值20万美金,或许还不止。就这样一件小玩意儿,晚上不戴的时候,人们一般都会把它放进家里的保险库里。当他看见她摘下项链并随手扔在地板上的时候,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他的恐惧感减小了很多,后来他站了起来并慢慢地向那把椅子挪过去,随后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于是,这个老头儿便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位被一大帮男人弄得焦头烂额的小妇人。看她的神情,卢瑟猜想那帮人中间有些是只挣最低工资的年轻家伙,或者是些只能依靠一张绿卡的自由而活着的小伙子。可今晚来访的这位绅士却完全是另一类人。 他环顾四周,竖起两只耳朵捕捉这幢房子里其他居住者的任何动静。可他真的又能做些什么呢?在30多年不停的盗窃生涯中,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决定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在那将他与彻底毁灭隔开的仅有一英寸厚的玻璃后面,他静静地坐定在那深深的皮椅子里面,等待着。 第二章 在距美国国会那个白色的庞然大物三个街区远的地方,杰克·格雷厄姆打开了他寓所的前门,随手把外套往地板上一扔,然后直奔冰箱而去。他手里拿着啤酒,扑通一声猛地跌坐在起居室里那张破旧的长沙发里面。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迅速打量着这间斗室的每个角落。这里和他刚去过的那个地方相差太大了。他把啤酒含在口中,然后再吞咽下去,方方的下巴上面的肌肉一张一弛地在动。因疑惑而产生的烦人的刺痛感慢慢地消退了,但它们还会再次出现;它们总是这样。 这是他和未婚妻詹妮弗、她的家人,以及社交和生意圈中的熟人们一起参加的又一个重要的晚宴。世故老练到那种程度的人们显然是不会只有几个保持联系的朋友的。每个人都有着特别的作用,整个加在一起的影响自然要比部分的大得多,或者至少那些人有这种意图,虽然杰克对此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看法。 杰克先看了一下《华尔街日报》的工业版和金融版,这方面的内容写得相当不错。他看了看那些向人炫耀的名字,然后又翻到体育版,看看“吝啬鬼”队或“子弹”队的表现如何。那些政客们已使出浑身解数在四处拉选票和赞助,他们的活动因得到包括杰克在内的众多律师的帮助而圆满完成,只是偶尔有位医生想表明他认同过去种种旧的方式,还有几位公众利益派的代表人物提出抗议,认为当权者应同情普通民众的困境。 他喝光了啤酒,把空罐子砸向电视机。他脚上的两只鞋甩掉了,未婚妻买给他的那双40美元的带图案的袜子被扔在灯罩后面。要是有时间,她准会给他置上200美元一副的背带,再配上手绘的领带。他妈的!他搓搓脚趾头,真想再来一罐啤酒。电视已经打开了,可却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推开挡在眼前的厚厚的黑发,数以千计地再一次凝神苦想自己这像是乘航天飞机般节奏的生活究竟要冲向何方。 詹妮弗公司的豪华轿车已经送他们俩去过她那所位于华盛顿西北角的市区住宅,婚后杰克很可能会搬去住,因为她不喜欢他住的这个地方。距举行婚礼仅剩下六个月不到的时间了,从新娘的标准来衡量,显然根本来不及准备,而他却还端坐在这儿一本正经地想其他次要的事情。 詹妮弗·赖丝·鲍德温,她所具有的美貌,其回头率之高是不受性别限制的。她聪明而且还颇善交际,她有正当的收入而且也真心愿意嫁给杰克。她父亲拥有全美最大的几个房地产开发公司之一,什么购物中心啦、写字楼啦、广播电台啦、整个的住宅小区啦等等,只要你能想到的,他全有份儿,而且还搞得比其他任何人都兴旺。她的祖父曾是美国中西部最早的几个制造业巨头之一,她母亲的家族也曾拥有过波士顿城的大半壁江山。诸神很早就对詹妮弗·鲍德温宠爱有加而且常常如此。杰克深知没有哪个家伙不他妈的嫉妒他得要死。 他坐在椅子里扭来扭去,试图蹭蹭酸痛抽筋的肩膀,使自己舒服一些。他已经有一星期没出去干活了。他身高六英尺一,尽管已经到了32岁年纪,仍保持着曾享誉整个高中时代的那种绝对优势:那时他是一帮大男孩中的男子汉,几乎什么体育项目都玩得很棒。到了大学时代,竞争激烈多了,但他仍能在重量级摔跤这个项目中成为一流的主力队员,而且各科学业也是非常拔尖的。这样的综合素质使他进入了弗吉尼亚大学的法学院,在那儿他主修法学评论,然后以全班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毕业,而且很快安顿下来,在哥伦比亚特区的司法系统内当了一名公设辩护律师。 他的同学们全都抓住机会,从法学院毕业出来就进了大公司。他们会时常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那些能帮助他摆脱其极愚蠢选择的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想到这儿,他笑了笑,然后又去拿了第二罐啤酒。冰箱现在空了。 在当公设辩护律师的头一年,杰克先要熟悉自己的本行,所以败多胜少,干得比较艰难。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开始接手一些较为重大的案子了。在他将全部的青春活力、天生的才华和特有的判断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每一桩案例中之后,形势开始发生变化。 他在法庭上开始真正走运起来。 他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他在反诘问时表现出的才智就像过去他在两英寸厚的摔跤垫上将比他高大得多的对手撂倒一样出类拔萃。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作为一名律师已经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喜爱。 后来,在一次酒吧聚会上,他邂逅了詹妮弗。她当时是鲍德温公司负责房地产开发与经营的副总裁。她看上去很干练而且还另有一种能使任何与之交谈的人都觉得自己颇受重视的谈话技巧,那些人的意见即便不一定会被采纳也会被认真地听取。她天生丽质,但这并非她所必需依赖的唯一资本。 透过她那迷人的外表,你会发掘出她更多内在的东西,或者至少看上去如此。如果说那时杰克还没被她迷住的话,那他一定是还不太开窍,而她却很早就清楚地意识到这种迷恋是相互的。开始詹妮弗显然是对他那种全心全意替这个首都城市里那些被指控的犯罪当事人辩护的精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着她渐渐明白杰克是在为那些穷苦的、不善言辞的以及那些很不幸的人们尽力,而他或许应该开始替自己和自己的未来着想了,或许她自己也想成为他未来生活的一部分。最后,当他告别公设辩护律师生涯时,美国律师处为他举行了很盛大的送行晚会,替他庆幸终于熬出了头。那次盛会的举办本可以使他意识99lib?到当时还有许许多多穷困的、不善言辞的、不幸的人们需要他的帮助。他从没指望过会再有像过去当公设辩护律师时曾有过的那种激动人心的兴奋;屈指算算,这样的情形曾有过几回,可后来又全都一去不复返了。岁月无情,即便是杰克·格雷厄姆这样的小男孩也终究有长大的一天。也许这正是他的时代。 他关掉电视,抓起一包炸玉米片,踏过乱扔在门口的一堆堆脏衣服走进了卧室。他不能怪詹妮弗不喜欢他这儿,他是个邋遢鬼。但令他恼火的是,他肯定,即使这儿一尘不染,詹妮弗也不会同意住下的,原因之一是这个地段不好。这里是属于国会山地区没错儿,可它不是国会山地区有教养的人住的地方,而且实际上根本就靠不上边。 再就是这里的地方太小。她那幢市区住宅占地就有5000平方英尺,而且还不包括家里那些女仆们住的地方和那能容纳两部车的车库的面积。车库里停放着她的美洲豹牌汽车和崭新的山地越野车,好像住在华盛顿特区的每个人,因为时时阻塞的交通,都需要配备一辆能够往高处开、纵身越过两万英尺高山的汽车似的。 如果算上盥洗室的话,他总共有四间房。他进了卧室,脱掉衣服,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匾,上面是他加盟巴顿-肖-洛德公司的聘书,以前他曾将它挂在办公室里,后来慢慢觉得看着很别扭就拿回了家。巴顿-肖-洛德是首都头一号的集团公司。因为是数百家包括其未来岳父的公司在内的最赚钱公司的法律顾问,加上又替该公司贷款数百万美元,这些有利条件确保了他在下一次审核时能拥有合伙人资格。加盟巴顿-肖公司是值得的,平均每年至少可获利50万美元。可那也只是鲍德温公司的一个零头而已,但当时他还不是鲍德温公司的人,至少没有算是。 他把毯子拉过来盖在身上。这幢楼与世隔绝般的冷清总使人有很多遗憾。他习惯性地抓起几片阿司匹林,拿起床头柜上剩下的可乐把药吃了下去,然后四下打量着这乱七八糟的狭小卧室。这使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那是一段温馨美好的回忆。家就该看上去是有人住的地方,热热闹闹的,就该常常允许孩子们吵吵嚷嚷地从这屋冲到那屋去猎奇,去找些新鲜玩艺儿来折腾。 但詹妮弗却有另一番想法:她已经明白地表示,哪怕一点点轻微的脚步声都会使她长时间心神不宁。杰克觉得她在内心总是把她父亲公司里的事情看得头等重要,或许都胜过了对自己的关注。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想闭上眼睛。风吹得窗户直响,他循声望去。然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开,两眼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箱子上面。 那里面装着他过去从中学到大学所得的部分奖牌和奖品。但那些东西都不是他最关心的。昏暗之中,他伸出一只长长的胳膊去拿那张镶在相框里的照片,想要把它按倒下来,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照片抽了出来,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从不用担心自己的未婚妻会碰巧发现他这件特别的东西,因为她绝不肯迈进这个卧室超过一分钟时间。每次他们俩慢慢陷入床单游戏时都不外乎是在两个地方。一是在她那儿,那时的杰克会躺在床上抬眼盯着那12英尺高的天花板,上面有一幅古代骑士和年轻女子们在一起的壁画,而詹妮弗则趴在他上面自我陶醉,最后,她筋疲力尽,翻滚下来,让他压在身上完事儿。另一个就是在乡间她父母的家里,那里的天花板甚至更高一些,那些壁画是出自13世纪左右的罗马教堂,它们全都使杰克觉得仿佛上帝正注视着他这个被漂亮而且一丝不挂的詹妮弗·赖丝·鲍德温骑在身上的家伙,他觉得自己会因为那些极短暂的本能快感而永远在地狱受苦。 那相片中的女人有着一头丝绸般光亮润泽的褐色头发,发梢略有些卷曲。她抬头冲杰克微笑着,他记起了拍这张照片那天的情景。 一辆自行车远远地驶入了阿尔伯马尔县的乡间深处。那时他刚开始进法学院读书,而她则是杰斐逊大学的二年级学生。那次只不过是他们的第三次约会,可那情形看上去他们已无法分离了。 凯特·惠特尼。 他嘴里慢慢念着这个名字,手却本能地在相片上摸索着她那微笑的嘴唇曲线,还有那正好在左面脸颊上的一个酒窝,这个酒窝使她整个面庞看上去有点不对称。两个杏仁状的颧骨中间衬着一只小巧的鼻子,再往下看,便是两片性感的嘴唇。她的下巴很尖,像是在尖叫着说“固执”这个词儿。杰克往后仰起脸,目光盯住了那双似乎总是那么调皮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杰克翻了个身仰卧着,把照片捧放在胸前,这样她便直接和他对望了。不过,每次想起凯特,他都会看到她父亲那反应敏捷但笑容拘谨的形象。 天气好的时候,杰克常去一个叫阿灵顿的居民区,去看望住在一间小平房里的卢瑟·惠特尼。他们会在那儿一起喝上几个小时的啤酒,聊聊天,大多是卢瑟讲,杰克听。 凯特从不去看她父亲,而他也从不打算去跟她联系。杰克几乎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他的身份。尽管凯特反对,杰克还是想要去了解他。凯特破天荒地拉长着脸、没有半点笑容,不过这件事是永远也不会让她开心的。 杰克毕业以后,他们搬到了华盛顿特区,她也进了乔治顿法学院。那时的日子就像田园诗一般,浪漫美妙。她来看他最初参加审理的几个案子,那时他常常紧张得要吐,几乎说不出话来,而且总是记错该坐的律师桌。可后来,随着他那些被指控的当事人犯的案子越来越严重,她的热情却越来越低。 在他实习的头一年,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选择替那些犯罪人辩护的工作,而且她也无法忍受他喜欢自己的父亲这个事实。 他忘不了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最后瞬间的情景,就在这个房间里,他和她坐在一起,请求她,乞求她,不让她离去。但她终究还是走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听到她的任何音讯。 他知道她在弗吉尼亚州的亚历山德里亚担任了州律师处的某个职务。在那儿,毫无疑问,她成天忙于将她所移居的州里那些严重践踏法律的他以前的当事人送进大牢里去。除此之外,他对凯特·惠特尼便一无所知了。 但此刻,杰克躺在床上看着她冲他微笑凝望的照片,那笑容里包含的千言万语是从他打算六个月以后娶的女人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杰克不知道凯特是否会永远视他为陌路人,他的生活是否注定会变得比他打算的要复杂得多。他拿起了电话,开始拨打。 电话铃响了四声,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声音。他几乎没有听出来是她的声音,也许它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嘟嘟声响了以后,他开始留言。但可笑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紧张起来,迅速挂断了电话,两手发颤,呼吸急促。他摇了摇头。上帝啊!他曾办过五桩一级谋杀的案子,可现在却他妈的像个16岁的男孩似的,浑身发抖,没有勇气给自己的初恋情人打电话! 杰克把照片放在一边,猜想着凯特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也许还在她的办公室里为该给某人判多少年徒刑而苦思冥想吧。 接着,他又想到了卢瑟。这会儿他是走错了别人家的门坎还是又满载着一肩财富的喜悦正准备离开呢? 卢瑟·惠特尼和凯特·惠待尼,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呀!他们俩如此迥然不同但又那么相似。这对父女是他所遇到的最能吸引他的两个人,可他们各自所感兴趣的范围却大相径庭。那最后一个夜晚,在凯特离他而去之后,杰克到卢瑟家去向他道别,喝了最后一瓶啤酒。他们坐在那个照料得很好的小花园里,看着那爬满篱笆的铁线莲和常青藤,满园的丁香花和玫瑰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像张网似地笼罩着他们俩。 老人淡然地接受了那个事实,几乎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希望杰克能过得好。有些事情没有说穿,但这一卢卢瑟比谁都清楚。那天晚上杰克走的时候,他看到了老人眼中晶莹闪亮的东西——接着他生命中另一面的那扇门从此永远地关上了。 杰克最后关上灯,闭上了眼睛。他在想即将来临的新的一天。他的宝贵财富,一生中决定性的事情又离现实近了一天。可这也没能让他轻松入眠。 第三章 卢瑟透过玻璃往外一看,吃惊地发现两人竟是那样引人注目的一对儿。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有这样的想法是有点荒唐,但这个结论丝毫没有言过其实。男的英俊高大,是个很出色的40多岁的中年人。女人20出头,一头金发美丽而蓬松,有着一张很可爱的椭圆形的脸,两只深蓝色的大眼睛此时正妩媚动人地仰视着那男人优雅好看的面庞。他用手抚摸着她那光滑的面颊,而她则用嘴唇去吻他的手掌心。 那个男人拿出两只平底玻璃杯,取出随身携带的那瓶酒,把两只杯子倒满。他递给那女人一杯。两只玻璃杯叮当一碰,他们四目相对,看得两眼发直。他一饮而尽,而她只勉强啜了一小口。他们放下杯子,相拥在屋子中间。他的两手顺着她的后背向下滑动,然后又向上回过头来抚摸其光裸的双肩。她的臂膀和双肩晒成了漂亮的古铜色而且很健壮。他爱慕地抓住她的臂膀,然后倾下身子去吻她的脖子。 卢瑟移开自己的目光,怕看到这种极其隐秘的情景而觉得尴尬。很显然,他仍处在随时可能被抓住的危险状态,可他却还有这样奇怪的念头。但他还不至于老到无法欣赏那种正在他眼前慢慢展现开来的温柔和激情。 当他抬起眼皮时,他不禁笑了。那一对儿正在屋子里面悠然地翩翩起舞呢。那男的毫无疑问是个舞池高手,他的搭档略微逊色一些,但他仍很温柔地带着她跳些简单的舞步,最后他们跳完又回到了床边。 那个男人停下来又倒满了一杯酒,接着很快地喝干了。酒瓶现在空了。他用双臂又一次拥绕着她,她靠在他怀里,解开他的外套,开始松开他的领带。那男人的双手摸索到她裙子后面的拉链并慢慢地往下拉。黑色的衣裙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她慢慢地从里面跨出来,浑身只剩下黑色的内裤和长统袜,但没戴胸罩。 她那种身材是让其他女人一看就会嫉妒的。她身上的每一处曲线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她的腰细得卢瑟两手一合便能围起来。那两条腿瘦长结实而且轮廓分明,或许是在一位苛刻的私人教练每天数小时的训练之下调教出来的吧。 那个男人很快脱得只剩下内裤,然后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女人在慢慢脱去亵衣。在一片晒得黝黑的其他部位衬托之下,她浑圆结实的臀部越发显得白嫩细腻。等她把最后一块遮羞布脱掉之后,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的牙齿雪白而且整齐坚实。虽然喝了点酒,但他的目光看上去仍很清醒而且执着。 她在他的注视下笑着,慢慢往前走。她刚走到近前,他那长长的双臂便捉住了她,把她拽到身边。她紧贴着他的胸膛上下来回地磨擦起来。 卢瑟又把视线挪开,巴望着这个情景很快结束,这些人马上离开。他只需几分钟就能回到自己的车上,而今晚这一潜藏着灾难性危机的独特经历将会深藏在他的记忆之中。 卢瑟那样想着,突然看见那个男人死死掐住那女人的屁股,反复地狠命撞击着。随着那些不停的撞击声,卢瑟不由设身处地的替她心疼,皱起了双眉,那白色的肌肤此刻已经发红了。但女人仍在微笑着,兴许是因为喝醉了变得麻木或者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受虐。当那男人的手指掐进女人柔软的肉体中时,卢瑟觉得自己的心又揪紧了。 那个男人又一次把注意力移到了她的脖子。他的双眼圆睁,看着对面卢瑟呆的地方,但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卢瑟盯着那个男人,看着那双眼睛,他不喜欢所见到的情景。那双眼睛红红的,里面有着发黑的淤血,看上去像是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有些不祥征兆的星球似的。卢瑟突然意识到那个裸体女人的命运正处于某种可能不像她自己所投入的那么温柔、那么可爱的情形之中。 那个女人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把她的情人推倒在床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这使从后面看到的卢瑟觉得那姿势似乎本该是为她的妇科专家和丈夫预备的。她往上提起身体,但随后他便突然一用力翻身起来,粗暴地将她推向一边并骑在了她身上。他紧紧抓住她的两条腿,把它们高举起来直到它们与床沿垂直。 卢瑟被那男人的下一个动作吓得呆坐在椅子上面。他揪住她的脖子,猛地把她拽起来,把她的头塞在他两腿之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她气喘吁吁,但他大笑着又把她推倒在床上。她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勉强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用两个胳膊肘苦撑着坐起来,而他则仍居高临下地压在上面。 但他并没有往她两腿之间插入,反而抓住她两个乳房并且拼命地挤压起来。这举动显然有点太粗暴了,因为最后卢瑟听见了那女人一声痛楚的嗥叫,接着,又看见那女人突然拍了那男人一巴掌。他松开了手,随即恶狠狠地回敬了她一记耳光。卢瑟看见从她嘴角渗出的一片血迹溅染在那两片涂着口红的厚嘴唇上。 “你他妈的狗杂种!”她从床上翻滚下来,跌坐在地板上。她擦擦嘴角,舔舔血迹,醉醺醺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卢瑟在整个晚上最先清清楚楚听到的这几个字像把大锤似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向那片玻璃靠近。 那个男人咧开嘴狞笑着,卢瑟看了像是被冻僵似地呆在那里。那情景更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而不是人在咆哮着要行凶施暴。 “狗娘养的杂种!”她又骂了一遍,声音略低了些,吐字有点含混不清。当她站起身来,他又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并反拧着,她重重地跌到地板上。那男人坐在床上,得意洋洋地朝下看她。 卢瑟站在玻璃前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两只手不停地攥起又松开,同时继续观望着,心里盼着其他人会及时回来。他看了看椅子上面的遥控器,然后目光又回到卧室里面。 那女人自己已经从地板上半站起身,慢慢地喘过气来了。刚刚在内心体验过的那些浪漫的情感早已消失殆尽。卢瑟能从她的动作姿势看出,她很警惕小心。但她那位伴侣却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举动的变化,也没有看到她那双蓝眼睛中闪过的怒火,否则他是不会站起来而且伸手去拉她的。她握住了他的手。 当她用一条腿的膝盖对准他两腿间的那个地方猛撞上去时,那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他疼得身子蜷缩起来,刚刚激起的情欲荡然无存。他瘫倒在地板上,嘴里直喘粗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时,她抓起自己的内裤开始穿上。 突然他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又摔倒在地板上,她的内裤半拉在腿上。 “你这小婊子,”他呼吸急促地骂道,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手一直捉住她那只脚踝把她往自己这边拽。 她不停地踢他,两脚用力嘭嘭地踹他的胸部,可他死不撒手。“你他妈的小野鸡,”他又骂。 听到这些恶狠狠的话,卢瑟向那面玻璃走过去,一只手挥到了玻璃光滑的表面,似乎要打穿它,然后抓住那个男人,逼他松手似的。 那男人痛苦不堪地费力直起身子,他的表情让卢瑟看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男人用双手掐住了那女人的喉咙。 她那刚才被酒精弄晕的大脑立刻恢复了理智,变得高度清醒起来。此刻,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眼珠随着脖颈上压力的加剧急速地左右转动,呼吸开始变得微弱起来。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他双臂的肉里。 卢瑟看见那个男人皮肤被抓破的地方渗出血来,但他并没有松手。 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又踢又打,可他的体重几乎两倍于她,她的反抗丝毫无济于事,他动也不动。 卢瑟又看了一眼那遥控器。他可以打开那扇门。他能阻止这一切。可他的双腿无法迈开步子。他无奈地透过玻璃盯着外面,汗从额头上哗哗直流,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喷火,他的胸部不停地上下起伏,重重地喘着粗气。他把两只手都撑着那面玻璃。 当那个女人将目光盯住床头柜的瞬间,卢瑟几乎屏住了呼吸。接着,她发疯似地抓起那把拆信刀,狠命地朝那男人的胳膊就是一击。 他疼得嘟囔着,松开手,抱住了那只血淋淋的胳膊。他很快地朝下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几乎难以置信自己被重创成那样。他被这个女人刺伤了。 那个男人又抬头转回来看看,还没等他说出口,卢瑟就几乎能感觉到他那凶残的吼叫。 接着,那个男人开始揍她,那情形比卢瑟以往所见的任何男人打女人的程度都厉害。那强硬的拳头重击在她那柔软的身上,鲜血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 卢瑟搞不懂,是因为她刚刚喝过酒,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种通常早就把人打伤致残的重创并没有打垮她,只是把她激怒了。她拼命挣扎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当她转身面朝那面镜子时,卢瑟看到了她因突然发现自己的美貌受到意外的摧残时露出的惊愕。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触摸着自己肿大的鼻子,一根手指垂下来碰到了被打松动的牙齿。她变成了一幅被玷污的画像,上面的主要特征已变得模糊了。 她转过身去面对那个男人,卢瑟看见她背上的条条肌肉很紧张地凸现出来,像是根根小木条似的。她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甩腿朝他的大腿根部踹去。那男人当即又瘫软下来,他一阵恶心而且四肢无力。他倒在地板上打起滚来,而且还在痛苦地呻吟着。他双膝向上蜷曲着,手防备地捂住裆部。 血顺着她的脸颊在往下流,刹那间,她的眼神由极端的恐惧变成了疯狂的凶残。她跌跪在他的身旁,把那把拆信刀高举在头顶上。 卢瑟抓起遥控器,冲着那扇门跨了一步,手指差一点按下了揿钮。 眼看着那把拆借刀刺向他的胸膛,他的性命难保,那个男人用他仅剩的全部力气惊叫起来。他的呼救起了作用。 门突然被打开了,他仍呆在那里没动,卢瑟两眼迅速盯住卧室门口。 两个人举枪猛地冲了进来,他们留着短短的平头,穿着挺括的西服,但那身衣服丝毫掩饰不住其威武彪悍的体魄。还没等卢瑟来得及跨出另一步,他们已对眼前的情景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两支枪几乎同时都开了火。 凯特·惠特尼坐在办公室里又重新翻阅了一遍那份案卷。 这个家伙曾因四次前科坐过牢,但最后他的另外六桩案子全都由于证人大害怕而不敢作证,或是证人被杀弃尸于垃圾箱而没受到指控。他是一颗活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在另一个受害者身边爆炸,而且这些受害者全部都是女性。 目前对他的指控是他在抢劫和强奸过程中的谋杀,这种罪行根据弗吉尼亚州的法律应被判定为一级谋杀的死罪。这次她决定来个本垒打:死刑,送他回老家。以前她还从未给人判过死刑,但这种惩罚只能非他莫属,而且州里也不会对此太干涉反对的。他野蛮而残忍地杀害了一位19岁的女大学生,而她错就错在不该在大白天到购物中心去买几双长统袜和一双新鞋。难道能饶他不死吗? 凯特揉揉眼睛,从桌上的一堆皮筋里面拿出一根,将头发往后拢拢,然后用它随意扎成了一束马尾辫。她环顾自己那简陋的小办公室,四周的文件档案架已堆成了山,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过这究竟会不会有个尽头。当然不会。情况只会变得再恶劣些,她也只能尽其所能地阻止鲜血的横流。她要从给22岁的小罗杰·西蒙斯判死刑开始做起。虽然这是她所遇到的最心狠手辣的一个罪犯,但在她不太长的律师生涯中她已经领教过很多这样的家伙了。她忘不了那天在法庭上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自责、忧虑或其他任何应有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希望。据他的出身背景等等来看,他有着一段非常可怕而不幸的童年。但那判决不是她的错,相反这似乎还是她唯一做对的一件事。 她摇摇头又看了看表:已过了半夜。她开始有点注意力不集中,要再去多倒些咖啡来。最后一个律师同事是五个小时前走的,清洁工们三小时前也走了。她沿着走廊走进厨房,脚上没穿鞋,光穿了袜子。如果查利·曼森这时在外面干点什么坏事的话,那么将来他也只能是犯在她手中的小案子,比起今天那些随心所欲到处游荡的人面兽心的家伙来说只不过是业余的而已。 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回了办公室,然后在窗户面前停了一会儿,看了看窗户里面自己的影子。干她这行,容貌的确不大重要;天哪!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和人约会过了。但她无法把自己的目光挪开,窗户里映出的她是个瘦高挑儿,也许某些地方太有点儿皮包骨了。然而,她不但没有改掉每天固定的四英里跑步,相反,她每天摄入的卡路里却在持续下降。她平常大多只喝些咖啡和吃点饼干,尽管她限制自己每天只抽两根烟,并且希望自己运气好能完全戒掉。 她为自己无休止地拼命处理一桩接一桩可怕的案子而苦坏了身体感到有罪,可她又该做些什么呢?因为她看上去不像 href='/article/4070.htm'>《四海为家》杂志上的封面女郎那样风光就放弃不干吗?她安慰自己,事实上那些一天24小时的工作会让她自己看上去很充实愉快。她的工作便是确保那些违法的家伙、那些害人者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怎么衡量,她都认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所做的事情已是超乎寻常地多了。 她用力拍打自己浓密的长发,该剪了,可哪有时间去呢?尽管她觉得自己日趋不堪工作的重负,但相对而言,这张脸还是比较光洁的。这张年届29的脸庞,经过四年日工作19小时的日日夜夜和无数次的案件审理工作,仍没有太多变化,仍很年轻。但她仍长叹了一声,因为她意识到这种状态很可能不会太长久的。在大学时,她也曾是个回头率极高的姑娘,也曾让不少人心跳加速并且寝食难安。但当她即将跨入而立之年时,她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想当然的、曾经嘲笑过的许多东西,对她而言也不会拥有太久了。她知道,有很多你过去不以为然或不屑一顾的事情,比如说只要你一出现,满屋子人都静下来看你的情景,对她而言将一去不复返了。 过去的几年中,她的外表还是保持得相当不错的,因为相比较而言她很少去保养它。基因不错,肯定是这样。她很幸运。但接着,她想到了父亲,于是又认定自己在基因方面的运气一点儿都不好。他是那样一个人,偷别人的东西,却伪装着过正常人的生活。一个欺骗所有人的家伙,包括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内,一个你无法信赖的人。 她坐在桌旁,很快地喝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然后又放了更多的糖。她一边深深地搅拌着这夜里提神的东西,一边看着西蒙斯先生的卷宗。 她抓起电话打回家,看看有没有电话留言。有五次留言,两次是其他律师打来的,一次是她准备请他出庭指证西蒙斯先生的那个警察打来的,还有一次是她那个一起调查案子的同事打来的,这人总是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但多半是提供些无用的信息而已。她真该换电话号码了。最后一次留言是个挂断的电话。但她能听见电话那头很低的呼吸声,差不多能听出一两个字。那声音里有点东西很耳熟,但她吃不准。肯定是闲得无聊的人。 咖啡喝下肚,她浑身来了精神,又可以集中精力看卷宗了。她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书架。书架上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10岁的小凯特和她死去的妈妈。相片被剪掉的部分是卢瑟·惠特尼。这对母女身旁是个大洞,一个大空白。 “真他妈的见鬼!”这位美国总统站起身来,一只手捂住虚弱、受伤的阴部,另一只手拿着刚才一直要致他于死地的拆信刀。这会儿,那东西上面已不仅仅是染有他的血了。“真他妈的见鬼,比尔,你他妈的杀了她!”挨他骂的那个受气包弯下腰把他扶了起来,另一个同伴在检查那个女人的情况:他粗粗地一看,发现两颗大口径子弹已打穿了她的脑袋。 “对不起,先生,时间来不及了,非常抱歉,先生。” 比尔·伯顿已经干了12年的特工,以前还当过八年的马里兰州州警,他的一发子弹刚才使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脑袋开了花。尽管他以前受过所有的紧张训练,但此刻仍像个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学龄前儿童一般在瑟瑟发抖。 以前他当班值勤时也杀死过人:那是一次常规的交通阻塞中出的乱子。但死者是个专与穿制服的警察作对、四次企图报血仇未果的家伙,那次他手持格洛克半自动手枪存心要让伯顿肩膀上那个吃饭的家伙搬家。 他低头看看那具小巧光裸的尸体,心想总统一定很懊丧。他的搭档蒂姆·科林在对面看着他,一手还抓着总统的胳膊。伯顿费力地咽了咽吐沫,然后点了点头。他会有办法的。 他们小心翼翼地扶起J·艾伦·里士满,这位美国总统,全国男女老幼心目中的政坛英雄和领袖,此时此地却纯粹是一丝不挂而且酩酊大醉。总统抬头看着他们俩,由于酒精的作用,他最初的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死了?”他的话有些含混不清,两只眼睛里的眼珠像松动的弹子似地直翻。 “是的,先生,”科林干脆利落地答道。不管总统是醒是醉,都必须对他有问必答。 这会儿伯顿正踌躇不前。他又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然后再回头看看总统。那是他们的工作,他的工作。保卫那该死的总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总统的生命都不得结束,不得像那样完结,不能像只猪似地被某个喝醉的母狗戳死。 总统翘起了嘴角,像是要笑的样子,尽管科林和伯顿事后都不这么认为。总统开始站起身来。 “我的衣服呢?”他问道。 “在这儿,先生。”伯顿迅速地作出反应,弯腰将衣服捡了起来。衣服上——仿佛屋里的一切——溅满了她的鲜血。 “好了,扶我起来,帮我准备好,他妈的。我还要给人在某个地方作个讲话,是不是?”他尖声笑了起来。伯顿和科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看着总统走过去坐到了床上。 枪响的时候,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正在一楼的洗手间里面,远离那个房间,无法及时赶到。 她曾多次陪伴总统赴这些幽会,但是她非但没能渐渐习惯于这些事情,反而一次比一次对此感到厌恶。试想一下,她的上司、这个地球上最有权威的人,同这些名妓们,同这些政治上盲从名人的姑娘们上床,真是不可思议。然而,她也几乎学会了见多不怪,基本上如此。 她往后向上拉起连袜裤,抓起随身小包,猛地推开洗手间的门,沿走廊狂奔起来,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当她跑到卧室门前时,特工伯顿拦住了她。 “夫人,您不想目睹这一切吧,没什么好看的。” 她推开他走了进去,然后停下了脚步。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回头跑出去,奔下楼,钻进轿车,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个州,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国度。她并不同情那个想与总统交欢的克里斯婷·沙利文。那也曾是她自己近两年的目标。唉,有时你得不到想要的,可有时你得到的却又多得多。 拉塞尔定了定神,然后面朝特工科林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科林年轻力壮,对指定他保卫的人忠心耿耿。他接受了为保卫总统而死的训练,在他心目中,毫无疑问,他将随时这么去做。很多年前他曾在一家购物中心的停车场铲除了一名刺客,那是在当时的总统候选人艾伦·里士满公开露面的地方。科林将那个潜在的杀手打倒在柏油路面上,那家伙甚至还没完全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就彻底被制服而难以动弹了,其他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对科林来说,他生活中的唯一使命就是保护艾伦·里士满。 特工科林花了一分钟时间简要连贯地向拉塞尔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伯顿则郑重地肯定了那些事实。 “拉塞尔夫人,他和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其他了断的办法。”伯顿下意识地瞥了总统一眼,他仍躺在床上,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们已用一条床单将他身体更为关键的部位遮挡起来了。 “你是说你们什么也没听见吗?先前,在这以前,什么搏斗的声响也没有吗?”她挥动手并指着一片狼籍的屋子问道。 两个特工互相对望了一下。他们曾经听到过从他们上司呆过的那些卧室里传出的许多声音。有些可以断定是暴力的,有些不是。但以前从房间里出来的所有人都是若无其事的。 “没什么异常,”伯顿答道,“后来我们听见总统先生失声呼救,于是我们就进去了。那把刀也许离他的胸口只有三英寸了。阻止的最快办法只有子弹。” 他尽可能笔直地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她的右边。他和科林已经尽职尽力了,否则这个女人是不会来对他们说这些的。他没有任何责任。 “房间里有把该死的刀子?”她疑惑地看着伯顿。 “如果要依我,总统就不会外出进行这些、这些小小的短途旅行。他多半不让我们事先检查,我们也没机会搜查这个房间。”他看着她。“他是总统,夫人,”他又加了一句,好像要证明这一切似的。而这句话对拉塞尔而言常常很有道理,伯顿已经很清醒地看到了这个事实。 拉塞尔环顾整个房间,仔细审视着所有的一切。在响应艾伦·里士满的总统竞选号召以前,她曾是斯坦福大学一位全国知名的政治学终身教授。然而,他是那样一位有鼓动力的人,人人都想跃上他的竞选宣传车。 作为现任白宫办公厅主任,如果里士满获胜连任总统,她将极有可能成为美国国务卿,何况里士满的连任也是众望所归。谁知道呢?或许一个里士满一拉塞尔的施政纲领即将制定。他们是极出色的一对搭档。她是个战略家,而他则是个手段高明的活动家。他们的前景一天比一天更光明。但现在呢?此刻她所有的只是一具尸体和酩酊大醉的总统先生,他们正呆在一个本应是没有人呆的屋里。 她觉得这辆快车就要停了。接着,她又很快缓过神来。绝不能因为这一小堆人类的垃圾而受影响,绝不! 伯顿开始活跃起来了。“您想让我这会儿报警吗,夫人?” 拉塞尔看着他,仿佛他已经神经错乱似的。“伯顿,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我们的职责是始终保卫总统的利益而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绝对没有——能够超过它。明白了吗?” “夫人,这位女士已经死了,我想我们……” “没错。你和科林打中了这个女人,她死了。”话从拉塞尔嘴里蹦出来,字字句句在空中震荡。科林搓着手指头,一只手本能地去摸放在腰间皮套内的手枪。他两眼瞪着那位刚才还是沙利文夫人的女人,仿佛他能使她起死回生似的。 伯顿耸耸他那魁梧的双肩,向拉塞尔挪近了一英寸的距离,这样一来,两人身高的悬殊达到了极点。 “如果我们不开火,那总统的性命就难保。那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要确保总统的安全和健康。” “这也没错儿,伯顿。既然你已救了他一命,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向警方、向总统夫人、向你的上司们、向那些律师们和新闻界、向议会和金融界、向这个国家还有这该死的世界解释,总统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又在这儿干什么?你又怎么解释你面对的种种情形?就说特工科林不得不开抢打死一个美国最富有而且最有影响力的人的妻子吗?因为一旦你报了警,或者你叫任何人来,你将不折不扣地面临上述这些问题。现在,如果你准备承担全部责任,那么你就拿起那部电话,报警吧。” 伯顿的脸变了颜色。他倒退了一步,现在他的高大身材已无济于事了。科林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两人摆开了斗架的阵势。他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那样和比尔·伯顿说话。这个大高个儿本可以用胳膊轻轻一挤便将拉塞尔的脖子喀嚓拧断。 伯顿又一次低头看看那具尸体。怎么才能自圆其说而让所有人都弄明白呢?答案很简单:你不能。 拉塞尔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伯顿回头看她,他的两只眼睛明显地在躲闪,现在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了。她赢了。她温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出戏该由她来唱了。 “去弄点咖啡来,一大壶,”她命令着伯顿,内心顿时品尝起这种角色转换的愉悦来,“然后守在前门以防万一有任何夜访的不速之客。” “科林,到厢式货车去,通知约翰逊和瓦尼。别对他们提起这件事。现在就告诉他们出了点意外,不过总统先生安然无恙。就这样。告诉他们原地待命。明白了吗?需要时我会叫你们的。我要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 伯顿和科林点头称是,然后走了出去。他们经过训练都已惯于对如此权威性的指令言听计从了。在这件事上,伯顿不想发号施令,他们也不会因此付他足够报酬的。 从那些子弹把那女人的脑袋打开了花以后,卢瑟一直没挪半步。他害怕。他的种种恐惧感终于消失了,可他仍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在注视着地板和那个曾经活着的人。在他作为罪犯的所有这些年里,他也只目睹过一次他人被杀的情景,那是一个被三次定罪的恋童癖患者被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囚犯用刀刺中脊髓而死。但此刻他内心掠过的种种情绪却截然不同,就好像自己是个孤独的船客,随船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港口一般。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或看上去一点都不熟悉。这时任何声响都对他不利,趁着颤抖的两腿还没瘫软,他慢慢地往回退,坐了下来。 他看着拉塞尔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弯下腰靠近那个死去的女人,不过她没碰她。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抓住刀刃的一端,把那把拆信刀从地上捡了起来。她久久地使劲盯着那个几乎结束了她上司性命而且还主要因它断送了另外某个人性命的东西。她小心地将那把拆信刀放进她搁在床头柜上的皮包里面,然后又将手帕放回口袋。她扫了一眼刚才还活着的克里斯婷·沙利文那扭曲的肉体。 她不能不佩服里士满进行业余消遣的这种方式。他的所有“伴侣”都是些有社会地位的富婆,而且全都是有夫之妇。这就确保了其通奸行径不致被曝光而出现在任何通俗小报上。如果丑行败露,那些同他上床的女人至少和他一样要失去很多东西,而她们对此心里也很清楚。 而新闻界,拉塞尔笑了。在今天这种年代,总统总是生活在永无休止的监督网中,就连他撒尿、抽根烟或打个饱嗝之类芝麻大的事情的所有细节都会尽人皆知。或者至少公众这么认为。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闻界的过度夸张所致,他们能从事件发生的那个隐秘角落发掘出点点滴滴的趣闻。他们没能弄明白的是,虽然随着日积月累,这个混乱的地球上问题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任何个人解决的能力,总统的巨大权力也因此被削弱掉部分力量,但是总统仍被那些绝对忠诚和极有能力的人们所包围。这些人从事秘密活动的水平和那些记者们相比完全是另一个级别。那些世故圆滑的记者们跟踪报道一个精彩事件的手法很是俗套,他们会向一个议员不停地提出一个个问题,而那个议员则巴不得大吹一通,以求在晚间新闻报道中出出风头。事实上,只要艾伦·里士满总统乐意,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活动,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他的种种行踪。他甚至可以从公众的注意下消失,想躲多久都行,尽管这种想法与一个成功的政客希望一夜之间实现的目标是格格不入的。而那种特权归结为一个共同的东西。 特工处。他们都是些选而又选的精英,就像他们在这最近一次活动中的精心策划一样,这个精锐的群体多年来已一次次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中午刚过,克里斯婷·沙利文走出了她在上诺斯威斯特的美容院。走过一个街区以后,她步入了一幢公寓楼的门厅,30秒以后她又走了出来,从包里抽出一件带帽兜的长披风裹在身上。她戴着墨镜又走了几个街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然后乘上一列限速地铁到了市中心。出了地铁站,她又走了两个多街区,然后拐进了计划要拆除的两幢楼间的一个小巷。两分钟后,一辆装着有色玻璃车窗的小车在巷中出现了。是科林开的车子。克里斯婷·沙利文坐在了后面座位上。那天晚上在总统能来陪她之前,她一直是独自一人和比尔·伯顿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沙利文家的房宅曾被选定为那计划中的插曲进行的理想地点,因为,可笑的是,她在这乡间的家竟是任何人猜测克里斯婷·沙利文最不可能呆的地方。拉塞尔也知道这幢房子完全是空关的,由一个保安系统把守着,而那对他们的种种计划毫无妨碍。 拉塞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是的,在这幢房子里,她身边有两个特工处最精干的特工人员。但这件事第一次愁坏了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今晚总统和她带的这四名特工人员,是由总统亲自为自己这些小活动精心从身边的总统特工中挑选的,几乎是百里挑一。他们全都忠心耿耿而且身怀绝技。他们照料、保卫总统,并且无论别人问起什么都绝对守口如瓶。直到今晚,里士满总统与那些有夫之妇们的风流韵事都没有造成任何惊人的困窘。可今晚的这些事儿显然对那一切构成了威胁。拉塞尔摇摇头,强迫自己想出一个行动计划来。 卢瑟仔细端详着那张面孔。这是张很聪慧、迷人,但也很严峻的脸。那张脸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又松弛下来,由此你几乎可以看出她在动脑筋想办法。时间在悄悄逝去,可她却丝毫没动。后来,格洛丽亚·拉塞尔睁开了双眼,目光扫视了整个房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当她的目光像监狱庭院里的探照灯一样扫过的时候,卢瑟下意识地向后退缩回避。接着,她的目光落在床上,停住了。她盯着床上那个睡着的男人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一种卢瑟捉摸不透的神情。那表情似笑非笑,又像是在做鬼脸。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低头看那个男人。这是个人上人,至少人们这么认为。时代的骄子。然而就在此刻,他看上去却并不那么伟大了。他的身子有一半在床上,两条腿垂在床边,两只脚几乎碰到了地板。他这样一丝不挂的样子就已经很令人尴尬了。 她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总统的身体,目光在某些地方停留了片刻,这个举动对正想着地板上还躺着什么人的卢瑟来说很不可思议。在格洛丽亚·拉塞尔进屋和伯顿针锋相对较量之前,卢瑟以为会听到警报器响,然后再坐在那里看满屋子的那些警察和侦探、验尸官,甚至还有忙得团团乱转的医生们,接着便会看到屋外成几大排挤得水泄不通的新闻采访车。很显然,这个女人另有一套计划。 卢瑟曾在美国有线新闻网和其他几大新闻网的电视节目中见过格洛丽亚·拉塞尔,在各大报刊上也曾不计其数地见过她。她的相貌很特别。两边高高的颧骨,中间一只长长的鹰钩鼻,是典型的彻罗基人祖先所赐的特征。她那乌黑油亮的直发披垂到肩,两只大眼睛深蓝深蓝的,宛如最深层海水的颜色,那些不够小心的人只要稍不留神便会掉进这两江危险的深潭中。 卢瑟坐在椅子上仔细思忖着对策。看这个女人在白宫那气派的壁炉前自命不凡地讨论最新的政治问题是一回事,而看她在这样一个有着一具死尸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一个曾是这个自由世界领袖的光裸醉汉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种情景是卢瑟再也不想看到的可又偏偏无法逃避。 拉塞尔扫了一眼卧室的门,然后快步走过去,掏出手帕,将门关好并锁上。接着,她又迅速返回屋里,低头看着那位总统。她伸出了手,卢瑟顿时害怕起来,可她只是拍了拍总统的脸。卢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她的手向下移到了他的胸部,在他那浓密的胸毛上停了一会儿,然后仍旧往下摸到了他平坦的腹部,他睡得正酣,腹部均匀地上下起伏着。 然后,她的手更往下移动了一些并慢慢地掀掉了他身上的被单,任凭被单掉在了地板上面。她的手往下摸到了他的裆部并停在了那儿。随后,她瞥了一眼卧室的门,双膝跪在总统的前面。这时卢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他作为奇怪的目击者,并没有得到这幢房子主人给予的好处。 好几分钟过去了,后来卢瑟睁开了双眼。格洛丽亚·拉塞尔此时正在脱她的内裤,把它们一件件齐放在椅子上面。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趴在了正在熟睡的总统身上。 卢瑟又闭上了眼睛。他想知道楼下的人能否听见床吱吱呀呀扭动的声音。可能听不见,因为这幢房子很大。而即便他们听到了又能怎么样? 10分钟后,卢瑟听到了那个男人本能的低低喘息声以及那个女人的低低呻吟。但卢瑟一直没把眼睛睁开。他说不清为什么这样。那似乎是因为自己最初的恐惧和对他们不尊重那个死去女人的憎恶这两种情绪的综合作用。 卢瑟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拉塞尔正直瞪着他。他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那没什么关系。她迅速地穿上内裤,然后很自信地对着梳妆镜重新均匀地涂上了口红。 她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两颊排红。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卢瑟瞧了一眼总统先生。他又酣睡过去了,刚才的20分钟将如同一场特别真实而又甜美的梦一样留在他的记忆之中。卢瑟又回过来看拉塞尔。 看到这个女人在这间有死人的房间里、在不知道他存在的情况下直冲他微笑,卢瑟有点不知所措了。那女人的脸看上去盛气凌人。这神情卢瑟在这个屋子里已领教过一次了。这个女人,也很危险。 “我要你把这地方全部消毒,除了那个。”拉塞尔指着先前的沙利文夫人。“等等。他很可能整个地趴在了她身上。伯顿,我要你检查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如果有任何哪怕看上去极少可能是他身上的东西,我要你让它消失。然后给她穿上衣服。” 伯顿戴好手套,上前去执行这项命令。 科林坐在总统旁边,强行往他喉咙里又灌下去一杯咖啡。咖啡因将有助于除去他的醉意,可只有时间的推移才能让他完全免除责任。拉塞尔也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将总统的一只手握住。现在,他已穿戴整齐,尽管头发还很凌乱。他的胳膊受了伤,但他们已尽可能好地将它包扎起来了。他的健康状况颇佳,会很快痊愈的。 “总统先生?艾伦?艾伦?”拉塞尔紧紧捧住他的头,让他的脸对着自己。 他感觉到了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吗?她怀疑。今晚他想干得要命,想进入一个女人的体内。毫无疑问,她向他奉献了自己的肉体。严格地来讲,是她对他实施了强奸。现实地说,她自信自己成全了许多男性梦寐以求的好事。他能否记得这件事,能否记得她的牺牲,这并不重要。但他肯定他妈的清楚此时此刻她要为他做些什么。 总统的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科林揉捏着他的脖子。他慢慢地清醒了。拉塞尔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2点钟。他们得回去了。她拍打他的脸,打得不重,但足以使他清醒。她觉得科林僵在那儿。天哪,这些家伙真是些井底之蛙。 “艾伦,你跟她干了没有?” “什么……” “你跟她干了没有?” “什么……不,我想没有。记不清……” “给他再来点咖啡,如果不行就往那该死的喉咙里灌下去,但要让他清醒。”科林点点头,去忙了。拉塞尔走近伯顿,他用戴手套的两只手在熟练地检查先前的沙利文夫人的每一寸肌肤。 伯顿曾参与过无数次的警方调查。他对侦探们要找什么线索以及到哪些地方去找了如指掌。他绝没想到自己会用那些专业的知识来阻止一项调查,但当时他也绝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环顾四周,脑子里盘算着哪些地方需要去检查,他们又在其他什么房间呆过。他们对那女人脖子上的掐痕无能为力,也没有办法消除其他极细小的生理证据,因为那些痕迹毫无疑问已陷入了她的皮肤之中。无论他们怎么想办法掩饰,验尸官都会将那些痕迹捕捉出来的。不过,那些东西是绝不可能真正联系到总统身上的,除非警方认定总统涉嫌此案,而这种可能性是极不现实的。 一个很可能被勒死的小巧的女人却因中弹而亡,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他们也只好留给警方去想象了。 伯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死者身上,开始小心谨慎地把她的内裤往她腿上拉。他觉得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检查一下她。” 伯顿抬起头来,他刚想说点儿什么。 “检查一下她!”拉塞尔的双眉挑了起来。伯顿曾见她无数次地这样对待白宫的工作人员。他们全都对她望而生畏。他倒不怕她,可他够机灵,知道当她在场的时候,他要想法开脱自己的责任。他慢慢地按吩咐行事,然后摇了一下头算是向她汇报了。 “你肯定?”拉塞尔看上去不相信,尽管她已从自己刚才冒险和总统交欢的小插曲中知道他没干过那个女人,或者即便干了也没干完。但那儿会有些痕迹的。现在的警方能从哪怕芝麻大小的样本中断定出情况来,真可怕。 “我他妈的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我没看出什么而且我想即便我有显微镜,我也不能随身带着呀。” 拉塞尔只好不管那个问题了,还有很多事要办,时间不多了。 “约翰逊和瓦尼说什么了吗?” 科林把目光从正在咽下第四杯咖啡的总统那儿移开,说:“他们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要问。” “你没告……” “我按你的吩咐对他们说了,就这些,夫人。”他看着她。“他们是好人,拉塞尔女士。他们打从竞选起就跟随总统了。他们俩是不会坏事的,行了吧?” 拉塞尔赞许地冲科林笑了笑。一个帅气的小伙儿;更重要的是,他是总统贴身卫士中忠心耿耿的一个,他将对她很有用。伯顿很可能会捅漏子。不过,她有张很有力的王牌:他和科林都扣动了扳机,也许是因为职责所需,可谁又会真这样认为呢?结果是:他们也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卢瑟颇为欣赏地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这时他内心有点负罪感。这些人都很出色:有条不紊,细心谨慎,考虑周密而且没有半点疏漏。敬业的执法人员与职业罪犯相比也没什么差别。手法和技巧都很相似,只不过各自的着眼点不同而已。然而当时这种差别正是着眼点不同所致,对吗? 那个女人已完全穿戴整齐,就躺在她刚才滚落下来的地方。科林在给她修磨指甲,然后在每片指甲下面注射一种药水,用一种抽吸装置清除她皮肤上的种种痕迹以及其他可能成为犯罪证据的残余物。 床上的被褥已被拿掉并且换上了新的铺好,那些满是罪证的被单已被收起来,塞进了一只行李袋,它们最终将被扔进火炉中而付之一炬。科林已查看了楼下的地方。 他们所碰过的一切,除了一件东西,都已被擦拭干净。伯顿正在用吸尘器给地毯的一些地方吸尘,他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要煞费苦心地把他们的痕迹全部消除才能退出去。 卢瑟早就发现特工们在洗劫这个房间,他们这明显的目的使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盗窃案。那根项链连同她那些过多的戒指都已被放进了一只包里。他们要使事情看上去像是那个女人在自己家里突然遭遇了一个窃贼,是他杀了她,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六英尺之外一个活生生的窃贼正在那儿耳闻目睹他们的所有勾当。 一个目击者! 卢瑟从未亲眼目睹过任何一桩盗窃案,除了他自己干的那几次。罪犯们恨目击者。这些人如果知道他在这儿一定会干掉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三次失手的罪犯,相对于那个人上人的总统先生而言也不算是个太大的牺牲。 总统摇摇晃晃地在伯顿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卧室。拉塞尔看着他们走出去。她没有注意到科林仍在发疯似地搜查房间。最后,他那敏锐的目光盯住了床头柜上拉塞尔的皮包。那把拆信刀有约一英寸的刀柄露在了皮包的外面。科林迅速地拿一只塑料袋包着,用手把拆信刀拽了出来,准备把它擦干净。这时拉塞尔急忙走了过来,抓住科林的手,看到这儿,卢瑟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别动,科林。” 科林不如伯顿那么精明,当然也和拉塞尔不是一类人。他看上去有些疑惑。 “这上面全是他的指纹,夫人。也有她的指纹,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这是皮的,血全染了进去。” “科林特工,我是总统委任的他的战略和战术方面的顾问。在你看来很显然的选择对我而言则需要更多的思考和研究。在那项分析没有完成之前,你不能把那个东西擦净。你要把它放进一只合适的容器中,然后交给我。” 科林刚想申辩,可拉塞尔威胁的目光打断了他。他尽职地将诉信刀装入袋中并递给了她。 “请小心地拿好,拉塞尔女士。” “蒂姆,我向来很小心的。” 她又赞赏地对他一笑。他也回敬了一个笑容。以前她从未对他直呼其名,他不知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还发现,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并不是第一次。 “是,夫人。”他开始将那些装置收起来。 “蒂姆?” 他回头看着她。她向他走去,低着头,然后她的目光和他的相遇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科林觉得她看上去几乎有些不好意思。 “蒂姆,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情况。我需要谨慎从事。你明白吗?” 科林点了点头。“我得说这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当我看见那利刃快要刺进总统胸膛时,我吓得魂都没了。” 她拍拍他的胳膊。她的手指甲很长而且修剪得很漂亮。她拿起了那把拆信刀。“我们两个人来保存它,蒂姆,好吗?不告诉总统,连伯顿也不说。” “我不知道……” 她抓住了他的手。“蒂姆,在这件事上,我真的很需要你的支持。总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我觉得伯顿也不会马上郑重其事地来检查这个东西。我需要某个能够信赖的人。我需要你,蒂姆。这太重要了。你知道的,对吗?如果不是觉得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我就不会求你了。” 对此褒奖之词,他笑笑,然后又面对面直视着她。 “好吧,拉塞尔女士。听你的。” 等科林收拾完毕,拉塞尔又看了看那血淋淋的七英寸长的金属刀,这东西几乎要葬送掉她的政治前途。如果总统被杀,那就不需要任何掩饰手段了。一个丑陋的字眼——掩饰——但在这个政治观点激进的社会里却常常很必要。她一想到那些可能出现的新闻标题便稍稍有些发抖。“总统死于密友的卧室。总统夫人因涉嫌谋杀被捕。政党领袖们推举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全权负责。”但那种局面没有出现,也不会出现。 她握在手里的这个东西,其价值远远超过了一大堆武器级钚的价值,也远胜于沙特阿拉伯全部石油产量的价值。 这东西在她手里,谁知道会怎么样?也许就是她实现拉塞尔-里士满联手执政的手段?这种种可能性是绝对有的。 她笑了,然后把那个塑料袋放进了皮包里面。 那声惊叫使卢瑟猛地转过头来,他担痛了脖子,几乎疼得叫出了声。 总统冲进了卧室。他大睁着眼睛,仍是半醉半醒的样子。就像是一架波音747在他的头上着陆似的,前几个小时的记忆已经在他脑中恢复了。 伯顿从他后面跑上来。总统瞪眼看着那具尸体,拉塞尔把手中的皮包扔在了床头柜上,她和科林在半途拦住了他。 “他妈的!她死了,我杀了她。喔,好心的主,救救我吧。我杀了她!”他大声尖叫,然后哭起来,接着又大叫。他想推开面前的阻碍挤进去,但他仍旧太虚弱。伯顿从后面拉住了总统。 接着,里士满发疯似地用尽全力挣脱开来,冲过整个房间,一头撞在对面墙上,然后翻滚下来,撞到了床头柜。最后,这位美国总统瘫倒在地板上,整个身体蜷曲得像个胎儿似的,他靠在那个当晚曾想与之交欢的女人附近抽泣起来。 卢瑟厌恶地看着。他揉揉脖子,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整个晚上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渐渐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 总统慢慢坐了起来。伯顿的神情和卢瑟相似,但他一言不发。科林看着拉塞尔等候指令。拉塞尔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她看到总统卫士的这种微妙变化有些自鸣得意。 “格洛丽亚?” “叫我吗,艾伦?” 卢瑟曾注意到拉塞尔刚才看着拆信刀时的样子,所以此刻他也就明白了屋里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某种东西。 “那行吗?把它搞定,格洛丽亚。请你。喔,上帝,格洛丽亚!” 她用其最令人宽慰的方式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就像她以往在经历过数万英里的竞选风尘之后做的那样。“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艾伦。我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 总统醉得太厉害,根本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但她并不真的在乎。 伯顿轻轻按了一下无线电耳机,仔细听了一会儿。他转向拉塞尔。 “我们最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瓦尼刚刚发现一辆巡逻车沿路开过来了。” “警报……?”拉塞尔一脸困惑。 伯顿摇摇头。“可能只是个例行公事的便衣保安,可如果他看见点儿什么……”他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乘豪华轿车离开这片富庶之地是他们所能获得的最佳掩护。拉塞尔暗自庆幸她采用了这种乘坐豪华出租车的方式而没有带正常配给的司机去赴这些小小的冒险约会。所有租车表格上填的都是虚设的名字,租金和定金都是付的现金,数小时后这辆车上上下下坐过很多人,但没有一个面孔会跟这桩交易有关。这辆车将会被消毒。如果警方抓住这条线索,那它也是一条断线,是很不可靠的。 “快走!”这时拉塞尔有点慌了。 总统被扶了起来。拉塞尔陪他走了出去。科林抓起那些袋子,然后又冷静地站住了。 卢瑟用力咽了一下吐沫。 科林又转过身来,拿走了床头柜上拉塞尔的皮包,然后走了出去。 伯顿打开那个小吸尘器,把整个房间清理了一番。随后,他关上门,熄掉灯,这才离去。 卢瑟的世界又回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那个死去的女人呆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其余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对地板上躺着的那个血淋淋的人条腿上,然后将绳子再拉到另一扇窗户上,那样他就能使自己顺着绳子从房子的背面、不靠马路的隐蔽处滑下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扇窗,内心祈求上苍保佑他一路顺风;他如愿了。 他抛出绳子,看着它顺着那幢房子的砖墙滑下去。 格洛丽亚·拉塞尔抬头看着那幢房子宽阔的正面。那里面真的有钱,有着克里斯婷·沙利文不配有的金钱和地位。她赢得这一切全靠她那对奶子、运用巧妙的屁股和那张无聊的嘴巴,这些东西多少还是触动了那个老沃尔特·沙利文,唤醒了他那深埋在心底的一些情愫。半年以后他便不会再想她了。他那由实力雄厚的财产和权力构成的世界将会猛烈出击。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拉塞尔还没完全跨出那辆豪华轿车,科林抓住了她的胳膊。他举起她在乔治敦花100块钱买的那只皮包,现在它对她而言已是无价之宝了。她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喘气渐渐恢复了正常。她看着科林笑笑,脸差一点都红了。 总统栽倒在那里,处于半紧张状态,没有注意到他俩的会意。 接着,拉塞尔往包里瞥了一眼,她只是想确证一下。突然,她张大了嘴巴,两手发疯似地在包里那很少的几件东西之间乱翻起来。她吓傻似地瞪着那个年轻的特工,凭借着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强没有大声尖叫起来。那把拆信刀不见了。一定还在屋里。 科林飞快地往回跑上楼去,伯顿跟在后面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卢瑟刚顺着墙往下滑了一半就听到了他们俩的声音。 离地还有10英尺。 他们冲进了卧室。 离地还有六英尺。 两个特工人员看见了那根绳子,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伯顿朝绳子扑去。 离地还有两英尺了,卢瑟撒开了手,他跳到地上,向前狂奔。 伯顿冲到窗前。科林将床头柜掀到一边:什么都没有。他跟着伯顿也到了窗前。卢瑟已经从那个角落消失了。伯顿刚想冲出窗外,科林拦住了他。从他们来的路走会快些。 他们蹿到了门外。 卢瑟在玉米地里横冲直撞地狂奔,再也顾不上身后留下的痕迹了,此刻他只顾逃命。背上的行李袋有点拖累,但前几个月他曾拼命练习过徒手逃跑。 他从那有着很好掩护作用的庄稼地里冲出来,撞上的却是他此行的最危险地段:前面是100码的开阔地。月亮已经消失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在这乡间也没有路灯,他穿的又是黑衣服,几乎不太可能被发现。但是,人的肉眼是最擅长在夜色中捕捉动静的,他尽可能快地拼命飞跑起来。 那两个特工在厢式货车那儿停了一会儿。他们和特工瓦尼一起出现了并跑过那片田地。 拉塞尔翻滚到车窗边,看着他们追去,她一脸的惊恐。甚至连总统也有点清醒了。但她立刻稳住了他,他又回到了半睡眠状态。 科林和伯顿戴上了夜视眼镜,他们眼前的情景立刻仿佛成了一场很天然的电脑游戏场面月脸面有热量的东西的影像呈红色,其他的一切都是深绿色的。 特工特拉维斯·瓦尼,人高马大,冲在前面。他只是隐约知道一点所发生的事情。他跑得很轻松,就像他过去在大学当赛跑运动员一样。 在特工处的三年里,瓦尼单身一人,全心全意地忠于职守,他把伯顿看做其在越战中死去的父亲一般。他们在搜寻某个在那幢房子里干过什么的人,与总统有牵连的事情当然也与他有关。瓦尼很同情那个一旦被他捉住的家伙,无论他是谁。 卢瑟能听见身后那些人的脚步声。他们的速度已恢复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些。他领先的优势距离越来越小,不过还应该是足够逃脱的。他们犯了个大错误,那就是没跳进厢式货车再去追捕他。他们应该早料到他会有交通工具,而且他是不可能乘直升飞机进去的。然而,谢天谢地,他们并不像他们或许应该的那样聪明。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可能活着看到那天的日出了。 他抄了一条林中的近道,但在最后快要跑出林子时被发现了,这使他紧张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像开机关枪似地大声直喘,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格外沉重。就像是小孩子做的梦一样,他的两条腿也似乎迈得越来越慢了。 终于,他冲出了那片林子,已经能看见自己的车了。他又一次庆幸自己预先做好了撤返的准备。 在他身后100码远的地方,伯顿和科林的夜视镜屏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有热量的人影,那人影不是瓦尼的。有个人在跑,在狂奔。他们都将手飞快地摸到腋下的手枪皮套中。这么远的距离,什么武器也不管用了,但现在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着,他们便听到了一阵引擎发动的轰鸣,伯顿和科林像阵旋风似地飞扑过去,只恨自己少生了几条腿。 瓦尼仍在他们前面,在左边。他开火的位置要好些,可他会开枪吗?有某种东西让他们觉得他不可能那样做,朝一个对他宣誓要保卫的人不再构成威胁的逃犯开火,他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可是,瓦尼哪里知道,在这紧要关头,最重要的不仅仅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除了这两个认定自己并无过失的特工之外,整个事件将绝不可能像原来的一样了。他们相当聪明,完全能料到责任将重重地落在自己肩上了。 伯顿从来都不是个赛跑能手,但他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时,脚步便加快了,连年轻的科林都很难追上他。但伯顿心里明白,已经太晚了。当那辆车突然冒出来并调头从他们身边开走时,他的两条腿开始慢了下来。眨眼之间,那车已沿着那条路飞驰了200码远。 伯顿停止了奔跑,单腿跪下,举起枪来瞄准前方,可他所看到的全是逃走的汽车后面飞扬的尘土。然后,汽车的尾灯熄灭了,一时间他完全失去了目标。 他转身看见了身边的科林,科林正低头看他,这时整个事件的现实又开始困扰他了。伯顿慢慢地站起身来,收好枪。他摘掉了夜视镜,科林也摘掉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伯顿吸了口气,四肢发颤。现在那个兴奋点已经过去了,他的全身终于对刚才的狂奔有了些反应。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接着瓦尼也跑了上来。伯顿并没有因为自己过于心烦意乱就没注意到这个年轻些的家伙居然连气都不喘,他看着瓦尼,内心有些嫉妒的痛苦,也有一丝自豪。他要保证瓦尼和约翰逊不会和他们一样受折磨,他们也不应该这样。 他和科林会去蹲大牢,就这些。他有点怨恨科林,不过,他对这事也无能为力。直到瓦尼开了口,伯顿对未来的想法才从完全的不折不扣的绝望变得有了一线小小的希望。 “我看清了汽车牌号。” “真见鬼,刚才他到底在哪儿?”拉塞尔难以置信地环顾整个卧室。“什么?他是躲在该死的床底下吗?” 她想要用目光压倒伯顿。那家伙并没躲在床下,也不在任何一个壁橱里面。伯顿当时给整个屋子消毒时已经检查了所有那些地方,他非常肯定地这样对她说。 伯顿看着那根绳子,再看看那扇打开的窗。“老天,这家伙像是一直都在注视我们,他很清楚我们离开这幢房子的时间。”伯顿四下看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可能存在的吓人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面镜子上,然后又移开,接着又停下来并回到了原处。 他低头看看那面镜子前面的地毯。 他曾反复用吸尘器清理检查过这个地方,一直弄到它平整光滑为止。等他弄完的时候,地毯边已比原来足足加厚了1/4英寸,毛绒绒的,非常漂亮。从他们回到房间里来以后,没有人走到过那个地方。 而此刻,当他弯下腰时,他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些脚印,而现在这整个一块地方都被踩陷下去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清扫出去了似的……他猛地拍拍戴着手套的手,冲到镜子前面,拽拽镜子的边并在附近窥探起来。他喊科林拿些工具来,拉塞尔则愣愣地在那儿观望。 伯顿将撬棍顺着镜子的边缘在大约一半高的地方塞了进去,他和科林使出浑身的力量去撬动。那镜子的锁没那么结实,它是靠伪装而不是蛮力来保险的。 随着吱吱嘎嘎一声响,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接着呼的一声,那道门开了。 伯顿钻了进去,科林紧随其后。墙上有个电灯开关。这个屋子变亮了,两人四下打量起来。 拉塞尔往里面仔细察看着,她看见了那把椅子。等她转过身来,看见那扇嵌有镜面的门的里侧时,她惊呆了。她正好直视着那张床。那张床,就在刚才……一阵灼人的痛楚穿过了她的头颅,她揉搓着两个太阳穴。 一种单向玻璃镜。 她转过身来,发现伯顿正从她两个肩膀的上方透过镜子往外看。先前他说有人在注视他们的预言正好得到了证实。 伯顿无助地看着拉塞尔。“他肯定一直都在这儿,他妈的整个这段时间内。我他妈的真难以相信。”伯顿看看保险库内那些空空的架子。“看来他拿了一大堆东西。可能是现金和其他很难说准的东西。” “谁管那个!”拉塞尔指着那面镜子,突然吼起来,“这个家伙看见而且听见了一切,可你们却让他跑了。” “我们记住了他的车牌号。”科林还想再讨得一次赞许的微笑。可他未能如愿。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会在那儿坐等着让我们追踪他的车牌号,然后去敲他的门吗?” 拉塞尔坐在床上,她的脑袋发晕。如果那个家伙一直在那儿,他就看到了一切。她摇摇头。一个糟糕但尚能控制的局面突然间变成了一场不可理解的灾难,完全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尤其是想到她走进卧室时科林告诉她的情况。 那狗娘养的拿走了拆信刀!直接关系到白宫的指纹、血迹和其他的一切。 她看看那面镜子,然后再看看床,刚才她还在那里趴在总统的上面。她本能地把身上的外衣裹得更紧了。她突然觉得胃很难受,想吐。她拼命地使自己抵着床柱。 科林从保险库里出来了。“别忘了,他在这儿作了案。如果他去报警,就会惹大麻烦了。”这个年轻的特工仔细看了看保险库四周,产生了那个想法。 他应该考虑得更多一些。 拉塞尔将一种要吐的强烈愿望顶了回去。“他根本不必自己去自首来与此事脱离干系。你还没听说过那该死的电话吗?他很可能现在正给帕斯打电话呢。他妈的!然后紧接着就是那些通俗小报。到这个周末前,我们就会从《奥普拉和萨莉》那个摄自他隐居的无名偏远小岛的节目上看到他,而他的头像经过了模糊处理。然后就会有书出来,接着便是电影。呸!” 拉塞尔想象着有某个包裹寄到了《邮报》、胡佛大楼、美国律师处或者是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的办公室,寄给了所有可能的保管人,这将预示着最大的政治危害——更不必说其法律后果了。 随包裹寄去的便条将要求他们把证物上面的指纹和血迹同美国总统的个人样本比较一下。那话听上去像是个玩笑,但他们会去照办的。他们当然会照办。里士满的指纹已经存档了,他的DNA会与之吻合的。她的尸体也将被发现,她的血要送去化验。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将会比他们所能应付的要多得多。 他们完了,全都完了。那个杂种会一直在那儿坐等时机,他并不知道今晚的遭遇会给其一生带来最大的好处,没有什么比美元来得更简单了。他会将一个总统彻底挫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使其永世不得翻身。什么人能经常那样做?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成了超人,他们是不会做错什么的。但这件事毕竟要比水门事件更棘手得多。这件事他妈的还有很多方面要处理。 拉塞尔几乎忍不住要吐,她去了洗手间。伯顿仔细查看了一遍尸体,然后又回头看着科林。他们俩一言不发,心脏怦怦地越跳越快,这极端严峻的形势像个地窖的石盖板似地压在他们身上。既然想不到干点别的什么,伯顿和科林就尽职地将消毒设备收拾起来,拉塞尔则吐空了胃里的东西。一小时后,他们收好东西,走了。 他将身后的门悄悄关上。 卢瑟估计自己的好日子只有几天了,或许还更少。他冒险打开了灯,两眼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客厅。 他的生活已经乱了套,或者差不多如此,快要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拿掉了肩上的背包,关上灯,偷偷地摸到窗前。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静悄悄的。逃离那幢房子的经历是他这一生中最受刺激的事情,甚至比自己当年被那些尖叫的北朝鲜人打垮还要糟得多。他的双手仍在抽搐。这回来的一路上,每一辆开过的车似乎都将前车灯的灯光直刺他的脸,仿佛要搜出他罪恶的秘密似的。有两次,警车从他的车旁开过,他额头上的汗哗哗直淌,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辆车已被送回了那个围起的停车场,车是卢瑟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从那里“借”的。那辆车的车牌不会使他们有什么发现,但其他某些东西却有可能。 他怀疑他们看见了他。但即便他们看见了,也只能大概知道他的身高和体形。他的年龄、种族和面部特征对他们来说仍是个谜,没有这些,他们将一无所得。从他跑的速度很快来看,他们很可能以为他是个比较年轻的人。只有一条出路,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怎样处理这件事了。现在,他要将自己前30年积攒的财物尽可能多地用两个包装起来,然后再也不打算回到这地方来了。 明天早晨他要去银行结清账目,那样他就有足够的财力从这儿远走高飞了。在他这漫长的一生中,他曾经面对过远非自己所能承受的危险。然而,要选择挺身而出与美国总统作对,还是逃之夭夭,答案是明摆着的。 那天晚上偷来的所有财物已安全地藏了起来,忙碌准备三个月得来的奖赏却会让他送命。他锁上了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四章 早晨7点钟,那些金黄色的电梯门开了,杰克走进了巴顿-肖公司接待来宾的那片装磁极为考究的宽大地方。 露辛达还没来,所以总接待处那里没有人。那张办公桌是用结实的抽木做的,约有1000磅重,而那种抽木木材每磅价值约20美元。 在那些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壁式烛台散发出的柔和光线下,他顺着宽阔的门廊往前走,然后右拐,再左拐,很快就到了他办公室那很结实的橡木门前。他开门走了进去。刚进办公室,就有几部电话响了起来,这个城市的人们已经醒来干活了。 六层的楼房,在城里黄金地段之一的地方占有10万多平方英尺的地盘,住有200多位高薪聘请的律师,建有两层楼的图书馆,设施齐全的健身房,有桑拿中心、男女浴室和带锁的衣物柜,还有10个会议室,拥有数百名员工,而且最重要的是拥有全国其他任何一家大公司都垂涎欲滴的一批客户。这就是巴顿一肖一洛德公司的王国。 这家公司顺利地度过了20世纪80年代那些艰难的岁月,终于在经济衰退期消失以后又迅速地崛起了。现在它已经快到了发展的高潮时期,而它的很多竞争对手却已在走下坡路。它差不多拥有各个法律领域里一些最好的律师,或者至少是在那些报酬最多的领域。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是被该公司从其他大公司挖来的,或者是被公司的可观红利以及公司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争一桩新的诉讼业务的承诺吸引而来的。 那三个年长的合伙人已被现任行政管理部门选派担任了高级职务,公司也已奖给他们每人200多万美金的遣散费。言下之意就是,在他们按政府规定的任期期满以后,他们仍能回来受聘,而且还可以从新接手的律师诉讼业务中得到数千万美元的报酬。 公司有条不成文但必须严格遵守的规定,那就是任何新接的客户业务利润最少不能低于10万美金,否则一律不接。公司管理委员会认定,承接任何少于这个数目的业务都是在浪费公司的时间。他们一直坚持这个原则,公司搞得欣欣向荣。在这个国家的首都,人们来请..t>最好的律师,为此会不惜代价的。 公司只有一次在那个规定上破了例,而且可笑的是,是为了杰克的唯一客户,而那人不是鲍德温。他曾暗自想,他要不断地向那个规定挑战。如果他要继续忍受那个规定,他会想方设法地按自己的主张去做。他知道一开始自己的胜利会很小,但那好歹也是个开始。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一杯咖啡,然后浏览起《邮报》来。巴顿-肖-洛德公司有五个厨房和三个各自有电脑的专职管理员。公司大概每天要喝掉约500壶的咖啡,可杰克却在这个角落的小地方喝他自己早晨带来的一杯,因为他无法忍受他们这里喝的那种东西。那种咖啡是一种特别的进口品牌,很贵,但喝上去像是混杂着海草的土腥味。 他在椅子里向后靠去,扫视着整个办公室。以大公司相应的标准衡量,这间约14英尺见方的屋子相当大了,而且还可以很好地俯瞰康尼狄克大街的街景。 在公设辩护律师处时,杰克和另一个律师共用一个办公室。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墙上只有一张夏威夷海滨的巨幅广告,那是杰克在一个可恶的寒冷的早晨钉在墙上的。杰克更喜欢那里的咖啡味道。 等他成了合伙人,他就能有间新办公室了,比这大一倍——也许还没能坐到关键位置上,但那肯定是可能的。有鲍德温作后盾,他便成了这家公司里的第四号风云人物,在他上面的三个人全都五六十岁了,他们更多地是喜欢去高尔夫球场而不是进办公室。他看了看手表。该开始工作了。 他通常是最早到办公室来的几个人之一,但那地方要不了多久便会忙碌起来。巴顿一肖公司付的薪水是在纽约的公司里最高的,要拿这一大笔钱,公司希望它的员工花大力气争取。公司的客户很多,他们在法律上的要求也一样多。在这里,犯一个错误也许就意味着一份40亿美元的辩护合同告吹或者是某个人宣告破产。 他所认识的公司里的每位助手和年轻的搭档都有各种各样的胃病,其中有1/4的人在接受这样或那样的治疗。当他们因承接又一项艰巨的法律任务而每日在巴顿一肖一洛德公司那些崭新的走道间穿行时,杰克能看见他们苍白的面庞和日渐虚弱的身体。那就是他们为自己的职业跃居全国所有行业中前5%之内而付出的代价。 在他们中间,只有他无须担忧要受合伙关系的困扰。干法律这一行,掌握了客户才是了不起的有力武器。他曾跟着巴顿和肖约有一年,那时他是个刚出道的公司律师,因而分享了公司里最德高望重的资深成员所受到的尊敬。 所有那一切本应使他觉得内疚而且不配——如果他不是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感到如此痛苦的话,那会的。 他将最后一小块炸面圈一下子扔进了嘴里,从椅子上往前倾过身子,然后打开了桌上的一份卷宗。公司的工作常常单调乏味,而他的业务水平又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他的任务并非这世上最激动人心的事情。审核一下土地的租契,准备好通用计算机公司的文件,建立有限债务公司,起草谅解备忘录以及私人交易文件,这些就是一天内要干的全部工作。日子变得越来越漫长,不过他学得更快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这样,而事实上他的法庭辩护技巧在这里毫无用处。 按公司的传统,他们历来不做诉讼方面的工作,而是更喜欢去处理那些更有利可图而且更稳妥些的公司和税务方面的事情。的确有诉讼业务时,他们就出去寻找那些只办理诉讼案的著名公司来办理,那些公司反过来也会将他们接手的任何无须审理的工作交给巴顿一肖公司来干。很多年来,这样的安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 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已经从文件篓里清理了两大叠文件,口述了三张房地产交割会一览表和几封信,还接了詹妮弗打来的四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去参加晚上白宫的晚宴。 她父亲被某个组织授予了“本年度杰出实业家”的荣誉称号。这件事清楚地表明了总统与大企业之间的密切联系,白宫很值得为此举行一个晚宴。对杰克而言,他至少可以上前去贴近地看看那个人。见到他可能不成问题,但以后的事你是绝对无法预料的。 “有空吗?”巴里·阿尔维斯突然把他快要秃顶的脑袋伸到了门里边。他是个高级律师助理,也就是说他已不止三次地错过了成为合伙人的机会,事实上他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成功地上升到那一步了。他勤奋而聪明,是任何公司都会渴求的律师。但是,他的闲谈搭讪技巧和拉客户的前景却是一点儿没有。他的年薪是16万美金,此外他拼命努力工作每年还可以另外再得20万的红利。他妻子没有工作,孩子们又上私立学校,他开的是辆新型的宝马车。没人指望他去拓展业务,而他也很少抱怨。 作为一个有着10年认真而且是高水平办案经验的老牌律师却不如他走运,阿尔维斯必然会从心底里对杰克·格雷厄姆忿忿不平,而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杰克招手让他进来。他知道阿尔维斯不喜欢他,也知道为什么,只是不去触动它,否则他就会遭到他最强烈的指责,使自己只能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杰克,我们得尽快着手毕晓普公司合并一事。” 杰克看上去并不感兴趣。那件事情,真他妈的头疼,已经完了,或者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拿出了一本律师簿,两手有些发抖。 “我觉得雷蒙德·毕晓普并不想跟TCC上床。” 阿尔维斯坐了下来,他把手里拿的那叠14英寸厚的卷宗放在了杰克的桌上,身子往后一靠。 “那些事情是了结了,可他们又回来纠缠你。明天下午之前,我们需要得到你对那些第二手金融文件的意见。” 杰克几乎要把钢笔扔下来。“那可是14份协议,500多页纸呀,巴里。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与这件事有关的东西找出来呢?” 阿尔维斯站起身来,杰克看见了他脸上刚刚露出的一丝笑意。 “15份协议,正式的页码统计为613页,没隔行打印,还不包括正表。多谢,杰克,巴顿-肖真的很感谢。”他转过身去。“噢,愿你今晚在总统那儿玩得愉快,代向鲍德温小姐致意。” 阿尔维斯走了出去。 杰克看着眼前的那一大堆卷宗,揉了揉太阳穴。他不知道那个小狗娘养的是什么时候真的得知毕晓普公司的事又翻了出来的。某种直觉告诉他不是今天早上的事。 杰克看了看时间。他按铃叫来秘书,弄清了今天下午这段时间自己有什么安排。然后,他拿起八磅重的文件,直奔九号会议室。那是公司最小而且最僻静的地方,他可以躲在那儿干活儿。他可以先紧张地千六个小时,然后去赴晚宴,接着再回来干个通宵,在这儿洗个蒸汽浴,刮刮脸,争取在明天3点、最迟4点之前把那些意见写好,放在阿尔维斯的桌子上面。那个小混蛋。 看了六份协议之后,杰克吃完了最后一片土豆片,喝光了可乐。他拿起上衣,冲下10段楼梯到了楼下的大厅。 出租车停在了他的公寓门口,他沮丧地站在那里。 那辆“美洲豹”已经停在了他的楼前。看见那块写有“成功”字样的装饰性汽车牌照,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已等在那里了。她一定对他很生气。她从不屈尊到他这地方来,除非她对他的某件事很不满并且要让他知道。 他看看表。他有点迟了,不过还不算太晚。他打开前门,摸摸下巴,也许可以不用刮脸了。她坐在沙发上面,第一次在上面铺了块被单。他不得不承认,她看上去美极了,一个真正的名门千金,不管这在今天意味着什么。她站起身来看着他,没有一丝笑容。 “你来晚了。” “你知道我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那不是借口,我也上班。” “是啊,可区别在于你的老板是自家人,他会被他女儿那漂亮的小手指牵得团团转的。” “妈妈和爸爸先去了。那辆豪华轿车20分钟后到这儿来。” “来得及。”杰克脱掉衣服,冲进浴室。他把浴帘拉开。“詹,把我那件双排扣的蓝西装拿给我好吗?” 她走进洗手间,看看四周,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请柬上写明是系黑领带。” “黑领带可有可无。”他擦掉眼睛上面的肥皂,纠正了她的话。 “杰克,别这样。看在上帝份上,那是去白宫,去见总统。” “他们给了你选择,打黑领带或不打。我有权不打黑领带。而且,我没有赴宴礼服。”他对她咧嘴一笑,然后拉上了浴帘。 “你应该买一套。” “我忘了。行了,詹,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没人会注意我,没人在乎我穿些什么的。” “谢谢,太感谢你了,杰克·格雷厄姆,我求你做的是件小事情。” “你知道那些棒棒糖多少钱一根吗?” 肥皂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到了巴里·阿尔维斯,想到不得不干通宵,想到还得先向詹妮弗、然后是向她父亲解释迟到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气冲冲的。“我要穿几次他妈的那玩艺儿?一年一次或两次吗?” “我们结婚以后将会参加很多必须打黑领带的宴会,那是必备的,是一项有益的投资。” “我情愿把自己的退休金用在棒球卡上面。”他又一次把头伸出来想表明他是在开玩笑,但她不在那儿。 他用一条浴巾擦擦头发,然后裹住腰部以下的地方,走进了他那间小小的卧室,在那儿他发现门上挂着一套崭新的赴宴礼服。詹妮弗出现了,笑吟吟的。 “鲍德温公司的小意思。这是一套阿尔马尼礼服,它会让你看上去很棒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你是标准的42号尺寸,你可以当个模特了。詹妮弗·鲍德温的私人男模特。”她用两只洒过香水的胳膊搂住他的双肩,紧紧拥99lib?抱他。他能感觉到她那丰满的乳房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心里暗自叫苦,没有时间来充分利用这种时刻了。就一次,没有那些壁画,没有那些小天使和古代马车,或许感觉大不一样。 他心痒痒地看着那张乱糟糟的小床。他不得不干通宵。去他妈的巴里·阿尔维斯和那令人乏味的雷蒙德·毕晓普。 为什么每次他见到詹妮弗·鲍德温时总希望他们之间的事情会有所改变?改变意味着更好些。那就是说她会改变,或者他,或者他们俩都折衷地改变一下?她是那么美丽,拥有她所要的世上的一切。天哪,他到底怎么了? 那辆豪华轿车轻松地穿过交通高峰期过后人烟稀少的大街这是华盛顿特区的商业区一个周末的夜晚,7点钟过后,街上很冷清。 杰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妻。她身穿浅色的昂贵外套,露着低低的领口。精心修饰得很漂亮的面庞,完美无瑕的肌肤,还有偶尔闪过的迷人笑容。她那浓密的赭色长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平常都是技垂下来的。她看上去像那些千篇一律的超级模特中的一个。 他往她近前挪了挪。她冲他微微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化妆,那是完美无缺的,然后她才拍拍他的手。 他拍拍她的腿,悄悄掀起了她的裙子。她推开了他的手。 “等会儿,或许可以。”她小声耳语,没让司机听见。 杰克笑笑,说过一会儿他也许就要头疼了。她笑了起来,这时他记起今晚是没有“等会儿”的。 他坐在垫得很厚的座位上往后一倒,两眼望着窗外。他从没去过白宫,詹妮弗去过两次。她看上去很轻松自如,而他有点紧张。在他们拐弯驶入行政大街时,他用劲拽了拽自己的蝶形领结,整理了一下头发。 白宫守卫们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场的所有女士和先生们都不由地看了詹妮弗两三次。当她弯下腰来弄她的高跟鞋时,春光几乎在那件5000美元的裙子之下外泄,这可乐坏了那几个白宫的男记者。杰克看到了那几个家伙眼中很正常的嫉妒神情。接着,他们进了白宫,把镌版请柬递给那位海军中士看。然后那位中士护送他们穿过较低的入口处走廊,上了去东大厅的楼梯。 “他妈的!”总统弯下腰去捡今晚的一份讲话稿,突然肩部一阵巨痛。“我觉得刀砍断了肌腱,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拉塞尔坐在其中一张宽大而豪华的椅子上,那些椅子是总统夫人用来装饰总统办公室的。 撇开其他不谈,这位第一夫人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她很耐看,不过在情报局却有点无足轻重。她对总统的权力不加干涉,在大选中却是个有用的人。 她的家庭背景无可挑剔:祖传富户,古老家族。但总统与保守派在这个国家的财富和权势部门之间的联系丝毫没有损害他在自由党派阵营中的地位,这主要归功于他的领袖气质和其获得民心的技巧。你不得不承认他那英俊帅气的外表要比任何人因此所获的好处多得多。 一位成功的总统必须要能言善辩并且能成为公众注目的焦点,这位总统的平均成功率已上升到与泰德·威廉姆斯不相上下的地步。 “我想我要去看医生。”总统的情绪不是太好,可那会儿拉塞尔也一样。 “可是,艾伦,那你究竟怎么样向白宫新闻界解释被刺破的伤口呢?” “那该死的医生对病人的保密制度是做什么用的?” 拉塞尔眼珠转转,有时候他竟会这么笨。 “你就像是一家‘世界500强’的公司,艾伦,有关你的一切信息都是公开的。” “可并不是所有的一切。” “那要走着瞧了,不是吗?这一切还远未结束,艾伦。”自从昨天晚上以来,拉塞尔已抽了三包烟,喝了两壶咖啡了。他们的世界,她的政治生涯,随时随地都会崩溃。警察随时都会敲门。她所能做的就是忍住尖叫而不从这个屋里跑掉,这情景仿佛就是在惊涛骇浪中不断向她袭来的恶心的感觉。她紧咬牙关,死抓住椅子。那种完全毁灭的末日情景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总统粗略地看了看那份讲稿,记了些什么,剩下的部分他会即兴发挥的。他的记忆力很惊人,这是个有利条件,帮了他不少忙。 “那就是我为什么要你来的原因,不是吗?格洛丽亚,能把一切都搞好些吗?” 他看着她。 一时间她不知道他是否知情,是否知道她曾和他做了些什么。她的身子僵在那里,然后又放松下来。他不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还记得他喝醉时的恳求,喔,一瓶水果白兰地竟能改变一个人。 “当然,艾伦,但得做些决定。我们必须根据自己实际面临的危机来采取一些可供选择的解决办法。” “我根本无法取消我的安排。而且,这个家伙也干不了什么。” 拉塞尔摇了摇头。“我们不能那么肯定。” “想想看!那样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有盗窃罪而甚至会把自己弄进去。你想他会上晚间新闻去披露那段经历吗?他们会立刻将他关进疯人院里的橡皮室去。”总统摇摇头。“我没事儿。这家伙碰不了我的,格洛丽亚。100年后也不会。” 他们在乘豪华轿车回城的路上已经商量出了一个初步的办法。他们的态度很简单:直截了当地否认。如果真有什么指控,他们会让这个指控的荒唐替他们掩饰。那种指控将被视为一个荒谬的故事,尽管事实上它绝对真实,而白宫则可以对那个可怜的、精神错乱的公认罪犯和他那蒙羞的家庭表示同情。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但拉塞尔宁愿不对总统说。事实上,她认定这么做是个更好的方案。那的确是唯一让她操心的事情。 “发生了些更奇怪的事情。”她看着他。 “那地方清理干净了,对吗?除了她,没发现留下什么,是不是?”他的声音中暗含着一丝紧张的情绪。 “没错。”拉塞尔舔了舔嘴唇。总统还不知道那把留有他的指纹和血迹的拆信刀此时正在他们那个犯重罪的目击者手中。 她站了起来并开始踱步。“当然我还不能说有没有留下什么性接触的痕迹。但那无论如何是不会连累到你的。” “上帝,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们干没干过了。好像我干了。” 听了他的话,她忍不住笑了。 总统转过身来看着她。“伯顿和科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跟他们谈过没有?”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他们和你一样要失去很多,不是吗,艾伦?” “和我们一样,格洛丽亚,和我们。”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那个窥视者有什么线索吗?” “还没有,他们在追查那个车牌号。”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意识到她失踪了?” “要是天还像那天一样暖和,很快,我想。” “真可笑,格洛丽亚。” “有人会想念她,然后询问她的行踪。会有人打电话给她丈夫,他们会去那幢房子那儿。明天,或许两三天后。” “然后警方就会调查。” “对此我们无能为力。” “可你会完全控制这件事?”当他迅速考虑那种种设想时,他的眉间掠过一丝忧虑的神情。他跟克里斯婷·沙利文干了吗?他倒希望是干了。至少那天晚上本不该是场灾难的。 “尽我们所能而不引起大多的怀疑。” “那太容易了。你可以利用沃尔特·沙利文是我的密友和政治上的支持者这个有利条件。我个人对此案比较关注也很自然。好好想想这些事情,格洛丽亚,我不会亏待你的。” 可你却和他老婆上床,拉塞尔心想,算什么朋友! “那些理由我都已经明白了,艾伦。” 她点上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那样感觉好多了。在这件事上她不能不想在他前面,哪怕超前一小步也会好些。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他很聪明,但也很自负。自负的人总是惯于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而过低估计其他所有人的能力。 “没人知道她去见你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认为她很小心谨慎,格洛丽亚。克里斯婷不太有头脑,她的天资略有点低,但最懂得经济学。”总统对他的办公厅主任挤了挤眼儿。“如果她丈夫发现她在外面乱搞,即使是和总统也不行,那她将会失去约八亿美金。” 拉塞尔从那面镜子和那把椅子上面了解到了沃尔特·沙利文的古怪观察习惯,可她又一想,他还不知道而且也没看见他们的次次幽会,谁知道他该会有什么反应呢?谢天谢地,那个坐在暗中窥视的人不是沙利文。 “我警告过你,艾伦,总有一天,你的那些业余活动会给我们惹麻烦的。” 里士满看着她,一脸的失望。 “听着,你以为我是这个职位上有点业余活动的第一人吗?别他妈的太天真了,格洛丽亚。至少比起我的某些前任们,我还是少有的谨慎得多的人。我干这职位的活儿要承担责任……当然我也应该有些特权。懂吗?” 拉塞尔紧张不安地揉揉自己的脖子。“完全明白,总统先生。” “所以,还不就是一个翻不了天的家伙?” “用纸牌搭起来的房子,只要抽掉一张就会塌下来。” “哦?不过有很多人还住在那种房子里面。别忘了这一点。” “我会的,每天如此,长官。” 有人敲门。拉塞尔的副手探进头来。“还有五分钟了,先生。”总统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 “这是个大好时机。” “兰塞姆·鲍德温和他所有的朋友对你的竞选运动有很大贡献。” “你不用提醒我偿还政治上的人情,宝贝儿。” 拉塞尔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她抓住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凝神望着他。他的左颊上面有道小疤痕,那是越战后期在一次小小的行动中一些炮弹碎片给他留下的纪念。现在他已开始其政治生涯,女性国民们反而觉得他这小小的缺憾倒大大增添了其个人魅力。拉塞尔意识到自己在盯着那道伤疤。 “艾伦,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你的利益。你会度过这个难关的,但我们需要并肩合作。我们是一伙儿的,艾伦,我们是少有的一伙儿。如果我们齐心协力,他们不可能搞倒我们。” 总统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赏给了她一个那种常常在报上头版头条出现的微笑。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紧紧将她搂住,她也紧紧依偎着他。 “我爱你,格洛丽亚,你是个可靠的人。”他拿起讲话稿。“该上场了。”他转身走了出去。拉塞尔注视着他那宽阔的背影,小心地揉揉脸颊,然后也跟了出去。 杰克环视着巨大的东大厅,它精致考究得过于夸张。这地方站满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一些先生和女士们。周围的人全在那儿拉帮结派,他只能站在那里傻看。他朝对面看去,发现自己的未婚妻正把西部某个州来的一个议员堵在墙角闲聊,毫无疑问,她在不停地为河岸权的事向那位好心的立法者诉说鲍德温公司的困难而谋求他的帮助呢。 他的未婚妻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接近并结交各种层次的权贵们。从县级的司法行政长官们到参议院委员会的主席先生们,詹妮弗部拍那些人的马屁,投其所好地打点,从而保证了一旦鲍德温公司想要再组织进行一项巨大的交易,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会在适当的位置发挥作用。前五年她父亲公司的资产翻番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她在这方面的擅长。事实上,什么样的男人才真正觉得她安全呢? 兰塞姆·鲍德温身高六英尺五,一头浓密的白头发,男中音。他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同那些已熟识的政客们用力握手并且同少数那些还不认识的接近。 授奖仪式幸亏很简短,杰克看了一眼手表,他很快要赶回办公室去了。在来的路上,詹妮弗曾提到11点钟在威拉德饭店有个私人晚会。他搓搓脸,好事儿全他妈的赶一块儿了。 他正要去把詹妮弗拉过来,告诉她自己要早退的原因,突然总统向她走了过去,身边还跟着她父亲,不一会儿他们三人又全向他走过来。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清清嗓子,免得自己等会儿说话结结巴巴,听起来像个十足的傻瓜。詹妮弗和她父亲像老朋友似地跟总统说着话。他们跟他说说笑笑,还不时地碰碰胳膊肘,仿佛是跟俄克拉何马州来的表弟内德在说话似的。可看在上帝分儿上,这人不是表弟内德,这是美国总统啊! “你就是那个幸运儿啰?”总统立刻笑了起来而且很亲切。他们握了握手。他和杰克一般高,杰克很羡慕他于这样一种职业而且总是那么整洁得体。 “我叫杰克·格雷厄姆,总统先生。很荣幸见到您,先生。” “我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你了,杰克。詹妮弗对我讲过那么多有关你的事儿,大多是夸你的。”他咧嘴一笑。 “杰克是巴顿-内-洛德公司的合伙人。”詹妮弗仍挽着总统的胳膊。她看着杰克,很做作地对他一笑。 “哦,还谈不上合伙人,詹。” “只是迟早的事儿。”兰塞姆·鲍德温的声音冒了出来。“有鲍德温公司这个大客户,你可以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公司要价。难道你忘了?别让桑迪·洛德把你给蒙了。” “听他的没错儿,杰克,经验之谈。”总统举起手中的酒杯,然后却不由自主地猛地往回一缩。詹妮弗被绊了一下,松开了他的胳膊。 “对不起,詹妮弗。网球打得太多了,该死的胳膊又犯病了。啊,兰塞姆,看来你已经替自己在这儿物色到了一个不错的门生。” “哪里,他要想得到我那个王国得斗过我的女儿。或许杰克会当王后而詹当国王呢。男女平等是怎么说的来着?”兰塞姆一阵大笑,笑倒了周围的众人。 杰克觉得自己脸红了。“我只是个律师,兰塞姆。我并不一定想去占领那个空着的宝座。人的一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杰克拿起了酒杯。这一切进行得并非如他所愿。他觉得自己是在辩解什么。杰克嚼碎了一个冰块儿。那么兰塞姆·鲍德温到底觉得他这未来女婿怎么样呢?尤其是此时此刻?可杰克并不太在乎他的看法。 兰塞姆止住了笑声,怔怔地看着他。詹妮弗把头扭向一旁,每当他说些她认为不妥的话时,她总是这样。总统看着他们三个人,很快笑笑,然后借口走开了。他向那个角落走过去,那儿站着个女人。 杰克看着他走开。他在电视上见过那个女人,她曾在很多事情上替总统说话。格洛丽亚·拉塞尔这会儿看上去并不很开心,但在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里,快乐恐怕是她的这个职业中很罕见的东西了。 那由以后想了。杰克见过了总统,同他握了手。但愿他的胳膊好了一些。他把詹妮弗拉到一旁,向她表示歉意。她并不高兴。 “这是完全不能令人接受的,杰克。你知道这对爸爸来说是个多么不寻常的夜晚吗?” “嗨,我只是个干活儿的粗人。你知道吗?时间很宝贵的?” “荒唐透顶!你知道的,那个公司里没人有权要求你什么,更不用说某个什么都不是的助理了。” “詹,事情没那么严重。今晚我玩得很开心,而你爸爸也得到了他那小小的奖励。现在我该回去干活儿了。不关阿尔维斯的事。他是有点在催命,但他工作还是很认真,只不过还赶不上我罢了。所有的人都得受到指责。” “这不公平,杰克。这对我不合适。” “詹,这是我的事。我说不要担心,你就不要担心好了。明天见吧,我要打的回去。” “爸爸会很扫兴的。” “爸爸想都不会想到我的。嗨,替我喝一杯。记住你刚才说过的等会儿的事吗?我会接受改日的邀请的,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在我那儿进行?” 她勉强让杰克吻了一下。可杰克刚走,她便怒气冲冲地向她父亲走了过去。 第五章 凯特·惠特尼驱车来到了公寓的停车场,缓步爬上四段楼梯,手中的食品袋贴着一条腿,鼓鼓囊囊的手提包贴着另一条腿。她那种房租价位的楼房配有电梯,不过并非一直开通的那种。 她很快就换上了运动服,听过电话留言后出来了。她在尤利塞斯·S·格兰特塑像前做伸腿运动,防止跑步时出现痉挛,然后就开始跑动。 她向西一路跑过宇宙和空间博物馆,接着就是史密森堡,其塔楼、城垛和12世纪风格的意大利式建筑使城堡酷似一个疯狂科学家的住所。她步履轻快,富有节奏感,从最宽处穿过草地广场,然后绕华盛顿纪念碑跑了两圈。 这时她呼吸开始有点急促,汗水湿透了她的T恤衫,也弄脏了身上印有“乔治敦司法”字样的运动衫。她沿着潮坞岸边奔跑,这会儿人越来越多。时值早秋时分,全国各地的人乘坐飞机和大小汽车蜂拥而至,希望能避开夏季的旅游高峰及华盛顿那世人熟知的酷热天气。 她正要转身避开一个在闲逛的小孩,却撞上了从对面过来的另一个跑步者。他们摔倒在地,手脚缠在了一起。 “妈的。”那男子很快就翻了个身,继而又弹身跃起。她开始站立起来,举目望着他,张嘴欲说道歉,尔后又突然坐回地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群肩挎照相机的阿肯色州人和衣阿华人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你好,凯特。”杰克扶她站起来,搀着她来到现已光秃秃的樱花树下,这些树将潮坞围了起来。河里的水非常平静,对岸的杰斐逊纪念堂显得很高大、很显眼,美国第三任总统的剪影在圆形大厅里清晰可见。 凯特的脚腕开始浮肿。她脱掉鞋袜,开始按摩脚腕。 “我想你没有时间跑步了,杰克。” 她低头看着他:头发没有掉,没有将军肚,脸上也没有皱纹,杰克·格雷厄姆一直看起来很年轻。她必须承认这一点,他看上去帅极了,而她则完全变老了。 她心里在骂自己为什么没把头发剪短,尔后又骂自己怎么会那样想。一滴汗珠从鼻梁上滴落下来,她怒气冲冲地将汗珠揩掉。 “我在想你没有时间了。我想午夜前他们不会让原告回家去的。想轻松一下吗?” “当然。”她按摩脚腕,的确感到很痛。他看到了她痛苦的样子,俯身把她的脚抓在手中。她往后退缩,他看着她。 “记住我以前差一点就干这一行,你是我最好的病人,同时也是唯一的病人。我从未见过脚腕这样娇嫩的女人,你身体的其他部位看上去非常健康。” 她全身放松,任他按摩脚腕和脚掌,她即刻意识到他还捏着她的脚。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看上去健康?她皱了皱眉99lib?头。毕竟是她把他撞倒的。但她这样做是绝对正确的,难道不是吗? “我听说了巴顿-肖公司的事,恭喜。” “噢,这没什么。每一个在律师业拥有百万家产的律师都可能会这样做,”他笑道。 “不错,我在报上也看到过你加盟的消息,再次恭喜。”这回他没有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笑。 他默默地替她穿上鞋袜,两眼望着她。“一两天内你是不能再跑步了,你的脚肿得很厉害。我的车子就停在那边,我送你回家。” “我坐出租车回去。” “你相信华盛顿的出租车,却不相信我?”他故作生气道,“此外,我没看见你身上有口袋可以放钱,你要和司机商量免费坐车吗?祝你好运。”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短裤。钥匙放在袜子里,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突起的地方,微笑地看着她的窘相。她双唇紧闭,舌头舔着下嘴唇。他记得她很久以前就有这个习惯了。虽已多年未曾见过这一动作,但他突然觉得仿佛从未离开过她似的。 他双腿向前一伸,站了起来。“我想向你筹集贷款,我也破产了。” 她站起身子,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看脚腕还痛不痛。 “我认为私人服务会得到更好的回报。” “不错,我只是一直不善于理财,你可是知道的。”那是千真万确的,可她却一直能保持收支平衡,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有许多钱来填补空缺。 他挽住她的一只胳膊,扶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他的汽车,那车已用了10年,她惊讶地看着车子。 “你从未丢弃过这辆车?” “嘿,这车还能跑许多里路呢,另外,这车很有来历。看见那儿的斑痕了吗?那是在1986年我交税期限前的晚上,你吃乳牛皇后牌黄油硬糖味冰淇淋蛋卷时留下的,当时你睡不着,我也无法学习,你还记得吗?你转弯时太快了。” “你的选择性记忆力太差了。我记得当时你将牛奶沫倒在我背上,因为我在抱怨天气太热。” “对,还有那回事。”他们笑着钻进了汽车。 她更加仔细地注视着那斑痕,又环顾了汽车的里面,许多往事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瞥了一眼后面的座位,睫毛向上挑了起来,她多么希望那后座能告诉她过去的一切。她回过头去看见他正注视着她,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们转向车辆稀少的路面,向东边驶去。凯特感到紧张,但并不觉得不舒服,就好像四年前,他们跳进汽车,只是为了喝点咖啡,或是为了买份报纸,或是为了在夏洛茨维尔的科纳尔或零星分布在国会山附近的某个咖啡馆吃早餐。然而她必须提醒自己,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而不是现在,现在情况已大不一样了。她把窗子向下摇动了一点。 杰克一只眼睛看着前方的车子,另一只眼睛则望着她。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他们搬到华盛顿后,住在东南方东方市场附近那幢没有电梯的小楼里,自此她一直在草地广场跑步。 那天早晨,杰克醒来时有一种失落感,自从四年前凯特离开他后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当时她走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突然觉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他的婚期就在眼前,他决定必须要见见凯特。他不会也无法让那线希望之光消失。很有可能,他们两人中只有他才感到还有一线希望。虽然他可能没有勇气在她的答录机上留个口信,但他已作出决定,如果让他在草地广场上的游客和居民中把她寻找出来,他会这样做的,其实他已经这样做了。 在他们相撞前,他已跑了一个小时,眼睛在人群中扫视,寻找镜框中照片上的那张脸。他们不期而遇前五分钟左右,他就已找到了她。如果说他的心率还没有因运动而翻倍的话,那么,当他一看见正轻松地向前跑的她时,他的心跳即刻就会剧增。他并不是要扭伤她的脚腕,但这确是她现在为什么坐在他车子里,也是他开车送她回家的原因。 凯特把头发往后理了理,然后用手腕上的带子将头发扎成马尾辫。“工作怎么样呢?” “很好。”他不想谈他的工作。“你老头子情况怎么样?” “你比我更清楚。”她不想谈她的父亲。 “我一直没见过他,自从……” “你真幸运。”她陷入了沉默。 杰克摇摇头99lib.,恨自己竟愚蠢地引出了卢瑟这一话题。他希望这几年他们父女俩已经和好了,但很明显他们没有。 “我在州律师处听说过你的杰出表现。” “行啦。” “我是认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家都长大成人了,凯特。” “但杰克·格雷厄姆没有。请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没有。” 他向右上了宪法大街,一直驶向联邦车站,然后把车停了下来,他知道朝哪边开,但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我在这儿有点迷路了,凯特,往哪边开?” “对不起。绕过国会山,到马里兰大街,然后向左驶上第三大街。” “你喜欢那地方?” “按我的薪水,我很喜欢这地方。我来猜一下,你可能住在乔治敦,是不是?住在那些宽敞而且带有女佣房间的联邦住所,对不对?” 他耸耸肩道:“我没搬过家,我住在老地方。” 她盯着他。“杰克,你的钱干什么用呢?” “我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我只是不需要那么多。”他也看着她。“喂,想吃奶牛皇后牌黄油硬糖味冰淇淋蛋卷吗?” “这个镇上没有卖的,我已去看过了。” 他把车子掉了个头,冲着那些醉鬼笑笑,然后呼啸一声把车子开走了。“很显然,大律师,你没有尽力……” 30分钟后,他把车开到了她的停车场。他跑过去把她从车子里扶出来,她的脚踝疼得更加厉害了,黄油硬糖味冰淇淋蛋卷差不多已经吃完了。 “我扶你走。” “不必了。” “我扭伤了你的脚踝,就让我减轻些罪责吧。” “我知道,杰克。”即使过了四年,这种语调对他还是很熟悉。他无力地笑了笑,然后就往回走。她已上了一半楼梯,在缓缓往上爬。他正要钻进汽车,此时她转过身来。 “杰克?”他举目向上看。“谢谢你的冰淇淋。”她走进了大楼。 驱车离开时,杰克没有看见站在停车场入口处那一小簇树丛附近的那个人。 卢瑟从树荫中走出来,抬头望着公寓大楼。 他的外表跟前两天相比,已变了许多。他的胡子长得很快,这是值得庆幸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一顶帽子盖住了头上的其它部位,太阳镜遮住了他热切的目光,一件宽松的大衣裹住了他清瘦的身体。 他希望在离开前再见她一面,却惊奇地在这里看到了杰克。不过,他很喜欢杰克。 他缩在大衣里。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天气比华盛顿每年这个时候通常的天气要冷。他抬头盯着女儿房间的窗户。 那是14号房间,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还去过许多回,当然,他女儿是不知道的。标准的大门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孩的游戏罢了,用钥匙去开锁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他曾坐在她起居室的椅子上,看着上百件各种各样的东西,每一件都会令他想起多年的往事,有些是美好的回忆,而大多数则是令人失望的记忆。 有时候他只是闭上眼睛,仔细辨别空气中不同的气味。他知道她抹什么样的香水,但是抹得很少,似有若无。她的家具高大、结实但破旧不堪,冰箱里通常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当他看到柜子中那一点点脏兮兮的物品时,他畏缩了。她把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但并不完美,这个地方看上去应是有人居住的。 很多人给她打电话。他会听其中一些人的留言,这些电话使他产生了个愿望,但愿她选择的是另一份工作。他自身就是罪犯,对外面一些真正穷凶极恶的痞子了如指掌。但对他来说,向他的独生女儿重新推荐一份工作为时已晚。 他知道,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是很奇怪的,但卢瑟估计这可能是他应得到的一切了。他妻子的影子映入他的脑海;一个曾经爱过他的女人,所有那些年一直支持他,那都是为了什么呢?而她得到的却是痛苦和悲伤。后来她知道了他的为人,跟他离了婚,但却过早地去世了。他义上百次地想,自己为什么继续去作案。这当然不是为了钱;他一旦过着俭朴的生活,他偷窃来的大部分赃物都送给了他人。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使他妻一产担心得要命,而且还将女儿给逼走了。他曾上百次地离家而去,至于为何继续要去偷窃有严密保护措施的富人家庭,他从来没有作出令人信服的答复。 他抬头又一次看看女儿的房间。他并没有关心过她,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关心他呢?但是他无法完全断绝父女间的关系,即使她已经这样做了。如果她希望的话,他会关心她的,但他知道她是断然不会的。 卢瑟沿街快速行进,最终跑步赶上了一辆市政公共汽车,驶向联邦车站的地铁。他一直是那种最为独立的人,从未事事依赖别人。他是个独居者,也喜欢这样。现在,卢瑟感到很孤单,而这次的感觉可不那么好受。 天开始下起了雨,他从汽车的后车窗向外望去,车子蜿蜒而行,驶向那个因庞大的铁路购物商业街修复计划而得以保存的巨大的地铁终点站。雨水溅在光滑的窗子上,挡住了他刚才的视线。他希望能够回到那里,但现在却无法做到。 他坐回到座位上,把帽子往下拉紧一些,用手帕揩揩鼻涕。他捡起一份丢弃的报纸,扫视了一下过期的头版新闻。他在想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他们找到她后,他会立即知道的,这个镇上的每个人都会知道克里斯婷·沙利文死了。富人被人谋害后,会出现在头版新闻中,而穷人和无名人士则在都市新闻栏中出现。克里斯婷·沙利文肯定会藏书网出现在第一页上,而且是头版的中间位置。 他把报纸扔在地上,弯下身坐在座位上。他需要聘位律师,然后就离开此地。汽车缓慢地向前蠕动,他的双眼最终合了起来,但他并不在睡觉。他有一会儿仿佛坐在女儿的起居室里,这一次,她在那里和他呆在了一起。 第六章 卢瑟坐在会议室的小桌旁。里面的设施极为普通,桌椅非常陈旧,上面有上千条划痕,地毯已用了多年且不太干净,桌子上的唯一东西就是一个卡片夹,而不是他的档案。他抽出一张卡片,翻了翻,上面写着“律师服务公司”。这些人不是律师行业的佼佼者,远远不如市中心的那些律师。三流法律学校的毕业生没有经过传统的严格实践,不过他们竭力想维持在律师业的生存,希望在该行业能碰到运气,但是他们对拥有大办公室、大批当事人以及最为重要的、挣大钱的梦想随着一年年时间的流逝而大大褪色了。但卢瑟并不需要最优秀的律师,他只需要一位有法律学位而且具有律师资格的人。 “一切准备就绪,惠特尼先生。”这孩子看上去约摸25岁,仍然满怀希望、精力充沛。这里不是他的最终归宿,他还是坚信这一点。他身后的那个老年人疲倦、清瘦、肌肉松弛的脸上就见不到他那些希望。“这是杰里·伯恩斯,主管律师,他将是您遗嘱的另一见证人。我们有自证的宣誓书,所以我们不需要出庭证明我们是否已见过了您的遗嘱。”一位神情严肃、40岁左右的女士拿着笔和公证人印章来到他们面前。“菲莉斯是我们的公证人,惠特尼先生。”他们都坐了下来。“我是不是将您遗嘱中的条款向您宣读一下?” 杰里·伯恩斯一直坐在桌子旁,看起来累得要命。他两眼茫然,梦想着自己更想呆的所有别的地方。杰里·伯恩斯,这位主管律师,看起来似乎宁愿在中西部某个农场上铲牛粪,现在他以鄙夷的目光瞥着年轻的同事。 “我已经看过了,”卢瑟答道。 “好极了,”杰里·伯恩斯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开始呢?” 15分钟后,卢瑟从律师服务公司出来,大衣口袋里夹着他最后一份遗嘱和公证书的两份原件。 没有他们你简直没法大小便,甚至没法去死,因为他们制定所有的法律,使其他人都要听任摆布。然后他想到了杰克,脸上露出了笑容。杰克不是那号人,杰克与众不同。接着他又想到了女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凯特也不是那号人,但是凯特恨他。 他在一家照相机商店止住了脚步,买了一架宝丽来一次成像照相机和一盒胶卷。他不想让别人冲印他所拍摄的照片。他回到旅馆。一小时后,他总共拍摄了几张照片,用纸包起来后放在马尼拉纸夹子里,然后深藏到背包的底部。 他坐下来,眼望着窗外。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挪动脚步,缓缓地移过去,而后倒在床上。他是个坚强的汉子,不会因死亡而畏缩,也不会对一件夺走某人生命的事感到恐惧,这个人本应活得更久些。此外,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参与了整个事件。一位卢瑟曾经尊敬过并投过票的人,一位担任国家最高职务的人,用他自己那双醉醺醺的手几乎谋杀了一位妇女。如果看见自己最亲密的亲属凶残地重击某个人,卢瑟会极其厌恶和震惊的,就好像是卢瑟自己受到了侵犯,似乎那害人的双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但是其他事涌上了他的心头,是他无法面对的事情。他转过头去,趴在枕头上,闭上双眼,但他无法入睡。 “真是棒极了,詹。”杰克看着砖石结构的大厦,纵深200多英尺,里面的房间比大学宿舍还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多。蜿蜒的车道一直延伸到宽大的建筑后面一个四车位的停车场。草地修剪得整整齐齐,杰克觉得他正望着一个绿色的大池塘。后面的地面分成三块,每一块都有一个令人瞩目的水池。草地上有富豪人家拥有的标准配套设施:网球场、马厩和20公顷用于散步的地面——按弗吉尼亚北方的标准,那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陆上帝国。 房产经纪人等候在大门旁,她的新款梅塞德斯牌汽车停在石砌大喷泉旁,石泉上开满了用花岗岩雕成的拳头大小的玫瑰。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快速反复计算着佣金。谁说他们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小夫妻?她已经说过许多次了,说得杰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鼓的。 詹妮弗·鲍德温拉住他的手臂,两个小时后他们已看完了整个房子。杰克走到宽广的草地边上,欣赏着茂密的林子,只见一排排令人称奇的榆树、云杉、枫树、松树和橡树竞争鳌头。树叶开始摆动,杰克看着红、黄、橙等颜色在他们要买的大厦前面舞动。 “那么,要多少钱?”他觉得应当由他来提这样一个问题。但这幢房子他们肯定买不起,至少他买不起。但他必须承认这幢房子还是很方便的,即使是在上班高峰期,到他办公室也只用45分钟时间。但他们只能望屋兴叹。他期待地看着未婚妻。 她看上去很紧张,用手抚弄着头发。“380万。” 杰克面呈灰色。“380万?是美元?” “杰克,这房子是这个价钱的三倍。” “那他们为什么竟只售380万?我们可付不起,詹,忘了它吧。” 她骨碌碌转动眼睛以示答复,温和地朝房产经纪人招招手,经纪人坐在汽车里正在拟定合同。 “詹,我每年挣12万,你也差不多,或许稍多一点。” “等你当了合伙人……” “不错,虽然我的薪水提高了,但还是不够买这个。我们不能以抵押贷款的方式购房,我想我们会搬到你住的地方去。” “这对于夫妻是不合适的。” “不合适?那是他妈的一个宫殿。”他走到一张漆成草绿色的公园长凳边坐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抱着双臂,脸上露出一种坚定的神色。夏日暴晒的黝黑已开始消退了。她头上戴着一顶柔软的棕色浅顶帽,头发从帽檐下垂到了肩上。她的裤子裁剪得很精细,穿在她修长的身上显得极为合体。脚上的皮靴擦得锃亮,被裤腿遮得严严实实的。 “我们不会以抵押贷款的方式购房的,杰克。” 他抬头看看她。“真的吗?那么,是否会因为我们是很般配的一对,他们把这个地方卖给我们呢?”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爸爸会付现金的,以后我们再付还给他。” 杰克一直在等这句话。 “付还给他?我们究竟怎样付还给他,詹?” “他已提出一个非常宽松的偿付计划,需考虑未来可能出现的收入。看在上帝的分上,杰克,我可以用我的一个信托银行积累的利息来支付房价,但我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她坐在他身边。“我认为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你对整个事情的感觉会好一些。我知道你对鲍德温家庭钱财的看法,我们会偿还给爸爸的。这不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这是一份有息贷款。我要卖掉我住的地方,你也可以筹集一些钱。房子不是白得的。”她开玩笑似地将修长的手指戳到他胸脯上,把她的看法讲得清清楚楚。她回头看了看房子。“真漂亮,不是吗,杰克?我们在这儿会很幸福的,我们早该住在这里了。” 杰克朝房子的前面望去,但事实上并没有看见什么。他所看到的是凯特·惠特尼出现在大厦的每一个窗口。 詹妮弗抱着他的手臂,身子斜靠着他。杰克的头疼得很厉害,思维麻木,喉咙干燥,四肢僵硬。他轻轻将手臂从未婚妻的拥抱中挣脱出来,站起身静静地走回汽车。 詹妮弗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然后怒气冲冲地跟在他后面。 房产经纪人一直坐在她那辆梅塞德斯汽车里专心地看着两人交谈,她停止了起草合同,不满地呼起了嘴。 卢瑟一大早就从一家小旅馆里出来了,这家旅馆置身于华盛顿西北喧闹的居民区。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到市中心地铁,要司机迂回前行,他想看看华盛顿的各种风景。这种要求并不使司机感到惊讶,他不假思索地照办了。在旅99lib?游季节正式结束前,对小镇来说,如果真的能结束的话,这种要求会重复上千次的。 天空看起来要下雨,可你是永远无法知道到底会不会下的。变幻莫测的暴风雨云团在空中盘旋,从这地区呼啸而过,在雨水流入大西洋前,要么越过一个城市,要么重重地砸在这个城市里。卢瑟抬头看看黑压压的乌云,那是刚刚升起的太阳无法穿透的。 从现在起的六个月内他还会活着吗?可能不会。尽管他非常警惕,他们还是会找到他的,但他还是计划享受他剩下的时光。 他乘坐市内地铁来到华盛顿国家机场,又乘坐短程公共汽车来到候机大厅。他已经预先把行李托运上了美国航空公司的航班,现在准备乘此航班到达拉斯/沃思堡机场,然后换乘航班前往迈阿。密,在那儿呆一个晚上,再搭乘另一架飞机到波多黎各,最后乘飞机到达巴巴多斯。所有的费用都是用现金支付的。他的护照上说他名叫正瑟·拉尼斯,65岁,来自密歇根州。这种证明身份的文件他有六份,都是由专业人员制作的,看样子和官方颁发的一样,但绝对都是假的。护照的有效期还有八年,说明他到过许多地方。 他坐在候机区,假装在浏览报纸。这个地方人山人海,嘈杂不堪,对于繁忙的机场来说,是个典型的工作日。卢瑟偶尔抬起头,从报纸上方望去,看看有没有人比平时更加注意他,但他没有发现任何人。他这样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如果他担心什么的话,周围会有动静的。他的航班在通知登机了,他交了登机卡,费力地顺着升梯进了细长的飞机,三个小时后他将到达得克萨斯州的中心地带。 达拉斯/沃思堡航线是美国航空公司的一条繁忙航线,但奇怪的是他边上还有空座位。他脱下大衣,横放在座位上,不让别人坐在上面。他坐下来望着窗外。 飞机开始滑向起飞跑道。在这个湿冷的早晨,透过涡动的大雾他看得见华盛顿纪念碑的顶部。离那儿只有一英里的地方,她女儿不久要起床去上班,而她的父亲则升入云端,有点过早地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他的思想并不轻松。 飞机快速升入空中时,他看看下面的土地,看到了蜿蜒曲折的波托马克河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他立即想到了早已死去的妻子,然后又想到还活得好好的女儿。 他抬头看看空中小姐微笑的脸庞,很显然她是训练有素的。他要了杯咖啡,一分钟后又吃了份递给他的简便早餐,喝下了热气腾腾的饮料,然后伸出手去触摸布满古怪划痕和擦痕的窗面。他把眼镜擦擦干净,发觉自己的双眼在不停地流泪。他迅速环顾四周,大多数乘客中有的快要吃完早餐,有的斜靠在座位上,想在飞机降落前再小睡一会儿。 他推起托盘,解开安全带,走向卫生间。他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双眼浮肿,眼泡红红的,眼袋下垂。在过去36个小时内,他老了许多。 他往脸上泼水,让水滴聚集在嘴边,接着又泼了一些水。他又擦擦眼睛,感到有些疼痛。他斜靠在小水槽上,竭力使身上的肌肉不再抖动。 尽管他意志很坚强,但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在那里,一个女人遭到了毒打。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是一个酒鬼、奸夫和殴打女人的人。他对着新闻界微笑,亲吻婴儿,和有魅力的老女人调情,召开重要会议,作为国家领导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可他又是一个他妈的可恶的家伙,和已婚妇女上床,然后把她们揍一顿,再派人把她们干掉。 多么大的一个包。 里面装的知识比一个人随身携带的行李还多。 卢瑟感到很孤单,也感到很生气。 令人难过的是那个婊子养的想推卸此事的责任。 卢瑟不断告诉自己,如果他再年轻30岁,他就接受这次战争,但他不再年轻了。他的神经仍然比大部分人坚强,不过像河里的石头那样,多年来它们已经受到了侵蚀,不再是以往的那种样子。在他这个年纪,战争已成了其他人参与的事了,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的时机终于来了,但他已力不从心,他必须得知道这一点,必须接受现实。 卢瑟又一次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他的喉咙哽住了,但没有哭出声来,没有让哭声在这个小房间里回荡。 可是没有理由能说明他没做的就是正确的。他没有打开那扇装有镜子的门,没有将那人从克里斯婷·沙利文身上扑开。他本可以使那女人免于一死的,那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如果他去救她的话,她现在可能还活着。他用自己的自由,或许是生命换取了别人的生命。卢瑟本来是能够帮助一个为自己的性命而搏斗的人的,可他只是袖手旁观,看着一个只活了卢瑟1/3年岁的人被杀死。那是懦夫的行为,这一事实一直纠缠着他,就像一条凶猛的蚺蛇,威胁着要撕裂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他弯下身靠在水槽上,双腿开始发软。他倒是很乐意自己整个人都倒下去,这样就可以不再看自己在镜中的影子。当不稳定的气流撞击飞机时,他感到有点反胃。 几分钟后,他用冷水浸湿了纸巾,在脸上和脖子后面擦擦,终于踉踉跄跄地走回座位。飞机轰鸣着飞行,每飞一英里,他的犯罪感就增加一分。 电话铃在响,凯特看看钟,已11点了。一般情况下,她要听一下电话录音,但是不知怎么地,她在机器接通前快速伸出手去,拿起了电话。 “喂。” “你干嘛这会儿还在工作?” “杰克?” “你脚踝怎么样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只是想检查我的病人,医生是从来不休息的。” “你的病人状况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黄油硬糖味冰淇淋蛋卷,这一药方我从未用错过。” “噢,所以还有其他的病人?” “我的律师劝告我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很聪明的劝告。” 杰克可以想象她坐在那里,一根手指在抚弄着发梢,就像他们以前一起学习时她所做的那样;当时他苦学安全法规,而她则苦学法语。 “你的头发不用手去抚弄也够卷的了。” 她把手指抽回来,笑了笑,接着皱了皱眉头。那句话使她想起了许多往事,但并不都是美好往事。 “已经很晚了,杰克,我明天还要上法庭。” 他站起来,拿着无绳电话在踱步,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任何能让她多听几秒钟电话的事情。他有点负罪感,好像自己是在附近偷偷溜达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朝肩后看看,那边没有人,至少他没有看见任何人。 “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 “很抱歉伤了你的脚踝。” “你已经为此道过歉了。” “是的,那么,你怎么样?我是说除了你的脚踝?” “杰克,我真需要睡一会儿。” 他正希望她说这样一句话。 “好吧,吃午饭时再告诉我。” “我跟你说过我要上法庭。” “那休庭后再说吧。” “杰克,我不能说这是个好主意,事实上,我敢说这主意糟透了。” 他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他一直摸不透她说话的意思。 “上帝,凯特,只不过吃顿午饭,我不是要你嫁给我。”杰克大笑起来,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糟了。 凯特不再捋她的头发,她也站了起来,影子映在门厅的镜子里。她拉了拉睡衣的领口,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对不起,”他很快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听着,我请你客。我得花光那些钱。”他得到的却是沉默,事实上,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听电话。 前两个小时,他一直在练习这段话,练习可能出现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答复以及每一个话题的转移。他会是那么的温和,她又会是那么的宽容,他们会相处得很融洽。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绝对没有奏效。他采用了第二个计划,决定向她恳求。 “请听我说,凯特,我真想和你谈谈,求你了。” 她又坐下来,盘着双腿,用手触碰着长长的脚尖。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岁月使她发生了变化,但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大,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此时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莫顿餐馆怎么样?” “吃午饭?” 他可以想象出当她一想到去极其昂贵的餐馆吃饭时那一脸惊讶的样子。她在想他现在住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好吧,2点左右到奠基者公园附近老镇的熟食店怎么样?这样我们就避开了午餐时间拥挤的人群。” “那更好,不过我无法保证。如果不能去,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缓缓舒了口气。“谢谢,凯特。” 他挂上电话,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现在他的计划奏效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他会说什么呢?她会说什么呢?他不想吵架。他一直没有说谎,他只想和她谈谈,只想见见她,就这些,他不停地在告诉自己。 他走进浴室,把头扎进冷水槽中,然后抓了瓶啤酒,来到房顶的水池,坐在黑暗中,看着飞机飞临波托马克河,然后进入华盛顿国家机场。华盛顿纪念碑上两盏明亮的红灯朝他闪烁,给他安慰。沿街的八层楼房悄然无声,偶尔听到警车或救护车的鸣叫声。 杰克望着池中平静的水面,把脚放入现已清凉的水中,看着池水轻轻在荡漾。他喝光了啤酒,下了房顶,然后睡在了起居室的椅子上,电视机在他前面嗡嗡作响。他没听到电话铃响,也没有听到留下口信。离此约1000英里处,卢瑟·惠特尼挂断了电话,抽上了他戒了30多年的第一根香烟。 联邦捷运公司的卡车慢慢地沿着偏僻的乡间小路行驶,司机扫视着倾斜的信箱,上面锈迹斑斑。他在寻找正确的递送地址。他从来没有在这里递送过东西,他的卡车似乎在狭窄的路上从一条沟驶到另一条沟。 他把车开到了最后一家的车道上,正准备向后退出来。这时他正好抬头一望,看到了门边一块小木片上的地址。他摇摇头,而后笑了笑,有时这就是运气吧。 房子很小,而且破败不堪。经过多年风吹雨打的铝制窗天篷,在这位司机出生前大约20年是很流行的,现已塌陷,好像是太疲劳了,想休息一下。 开门的老太大身穿一件印花套头连衣裙,肩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毛衣,她红肿的脚腕说明脚部血液循环不畅,也可能是患有其它众多疾病。她对送货至此大为惊讶,但很快就签收了。 司机看了看他本子上的签名:埃德温娜·布鲁姆,然后就上车离开了。她望着他离去,然后把门关上。 步话机响了起来。 弗雷德·巴恩斯做这份工作到现在已有七年了:开车绕富人居住区转悠,看看那些大房子和整修得很平坦的路面,偶尔也看见豪华轿车载着英俊的主?99lib?人来到漂亮的柏油车道上,然后穿过厚实的大门。他从未进过雇他守卫的任何一个家,也从未指望要进去。 他抬头看看那个雄伟的建筑物,这房子可能价值400万至500万美元,他猜测道,比他五辈子中挣的钱还多。不过这房子有时候似乎不太对劲。 他通过步话机报告自己已到位。他要到房子周围去看看,但他并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房主打来电话,要求巡逻车去巡查而已。 脸上的冷空气使巴恩斯想起要喝一杯热咖啡,吃一块丹麦酥皮饼,接着睡上八个小时,直至不得不再次开着他的萨杜恩牌汽车冒险在晚上出去保护富人的财产。虽然保险金不能令人满意,但薪水还并不那么低。他妻子也全天工作,带着三个孩子,他们两人的收入勉强能维持生计。不过,每个人挣钱都很辛苦。他看看身后有五个车位的停车场以及水池和网球场。唉,可能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辛苦地挣钱的。 他转到拐角时,看见了悬垂着的绳子,想要喝杯咖啡、吃块奶油丹麦酥皮饼的念头一下子消失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抓起话筒,开始报告,紧张得声音有点沙哑。真正的警察会在几分钟内到达这里的,他可以等他们来,也可以自己去查看一下。因为每小时只拿八美元,他决定呆在原地。 巴恩斯的雇主乘坐白色的敞篷旅行车首先来到,汽车门上写有公司的标记。30秒钟后,五辆巡逻车中的头一辆已开到了柏油车道,最后几辆车排在一起,犹如一列在房子前等候的火车。 窗户被两名警察堵住了,或许案犯早已离开了房子,但在警界凭臆测办事是很危险的。 四名警察来到前面,又有两名警察堵在了后面。两个一组,四名警察开始进入房子里。他们看到前门没有上锁,警报器也关掉了。他们对楼下的情况很满意,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宽大的楼梯,耳朵和眼睛高度紧张,注意着任何一点动静。 他们到达二楼平台时,负责此案的队长凭自己的嗅觉判断,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 四分钟后,他们站成一圈,围在刚刚被害的年轻漂亮的女人身旁,每个人脸上健康的红润已变得刷白。 那位队长50多岁,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望着打开的窗户。谢天谢地,他寻思道;即使外面的风吹进来,房间里的空气也令人头昏脑涨。他又看了看尸体,然后快步来到窗前,深深地吸着窗外的清新空气。 他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他沉思了一会儿,想象着她躺在那边地板上,她的脸已留在记忆里,她的生命被无情地剥夺了。现在这事已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但他只希望一件事:他希望无论哪个干了这一残忍事情的人被逮捕时,他能在场。 第七章 塞思·弗兰克一边嚼着一片烤面包,一边试图替他六岁的女儿系好发带,准备上学,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从妻子的神色中明白了自己所要知道的一切。妻子把发带系好了。塞思听完调度员平静、精练的讲话,也打好了领带。他把电话听筒搁好。两分钟后,他坐在了汽车里,官方的圆形灯完全没必要固定在部门配给他的福特车顶上。他驾车呼啸着穿过县里几乎空旷的偏僻小径,淡绿色的车灯在不停地闪烁,预示着一种不祥的征兆。 弗兰克高大魁梧的身躯正在不可避免地衰老,他那鬈曲的黑发也已经历了太多的日子。他年届41,又是三个女儿的父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更加矛盾、更加迷惘。他已渐渐意识到,生活中并没有太多有意义的东西。不过,他总的来说是很幸福的,在生活中没有遇到过挫折,至今还没有遭受过。他从事执法工作已经很久了,知道生活会如何突然地发生变化。 弗兰克把一块多汁水果牌口香糖塞进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此时,一排排茂密的针叶杉从他的车窗外掠过。他开始执法生涯的时候是在纽约市治安最糟的一些地区当警察。在那里,“生命的价值”这种说法是极其矛盾的,而且他差不多看到了杀人的每一种方法。他最终成了名侦探,这使他妻子非常地高兴。至少现在他到犯罪现场时,坏蛋已经离去了,她晚上睡得更安心了,知道可怕的电话不可能再来搅乱她的生活,而嫁了警察就不能指望这个。 弗兰克最终被分配去调查凶杀案,那是他这行业中的最大挑战。经过几年的工作,他拿定主意,他喜欢这份工作和这种挑战,但并不是每天都有七起凶杀案。因此,他向南长途跋涉,来到了弗吉尼亚州。 他是米德尔顿县的凶杀案探长,这比实际情况要好听一些,因为他刚好也是该县唯一的凶杀案侦探。不过,相对平静、淳朴的弗吉尼亚县地区在那时没有发生多少大案。他那个辖区的人均收入水平很不平衡。人们被谋害,但不是妻子枪杀丈夫,或丈夫枪杀妻子,也不是孩子为了遗产杀死其父母,因此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那些案子中的案犯是显而易见的,查案不需要动多少脑筋,而更多地需要跑腿调查。可调度员的电话注定会改变所有这一切。 道路蜿蜒经过林区后变得宽阔了,进入了用栅栏圈起来的绿草地,那儿细腿良种马懒洋洋地迎接着清新的早晨。在威武的大门和长长的蜿蜒车道后面是那极少数幸运者的住宅,事实上这些人在米德尔顿县为数很多。弗兰克决定在这件事上不需要这个地区的人帮助。他们一旦进入自己的堡垒,或许就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的一切了。这无疑正是他们需要的生活方式,他们为拥有那种特权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弗兰克驶近沙利文别墅时,对着后视镜把领带拉拉好,把几缕散开的头发往后理了理。他不太喜欢富人,但也不讨厌他们。他们是谜团的一部分,一个不同于游戏的谜团,这成了他工作中最为让他满意的部分。因为一个人会遇到波折、走些弯路且犯一些简单错误,可其中隐藏着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如果你把另一个人杀了,你就侵犯了他的权利,最终会受到惩罚。弗兰克并不关心那是什么样的惩罚,他真正关心的是有人应受到审判,如果被判有罪,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是富人、穷人还是中产阶级,都应如此。他的技能或许有点衰退了,但他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从长远来看,他会一直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办案的。 他驶上车道时,注意到了一台小型联合收割机正在邻近的玉米地里收割,驾驶员密切注视着警察的一举一动。警察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会在这个地方传开的。那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毁坏证据,有关子弹射程的证据。钻出车子、披上外套并匆匆穿过大门的塞西·弗兰克也不知道这一点。 他双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两眼慢慢地扫过房间,并仔细观察地板和墙壁的每个地方。接着他起身查看天花板,然后回到装有镜子的门这边,又到那位死去的女人曾躺了多天的地方看看。 塞思·弗兰克说道:“多拍些照片,斯图,能派上用场。” 刑侦科的摄像师从尸体这儿向外慢慢走过被分隔成几处的房间,尽量把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拍摄在胶片上,包括唯一住在里面的那个人。之后,将要对整个犯罪现场进行录像,并配上解说词。在法庭上这未必会被采用,但对于案件的调查却极具价值。正如橄榄球运动员观看比赛影片一样,侦探们则越来越多地审视录像,从中获取更多的线索,而这些线索或许要经过几次、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调查才能得到。 那根绳子还系着柜子,悬荡在窗外,只是现在上面撒了一些显示指纹的黑色扑粉,但是绳子上是不会留下那么多指纹的。一个人沿着绳子下滑时常常要戴上手套,即使沿着一根打了结的绳子也会这样。 萨姆·马格鲁德是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官。他走了过来;就在两分钟前,他还斜靠在窗上,探出头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尽力不把早饭吐出来。他50多岁,一头蓬乱的红发,但依旧能看清那张胖乎乎而且很光洁的脸。有人拿来了一台手提电扇,窗子也已全部打开了。所有的刑侦科工作人员都戴着驱臭口罩,但那股恶臭还是非常地呛人。那是大自然跟生者临别的笑声,一时优美非凡,一时腐烂无比。 弗兰克查看了一下马格鲁德所记录的内容,注意到这名警官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绿色。 “萨姆,你如果离开窗户,大约四分钟内就会嗅不出任何气味。你那是在自讨苦吃。” “我知道,塞思,我的大脑一直在告诉我,但鼻子就是不听使唤。” “那位丈夫什么时候打来电话的?”藏书网 “今天上午7点45分,当地时间。” 弗兰克试图辨认出那位警察潦草的字迹。“他现在在哪儿?” “巴巴多斯。” 弗兰克点点头。“要呆多久?” “我们正在进一步确定。” “去办吧。” “他们留了几张名片,劳拉?”弗兰克望着他的身份鉴定师,劳拉·西蒙。 她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没找到几张,塞思。” 弗兰克向她走过去,说道:“继续找找,劳拉,她肯定会到处都放的。她丈夫呢?用人呢?肯定到处都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不是那些我要找的东西。” “你在骗我。” 西蒙对工作是非常认真的。在弗兰克的职业生涯中,包括在纽约警察局工作期间,她是弗兰克共过事的最优秀的指纹鉴定师。她看上去几乎有些愧疚。碳状扑粉到处可见,却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与一般人的想法相反,许多案犯在犯罪现场留下指纹,你只要知道从哪边去找就可以了。劳拉·西蒙知道从哪边去找,她信心十足。他们希望回到实验室经过分析后会发现一些线索。不管你从哪个角度用灯光去照射,许多隐性指纹就是难以发现,那正是他们称其为隐性指纹的原因。如果你认为案犯接触过某些东西,只要在上面撤些扑粉并拍摄下来,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我已叫人把一些东西包起来,准备拿回实验室去。我会在这些东西上泼些茆三酮,在其余的一些上面粘些‘超级胶水’,或许能发现你需要的东西。”西蒙又尽心尽责地做她的工作。 弗兰克摇摇头。“超级胶水”是一种氰基丙烯酸盐粘合剂,可能是使指纹呈现的最佳方法,可以把指纹从你料想不到的东西上分离出来。问题是这一该死的过程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使奇迹出现,而他们没有很多时间。 “看看,劳拉,从尸体的外表判断,那些坏蛋早早就动手的。” 她看看他。“我还有一种一直想用的氰基丙烯盐粘合剂,见效更快,或许我可以不停地给‘超级胶水’快速加温,”她笑着说道。 探长做了个鬼脸。“好吧,你最后一次尝试时,我们得把大楼腾空。” “我没说这是个完美的世界,塞思。” 马格鲁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好像是在和一些真正的行家打交道。” 塞思满脸严肃地看着那个警官。“他们不是行家,萨姆,他们是罪犯,是杀手。他们不像是为了学这一行而上过他妈的大学。” “不像,先生。” “我们能肯定那是房子的女主人吗?”弗兰克问道。 马格鲁德指着床头柜上的照片说道:“是克里斯婷。当然,我们需要一张有效的身份证。” “有没有目击者?” “没有明确的目击者。我们还没有问过邻居,今天上午要去办这件事。” 弗兰克开始对房间和居住者的情况作大量的记录,然后?99lib.画了一张房间及其摆设的详细图。一位优秀的辩护律师可以让任何一位毫无准备的原告证人表现得像块弹性橡皮泥那样任其摆布,准备不足就意味着罪犯将被无罪释放。 在这入室抢劫的现场,弗兰克终于学到了当初他作为警察新手就该学而唯一没有学到的一课。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像那次当他走下证人席、他的证据被驳得体无完肤而且实际上成了替被告开脱罪责的依据时那样感到尴尬和沮丧。如果他能够带着他的0.38英寸口径的手枪上法庭,那天世界上可能就会失去一位律师。 弗兰克穿过房间,来到副验尸官这儿。验尸官正在将尸体上的裙子往下拉拉好。这位验尸官身体结实,满头银发,虽然早晨外面很凉,可他却大汗淋漓。弗兰克蹲下身子,检查了一只盖着男式宽边长裤的小手,然后扫视了一下那女人的脸。看上去似乎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被她的体液浸透了。她一死,括约肌几乎立刻就松弛了,发出的各种气味非常难闻。幸运的是,尽管窗户敞开着,但昆虫对尸体的侵袭极轻微。通常情况下,法医昆虫学家比病理学家能更精确地断定死亡时间,虽然精确度已提高了,但是没有哪位侦探会喜欢检查一具爬满昆虫的尸体。 “你已经知道了大致的死亡时间?”弗兰克向验尸官发问道。 “我的直肠式温度计用处不大,当体温以每小时1.5度下降时就没有用了。死亡时间在72小时和48小时之间,当我将她解剖后,我会给你一个更准确的时间。”验尸官挺直身子。“头部有枪伤,”他补充道,虽然房间里的每个人无疑都知道那女人的死因。 “我注意到她颈部有伤痕。” 验尸官紧紧盯着弗兰克看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说道:“是有伤痕,我还不知道这些能说明什么。” “我希望此案能很快有点眉目。” “你会得到线索的。没有多少凶案是这样的,他们通常有个先后次序,这你是知道的。” 探长听到这话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验尸官看着他,说道:“但愿你喜欢和新闻界打交道,他们为了这桩案子会一窝蜂都拥过来的。” “他们更像小黄蜂。” 验尸官耸耸肩,说道:“最好你去,我可不去,对付那种讨厌的事我有点太老了。你们随时可以把她搬走。” 验尸官把工具包起来后就离开了。 弗兰克把那只小手举到面前,看了看由专业人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他看到有两处皮肤被抓了几道口子,很可能被枪杀前她曾和别人搏斗过。尸体浮肿得很厉害,随着腐败过程的继续加快,细菌四处滋长。尸体上早已没有一丝生气,也就是说,她早在48小时前就已死亡了。随着身体软组织的腐败,全身四肢变得软乎乎的。弗兰克叹了口气,她住在这儿的时间确实不长,这对于杀手是很有利的,而对于警察却很不利。 死人的样子仍然使他大为震惊,高度浮肿而且面目全非,几乎已没有了人的模样,然而就在几天前……要不是他的嗅觉已经失灵,他是无法在这里调查下去的。但是一名凶杀案侦探必定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当你所有的当事人都已死去的时候。 他小心地抬起死者的头部,将两边对着灯光看了看。右边有两处子弹射入的细小伤口,左边有一颗子弹射出时留下的粗糙大孔。他们正看着这大口径的孔洞,斯图早已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伤口的照片,包括直接从头顶拍摄的照片。身上的圆领已经磨损,而且皮肤表面没有灼伤,也没有留下火药残余物,因而弗兰克断定子弹是从两英尺开外的地方射出的。 小口径手枪的枪口顶着身体表面射击时形成连带伤口,从离目标不到两英寸处射击时则形成近体伤口,这两者都可以造成与现在死者身上一致的伤口。但是如果他们所看的是连带伤口,那么沿子弹射击轨迹的组织深处会有火药残余物,尸体解剖以后问题就肯定会迎刃而解了。 接着,弗兰克看看下巴左边的挫伤。尸体腐败造成的自然浮肿隐藏了部分挫伤,但是弗兰克见过许多尸体,他知道其中的区别。那儿的皮肤表面上绿色、棕色和黑色相互混杂,那是因重击而造成的。是一名男子打的?这令人大惑不解。他把斯图叫过来用彩色级谱拍摄了此处的照片,然后很恭敬地将头部放下,那是死者应该得到的,即使在大多数临床手术中也是一样。 紧接着的尸体解剖或许就不会对尸体那么恭敬了。 弗兰克慢慢撩起裙子,内裤完好无损。尸检报告会对这一明显的问题作出答复的。 在那些刑侦科警员继续工作时,弗兰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需要指出的是,住在一个大部分是乡村的富裕县里,要维持这样一个犯罪场所相对比较小的一流地区,税收基金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这个地区装备了所有最新的技术和设备,从理论上讲,抓住犯罪分子显得更为容易。 死者向左侧身倒在地上,离房门有一段距离,双膝稍稍着地,左臂向前伸着,右臂靠在右臀上,脸朝着东面,与床的右首成直角,她的姿势几乎和胎儿一样。弗兰克摸摸鼻子,从上摸到下,又从下摸到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将怎样离开这个古老的尘世,对不对? 在西蒙的帮助下,他对尸体的位置进行了三角测量。卷尺拉出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间躺着死人的房子里,这种声音听起来有点骇人。他看看门口,又看看尸体的位置,和西蒙一起对子弹的弹道轨迹作了初步的测量,发现子弹极有可能是从门口射来的,这样,如果案犯在作案时被人发觉,你会以为这是有人在行窃。然而,还有证据能十分有力地证明子弹的来向。 弗兰克又蹲在尸体旁。地毯没有拖动过的痕迹,血迹和喷雾痕迹说明死者就是在倒下的地方被枪杀的。弗兰克小心翼翼地转过尸体,再次撩起裙子。人死后,血液流向身体的最低部位,这种现象称为尸斑。人死了4~6小时后,尸斑仍处在原来的位置,因此,移动尸体不会造成血液分布的变化,弗兰克把尸体放下。一切迹象有力地说明了克里斯婷·沙利文就死在这里。 喷雾痕迹进一步验证了这一论断:死者被害时可能面对着床。如果真是那样,她究竟在看什么呢?通常情况下,将被枪杀的人往往面对攻击者,哀求他饶命。克里斯婷·沙利文肯定哀求过,弗兰克对此确信无疑。探长看看周围豪华的摆设,她为了这众多的东西也应该活着。 弗兰克仔细地看看地毯,他的脸离地毯只有几英寸远。喷雾痕迹很不规则,好像是什么东西挡在了死者的前面或者边上,这在以后会被证明是很重要的。关于喷雾痕迹已写了很多,弗兰克认为这些痕迹很有价值,但不想过多地去推测。可如果某个东西能遮住一部分而使地毯不沾血迹,他想知道那是什么。此外,她裙子上没有留下斑痕,这使他大惑不解。他把这一点记录了下来,这或许也能说明什么。 西蒙打开她用于提取强奸案证据的工具包,在弗兰克的帮助下,擦洗了死者的阴道。接着他们又梳理了死者的头发和阴毛,但没有发现很明显的异物。然后他们把死者的衣物放进包里。 弗兰克仔细地看看尸体,然后扫了西蒙一眼。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再也没有别的了,塞思。” “帮个忙,劳里。” 西蒙顺从地把指纹工具包拉了过来,在尸体的腕部、胸部、颈部和腋窝处撒了些扑粉。几秒钟后,她看看弗兰克,慢慢地摇摇头。她把他们确实发现的东西包了起来。 他看着尸体被白布裹起来,放在陈尸袋里,然后带到外面。一辆救护车静静地等在那儿,要把克里斯婷·沙利文送到一个谁也不想去的地方。 他接着看看保险库,注意到了椅子和遥控器。保险库地板上的尘迹已被搞得乱七八糟。西蒙早已在这里寻找过指纹,椅子上模模糊糊有一片灰尘。保险库是被强行打开的,门上和墙上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记,锁已被搞坏了。他们将分离出这一撬痕,看看是否能发现撬门工具的痕迹。弗兰克透过保险库的门往后看,他摇摇头。这是一面单向镜子,真是棒极了,而且是在卧室里面。他简直等不及同这房子的男主人会面了。 他回到卧室,低头看看床头柜上的照片,又抬头望着西蒙。 “我已经有了一张,塞思,”她说道。他点点头,把照片拿了起来。非常漂亮的女人,他心里想道,漂亮得有点让别人渴望和她上床的那种女人。照片就是在这房间里拍摄的,刚刚死去的那个女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然后他又注意到了墙上的印记,那是真正的灰泥墙,而不是普通的干砌墙,但是印记仍然很深。弗兰克注意到床头柜被稍微挪动过,厚实的地毯暴露了其原来的位置。他转身面对马格鲁德。 “看来有人曾重捶过床头柜。” “可能是在搏斗中留下的。” “可能吧。” “找到子弹了吗?” “一颗还在她身上,塞思。” “我是说另外一颗,萨姆。”弗兰克很不耐烦地摇摇头。马格鲁德指着床边的墙上,那儿有个几乎无法看见的小孔。 弗兰克点点头,说道:“把那地方剖开,叫实验室的伙计把子弹抠出来,你自己别去挖它。”去年曾有两次,弹道分析没有奏效,那是因为一位过于热心的警察从墙上把子弹挖了出来,从而破坏了弹痕。 “有没有找到弹壳?” 马格鲁德摇摇头道:“如果杀人用的武器弹出用过的弹壳,凶手早就把弹壳捡走了。” 他转向西蒙,说道:“有没有从取证吸尘器中获得有价值的东西?”取证吸尘器是一台装有一系列过滤器的大功率机器,用于从地毯和其它材料上刮取纤维、毛发和其它细小的东西,经常会从中获取很大的线索,因为如果案犯看不见这些东西,他们就不会试图把这些东西拿走。 马格鲁德想开个玩笑,说道:“我的地毯要那样干净就好了。” 弗兰克看着刑侦小组,“我们有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伙计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弗兰克是在开玩笑呢,还是说正经的,他们还在想他是什么时候走出房间到楼下来的。 保安器材公司的一名代表正在大门口和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讲话,一名刑侦科成员正在把平板和金属线装进塑料证据袋里。有人领着弗兰克看看少许油漆被敲落的地方,一块几乎用显微镜才能看得见的金属碎片表明保安系统控制板曾被人挪动过,线上有一些细小的齿状缺口,保安器材公司的代表钦佩地bbr>看着案犯的作案手段,马格鲁德过去帮着他们,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了。 保安器材公司的代表点点头,说道:“是啊,他们可能使用了计数器,看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 塞思看着他,说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种计算机辅助方法,将众多数字组合输入系统识别库,直至输入正确的组合。你知道,就像把数字组合敲入自动取款机一样。” 弗兰克看看已拆开的控制板,然后回头又看着那个人。“这地方居然没有一个复杂点儿的系统,真让我惊讶。” “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保安公司的代表为自己辩解。 “现在许多贼都会用计算机。” “不错,可问题是,这个东西有15位基数,而不是10位,且只有43秒钟的迟滞。如果你输入的数字不对,大门就会轰然倒塌。” 弗兰克摸摸鼻子。他得回家去洗个淋浴,死人发出的恶臭在闷热的房间里焐了好几天,在你的衣服、头发和皮肤上都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而且这种气味无孔不入。 “那又怎么样?”弗兰克问道。 “是这样的,做这种工作时你很可能会使用那种手提式计算机,但这种计算机无法在30秒左右的时间内剔除足够的数字组合。他妈的,按照15位数字进行组合,你要考查1 亿种可能性。那个人不会用个人电脑慢慢地进行运算的。” 负责此案的警官萨姆插话道:“为什么是30秒钟呢?” 弗兰克答道:“他们需要时间把控制面板取下来,萨姆。”他又转向那个保安公司的代表。“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是说,如果是用计算机破解这个系统,那他早已将破解过程中的一些数字组合排除掉了,可能有一半,也可能更多一些。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有剔除数字组合的系统,或者他们有某些装备能弄开这控制盒。但你不是在谈论便宜的计算机,也不是在谈论大街上某些家伙走进发报室,然后拿着计算器走出来。我是说,每一天他们都在提高计算机的运行速度,缩小计算机的体积,但是你必须要知道你那计算机的速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保安系统的计算机处理源源不断输入的数字组合的速度如何,你已经得到了这方面的数据。它或许比你的计算机要慢得多,这样你就遇到了大问题。其实,如果我是这些人的话,我会到一个不需要花这么多精力解除保安系统的地方,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干他们这一行,你不可能希望有第二次机会的。” 弗兰克看了看那人的制服,然后又回头看看控制板。如果这家伙说的是事实,他就知道了那些话的意思。由于大门没有使用蛮力的痕迹,甚至一点点挪动的痕迹也没有,他也早就在朝那个方面考虑了。 这位代表继续说道:“我是说我们完全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们的系统不接受强行输入的数字组合,计算机会完全失灵的。问题是那些计算机对干扰的灵敏度很高,因此,对于那些在开始一两次输入时不记得密码的主人,常常也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天哪,我们不断遇到许许多多假警报,警察部门正准备给我们罚款。滚他妈的数字去吧。” 弗兰克谢过他后,又到房子的其它地方转了转。无论是谁犯了这些罪都会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这不会很快就能完成的。作案前精心的策划通常预示着作案后同样精心的谋划,但是他们可能没有打算要杀死房子的女主人。 弗兰克突然侧身靠在门口,思考着他那位验尸官朋友说过的两个字:伤口。 第八章 杰克起得很早,他的表这时才1点35分。这天他休假,大部分时间都在考虑穿什么衣服;这是他以前从未关心过的,但是现在却显得极其重要。 他拉了拉灰色花呢外套,摸了摸白色全棉衬衫上的一个纽扣,第十次去整理了一下领带结。 他走到码头,看着水手们在清洗“樱花号”船,那是一艘仿造古老的密西西比河平底船的游轮。他和凯特第一年到华盛顿时就曾在难得的休假日下午登上过这艘船。他们曾想游遍所有的景点。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暖和,不过天空更加晴朗一些。此时,乌云从西方席卷而来;每年这个季节,下午下几次雷阵雨几乎是司空见惯的。 在船坞长的小屋附近,他坐在那张饱经日晒雨淋的长凳上,看着海鸥懒洋洋地飞过波涛汹涌的海面。从他这个有利位置还可以清晰地看到国会大厦。由于最近的清扫,130多年来一直暴露在户外日积月累而成的污垢已荡然无存,自由女神像孤做地矗立着,远远高出了那幢圆顶大厦。这个城镇的人们在污染十分严重的环境中生活得太久了,杰克心想,这儿历来如此。 杰克又想起了桑迪·洛德,公司里最有才能的说客,也是巴顿-肖公司历史上最自负的人。桑迪几乎成了华盛顿法律和政治圈子里的知名人物,而其他合伙人则除去了他的名字,就好像他那时刚刚走下西奈山,对《摩西十诫》有他自己的解释,开头可能是这样的:“你将尽量为巴顿-肖-洛德公司合伙人多挣钱。” 极具讽刺意义的是,当兰塞姆·鲍德温谈到公司时,桑迪·洛德还是他的部分关心所在。如果说洛德不是这个城市才华出众的最佳律师典范,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在这个协会中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律师。就杰克而言,他也有无数的机会。可这些机会是不是还包括他个人的幸福呢?他一点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通过这次共进午餐自己希望得到什么,他知道自己只想见到凯特·惠特尼,而且很想见到她。看起来好像他的婚期越是临近,他的感情就越是在逃避。除了把这股逃避的感情倾注在四年多前他曾向其求婚的那个女人身上,他还能倾注在何处呢?往事攫住了他,他全身颤抖。他害怕和詹妮弗·鲍德温结婚,害怕他的生活很快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是什么东西使他转过身来的,他并不太清楚。但她站在那儿。站在码头边上看着他。大风吹起了她的长裙,裙子裹在了腿上。太阳正奋力想冲出渐渐暗淡的云层,但当她把缕缕长发从眼前拨开时,还有大片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腿肚和脚腕被夏日晒得黝黑,宽松的上衣裸露出她的双肩,身上的斑点和那个半月形的小胎记清晰可见。杰克习惯于在他们做完爱后,寻找这个胎记,她睡得很熟,而他则看着她。 她向他走来时,他笑了笑。她肯定是回家换过衣服了,身上穿的肯定不是法庭上的那套衣服。这些衣服显示了凯特·惠特尼更为女性的一面,比她在法庭上碰到的任何一个对手曾看到过的更进一层。 他们沿街来到那家小熟食店,点完菜后,起先的几分钟两人轮流望着窗外,看着渐渐临近的大雨拍打着周围的树木。他们不时尴尬地互相看看,害怕目光的相遇,好像初次约会一般。 “我很感谢你能腾出时间来,凯特。” 她耸耸肩,说道:“我喜欢这里,已经好久没来了,出来换换环境真是好极了,因为我通常在办公室里吃饭。” “饼干和咖啡?”他笑了笑,盯着她的牙齿。一颗牙齿有趣地稍向里面弯曲,好像马上要拥抱邻近的牙齿似的。他最喜欢这颗牙齿,这是他注意到的她身上唯一的缺陷。 “饼干和咖啡。”她也笑了笑。“现在已减到每天只抽两支烟。” “恭喜。”他们点的菜端来了,这时,雨也下了起来。 她从餐盘上抬起头,目光扫向窗户,接着又突然落在杰克的脸上。她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看。杰克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她把餐巾摆在桌子上。 “草地广场是个大地方,会偶然遇见某个熟人的。” 他没有看她。“我最近接连碰到好运。”这时他看着她的眼睛,她期待着,最后他的双肩耷拉了下来。 “好吧,所以这并不是偶然的,而是预先策划好的,因而你无法拒绝事情的结果。” “什么结果?是午餐?” “我不会对未来做什么规划,每次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对新生活的打算,有变化总是好事。” 她说话时带着十分鄙夷的口吻:“是啊,至少你不再需要为强奸犯和杀人犯辩护了。” “窃贼呢?”他反问道,然后立即感到后悔了。 凯特的脸色刷地白了。 “对不起,凯特,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掏出香烟和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把烟雾吹到他脸上。 他把烟雾扇走。“是今天第一支烟还是第二支?” “第三支。出于某种原因,你总是让我生气。”她盯着窗子,双腿交叉,脚碰到了他的膝盖,但很快就收了回来。她掐灭了香烟,站起身来,然后抓起钱包。 “我得回去工作了,我付你多少钱?” 他盯着她,说道:“我请你吃午饭,可你却一口也没吃。” 她抽出一张10美元钞票,扔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向门口。 杰克也扔下10美元,在她后面追着。 “凯特!” 他在熟食店外面追上了她。雨已经下大了,虽然他们拿外套遮在头顶上,但还是很快淋得浑身湿透。她好像一点也没在意,钻进她的车子里。杰克跳到客座上,她看着他。 “我真的要回去了。” 杰克深深吸了口气,把脸上的雨水擦掉。大雨僻里啪啦打在车上,他感到一切都在悄然逝去,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情况。但他必须要和凯特谈谈。 “行了,凯特,我们都浑身湿透。现在快3点钟了,我们先把身上弄干净,然后去看场电影。不,我们可以驱车去乡村,还记得温莎客栈吗?” 她看看他,脸上显出极度惊讶的神色。“杰克,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跟你的未婚妻商量过?” 杰克低下了头。他该说些什么呢?说他尽管已经向詹妮弗·鲍德温求过婚,但并不爱她?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想不起来向她求过婚。 “我只想跟你一起呆一会儿,凯特,就这些,这没有什么不对。” “一切都乱套了,杰克,一切!”她开始把钥匙插入点火器,但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不希望这将成为一场战争。” “杰克,你已作出了决定。现在做这些已经晚了。” 他满脸疑惑,说道:“你说什么?我的决定?四年多前我决定和你结婚,那是我的决定,但你决定和我分手。” 她把湿乎乎的头发从眼前拨开。“不错,那是我的决定,但现在又怎么样呢?” 他转身面对着她,抓住了她的双肩。 “听着,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噢,真见鬼!自从你离?.去后,我每天晚上都在考虑。我知道这是个错误,真是该死!我已不再当公设辩护律师了。你说得对,我不再替罪犯辩护了,现在过着富裕、体面的生活。我、我们……”看到她满脸惊讶,他的整个思维一片空白,双手在颤抖。他松开了她,重重地跌坐在座位上。 他扯下湿透了的领带,把它塞进口袋里,眼睛盯着仪表板上的小速度计。她看看一动不动的速度计,然后扫了他一眼。她说话时语气十分友善,尽管双眼中明显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杰克,午餐非常不错,能见到你真好。但我们只能到这一步了,我很抱歉。”她咬着嘴唇,他没有看到这一动作,因为他这时正从车子里出来。 他又把头伸进车里,说道:“好好过吧,凯特。你需要什么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她望着他厚实的肩膀,看着他穿过连绵的大雨,上车离去。她又坐了几分钟,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掉落下来。她怒气冲冲地把眼泪擦掉,然后发动汽车,沿相反方向驶去。 第二天早晨,杰克抓起电话,然后慢慢地又放了下来。其实这还有什么意思呢?他从6点钟起就来到办公室,首先处理完积压下来的急需优先办理的工作,接着处理那些已搁置了几个星期但不太重要的项目。他望着窗外,太阳光照在混凝土和砖块砌成的大楼上。他用手遮住眼睛,挡住耀眼的阳光,然后拉下百叶帘。 凯特不想再次突然闯入他的生活,而他也必须要适应这种生活。整个晚上他脑子里都想着可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大多数是极不现实的。他耸耸肩,这样的事情每天在世界上每个国家的男男女女身上都会发生,但有时是毫无结果的。即使你多么希望事情能有转机,但你也不能强求别人再来爱你,你必须得继续把自己的路走下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许他该享受美好的未来了,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着一个辉煌的未来。 他坐在桌子旁,有条不紊地又处理了两个项目。一项是一个合资企业,为此他做一些要求不高的寻常活儿,而且不需要动脑筋。另一项是他唯一的客户塔尔·克里姆森的,而不是鲍德温的。 克里姆森拥有一家小型音像公司。他是一位计算机制图和传送影像的天才,为地区旅馆提供公司会议所需的视听器材,因此过着十分不错的生活。他也骑摩托车,穿着毛边短牛仔裤。他抽大麻,有时也吸香烟。他形容枯槁,仿佛是世界上最大的吸毒者。 有一次杰克的一位朋友起诉塔尔酒后闹事,后来败诉。就在这时,杰克和塔尔认识了。他来的时候穿着三件式套装,手里拿着公文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的辩驳十分有力,他说警官的证词是片面的,因为酒宴是在《快乐之死》音乐会结束后举行的,现场测试结果是无法接受的,因为警察没有提出适当的口头警告,最后一点是因为测试中使用了性能不好的测试设备。 法官对100多个音乐会后醉酒闹事的案子大伤脑筋,警告警官以后要严格遵照规章办事,之后就撤销了这个案子。杰克观看案件审理的全过程后,感到大为惊奇。他对塔尔的印象很深,那天晚上和他从法庭出来后,一起去喝了杯啤酒,两人很快就交上了朋友。 虽然克里姆森偶尔会犯一些小案子,但他却是巴顿-肖公司一个好的、尽管不那么受人欢迎的客户。塔尔把以前的律师辞掉了,他跟着杰克把自己的业务转到了巴顿-肖公司,这已经与杰克签了协议,似乎该公司竟会拒绝他们这位拥有400万美元的新客户。 他放下笔,再次走到窗口。他又想到了凯特·惠特尼。杰克渐渐想了起来,以前凯特离他而去时,他曾?去看过卢瑟,这老人找不到贴切的词语使杰克马上摆脱困境。事实上,卢瑟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使他女儿称心如意。但杰克一直可以跟卢瑟说说话,可以说任何事情。老人听杰克讲,他确实听着,他只是不想让你把话停下来,不然他就会陷入自己的痛苦中。杰克不知道对老人应说些什么,不过不管他说什么,他相信卢瑟会听的,那或许是件大好事。 一个小时后,杰克的计算机日历嗡嗡地响了起来。杰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匆匆忙忙地把衣服穿上。 杰克快步穿过走廊,20分钟后他将与桑迪·洛德共进午餐。和这个人单独呆在一起,杰克感到很不自在。关于桑迪,洛德的事,杰克听过不少;他估计大多数是真的。桑迪·洛德想和杰克·格雷厄姆共进午餐,杰克的秘书这天早晨是这样告诉他的。他有桑迪·洛德想要的东西,杰克的秘书也悄悄地提醒过他,这使杰克感到有些反感。 只剩下20分钟了,但杰克首先得和阿尔维斯查看一下毕晓普的资料。当时杰克在规定期限前30分钟把草槁小心翼翼地放在巴里的桌子上,他想到那个时候巴里脸上的神情时,笑了起来。阿尔维斯已大致看了一下这些资料,脸上明显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看起来好极了,我知道给你规定的期限太紧张了,通常我并不那样做。”他把目光移开。“我真的很喜欢忙忙碌碌,杰克,如果我打乱了你的计划,对此我表示歉意。” “没有,巴里,这没有打乱我的计划。”杰克转身要走,巴里早已从桌子旁站了起来。 “杰克,呃,自从你来到这儿,我们真的没有机会谈过话。地方真他妈的大,哪天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就这几天吧。” “好极了,巴里,叫你的秘书和我那位秘书约个日期。” 此时杰克意识到巴里·阿尔维斯并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人。他曾批评过杰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与其他年长合伙人管理其下属的方式相比较,杰克从未受过惩处。此外,巴里是个一流的合伙律师,杰克可以从他这儿学到很多东西。 杰克走过巴里秘书的桌子,但希拉不在。 接着杰克看到靠墙堆放着许多箱子,巴里的门关着。杰克敲敲门,可没有人来开。他朝四周看看,然后把门推开。他闭上眼睛,忽地又睁开了,看看空荡荡的书架,又看看一片片没有,褪色的长方形墙纸,那里原先挂着许多执照和证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关上门,转身撞上了希拉。 希拉平时办事极为称职而且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零乱,眼镜紧紧地戴在鼻梁上。她做巴里的秘书已有10年了。她被撞得很厉害。她瞪着杰克,浅蓝色的眼睛中喷出一团怒火,接着就消失了。她转身快步回到她的小房间,开始把箱子装起来,杰克木然地看着她。 “希拉,发生了什么事?巴里去哪儿了?”她没有答话,双手动得更快了,简直就是在把东西扔进箱子里。杰克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娇小的身躯。 “希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希拉!”他抓住她的手,她啪地打了他一下,这使她大为震惊。她猛地坐了下来,头慢慢低向桌子,然后就靠在那里,开始轻声地抽泣。 杰克又一次环顾四周,难道巴里死了?难道发生了可怕的意外事故,却没有人告诉他?难道公司那么大,那么无情?他是否会在公司的备忘录上看到此事?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在颤抖。 他坐在桌子边上,轻轻地按着希拉的肩膀,试图使她从中摆脱出来,但没有成功。哭声还在继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杰克无助地朝四周看看。终于从拐角处来了两名秘书,静静地把希拉带走了,两人不大友好地扫了杰克一眼。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看看手表,10分钟后必须去见洛德,突然问他非常希望吃这顿午饭。洛德知道公司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通常在事情实际发生前就知道了。他头脑里跳出一个想法,一个着实令人可怕的想法。他又想起了白宫的宴会和他那位怒气冲冲的未婚妻。他曾跟她提起过巴里·阿尔维斯这个人,但她不会……?杰克几乎是冲出走廊的,他外套的后片在他身后呼啦啦直响。 菲尔莫尔饭店是华盛顿最近刚刚出现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结实的红木大门外面包了一层厚实、沉重的黄铜,地毯和窗帘是手工制作的,而且价格无比昂贵。用餐时人来人往,每个桌子都摆放在一个不受干扰的恬静之处。电话机、传真机和复印机随时可用,而且有很多人在使用。雕刻华丽的桌子周围放着垫有华贵坐垫的椅子,上面坐着华盛顿商界和政界一些名副其实的要人。饭店的收费之高确保了今后来此消费的顾客也一直是那样一种社会层次。 饭店里虽然很拥挤,但是节奏却不急不慢。顾客不习惯别人的发号施令,他们按自己的节奏挪动步子。有时他们只要在某张特定的桌子旁出现,挑挑眉毛,干咳几声,然后会意地交换一下眼神,就算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他们个人或是他们所代表的机构都会获得巨大的收获。金钱和权力在这里以不同的方式进行着交易,有一拍即合的,也有不欢而散的。 服务员穿着笔挺的衬衫,系着整齐的蝴蝶形领结,按照精确的间隔忽隐忽现。根据具体情况的需要,主顾们会得到悉心的照料和服务,他们尽可以跟人聊天或是独自呆着。服务员得到的小费反应了主顾们对饭店服务的满意程度。 菲尔莫尔饭店是桑迪·洛德最喜欢的午餐场所。他很快看了一下菜单,但他那敏锐的灰眼睛有条不紊地环顾着宽敞的空间,寻找潜在的业务,或许别的什么。他非常得体地在椅子中挪动臃肿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把几根灰白头发理理整齐。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熟悉的面孔不断消失,有些已经死了,有些退休后到了南方。他的一只衬衫衣袖上有花押字,他禅掉上面的尘上粒,然后叹了口气。洛德已把这个饭店,也可能是这个市镇弄得一清二楚了。 他拨打蜂窝电话,查看了一下电话留言,但是沃尔特·沙利文没来过电话。如果沙利文做成了交易,洛德便可以得到一个前东方集团国家作为他的客户。 是他妈的一个国家!你向一个国家可以收取多少律师费?通常数目巨大。问题是那些前共产党国家没有钱,除非你收取卢布、债券和戈比,以及眼下他们使用的任何东西,但所有这一些都不值钱,或许只能用作手纸。 这种现状无法困住洛德。那些前共产党国家拥有大量沙利文渴望得到的原材料,这就是洛德为什么在那里孤零零地呆了三个月的原因。不过,如果沙利文能成功,这样做是值得的。 洛德已学会了怀疑每个人,但是如果其他人能做成这笔交易,沃尔特·沙利文也会的。他所触及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会产生全球效应,而摊到下属的确实十分巨大,令人敬畏。这老人虽已年近80,但他一刻也不放慢工作的节奏。他每天工作15个小时,就在看完一部《免下车》电影后与一位20来岁的小姑娘结了婚。他此时正在巴巴多斯,乘机带着三位最高职务的政客谈一笔小生意,也为了享受一下西方的娱乐生活。沙利文会打来电话的。桑迪那简短但经过精挑细选的客户名单中会增加一个的,但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客户。 洛德注意到一位年轻的女郎信步走过餐厅,她身上穿着的裙子短得令人讨厌,鞋跟高得像是踮着脚跟。 她朝他笑了笑;他略微抬起眼皮,也笑了笑。这是他最喜欢做的动作,因为这个动作意思很含糊。她是16大街一个大组织的国会联络员,但他并不关心她的职业。她的床上功夫肯定非常棒,这才是他所关心的。 他看见她,就想起了许多甜美的往事,想很快打电话给她,于是他匆匆在电子笔记本上记了点什么,然后像房间里的大多数女士那样,目光转向了那位身材高大、体型清瘦的杰克·格雷厄姆。杰克正大踏步跨过房间,径直向他走来。 洛德起身伸出手去,但杰克没有伸手去握。 “巴里·阿尔维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洛德木然地凝视着对方,然后又坐了下来。来了一位服务员,但洛德连忙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洛德看着杰克,杰克还站在那儿。 “你没有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是不是?一开口就怒气冲天,有时候这是个好办法,但有时候却不然。” “我不是开玩笑,桑迪,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巴里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他的秘书看我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是我当面命人把他杀了似的。我需要知道答案。”杰克的嗓门在提高,越来越多的人盯着他们看。 “不管你怎么想,我相信我们可以用稍微文雅点的方式来讨论这个问题,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大吼大叫。你为何不坐下来,开始像这个城市中他妈的最好的律师公司的合伙人那样处事呢?” 他们相互凝视了足有五秒钟,然后杰克慢慢地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 “啤酒。” 服务员又来了,拿走写有杰克要的啤酒和桑迪的高度杜松子酒和奎宁水的单子。桑迪点上一支罗利牌香烟,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然后回头看看杰克。 “那么你知道巴里的事了?” “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已离去了,我要你告诉我他为什么离开。”“没什么可说的,他是被辞退的,今天作出的决定。” “为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 “巴里和我一起工作。” “但你们不是朋友。” “我们还没有机会交朋友。”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巴里,阿尔维斯交朋友呢?我所见过的每一个人一直都是合伙的好料子,而且我已见过许多这样的人。” “他是位很棒的律师。” “不对。从技术上来说,他是位能力很强的律师,精通合伙交易事务和税收,而且还学过保健知识,但他从来没有在律师业挣过一分钱,而且永远也不会,因此他不是一位‘很棒的律师’。” “该死,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是公司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你需要人干这该死的活儿。” “我们约有200名律师很适合干这该死的活儿,但是,我只有十几个合伙人能物色到有影响的客户。光靠奋斗成不了合伙人。就像有足够的士兵,但没有足够的指挥官。你认为巴里·阿尔维斯是一笔财富,但我们则认为他是个昂贵的负担,没有举债经营的才干。他要价很高,那不是我们合伙人挣大钱的方式。因此,我们决定断绝我们间的关系。” “你是在告诉我你们没有得到鲍德温的一点点暗示?” 听到这话,洛德的神情真的很惊讶,但作为一位有着35年多经验在人面前耍弄手腕的律师,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撒谎专家。“见鬼,鲍德温一家关巴里·阿尔维斯什么事!” 杰克审视那张胖胖的脸足有一分钟,然后慢慢地舒了口气。他环顾饭店四周,突然觉得有点傻,有点尴尬。所有这一切难道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如果洛德在撒谎呢?他又扫视了一下那个人,可他面无表情。但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杰克可以想到几个理由,可没有一个能说明什么问题。难道是他错了?难道他在公司最有实权的合伙人面前出了个大洋相? 此时洛德的声音柔和了一点,几乎是在安慰。“公司正在清理高层中的无用之人,巴里·阿尔维斯的辞退只是这种努力的一个方面,我们需要更多能干这活儿而且能招揽客户的律师。天哪,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就这么简单。巴里不是第一个被辞退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一做法我们已经实施了很长时间,杰克,早在你来公司之前就开始了。”洛德止住了话题,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克。“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你没有告诉我?我们不久就要成为合伙人了,你不可以把事情瞒着你的合伙人。” 洛德轻声地笑了起来,与他进行秘密交易的客户很多。 杰克差点上当,但他决意不上洛德的当。 “我还不是合伙人,桑迪。” “纯粹是手续而已。” “事情定下来后才能算数。” 洛德在椅子上很不安地转动身躯,挥动香烟,就好像是在挥动一根指挥棒。也许杰克所听到的那些在到处流传的谣言是真的,洛德和这位年轻的律师坐在这儿正是因为那些谣言。他们相互对视着。杰克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他在律师业务中获得的400万收入是根极具诱惑力的胡萝卜,尤其对于桑迪·洛德来说,又是一笔40万的进账。并不是他需要这笔钱,而是他不想拒绝这笔钱;他是个挥金如土的人,早已名声在外。况且律师没有退休的时候,他们一直工作到倒下为止。最出色的律师会挣很多钱,但是跟总经理、摇滚明星和演员相比,他们完全是小联合会中的替补队员,收入微薄。 “我想你喜欢我们的店堂。” “不错。” “那么?” “那么什么?” 桑迪的眼睛又在餐厅里游弋。他又看见一位女熟人,她穿着华贵的工作服。桑迪绝对相信她里面肯定什么都没穿。他喝光剩下的兑水杜松子酒后,看了看杰克。洛德变得越来越生气:这个愚蠢、幼稚的狗娘养的。 “你以前来过这地方吗?” 杰克摇摇头,看看厚厚的菜单,想在上面找牛肉煎饼,但是没有找到。然后菜单从他手里被抽走了,洛德侧身靠向他,喘气很粗,直冲向杰克的脸。 “嗯,那你为什么不四下看看呢?” 洛德举手招来那位服务员,要了一杯兑水杜松子酒。一分钟后酒端了上来。杰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而洛德身体继续前倾,几乎横在了精心雕刻的桌子上。 “我以前进过餐馆,桑迪,信不信可由你。” “但不是这一家,对吗?你看见那位身材娇小的女士了吗?”洛德那异常纤细的手指划向空中,杰克注视着这位国会联络员。“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和那女人睡过五次觉。”杰克谈了对这个女人的看法,有点神不守舍。洛德只好报以一笑。 “现在问问你自己那样一个尤物为什么会屈尊和我这个老胖子睡觉呢?” “或许她觉得你可怜,”杰克笑着说道。 洛德没有笑。“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那你太天真了,几乎是无能。你真的以为这个城市里的女人比男人更纯洁吗?她们为什么必须纯洁呢?她们有乳房,穿裙子,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们不会接受她们想要的东西,也不能说明她们不会不择手段达到此目的。” “你知道,孩子,这是因为我能给她想要的东西。我不是说在被窝里,她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造就一个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代价就是她让我操她。这纯粹是精干世故的聪明人参与的一种商业上的交易而已。感觉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 洛德重新坐在椅子上,又点上一支香烟,对着天花板吐烟圈。他摸摸嘴唇,暗笑起来。 “很有趣吗,桑迪?” “我刚才在想,当你在法律学校念书时,你会有多痛恨我这样的人。你想你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替那些寻求政治避难的非法入境者辩护,或者为那些杀人无数却归咎于做错事时挨妈妈打的可怜的狗娘养的提起上诉。好了,老实说吧,你已经那样做了,对不对?” 杰克松开领带,呷了一口啤酒。他曾见过洛德在法庭上的辩护,知道他会怎样安排。 “你是最出色的律师之一,桑迪,每个人都这么说。” “屁话,我已好几年没有替人辩护了。” “不管你干什么,你都很出色。” “你干什么最出色,杰克?” 当杰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洛德的嘴中蹦出来时,他内心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这暗示了他们间的关系渐渐地密切起来了,杰克虽然知道这事迟早要来临,但他还是大为惊讶。合伙人?杰克吸了口气,耸耸肩膀。 “谁知道那些法学院的大学生们长大成人后想做什么?” “不过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杰克,该报答领你进门的那个人了。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效仿的。” 洛德又倾身过来,握紧拳头,就像重量级拳击手引诱对方出拳,从而寻找一点点可反击的空档。顷刻间,大战就要降临,杰克感到很紧张。 “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个人很讨厌?” 杰克再次拿起菜单,说道:“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吗?” “喂,孩子,你以为我是个见钱眼开、自私自利、贪图权势的讨厌鬼,对我没有用的东西或人,我就一点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这么认为的,杰克?”洛德的嗓门渐渐提高了,肥硕的身躯一半已在椅子外。他抢过杰克的菜单,放回到了桌子上。 杰克紧张地四下扫视了一番,但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说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被人仔细地聆听和回味。洛德红红的眼睛径直盯着杰克的眼睛,并向他步步逼视。 “我是这样一个人,你是知道的,我确确实实就是这样一个人,杰克。” 洛德坐回到椅子上,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他龇着牙咧着嘴。杰克虽然很讨厌他,但他很想笑。 杰克松了一口气。洛德好像是感觉到了那轻微的舒缓,他把椅子拖到杰克边上,紧挨着他坐下。杰克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打算击倒这个上了年纪的人,但要适可而止。 “没错,我就是那号人,杰克。可你知道吗,杰克?那就是我的样子。我不想把它隐藏起来,也不想作任何解释。见过我的每个狗娘养的离开时都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自己做的一切,这不是他妈的扯淡。”洛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杰克摇摇头,力图使头脑保持清醒。 “你怎么样,杰克?” “我怎么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杰克?你信仰什么,如果有的话?” “我上了12年的教会学校,应该有所信仰。” 洛德不耐烦地摇摇头,“你是要让我失望了。我听说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可能是我的报告有误,也可能是因为你担心将要说的话会带来什么不利,才露出一脸苦相。” 杰克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洛德的手腕。 “你他妈的究竟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洛德笑了笑,轻轻地拍拍杰克的手,直到他的手松开。 “你喜欢类似这儿的地方吗?有了鲍德温这个客户,你可以一直在这种地方吃喝,直到你的血管硬得像钻头。大约40年后,你会倒在加勒比海的高尔夫球场上,抛下一位曾三度结婚的年轻靓妞,使她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婆。但你会死得很幸福的,你可以相信我。” “对我来说哪个地方都一样。” 洛德的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这一次确有几个人转过身来。饭店经理朝他们这边看看,他满脸浓密的胡子掩饰了他的惊慌,显得非常地镇静。 “这就是我他妈的全部要说的话,孩子,你他妈的还是那样举棋不定。”他的嗓门小了下来,可他继续向杰克侧身,向他挤过去。“每个地方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有这地方的钥匙,那就是鲍德温和他俊俏的女儿。现在的问题是:你是想打开那扇门呢,还是不想去打开?这一十分有趣的问题使我们又回到了我原先提出的问题上。你信仰什么呢,杰克?因为,如果你不相信这一点,”洛德张开双臂,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成为后人中的桑迪·洛德,如果你晚上醒来时想嘲笑甚至辱骂我的怪癖和愚昧,如果你真的相信你高于别人,如果你真的不想猛烈抨击鲍德温小姐,如果你在菜单上没有看到一个你喜欢的菜,那么你为什么不叫我滚蛋呢?为什么你不站起来,昂首挺胸地走出那扇大门,而且思维清晰、信仰丝毫不变呢?因为坦率地说,这一游戏太重要了,是专门供那些自由人玩的。” 洛德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他那庞大的身躯慢慢铺开来直到占满座位的全部空间为止。 饭店外面,一个非常美丽的秋天展现在眼前。天不在下雨,空气也不潮湿,蓝蓝的天空完美无比,轻柔的微风拂起了丢弃的报纸。瞬息间,城市急促的步履也慢了下来。路旁的拉斐特公园里,晒太阳的人们躺在草地上,希望在真正寒冷的天气来临前多晒一会儿太阳。骑自行车的邮差休息时在此处游来荡去,偷看一下那些春光外泄的大腿和过于袒露的上衣里面的地方。 饭店里,杰克·格雷厄姆和桑迪·洛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是不肯手下留情啰,对不对?” “我没时间解释,杰克,过去20年中我一直是不留情面的。如果我相信你无法接受直截了当的谈话方式,我会跟你胡扯一通,让事情过去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是留在这儿呢还是离开。事实上,有了鲍德温,你可以去镇上的其他任何一家商店。我想,因为你喜欢我们这里的东西,所以你才选择我们。” “是鲍德温让你这么干的吧。” “他是个聪明人,许多人会听从他的领导。你已和我们共事了一年。如果你选择留下来,你会成为一个合伙人。坦率地说,12个月的等待纯粹是个形式,目的是看看我们能否很好地共事。然后你就再不会为经济担忧了,也不必为将来妻子的大笔开销精打细算了。你的主要职责就是让鲍德温开心,并且要扩大业务,尽量招揽其他客户。老实说,杰克,任何律师的唯一保障就是他所控制的客户。在法律学校他们从来不会教你这方面的知识,但这是你所要学的最重要的一课,千万不能忽视这一点。这一点的重要性有时甚至超过了这份工作本身,因为一直会有一批人去干这份工作的。你有全权拉更多的客户。除了鲍德温,没人会监督你。为鲍德温所做的法律工作,其他人会替你做的。总之,生活并不那么艰难。” 杰克低头看看双手。詹妮弗的脸在那里出现了,多么的完美。他曾猜想是她把巴里·阿尔维斯解雇的,对此他感到很内疚。接着他想起藏书网了做公设辩护人时那段惊心动魄的时光。最后他想起了凯特,但很快又不去想了。那里有什么呢?那里空无一物。他抬起头来。 “愚蠢的问题。我又要从事见习律师的工作吗?” “如果这正是你想要做的事情的话,”洛德的眼睛紧盯着他“那么我可以认为你已同意了?” 杰克低头看看菜单。“蟹肉饼看起来不错。” 桑迪把烟吐向天花板,然后大笑起来。“我喜欢蟹肉饼,杰克我他妈的喜欢极了。” 两个小时后,桑迪站在他庞大的办公室所在楼层的角落里,向下盯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对讲电话里传来沉闷的电话会议声。 丹·柯克森走进门来,他的蝶形领结和衬衫非常挺括,掩饰了这个慢跑者瘦弱的身躯。柯克森是公司中的主管合伙人,除了桑迪·洛德,现在可能还有杰克·格雷厄姆外,他对这里的每个人拥有绝对管辖权。 洛德漠然地瞄了他一眼。柯克森坐下来静静地等着,直到电话会议结束。洛德啪的一声搁上电话,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眼睛望着天花板,然后点了支烟。柯克森是个极其注重健康的人,慌忙从桌子边向后退了退。 “有什么事吗?”洛德的眼光最终停在了柯克森瘦弱、光滑的脸上。柯克森一直控制着一笔略低于60万美元的业务资金,这己保证他在巴顿-肖-洛德公司拥有一个长期稳定的家。但那些数目对洛德来说不值一提,因此他并不掩饰对公司中这位主管合伙人的厌恶。 “我们在考虑午餐时间怎么过。” “你可以去打垒球,但我是没时间打他妈的垒球。” “我们已听说了令人不安的谣言,还有是关于阿尔维斯的,听说当鲍德温小姐来电话后,他就被辞退了。” 洛德把手在空中一挥。“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他爱我们,他会留下来的。我浪费了两个小时。” “关于钱的数目,桑迪,我们都认为它将会有所增加并尽量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你……” “不错,我知道那些数目,柯克森,比你知道得更清楚。我知道那些数目,明白了吗?现在杰克那孩子不走了,如果运气好的话,10年内他的客户量有望翻一番,那时我们真的可以退休了。”洛德从桌子这边看着柯克森;在这位身体高大的人注视下,他显得越发矮小,“他很有魄力,或许比我其他合伙人更有魄力。” 柯克森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我有些喜欢那孩子。”洛德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一群学龄前儿童一起拉着一根绳子穿过10层楼下面的马路。 “那么我可以给委员会一个答复了。” “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汇报任何该死的事情。但要记住一点: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我,除非确确实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洛德再次看看柯克森,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口。沙利文还没有打来电话,那不是件好事。他看得出他的公司渐渐在衰败,就像那些儿童瘦小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似的,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你,桑迪。” “没关系。” 第九章 沃尔特·沙利文注视着这张面孔,或者说就是这具尸体未被遮住的地方。那只光裸的脚上系着官方停尸室的脚趾标签。随从在外面等着,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守着她。死者的身份已正式验明,警方已经去登记他们的最新案情记录,记者们也忙着去发送他们的报道了。可沃尔特·沙利文,这个当代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曾经从14岁起就几乎是干什么行当都能赚钱的人,此刻却突然发觉自己丧失了力量,丧失了任何诸如意志之类的东西。 他的第一个妻子的辞世结束了他们47年的婚姻生活,在那以后,报界曾对他和克里斯婷之间的绯闻大肆炒作过一番。但尽管已快年届八旬,他还是想拥有一些年轻而且充满活力的东西。经历了身边那么多的死亡,他曾渴望能拥有某种最有把握比他活得长久的东西。随着自己身边那些至爱亲朋的陆续故去,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充当哀悼送葬者的日子了。人变老是多么地不易,哪?99lib?怕是那些很有钱的人! 可克里斯婷·沙利文竟也先他而去了,他不能袖手旁观。所幸的是他对自己亡妻遗体先前的状态还几乎一无所知。不过,这么做丝毫不是为安慰受害者的家人着想而进行的一种必要程序。 等沃尔特,沙利文一走,就会有一位技师进来把前沙利文夫人推进验尸房。在那儿他们要给她称体重并且确认一下其身高,然后先替她拍张穿戴整齐的照片,再拍张裸照。接着便是进行X光检查和留取指纹。他们.99lib?将对尸体的外部进行全面彻底的检查,力求发现并掌握尽可能多的有用的证据和线索。体液将被取样送去进行毒理学检验,通过显示屏和其他测试方法检查有无吸毒和饮酒的现象。她的尸体将以Y形切口解剖,从肩膀两侧和从胸部到生殖器部位两线切开。这可怕的情景即便是常见验尸的人也目不忍睹。她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将被一一分析并称量,其生殖器官也将进行检查,看她是否有性交或是受强暴的痕迹。任何精子、血液或外人的头发都将被送去进行DNA检测。 他们还要检查她的头部,看看伤口的形状及其所致的线索。然后,他们会用一把锯子在其颅骨上方做个乳突间的切口,先切开头皮,再往下锯开骨头。下一步,颅骨的前四分体将被切掉,里面的大脑通过前颅骨切开术取出进行检验。那颗子弹要取出来,根据一系列要求作好标记,等候弹道学方面的检测。 那一系列程序完成,沃尔特·沙利文才能要回他的妻子。 毒理学的检验将查出她胃里的物质成分和她的血液以及尿液中外来物质的痕迹。 他们将写好验尸报告,列举出致死的原因和过程以及所有有关的发现,还将注明验尸官的正式意见。 那份验尸报告,连同所有的照片、X光片、指纹记录、毒理学报告以及与整个案件有关的任何其他信息将全部交给负责此案的探长。 沃尔特·沙利文最后站起身来,盖好亡妻的遗体,然后走了。 从单向镜的后面,探长的双眼一直注视着这位刚刚丧妻的鳏夫离开的背影。然后,塞思·弗兰克戴上帽子,悄悄走了出去。 一号会议室是这家公司最大的会议室,位于整个接待区后面正中最显眼的地方。这时,在那些厚厚的推拉门里面,全体合伙人会议刚刚开始。 杰克坐在桑迪·洛德和另一个高级合伙人之间。他的合伙人身份还未正式得到确认,可桑迪一直坚持那份批复报告今天并不重要。 管理人员给他们倒好咖啡,分发好丹麦酥皮饼和松饼,然后他们撤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丹·柯克森。他喝了一小口果汁,做作地用餐巾擦擦嘴,然后站了起来。 “相信诸位现在已经听说了吧,一场可怕的悲剧已经降临到我们一个最——”柯克森迅速地扫了一眼洛德,“——或者我应该说,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头上了。”杰克扫视了一下那张60英尺宽的大理石面桌子。大部分人仍看着柯克森,有少数几个人在和邻座的人小声议论着,杰克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大标题。他从未接触过有关沙利文公司的任何业务,可他知道他们的公司相当多,以至于这个公司里有40位律师几乎专职替他们工作。沙利文显然是巴顿-肖公司最大的客户。 柯克森接着说:“警方正在全面调查此案,但目前尚无任何进展。”他停了下来,又看了一眼洛德,然后再接着说:“大家可以想象得出,这对沃尔特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为在这段时间替他把事情做得尽可能省心,我们要求所有的律师都格外当心任何与沙利文公司有关的事务,希望大家将任何可能发现的问题都消灭在其萌芽状态。再就是,我们不认为这只是一件结局很不幸的普通盗窃案,也不相信此案与任何有关沃尔特的业务绝无联系。因此,我们要求诸位在处理你们代表沃尔特接手的所有事务时,要警惕任何异常迹象。有任何怀疑请立即向我或桑迪汇报。” 很多人把头转向了桑迪,他正在那里习惯地看着天花板。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放着三只烟蒂,旁边的杯子里是一些没喝完的红玛丽混合酒。 罗恩。戴,那位国际法部的律师说话了。他那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紧贴着一张猫头鹰似的脸庞,脸被那副纤细的椭圆形眼镜遮住了一些。“这难道不是一件恐怖事件吗?我一直在忙于替沙利文的科威特分公司合并一系列的中东合资企业,那些人总是按他们那一套行事,我可以这么讲。我能不为自己的个人安全担心吗?我今天晚上就要飞利雅得了。” 洛德转过头,目光落到戴身上。有时候他真弄不懂为什么他的很多合伙人不是十足的白痴就是目光短浅。戴是个雇佣合伙人,在洛德看来,戴的唯一强项是会说七种语言而且很会拍沙特阿拉伯人的马屁。 “我倒不担心那个,罗恩。如果这是个国际阴谋活动,你这种小人物还不够格。而且,如果他们盯准了你,那你将必死无疑,而且事先什么也察觉不到。” 戴手足无措地拨弄着他的领结,因为整个桌旁一圈人那无声的嘲笑使他有些坐立不安。 “多谢你的开导,桑迪。” “不必客气,戴。” 柯克森清了一下嗓子。“其余的人要确保尽一切可能协助侦破这一令人发指的凶案。现在甚至传闻总统本人将派一支特别调查队伍来调查此事。大家知道的,沃尔特·沙利文曾在几任政府的很多部门供过职,而且他还是现任总统的密友之一。我想我们可以料到那些罪犯将会很快落网的。”柯克森坐了下来。 洛德环顾了整个会议桌一周,他扬了扬眉毛,掐灭了最后一根烟。散会了。 塞思·弗兰克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他的办公室是个6×6英尺见方的鸽子笼,而在这幢狭小的总部大镂里,这算是司法行政长官所能享有的唯一宽敞的空间了。验尸官的报告就放在他的桌上。这会儿才早晨7点30,可弗兰克已经坐在那儿将那份验尸报告逐字逐句看了三遍。 他也参加了验尸的过程。这只是警探必须要做的一些事情,原因很多。尽管可以毫不夸张他讲他已参加过无数次的验尸,但每次当他看见那像动物遗骸似的尸体在每个大学生物系学生手中拨弄来拨弄去时,他从来也没有感到适应一些。虽然他对那情形已不再感到恶心,但事后他总是要漫无目的地开上两三个小时的车出去兜兜风,然后才能回去定下心神来工作。 那份验尸报告很厚,打印得非常清楚。克里斯婷·沙利文至少已经死亡72小时了,可能还不止。尸体表面的肿胀和发酵、内部器官里细菌的滋生和开始腐烂,这些现象都证实了所估计的死亡时间范围是相当准确的。不过,当时房间里也相当热,加速了尸体的腐烂。这个事实反过来又使死亡时间的确定难度加大了。但验尸官已经一口咬定,死亡时间肯定不少于三天。弗兰克还有其他有关资料可以确信克里斯婷·沙利文是死于周一的晚上,这与他们推断的三四天的范围也基本吻合。 弗兰克觉得犯难了。至少已死亡三天的推断意味着他要侦破的这个案子的线索已经很隐淡了。知情人在三四天后早就可以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更麻烦的是克里斯婷已经遇害有一段时间了,可自打他接手此案以后,调查至今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想不起来还有哪桩案子像这样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 据他们目前的推断,除了死者和凶手外,在沙利文别墅发生的这桩凶案没有什么目击者。报纸以及各大银行和购物中心已发布了通告,但没有任何人前来提供线索。 他们已经向沙利文别墅附近方圆三英里之内的所有房主进行了调查。他们全都表示出震惊、愤慨和恐惧。弗兰克从那些人眉毛的抽动、肩膀的耸起以及紧张得直搓的双手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畏惧情绪。在这样一个小县,安全对他们来说甚至比什么都显得更让人紧张些。然而,所有的那些情绪里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那些邻居家的人也挨个受到了警方彻底的盘问。但也是一无所获。他们也打了几次电话询问沙利文的家仆,他们已陪同沙利文去了巴巴多斯,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反馈回来。此外,他们全都有不在犯罪现场的铁证。难以克服的困难还远不止这些。弗兰克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他们对克里斯婷·沙利文最后一天的行踪也不太了解。她是在自己的家里遇害的,很可能是晚上很晚的时候。可如果她的确是遇害于周一的晚上,那她那天白天都干了些什么呢?弗兰克相信那些情况将会对他们的侦破工作有所帮助。 那个星期一上午9点30分,有人看见克里斯婷·沙利文在华盛顿特区城里一家高级美容院,那个地方要是弗兰克送妻子去消费一趟得花去他半个月的薪水。弗兰克得设法弄清楚那个女人是在那个地方翘首以盼晚上的乐事呢,还是某种富人惯常的光顾和消费。至于沙利文夫人中午时分离开美容院后的去向,他们的调查却毫无结果。她并没回到城里的公寓去,也没乘出租车去任何他们能断定的地方。 如果沙利文家其他所有的人都去了阳光灿烂的南部而唯独这个小妇人留了下来,那么她一定要有某个理由,他想。如果那天晚上她和什么人在一起的活,那么那个人便是弗兰克要查问的,或许是要给他戴上手铐的家伙了。 可笑的是,在弗吉尼亚州,在盗窃过程中杀人并不构成一级谋杀的死罪,但有趣之极的是,在暴力抢劫过程中杀人却要被处死。如果抢劫并杀人,那将会被处以极刑。如果盗窃而杀人,最多也只会被判个无期,这在美国其他大部分州的监狱中并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野蛮决定。但克里斯婷·沙利文身上戴了很多珠宝首饰。警探所得到的每份报告都表明她是个钻石、翡翠、蓝宝石等等珠宝首饰的狂热爱好者:只要你讲得出的东西,她都戴过。虽然尸体上没有任何珠宝首饰,但她皮肤上戴戒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却显而易见。沙利文也证实说他妻子的钻石项链没了,那个美容院的老板也清楚地记得星期一见过那串项链。 弗兰克很清楚,任何一个出色的检察官都会依据这些事实将此案立为抢劫杀人案的。罪犯当时就在那儿等着,一切都是顶谋好了的。弗吉尼亚州那些善良的人们为什么要每年花成千上万的美元去供一个冷血杀手吃、穿、住呢?盗窃?抢劫?谁他妈的真在乎?那女人已经死了,被某个病态的疯子打死了。对那些法律名词上的区别,弗兰克并不感兴趣。像很多执法人员一样,他也觉得犯罪审判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大偏向被告一方了。他常常觉得在整个错综复杂的审理过程中,由于那些难缠的琐事、技术方面的难题以及辩护律师的巧舌如簧,人们往往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有人确确实实触犯了法律;有人受到了伤害、遭到了强奸或者是被谋杀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错误。弗兰克无法改变这种制度本身,但他可以不断地触及其边缘。 他把那份报告拿近一些,然后用手摸索着去拿阅读用的放大镜。他又喝了一小口很浓的苦咖啡。致死的原因:颅骨区的几处侧面枪伤,是快速、大口径火器发射出的一颗柔头裂开弹所造成的穿孔性伤口;另一处是第二颗构成不明的子弹由一种尚未确认的武器所射而致的贯通伤口。这用普通语言来说就是她的头部被某种重型武器打开了花,这份报告还说明,从死亡的方式来看属他杀,这是弗兰克在整个这桩案子中所能看出的唯一清楚的结论,他注意到自己关于那些子弹射出的地方距死者之间的距离的判断是正确的。枪击的伤口周围没有任何的火药痕迹,于弹是从两英尺外射来的。弗兰克猜测射杀距离很可能接近六英尺,但那只不过是他自己心里说说而已,自杀的可能性已被完全排除了。但是雇个杀手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往往是一种用枪来消灭肉体的方式,那种特别的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误差的幅度。 弗兰克把身子又往桌前靠近了一些。为什么不止一处枪伤呢?那个女人极有可能中第一枪时就丧命了。难道袭击者是个施虐狂,对着一具死尸乒乒乓乓打上一枪又一枪吗?但他们却说尸体上只有两颗子弹,几乎没有某个疯子连续射击的任何线索。再者,就是两颗子弹的问题了。一颗是达姆弹,另一颗很神秘。 他拿起了一只上面有他签名的袋子,到目前为止,从尸体上才找出一颗子弹。这颗子弹已经深入到了她的右太阳穴下面,弹头命中时变平而且裂开了,刺入了颅骨和大脑。它所造成的冲击波震荡着大脑的软组织,仿佛向上卷起一块地毯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袋中的子弹,或者说是它的遗体。他们设计了一种很可怕的射弹,它能在命中时变平然后向前深入并能撕开途中遇到的任何东西,这种子弹已按克里斯婷·沙利文中枪的情形进行了试验。问题是现在达姆弹到处都有,而且这种射弹的缺陷太大,弹道试验分析几乎没有什么用。 第二颗子弹是在另一颗子弹上方半英寸的地方射进的。子弹穿过整个大脑,从另一端飞了出去,留下了一个比入口处伤口大得多的大窟窿,极大地损伤了颅骨和软组织。 这颗子弹的落脚处使他们全都很吃惊。那是靠床的墙上一个半英寸的弹孔。通常,实验室的人员会将那块墙灰泥挖出来,然后用一些特制的工具取出于弹,小心谨慎地保存好那颗子弹的弹痕。这些东西能帮助他们缩小那种枪支类型的分析范围,从而可望最终使那颗子弹与某件军用器械联系起来。干这行,你掌握的证据越多,指纹和弹道学方面的鉴定结果就越接近事实。 然而此案却是例外。那个弹孔还在那里,但里面没有子弹,屋里也没有其他子弹。当实验室的人向他汇报这一发现时,塞思·弗兰克亲自去看了一下,结果令他非常恼火。 还有颗子弹在尸体上,那干嘛要费事去挖出另一颗呢?第二颗子弹能说明哪些第一颗子弹所不能说明的东西呢?倒是有些可能。 弗兰克做了些记录。那颗失踪的子弹可能是另一种口径或型号,这或许可以说明至少有两名袭击者。弗兰克的想象力再强,他也无法真的想象出某个人两手各持一把枪打死那个女人的情形。因此,现在他可能有两个嫌疑犯。这个结论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不同的枪伤人口和出口以及脑内伤的不同类型。那个斜的达姆弹的入口要比另一颗子弹的大些,所以第二颗子弹不可能是颗空心弹或柔头弹。这颗子弹正好击穿了她的头颅,子弹飞出后留下了半个小手指宽的弹道痕迹。那颗模拟射弹的缺陷虽然可能是最小的,但他没找到那颗该死的子弹还是毫无意义。 他看了一遍自己的原始现场记录。他正处于收集资料的阶段,但愿自己不会永远被困在那儿。至少他还不必担心消灭时效法规在这件案子上会失效。 他又看了一遍验尸报告,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拿起电话拨打。10分钟后,他和验尸官面对面坐在了验尸官的办公室里。 这个大个子正在用一把旧的解剖刀撬着手指上的老茧皮。终于,他抬头看了一眼弗兰克。 “勒死的痕迹,或者至少是企图勒死的痕迹。明白吗?尽管软组织有些肿胀和出血现象,但气管没被压碎,而且我还发现了舌骨有轻微的骨折痕迹。眼睑的结膜内也有淤斑的痕迹。不是绳子勒的,这些验尸报告上全都写了。” 弗兰克在脑中把那些话思量了一遍。眼睛和眼睑的结膜内或者是黏膜内的淤斑或是轻微的出血现象都可能是受勒而使大脑内受到压力所致。 弗兰克在椅子上倾过身子,看着墙上那一排学位证书,这些东西证明他对面这个人是个长期献身于法医病理学的好学生。 “男的还是女的干的?” 验尸官耸了耸肩。 “很难讲。人类的肌肤不像星球的表面那样容易留下印迹,这你知道。事实上,除了个别不相关联的地方,很难留下什么痕迹,而且即便有些什么,大约半天以后也不复存在了。一个女人试图徒手勒死另一个女人,这虽然很难想象,但却可能发生。压碎人的气管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但徒手勒死人通常都是男人杀人的做法。在100桩勒死人的案例中,我还从未见到过一桩证明是女人所为。这也是从前面的案例得出的结论,”他又说,“肉搏。你得他妈的对自己的力量优势颇有信心才行。据我猜测?是个男的,猜测有时是很有用的。” “验尸报告上也写着,在她的下巴左边有挫伤和青肿的痕迹,牙齿松动,嘴里面也有伤口。” “像是有人猛揍了她一顿。她的一颗臼齿差点儿刺穿了面颊。” 弗兰克瞥了一眼自己的卷宗。“那第二颗子弹呢?” “第二颗子弹造成的损伤使我相信它也是颗大口径子弹,就像第一颗一样。” “对第一颗子弹怎么看?” “情况都在这儿了,可能是0.357口径或0.41口径。也可能是9毫米的。上帝呀,你看这子弹。这该死的玩艺儿平得像块薄煎饼,其中有一半穿透了她的大脑组织和脑液。没有着陆点、弹道痕和变化曲线痕迹。即使你可能找到一种火器,你也无法使它像这样吻合起来。” “如果我们能发现另一颗子弹,或许就有事儿干了。” “或许不能。谁要是从那面墙上把它挖出来就很可能会把那些标记搞乱。弹道学那些人会不高兴的。” “是啊,可弹头上或许就沾有死者的一些头发、血液和皮肤。那倒是我乐意去发掘的一些线索。” 验尸官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那没错儿,但你得先找到它才行。” “可能我们找不到了。”弗兰克笑笑。 “天晓得。” 两人彼此对看了一下,他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是没法找到另一颗子弹了。即使能找到,他们也无法使它与谋杀现场联系起来,除非那颗子弹上面有死者的示踪证据;或者他们能找到那支发射此弹的枪,但那要使它与谋杀现场的情况相吻合才行。这两种可能都不太现实。 “找到什么空弹壳没有?” 弗兰克摇了摇头。 “那你也没找到任何针孔嗳,塞思。”验尸官是指枪的撞针在弹壳上留下的那种特殊痕迹。 “我从未说过事情会很很顺利。顺带问一句,在这桩案子上,州里那帮人没有让你不得安宁吗?” 验尸官笑了。“还算比较省心。如果是沃尔特·沙利文遭重创的话,谁知道会怎样呢?我已在里士满呈交了我的报告。” 然后,弗兰克提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有两枪?” 验尸官不再撬老茧皮。他放下了手中的解剖刀,看着弗兰克。 “为什么不呢?”他眯起了眼睛。在这个平静的小县里,他正处在一个不被人嫉妒的位置上,而且完全有能力抓住那些送上门的机遇。作为弗吉尼亚州大约500名副验尸官之一,他却有颇多实践的机会。他个人同时对警方的调查和法医病理学两方面都很着迷。在到弗吉尼亚州来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之前,他曾在洛杉矶县当过近20年的副验尸官。在这儿处理那些杀人案并不比在洛杉矶县坏到哪儿去,但这桩案子他要认真地干。 弗兰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道:“显然这两枪之中任何一枪都是致命的,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为什么还要开第二枪呢?有很多原因使你不可能这么做的。首先是会有枪声,第二呢,如果你想他妈的·尽快离开那儿,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去再补她另一枪呢?除此之外,为什么要留下另一颗将来会因此暴露自己身份的子弹呢?难道沙利文夫人让他们害怕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子弹是从门口射向屋内而不是相反的方向?为什么射击线是下行的?她跪着吗?她很可能是这样的,要不然就是那个枪手超乎寻常地高大。如果她是双膝跪地,为什么?要学执行枪决的样子吗?但又没有什么顶着开枪时留下的的伤痕迹。还有,你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些勒痕。为什么先想勒死她,然后又停下来拿枪把她的脑袋打开花呢?而且接着又打了一枪,还拿走了一颗子弹,为什么?另外有支枪吗?干嘛要藏起来?有什么要紧的吗?” 弗兰克站了起来,两手深插在裤子口袋里来回踱着步,这是他专心思考问题时的一种习惯。“而且犯罪现场是他妈的那么干净,我真不敢相信。什么也没留下。我是说任何痕迹都没有;我很奇怪,他们没给她动手术却取出了另一颗子弹。” “我的意思是,哎,这家伙是个盗窃犯,也可能是他想让我们这么认为。可保险库被洗劫一空,大约有450万美金被盗。那会儿沙利文夫人在于嘛呢?她本该在加勒比海边享受日光浴的。她认识那家伙吗?难道她正在偷偷鬼混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他竟然会先大模大样地进前门,然后弄坏保安系统,最后反而用根绳子顺窗爬出去呢?每次我自问一个问题,就会有另一个问题冒出来。”弗兰克又坐了下来,看上去他对自己一连串的疑问有些困惑。 验尸官往后仰靠在他的椅子上,把那份卷宗转了过去,然后翻阅了一会儿。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然后用拇指和食指牵拉着嘴角。 弗兰克看着验尸官,鼻孔掀动了一下:“什么?” “你说犯罪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你说得对,现场过于干净了。”验尸官慢悠悠地点起了一支蓓尔美尔烟——弗兰克注意到是那种不带过滤嘴的烟。所有他曾经共过事的病理学家全都抽烟。验尸官向上吐着烟圈儿,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她的指甲也太干净了。” 弗兰克一脸的困惑。 验尸官继续说:“我是说那些指甲上面没有一丝尘土,也没有指甲油——虽然她是涂的,鲜红的那种东西——但你却不可能找到任何普通的残留物。什么都没有。现场像是被全面清理过的,你懂我意思吗?”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还发现了极微小的一种药水的痕迹。”他又停了一下。“像是一种清洁液。” “那天早晨她曾去过一家高级美容院,修理了指甲,还有其他全套服务。” 验尸官摇摇头。“那你会从他们给她用过的所有化学用品中发现更多的残留物,而不是更少。” “那么你的意思是?她的指甲全被特意清洗过了?” 验尸官点点头。“有人可真是细心,没留下任何可能泄密的东西。” “这说明他们极其担心会因为所留下的生理证据暴露身份。” “大部分罪犯都如此,塞思。” “某种程度上是的。但洗掉指甲油且把现场清理得这么干净,连我们用取证吸尘器也基本上一无所获,这种现象还是不多见的。” 弗兰克扫了一眼验尸报告。“你也发现她的手掌上有油的痕迹吗?” 验尸官点点头,审视着探长。“是一种防腐化合物。你知道,就像你用在织物、皮革或类似那些东西上的。” “所以,她很可能是一直在握着什么东西而且那儿应该有残留物的?” “是的,尽管我们不能完全肯定那种油是什么时候抹到她手上的。”验尸官又戴上了他的眼镜。“你觉得她认识那个人吗,塞思?”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一点,除非是她请他来盗窃的。” 验尸官突然心里一亮。“也许是她自己伪装的一次盗窃案。你懂吗?她对那个老家伙厌烦了,带来一个新的闺中良伴,然后很方便地偷走他们的全部积蓄,接着便是远走高飞去人间仙境了?” 弗兰克思忖着这个论点。“除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或者一直是有欺骗行为,然后她发现了一些很严重的苗头,决定不干了。” “这符合实情,塞思。” 弗兰克摇摇头。“从所有的迹象判断,死者很愿意做沃尔特·沙利文的夫人。不只是为了钱,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她想要与世界上的诸多知名人士交往,或许是以其他特有的方式厮混。她还曾对某个昔日在汉堡做过汉堡王的人颇为着迷呢。” 验尸官的眼 775b." >睛盯着他。“你说笑话吧?” 探长笑了。“80岁的亿万富翁们有时候的想法是很怪的,这就像800磅的大猩猩朝哪儿坐呢?哪儿都行,只要他妈的他高兴。” 验尸官咧开嘴笑了,他摇了摇头。亿万富翁?他会用那10亿美金做些什么呢?他低头看看自己桌上的吸墨工具。然后,他把烟灭掉,又重新看那份报告,接着又看看弗兰克。他清了清嗓子。 “我想第二颗子弹的弹壳是半金属或全金属的。” 弗兰克松开了领带,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面:“好。” 验尸官继续往下说道:“子弹从颅骨的右颞骨打进,穿过左颞骨,飞出后留下了一个比人口约大一倍多的大洞。” “那么你是说肯定有两支枪啰。” “除非那家伙同一支枪的枪膛里装了不同类型的子弹。”他急切地盯着探长。“可那似乎并没让你吃惊,塞思。” “一小时前可能会让我吃惊,可现在不会。” “那么我们很可能有两个案犯。” “两个案犯拿着两支枪,而那位女士多高?” 验尸官不用再看他的记录了。“62英寸高,105磅重。” “那么弱小的一个女人,两个可能是男性的罪犯,手持大口径武器,先是想勒死她,接着狠揍了她一顿,然后又开枪打死了她。” 验尸官摸摸下巴。这些情况很让人想不通。 弗兰克看了一眼验尸报告。“你肯定那些勒痕和痛击发生在死亡前?” 验尸官看上去有点生气了。“当然。很乱,是不是?” 弗兰克很快地翻了一下报告,记了些笔记,然后说道:“可以这么说吧。没有企图强奸或类似的迹象吗?” 验尸官没有回答。 最后弗兰克抬起头来看着验尸官。他摘掉眼镜,放在桌上,身子往后一靠,喝了一小口刚才给他倒的苦咖啡。 “报告上没有提及任何有关性侵犯的迹象,”他提醒自己的这位朋友。 验尸官终于开了口:“报告没错儿。没有任何性侵犯,没有精液的痕迹,没有插入的证据,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所有这些证据使我可以正式地讲,没有发生过任何性侵犯行为。” “那么,你对这个结论并不满意啰?”弗兰克期待地看着他。 验尸官喝了一小口咖啡,舒展了一下两个长长的臂膀,顿时深感自己日渐老化的身体浑身上下一阵轻松适意,接着他又把身子往前倾。 “你妻子进行过妇科检查吗?” “当然,难道不是每位女士都这样的吗?” “你会感到意外的,”验尸官干巴巴地回答,然后他又说下去,“是这样的,去进行一次妇科检查,无论你是多么优秀的妇产科大夫,通常都会在病人的生殖器官上留有某些轻微的肿胀和小小的擦伤痕迹。这是动物的本性特点。要想仔细检查,就得伸入到里面并四下检查检查。” 弗兰克放下手中的咖啡,在椅子上挪了挪。“那么你是说,就在她被打死之前的那天深夜,她接受过妇科检查?” “那些迹象很轻微,非常轻微,但还是有的。”验尸官停住了,他的措词非常小心谨慎。“自从递交了验尸报告以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要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那有可能是她自己干的,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说的是为了自行其乐。可是从生殖器官的外表来看,我认为不是她自己所为。我想是有人在她死后不久检查过她。也许是死后两小时,也可能更早些。” “检查她什么?看看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弗兰克并不想掩饰他的怀疑。 验尸官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在那种特殊情形之下,检查一个女人尤其是下面那地方不会有太多别的目的,对吧?” 弗兰克盯着他看了半天。这个信息只会使他已经鼓得厉害的太阳穴更加胀疼起来。他摇摇头。又是个气球理论,从一边吹气进去,然后又在别的某个地方鼓胀出来。他草草记下了点东西,双眉紧皱起来,下意识地小口喝着咖啡。 验尸官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这不是件容易的案子,但到目前为止,这个探长已经采取了所有行之有效的措施,提出了一些很好的问题。他被难住了,但这些问题占了整个侦破过程中的很大一部分,即便是高手们也绝不可能一下子解决所有的难题。当然,他们也不会永远被困住。到最后,如果你运气好而且勤快点的话,也许就能解开其中之谜,查个水落石出。可到现在,一切看来还不那么乐观。 “她买酒的时候就已经是醉醺醺的了。”弗兰克在查看那份毒理学报告。 “酒精度0.21。我自己从加入大学生联谊会以后就没喝到过那种程度。” 弗兰克笑了。“不过,我在想,她是在哪儿喝到了酒精度0.21的程度的。” “在她家的那个地方狂喝滥饮一番。” “哦,可房间里既没有用过的酒杯,也没有打开的酒瓶,连垃圾箱里也没有扔掉的东西。” “所以,或许她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喝醉的。” “那她怎么回的家呢?” 验尸官想了一会儿,揉了揉有点瞌睡的眼睛。“开车回家。我见过有人喝得比她多还开车的。” “你的意思是在验尸房看见的吧,对不对?”弗兰克继续说,“这种设想的问题在于,自从全家人动身去了加勒比海以后,车库里再没有一辆车开出过。” “你怎么知道的?汽车引擎三天后就不会再发热了。” 弗兰克仔细翻阅了一下他的笔记本,找到了他所要的东西,然后把本子转过去递给他的朋友。 “沙利文有个专职司机,是个名叫伯尼·科佩提的老家伙。他对那些汽车了如指掌,就像善于分析的税务律师一般。他一直对沙利文的汽车行踪有着非常仔细的记录。如果你能相信的话,他那个记录本上有最近每天每辆车的里程数。我向他查问时,他检查了车库里每辆车的里程计,大概那些车是那位夫人唯一有权享用的,但实际上也是发现尸体时车库里停放的所有车辆。除此之外,科佩提还证实说没丢过车,任何车都没有额外的里程数。自从大家全都去了加勒比海后,从来没有人动过车。克里斯婷·沙利文没有开那些车中的任何一辆回家。那她怎么回到家的呢?” “出租车?” 弗兰克摇摇头。“我们已经查询了这儿的所有出租车公司。那天晚上没有顾客在沙利文别墅下过车。那地方是不容易忘记的,你不觉得吗?” “除非可能是那个出租车司机打死了她而且到现在都没讲出来。” “你是说她请一个出租车司机进了她的家吗?” “我是说她喝醉了,或许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但这和警报系统是被胡乱拨弄打开的事实、她的窗外悬着根绳子的情况或者是我们所说的可能有两个罪犯的推测不太相符。我还从未见过有两个司机开的出租车。” 弗兰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匆匆在本子上面做了点记录。他可以肯定克里斯婷·沙利文是被某个她认识的人开车送回家的。既然那个人或那些人还没有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弗兰克想到了一个很妙的主意,而他们没想到过。他们顺着窗户外面的绳索逃走而不是从进来时的原路——从前门——回去,这说明有什么东西迫使那些杀手慌忙逃走。最明显的原因便是私人安全巡逻员的出现,但那天晚上值班的安全守卫并没有报告过任何异常的情况。可罪犯们也不知道那个情况。仅仅是看见巡逻车的影子就足以吓得他们赶忙逃窜了。 验尸官仰靠在椅子上,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摊开双手,问道:“有什么嫌疑犯吗?” 弗兰克写完了。“或许吧。” 验尸官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那段时间,她丈夫,全国最富的几个家伙之一,他干了些什么?” “全世界最富的。”弗兰克把他的笔记本收了起来,拿起那份验尸报告,喝光了杯中的咖啡。“在去机场的路上她决定不去了,她丈夫以为她会呆在他们城里的那个水门公寓里,这个事实已得到证实。按计划他们的喷气式飞机将于三日后来接她去巴巴多斯,那是沙利文在布里奇敦市郊的别墅。但当沙利文在机场见不到她时,他着急了,然后开始给她打电话。这就是他的全部经历。” “她有没有向他解释中途改变计划的原因?” “并非像他所说的缘故。” “有钱人能雇得起最得力的帮手。他们把现场弄得很像是一起盗窃案,自己则远在4000英里之外,躺在吊床上摇来晃去,吮吸着岛上的一种甜味果汁。你觉得他会是其中一个吗?” 弗兰克盯着墙看了老半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记忆中沃尔特·沙利文在停尸房默守在亡妻身边的情景。他的神情是那样忧伤,而当时他绝不可能知道有人正注视着他。 弗兰克看看验尸官,然后起身离开。 “不,我不这么认为。” 第十章 比尔·伯顿此刻正坐在白宫特工处的指挥所里面。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报纸,这是他今天上午看的第三份报了。每份报上都有克里斯婷·沙利文谋杀案的跟踪报道,那些内容和原始报道大同小异。显然,案子的调查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他已经跟瓦尼和约翰逊谈过了,那是在他家的周末露天烤肉餐上讲的,当时只有他、科林和这两个特工同事。那个家伙当时就在保险库里面,看见了总统和那位夫人。然后,他冲了出来,打昏了总统,杀死了那位夫人。后来尽管伯顿和科林拼命追赶,还是让他跑了。他们编的这段经过虽然不完全和那天晚上实际发生的一连串事实吻合,但他们两人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伯顿关于事发经过的陈述。他们还对有人竟然对他们不惜生命代价保护的人行凶一事很恼火。那个罪犯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也不会对任何人讲总统与此案是有牵连的。 他们走后,伯顿坐在自家的后院里喝着啤酒。如果他们一旦知道祸是他闯下的,会怎么样呢?比尔·伯顿,这个一辈子老老实实的人,还没尝到过充当犯串通罪的罪犯这种新角色的滋味呢。 伯顿喝完第二杯咖啡,看了看手表。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环视了一下整个白宫特工处。 以前他总是渴望成为高级安全部队中的一员,保卫这个地球上最重要的人物;特工人员那不露声色的机敏、力量和智慧,还有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这些曾让他很是向往。他觉得能够随时准备而且事实上是随时可能为另一个人、为公众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在如今这样一个连极有限的正义感也越来越少的社会里是种极高尚的行为。所有那些想法使得特工威廉·詹姆斯·伯顿每天清晨笑着起床,每天晚上安然入梦。可现在那种感觉没有了。他摇摇头,偷偷地迅速抽了一支烟。 成天像是坐在一小圆桶25磅的炸药上过日子,那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感觉。格洛丽亚·拉塞尔越对他解释,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那辆车已经成了祸水。警方经过极审慎的调查已经追踪到它,一直到了他妈的华盛顿特区警署的停车场。那太危险了,不能再追查下去。拉塞尔已吓得屁滚尿流,不过还是由她去,她说过已经搞定此事了。去他妈的。 他折起了报纸,然后将它整齐地放在一边,等着下一班的特工来。 他妈的拉塞尔。伯顿想到这事儿就越想越来气。但现在回头也太晚了点儿。他摸了摸上衣的左边。他的0.357口径手枪被灌满了水泥,连同科林的9毫米口径手枪全被扔到了塞文河的底部,那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偏僻之处。这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是过于警惕了,但对伯顿来说,任何预防措施都很必要。警方找到了一颗无用的子弹,但决不会发现另一颗的。即便他们能找到,他的新手枪的枪管也将是一干二净。伯顿并不担心弗吉尼亚地方警察局的弹道学测试部门会把他拉下马来。 伯顿的大脑中迅速闪现着那天晚上的种种事情,他垂下了脑袋。这个通奸的美国总统自己把那天晚上的好事搅得一团糟,以至于那个女人都想要杀死他,而特工伯顿和科林只好将她打死。 然后,他们又把现场全部掩饰好,这就是为什么伯顿每次照镜子都心惊肉跳的缘故。掩人耳目。他们撒了谎。他们闭口不谈,隐瞒了真相。可他难道不是一直在撒谎,在替总统隐瞒所有那些幽会的事儿吗?当他每天早晨向总统夫人请安的时候,他在后草坪同总统的两个孩子玩耍时,他并没有告诉他们真相,那就是,她的丈夫和孩子们的父亲可能并非他们认为的那么好,那么善良可亲。全国所有的人也一样是这么被蒙蔽了。 特工处。伯顿做了个鬼脸。就某种可恶的原因而言,这个名称倒是名副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看着他们在骗人,但他装作看不见。每个特工都曾这么干过。私下里,他们全都会取笑或抱怨那些事情,但仅此而已。虽然这样做不好,但那是他们的特殊职责。权力会使人失去理智,权力也使他们觉得不可抗拒。如果出了什么不妙的事情,那就该由特工处那帮家伙出面收拾烂摊子了。 伯顿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特工处的处长,他想把全部真相告诉他,也好使自己尽早得到解脱。但每次他都拿起电话又放下,无法启齿说出那些将会葬送其前程,甚至实质上是埋葬其一生的话来。每过一天,伯顿的希望就变多一分。这件事或许有一天会全部烟消云散的,尽管他的经验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他觉得现在说出实情已经太晚了。事发后的一两天打电话讲明真相或许还能说清楚,但现在不行了。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克里斯婷·沙利文之死的调查工作上。伯顿已饶有兴趣地看了有关验尸的发现,这是总统责令当地警方协助进行的,总统对这一悲剧感到非常非常地忧虑。也操他妈的。 打碎的下巴和勒纹的痕迹。他和科林的子弹并未造成这些创伤。看来她是完全有足够理由要杀死他的。但伯顿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世上几乎不再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了,但要想干掉美国总统却完全可以肯定是个例外。 我做得没错,伯顿这样对自己说了不下千遍。他那差不多是用全部生命去训练出的每一个行动都没错。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明白那些特工在眼看着要出乱子时的所思所想。 很久以前,他曾和肯尼迪的一个特工谈过话。那个人永远也忘不了达拉斯的事件,当时他就走在总统专车的旁边,但却无能为力。总统死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总统的脑袋被打开了花。他没有办法,可总应该能做点事的。你应该能预先想到另一个防范措施。应该向左而不是往右看,然后尽可能更加仔细地注视那幢楼房。扫视人群的时候应该更审慎一点。可肯尼迪的卫士们绝不可能都是像他一样的。他离开了特工处,离了婚,然后隐姓埋名地躲在密西西比州某个简陋的棚屋里度日,但他在这人生的最后20年里仍旧摆脱不了达拉斯事件的阴影。 那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比尔·伯顿的身上,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在六年前猛扑在艾伦·里士满的前任前面替他挡住了两颗0.38口径的钢弹。当时尽管他穿了防弹背心,还是有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一侧肩膀,另一颗子弹击中了其前臂。然而,很神奇的是,两颗子弹都没有击中任何要害部位或是动脉血管,只是在伯顿身上留下了不少疤痕。举国上下都为他的壮举而感到由衷的感激,更重要的是他赢得了他的特工同事们的极大推崇。 那也是他为什么要枪击克里斯婷·沙利文的原因。即便是今天,他也会同样这么做的。他会杀死她,尽可能快地干掉她。他扣动扳机,眼看着那颗重160格令的子弹以每秒1200多英尺的速度猛地射入了那颗脑袋的一侧,于是那个年轻的生命就结束了。她死了,是她自找的,不能怨他。 他回去干活了,乘现在还可以干。 白宫办公厅主任拉塞尔风风火火地穿过走廊。她刚刚向总统的新闻秘书就如何巧妙周旋于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冲突这一问题简要地布置完任务。这件事的公开政治策略毫无疑问应该是支持俄罗斯,但在里士满当局中,公开的政治策略却很少能左右决策的过程。俄罗斯现在已经拥有全部的洲际核军事力量,而乌克兰则处于一个有利得多的地位,有望成为西方国家主要的贸易伙伴。让乌克兰占了优势的原因是沃尔特·沙利文,这位美国总统的好友,目前很伤心的密友,正集中全力在和该国做着一笔大买卖。沙利文和他的朋友们曾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为里士满竞选总统提供了约1200万美金的经济援助,而且还为他入主白宫提供了几乎所有的重要支持。他不能不对那样的支持给予相应的回报。于是,美国就会支持乌克兰。 拉塞尔看看手表,心里不停地祷告,但愿会有支持基辅而不是莫斯科的站得住脚的理由,尽管她可以肯定里士满无论怎样都会弄出同样的结果来。他没有忘记对朋友的忠诚,要感思戴德。总统这样一个职位正好可以让他大规模地还清人情。一个大问题解决之后,她在桌前坐定下来,开始将精力集中到就要面临的一连串危机上来。 15分钟后,拉塞尔考虑好了她的政治策略。她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到窗前。华盛顿的生活仍在继续,就像它过去的200年历史一样。各种政治派别林立,他们不惜金钱四处游说,很多英才还有知名的大人物都涉足政坛,这一切就意味着你得先发制人才行。对这种游戏,拉塞尔要比大多数人懂得多。她也喜欢而且精于此道。这很显然是她的本性,她也长年乐在其中。然而,这种孑然一身而且没有孩子的现状已经开始让她忧心忡忡了。成堆职业上的溢美之词变得那么单调乏味而且空洞无比。后来,艾伦·里士满闯进了她的生活,让她看到了进一步高升的可能。她或许可以上升到任何其他女人前所未及的层次。那种想法在她脑海中非常强烈,有时候她会在期待中激动地发抖。 可就在这时,却有颗该死的炸弹在她眼前爆炸了。他在哪儿?他为什么还没出现?他肯定知道,也应该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什么。如果他要钱,她可以给他。供她支配的行贿基金远远足以应付任何索求,哪怕是最无理的索求。拉塞尔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行贿基金是白宫的妙处之一。没人确切地了解维持白宫的日常开支实际要花费多少,因为很多机构都捐出他们的部分预算并提供人力来帮助白宫行使职能。虽然财政方面一片混乱,但行政管理部门还是很少要担心筹款的事情,哪怕是应付最毫无节制的支出。不,拉塞尔心想,钱是最不用她担心的问题。她却有很多其他事要亲自过问。 那人是否知道总统对当时的情形完全一无所知呢?这才是让拉塞尔最揪心裂肺的事儿。如果他想直接跟总统联系而不是找她呢?她开始发抖,一屁股坐到了窗户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面。里士满会立刻意识到拉塞尔的种种意图,那是毫无疑问的。虽然他很傲慢,但决不傻。然后他就会毁了她,就像杀死克里斯婷那样,而她将孤立无助。但是揭穿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因为她无法证明任何一件事情,她的话和他的相互矛盾。她将被撤职,被抛入政治的有害垃圾箱,遭到谴责,而且,最糟糕的是,被彻底遗忘。 她得找到他,想办法带个口信给他,告诉他一切必须通过她操作。只有一个人能帮她办这件事。她重又回到办公桌旁坐下,振作精神,继续工作。现在不能惊慌失措。此时此刻,她要比一生任何时候都要坚强些。她仍能做得到,仍能控制局面,只要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充分运用上帝赐予她的一流智慧。她能从这堆乱麻中理出个头绪来,她知道从哪儿下手。 格洛丽亚·拉塞尔所选用的方法会使任何认识她的人都觉得特别奇怪。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还有另一面会让那少数几个自认为很了解她的人也大吃一惊的。她的职业生涯总是首当其冲地受到她生活中所有其他侧面的损害,包括从生活中的那些方面大量滋生出的那种私人的、两性关系方面的事情。可格洛丽亚·拉塞尔觉得自己还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人。的确,她所拥有的女人味和她披上官僚面纱时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随着岁月的飞逝,她才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已开始在意这种生活中的不平衡了。她并非要刻意安排点什么,尤其是在她将要面对那场潜在的灾祸的时候,但她相信自己知道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途径,而且还能在这个过程中证明自己的个人魅力。她无法逃避自己的情感,就像她不能摆脱自己的影子一样。那干嘛不试试呢?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其中的微妙bbr>.之处是那个她选中的人所无法体验得到的。 几个小时以后,她啪的一声关掉了桌上的台灯,然后叫了她的车。接着,她查看了一下特工处当天值勤人员的名单,拿起了电话。三分钟后,特工科林站在了她的面前;他两手紧握在胸前,这是所有特工的一种标准姿势。她叫他等一会儿。她看看自己的化妆,然后把嘴咧成一个标准的椭圆形并重新搽了口红。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站在她桌旁的这个又瘦又高的小伙子。他那可以上杂志封面的英俊容貌是任何女人想不看都很难做到的。他的职业也决定了他会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当然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危险人物。然而,这种职业特点只会给他整个人更增添几分魅力,就像高中的那些坏小子一样,只要能逃避一下现实生活的单调乏味,女孩们似乎总是很迷他们的。她完全有理由猜测,蒂姆·科林在他那相对来说还不算太长的人生中已经让很多姑娘为他动过心了。 她今晚的打算很明确,而且非同寻常。她把椅子往后一推,穿上高跟鞋。当特工科林把目光转向她的大腿时,她并没在意,然后她又很快地直视着前方。如果刚才她发现科林在看她的话,她肯定会心花怒放的,尤其是为了那个明确的目的。 “总统将于下周在米德尔顿的法院大楼举行新闻发布会,蒂姆。” “是的,夫人,上午9点35分。我们目前就在进行先期准备工作。”他两眼直视前方。 “你不觉得有些异常吗?” 科林看着她。“怎么有些异常,夫人?”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你可以叫我格洛丽亚。” 科林站在那儿,他的两只脚很不自在地换来换去。她看着他那显而易见的窘迫神情笑了笑。 “你难道不知道新闻发布会是为什么举行的吗?” “总统要讲关于……”——科林有所察觉地把话咽了回去——“沙利文夫人被害的事儿。” “没错儿。总统专门为一个公民个人的遇害案举行新闻发布会。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怪吗?我想这是总统执政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蒂姆。” “那我不太清楚,夫……格洛丽亚。” “近来你常常和他在一起。你发现总统有什么异常吗?”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他是不是过于紧张或不安?比平常要严重得多?” 科林慢慢地摇了摇头,他弄不懂他们的谈话目的是什么。 “我想我们可能是遇上点小麻烦了,蒂姆。我觉得总统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你愿意帮助他,对吗?” “他是总统,夫人。保护他,那是我的职责。” 她一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说:“今晚有事儿吗,蒂姆?按常规你今晚歇班儿,对吗?我知道总统没外出。” 他点点头。 “你认识我家的。一下班就到我这儿来。我想单独和你谈谈,继续商量一下这件事。你愿意帮我、帮总统这个忙吗?” 科林立刻回答说:“我会去的,格洛丽亚。” 杰克又敲敲那扇门,没人应答。百叶窗拉上了,屋子里面没有灯光透出来。他要么是睡了,要么就不在家里。他看了看时间,9点钟。他记得卢瑟·惠特尼是很少在凌晨二三点钟之前上床睡觉的那辆旧福特车停在车道上。小车库的门关着。杰克看了看门旁边的信箱,信箱塞满了。情况看来不太妙。卢瑟这个60多岁的人,现在怎么了?难道他会看见自己这位老朋友躺倒在地板上,两手冰凉地提在胸前吗?杰克四下看看,然后他踩着前门旁边的一只赤陶花盆攀上了一个墙角。那把备用钥匙还在那儿。他又环顾四周,然后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很整洁,但空荡荡的,原先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堆了起来。 “卢瑟?”他穿过走廊,凭记忆在这幢构造简单的房子里走着。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厕所,屋子的后面是厨房,厨房外有个小小的封闭阳台,外面是后花园。哪个房间都没有卢瑟的影子。杰克走进那间小小的卧室,那儿和其他房间一样,整洁有序。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床头柜上有很多镶有相框的照片,照片上的凯特在看着他。他立刻转身离开了卧室。 楼上那些小房间大部分是空的。他仔细听了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在厨房里那把用金属线和塑料编制成的小椅子上坐下,四下观望。他没开灯,而是坐在黑暗之中。他向前探出身子,猛地打开了冰箱。他咧嘴乐了,里面有两瓶六罐容量的百威啤酒。你总能指望卢瑟有瓶冰啤酒的。他拿了一瓶,打开后门,走到了外面。 这个小花园看上去很荒凉,那些玉簪属植物和蕨类植物都萎垂在橡树那浓密的阴影之中,攀附在那片首尾相连的篱笆上面的娇嫩的铁线莲已经痛苦地凋谢了。杰克看了看卢瑟那珍爱的一年生植物的花坛,他发现在华盛顿这夏末的火炉炙烤之下,那里面的花草是凶多吉少,所剩无几了。 他坐了下来,把啤酒瓶举到唇边。很显然,卢瑟已经离开这儿多日了。那又怎样?他是个成年人,想去哪儿,什么时候去都行。可杰克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不过他们也有几年没见了,也许他的习惯变了。他又想了想,卢瑟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是杰克一生中所遇到的最可信赖的人,其性格坚若磐石,百折不挠。堆积如山的邮件、枯死的花卉以及没入库的车,那不会是他自己愿意那样放任不管的。不是他自己愿意那样的。 杰克又走回去,进了屋。录音电话的应答机上什么也没有。他又进了那间小卧室,一推门,一股霉味便扑面而来。他又一次扫视了整个卧室,然后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冒傻气。他又不是他妈的警探。他自己笑了起来。可能卢瑟是去某个岛上住上几个星期,而他却在这儿扮演着忧心如焚的父母的角色。卢瑟是杰克所见过的最能干的人之一。而且,这事儿已和他不再有什么关系了。惠特尼家的人都与他无关了,父亲也好,女儿也好。事实上,他干吗要到这儿来呢?想重温旧梦吗?想通过凯特的爸爸与她重归于好吗?可以想象,那是最最不可能的事情。 杰克锁上门,走了出去,把钥匙放在了花盆底下。他回头又瞥了一眼那幢房子,然后向自己的车走去。 格洛丽亚·拉塞尔的家位于河流路外近郊贝塞斯达一片幽静的高级住宅区的尽头。她曾为国内很多最大的公司担任过顾问,加上她那可观的教授职位收入,现在又有白宫办公厅主任的薪金,连同她多年来的谨慎投资所得,她的腰包是很鼓的。她喜欢自己周围全是些漂亮的东西。她家门口有一棵老树,上面缠绕着厚密结实的常春藤。整个前院被一圈齐腰高的用砖和砂浆砌成的墙蜿蜒曲折地围了起来,被布置成了一个放有桌子和遮阳伞篷的私人花园。院中有个小喷泉正汩汩地翻泡并嘶嘶地喷着水。周围一片漆黑,唯有房子前面的那个大凸窗里面有一道淡淡的灯光射出来。 格洛丽亚·拉塞尔正坐在花园的一张桌旁,特工科林把他的折篷轿车停了进来。他躯干笔直,西眼仍很挺括,领带打得很紧。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也没变样。她对他笑笑,和他一起往前边走边谈,进了屋子。 “喝点什么?你看上去像是爱喝波旁威士忌加水的人。”拉塞尔看着这个小伙子,慢慢地喝完了她的第三杯白葡萄酒。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跟年轻男子呆在一起了。也许太久了,她在想,尽管此时酒精的作用已肯定让她想不太清楚了。 “啤酒,如果有的话。” “马上就来。”她停下来,甩掉高跟鞋,然后走进了厨房。科林环顾宽大的起居室四周,看着那波浪般起伏的精制窗帘、花式组织的墙纸、颇有品味的古董,他不明白自己在这儿干什么。他希望她快把啤酒拿来。自从上高中以来,他这个优秀的运动员曾被一些女人引诱过。可现在不是高中时代,格洛丽亚·拉塞尔也绝不是啦啦队长。他知道,不喝个飘飘然,自己是挨不过这个夜晚的。他本想把这事儿告诉伯顿,但某个念头又让他保持了沉默,因为伯顿近来一直那么冷漠而沮丧。他们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他知道那情形很尴尬,他们的一种本可以得到全国上下赞誉的行为却不得不成了秘密。他很后悔杀了那个女人,可当时别无选择。死亡总会有,悲剧总会发生。那是她的气数已尽,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末日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在那儿喝上了啤酒。当格洛丽亚在宽大的沙发上拍松一只靠垫准备坐下时,他看见了她的屁股。她冲他微笑着,优雅地小口抿着葡萄酒。 “你在特工处多久了,蒂姆?” “快六年了。” “你升得很快。总统常常会想到你,他从未忘记过你的救命之恩。” “我很感谢,真的。” 她又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很快地扫了他一眼。他在那儿站得笔直,那种明显的紧张不安把她逗乐了。她上下打量了科林一番之后,颇有些心动地走到了一旁。但她仍在注意这个年轻特工的举动,此时他正在欣赏墙上挂的那些绘画作品,借以掩饰其内心的不自在。 “东西不错,”他指着那些画说。 她对他笑笑,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吞饮着啤酒。“东西不错,”她心里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找个更舒服点儿的地方坐坐,蒂姆。”拉塞尔站起来低头看他。他被领出起居室,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然后又穿过一道双扇门,最后进了一间大起居室。那些灯自动亮了,科林注意到另一道双扇门里面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的床清晰可见。 “你不介意我去换一下衣服吧?我这套衣服穿得太久了。” 科林看着她进了卧室,她一路都没关那些门。从他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卧室里的一片银灰色。他把头转了过来,想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欣赏那个即将看到发生的一切活动的古式壁炉屏风上的涡卷形装饰和图案。他喝完了那罐啤酒,而且想马上再来一罐。他仰靠着坐在那些厚厚的垫子上面。他想不听,但却能听见她弄出的每个声响。最后,他忍不住了。他扭过头去,目光直穿过那敞开的卧室门口。他有点后悔了,什么也没看见,但这只是开始。接着,她的身影便从那个敞开的地方闪了过去。 她只是在床头磨蹭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拿起了某件衣服。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一丝不挂地在科林面前走来走去,这把他吓呆了,尽管他刚才一直巴不得这样,或者希望看到某种类似这样的情景。 这个晚上的安排搞定了。科林把头扭向一旁,但那速度却比他本该的要慢得多。他舔了舔啤酒罐的盖子,吮干了那最后几滴黄褐色的液体。他发现怀里那把新手枪的枪柄正顶着自己的胸部,平常他会觉得这样很舒服,而现在只觉得它难受。 他在想那些亲善关系的原则。总统家庭的成员和他们的那些特工人员关系之密切是人所共知的,多少年来总是有些关于他们之间胡来乱搞的传言,然而,对此,官方的政策是有明确规定的。如果科林被发现与一位赤身裸体的白宫办公厅主任一起呆在她的卧室里的话,那他的前程将很快会被断送掉。 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转动着。他可以立刻离开,向伯顿汇报。可那又能怎样?拉塞尔会矢口否认的。科林将像个傻瓜似的,而且不管怎么说,他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就告终了。她带他来这儿是有原因的。她说总统需要他的帮助。他现在弄不懂了,究竟他在帮谁的忙。特工科林第一次发觉自己中了圈套,他上当了。在这儿,他的运动热情、他的敏捷才智,还有9毫米口径的枪都救不了他。就智力而言,他绝非这个女人的对手。他的行政职位也远低于她,那悬殊就好像他从一个深渊用望远镜向上看她,还看不到她那双高跟鞋的鞋底一样。看来这注定是个难熬的长夜了。 沃尔特·沙利文在踱步,桑迪·洛德在一旁看着。洛德办公桌的一角赫然放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窗外,暗淡的街灯在黑暗中隐约闪现。热浪又反扑回来,但时间很短,洛德已经命令巴顿-肖公司的人把空调打开,以迎接今晚这位很不寻常的客人。这位客人停下了脚步,站在那儿俯视六个街区以外矗立着那幢熟悉建筑的街道,那里通向艾伦·里士满的家,是沙利文和洛德实现其宏伟计划的一条捷径。可沙利文今晚并不是在考虑生意上的事情,而洛德却在想。但洛德太狡猾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今晚,他在这儿是陪他朋友的,是为了倾听他内心的悲伤诉说,为了让沙利文哀悼一下他那个小骚货的。这件事完成得越早,他们就能越早坐定下来谈真正重要的事了:下一笔交易。 “葬礼很隆重,人们都会长久地记得它。”洛德措词很谨慎。沃尔特·沙利文跟他是老朋友了,但这种友谊是建立在律师与客户的关系基础上的,所以这种基础会随时遇到某些意料不到的变故的冲击。沙利文也是洛德所有熟人中唯一让他紧张的人,因为洛德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控制权,眼前这个他正在打交道的人至少在权力上是跟他平等的,或许还超过他。 “是这样的。”沙利文仍旧在往下注视着那条大街。他确信自己最终还是说服了警方,即那个单面镜与那次犯罪毫不相关,可到底有没有完全说服他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怎样,这种事对一个不适应这一切的人来说是相当尴尬的。那个探长,沙利文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没有给沙利文应有的尊重,这触怒了老头,因为沙利文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沙利文一点都不指望当地警方能抓到凶手,但这对事态的发展并不利。 沙利文又想到了那面镜子,他摇了摇头。至少此事目前还未向新闻界透露。这件事是沙利文无法容忍的。那面镜子曾是克里斯婷的主意,但他得承认自己也曾附和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荒唐可笑。最初,这种想法很让他着迷,他可以看着妻子和别的男人做爱。他太老了,无法满足妻子的欲望,但他又不能无理地否决她对那种自己已无法得到的生理快感的需要。然而,那一切又是多么愚蠢,包括他们的婚姻在内。现在他看明白了。想要重新年轻一回是不现实的。他应该知道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抗拒,无论他们多么富有。他很尴尬而且很恼火。最后他转向洛德。 “我不敢肯定自己对那个探长是否有信心。我们怎样才能让联邦调查局的人插手此案呢?” 洛德放下眼镜,从藏在办公桌深处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然后慢慢地将它打开。 “联邦调查局是不会出面过问一个公民个人的遇害案的。” “里士满是要过问此事的。” “那毫无意义,如果要我说的话。” 沙利文摇晃了一下他的大脑袋。“不,他好像真的很关注此案。” “也许吧,但别指望那种关心会持续太久。他有成千上万的麻烦事要处理呢。” “我要那个凶手落网,桑迪。” “我懂,沃尔特。我比所有人都理解你的想法。他们会落网的,但你得耐心点儿。这些家伙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可人人都会犯错。那些凶犯会受到审判的,记住我的话。” “那又怎样?判个无期,对吗?”沙利文不屑一顾地说道。 “很可能不会被判一级谋杀罪,所以最后他们将会被判无期。但绝不会有假释的机会,沃尔特,相信我。他们将永远也呼吸不到一口自由的空气。不过每天晚上戴着手铐俯卧,几年之后他们的胳膊会有些刺痛感,这或许倒真有可能。” 沙利文坐了下来,盯着他的朋友。沃尔特·沙利文不想有任何的案件审理,那样一来,全部犯罪细节都将会被公之于众。一想到所有的案情都将被别人反复谈论,他皱紧了眉头。素不相识的人们将对他和亡妻的私生活秘密了如指掌,他无法忍受那样的事情。他只想警方抓住那些凶犯,剩下的事由他来安排。洛德刚才说弗吉尼亚州会判那些凶手终身监禁的,沃尔特·沙利文于是便决定了:他要替弗吉尼亚州省去那笔让凶手长期囚禁所需的开支。 拉塞尔蜷曲在沙发的一角,两只光裸的脚塞在那件长得拖到小腿肚上面一点的宽松棉套裙里面。在衣服突然下垂的地方,她那宽大的乳沟在窥视着科林。科林自己又去拿了两罐啤酒,并从随手拿来的酒瓶中又给她倒了一杯。现在,他的头有点发热了,仿佛有团小火在心里燃烧似的。他的领带现在也已经松开了,上衣和枪被扔在了对面的沙发上面。他卸下枪的时候,她用手指着。 “太重了。” “你已经习惯了。”她没有触及他通常会面对的那个问题。她知道他杀过人。 “你真的会替总统挡子弹吗?”她从低垂着的眼皮底下看他。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保持精力集中,可那并没阻止她想要把这个小伙子真正弄上床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已失控得很厉害,于是又花了很大力气重新开始把握住自己。她到底在干些什么呀?在一生中的关键时刻,她竟然做得像个妓女。她也知道,自己用不着采取这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内心的另一个自我和现实的自我的激烈斗争正在扰乱她的决策过程。她不能容忍这种扰乱,现在不行。 她应该再去换衣服,撤回到起居室或是书房去,书房里那深色的橡木护墙板和满墙的书籍将会把她内心难以平息的思想冲突压下去。 他肯定地看着她:“是的。” 她想要站起身来,可总动弹不了。 “我也会替你挡一颗的,格洛丽亚。” “替我?”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又看了他一眼,所有的战略计划全被抛在了脑后,她瞪大了眼睛。 “而且毫不犹豫。特工人员很多,可白宫办公厅主任只有一个。那就应该这么做,”他低下头来小声地说道,“这不是游戏,格洛丽亚。” 等他又去多拿些啤酒来时,他发现她已经挪得离自己很近了。他一坐下来,她的膝盖便碰到了他的大腿。她伸出两条腿来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然后又把腿跷在他们对面的桌子上。那件睡裙不知怎么的自己挪上去了,露出了两条丰满而且雪白的大腿,那是成熟女人的腿,真他妈的够味儿。科林的目光慢慢地移过那片露出的肌肤。 “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敬慕你。我是说所有的特工人员。”她看上去几乎有点不自在。“我知道你们有时不大受重视,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很欣赏你的。” “这是件很了不起的工作,是其他任何东西所无法替代的。”他咕嘟咕嘟地又喝了一罐啤酒,感觉好多了。他松了口气。 她朝他笑笑。“很高兴今晚你能来。” “愿为你效劳,格洛丽亚。”他酒喝得越多,胆子就越发大起来。他喝完了啤酒,格洛丽亚用摇摆不定的手指指着门旁边那一架子的酒。他调好了酒,又回去坐了下来。 “我觉得可以信赖你,蒂姆。” “是的。” “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种信任,可我并不觉得伯顿是那样的。” “比尔是一流特工,最棒的。” 她碰到他的胳膊,搁在了那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他很出色。我只是有时候弄不懂他。这很难说清楚,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你应该相信直觉,我就是这样的。”他望着她。她看上去年轻了,年轻多了,仿佛她本来就是个刚毕业而快要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似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某种我可以信赖的人,蒂姆。” “没错儿。”他一饮而尽。 “永远这样吗?” 他盯着她,用喝光的空杯子去跟她的碰了一下。“永远。” 他的眼皮现在沉甸甸的。他想起了高中时代,在州冠军赛上,当他持球触地获得致胜的一分以后,辛迪·珀基特就是像这样看着他的。她的脸上全然是一种为之倾倒的神色。 他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来回地摩擦着。那腿上的肌肉真够松软,很有女人味儿。她没有阻止他,相反向他又靠近了一些。接着,他的手伸到了她的睡裙里面,先抚摸着那仍很结实的小腹,然后又从那儿向上正好捉住了她的两个乳房下面的地方,后来他的手又抽了出来。他的另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部,把她拉得贴近自己。他的手往下摸到了她的屁股并狠狠地捏着。她靠在他怀中,先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他能感觉到她的胸脯上下起伏,冲击着他的胳膊,那飘浮不定的一团东西软绵绵的而且热乎乎。 她放下杯子,慢慢地,几乎是挑逗性地,脱掉了睡裙。他猛地扑向她,两只手在她胸罩带子下面摸索起来。后来他觉得带子解开了。她向他倒过去,他把头埋进了那两个松软的肉堆之间。接着,剩下的最后一件衣服,一条黑色带花边的内裤也从她身上脱掉了。当她看见那条内裤被忽悠忽悠地扔到墙上时,她笑了。他毫不费力地将已经气喘吁吁的她举了起来,抱进了她的卧室。 第十一章 美洲豹牌轿车慢悠悠地开上长长的车道后停了下来,从车里出来两个人。 杰克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晚上天气有点凉,沉重的积雨云正涌向这一地区。 詹妮弗绕过轿车停在他身边,两人都倚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上。 杰克举目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方。浓密的常春藤叶子封住了入口的顶部。那房子厚重、坚实而真切,这房子的主人应该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从现在起,他这辈子就要住在里面了。他得承认,这房子很美。不管怎么说,美好的东西何错之有?作为合伙人,他有40万的年收入。他若把别的客户也带过来的话,那就更难说了。洛德要挣五倍的钱,一年200万,而那只是他的底数。 合伙人薪水的数目是严格保密的,在公司里哪怕最随便的场合也从未讨论过。但是杰克猜对了合伙人压缩文件的计算机密码,那个密码是“贪心”这个词。有的秘书听说后恐怕会笑死呢。 杰克望着屋前的草坪,那草坪大得像航空母舰上的飞行甲板。一幕幻象从眼前掠过。他转脸望着自己的未婚妻。 他微笑道:“这草坪大得能在上面跟孩子们打触地式橄榄球了。” “是够大的,”她微笑着回答他,轻柔地亲吻他的脸颊。她又抓起他一条胳膊,并用它揽着自己的腰。 杰克又把视线投回那所房子,那房子很快就要成为他价值380万美元的家了。詹妮弗还在望着他。她抓住他的手指时,脸上绽开了微笑。虽然是在黑暗中,她的双目还像在闪光。 杰克继续凝视着那建筑,身上感到一阵轻松。这一回他只在看窗子。 沃尔特·沙利文在36000英尺的高空侧身靠在又厚又软的航空椅上,透过747的机窗瞥了一下黑洞洞的窗外。飞机在从东往西飞行,沙利文的一天将增加几个小时,不过时差从未让他感到过不适。他年纪越大,需要的睡眠越少,而且从来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能入睡。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此刻正好仔细端详一下这位比自己年长的男子。沙利文在全世界都是个合法却很霸道的国际商人。合法,此刻掠过迈克尔·麦卡蒂脑海的正是这个词。通常合法的商人无需也不愿与麦卡蒂这一行业的绅士们攀谈。但是当有人通过最审慎的渠道带信说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想见见你的时候,你不会置之不理的。麦卡蒂在世界上的杀手中之所以能名列前茅,那倒不是因为他格外喜欢干这一勾当,他格外喜欢的是钱以及钱所带来的奢侈享受。 麦卡蒂的另一优势是,他本人俨然就像个商人。他有一副常春藤名牌大学学生的英俊外表,这也难怪,因为他有达特茅斯学院国际政治专业的学位。他一头浓密的波浪形金发,双肩宽阔,脸上不显皱纹,很可能被当成一个闯劲十足而正在步步高升的企业家或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影星。他以杀人为生,每次开价收费超过100万美元,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青春激情和他对生活的热爱。 沙利文的视线终于转向了他。麦卡蒂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极有把握,遇到压力又极能保持冷静,但此刻在这位亿万富翁的审视之下也紧张起来。这是一种出类拔萃的人看另一种出类拔萃的人的眼神。 “我要你给我杀个人,”沙利文干脆地说道,“讨厌的是,此刻我还不清楚这人是谁。不过,不管怎样,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的。在此之前,我先付定金,希望需要你的时候能招之即来。” 麦卡蒂微笑着摇摇头。“您应该了解我的名声,沙利文先生,需要我的地方已经很多了。我干这活计走遍全世界,这您肯定也知道的。在这机会到来之前要是我把全部精力花在您这儿,我就要放弃其他的工作。恐怕我的银行存款,还有我的名声,都会蒙受损失。” 沙利文的回答很爽快。“在这机会到来之前每天10万美元,麦卡蒂先生。等你成功地完成任务,再把平日的定金翻一倍。要保住你的名声我无能为力。不过,我相信这每日的定金绝不会让你的经济有任何损失。” 麦卡蒂的双眼睁大了一点,然后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我看这足够了,沙利文先生。” “当然你看得出来,我完全信得过你消灭目标的能力,对你的谨慎从事也完全相信。” 麦卡蒂暗笑。沙利文的飞机是于当地时间午夜在伊斯坦布尔搭上他的。机组人员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从未有人点破他的身份,因而不必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沙利文亲自见他就免去了中间人,中间人会因此而控制沙利文的。另一方面,麦卡蒂没有任何理由出卖沙利文,也没有动机出卖他。 沙利文接着说道:“一有详情就会通知你。虽然你的任务决定你可能要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但你要先融入华盛顿特区的都市生活。一有消息,我要你立刻动手。你要随时告诉我你的下落,每天通过我设立的保密联络线路向我报告。你自己的开支将由你用每日的定金自行支付,定金将通过有线传输手段传送到你所选择的账号上,必要时可以用我的飞机。听明白了吗?” 麦卡蒂点点头,这一系列命令叫他有些不快。不过你要是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也就成不了亿万富翁,是不是?除此之外,麦卡蒂还了解了克里斯婷的情况。又有谁能责怪这老人呢? 沙利文揿了一下椅子扶手上的一个按钮。 “是托马斯吗?我们还要多长时间才到美国本土?” 耳边传来的声音轻快而且消息准确。“5小时15分钟,沙利文先生,要是能保持目前的空速和高度的话。” “务必保持。” “遵命,先生。” 沙利文又揿了一个按钮,舱内服务员过来为他们端上了麦卡蒂在飞机上从未享用过的美餐。沙利文没再跟麦卡蒂交谈,直到有人来收拾了餐桌,然后麦卡蒂站起身来由服务员领着到他的卧舱去。随着沙利文的手一挥,服务员就回到飞机内部隐秘的地方看不见了。 “还有一件事,麦卡蒂先生。你失过手吗?” 麦卡蒂回眸凝视着他的新雇主,双目眯成一道缝儿。这位常春藤名牌大学的学生显然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有过一次,沙利文先生。以色列人,有时他们好像非常人可比。” “请不要有第二次,谢谢。” 塞恩·弗兰克在沙利文家的大厅里踱着步。黄色的警戒线还扯在外面,在渐强的微风中抖动着;与此同时,不断堆积的团团乌云预示着倾盆大雨将要来临。沙利文正呆在市区里水门大厦顶层的公寓里,他家的所有用人都在佛罗里达州费希尔岛雇主的府邸照料沙利文的家人。弗兰克亲自与他们分别面谈过。他们很快就要由飞机送回家以便更详细地查问。 他花了片刻时间欣赏周围的环境,就像在游览博物馆。那么多的钱,这地方满是铜臭,从那些最好的古董到那些到处随便挂着的粗笔油画,画底部有签名真迹。天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品。 他进了厨房,然后转到餐厅,餐桌就像一座桥横跨在铺着淡蓝色地毯的抛光镶木地板上。他的双脚仿佛要被那厚实的纤维吸进去似的。他在桌子的上首坐下,双目不停地在巡视,据他的观察这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案子却进展艰难。 屋外的阳光一瞬间穿透了厚实的云层,就在这一瞬间弗兰克取得了此案的第一项进展。他若不是在欣赏天花板上的装饰线脚就不会注意到;他的父亲曾做过木匠,装饰的线脚就像婴儿的腮帮一样平滑。 当时他正在观察彩虹舞过天花板时的情景。在欣赏这并列纷呈的色彩时,他开始寻思它的源头,正如传说中所说寻找那斑驳幻影末端的金坛子一样。他放眼环顾房间,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发现了那东西。他迅速在餐桌边跪下,朝桌子的一条腿下面仔细查看。这张桌子是18世纪谢拉顿的作品,也就是说它的重量抵得上一辆半拖车。他试着拉了两次,汗水从他的额藏书网头上渗了出来,有一大滴滚进了他的右眼,搞得他一时间泪流不止。但他终于微微移动了桌子,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详这刚到手的东西,或许就是他的一小坛金子吧。这一小块银色的材料是用来垫家具的,可以防止湿地毯损坏木头或垫子,还可以阻止滴落下来的水弄湿地毯纤维。在阳光照射下,其弯曲的表面构成一条优美的彩虹。他自己家里也有这种类似的东西,当时他妻子因她的亲戚要来做客而异常紧张,决定将房间认认真真地收拾一下。 他掏出记事本,用人将于次日上午10点钟到达杜勒斯国际机场。弗兰克怀疑在这间房间里他手里捏着的箔片是否可以长时间地留在原地。它可能什么都不是,也可能意味着一切。这是测量地面位置的极佳方法。要是他运气好的话,箔片能得到某种结论的。 他又敲了敲地板,嗅了嗅地毯,将手指插进地毯的纤维中。他们现在用的材料,你是永远无法知道的。这种材料没有气味,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干。他想马上就知道这地毯使用多久了,这或许能告诉他什么。他可以传唤沙利文,但鉴于某些原因,他想问问别人,而不是去问房子的主人。那老头不是重点嫌疑人物,但弗兰克非常清楚沙利文还列于嫌疑犯之列。他在嫌疑犯名单上的位置靠前或靠后要取决于弗兰克今明两天或下个礼拜的调查结果。如果名单上的人减少了,疑犯就很容易找到了。那当然不错,因为到目前为止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死因并不简单。他踱步出了房间,心里在想着雨后彩虹令人捉摸不透的本质以及警方调查的总体情况。 伯顿扫视了一下人群,科林站在他旁边,艾伦·里士满走向米德尔顿法庭台阶上的临时长椅。这是用和着灰泥的砖块砌成的宽大建筑,上有裸露的齿状花纹,水泥台阶已饱经风霜,随处可见的美国国旗和弗吉尼亚州州旗在晨风中上下飞舞。9点35分总统准时开始讲话,在他身后站着满脸皱纹、表情凝滞的沃尔特·沙利文,一脸严肃的赫伯特·桑德森·洛德就站在他身边。 科林趋步走近站在法庭台阶尽头的那群记者,他们神情紧张,站立的姿势就好像是一群篮球运动员摆好架势,等着对方的罚球擦到或弹出篮圈。他早晨3点钟离开白宫办公厅主任的家,那一夜过得多开心,那一周过得真惬意。格洛丽亚·拉塞尔在公共场合显得无情、冷酷,但科林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另一面,他深深地被这一面打动了。这仍然犹如一个无忧无虑的白日梦。他曾和总统的白宫办公厅主任一起睡过,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特工蒂姆·科林却真有此艳福。他们已经约好今晚再次会面,但必须要小心行事,不过两人都生性谨慎。事情最终会怎么样,科林无从知晓。 科林出生于堪萨斯州的劳伦斯城并在那里长大,他身上有中西部人的良好品德。在那个地方,人们约会,坠入爱河,结婚,生育四五个孩子,而且会严格遵照这一顺序。那些风尚他在这儿是看不到的,他只知道自己就想和她再次呆在一起。他放眼望去,看见她就站在总统身后不远的地方,头上戴着太阳镜,头发被风微微撩起,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驾驭得轻松自如。 伯顿两眼注视着人群,然后瞥了一眼他的伙伴,正好看见他向白宫办公厅主任凝视片刻。科林是个出色的特工,工作干得很不错,可能有点过于热情,但他并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弱点的特工,这也不是他们这一行业的缺点。但你会双眼盯着人群和那里发生的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伯顿斜眼看了一下拉塞尔,但她径直盯着前面,好像没看见派去保护她的人。伯顿又看了一眼科林,这小子正扫视着人群,一会儿从左往右看,一会儿从有往左看,有时举目往上看,有时也径直往前看,但没有看见有任何隐藏的袭击者。但伯顿忘不了他看白宫办公厅主任时的样子,从太阳镜后面,伯顿看到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 艾伦·里士满已结束了讲话,双眼木然地望着晴朗的天空。晨风掠过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他好像是在请求上帝帮助他,可事实上,他在考虑下午两三点钟时是否要会晤日本大使。他那恍惚又近似失神的眼光会在晚报的显要位置刊出。 这时,他已回过神来,转向沃尔特·沙利文,和这位丧妻的鳏夫拥抱,这对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恰如其分的。 “天哪,我很抱歉,沃尔特。我向你致以最为深切的慰问。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话,请尽管跟我说,你是知道的。” 沙利文伸手握住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双腿开始颤抖。他的两个随从迅速伸出有力的双臂暗暗将他扶住。 “谢谢你,总统先生。” “请叫我艾伦,沃尔特,现在是朋友间的事了。” “谢谢你,艾伦,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你花费时间做这一切,克里斯婷听了你今天所说的话会十分感动的。” 格洛丽亚·拉塞尔密切注视着这两个人。只有她看到她上司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安抚你现在的心情,沃尔特。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地会发生,似乎她突然病倒了,其实她从来没病倒过。我无法解释为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其他人也无法解释。但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为你才来这里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只管告诉我好了。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当然你帮助我度过了一些极其困难的日子。” “你的友谊一直对我非常重要,艾伦,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里士满轻轻地将一只手臂搭在老人的肩上。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麦克风高高地悬挂在支杆上,就像巨大的钓竿和卷轴,将两人围了起来,对各自随从的集体力量熟视无睹。 “沃尔特,我准备插手这件事。我知道一些人会说这不是我分内的事,以我这一职位,我不能私自插手任何事。但是见他妈的鬼,沃尔特,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了结的,对此事有罪责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又一次拥抱,摄影师们纷纷散去,各新闻转播车上伸出的20英尺高的天线尽心尽职地将这一微妙时刻向全世界广播。艾伦·里士满的另一面是他不仅仅是一位总统,这使得白宫新闻官员在想到预选前的初步选票时很头痛。 电视频道从音乐电视转到格兰德·奥利·奥普利主持的节目,又转到卡通节目、有线新闻网、职业摔跤比赛,而后又转到有线新闻网。这个人坐在床上,将香烟掐灭,然后放下遥控器。总统正在举行新闻发布会,他看上去很严肃,对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恶性谋杀案有些震惊。她是总统最亲密的友人之一亿万富翁沃尔特·沙利文的妻子,这起谋杀表明了这个国家中国无法纪的现象正在滋长。如果受害者是一位贫穷的黑人、拉美人或亚洲人,其喉管在华盛顿东南的小巷中被割断,总统是不是还会说这样的话,电视中只字未提。总统的讲话语气坚定、有力,完全让人感到他的愤怒和坚决。暴力必须得到遏制,必须使人们感到呆在家里或处在他们的居住区是安全的。这一节目给人印象很深,他是一位关心人民疾苦的总统。 众记者对此极感兴趣,提着一切合适的问题。 电视上出现了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的画面。她身穿黑衣。当总统的讲话触及到犯罪与惩治的问题时,她赞同地点点头。警察兄弟会和美国退休人员协会的选票将封存到下次选举的时候。总共4000万张选票,这趟早晨开车出去是非常值得的。 要是她知道有谁在这一时刻注视着他们的话,她是不会那么开心的。这人的眼睛要钻到她和总统面部的每一寸肉里,那晚的回忆一下子涌上脑海,像发热的油火和其潜在的朝各个方向爆发的摧毁力。 到巴巴多斯的飞行非常顺利。空中客车是一驾巨型飞机,巨大的引擎毫不费力地使飞机从波多黎各的圣胡安机场升空,几分钟后已升到36000英尺。飞机上装得满满的,圣胡安机场为那些到加勒比度假区群岛去旅游的人提供补给。从俄勒冈和纽约及其中间地区来的乘客看着黑压压的云层。飞机略微向左倾斜,避开那次早临的热带风暴的余部。 他们下飞机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架金属扶梯,一辆按美国标准显得很小的轿车在他们离开机场时从反道搭载他们中的五人驶向布里奇敦,那是前英国殖民地的首府,当地的话音、衣着和礼仪一直保留着长期殖民主义的深深印记。司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告诉他们小岛上的许多奇事,谈到了海盗船的航行,悬挂骷髅和交叉骨头的船只在汹涌的海上搏浪前进。甲板上,游客因喝朗姆酒脸上显得白里透红,那天下午当这些游客回到码头时他们可能都会喝得酩酊大醉,或会大病一场。 后座上来自德梅因的两对夫妻叽叽喳喳地谈论激动人心的计划。坐在前座的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人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他的思绪已飞到了2000英里外的北方。他查看了一两次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本能地关注着地形。主要的路标相对很少,小岛只不过21英里长,最宽处只有14英里。近85度的持续高温在微风的不断吹拂下有所缓解,风声最终消失了,成了人们潜意识里的东西,但是一直索绕在周围,就像一个消退但还有印象的梦境。 旅馆是标准的美国希尔顿饭店,建造在人造海滩上,向外延伸至小岛的一边。饭店的职员训练有素、彬彬有礼,如果你需要,他们会非常乐意让你独自呆着。大多数房客在尽情地欢闹,而有一位房客却不愿与人交往,他离开房间到白色海滩的僻静处或小岛靠大西洋一边的山区去漫..步。其他时候他就呆在房间,里面灯光很暗,电视机开着,送餐到房间时用的托盘在地毯和柳条家具上随处可见。 卢瑟住店的第一天就在饭店前面截住一辆出租车向北驶去,一直来到大洋边上。岛上山丘众多,中间的一座上矗立着沙利文别墅。卢瑟选择来巴巴多斯并不是随意的。 “你认识沙利文先生?他不在这里,他回美国去了。”司机热情的语调使卢瑟从沉思中醒来。杂草丛生的山丘脚下,巨大的铁门掩住了一条通向别墅的蜿蜒长路。别墅的橙红色水泥墙和18英尺高的汉白玉柱子,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显得异常和谐,就像灌木丛中突起的一朵硕大的粉红玫瑰。 “我到过他家,”卢瑟答道,“那是在美国。” 司机对他更有几分敬重。 “有人在家吗?有没有用人在家?” 司机摇摇头道:“都走了,就在今天早上。” 卢瑟坐回到了座位上,原因已很明显,他们发现了女主人。 以后几天,卢瑟在宽阔的白色海滩上看那些游轮在码头下客,乘客们来到市中心随处可见的免税商店购物。岛上披着长发的居民带着旧提箱兜售钟表、香水及其他仿制饰品。 用五美元就可观看本岛人割开沉香叶,将大量的液汁倒入小玻璃瓶,太阳曝晒时,用于保护在衣服和裤子遮盖下未曾晒黑的白嫩肌肤。手扎的玉米辫要花40美元和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沙滩上静静地躺着许多妇女,她们臂膀肌肉松弛,厚实的脚板上满是皱纹,正有人在替她们扎玉米辫。 小岛的美丽风景应该让卢瑟从他的抑郁中有所解脱。最终,和煦的阳光。轻柔的微风和岛上居民低要求的生活融化了他的紧张和愤怒,使他能够偶尔对行人笑笑,和酒吧老板简短地搭上几句,躺在海滩上呷着混合饮料,直到深夜。海浪在夜色中呼啸,使他从梦魔中慢慢醒来。他打算几天后继续前行,究竟上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电视频道已停在有线新闻网的广播节目上。卢瑟像一条被一根难以挣脱的线拴着的受伤鱼儿,越是挣脱,那线便越是收得紧,即便你花费几千美元,跋涉几千英里也很难逃避。 拉塞尔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柜子,从中掏出一包烟。 “吸烟会使你缩短十年寿命的。”科林翻过身来,兴致盎然地看着她裸露的躯体透露出的狐媚。 “这工作已经让人的寿命缩短了。”她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秒钟,把烟雾吐了出来,而后爬回床上,屁股朝前紧挨着科林。他用结实的长臂搂着她,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十二章 飞机降落下来,轰鸣着在国家机场主跑道狭长的柏油路面上滑行,然后立即转向左边,避开几百码外被托马克河附近的小港湾,那儿聚集着周末的划船爱好者。机场摆渡车把机上的乘客送到9号门。一位机场安全官员正在回答一群热切的、肩挎照相机的游客提出的问题,因此没注意到那个男子从他身旁快速溜过去,也没有确认此人的身份。 卢瑟的归程沿着他离开时的迂回路途,在迈阿密稍作停留,然后是达拉斯/沃思堡。 他拦住一辆出租车,看着交通高峰期乔治·华盛顿公园大街上向南行驶的车辆,此时那些疲惫不堪的上班族正一步步挪回家。天肯定还要下雨,大风刮过草地广场,懒散地在与波托马克河平行的路上蜿蜒而行。飞机不时呼啸着升空,倾斜着飞行,而后很快就消失在云层里。 又一场战斗在向卢瑟招手。那位真正愤怒的里士满总统有他自鸣得意的白宫办公厅主任伴随左右,在激烈的讲话中重捶讲台,猛烈抨击暴力,可惜如今这只在卢瑟的生活中留下一瞬间的印象。这位疲倦不堪的老人曾因担惊受怕而逃离了这个地方,但现在他不再感到疲倦和恐惧。让一位年轻女人死去的极度负罪感已为极度的憎恨所取代,那是一种来自他全身神经的愤怒。如果让他做克里斯排·沙利文的复仇天使,他定会不遗余力、千方百计地去完成这一任务。 卢瑟坐回到座位上,嘴里啃着在飞行途中节省下来的饼干,不知道格洛丽亚·拉塞尔是否善于进行胆识的较量。 塞思·弗兰克望着车外。他亲自走访了沃尔特·沙利文家里的用人,了解到两件感兴趣的事。一是弗兰克现在车子所停之处前面的企业,另一件还要保密。市蒸汽清洁公司在一幢长长的灰色混凝土大楼里,坐落在贝尔特大街以外斯普林菲尔德的繁华商业区。公司的招牌表明其自1949年以来一直在营业。那只是说明公司的业务稳定而已,对于弗兰克,并不能说明什么。许多具有悠久历史的合法企业现正为有组织的犯罪洗黑钱,包括为黑手党、中国和美洲的一些犯罪集团洗钱。受众多私房房主喜欢的地毯清洁工有极为便利的条件观察报警系统、现金和珠宝存放处,以及可能的受害者及其家人的生活习惯。弗兰克无从知晓自己将与单独一个人还是与整个组织打交道。他极有可能会走进死胡同,但谁知道呢?三分钟路程外还停着两辆巡逻车,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弗兰克从车子里钻出来。 “那可能是罗杰斯、布迪辛斯基和杰罗姆·佩蒂斯。是的,那是8月30日上午9点钟。有三层楼,他妈的那房子真大,三个人甚至要花费整整一天时间。”乔治·帕特森查阅着他的记录本,而弗兰克的眼睛则注视着脏乎乎的办公室。 “我能跟他谈话吗?” “你可以和佩蒂斯谈谈,另两人已经走了。” “永远走了?”帕特森点点头。“他们为你干了多久?” 帕特森双眼扫视了一下他的招工记事本。“杰罗姆跟我干了五年,他是所有雇员中最好的一个。罗杰斯约两个月,我想他离开了此地。布迪辛斯基跟我们干了约四个星期。” “极短的时间。” “天哪,那是这一职业的特点。花费上千美元来训练这些家伙,然后轰地一下他们都走了。这不是可以当成事业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又热又脏的活儿,挣的钱还不够你去度假呢。你懂我的话了吗?” “你有他们的地址吗?”弗兰克掏出他的笔记本。 “嗯,我已经说过,罗杰斯已离开了。如果你想和佩蒂斯谈谈的话,他今天在这里,不过半小时后他要到麦克利思上班,他正在给卡车装货。” “由谁决定哪个人到哪幢房子?” “是我。” “一直由你决定?” 帕特森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是的,我的雇员有不同的专长。” “谁专门负责高收入地区?” “杰罗姆,如我所说,他是我最棒的伙计。” “其他两人怎样分配给他?” “我不知道,我们就那样尽力应付任务,有时谁来就由谁做。” “你记不记得那三个人中哪个对光顾沙利文住所特别感兴趣?” 帕特森摇摇头。 “布迪辛斯基呢?你有他的地址吗?” 帕特森查看了一下笔记本,里面夹满了纸。他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个地址。“就在阿灵顿,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那儿。” “我需要他们的招工档案,包括社会保险号、出生日期、工作经历,所有这些资料。” “萨莉会拿给你的,就是最前面那个女孩。” “谢谢。你有他们的照片吗?” 帕特森看着弗兰克,就好像弗兰克是个傻子似的。“笑话,这里不是联邦调查局,你以为可以要这要那。” “你能否给我讲一下他们的特征?”弗兰克不急不躁地问道。 “我有65名雇员,60%以上的人会经常调整。通常在一个人雇佣后,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过一阵子后,觉得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不过佩蒂斯除外。” “你还能帮我别的什么忙吗?” 帕特森摇摇头,问道:“你认为他们中有人谋害了那女人吗?” 弗兰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不知道,你认为呢?” “嘿,我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让我感到惊讶了。” 弗兰克转身要走,然后又转过身来,说道;“噢,顺便提一句,我想要过去两年间贵公司在米德尔顿清洁过的所有住家和企业的记录。” 帕特森从椅子上怒声而起:“你他妈的究竟想干什么?” “你有这些记录?” “不错,我有。” “很好,准备好了就告诉我,弄一份全面一点的。” 杰罗姆·佩蒂斯是一位40多岁的瘦高个黑人,嘴里总是叼着一根烟。弗兰克以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个人用熟练的手将沉重的清洁设备装载得井然有序,他身上的蓝色工作服表明他是清洁公司一位资深的技术人员。他没有看弗兰克,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活儿。巨大的车库中,他们周围的白色运货车同样在装载设备。几个人瞪了弗兰克一眼,但很快又继续干活了。 “帕特森先生说你要问几个问题?” 弗兰克坐在了汽车前面的保险杆上。“就几个问题。今年8月30日你在米德尔顿县沃尔特·沙利文家做过一些活。” 佩蒂斯眉毛紧蹙。“8月份?上帝,我一天替四户人家干活,我不记得了,因为这些并不那么值得我记住。” “这一家占了你一整天时间。米德尔顿的一间很大的房子,罗杰斯和布迪辛斯基和你在一起干的。” 佩蒂斯笑道:“不错,那是我所见过的他妈的最大的房子。我见过一些很糟糕的地方,警官。” 弗兰克也笑了。“我看到时也是这么想的。” 佩蒂斯直起身来,重新点着了香烟。“那些家具真他妈麻烦。我们必须搬动每一件该死的家具,有些重得要死,重得好像它们不想再动似的。” “所以你们一整天都在那儿?”弗兰克不想这样把问题提出来。 佩蒂斯浑身僵住了,抽了一口骆驼牌香烟,斜身靠在汽车的门上。“那么,警察怎么对如何清洁地毯感兴趣呢?” “有个女人在这间屋子被人谋杀了,很明显,她曾与几个窃贼搏斗过。难道你没有看报纸?” “我只看体育版。你是想我是不是那些家伙中的一个?” “现在没有,我只是在收集资料。最近接近那幢房子的人都令我感兴趣。下次我可能要和邮差谈一谈。” “你做警察真是可笑。你以为我杀了她?” “如果是你杀了她,你这个聪明人是不会呆在这里等着我来按响你的门铃的。你能告诉我那两个和你在一起的人的情况吗?” 佩蒂斯抽完烟,看着弗兰克,一句话不说。弗兰克开始合上笔记本。 “你需要请个律师吗,杰罗姆?” “我需要吗?” “就我来说,你不需要,但这不是我的要求。如果你担心的话,我不打算拿出米兰达卡片作记录。” 佩蒂斯最后看了看水泥地板,将香烟摁灭,回头看了看弗兰克。“听着,警官,我跟随帕特森先生很长时间了,每天都要上班,干我的活儿,拿我的薪金,然后回家。” “这听起来似乎你没有什么要担心的。” “不错。听着,不久前我是犯了些小事,恐怕有段时间了。你可以用电脑在五秒钟内就能查到。我不想坐在这里跟你胡扯,行吗?” “当然。” “我有四个孩子,却没有妻子。我没有闯入那间屋子,没有对那女人做任何事。” “我相信你,杰罗姆。我对罗杰斯和布迪辛斯基更感兴趣。” 佩蒂斯看了探长几秒钟。“我们走走吧。” 两人离开车库,来到一辆老式的别克汽车旁。此车大如船只,上面生满了锈,而金属的模样已全然不见了。佩蒂斯钻进汽车,弗兰克跟着也进去了。 “车库里有顺风耳,你知道吗?” 弗兰克点点头。 “布赖恩·罗杰斯,我们叫他‘快刀手’,因为他是个好工人,做事很快。” “他长得什么样子?” “白人,约摸50岁,可能要大一点,个子不太高,五英尺八,可能正好50岁,非常健谈,干活很卖力。” “那么布迪辛斯基呢?” “你是说‘老伙计’。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绰号,我叫‘瘦鬼汤’,这是因为我长得像骷髅而得名的,你知道。”弗兰克笑了笑。“他也是个白人,个子稍高一点,或许比‘快刀手’年龄稍大一些。他不与别人来往,告诉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多做。” “哪个人清洁主人的房间?” “我们大家一起干的。我们得搬动床和柜子,每一件都有几吨重,现在背还疼呢。”杰罗姆伸手从后座拿出冷饮。“今天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他边拿出香蕉和鸡蛋饼干边作解释。 弗兰克在破旧的座位上很不舒服地挪动身躯。一块金属戳到了他背上,车子里散发出一股烟味。 “他们两人中有没有哪个曾独自在主人房间或整个房子里呆过?” “房子里一直是有人的。那里有许多人在干活,他们可以自己上楼去。我从没有盯着他们,这不是我的工作,你明白吗?” “那天罗杰斯和布迪辛斯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干活呢?” 杰罗姆想了一会儿。“我记不清楚,让我来想想。我记得那天干活很早,或许他们是最早到这儿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因而,如果他们提前知道你很早就去清洁那个地方,他们会早于其他任何人来,而且会缠着你不放,是吗?” “不错,我猜他们会的。警官,我们只是在找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让毫无头脑的外科医生来做这件事。”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杰罗姆一脸严肃,啃着他的香蕉。 “几个月前,或许更久一些。‘老伙计’首先离去,从未说什么原因。这儿一直有人进来,也有人离去,除了帕特森先生,我在这儿的时间是最长的了,我看‘快刀手’已搬走了。” “知道搬到哪儿吗?” “我记得他说过堪萨斯什么的,干建筑活。他以前就是个木工,商业不景气时,他被解雇后就来到了这里,他的手艺很棒的。” 弗兰克将这一情况记了下来,杰罗姆已吃完了早餐。他们一起走回了车库。弗兰克看了看汽车里面,看了所有的软管、控制操纵杆、瓶子及沉重的清洁设备。 “这就是你以前在沙利文家清洁时用过的车子?” “这辆车我已用了三年了,是这里最好的一辆。” “车上你装载同样的设备吗?” “对极了。” “那么你最好搞一辆新车用一段时间。” “什么?”杰罗姆慢慢从驾驶室爬了出来。 “我要和帕特森谈谈,我要扣下这辆车。” “你在开玩笑。” “不,杰罗姆,恐怕不是。” “沃尔特,这位是杰克·格雷厄姆。杰克,这位是沃尔特·沙利文。”桑迪·洛德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杰克和沙利文握握手,然后这些人围坐在五号会议室的小桌旁。此时是上午8点钟。已经熬了两个通宵的杰克从6点钟就一直在办公室。他已经喝了三杯咖啡,接着又从银质咖啡壶中给自己倒了第四杯。 “沃尔特,我已告诉过杰克有关乌克兰交易的事。我们已看过交易的构想。国会山的消息看起来很好,里士满按对了按钮。北极熊完蛋了,基辅穿上了玻璃鞋,摇摇欲坠,你的人成功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希望能从朋友那里得到这个。但我以为我们在这一交易中律师人手已够了。虚开账单了,桑迪?”沙利文直起身望着窗外清新的晨空,这肯定是一个美妙的秋日。杰克一边做记录一边瞟着这位老人。沙利文看上去对完成这笔数十亿美元的国际巨额交易一点不感兴趣。杰克不知老人的思想牵挂着弗吉尼亚的陈尸房,他记起了一张脸。 洛德正式任命杰克为仅次于自己的第二把手,负责公司里正在进行的数额最大的交易,使他跃居几个重要合伙人和一些年长于杰克的同事之上,杰克对此大为惊讶。其他人的种种强烈情绪早已通过豪华的走廊席卷而来。在这个时候,杰克不在乎什么。他们没有得到兰塞姆·鲍得温这样的客户,但不管他是怎么得到的,这场充沛的及时雨还是下到了他身上。他已厌倦了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感到负疚。这是洛德考查杰克能力的试验性业务,他差不多已讲出来了。其实,如果他想强行批准交易方案,杰克会答应的。条理清晰、政治观点正确但不切实际的喋喋不休在这儿不会使之中断的,唯一重要的就.99lib?t>是结果。 “杰克是我们最出色的律师之一,他是鲍德温的法律神鹰。” 沙利文注视着他们。“兰塞姆·鲍德温?” “没错。” 沙利文重新评估了杰克的能力,接着又把头转向窗户。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的希望之窗越来越小,”洛德接着说道,“我们需要增强交易者的信心,要让基辅知道,他们究竟该做些什么。” “难道你处理不了吗?” 洛德看了看杰克,然后又回头看看沙利文。“我当然能够处理,沃尔特,但别以为现在你就可以退出了,你还起着重要的作用。把这笔交易做下来,从各方面考虑,你的继续参与绝对是有必要的。”沙利文仍然无动于衷。“沃尔特,这是你事业中的极大荣幸。” “上次交易你已那么说过。” “如果你要保持至尊地位,我有什么办法?”洛德回了他一句。 沙利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是自从那个电话打破他平静的生活以来的第一次。 洛德略微放松了一下,注视着杰克。下面这一步他们已彩排过许多次了。 “我建议你和杰克坐飞机去。握握右手,拍拍右肩,让他们知道你还控制着这只猛虎。他们需要这个,资本主义对他们来说还是个新玩意儿。” “那么,杰克负责什么?” 洛德向杰克示意。 杰克站起来,走到窗口,说道;“沙利文先生,过去48小时中我已了解了这次交易的每一个方面,这里其他所有的律师一直在研究每个细节。我想,公司中除了桑迪没有哪个人比我更了解你想要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沙利文慢慢转向杰克。“这一说法太夸大了。” “这笔交易才巨大呢,先生。” “所以你知道我想要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是的,先生。” “那么,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认为那是什么?”沙利文坐了下来,手臂交叉着,期待地望着杰克。 杰克没有屏住气,也没歇口气。“乌克兰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有世界上重工业所需要和使用的一切原料。就那里的政治局势而言,问题是怎样以最低的成本、冒最小的风险将资源从乌克兰弄出来。” 沙利文放开双臂,坐直身子,品着他的咖啡。 杰克接着说:“问题的关键是,你要让基辅相信,贵公司未来的出口额会与以后在乌克兰的投资额相一致。我想,你不会从事长期投资的。” “我全年大部分时光都对赤字担心得要命。我相信改革开放,差不多就像我相信暴牙的小精灵一样。我认为尽量把共产党剥光是我爱国的职责,让他们没有主宰世界的手段。成为世界的主人是他们的长远打算,虽然最近他们偶然谈到民主。” 杰克说:“完全正确,先生。‘剥光’是关键的词语。在尸体自身还没有腐烂或腐败时将其剥光。”杰克顿了一下,看看两个人的反应。洛德盯着天花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沙利文有点不耐烦。“接着说,马上要讲到关键部分了。” “关键部分就是怎样举债做交易,这样沙利文和公司就很少出现或者不会出现价格下跌风险和最大上升潜力。你可以通过代理进行交易,或者直接从乌克兰进货,然后销售给跨国公司,这样你就将这些收益的小部分分散在了乌克兰各地。” “正是。最后这个国家的资源差不多被挖光了,我将带走至少20亿的净资产。” 杰克又看了一眼洛德,洛德现在笔直地坐在椅子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杰克昨天才想到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不从乌克兰带走那些让他们感到危险的东西?”杰克停顿了一下,“而且可以使你的净资产增加两倍。” 沙利文凝视着他。“怎样做?” “IRBM,即中程弹道导弹,乌克兰有他妈的许多这样的导弹。因为1994年《防止核扩散条约》的流产,那些核导弹再次成为西方主要的忧虑。”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让我买下这些该死的玩意儿吗?见鬼,我能拿它们怎么办?” 杰克看见洛德最后身体前倾,然后接着又说:“你就用销售原料所得收益的部分资金以最低价去购买,大约需要五亿美元。你要用美元去购买,这样乌克兰就可以用这些美元到国际市场上去购买其他必需品。” “为何要以最低价购买?每个中东国家都会来竞标的。” “不过乌克兰不会卖给他们,七国集团也决不允许这样做。如果乌克兰卖给他们,他们会被赶出欧洲联盟和其他西方市场。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他们可就完蛋了。” “我买下这些导弹,然后卖给谁呢?” 杰克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卖给我们,卖给美国。60亿美元是对其价值一个保守的估算。那些导弹所携带的武器级钚是无价的,七国集团的其他成员国可能会投入几十亿美元的资金。你和基辅间的良好关系会使整个事情顺利进行的,他们把你看成是他们的救星。” 沙利文看上去很惊讶。他开始站起身,对此事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即便对他来说,未来在那里的投资额也是大得惊人、但是他有足够的钱,确实很多。不过为了使世界上的劳苦大众免受部分校均衡之苦…… “这是谁的主意?”沙利文问话时眼睛看着洛德,洛德指了指杰克。 沙利文向后斜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看这个年轻人。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来,把杰克吓了一跳。这位亿万富翁紧紧抓住杰克的手。“你要去很多地方,年轻人,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洛德慈父般地笑了起来,杰克忍不住也笑了。 沙利文走后,杰克和桑迪坐在了桌旁。 最后桑迪说话了:“我知道这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你觉得怎样?” 杰克忍不住露齿而笑。“就像我刚刚和中学中最漂亮的女孩子睡过觉一样,兴奋得浑身有点颤抖。” 洛德笑着站了起来。“你最好回家去休息一下,沙利文可能正在从汽车中给他的飞行员打电话。至少我们可以使他暂时忘掉以往的伤心事。” 杰克迅速离开了房间,他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也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他感觉好极了。没有忧虑,只有希望,无尽的希望。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睡,跟一位非常热情的名叫詹妮弗·鲍德温的姑娘讲述了一切。后来,一瓶冰冰冷的香摈和一浅盘牡蛎特意送到了她的房间,两人获得了恋爱期最具快感的做爱。这一回,高高的天花板和壁饰没有打扰杰克,其实,他渐渐地喜欢这些东西了。 第十三章 白宫每年收到几百万份非官方的邮件,每份邮件都要经过仔细的检查和适当的处理。在特工人员的帮助和监督下,整个任务由内部工作人员完成。 有两封信是写给格洛丽亚·拉塞尔的。这有点不同寻常,因为这类邮件大部分是写给总统或第一家庭的,或通常是写给第一宠物的,现在刚好有一只名叫巴尼的金毛拾猎。 每个信封上的字都是用印刷体写的。这些信封既白又便宜,而且到处可以买到。拉塞尔12点左右开始处理信件;到那时为止,那天的天气一直很好。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而另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件东西,她盯着看了几分钟。纸上用印刷体字写着: 问:是什么造成了高犯罪率和举止不检? 答:我想你是不希望知道答案的。奉上珍贵物品一件,随后还有,主任。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秘密崇拜者。 虽然她早期待着这样的信,事实上也极想收到这样的信,但是她仍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加快了,怀怦地敲打着胸腔内壁。她尽可能把唾液咽下去,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掉,然后反复地这样,直至拿信的手不再发抖。然后她看了看第二件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一看见那把拆信刀,她立即想起了那天发生的可怕事情。她抓住椅子边,最后,这种打击才慢慢消失了。 “至少他想做笔交易。”科林放下信纸和照片,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看到这个女人脸色极为苍白,不知道她是不是足够坚强,能够承受这一打击。 “或许吧,这也可能是个阴谋。” 科林摇摇头。“我不这么看。” 拉塞尔坐回到椅子上,用手按摩太阳穴,又喝了一大口泰利诺酒。“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们呢?事实上,究竟为什么要算计我们?他手里的东西会葬送我们的,他需要的是钱。” “他或许从沙利文别墅窃得数百万美元。” “可能吧。但我们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能变为现金。他可能会把东西藏起来,现在找不到藏在哪儿了。或许他只是个异常贪婪的人,世上到处都有这种人。” “我要喝一杯,今晚你能来吗?” “总统将在加拿大大使馆出席宴会。” “妈的,你就不能找个人代你去?” “或许吧,只要你说句话。” “那就说定了。你认为我们还要隔多久才会收到他的信件?” “他虽然办事十分谨慎,但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如果我处于他的位置,我会着急的。” “好极了,这样我每天要抽两包薄荷烟,等收到他的信件时,我就已经死于肺癌了。” “如果他要钱,你怎么办?”他问道。 “那要取决于他要多少,这不会很费事的。”现在她似乎冷静了下来。 科林起身要走。“你是老板。” “蒂姆?”拉塞尔走向他。“抱我一会儿。” 他抱住她时觉得她碰到了他的手枪。 “蒂姆,如果不仅仅是要钱,如果我们最后无法再把钱拿回来。” 科林低头看着她。 “那就由我来处理,格洛丽亚。”他用手指触摸她的嘴唇,转身离开了。 科林看到伯顿在走廊里走着。 伯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她还挺得住吗?” “还行。”科林继续在走廊里朝前走,伯顿抓住他的手臂,拖住转了一圈。 “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蒂姆?”科林挣脱了同伴抓住他的手。 “这不是谈话的时候,也不是地方,比尔。” “好吧,那就告诉我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我会去那儿的,因为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 “你他妈的跟我装聋作哑?”他粗暴地把科林拖到了拐角。 “我要你对那儿的女人真正想清楚。她对你、我以及任何其他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她唯一关心的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小屁股。我不知道她向你编造了什么故事,也不知道你们两人在谋划些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你要留点神。我不想看着你把一切都浪费在她身上。” “感谢你的关心,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比尔。” “是吗,蒂姆?和白宫办公厅主任上床也属于特工的职责范围之内吗?你为什么没指给我看手册中那一条在哪儿?我想自己看一下。我们谈论此事时,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那天晚上究竟为了什么我们要回到那屋子里去?虽然我们没有得到,但我想我知道谁已经得到了。我在这儿的运气不佳,蒂姆,如果我要去坐牢,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位助手从走廊中走过,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们。伯顿笑着向他点点头,然后又转向科林。 “听着,蒂姆,如果你是我,你究竟会怎么办呢?” 年轻人朝他的朋友看了看,脸上那种在工作时通常露出的严肃相慢慢地消失了。如果他处于伯顿的位置,他该怎么做?答案很简单,他会采取粗暴的举动,然后让人们开始议论。伯顿是他的朋友,这已经多次得到了验证。此人对拉塞尔的议论或许是真实的。科林的理智在女人的丝质睡衣面前还未丧失殆尽。 “有时间喝咖啡吗,比尔?” 弗兰克走下两段楼梯,转身向右,将犯罪实验室的门打开。房间很小,墙壁需要粉刷,但是搞得出奇地整齐,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劳拉·西蒙有洁癖的缘故。弗兰克可以想象出她家的每一块地方都会弄得非常整洁、井然有序,尽管两个学龄前小孩把她弄得憔悴不堪。房间四周堆满了崭新的证据包,上面的橙色封条还未撕掉,在毫无生气、坑坑洼洼的灰墙映衬下,显现出些许色彩来。另一个角落里堆满了纸板箱,上面都仔细地作了标记。其他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廉价的小保险柜,里面陈列着几个需要进一步采取安全措施的.99lib.人体肢体。旁边还有一台冰箱,里面放着需要温控环境的证据。 他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扭向房间尽头的一台显微镜。 “是你按的铃吗?”弗兰克向前探过身去。玻璃片上有一些细小的物质碎片。他无法想象整天把时间花在看显微镜里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但他清楚地知道,劳拉·西蒙所做的一切对于定罪过程会作出极为重要的贡献。 “看看这个。”西蒙示意他过去看显微镜。弗兰克摘下眼镜,他忘了自己还戴着眼镜。他对着显微镜往下看,然后抬起头。 “劳拉,你知道我从来就看不懂这些东西。它是什么?” “这是从克里斯婷·沙利文卧室拿来的地毯样本。起初搜查时我们没有找到,是后来才取回来的。” “有什么重要发现吗?”弗兰克倾过身去非常专心地听这位技术员分析。 “卧室里的地毯是那些非常昂贵的款式之一,每平方英尺约值200美元。那卧室里的地毯肯定花了他们近25万美元。” “上帝。”弗兰克往嘴里又丢了一颗口香糖。试图戒烟等于糟蹋他的牙齿,增大他的腰围。“花25万美元买东西回来踩。” “地毯惊人地耐用;你可以在上面开坦克,它还会反弹成原样。地毯刚用了两年左右,他们已反反复复翻新了好几次。” “翻新?那房子才用了几年时间!” “是那个死去的女人嫁给沃尔特·沙利文时候的事了。” “噢。” “女人喜欢对那些东西发表自己的意见,塞思。事实上,她对地毯有很高的品味。” “不错,那么她的高品味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呢?” “再看看这些纤维。” 弗兰克叹了口气,但还是遵命而行。 “你有没有看见边上的那些东西?看看这个断面,这是被割开的,大概是用不太锋利的剪刀剪的,断口很毛糙,尽管我说过这些纤维和铁一样结实。” 他看着她。“割开?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在哪儿找到这些的?” “这些特定的样本是在睡裙上找到的。割地毯的人可能没有注意到有一些纤维粘到了他手上,然后他在睡裙上擦擦手,这样我们就找到了这些纤维。” “你在地毯上还找到了相同的东西?” “不错,如果在大约10厘米远的地方垂直往下看,就在左边床脚你会找到这东西的,切口不深但很清楚。” 弗兰克直起身来,然后坐在西蒙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这还没完,塞思。在一个碎片上我还发现了溶剂的痕迹,好像是去污剂。” “那或许是最近一次清洁地毯时留下的,可能是女用人将什么东西打翻在了地毯上。” 西蒙摇摇头。“唔,清洁公司使用蒸汽系统,他们用一种特殊的有机溶剂。我已经查看过了。这是现有的一种军用油基清洁剂,而女用人使用的清洁剂和厂商所推荐的一样,是一种有机碱。他们房子里有大量这类清洁剂。地毯是经过化学处理的,防止污垢渗到里面。使用油性溶剂,情况可能更糟,这或许是最终要剪掉一些碎片的缘故。” “因此,可能是案犯把纤维拿走了,因为它们会使他露出马脚的,是不是?” “并不是在我取得的样本上的那些,但他可能沿着周围剪割下来,保证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因此,我们得到的是洁净的纤维。” “地毯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有人竟特意将一厘米的纤维剪割掉?肯定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西蒙和弗兰克的想法一样,事实上他们刚才已有了这种想法。 “血迹,”西蒙答得很简洁。 “而且不是死者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现场没有她的血迹,”弗兰克补充道。“我想你要再做一次化验,劳拉。” 她从墙上钩下一个证据包。“我正准备要进行化验,但我想最好先告诉你一声。”“聪明的姑娘。” 驱车从里面出来用了30分钟时间。弗兰克将汽车玻璃摇了下来,让风吹上他的脸庞,也可以帮助驱散烟雾。西蒙在吸烟方面对他管得很严。 按照弗兰克的命令,卧室仍然封存着。 弗兰克从沃尔特·沙利文卧室的角落处查看,此时西蒙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化学药剂混合起来,然后把制成的物质倒入一个塑料喷雾器中。弗兰克帮她在门下塞入毛巾,在窗户上贴上棕色包装纸。他们放下厚厚的窗帘,几乎把所有的自然光线挡在了外面。 弗兰克再次检查了房间。他看了看镜子、床铺、窗户和衣柜。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床头柜和豁开的口子上,上面的石膏层已被刮掉。而后,又看看那帧照片,把它捡了起来。这再次使他想起克里斯婷·沙利文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人们看到她便会向她簇拥过来,就像是受损船只上面的人会拼命逃离破船而奔向安全地带一般。照片上,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左首的床头柜清晰可见,床角在右边。 他放下照片,继续看着西蒙手中的液体混合情况。他回头扫视了一下照片,开始感到不安起来,不过这些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玩意儿又是什么,劳拉?” “鲁米诺。出售时有不同的名称,不过是同一种试剂。我已准备好了。” 她把瓶子放在地毯上纤维被切开的地方。 “很庆幸,你不需要付地毯钱,”探长笑着对她说道。 西蒙转身望着他。“这难不倒我,我会宣告破产。他们从现在起一直会停发我的薪水。这是穷光蛋得以慰藉的最好办法了。” 弗兰克将电灯关掉,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西蒙用力按动喷雾瓶上的阀门,空气中发出刷刷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候,就像一群萤火虫,地毯上的一小部分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亮,然后就消失了。弗兰克打开头顶的电灯,望着西蒙。 “这样我们就采集到了别人的血样。多采集一点,劳拉,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多刮下一些,用于分析、确定血型,还要进行DNA测定?” 西蒙看起来很疑惑。“我们把地毯拉起来,看看有没有渗漏,但我不相信会有。经过处理的地毯不会吸收很多的,而且任何残余物都已与许多东西掺杂起来了,因此就别指望能找到什么。” 弗兰克一边在想,一边在说:“不错,一个案犯受了伤,流血不多,只是一点点。”在这一点上,他希望西蒙能持肯定意见,而后看见西蒙点头表示同意。“是受了伤,但是用什么使他受伤呢?我们看到她时,她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西蒙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她的死亡很突然一样,我们可能在谈论尸体突然会动。要从她手里把东西拿出来,他们差不多要掰断她的手指。” 弗兰克不再想了。“但在验尸过程中没有发现这些迹象。” “除非受重击,她的手指才会迅速张开。” “这种现象多久出现一次?” “在此情况下,一次就够了。” “好了,我们假设她有凶器,但现在凶器不见了。会是什么样的凶器呢?” 西蒙一边重新将证据包扎好,一边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可以排除凶器是手枪,不然,她手指上应有印痕,而且手上没有火药灼伤的痕迹。他们不可能把这些刮掉而不留任何痕迹。” “不错。此外,没有证据说明她曾拿枪去注册登记。况且我们早已确定房子里没有枪支。” “因此不是枪,那也许是刀子。无法确定是什么样的伤口,但有可能是开了个口子,或许只是很浅的口子。剪割下来的纤维数量很少,所以不会是什么性命攸关的重创。” “她用刀子捅了其中一个凶犯,可能捅在手臂上,也可能在腿上。然后他们后退并向她开了枪?或许她快要死了的时候才捅人的?”弗兰克又自我纠正道:“不对,她是瞬时死亡。她在另一间房间捅了其中一人,跑到这里后被枪杀的。受了伤的凶犯站在她身边淌下了几滴血。” “但保险库是在这间房。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她的举动使他们大为惊讶。” “不过别忘了枪是从门口射向房间里面的,而且是朝下开的枪。谁使谁惊讶?这真他妈的让我烦透了。” “如果凶器真是刀子,那他们为什么要拿走呢?” “因为它可以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指纹?”西蒙的鼻翼抖动了一下,她想起了物证就隐藏在那里。 弗兰克点点头。“那就是我的看法。” “已故的沙利文夫人有没有带着刀子的习惯?” 弗兰克重重地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西蒙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她望着他冲向床头柜,把照片拿起来。他摇摇头,将照片递给了她。 “那就是你所说的该死的刀子。” 西蒙看看照片,照片中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把长长的皮柄拆信刀。 “皮柄也说明了手掌上的油质残留物的问题。” 弗兰克出去时在前门停了一会,看了看保安系统控制板,这已经恢复使用了。接着他笑了起来,终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想法。 “劳拉,你箱子里带了荧光灯吗?” “带了,干嘛?” “拿出来好吗?” 虽然有些疑惑,但西蒙还是按他的吩咐做了。她回到门厅,将荧光灯的电源接通。 “把灯光打在数字按键上。” 荧光灯所显示的情况使弗兰克再次笑了起来。 “真是好极了。” “这意味着什么?”西蒙看着他,眉头紧皱。 “这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我们已明确地知道了谁是知情人。第二,我们的案犯极其狡诈。” 弗兰克坐在小小的审讯室里,决定不抽下一支烟了。他看看煤渣砖墙、低廉的金属桌子和破旧的椅子,心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受审定会十分沮丧。不过这对他来说很好。沮丧的人是脆弱的,而脆弱的人适当受到刺激,会说话的。弗兰克想听,而且想要听一天时间。 整个案子仍然扑朔迷离,但有些方面已渐渐清晰。 巴迪·布迪辛斯基仍住在阿灵顿,现在福尔斯彻奇的一个洗车站干活。他承认曾到过沙利文的房子,读过关于谋杀的事,但除此之处,他一无所知。弗兰克倾向于相信他。此人并不是特别聪明,而且没有犯罪前科。他长大成人后,为了谋生,做过一些低贱的事情。但这毫无疑问是因为他只念完五年级。他住的公寓十分简陋,几乎到了赤贫的地步。布迪辛斯基这条线索已经是查不出东西了。 而罗杰斯则提供了有用的资料。他招工申请书上的社会保险号是完全真实的,只是这个号码属于一位在前两年中被派驻泰国的国务院女雇员。他肯定知道地毯清洁公司是不会去核查的,他们在乎什么呢?申请书上的地址是马里兰州贝尔茨维尔的一家汽车旅馆,去年没有人用那个名字在汽车旅馆登记过,也没有人见过和罗杰斯的外貌特征一致的人,堪萨斯没有他的档案。藏书网此外,他从来没有将清洁公司给他的工资支票兑成现金,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一位画师正根据佩蒂斯的回忆在走廊里画一幅草图,然后散发到整个地区。 罗杰斯就是凶手,弗兰克可以感觉到。罗杰斯去过那幢房子,留下一连串假资料后悄然适去。西蒙此时正仔细地查看佩蒂斯的汽车,希望在里边的某个地方能隐藏着罗杰斯的指纹。他们没有获得与犯罪现场一致的指纹,但如果能确定指纹是罗杰斯的话,就完全可以断定他有前科,弗兰克接手的案子将最终可以初见端倪。如果他所等的人决定合作,那将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沃尔特·沙利文肯定他卧室中那把老式拆信刀真的不见了,弗兰克迫切希望能够找到那个能提供强有力证据的宝贵东西。弗兰克已将他的看法告诉了沙利文,即他妻子用那把刀刺伤了攻击者。老人似乎不太在意,弗兰克有一会儿想沙利文是不是将此事忘掉了。 探长把沙利文住宅里的用人名单又看了一遍。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已对所有人烂熟于胸,但中间只有一个人真正使他感兴趣。 保安公司代表的陈述一直在他的脑际出现。从15个数字中获得一个五位数密码并按正确的顺序排列而形成的不同数组,一台手提式计算机不可能在允许的极短时间内就能破译,尤其是当你要在眨眼间的工夫就从保安系统的计算机中破解出来。为了要破译密码,你必须要排除其中一些可能的数字组合。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检查过控制键盘后发现,每个数字键上都涂上了一种化学药剂,这种药剂只有在荧光灯下才能看得见。尽管西蒙已经辨认了出来,但弗兰克还是记不清这种药剂的确切名称。 弗兰克向后仰过身子,想象着沃尔特·沙利文或者管家或任何一个设置警报器的人下楼输入密码。手指击到正确的按键,共有五个,警报器就设置好了。那人就走开了,完全不知道他或她的手指上已沾有少量的化学药剂,那是肉眼无法看见的,而且没有气味。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已泄露了组成密码的各个数字。在荧光灯下,案犯就能知道哪几个数字已被输入,因为那些按键上的化学药剂会被抹去。有了这一信息,就该由计算机提供正确的排列顺序了。那位保安公司的代表肯定,一旦其他99.9%可能出现的组合排除后,这在规定的时间内是可以完成的。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谁在按键上涂了化学药剂?弗兰克起初想到可能是罗杰斯在清洁房子时涂的,不管他的真名叫什么,但是事实却令这一结论难以成立。首先,房子里一直人流如潮,即使对于一个最不善于观察的人来说,隐身于警报系统控制板附近的一个陌生人都会引起他的怀疑。其次,大门口的门厅很大而且是敞开的,那是房子最不隐蔽的地方。最后一点,涂化学药剂需要时间而且要小心从事。罗杰斯不具备那种优越的条件,即使引起别人一下点儿的怀疑和瞬间的扫视,他的整个计划就会彻底毁灭。想出这一办法的人不会甘冒此类风险。罗杰斯没有在按键上涂化学药剂,弗兰克深信他知道是谁干的。 初看起来,那女人显得很瘦,给人一种可能患癌症后身体消瘦的印象。细看起来,她脸颊红润,骨架瘦小,挪步时仪态优雅大方,这些使人断定她身体瘦弱但是非常健康。 “请坐,布鲁姆女士,非常感谢你能来。” 那女人点点头,然后慢慢地坐到了一个座位上。她身穿齐腿肚的花裙,脖上挂着一整串人造大珍珠,头发整齐地盘成一个大圆髻,前额上方有几缕头发开始变成银灰色,那色泽由深入浅的变化就像墨水渗到纸上一样。看着她皮肤光滑而且没有一丝皱纹,弗兰克猜测她可能有39岁,其实她还要大几岁。 “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拉扯到我了,弗兰克先生。” “请叫我塞思,你抽烟吗?” 她摇摇头。 “我只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例行公事而已。你不是唯一被问的人,我听说你要从沙利文这里辞职?” 她深深地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下面,然后又抬起了头。“可以这么说,我和沙利文太太关系密切,现在真难忍受,这你是知道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明白,我懂,这很可怕、很糟糕。”弗兰克停了一会儿。“到现在为止你和沙利文夫妇一起共事多久了?” “一年多一点。” “你清洁房子并……” “我帮忙清洁房子。我们共有四个人,萨莉、丽贝卡和我,还有卡伦·泰勒,她负责做饭。我也帮沙利文太太照管她的物品。她的衣服和一些小玩意儿,我似乎成了她的助手,我想你可以这样说。沙利文先生也有自己的人,名叫理查德。” “想喝咖啡吗?” 弗兰克没等她答话就站起身,把审讯室的门打开了。 “喂,莫利,给我拿两杯爪哇咖啡,好吗?”他转向布鲁姆女士,问道:“纯咖啡,还是要加奶油?” “纯咖啡。” “来两杯纯咖啡,莫利,谢谢。” 他关上门,又坐了下来。 “天真是冷极了,我身上好像都没有什么热乎气似的。”他敲敲粗糙的墙壁。“这煤渣砖墙不太保暖。嗯,再谈谈沙利文太太吧。” “她对我确实不错。我是说她会和我谈一些事情。她不是……不是那个社会阶层的人,我想你可以说那是上层社会。她就在米德尔顿这里上的中学,也就是我就读过的那所中学。” “我想这中间相隔没几年吧?” 他的话使得万达·布鲁姆嘴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只手不经意地把一缕不易看到的头发向后捋捋整齐。 “比我知道的要长一些。” 门开了,他们的咖啡送了进来。咖啡滚烫、清新,让人感到很惬意。弗兰克对外面的寒冷没有说错。 “我不认为她和那些人真的处得融洽,但她似乎有些固执己见。我是说,她对任何人都不一味顺从。” 弗兰克有理由相信这是真实的。从众人的陈述中可以知道,已故的沙利文太太在许多方面都会惹是生非。 “你认为沙利文夫妇间的关系是和睦、不和睦还是介于两者之间?” 她毫不迟疑地答道:“非常和睦,嗅。我知道人们对年龄差异都会说些什么,但是她对他很忠诚,他对她也很忠诚,这一点我确实是很相信的。他爱她,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或许甚于父亲爱他的女儿,但这还是爱情。” “她对他也是一样吗?” 现在可以看到她迟疑了。“你应该知道克里斯婷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或许在许多方面比她同年纪的其他女人看上去更年轻。沙利文先生为她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且……”她突然停了下来,很显然,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弗兰克改变了话题,说道:“卧室里的保险库是怎藏书网么回事?有谁知道呢?” “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想沙利文先生和他夫人是知道的,沙利文先生的男仆理查德可能会知道,不过我不能肯定。” “照此说来,克里斯婷·沙利文和她丈夫从来没有向你暗示过镜子后面有个保险库?” “绝对没有。我虽算得上是她的朋友,但我仍然是名用人,和他们一起只呆了一年。沙利文先生从没有真正和我说过话。我是说,那种事情不是跟我这样的人说的,对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弗兰克断定她在说谎,但他没能找出反驳的证据。克里斯婷·沙利文是那种喜欢炫耀财富的人,她要展示她在这个世界上突然爬得有多高。 “因此你不知道那镜子是单向朝向卧室的?” 这次这女人脸上明显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弗兰克注意到了她淡妆下面的脸红红的。 “万达,我可以叫你万达吗?万达,你知不知道房子的警报系统被那个闯进来的人解除了?那是用正确输入的密码解除的。现在,我想问问晚上谁来设置警报?” “理查德,”她立即答道,“有时是沙利文先生亲自设置。” “因此房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密码?” “噢,不是的,当然不是。理查德是知道的,他跟了沙利文先生近40年了。据我所知,他是除沙利文夫妇外唯一知道密码的人。” “你曾见过他设置警报吗?” “警报设置时,我通常是早已上床睡觉了。” 弗兰克盯着她。我敢打赌你见过,万达,我打赌。 万达·布鲁姆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不是怀疑理查德与此事有牵连吧?” “嗯,万达,有一点,没有人可以解除那个警报系统,很自然,每个接触密码的人都会受到怀疑。” 万达·布鲁姆看起来要哭,而后又镇定了下来。“理查德已快70岁了。” “所以他可能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退休金。你当然知道我跟你说的一切都应该严格保密,对吗?” 她点点头,擦了擦鼻子。咖啡她起初碰都没碰,现在她却连续一小口接一小口地很快把它喝掉了。 弗兰克接着说:“直到有人能够向我说明是如何进入那个保安系统的,然后我才寻找我认为最合理的解决途径。” 他继续望着她。昨天他竭力对万达·布鲁姆进行了调查。她的经历很普通,中间只有一个波折。她年届44岁,离过两次婚,有两个成年的孩子。她和房子里的其他用人一起住在用人住的厢房里。她81岁的老母亲住在离此约四英里以外一个简陋且有些破落的家里,舒舒服服地靠着社会保障金和她丈夫的铁路退休金过日子。据布鲁姆自藏书网己说,她受雇于沙利文约一年时间,这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弗兰克的注意力:她是这幢房子里的用人中工作时间最短的。那本身并不能说明许多,但据大家讲,沙利文待他的帮手很好,那些拿高薪的老用人对主人也极为忠诚。万达·布鲁姆看起来也很忠诚,问题在于她对谁忠诚? 其中有个插曲。那是20年前,当布鲁姆在匹兹堡当一位医生的簿记员时,曾因贪污而入狱一段时间。其他用人则十分干净。因此,布鲁姆有犯罪的可能,况且,她在监狱呆过一阵子。她以前叫万达·杰克逊,出狱时已和杰克逊离了婚,也可能是他把她抛弃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被捕入狱的记录。由于改了名字且那次犯罪已过了很长时间,如果沙利文查阅她的背景资料,他们可能不会发现什么,也可能他们根本不在意。各种资料表明,万达·布鲁姆在过去20年里一直是位诚实、勤奋的公民。弗兰克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你能记得或者想起对我有帮助的东西吗,万达?”弗兰克尽可能显得坦率。他翻开笔记本,装着要记录一些东西。如果她是内线人物,他所不希望的就是万达回到罗杰斯那里,这会使他隐藏得更深。此外,如果弗兰克把她揭露出来的话,她会溜之大吉的。 他想象着她清扫前厅。把化学药剂涂在布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抹到安全系统控制板上,真是易如反掌。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即使在她干活的时候紧盯着她,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的,相反只会以为是一位尽心尽责的用人在于她的活。然后当每个人都睡着了,她就悄悄地溜下来,迅速用荧光灯扫一下,这样,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从技术上来讲,她可能是凶案中的同谋,因为入室抢劫时可能出现杀人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弗兰克并无意将万达·布鲁姆打发进监狱度过她生命中剩下的大部分时光。他更关心的是要将那个开枪射击的人拘捕归案。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没有谋划这个计划,他相信这一点。她扮演了一个小角色,但是很重要。弗兰克要抓到凶案的主谋,他将要求州司法部和万达做笔交易,以达到这一目的。 “万达?”弗兰克朝桌子探过身去,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你能否还想到其他的事?任何能帮助我抓住那个谋害你朋友的人?” 弗兰克最后得到的只是轻轻的摇头,他又坐回到座位上。他没有指望能在这次较量中得到很多,但已达到了他的目的。她的精神正开始崩溃。她不会去向那小子报警的,弗兰克相信这一点。他正一点点地接近万达·布鲁姆。 正如他将会发现的那样,他已经获得了许多重要线索。 第十四章 杰克将行李往角落里一扔,把大衣抛在沙发上,竭力稳住自己才没有瘫倒在地毯上。去乌克兰的五矢时间真是累得要命,七个小时的时差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沃尔特,这个80多岁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因为沙利文的财产和声誉,安全检查站很快而且非常礼貌地将他们放行了。于是,一系列无休止的会晤就开始了。他们参观了设备生产厂、矿场、办公大楼、医院,然后和基辅市长共进晚餐,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乌克兰总统会见了他们,沙利文和他足足吃了一个小时饭。资本主义和企业家在这个开放的共和国里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受到人们的敬重,况且沙利文又是个大资本家。每个人都想和他说话,跟他握手,就好像他身上那种赚钱的魔力会蹭到他们身上,会在很短时间内创造出巨额财富似的。 结果已大大超出了他们原先的期望,因为乌克兰人一直同意做这笔交易,并对其广阔的前景给予了高度评价。美元换核武器的巅峰期将在未来某个适当时候来临。多么大的一笔资产,一笔可以变成流动资产的多余资产。 沙利文那架改型的747飞机从基辅回来就直飞英属西印度群岛,.而他的轿车则刚刚把杰克送回了家。杰克走进厨房,冰箱里只有酸牛奶。乌克兰食物很不错但非常油腻,在那儿的头几天过后,他吃饭时就只吃一点点。但酒一直喝得很多。显而易见,少了这东西就无法做生意。 他抓抓头,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事实上,他太累了,反而睡不着。不过,肚子倒饿了。他看了看手表,按他的生物钟现在差不多早上8点,但手表上的时间正是深夜。然而华盛顿不像“大苹果”市,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任何人的食欲或兴趣都可以得到满足,不管时间有多晚,总有一些地方可以让杰克在工作日晚上去买些像样的食品。就在他用力穿上大衣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应答机开着。杰克开始往外走,然后犹豫了一下,他听着敷衍性的录音,接着是“嘟”的一声。 “杰克?” 一个声音突然向他袭来,就像压在水下的皮球松开后弹向水面似的,他已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他一把抓住电话。 “卢瑟?” 那餐馆小得简直就像是墙上的一个洞,它是杰克最喜欢去的餐馆之一。在那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吃到按你的需要配制的食物。那是一个詹妮弗·鲍德温从来不会涉足的地方,而他和凯特以往却经常光顾。不久前,这样比较的结果会使他感到不安的,但现在他打定主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生活不可能十全十美,你可以用一生去等待那种完美。但他不准备那样做。 杰克狼吞虎咽地吃了些炒鸡蛋、成肉和四片面包。现冲的咖啡喝下去时灼痛了他的喉咙;在喝了五天的速溶爪哇咖啡和瓶装水后,这种咖啡的味道好极了。 杰克看看对面的卢瑟,只见他在呷着咖啡,一会儿望着脏乎乎的平板玻璃窗外黑洞洞的大街,一会儿环视那狭小且满是尘垢的餐馆里面。 杰克放下咖啡。“你看上去很疲倦。” “你也一样,杰克。” “我刚从国外回来。” “我也是。” 那就说明了卢瑟院子的零乱和堆积的邮件。不必再担心了。杰克把托盘推开,招手让侍者把他的咖啡再冲满。 “我前天路过你的住处。” “为什么去那儿?” 杰克早等着这个问题,卢瑟·惠特尼向来说话直来直去。不过期待是一码事,作出一个现成的答复又是一码事,杰克耸耸肩。 “我不知道,只是想看看你,我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卢瑟点头以示同意。 “你又见到凯特了?” 杰克吞下一大口咖啡后再回答,他的太阳穴开始鼓起来了。 “没有,怎么啦?” “我以为前些日子我见过你们俩在一起呢。” “我们差一点撞在一起,就这些。” 杰克无法具体地讲述当时的情况,但卢瑟看上去对此答复感到沮丧。他注意到杰克正密切注视着他,接着笑了起来。 “以前,你是我能知道我那小姑娘是否过得很好的唯一途径。你是我获得消息的渠道,杰克。” “你有没有想过和她直接谈谈,卢瑟?你知道那会很有用的,岁月不饶人哪。” 卢瑟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又一次盯着窗外。 杰克打量着他。他的脸比以前瘦了,眼睛浮肿。就杰克所能记得的,卢瑟前额和眼角的皱纹比以前多了。可是已经有四年了。卢瑟现在正处于快速衰老的年龄,老化一天比一天明显。 他发现自己正盯着卢瑟的眼睛。那双一直令杰克着迷的、深蓝色的大眼睛,像是女人的眼睛,但又充满极度的自信,就好像你看到的飞行员的眼睛,它们以极其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生活。当杰克和凯特宣布订婚时,他曾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过欢乐,但更多场合中,他看到的是悲伤。然而就在那里面,杰克从卢瑟·惠特尼的眼睛中看到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两样东西。他看到了恐惧,也看到了仇恨,但他不知道哪一种更使他不安。 “卢瑟,你遇到麻烦了吗?” 卢瑟掏出钱夹,不顾杰克的反对,还是付了账。 “我们走走吧。” 他们乘坐出租车来到那一直延伸到史密森堡的草地广场上,两人默默地走到了一张凳子前面。寒冷的晚风吹着他们,杰克把大衣领子拉高了一点。他坐了下来,而卢瑟站着点了支香烟。 “你又抽上了。”杰克看着烟雾在晚上清洁的空气中缓缓地呈曲线上升。 “在我这把年纪,谁会在乎呢?”卢瑟把火柴扔在地上,用脚把它踩到泥里,坐了下来。 “杰克,我想请你帮个忙。” “当然。” “你还没有听清要你帮什么忙。”卢瑟突然站起身来。“你不介意去走一走吧?我的关节快僵硬了。” 他们走过了华盛顿纪念碑。然后走向国会山,此时卢瑟打破了沉默。 “我陷入了困境,杰克,不过现在并不那么糟糕,但我有预感会变得更糟的,而且可能很快就会来临。”卢瑟没有看他,两眼似乎在盯着前方国会大厦巨大的圆顶。 “我不知道现在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但是如果按我的设想,我要聘请一位律师。我就聘用你,杰克。我不想聘 7528." >用一个夸夸其谈的律师,也不要一个毫无经验的律师。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辩护律师,我见过许多辩护律师,看得很透彻,而且是亲眼目睹。” “我不再当辩护律师了,卢瑟。我放弃了律师职业,现在只是跟人做交易。”杰克猛然想起自己是个商人而不是律师,但这并不令人感到特别高兴。 卢瑟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那不会是无偿的,我会付钱的。但是我想找一个我信任的人,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杰克。”卢瑟止住了脚步,回头望着那个年轻人,等他作出答复。 “卢瑟,你想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卢瑟使劲摇摇头。“除非是迫不得已,那件事对你、对他人都没有好处。”他紧紧盯着杰克,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必须告诉你,杰克,如果你担任我的律师来处理此事,这会令有些人感到不快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人会因此事而受到伤害的,真正受到伤害,就像那种使人永远无法东山再起的伤害。” 杰克止住了脚步。“如果你手中有那样一些人的把柄,最好现在就去做笔交易,那样就保险了,就能从证人保护名单中消失。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这不是一种创新的想法。” 卢瑟大笑,笑得喘不过气,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出了体内仅剩的一点点力气。杰克扶着他,他可以感到老人的四肢在颤抖,他没有意识到那是因愤怒而颤抖的。这种突然的大笑似乎不像是老人平素的风格,因此杰克感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知道自己浑身在冒汗,尽管在深夜寒冷的天气中能够看到呼吸时形成的小股雾气。 卢瑟平静了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样子看上去有些尴尬。 “谢谢你的忠告,把律师费用单寄给我。我得走了。” “走?你究竟要上哪儿去?我想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卢瑟。” “我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该死的,卢瑟,我真讨厌这样神神秘秘地胡扯。” 卢瑟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随着一阵强烈的感情爆发,他突然间又找回了自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某个理由,杰克。如果我现在不告诉你整个事情的详细经过,你最好认为那是出于某个他妈的充分理由。你现在可能不理解,但我这样做是为了尽量保证你的安全。我不想让你卷进去,我只想知道,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否为我去辩护。假如你不愿意,就忘了我们曾谈过这样的话吧,忘了你曾认识我。” “你不是当真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杰克。” 两人站立着,四目相视。卢瑟头后面树上的叶子大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就像一束黑色的闪电在空中凝住了。 “我会在那儿的,卢瑟。”卢瑟的手猛地抓住杰克的手,片刻之后,卢瑟·惠特尼消失在阴影中。 出租车在杰克的公寓大楼前停了下来,投币电话就在街对面。他停了一会儿,积蓄力量和胆量,准备着下面要做的事情。 “喂?”声音中透着睡意。 “凯特?” 杰克等了一会儿,等到她头脑清醒,而且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上帝,杰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能到你那儿去吗?” “不行,你不能过来。我认为我们之间的事已彻底了结了。” 他顿了一下,打起精神来。“不是关于那事的。”他又顿了一会儿。“是有关你父亲的。” 出现的长时间沉默让人无法理解。 “他怎么啦?”口气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冷淡。 “他遇到麻烦了。” 这时那种熟悉的口气又出现了。“哦?那究竟为什么还让你感到惊讶?” “我是说他遇到大麻烦了。他让我提心吊胆,却没有具体告诉我什么。” “杰克,太晚了,不管我父亲发生什么事……” “凯特,他害怕,我是说他真的很害怕。” 又停了很长时间。当她在想他们都很熟悉的那个老人时,杰克在猜测她的心理活动。卢瑟会害怕?那不可能。干他这一行的人必须要有钢铁般的意志。尽管卢瑟不是个惯用暴力的人,但他的整个成年生活都是在危险的边缘度过的。 她简短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就在街对面。” 杰克抬头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近大楼的窗口向外看。他招招手。 杰克敲开了门,看见她走进厨房,听到水壶的眼当声,水倒了进去,灶台上的煤气灶点燃了。杰克环视屋内,然后站在大门后面,感到有点傻气。 不一会儿,她走了回来,穿了一件长及脚腕的厚实浴袍,光着脚丫子。杰克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的双脚。她循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脚,然后看了看他,他忙向后退了一下。 “脚腕怎样了?看上去已好了,”他笑着说道。 她皱皱眉头,冷冷地说道:“已经很晚了,杰克。他怎么样了?” 他走进狭小的起居室坐了下来。她坐在他对面。 “几个小时前他打电话给我。我们在东方市场边上的小酒馆扒了几口饭,然后开始散步。他告诉我他需要帮助,他遇到了麻烦,和一些会给他造成终身伤害的人惹上了麻烦,确实是终身的。” 茶壶开始鸣响起来,她跳了起来。他看着她走开了,希望一看见她那个在浴袍映衬下就会使他浮想联翩的丰满屁股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干扰。她端着两杯茶回来了。 “帮什么忙?”她呷着茶,而杰克却放着不动。 “他说要聘请一位律师。他可能确实是需要,尽管最终他可能并不需要律师。他想让我当他的辩护律师。” 她放下茶杯。“就这样吗?” “还不够吗?” “对于一个既诚实又受人尊敬的人可能已够了,而对他则不然。” “天哪!凯特,他很害怕。我以前从来没见他害怕过,你见过吗?” “我见过他身上所有我需要见的东西。他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显然他现在得到了报应。”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是你父亲。” “杰克,我不想谈他的事。”她开始站起身。 “万一他发生什么事呢?那又怎么办?” 她冷冷地看着他。“那就发生呗,跟我可没关系。” 杰克起身要走,接着转过身来,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我将告诉你葬礼是怎样举行的。再想一下,你究竟关心什么呢?我会保证让你的档案簿上有一份他的死亡报告的。” 他没料到她的手会来得那么快,但那一巴掌可要让他受上一个星期了,那种感受就像是有人往他的脸上洒了酸液一样,这种描述要比也此时所意识到的更真实。 “你怎么敢这么讲?”她怒目而视,他慢慢地抚摩着脸。 接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溅湿了浴袍的前襟。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小声说道:“不要对带信的人发火,凯特。我告诉过卢瑟,现在我告诉你,生活对于这样无益的事来说是十分短暂的。我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父母,当然,你有理由不喜欢他,那是你的事。但那个老人非常爱你,非常关心你,不管你认为他怎样毁了你的生活,你必须要尊重那种爱。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听不听由你。” 他向门口走去,可她又抢在了他前面。 “你对这事儿一点都不了解。” “好吧,我不了解。回去睡觉吧,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睡着的,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你牵挂的。” 她用力拽住他的大衣,把他转了一圈,尽管他比她重80镑。 “我两岁时他最后一次入狱,九岁时他出狱了。你能理解一个父亲正蹲监狱的小女孩所蒙受的极大耻辱吗?谁的父亲靠偷窃别人的财物过日子?当你在学校上‘表演和演讲’课时,一个小孩的爸爸是位医生,另一个小孩的爸爸是位卡车司机。轮到你时,老师低头看着下面,告诉全班同学凯特的爸爸因做了坏事而不得不离开了家,接着她就跳过去,让另一个小孩表演,这时要蒙受多大的耻辱?” “他从来就不为我们着想。从来没有!妈妈一直为他担心得要命,可她始终想着我们,直到最后,他因此也更加无所顾忌。” “她最后和他离了婚,凯特,”杰克轻声提醒她。 “因为那只是她所能作出的唯一选择。可惜就在她的生活要有所好转的时候,她的乳房上患了个肿块,六个月后就过世了。” 凯特斜靠在墙上,看上去很累。提起这件事是很痛苦的。“你知道真正令人发笑的事是什么吗?她时刻都在爱着他,即使他让她经受了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磨难。”凯特摇摇头,无法相信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她抬头看着杰克,脸颊在微微颤动。 “不过那没什么,我对我们父女两人都挺反感的。”她瞪眼看着他,脸上交织着自傲和正义的神情。 杰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想要说的话压抑在心里太久而使自己感到心力交瘁。可事实就是如此。多少年来,他一直关注着这对父女间令人难以揣摩的复杂关系,但看到坐在他对面那个女人的美貌和活泼,他就把它抛在一边,他认为她是很完美的。 “那就是你所认为的公平,凯特?以恨对爱,然后一切都扯平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在说什么?” 他向前挪步,而她继续向后退到小房间里。“我早已听过你那他妈的痛苦,我已经对此厌倦了。你以为你是受害者的优秀辩护人,没有那回事,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你父亲。你在那里起诉每一个你所见到的婊子养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你父亲伤害了你,每次你证明某个人有罪就是扎在那老人心脏里的又一颗钉子。” 她的手扇向他的脸,他抓住了它并紧紧握住。“你成年以后一直都在向他报复,为了那所有的错事,所有受到的伤害,因为他从来不为你们着想。”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直到听见她大喘粗气。“可你有没有静下心来想过,你或许也从未替他着想过呢?”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站在那儿,眼睛瞪着他,脸上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卢瑟是多么地爱你,他从来没想和你联系,从来没想要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那是你所希望的,你知不知道这些?他的独生女住在离他几英里的地方,但和他的生活却完全隔绝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觉?你的怨恨有没有让你那样想过?” 她没有说话。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母亲那么地爱他吗?你对卢瑟·惠特尼的印象是他妈的那样地扭曲,因而看不出她为什么爱他。”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你那该死的怨恨有没有让你有点同情心?它有没有让你爱过什么?凯特!” 他把她推开。她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他的脸。 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姐,事实上你不值得他这样。”他停了下来,而后决定把话说完。“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她突然生气了,牙关咬得紧紧的,脸都气歪了。她尖叫着扑向他,拳头重重地捶在他的胸脯上,在他脸上僻啪乱打,而他却感觉不到她的捶打,因为他看见眼泪已从她的脸颊上淌了下来。 她很快停住了捶打,双臂像灌了铅似的,紧抓住他的大衣不放。就在他们相互拉扯的时候,她坐在了地上,泪如泉涌,哭声响彻了小房间。 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长沙发上。 他蹲在她身边,让她尽情地哭一阵。她哭了很久,身子不停地一会儿绷紧,一会儿松软,而他吃不消了,双手既冷又湿。最后他用双臂搂着她,胸脯靠着她的体侧。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大衣,两藏书网人一起搂抱了很久。 之后,她慢慢站起身,面色绯红,脸上泪迹斑斑。 杰克向后挪了挪。 她不愿看他。“出去,杰克。” “凯特……” “滚出去!”尽管她在尖叫,但声音很脆弱,很凄楚,她用双手捂住脸。 他转身走出大门。沿街走的时候,他回头看看她的屋子。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在向外看,但不在看他。她在寻找什么,他不知道,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还在看着,但她转身离开了窗子。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杰克揩揩眼睛,转身慢慢沿街走了。经过这一个他所记得的最漫长的日子之后,他回家去了。 “该死的!有多久了?”塞思·弗兰克站在汽车边上,此时还不到早上8点。 费尔法克斯县的年轻巡警不知道此事的重大,被侦探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 “我们约在一小时前发现她的,一位在大清早跑步的人看到这辆车后就报了案。” 弗兰克绕车走了一圈,从客座这边往里看,只见那女人的脸很安详,与他上次见到的尸体截然不同。长长的头发松散着,飘落到汽车座位的边上,垂到了底板上。万达·布鲁姆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三个小时后,犯罪现场的调查结束了。警方在座位上找到四片药片,尸检会证明万达·布鲁姆因过度服用洋地黄致死,那是她为母亲配的药,但显然她没有给母亲送过去。她死后约两小时,尸体才在一条环绕五公顷池塘的偏僻泥路上被人发现,那儿离沙利文的住处约八英里,且就在两县交界处不远。唯一的另一件证物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弗兰克在征得姐妹县司法机关同意后带回了总部。字写在一张从螺旋形电话记录本撕下的纸上,那是女人的笔迹,既流畅又圆润。万达生前最后的话是对赎罪的强烈渴求,用四个字大声地说出了她内心的愧疚。 我很抱歉。 弗兰克驱车向前,驶过与蜿蜒小路平行的那些正在迅速凋谢的树木和那依稀可见的沼泽地。他从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自杀,万达·布鲁姆的履历表明她会活下去的。弗兰克只能为这个女人感到惋惜,也为她的愚蠢举动感到生气。他本可以和她做笔交易,一笔私下交易!然后,他想起来他的直觉至少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万达·布鲁姆一直是个极其忠心的人,她曾对克里斯婷·沙利文忠心耿耿,不管是怎样无意的,她都不能忍受是她促使了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死亡这一负罪感。她的自杀举动可以理解但令人遗憾,而且由于她的死亡,弗兰克最佳的或许是唯一的要抓住大鱼的机会也随之丧失了。 对万达·布鲁姆的回忆渐渐地模糊了,他集中精力在考虑如何将现已谋害了两个女人的人予以严惩。 “该死,塔尔,是今天吗?”杰克看了看坐在巴顿一肖律师事务所接待处的客户。这个人看上去很不舒服,就像在狗展上展出的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杂种狗。 “10点30分来的,现在是11点15分,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闲呆了有45分钟时间?顺便说一句,你看上去糟糕透了。” 杰克低头看看皱巴巴的西服,一只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他的生物钟还是乌克兰时间,彻夜未眠使他的样子更难看了。 “相信我,我看上去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多了。” 两人握了握手。塔尔为了这次会面穿得整整齐齐,就是说,他的牛仔裤上没有破洞,穿上了袜子和网球鞋。他的灯芯绒上衣是70年代初期遗留下来的,头发还是像往常那样一簇卷一簇直。 “喂,我们可以改天再谈,杰克。我知道时差后遗症是怎么回事。” “让你穿戴整齐可不容易。来吧。现在我只想去吃点东西。我带你去吃午饭,而且不用你付账。” 当两人穿过走廊时,露辛达宽慰地叹了口气。她的形象端庄而典雅,和公司的环境很协调。不止一个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走过她这儿时,一看见塔尔·克里姆森,就感到极度恐惧。这一周的备忘录准会多得满天飞。 “很抱歉,塔尔,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杰克把大衣扔在椅子上,满脸愁容地坐在桌子后面,桌上一堆粉红色的文件约有六英寸厚。 “听说你出了国,但愿那是个有趣的地方。” “不是个好地方。生意怎么样?” “很兴隆。不久,你可能就要称我是一位合法客户了。当你的同事们见我坐在大厅时,就不会再那么讨厌我。” “管他们呢,塔尔,付账单的是你。” “最好是当大客户,付你的账单就成,而不是一个小客户,账单满天飞。” 杰克笑了笑。“你让我们大家都明白了,是不是?” “嘿,伙计,你只要见过一种算法,你就知道所有的算法了。” 杰克翻开了塔尔的档案,迅速看了一下。 “顶多到明天我们就会给你办妥新公司的成立事宜。特拉华公司将在华盛顿特区取得资格,明白吗?” 塔尔点点头。 “你打算怎样评估你的资本?” 塔尔掏出一本标准拍纸簿。“我已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和上次交易一样。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优惠?”塔尔笑了笑。他喜欢杰克,但是公事还得公办。 “不错,这次你用不着为一位收费过高而且业务不精的合伙人付学费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塔尔,就像往常一样,我会将费用减到最低限度的。顺便问一句,新公司从事什么交易?” “抓住有利机会,从事监视器材的一些新技术的销售。” 杰克从记录本上抬起头来。“监视器材?那跟你有点不相干,对不对?” “不错,但你必须跟随潮流,合伙企业在走下坡路。作为一个精明的企业家,当一个市场萎缩时,我会四处寻找其他机会。私人住宅区的监视器材一直很热门。现在执法部门的新变化就是用上了跟踪雷达。” “对于一个60年代在全国各大城市都入过狱的人来说,这有点好笑。” “嘿,我当时的境遇可是有充分理由的。不过我们都已长大了。” “跟踪雷达怎样运作?” “两种方法:第一,低空轨道卫星与城市警用跟踪站相联接,这些卫星具有按预定程序工作的扫描装置,它们会发现出现的问题,几乎是同时将信号传送给跟踪站,精确提供所发生的情况,警察也同时采取行动。第二种方法就是将军用监视设备、传感器和跟踪装置安装在电话线杆的上面,或者是埋在地下,而将地面传感器装在大楼外面。当然,它们具体的位置将会分类,不过这些设备将布置在犯罪最为频繁的地区。如果情况开始恶化的话,它们会召集机动部队的。” 杰克摇摇头。“我想,那样的话,部分人权可能会被践踏。” “说说看。不过,这些措施是很有用的。” “要等那些坏家伙出动才行。” “要逃脱卫星的跟踪很困难,杰克。” 杰克摇摇头,又去看档案了。 “喂,结婚计划进展得怎么样了?” 杰克抬起头。“不知道,我已尽力去妥善安排了。” 塔尔大笑起来。“鬼话,我和朱莉结婚时总共才花了20美元,包括度蜜月在内。花了10美元请了名治安法官,用余下的钱买了一盒米歇罗勃,然后开着哈利车到了迈阿密,在沙滩上睡上一觉。我们玩得非常开心。” 杰克笑了笑,摇摇头。“我觉得鲍德温一家人脑中想的是某些过于正规的东西,尽管做法在我听来倒很有趣。” 塔尔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在这个公正的城市为罪犯辩护期间,常常约会的那个姑娘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凯特?” 杰克低头看看桌子。“我们已决定分道扬镳了,”他平静地说道。 “啊,我一直觉得你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杰克隔着桌子看着他,舔舔嘴唇,然后把眼睛闭上一会儿,答道:“哎,有时表面现象会给人以错觉的。” 塔尔盯着他的脸。“你能肯定吗?” “当然。” 吃过午饭且做完了一些拖延下来的工作后,杰克答复了一半的电话留言,决定到第二天再回其余的一些。他望着窗外,又一心想到了卢瑟·惠特尼。杰克只能猜测他可能卷入了什么事情,可是卢瑟在私人生活中和作案时都是独来独往,这令杰克极为头疼。杰克在做公设辩护律师的时候曾经翻阅过卢瑟的一些前科。他单独作案,即使在那些未遭拘捕但受到盘查的案子中,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参与过。那么,其他那些人会是谁呢?一个卢瑟曾以某种方式敲诈过的销赃者?不过,卢瑟从事这一行业已有很长时间了,他不会再做那种事的,这不值得。或许是他的受害者?他们可能无法证明卢瑟做了这个案子,不过对他有宿怨。但又有谁出财物被盗而对他怀恨在心呢?杰克知道,如果有人受到伤害或被杀,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是卢瑟不会那么做。 他坐在小会议桌旁,又想了一会儿前一天晚上与凯特在一起的情景。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经历,甚至比凯特离开他时更感到痛苦。但他已说了该说的话。 他揉揉眼睛。在他一生中的这个时候,惠特尼一家并不特别受欢迎。但他已答应过卢瑟。他为什么那么做呢?他松开了领带。为了自己精神上的安乐,他也许会不得不与其划清界线或者断绝往来。现在,他希望他曾作出的承诺将永远藏书网不需要兑现。 他下楼从厨房拿了一瓶苏打水,坐回到桌子旁,然后将上个月的账单结算完了。这个公司每月约给鲍德温企业开具30万美元的发票,而且工作量还在不断增加。在杰克离开期间,詹妮弗已移送了两个新案子,一大批同事需要约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办完。杰克很快算了一下该季度的利润分配,当他获得一个大概数目后,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这几乎是太容易了。 詹妮弗和他之间的关系确实在改善,他的大脑告诉他不要将这种关系搞糟。但他的心却没那么肯定,不过他在想应该开始让自己的大脑来主宰生活了。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关系已经改变了,只是他对那种关系的期望值改变了。那是不是他作出的让步呢?或许吧。不过,有谁能说不作出让步就能顺利地度过一生呢?凯特·惠特尼已经尝试过,看看这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打电话到詹妮弗的办公室,但她不在,已出去一天了。他看看手表,5点30分。詹妮弗·鲍德温不去旅行时,很少在8点钟前离开办公室的。杰克看看日程安排,整个这一周她都在市里。前一天晚上,他从机场打电话给她时,也没有人接电话。他希望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正在考虑离开办公室到她的住所去,丹·柯克森突然探进头来。 “我能麻烦你一会儿吗,杰克?” 杰克犹豫了一下。这个小矮个和他的蝶形领结使杰克很不舒服,柯克森自己也完全知道为什么。柯克森显得非常恭顺,可要不是杰克控制着几百万的业务,他会把杰克看成是一块粪土的。此外,杰克也知道柯克森很想把他看成是一堆狗屎,并且希望有一天能达到此目的。 “我正想出门。近来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柯克森笑了笑。“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桑迪最好要留点神——据说,沃尔特·沙利文非常喜欢你。” 杰克在窃笑。除了杰克,洛德是唯—一位柯克森更想接一顿的人。洛德失去沙利文就会变得不堪一击。杰克能够透过公司主管合伙人眼镜后面闪过的所有那些想法看穿一切。 “我认为桑迪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事情。” “当然没有。只需要几分钟,到一号会议室。”柯克森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他很快出现那样。 所有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杰克很纳闷。他抓起大衣,沿着走廊往前走。他走过走廊中的几个同事身边时,他们都斜眼看着他,这更增加了他的疑虑。 会议室的推拉门关着,这是很不寻常的,除非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杰克推开一扇厚实的门,他面前黑暗的房间里猛然间灯光大亮。杰克愣住了,这时,他才渐渐地看清楚了那些人。远处墙上的旗帜上写着:祝贺你,合伙人! 洛德主持了盛大的酒会和昂贵的宴席。詹妮弗也在场,还有她的双亲。 “我太为你骄傲了,亲爱的。”她已经喝了几杯酒,那温柔的目光和轻轻的拥抱使杰克知道,等会儿今天晚上的情形只会更好一些。 “那么,我们应为这种合作关系对你爸爸表示感谢。” “呃,亲爱的,如果你工作干得不行,爸爸很快就会和你断绝关系的。为你自己挣点荣誉吧。你以为桑迪·洛德和沃尔特·沙利文很容易得到满足吗?亲爱的,你让沃尔特·沙利文很高兴,甚至还让他大为震惊,只有少数几位律师曾这样做过。” 杰克喝下了剩余的酒,仔细地考虑着这句话。他很受沙利文的赏识,但是有谁可以说如果杰克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兰塞姆·鲍德温就不能在其他地方做业务? “或许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杰克。如果这家公司是一支橄榄球队,你会成为该年度的最佳选手,或是最佳新人,或许两者皆是。”詹妮弗又喝了一杯酒,手臂挽住杰克的腰。 “而且,你现在可以维持我已适应的那种生活方式了。”她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已经习惯的,没错,从一出生就极力去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他俩偷偷地来了个快吻。 “你最好去和别人聊聊,超级巨星。”她把他推开,去找她的父母。 杰克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百万富翁。毫无疑问,他是这些人中最穷的一个,但是他的前景可能会超过所有这些人。他的基本收入刚刚翻了两番,该年度的利润分红很可能会是收入的两倍。他意识到,从技术上来讲,他现在也是一位百万富翁。四年前,当在地球上生存似乎远远用不了100万美元的时候,谁会想到今天呢? 他曾做过律师但没有致富。几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工作,但挣的钱只是寥寥无几。不过他现在很富裕,对不对?这就是典型的“美国梦想”,是不是?但是当你最终实现梦想时,那个使你有负疚感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杰克感到一只粗壮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桑迪·洛德双眼红红的,正盯着他看。 “我让你大吃了一惊,对不对?” 杰克不得不同意这一点。桑迪的呼吸中夹杂着烈性酒和烤牛肉的气味,这使杰克想起了在菲尔莫尔饭店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不是愉快的回忆。他小心翼翼地与其醉酒的伙伴保持一段距离。 “往这房间四周看看,杰克,这里可能除了我一个人之外谁都喜欢处于你这样的境地。” “这似乎太突然了,来得太快了。”与其说杰克是在和洛德说话,还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唉,这些事总是这样的。对少数几个幸运者来说,唉,几秒钟内就从一穷二白成为最富有的人。难以置信的成功就是那样:难以置信。不过这正是它他妈的令人满意的地方。顺便说一声,为你这样细心地照顾沃尔特,来,让我和你握握手。” “没什么,桑迪,我喜欢这个人。” “顺便提一句,星期六我将在我家里举行一个小聚会,有些你应该见见面的人会去的。看看你能否说服你那貌若天仙的未婚妻也来参加,她或许能找到一些推销产品的机会。那女孩子生来就像她父亲一样会抓住任何一个机遇。” 杰克和在场的人一一握手,有些还不止一次。9点钟不到,他和詹妮弗已经乘坐公司的轿车向家赶。到1点钟,他们已经做爱两次了。到1点30分,詹妮弗已睡得很熟了。 杰克却睡不着。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已经飘落的几片零星的雪花。早冬的暴风雪,尽管强度不是很大,但已降临这个地区。但是,此刻杰克想的不是天气。他探头看看詹妮弗,她穿着丝绸睡衣,躺在缎子被窝里,在一张与他公寓的卧室一般大小的床上。他抬头看看他的老朋友,那些壁画。尽管非常正统的鲍德温家族决不会在互相宣誓前允许共享所有权,但他们的新居将会在圣诞节前完工。房子的内部在他未婚妻的严格监督下正在重新装修,可以符合他们各人的品味,也可以让他们大胆提出各自的意见——无论那些看法意味着什么。在他打量着天花板上那些中世纪的装饰时,杰克突然觉得它们可能在嘲笑他。 他刚刚成为市里最有威望的公司的合伙人。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些最具影响的人纷纷向他敬酒,他们中每个人都渴望把他们早已昙花一现的生涯推向更大的辉煌。他拥有了一切,有美丽的公主、富有的老岳父、极其严厉但受人尊敬的指导者以及银行里的大笔美元。他有一大批强权作后盾以及一个真正无量的前途,然而杰克从来没有觉得比那天晚上更孤单了。尽管他意志很强,但还是不时地想到一位既害怕又愤怒的老人和对老人毫无感情的女儿。两位美人一直在他脑际出现。他静静地看着雪花轻轻飘落,直到看见破晓时那淡淡的光亮。 黑色轿车驶入她的车道时,那位老妇人透过布满灰尘的软百叶帘向外看,帘子把起居室的窗户挡住了。她患关节炎的两个膝盖肿得非常厉害,很难站立起来,更不要说挪动身躯了。她的背总是驼着,她的肺因50年来焦油和尼古丁的轰击而变得稠密,变得不可治愈。她在算计着离死亡还有多久,她的身体已差不多是在尽量让她多活几天了,她已经比她的女儿活得还要长些。 她用手摸摸放在那件粉红色旧晨衣口袋里的信件,晨衣没有把她红红的、起了泡的脚腕全部遮住。她估计他们迟早会来的。万达从警察局回来后,老妇人就知道这样的事会发生的,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当她回想起以往几周发生的事情,眼里充满了泪水。 “这是我不对,妈妈。”她女儿像个小女孩一样坐在狭小的厨房里帮她母亲烤煎饼,把从花园后面的狭长地上收获的西红柿和刀豆装入坛子。她曲身向前靠在桌子上时,反反复复地说着那样一些话,每吐出一个字,身子就剧烈地颤抖。埃德温娜试图和她女儿理喻,但她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无法减轻笼罩在这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身上的罪恶感。这个女人出生时曾是一个满头长着浓密黑发、双腿结实的胖婴儿。老妇人曾给万达看过这封信,但对她没有任何用处。老妇人无法让她的孩子明白一切。 现在她死了,警察来调查此事。埃德温娜现在必须作出适当的反应。虽然已经81岁,而且十分虔诚,但这次埃德温娜将要对警察撒个谎,这对她来说是唯一能做的事。 “我为你女儿感到难过,布鲁姆太太。”弗兰克的话让老妇人听起来是真心实意的,一滴眼泪顺着她那满是深深皱纹的老脸掉了下来。 万达留下的条子是给埃德温娜·布鲁姆的,她用放在桌上手边的厚实放大镜看了一遍条子上的内容。她看看这位侦探严肃的脸。“我无法想象她写这条子时在想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在沙利文家发生了抢劫案?知不知道克里斯婷·沙利文被一个闯进去的人谋害了?” “我是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在电视上看到的。这太可怕了,可怕极了。” “你女儿有没有跟你谈起过这件事?” “当然说过。她对整个事情感到极为不安。她和沙利文夫人相处得很好,确实很好。这件事使她心神不宁。” “你认为她为什么要自杀?” “要是我能告诉你,我会的。” 她把那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摆在了弗兰克的面前,直到他合上了记事本。 “你女儿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工作情况?这可能有助于查明凶杀案。” “没有,她非常喜欢她的工作。从她的话中可以知道,他们对她相当不错。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真是棒极了。” “布鲁姆太太,我知道不久前万达惹上了官司。”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探长,很久以前。从那以后,她过得非常好。”埃德温娜眯起了眼睛,嘴唇紧紧闭了起来。她低头盯着塞思·弗兰克。 “我相信她过得不错,”弗兰克马上接话道,“万达在以往几个月里有没有带着人来看你,或许是某个你不认识的人?” 埃德温娜摇摇头,那大都说的是实话。 弗兰克久久注视着她,她满含泪水的双眼也径直盯着他。 “我知道事情发生时你女儿出国去了,是吗?” “和沙利文一家到那个小岛去了,她告诉我他们每年都要去那儿。” “但是沙利文夫人没有去。” “我想她没有去,因为她是在这儿被谋害的,探长。” 弗兰克差一点要笑起来。这位老太太一点也不像她看上去那样地不晓世事。“你不会知道为什么沙利文夫人没有同行。万达可能会告诉你一些个中缘由?” 埃德温娜摇摇头,抚摸着一只跳到她腿上的银白色猫。 “好吧,谢谢你跟我讲了这些,我再次为你的女儿感到难过。” “谢谢,我也很难过,非常地难过。” 她艰难地站起身,送他到门口时,那封信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弗兰克弯腰把信拾起来,连看都没看就还给了她,这时,她那颗疲惫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他把车开出了车道,然后慢慢地回到壁炉边的椅子上,打开了那封信。 那是一个她很熟知的男人的笔迹:我没有干那件事,但如果我告诉你是谁干的,你是不会相信的。 对于埃德温娜来说,这就是她所要知道的一切。卢瑟·惠特尼和她做朋友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是为了万达才闯进那幢房子去的。如果警察抓到他,也可证明那不是在她的帮助下干的。 她会做她朋友求她做的事。愿上帝帮助她,那是她可以做的唯一一件合适的事情。 塞思·弗兰克和比尔·伯顿握了握手,坐了下来。他们在弗兰克的办公室里。这时,太阳刚刚升起。 “很感谢你能见我,塞思。” “这有点不一般。” “要我说,真他妈的不一般。”伯顿咧着嘴笑。“我能抽支烟吗?” “和你一起抽怎样?”两人把香烟掏了出来。 伯顿前倾着身子用火柴点烟,随即又坐回到椅子上。 “我在特工处干了很长时间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但我很理解。老沙利文是总统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帮助总统从政,是一位真正的良师。长期以来,他俩的私交很深。我想总统实际上不想让我们过多插手此事,我们绝不想得罪你。” “除非你有权那样做。” “完全正确,塞思,完全正确。见鬼,我曾做过八年州警,我知道警察查案怎样进行,你需要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有人会他妈的监督你。” 弗兰克眼睛中警惕的目光开始收敛了。一位前州警成了一名特工处的特工,这家伙确实是一位职业执法者。在弗兰克的记事本里,你只能知道这一些。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呢?” “我认为自己是连接总统的信息通道。一旦案件出现端倪,给我打个电话,然后我再转告总统。这样当他见到沃尔特·沙利文时,他就可以很内行地谈论此案。相信我,这并不是真与假的问题,总统是真心关注这件案子的。”伯顿暗暗地笑了笑。 “而且没有联邦调查员插手。事后也不会遭到批评?” “见鬼,我又不是联邦调查员,这也不是一个全国性大案。把我看成是重要人物的便衣特使就行了,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专业礼规。” 弗兰克环视着他的办公室,渐渐地对情况有了了解。伯顿循着他的目光,试图尽量对弗兰克作出精确的评价。伯顿认识许多侦探,大多数人能力平平,当承担成倍增加的案件时,他们拘捕案犯的频率就很低,而给案犯定罪的频率会更低。但是他调查过塞思·弗兰克。这家伙以前是纽约警察局的警员,他的一连串嘉奖信加在一起足有一英里长。自从他来到米德尔顿县后,没有一件凶杀案不被侦破的,一件都没有。这固然是个农村小县,但是百分之百的破案率还是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有这些事实使伯顿感到非常地欣慰。虽然总统已要求伯顿与警方保持联络,从而兑现对沙利文的承诺,但伯顿想要参与警方调查,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如果案情真的很快有了眉目,我可能无法马上通知你。” “我并没希望出现奇迹,塞思,只是当你有线索时就给我提供一点消息,就这些。”伯顿站起身,把香烟熄掉。“说定了?” “我会尽力的,比尔。” “也只能这样了。那么,你有线索吗?” 塞思·弗兰克耸耸肩。“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天晓得。这种事你是知道的。” “有消息就通知我。”伯顿刚要离开,又回头看看。“喂,作为交换,如果你在调查期间想简化手续,需使用资料库什么的,请告诉我,你的要求我会优先考虑的。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弗兰克接过递来的名片。“非常感谢,比尔。” 两小时后,塞思·弗兰克拿起电话,但什么也没有,没有拨号音,也没有外线,他通知了电话公司。 一小时后,塞思·弗兰克再次拿起电话时,这次有了拨号音。系统被固定了,电话盒子一直锁着。不过,即使有人能看见里面,所有这些电话线和其他设施外行是看不见的,所以警察一般不必担心有人会在他们的电话线上安装窃听器。 比尔·伯顿的通讯线路现已开通,比塞思·弗兰克所能想到的要畅通得多。 第十五章 “我认为这是个错误,艾伦。以我之见,我们应当靠边站,不该接管这项调查。”拉塞尔站在椭圆形办公室的总统办公桌旁边。 里士满正坐在办公桌旁,浏览新近颁布的关于医疗和保健方面的立法。这方面的立法非常棘手,说得好听些,它就像一块沼泽地,你一旦陷进去,就难以脱身。大选之前他并没有打算在此立法上大量投入政治资本。 “格洛丽亚,你还是考虑一下竞选方案吧,好吗?”里士满心事重重。民意测验显示他已遥遥领先,可他认为这样的差距仍然不够悬殊,因为那个早在他意料之中的敌手亨利·雅克布斯身材矮小,而且也没有特别英俊的外貌和雄辩的口才。他唯一可以沽名钓誉的地方就是曾为这个国家穷苦和不幸的大众劳作了30年。所以,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媒体,和通常的传媒一样是个祸患。不过在这个时代里,政坛中人频频上镜,他们的讲话会被反复转引,所以一个从政的人其仪表和谈吐具有大家风范才是至关重要的。雅克布斯所在的派别势单力薄,两位首要候选人都因绊闻等各种丑闻败阵,而雅克布斯本人在这个派别里连矮子中的将军也算不上。所有这一切让里士满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多项民意测验中他领先的是32个百分点而不是50个百分点呢? 他终于转过脸,看着他的办公厅主任。 “听我说,我曾向沙利文许下诺言,我要绝对控制局面。我对他妈的全国听众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使我赢得了12个百分点,而你那个精明干练的连任竞选小组显然是不能提高这个指数了。我是不是有必要亲自上阵攻占各地所在的投票站呢?” “艾伦,关于竞选我们稳操胜券,如同探囊取物,这一点你我都清楚。不过,我们还得赛下去,确保不败。我们还得小心谨慎,因为那个人还在逍遥法外,一旦他被抓获,那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里,里士满勃然大怒,他站了起来。“你能不能忘了他?!我请你不要只顾唠叨,要动动脑子,哪怕是作片刻的思考。我已经把自己和这个案子紧紧连系在了一起,这样一来,那个家伙连本来可能享有的那一丁点儿信誉也荡然无存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公开声明我对此案的兴趣,兴许早就有爱管闲事的记者竖起耳朵来打听总统和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死亡有着某种牵连这样一个指控了。但是,我已经告诉全体国民,我非常气愤,决心将案犯绳之以法。这样一来,万一有针对我的指控,公众自然而然会认为那个家伙已经在电视上看到我的讲话了,还在这样指控,显然脑筋不正常。” 拉塞尔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题是里士满还没有掌握全部实情。他如果知道那把拆信刀的事还会这么做吗?如果他了解拉塞尔收到信函和照片的情况还会这么做吗?她对自己的上司隐瞒了真相。一旦真相大白,他们两人就彻底完蛋了。 拉塞尔穿过走廊回自己的办公室,她压根儿没注意到比尔·伯顿正站在走廊的某个地方盯着她。那种目光不是怜香惜玉,根本没有一丝柔情蜜意。 “这条笨得不能再笨的母狗!” 伯顿站在那里,恨不得朝她的后脑勺啪啪啪连开三枪。当然,他若真想这样做也不费吹灰之力。他和科林的谈话已彻底澄清了事情的原委。事实上,如果他当晚就报案的话,自然就会招来麻烦,但这种麻烦跟他无关,踉科林无关,总统和他那位穿裙子的幕僚可就要有罪受了。可恶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愚弄了他。他努力工作,吃苦流汗,出生入死,到头来却一无所获,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他比拉塞尔更清楚他们要面临的一切,正因如此他才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执行起来不太容易,但这是他能够做出的唯一决定。还是由于这个原因,他造访了塞思·弗兰克。出于同样理由,他一直在窃听这位探长的电话。伯顿知道他的行动计划很可能是个铤而走险的赌博,但也别无选择。他们现在已处于任何形式的保障范围之外,只有就手中的牌走张,同时希望幸运女郎会适时地朝自己微笑了。 这个女人使他陷入了何等田地!伯顿又一次想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是她的愚蠢迫使他自己做出了这个决策。他恨不得跑下楼梯,拧断她的脖子。但他暗自发誓,这辈子一事无成便罢,但只要能成就一件事,这件事肯定就是要让这个女人受尽痛苦和折磨。他会撕裂权力职业赋予她的层层防护,把她抛入绝境,然后自己慢慢地品味从中得到的快乐。 格洛丽亚·拉塞尔在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头发和口红。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就像个春心激荡的少女,可她身不由己。蒂姆·科林身上有着某种既天真又阳刚的东西,这已开始分散她工作的注意力了。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不过,有权有势的男人十有八九都会利用职务之便偷鸡摸狗、寻花问柳,这已是一个史实了。拉塞尔虽然不是狂热的女权主义者,但她认为和男性对手展开竞争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职位特权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罢了。 她轻盈地脱掉连衣裙和内衣,换上极透明的睡衣。这当儿,她反复问自己,你为何要引诱这个比你还要年轻的男人呢?其实,她有两个理由需要他。第一,他知道她在拆信刀这件事上犯了大错,因此她需要对方守口如瓶,否则她心里无法踏实下来;第二,她想把这个可作证据的东西拿回来,这件事也要他的帮助才行。这是两个紧迫和明智的理由,但是今天晚上一如以往的夜晚,这些理由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在余生的每天晚上都和蒂姆·科林干上一番,她对每次做爱之后在自己身体里涌动的激情永远不会厌倦。她的大脑能够剖析出成百上干种她应该就此罢休的理由,可是她躯体的其他部分从不听话,哪怕是一次也好。 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她整理好头发,又再次扫视了一下化妆的整体效果,就连拉带拽地套上了高跟鞋,跑到门厅,拉开大门。她突然觉得像是有人在她的两个乳房之间噗地插上了一把刀子。 “见鬼!你在这里干什么?” 伯顿将一只脚跨进了半敞着的大门,又用一只硕大的手掌撑住了大门。 “我们需要谈谈。” 拉塞尔不经意地朝他身后看了看,希望发现那个她原打算今夜与之做爱的男人。 伯顿捕捉到了对方的目光。“很遗憾,你的情郎今晚不来了,主任。” 她想使劲把大门砰然关上,怎奈240磅重的伯顿却纹丝不动。他悠然推开了大门,迈步而入,然后又将门反锁。 他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厅主任。办公厅主任却在拼命地思考和推理,以便弄清对方的来意,同时又试图遮掩其玉体的关键部位。但是她在这两方面的努力都没有成功。 “伯顿,你给我滚出?99lib?去!你居然有胆闯进我家!你完蛋了!” 伯顿由她身旁走进了客厅,差不多擦着了她的娇躯。 “要么在这儿谈,要么另找地点,都由你决定。” 她紧跟着进了客厅。“你他妈的要谈些什么?我告诉过你,你给我滚出去。要不要我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在官场中的地位和级别?” 他转身看着她。“你总是这样穿着去开门吗?”他总算理解科林迷恋她的原因了。那件睡衣根本不能掩饰办公厅主任肉感的胴体,倒是欲盖弥彰。有谁能想到呢?站在面前的这个半遮半掩的女人要不是令他反感透顶的话,他这样一个结婚24载、从没更换过妻子且有四个孩子的男人险些就被对方点燃胸中的欲火了。 “滚!伯顿,你该下地狱!” “那很可能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下场。你还是穿些衣服,然后我们谈一谈。谈完就走,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我可以毁了你。” “可不是嘛!”伯顿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叠照片,往桌子上扔了过去。拉塞尔装作不予理睬,但到底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她两腿直发抖,于是用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这才平定下来。 “你和科林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你们俩真是般配。我想宣传媒体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吧,或许还可以拍成本周最上座的一部电影,你觉得呢?故事梗概就是办公厅主任被年轻的特工搞得神魂颠倒、意乱情迷。可以起个片名,叫做《一操天下闻》,很上口,很好记,你以为如何?” 她使尽平生的气力抽了伯顿一记耳光。一阵巨痛穿过她的胳膊,就像击中了一块木头那样。伯顿使劲扭转她的那只手,直到她痛声尖叫才罢休。 “听着,夫人,我知道他妈的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那把拆信刀,谁拿了它,更为重要的,他是如何拿到的,还有那位卑鄙的窃贼和偷窥者的新近来函。现在不管你采取何种方式脱离干系,我们都要面临一个大问题。鉴于你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我认为你我之间有必要改变主从地位。你马上把你那身妓女服给我换了,然后再回到这里来。想让我保全你一条小命的话,你就得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了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要建议我们去总统那里跟他聊上一聊了,这个由你来拿主意,主任!”伯顿从牙缝里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毫不含糊地表示了他对拉塞尔的极端厌恶和鄙视。 伯顿慢慢地放开了她的胳膊,但仍然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大山耸立在她的头顶上。他那庞大的身躯似乎挡住了她的思路。拉塞尔渐渐明白了她所处的绝境。这会儿,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又怯生生地仰面看着伯顿。 她赶忙走进浴室,开始呕吐起来。看样子一阵比一阵厉害,一阵比一阵的时间要长。她往脸上浇了些冷水,慢慢地驱散恶心引起的阵痛。最后,她终于可以坐起来了,于是她又步履艰难地走进了卧室。 头晕目眩的她换上了长裤和一件厚实的套衫。她把换下的睡衣扔到床上,睡衣却悠然飘落床下。但她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根本不愿再瞧上一眼,原打算一夜销魂的各种美梦都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击得粉碎。她索性又脱掉了那双红色高跟鞋,换上了一双褐色的平底鞋。 她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她感觉血流在那里奔涌,就如同一个男孩将双手放在她连衣裙最上面的当儿被她父亲抓住了那样。她生活中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也曾一直因为这段经历而尴尬。她之所以全身心投入事业而牺牲了其他的一切很可能就是这个缘由。当时她的父亲骂她是婊子,还把她毒打了一顿,后来她为此逃了一周的课。她一生都在祈祷,但愿再也不要有这种尴尬的感觉,可今晚她的祈祷还是没有得到上帝的应许。 她迫使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她重新返回客厅时,发现伯顿已脱下上衣,桌子上放着一壶咖啡。她紧盯着那个厚厚的手枪皮套和皮套里面那个致命的家伙。 “要放奶油和糖吗?” 她斗胆迎着他的目光。“要放。” 他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双目低垂,看着自己的那杯咖啡。“蒂……科林跟你谈了些什么?” “你是说关于你们两人的事吗?其实他什么也没讲,他不是那种人。我想他已经彻底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你却在玩弄他的理性和情感。干得不错嘛!” “你还能说对我们的事一无所知吗?啊?!”她暴跳如雷,几乎要从椅子里蹦出来。 伯顿却异常镇定。“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你我现在都处在悬崖的边缘。我所在的地方,也是深渊万丈,无法见底。说实话,我他妈的才不关心你和谁睡觉呢,这不是我造访贵府的目的。” 拉塞尔重又坐下。她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咖啡,翻腾着的胃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伯顿俯身以极其温柔的动作握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听着,拉塞尔女士,我不是到这儿来跟你坐着胡扯淡的。我也并不想告诉你,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很仰慕你,想帮你脱离困境。当然你也不必违心地装着爱我。不过,以我之见,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们俩都已陷入了这个窘境。我看脱离这一窘境的唯一办法就是携手合作,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伯顿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拉塞尔放下杯子,用餐巾纸在嘴唇上蹭了蹭。 “行!” 伯顿立即向前探过身去。“你再回忆一下,那把拆信刀上还留有总统和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指纹,还有他们两..人的血迹,是不是这样?” “是的。” “任何公诉人都会对这个物证垂涎欲滴,所以我们必须把它弄回来。” “我们可以把它买下来,他不是要卖嘛!下次通信中他就会报价了。” 伯顿又一次让她大吃一惊。他扔过来一个信封。 “这家伙诡计多端,可他最终还得要告诉我们赎金的投放地点呀。” 拉塞尔抽出信函,读了一遍。还和以前一样,是印刷体书写的。信写得很简短: 全套物品即到。建议贵方采取先行资助措施。买此类重要货物建议出价格适中的七位数。特别提醒:对拖欠的后果要深思熟虑。有意即通过《邮报》之“私人广告”栏回音。 “他的写作风格很独特,是不是?很简练,但却能达意。”伯顿又冲了一杯咖啡,接着又扔过去一张照片,那正是拉塞尔迫不及待地希望赎回的物证的照片。 “他这是在玩弄我们,是不是,拉塞尔女士?” “至少听上去他是愿意跟我们做交易的。” “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一笔巨款,你有心理准备吗?” “这桩事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烦神了,伯顿。钱是没问题的。”拉塞尔及时恢复了傲慢的姿态。 “大概没问题,”他附和着说道,“顺便问你一下,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不让科林把那东西擦干净呢?” “我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是没有必要了,我的总统夫人。” 说到这里,拉塞尔和伯顿居然相视一笑。或许是她错了。伯顿虽然讨厌,但他狡诈又心细。她现在意识到自己非常需要这些东西,而科林的风流和天真还在其次,尽管科林有着一个充满活力的强健体魄。 “还有一个疑问,主任。” “是什么?” “到时要干掉这个家伙,你会对我作呕吗?” 拉塞尔一下子被咖啡呛住了,伯顿只好给她捶背,直至她喘过气来。 “我想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伯顿,你他妈的在说些什么?你要杀了他?” “看来你还没有真正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直还以为你是个出色的教授呢。象牙塔可能已今非昔比了,或许你需要一些学术之外的常识。还是让我给你说白了吧。当时总统要杀克里斯婷·沙利文,克里斯婷·沙利文要杀总统,我和科林履行职责干掉了她,否则我们的总统就要被刺成马蜂窝了。那家伙是这整个过程的目击者。目击者!请你记住这个名词。在没有发现那个被你落下的小物证之前,我认为我们迟早都得完蛋。因为,那个家伙说不定已采取某种方式将这事捅了出去,而且会像滚雪球一样,越传面越广,这还用得着解释吗?”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想可能我们大家都比较幸运,这个家伙过于胆小不敢出面报案。可现在又出现了这封烂狗屎玩艺儿的敲诈信。于是我就琢磨:这是他妈的什么意思呢?” 伯顿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拉塞尔。 她答道:“意思很简单。我们想要拆信刀,他想要我们拿钱来交换。他中大奖了。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呢,伯顿?” 伯顿摇了摇头。“不,只能说明这个家伙在玩弄我们,在和我们斗智,说明我们的目击者有些胆量,有点爱冒险。还有,能够潜入沙利文卧室的小偷可谓真正的职业大盗。所以,这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吓住的家伙。”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们把拆信刀拿回来不就高枕无忧了吗?”拉塞尔已经朦朦胧胧开始理解伯顿的意思,但仍然不是十分清楚。 “那要看他有没有保存这把拆借刀的照片。如果有的话,就随时可能出现在《邮报》的头版上,那把来自克里斯婷·沙利文卧室的拆信刀上总统指纹的放大照片就会刊登在第一版上。这样,有趣的系列文章就很可能接踵而来,没完没了地大肆炒作。他们哪怕是作出一点点总统涉嫌沙利文谋杀案的暗示,我们就完了。当然,我们可以说那家伙是个骗子,照片是以假乱真的伪造,我们或许能成功。可是,《邮报》上可能会刊登的这类照片比起另外一个问题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也犯不着我担忧着急。” “是什么问题?”拉塞尔将头往前一伸。她嗓音低沉,几乎有些沙哑地问道,像是凶险正在向她发出兆示。 “有一点你好像忘了,就是我们那天晚上所做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个家伙看到了。我们每个人穿的什么衣服。我们的姓名。我们如何将那个地方清理干净,这个问题我敢打包票,警察正在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呢。他可以告诉警察我们如何进去又如何出去。他可以让他们查看总统的胳膊,查看上面有没有刀疤。他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如何从墙上取出了一颗子弹,以及我们开枪时所站立的位置。他可以告诉他们想要知道的一切。当然,警方听完他的陈述马上会这样想:犯罪现场他如此清楚,那是因为他就在现场,实际上开枪的杀手也就是他本人。但是,警方终究会意识到这场戏并不是一个演员就表演得了的。他们会问,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那些他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呢,因为有些情况他不可能捏造,再说警方也能够查证啊。这样,他们就要开始琢磨那些无法衔接但这个家伙却能加以解释的诸多细节问题。” 拉塞尔站起身来,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接着又给伯顿倒了一杯。她正想着伯顿说过的话。那个男人已经目睹了一切,包括她与一个失去知觉的总统进行性交的过程。她难过极了,索性不再想它。 “他拿到了赎金后为什么还要出面报案呢?” “谁说他非得要出面报案呢?还记得你那天晚上是怎么说的吗?他可以进行远距离操作。他会放声大笑,径直走到银行取钱,最终推翻政府。我是说,那个该死的家伙可以把整个过程写下来,然后电传给警方,警方自然就得立案调查。说不准他们会发现什么证据呢?一旦从那间卧室找到物证,像发根、唾液、精液,他们剩下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之极,只要找到一个能够对上号的人就行了。我们要赶快,要赶在他们还没有理由怀疑我们之前。可现在,谁他妈的就知道呢?一旦有DNA与总统对上号,我们可就都完了,完了。” “此外,这个家伙如果不愿出面报案又会怎样呢?此案的探长可不是榆木脑袋。我内心很清楚,时间充裕的话,他会找到那个狗娘养的,而想到蹲监狱或者服极刑是何滋味的人在这个时候肯定喋喋不休,不会有一丝保留的。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 拉塞尔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伯顿说得完全在理。总统的话听上去虽然也非常令人信服,可总统和她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 “还有,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不打算处处留神、提心吊胆地度过余生。” “可我们怎样找到他呢?” 办公厅主任没有多费口舌就认可了伯顿的计划。伯顿暗自好笑。在自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别人生命的价值对这个女人来说一钱不值,一点都不出他所料。 “在收到来信之前,我曾想我们是没戏了。可现在他要讹诈,情况也就不一样了。你到时去付款,然后他可就不堪一击了。” “可他会让你电汇的。因为要是果真如你所说,这个家伙应该非常精明,他是不会到垃圾箱里翻找交付给他的钱包的。再者,我们也无法预知拆信刀的交付地点,等得到通知,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个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好了。重要的是你得稳住那个家伙,他如果要求在两天内成交,你就把它延长到四天。还有,你刊登的私人广告要务必显得真诚。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办了,教授。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争取时间。”伯顿说完站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去干什么?” “这个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就是万一事情砸锅,我们就都要坐牢,包括总统也要完蛋。明白吗?目前来说,我无能为力,也不愿出力。依我看,你们俩都活该!” “你就不会把话说得好听点儿吗?” “不管用。”他穿上外套。“顺便问一句,里士满把克里斯婷·沙利文打得惨不忍睹,这个你知不知道?验尸报告上说,他掐她的脖子,把她的脖子勒得和救火水龙软管差不多粗细了。” “听说是这样。不过这个很重要吗?” “你还没有孩子,是吗?” 拉塞尔摇了摇头。 “我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比克里斯婷·沙利文小不了多少。你替做父母的想想,他们的亲骨肉受到一个畜牲这般的凌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头是何等货色,也就是说,当他跟你打情骂俏的时候,你该多长一个心眼。” 他走了,她独自坐在客厅里,想着自己的命运是多么可怜和凄惨。 他钻进车子,点燃一支香烟。最近几天来,伯顿都在回想自己前20年的生活。现在,为了保全这20年,他付出的代价正在向天文数字发展,值吗?打算付款吗?他可以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向他们和盘托出。当然,如果这样他的事业就走到尽头了。警察局可以阻挠执法罪、谋杀罪、什么狗屎玩艺儿的杀人罪(他枪击了克里斯婷·沙利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小罪等罪名将他逮捕。当然,这些罪名都能成立。现在即使与警方做笔交易,他也逃脱不了坐大牢。但他可以坐大牢,可以忍受流言蜚语,可以忍受报纸上刊登的狗屎文章。他会作为罪犯被载入史册,他会和臭名昭著、腐朽透顶的里士满政府难解难分地被人联系在一起。真的到了承受这一切的时候,他是能够经受得住的。然而铁石心肠的比尔·伯顿不能承受的是孩子们的目光。他再也看不到孩子们眼中对他的自豪和爱戴了。还有,在他们看来,爸爸——这>个大块头男人毋庸置疑是个好人,然而他再也看不到这种完全彻底的信任的目光了。这一切简直让他无法承受。 和科林谈话之后,这些想法在伯顿的脑海中反复萦绕。他有些后悔问了科林,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家伙的讹诈企图。因为他知道之后,就等于给了他机会,而机会总是伴随着选择的可能性。伯顿最终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引以自豪。如果一切按原定计划得以解决,他将努力忘却此事;如果解决不了呢?哎,那就糟透了。不过,他如果要坐牢,大家都得跟着坐牢。 这个想法即刻触发了另一个思想火花。伯顿伸出手,嘣的一声打开了仪表板上的贮物箱。他拿出了一个迷你盒带录音机,还有一摞磁带。他吐着烟雾,一边扭头看着那栋房子。 伯顿发动了车子,从格洛丽亚·拉塞尔的房子前驶过。他猜想房中的灯光今夜是难以熄灭了。 第十六章 劳拉·西蒙差不多已放弃希望了。厢式货车的里里外外都经过仔细除尘和烟熏以期获取所需指纹。他们还从位于里士满的州警察总署带来一种特制的激光器。可是,每当他们发现一个相仿的指纹,结果却总是别人的。但他们总能够辨明其身份。她自己就能凭记忆识别佩蒂斯的指纹。佩蒂斯真是倒霉,他手上的指纹全是箕,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纹理组合。另外,他的大拇指上还有个小小的伤疤,数年前他盗窃汽车获罪就栽在那个小伤疤上。指尖上有伤痕的案犯是指纹鉴别术最好的朋友。 布迪辛斯基的指纹露过一次面,因为他把手指蘸在一种溶液里,又按在厢式货车后部的一块胶合木上。这个指纹再完美不过,就像是她亲自监督让他按下的一样。 她总共发现了53枚指纹,但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她坐在厢式货车的中央,愁眉苦脸,目光在车厢内环顾,可能留下指纹的每个地方她都想过了。她手持激光器将车子的每个角落也都搜索遍了,现在已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寻找。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模拟那些人的动作,现在已是第20遍了。装车,开车——所以后视镜上极有可能留下指纹——搬动设备,拿出吸尘器上的容器瓶,拖水龙软管,开门,关门。然而,时间拖得越长,她的工作难度也就越大,因为时间长了,指纹就会渐渐消失。具体的时间长短要看指纹所在物的表面和周围的气候。湿热的气候最为理想,干冷的气候最为糟糕。 她打开仪表板上的贮物箱,再次查看里面的东西。每件什物都已列成清单并经过仔细除尘。然后她又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厢式货车的维修记录簿,上面有许多紫色的斑点,这使她想起可用..茚三酮,但实验室的茚三酮已所剩不多了。在厢式货车运行的三年时间里,发生的故障少而又少,可这本记录簿的纸张却已经破破烂烂。很明显,他们公司信奉严格的维修计划。每个条目都很详细,注有缩略的经手人姓名,还标明了日期。该公司拥有自身的专职维修人员。 她一页页地浏览着,突然有一个条目映入她的眼帘。别的条目标注的经手人缩略姓名都是市蒸汽清洁公司所雇用的机械师,要么是G·亨利,要么是H·托玛斯,唯独这条登记旁标注的缩略姓名是J·P。那是杰罗姆·佩蒂斯。登记的内容是车上燃油不足,加注了几夸脱的油料。可这个发现十分无聊,唯一有意义的方面就是其标注的日期正好是那些人清理沙利文寓所的那一天。 西蒙双手交叉,祈祷好运,从厢式货车里走了出来。这时,她呼吸在微微加快。她砰地打开了发动机罩,开始查看引擎。她手握电筒朝里面一照,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一个油乎乎的大拇指纹,在挡风玻璃自动清洗器的贮液筒一侧,正对她洋洋得意地微笑呢。这里正好是用力开关油帽时人们自然而然想要撑手的地方。但她瞥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不是佩蒂斯的指纹,也不是那两个机械师的指纹。她又抓起一张布迪辛斯基的指纹档案卡。她原本就有99%的把握认为那也不是布迪辛斯基的,核对结果证明她是对的。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作除尘处理并揭下了指纹,填好一张卡片,然后就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弗兰克的办公室。弗兰克还没来得及脱去帽子和大衣,一见劳拉冲进来,赶忙脱了。 “劳拉,你吓了我一跳。” “你能不能跟佩蒂斯联系一下,问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天罗杰斯加油的事?” 弗兰克给清洁公司打了个电话,但佩蒂斯已经下班睡觉去了。又往他家里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人接。 西蒙看着那张指纹卡,就像是在欣赏世界上最为珍贵的珠宝似的。“算了!还是通过我们保存的档案来查找吧!如果有必要的话,今晚我就不睡觉了。我们可以通过费尔法克斯县方面接通州警察总署的AFIS系统,我们那个该死的终端坏了。”西蒙所指的那个系统叫做指纹自动识别系统,保存在里士满。在犯罪现场发现的隐指纹可以通过本系统与州电脑数据库上的指纹作对照比较。 弗兰克思忖了一会儿。“我想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怎么办?” 弗兰克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名片,拿起电话听筒,拨号。“请找特工比尔·伯顿。” 比尔·伯顿开车去接弗兰克。他们一同驱车来到坐落在宾夕法尼亚大街的联邦调查局胡佛大厦。大多数观光游客只知道它是个丑陋的庞然大物,是参观华盛顿特区不可错过的景点,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设有国家犯罪信息中心。这是一个由联邦调查局操作的计算机信息系统,包括14个集中一分布式数据库、两个子系统,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关于已知罪犯资料的储藏系统。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自动识别系统可谓警察最为得力的助手,里面存档有几千万张罪犯指纹的卡片。这样一来,弗兰克打击罪犯的命中率就大为可观地得以提高。 伯顿和弗兰克把指纹交给了联邦调查局的技术员,并明确指示要把这个检索任务尽量靠前。然后,两人站在走廊里,各自忐忑不安地呷着咖啡。 “塞思,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解决问题。电脑会敲出一大串可能的人选,然后技术员还要进行手工操作来加以鉴别排除。还是让我呆在这儿吧,对上号的人一经查出我就向你汇报。” 弗兰克看了看手表。再过40分钟,他的小女儿就要上场了,出演她们学校排练的一个话剧。她演出的角色是一个植物人,可是对他的小女儿来说,此时此刻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为重要了。 “真的吗?” “丢个号码给我,到时我跟你联系吧。” 弗兰克给伯顿留了一个电话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那个指纹有可能一钱不值,说不定是加油站哪个服务员的指纹,但某种情况在告诉弗兰克,事实并非如此。克里斯婷·沙利文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一般来说,这种极不确定的线索会像地面六英尺(这是他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人生最漫长的六英尺)下死者的尸骨那样一直冷冻下去。可现在有一条冷冻的线索突然发热,热得冒火。它会不会闪烁一阵然后慢慢熄灭呢?还要等着瞧。此刻,弗兰克正准备慢慢去享受温暖。他想了一想,微微一笑,这时他想到的不仅仅是他那个年方六岁、打扮成黄瓜在外面又蹦又跳的小女儿。 伯顿盯着弗兰克的背影,他也在微笑,但他喜悦的缘由和弗兰克截然不同。联邦调查局通过指纹自动识别系统处理隐指纹时达到的灵敏和可靠系数超过99%,这就意味着从此系统中输出的可能人选不会超过两个,极可能只有一个。另外,伯顿获准享有较高的搜查优先权,但他没有跟弗兰克和盘托出。所有这些都为伯顿争取了时间,极为宝贵的时间。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伯顿的目光盯住一个名字,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名字。 卢瑟·阿尔伯特·惠特尼。 出生日期:1929年8月5日。社会保险号码也被记录在案。前三位数字是179,说明这是宾夕法尼亚颁发的号码。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体重160磅,左前臂上有一个两英寸长的伤疤。这与佩蒂斯对罗杰斯的描述相吻合。 通过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州际识别指数数据库,伯顿还获取了一份有关此人经历的简明报告。据报告记载,他因破门盗窃三次被判重罪,在三个州都有犯罪前科记录。服过很长的徒刑,最后一次出狱是在70年代中期。此后便默默无闻,至少就当局所知他再没犯法。这类人伯顿以前听说过,他们都是职业窃贼,在其选择的行当里技艺越来越精。他确信,惠特尼就是属于这类人。 他曾服过兵役。最后所在地是纽约。当时约20岁。 伯顿决定采取避难就易的办法。他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电话亭,抓起所有的分区号码簿。他首先查找哥伦比亚特区,但很奇怪没有叫此姓名的人。又查北弗吉尼亚,上面有三个卢瑟·惠特尼。他紧接着打电话到了弗吉尼亚州警察总署。他和该警署长期保持接触。他们通过电脑查阅了机动车辆局的记录。有两个卢瑟·惠特尼年龄分别是23岁和85岁。第三个卢瑟·惠特尼居住在阿灵顿,东华盛顿大街1645号,出生于1929年8月5日,社会保险号为其在弗吉尼亚州的驾驶证号。这就证实了他就是那.个要找的人。可他到底是不是罗杰斯呢?有一个办法可以查实。 伯顿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弗兰克一直彬彬有礼,让伯顿查阅调查档案。电话铃响了三次,杰罗姆·佩蒂斯才拿起听筒。伯顿模棱两可地说自己在弗兰克的办公室工作,然后就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伯顿镇定地倾听着电话另一端那个男子急促的呼吸,就这样五秒钟过去了。但这短暂的等待是值得的,对方终于作出了回答。 “对,是他妈的这么回事。引擎几乎锁住了。有人没把油帽拧紧。叫罗杰斯去干那是因为他当时正坐在我们搬到车后的油箱上。” 伯顿谢了他,挂上电话。他看了看手表,离必须给弗兰克回话还有一些时间。证据是越来越多,但他还是不能确信惠特尼就是那个藏匿在保险库的家伙。但直觉告诉伯顿,惠特尼就是那个家伙。谋杀之后,卢瑟·惠特尼他妈的根本不可能在自家附近的地方,可伯顿仍想多摸摸这家伙的底,兴许还能发现一些他落脚的踪迹。实现这一计划的最佳方案就是要找到他的住宅,且务必要赶在警察前面。想到这儿,他大踏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大自然母亲在和地球上最强盛的城市嬉戏,此时的天气又一次变得潮湿、阴冷。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不停地扫动。这些年里她到这地方只来过一次。那一次她没有下车,杰克走进屋子去看望他,目的是告诉他一个消息,自己要和卢瑟的独生女结婚了。她总以为老头子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但杰克坚持要去。很显然,他在乎这件事。他出来了,来到临街的门廊,脸上挂着微笑。他向前走着,又戛然而止,像是有人在他前面推了一把,很尴尬的样子。是不是要到她跟前呢?他显然犹豫不决。他们之间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使得他想表示祝贺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摇晃着杰克的手,捶打着杰克的背,又朝她望过去,像是在征求她的许可。 她毅然决然地将头扭向一边,双臂抱在胸前,就这样一直等到杰克回来驾车离去。他那瘦小的身影反射在汽车侧镜里,映入她的眼帘。他看上去比她记忆中的要小多了,几乎成了小不点儿。在她的脑海里,父亲永远象征着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世界上最令她憎恶和恐惧的庞然大物。它无处不在,占住了整个空间,那身躯巍巍然、盛气凌人,叫人喘不过气来。当然,这样的庞然大物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她在心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本来,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影子,可她此刻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汽车在加速。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她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她紧紧盯着折射在镜子里的那个曾给她生命、又断然残酷地扼杀她和妈妈的男人。 车子向前驶去。他还在那里望着她,一脸的哀伤和无奈。她吃了一惊,但马上又自我辩解地认为这是对方让自己内心感到愧疚的又一伎俩。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看来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善良的成分。他是一个贼。他无视法律。他是文明社会中的野蛮人。他的躯壳里不可能给真情留有立锥之地。车子驶过了拐角,他的影子消失了,就像拴在线上的木偶,突然被人一扯,不见了。 凯特将车驶入私人车道。房子里一片漆黑。她坐在车内。汽车前车灯反射着停在前面的小车尾部,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她灭了车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下了车,踏入了阴冷、潮湿的世界。 刚下的一场雪并不大,地上残留的积雪在她脚下嘎吱作响。气温很低,今夜肯定要结冰。她一边用手撑着车子的一侧以保持平衡,一边朝那扇大门走过去。她没有指望父亲会在家里,但来之前她还是洗了头,做了发型,穿上了平时上法庭才穿的一套衣服,甚至还搽了一些化妆品。她是成功者,她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获得了成功。万一邂逅相遇,她要让他明白,虽然他虐待和摧残,她还是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如今已是个成功者。 钥匙还放在杰克多年前跟她说过的地方。一个超级大盗居然让别人如此轻易地接近他的财产,在她看来,这不无讽刺意味。她打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此刻,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发生的一切:街的对面一辆小车戛然而止,开车人心怀鬼胎地注视着她,并将她的驾驶牌号抄录下来。 房子里散发出因长年无人居住而积聚起来的霉湿味。她偶然也在脑海里想象这个房子里面的样子。她想到的是整洁、有条不紊。果不其然,没有让她失望。 黑暗中,她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没有意识到,这把椅子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她更没有意识到,父亲曾经光顾了她的寓所,也不自觉地坐过她家客厅的椅子。 那张照片放在壁炉架上。应该有30个年头了。小凯特被妈妈抱在怀里,从头到脚裹在襁褓中,粉红色的软帽下隐约可见几绺乌黑的头发。她天生一头异常浓密的乌发。父亲站在母女俩身旁,他面容慈祥,头戴一顶翻檐帽,一只肌肉发达的大手挨着小凯特伸出包裹之外的五个小指头。 凯特的妈妈在世时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葬礼的那天凯特把它扔了。她诅咒这张照片向人们展示的父女之间的亲呢。当时,她父亲刚到门口,她就把相片使劲扔了出去,胸中的怒火同时猛地爆发出来。她尽情发泄着,越来越难以自控,因为进攻的目标不还嘴,不还手,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承受着劈头盖脸的辱骂。然而,他越是沉默,她就越恼怒。终于,她打了他一记耳光,左右开弓地打他的耳光。后来大家把她拉开来,把她拽住。直到这时,她的父亲才戴上帽子,把捎来的鲜花放在桌子上,任凭那张脸由于挨打变得又红又肿,泪眼汪汪地走出了大门,然后将大门从身后轻轻带上。 坐在父亲的椅子上,她忽然想起父亲那天也伤痛欲绝,为了一个他可能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而伤痛欲绝。她觉得一阵哽塞,赶紧用手掐住喉咙。 她离开椅子站起来,开始在房子里走动。她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每个房间看了看,又折回身,接着向深处走去。离父亲的领地越来越近,她也愈发紧张。卧室的门虚掩着。她鼓足勇气,将房门完全打开,走了进去,冒险打开了一盏灯。她看清了要摸黑离开的出口。突然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她向前挪过去,最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本影集对她来说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圣盒。她的生活经历,从很小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都一一记录在这里。父亲每晚睡觉之前 770b." >看到的最后一个东西就是她了。最令她吃惊的是,她后来的照片也在这里。她从大学毕业,从法学院毕业的照片。她当然没有邀请父亲参加这些典礼,可是都被记录在这里。那些照片没有一张是在她摆好姿势的情况下拍摄的,她要么在走路,要么在朝别人挥手,要么就站在那儿。总之,她显然意识不到相机的存在。她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她正走下亚历山大法院的台阶。那是她上法庭的第一天,紧张得不得了。起诉的是个轻罪案子,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案子,但照片上她笑咧了嘴,不容置疑地在告诉人们她获得了绝对性的胜利。..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压根儿就没有看到过他。但她又想,可能看到过,只不过自己心里不愿承认罢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恼怒。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在跟踪窥探她。他侵犯了她一生中所有特别的时刻。他做不速之客,污辱了她的人格。 她的第二个反应要微妙得多。这种反应在上涨,在身体里涌动。她突然蹦起来,离开床沿,转身逃离卧室。 就在这时,她和站在那儿的一个大块头男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再次对不起,小姐。我并不是有意让你受惊的。” “受惊?你吓得我都灵魂出窍了。”凯特坐到床沿上。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可是房子里冷气袭人,她根本做不到。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特工处对我爸爸发生了兴趣?” 她看着比尔·伯顿,眼里差不多充满了惊恐,至少他是理解为惊恐的。他刚才就站在这间卧室里观察她,观察她细微的举动,进而敏捷地判断出她的动机、她的意图。这是他多年练就的技巧,因为他得要扫视川流不息的人群,及时发现其中潜藏的一两种真正的危险。此时他的结论是:这是一对关系疏远的父女,她终于找他来了。各种情况开始碰头了,碰头的结果可能对他的计划具有建设性的帮助。 “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我们,惠特尼小姐,米德尔顿县警署才真正感兴趣呢。” “米德尔顿?” “是的,小姐。你在报上肯定读过克里斯婷·沙利文谋杀案的消息吧?!”他故意把这句话悬在那儿来看看对方的反应。不出所料,她百分之百地不信。 “你们认为我父亲和这起谋杀案有牵连?”这个问题问得合情合理,没有特意辩护的痕迹。伯顿认为这一发现不无意义,因为它对实现他的计划也是一个积极因素。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在脑海中拟定了自己的计划。 “负责此案的探长认为有牵连。你的父亲是参与清理地毯的一个成员,使用的是化名,谋杀发生的前一刻显然就在沙利文的住所。” 凯特屏住了呼吸。她的父亲清理地毯?他当时肯定在踩点。本性难移啊,一切都是老样子。但他会杀人吗? “我无法相信他杀了那个女人。” “嗯,但你相信他入室盗窃的企图,是不是,惠特尼小姐?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他作案犯科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 凯特低头看着双手。她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说法,她父亲作案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人都在改变,小姐。我不知道你们父女的关系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密切。”伯顿注意到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有充分的证据显示他和此案已有某种瓜葛。再者,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给嫌疑犯定罪的时候很可能还没有这么充足的证据呢。” 凯特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我看到一个女人溜进警察正在寻找的人的住所,就做了任何执法官员都应做的事情,我查阅了你的驾驶牌号。你的名誉无懈可击,惠特尼小姐,州警署非常钦佩您。” 她朝卧室环顾了一下。“他不在这里,看不出他刚在这儿呆过。” “这个我知道,小姐。不过,你有没有可能会碰巧获悉他的下落呢?他有没有试图跟你联系什么呢?” 凯特想起了杰克和 4ed6." >他那位深夜来客。“没有。”答案脱口而出,快得有些让伯顿不喜欢。 “他最好还是自首,惠特尼小姐。那些巡逻警察可动辄开枪……”伯顿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毛。 “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伯顿先生。父亲和我……我们一直不和……已经有好长时间了。” “但你毕竟来了,而且你还知道他把备用钥匙放在哪儿。” 她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房子。” 伯顿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他认定对方说的是实话。刚才,他就发现她对房子的内部结构很陌生,那时他就差不多得出了这个结论,还有一个结论就是她和父亲关系已经疏远。 “那你有没有办法和他联系上呢?” “为什么?我真的不想卷入这个案子,伯顿先生。” “恐怕你已在某种程度上被卷进去了。采取合作态度才是上策。” 凯特把小包往胳膊上一甩,站起身来。 “你给我听着,伯顿特工,你用不着吓唬我,这种把戏我可见得多了。警署如果愿意浪费时间询问我,可以在电话簿里找到我。政府电话簿里查找州律师处就可以了。再见!” 她向房门口走去。 “惠特尼小姐?” 她立即转过身来,准备和他好好舌战一番。什么特工不特工的,反正她不会买这家伙的账。 “如果你的父亲犯了罪,他就要受到与他地位相等的陪审团审讯并被判刑;如果他没有犯罪,自然不会追究他的。法制系统应该是这样运转的,这个你比我更清楚。” 凯特正准备应答,突然她又瞥见了那组照片。那是她上法庭的第一天。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要是从那些她认可、还有更多她不愿认可的方面来说,就真正有100年过去了。瞧那开心的微笑。每个人开始都要做天上掉下大馅饼的美梦,把完美作为唯一的追求目标。她早已跌落到冷酷的现实之中了。 这时,她那些带刺的话一下子都跑了,消失在一个年轻美丽又充满憧憬和幻想的女人的笑容里。 比尔·伯顿看着她转身离去。他久久凝视着那些照片,接着又看看空荡荡的房门口。 第十七章 “你他妈的不该这样,比尔,你说过不干预此案的调查。我他妈真该把你扔进大牢,那会正合你上司心意的。”塞思·弗兰克砰地关上了办公桌的抽屉,站起身,两眼冒着怒火,直逼这个大块头男人。 比尔·伯顿停止了踱步,坐了下来。他早料到会挨剋的。 “你说得对,塞思。但我也是做过很长时间警察的呀!当时来不及向你请示。不过,我去那里只是为了实地侦察一下。我碰巧看到一个穿裙子的溜了进去,要是你在场,你会怎么办呢?” 弗兰克没有回答。 “听着,塞恩,你可以辱骂我,你可以吓唬我,但我要告诉你,我的朋友,这个女人可是我们手中的王牌,有了她,我们准保将那个家伙逮着。” 弗兰克紧绷着的脸终于松弛下来,心中的怒火开始慢慢消退。 “你在说什么?” “那个穿裙子的是他的女儿,是那个狗杂种的女儿,实际上是他的独生女。卢瑟·惠特尼是个屡次被判刑的惯犯,犯罪技巧也随其.年龄的增长愈发高超。他的妻子最后和他离婚了,她是再也忍受不了了。后来,正当这个女人开始重新生活时,乳腺癌却夺去了她的生命。” 他顿了顿。 塞思·弗兰克全神贯注地听着。“接着说。” “凯特·惠特尼因她母亲的亡故而心力交瘁。在她看来,是父亲的背叛导致了母亲的亡故。心力交瘁的她同父亲完全断绝了父女关系。还有,她上了法学院,毕业之后又做了州助理检察官,素有冷面检察官之美称,在起诉入室盗窃、小偷和抢劫等与财产相关的犯罪时尤其冷酷,对这类罪犯她总是寻求最大程度的量刑。顺便说一句,她通常都是如愿以偿的。” “你他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情况的?” “打了几个对路子的电话。人们喜欢谈论别人的痛苦,这会使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要比别人好一些。当然,实际情况往往并不是这样。” “可这家庭动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塞思,你想想这其中的各种可能性。这姑娘恨她的老爸,恨之入骨。” “这么说你是想利用这个姑娘为诱饵了。但他们已隔离到了如此田地,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诀窍就在这儿。据各方面的传闻,恨也好,痛苦也好,都是单方面的,只在女儿这一方,不在父亲那一面。父亲爱女儿,胜过一切。那家伙的卧室里放着一本他女儿的影集,对那家伙来说就如同他妈的一个圣盒。我告诉你,那家伙保准吃这一套。” “如果……在我看来这只是希望很渺茫的如果而已,如果她愿意合作,她又如何跟她爸爸联系呢?那个混蛋绝对不会呆在家里守着电话的。” “是啊,可是我敢担保他会从外面打电话进来查寻留言的。你真该看看他的住宅。这个家伙真是有条不紊,家里的每件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各种账单可能都提前支付过了。他目前还不知道我们在追踪他,应该还不知道。他很可能每天都要查寻一两次,防止有给他的留言。” “这么说,我们可以让他的女儿往他的住宅打个留言电话,安排两人会面,然后我们趁机将他逮着,对吗?” 伯顿躬身站起来,从香烟盒里拿出两支烟,顺手给弗兰克扔过去一支,两人都过了半晌才把烟点着。 “以我的愚见就该这么办,塞思,不知你有没有更妙的计策。” “即便这样,我们还得说服她才行。然而从你所说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不太愿意。” “我看你得亲自和她谈谈,不能有我在场。我可能把她逼得太厉害了,我总有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倾向。” “我明天上午第一件事就做这个。” 弗兰克戴上帽子,穿上外套,然后顿了顿。 “听我说,比尔,我他妈并不是存心要辱骂你。” 伯顿咧开嘴笑道:“你当然是存心的。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很欣赏你的帮助。” “随时效劳。” 塞思正打算出门。 “喂,塞思,请帮前老警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到时通知我一声,也让我参与一下这场猎杀。扳机这么一扣,一般人就不敢看他那张脸了,可我无所谓。” “就这么着吧。我跟她谈过之后就给你打电话。本警察要回去和家人团聚了。比尔,你也该回家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了。” “抽完这支烟我就走。” 弗兰克走了。伯顿坐下来,慢慢地吸完那支香烟,把烟屁股丢进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里。 他本不想把惠特尼这个名字告诉塞恩·弗兰克,而对弗兰克说联邦调查局没有找到和那个指纹相吻合的人。但是,这样的游戏玩不得,冒的风险太大了。万一被弗兰克发现,他伯顿就死定了。实际上,这位探长能够通过无数条独立的渠道发现他的欺骗行为。他到时会无法解释,所以只有说真话,这点由不着他。况且,要查明惠特尼的身份伯顿需要弗兰克的帮忙。特工处的这位特工一直想利用探长找到那个前科罪犯。只要找..到他,不能逮捕他。 伯顿站起身,穿上外套。卢瑟·惠特尼!你去得不是地方,来得不是时候,看的不是该看的人啊!哎,即便那是一种解脱和慰藉,他卢瑟也感觉不到了。他甚至无法听见那声枪响,因为在突触向大脑发射脉冲以前他就已经死掉了。这就是命运,人时而走运,时而背运。现在,他要是能够想出办法让总统和办公厅主任安然无恙的话,他这一天的工作就没有白做。可是,他担心那个家伙甚至比他伯顿还要棋高一着呢。 科林把车子停靠在街道的一侧。树上的叶子五彩斑斓,但已寥寥无几,断断续续轻柔地落在他的身上,又被懒洋洋的微风缓缓地拂动在街面上。他穿着一身便装:一条牛仔裤,一件棉套衫,还有一件皮茄克。他的皮茄克穿着得体,不像常人那般鼓鼓囊囊的。他刚匆匆冲了一个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脚上穿着一双懒汉鞋,露出了光溜溜的脚踝。看上去他像是要去大学图书馆上晚课,或是星期六下午踢完一场足球赛这会儿正要去夜总会呢。 他向那幢房子走过去,心里觉得特别紧张。她打来电话,让他吃惊不小。她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紧张或疲惫,也听不出气愤或恼怒。伯顿说,总的来讲,她的理解力还是不错的。可他心里清楚,伯顿是个生硬粗暴的家伙,这就是他焦虑的缘由。本来自己要和那位女士约会,却让伯顿去了,这恐怕不是他科林有生以来所做的最精明的事情,可是这其中的赌注特别高。伯顿帮助他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敲了敲门。门开了。他走进去。他转身的功夫,门就关上了。她站在那里,微笑着,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透明睡衣,又短又紧,引人注目的部位都曲线毕露。她踮着光溜溜的脚丫温柔地吻他的嘴唇。然后,她拉起他的手,把他领到卧室内。 她示意他躺到床上。她站在他的面前,解掉了那件轻薄睡衣的背带,让睡衣落到地板上。接着,她的内裤顺腿滑了下来。他打算坐起来,但又被她轻柔地推倒在床上。 她俯身将自己的舌头伸进科林的口中,然后又将两片嘴唇依偎在他耳旁。 “蒂姆,你想要我,是不是?你急不可耐地要操我,是不是?” 他呻吟着,两手使劲抓住她的屁股,可她立即移开了他的双手。 “是不是?” “是!” “那天晚上我也很想你,然而来的却是他。” “我知道,我很抱歉。我们谈了一次,他……”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他说,你我之间的事你只字未提,他还说你是个绅士。” “这些不关他的事!” “对,蒂姆,这个与他无关。现在你想操我,是不是?” “天啦,是的,格洛丽亚,我当然想。” “你敢肯定想要我吗?你敢绝对肯定吗?” “敢!” 科林已感到不对劲儿,但他的理智还来不及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如同一股迅猛的冷气流,终于发生了。 “滚出去!”只有三个字,但说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语调及其抑扬变化掌握得恰到好处,说话人就像已预先反复操练了好多次。她像是在品尝每一个音节。她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格洛丽亚……” 他坐了起来。此时她的玉体已罩上了一件厚实的长袍。 “你给我滚出去,科林。马上!” 他十分尴尬,她就站在那儿看着,她随他来到大门口。门开了,他正要跨出门口。她将他猛地一推,然后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 他扭过头看了一会儿。他不知道门后的她此刻该是在放声大笑,还是在失声痛哭,也许压根儿就无动于衷。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但很显然他曾让她感到十分尴尬。他真的不该那样做。一报还一报啊!她是以那样的方式将他送到了门口,她摆弄他就像是摆弄实验室的仪器,最后她又以闪电般的方式将他甩了。 他走向汽车。回想着她脸上的那种表情他觉得如释重负,他们短暂的肉体关系算是有了妥善的了结。 凯特打电话告假,这是她进入州律师办公室以来第一次请假。她把被子拉到下巴,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凝望着窗外阴郁的早晨。每次她挣扎着要起床,比尔·伯顿的形象就浮现在眼前,像一大块锋利的花岗岩,要砸烂她的身体,要刺透她的胸膛。 她身体向下滑了滑,陷进了柔软的褥垫里,就像把自己浸没在温暖的水中,在那里她听不到也看不见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们很快就要来了。就跟妈妈的情形一样。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人们拥进来,打机关枪似的向凯特的妈妈提问,而她根本回答不了。他们要找卢瑟。 她想起了前几天夜里杰克发的那通火。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试图把那些话从脑海里抛掉。 该死的! 她觉得很累,还没有任何一次审判让她有这么累过。他已将她卷入了罗网,就像他把妈妈卷入罗网一样。但她不想被卷入,她深恶痛绝,机会一到,她就会撕碎这张罗网。 她觉得无法呼吸,于是坐了起来。她用手指紧紧掐住喉咙,以防再次哽塞。等缓解了一些,她翻了一个身侧卧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妈妈的那张照片。 他是妈妈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亲人。她差点失声大笑起来。卢瑟·惠特尼是她这个家中唯一的亲人。上帝你帮帮她吧! 她躺在床上,等待着,等待着那敲门声。由母亲到女儿,现在轮到她了。 此时此刻,卢瑟·惠特尼又在凝视着旧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他看了将近有10分钟之久。胳膊肘旁放着一杯咖啡,他根本想不起来要喝它。身后的那台小冰箱在嗡嗡作响。房角的电视播放着有线新闻网的节目,嗡嗡响个没完。除此之外,房间里一片寂静。 万达·布鲁姆一直是卢瑟的朋友、好友。他们自从在费城的一个过渡教习所邂逅相遇就成了朋友。那是卢瑟刚服完最后一个刑期,万达服完了她第一个也是最后的刑期。而现在她已经死了。报上的这篇文章说是自杀的,喉孔里塞了一串药片,身体栽倒在车子的前座上。 卢瑟向来是我行我素,不愿从众,可这一次不同。这一切让他简直无法承受。他没完没了地做恶梦,又时不时从梦中惊醒。每次惊醒之后,他都要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冷汗顺着他那日渐苍白、日渐干瘪的脸颊滚落下来。每次惊醒之后,他都认为下次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在万达惨死的阴影里笼罩着一个出人意料的秘密:沙利文住宅行动曾是她的主意。回头想想,这是一个非常拙劣、非常糟糕的主意,但却是从那个创造力异常丰富的大脑里蹦出来的。她顽固不化地坚持着自己的主意,根本不顾卢瑟和她妈妈的警告。 于是他们一同策划,他执行了计划。一切都是那么简单。不过,冷静地反思之后,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是想做这件事的。这是一个挑战,而一个具有丰厚报酬的挑战是难以抗拒的。 万达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克里斯婷·沙利文最终没有搭乘那个航班,而她却无法通知卢瑟:情况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现在十分危险。 她曾是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朋友。这种朋友关系是绝对真诚、不搀任何水分的,是沃尔特·沙利文骄奢淫逸的生活圈中唯一幸存的真正的人性关系了。在这个生活圈中,人人貌美,就像克里斯婷·沙利文那样,人人有知识,有教养,身出名门,老成世故,而克里斯婷·沙利文做不到,也永远无法做到这些了。随着两人的友谊迅速发展,克里斯婷·沙利文把本不该告诉万达的事都告诉了她,最后还向她透露了那个装有镜子的门后面的保险库以及里面的收藏。 万达相信,沙利文夫妇如此富有,丢失那么一点点东西是不会留意的。可世事不如人意,这一点卢瑟领略到了,万达大概也领略到了。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窘迫了一生的万达决定要碰碰运气,发一笔横财。但是,像过去的克里斯婷·沙利文一样,他俩当时也都没有意识到这类冒险的代价究竟有多高。 卢瑟飞到了巴巴多斯。他想给万达写封信,可她已经出发了,于是他把信寄给了她妈妈。埃德温娜应该要把信拿给她看的。可她能相信自己吗?即使她相信,克里斯婷·沙利文的生命还是牺牲了,都是因为万达的贪婪、万达的欲望。万达自己要是有知,她也会这样想的。卢瑟仿佛能看见这些思想在他朋友的脑海中翻腾。他仿佛能看到她孤身一人驾车来到那个没有人迹的地方,拧开了瓶盖,吞食药片,陷入了永远的无意识状态。 他不能参加她的葬礼。他无法告诉埃德温娜他有多么难过,因为他不敢冒险把她也拖入这场恶梦。他和埃德温娜非常亲密,就像和万达那样,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和万达之间的亲密程度。他曾和埃德温娜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试图劝说万达放弃自己的计划,但却无济于事。后来,他们慢慢明白万达已铁了心,不管有没有卢瑟都要干。此时,埃德温娜才请求卢瑟要照顾好她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度入狱了。 他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报上的私人广告栏,还没用几秒钟的功夫就找到了他要寻找的那一则。他读着,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跟比尔·伯顿一样,他认为格洛丽亚·拉塞尔一无是处。 但愿那些蠢货都以为这一切只是为了钱财而已,他想。他抽出一张纸,开始写信。 “要对账户进行跟踪。”伯顿坐在办公厅主任的办公室里,就在拉塞尔的对面。他呷着一杯减肥可乐,但觉得不够过瘾,来点烈性的东西才叫痛快呢。 “我正在做呀,伯顿。”拉塞尔一边放下电话,一边把拿下的耳环重新戴上。 科林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20分钟前他就和伯顿一起走进了拉塞尔的办公室,但拉塞尔无视他的存在。 “再说一遍,他什么时候要钱?”伯顿看着她。 “营业结束前必须电汇到指定账户,否则我们都没有明天了。”她朝科林扫了一眼,又看着伯顿。 “妈的!”伯顿站了起来。 拉塞尔沉着脸怒视着他。“我想这件事该由你伯顿负责处理。” 伯顿对拉塞尔的目光不予理睬,“他对交货地点的问题是怎样答复的?” “货款一到他就告诉我们交货地点。” “如此说来,我们只有信任他,别无他法了?” “看来只好这样。” “他如何知道你已收到来信了呢?”伯顿踱起步来。 “那封信就放在我家的信箱里,我今天上午拿到的。下午我就发了回信。” 伯顿瘫坐到椅子里。“去你妈的那个信箱!你的意思是他当时就在你的房屋外面?” “我怀疑他可以让别人来发信。” “你又如何想要去查看信箱的呢?” “信号旗竖起来了。”拉塞尔差点莞尔。 “这家伙还真有种。我承认你在这一点上说得有道理,主任。” “而且很显然比你们两个都要有种。”她说完这句话就紧盯着科林足足有一分钟。科林在那目光的压力下蜷缩成一团,最后干脆看着地板。 针尖对麦芒。伯顿暗自好笑。这太好了,科林这小子过不了几周就会对他千恩万谢了,感谢他帮助自己逃脱了这个毒蜘蛛的罗网。 “没什么可让我感到惊奇的,主任。没什么。你们呢?”他看看她,又看看科林。 拉塞尔没理会伯顿。“如果货款不能按时汇出,他就有可能立即将我们曝光,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这次办公厅主任的镇定自若绝不是装的,她很清楚,自己每次主动提议继而被迫改变主意时,她没辙,只有大哭大叫,又呕又吐,自受其辱。到现在她受到的伤害和屈辱已经够她余生享用的了。反正现在她对别的东西几乎全都麻木了。这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他要多少?”伯顿问道。 “500万,”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伯顿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能有这么多钱?从何而来?” “这个与你无关。” “总统知道吗?”伯顿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同时已十分清楚对方的回答。 “这个也与你无关。” 伯顿于是没有追问下去。他要操什么闲心呢? “那好,现在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正在采取措施。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想个办法把那笔钱撤回来。500万元对一个已不在活人行列中的人是不会有多大用处的。” “你无法杀死你找不到的目标,”拉塞尔顶了回去。 “太对了,我的主任。”伯顿重新坐下来,把他和塞思·弗兰克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凯特去开门。她打扮得整整齐齐。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认为如果穿上浴袍,会谈将要拖得很久,对方一个接一个提问,自己就会越来越脆弱。她最不愿意显露出自己的脆弱。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感觉就是脆弱。 “我不知道你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问一下有关情况而已,惠特尼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法庭官员,所以我真的不愿意让你来受这份累。不过,现在发生了一个众目睽睽的大案,而你的父亲是头号嫌疑犯。”弗兰克说完后严肃地看着她。 他们坐在小会客厅里。弗兰克掏出了记录本。凯特笔直地坐在长沙发沿上,强作镇定,但她的手指不停地抖动,把脖子上的那条小项链捻成一个一个的小结,发出沙沙的声音。 “从你所说的情况来看,探长,你的证据明显不足。我要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州助理检察官,我想我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得以签发逮捕令,甚至连起诉书都要退回。” “或许是,或许不是。”弗兰克在审视她摆弄项链的一举一动。他此行的真实意图不是来了解情况的。他对她父亲的了解恐怕要超出她。可他得把她诱入圈套。在他看来这事实上就是一个圈套,只不过是为另外一个人而设置的。再者,她在乎什么呢?想到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良心倒是好受多了。 弗兰克接着说道:“可我想告诉你一些非常有趣的巧合。我们在一辆清洁卡车上发现了你父亲的指纹,这辆卡车据我们所知,案发前就停在沙利文住所旁。而案发前一刻,他就在沙利文住宅内,就在出事的那间卧室里。我们有两个目击者可以作证。他在找工作的时候使用了化名、假地址和伪造的社会保险号。而现在他似乎消失了。” 她看着他。“他有前科,所以很可能不会使用其真实材料,他担心不这样做可能会找不到工作。你说他消失了,难道你就想不到他有可能出门旅行了吗?即使前科罪犯也会出门度假的。”此时她意识到,作为一个出庭律师她正在本能地替自己的父亲辩护。真是不可思议!一阵巨痛袭上她的脑袋。她心不在焉地揉着头。 “另一个有趣的发现是令尊和万达·布鲁姆友情笃厚。万达·布鲁姆是克里斯婷·沙利文的私人女佣和心腹知己。我查了一下,发现令尊和万达·布鲁姆在费城有着共同的假释审查员。据有关方面的消息说,这些年来他们俩很显然彼此保持联系。我敢打赌万达知道卧室里的那个保险柜。” “所以?” “所以我找到万达·布鲁姆并和她谈过。很明显,关于此事她知道的情况比她透露给我们的要多得多。” “那你干嘛不去找她询问而要坐在我这里?说不定是她自己作案的呢。” “她当时在国外,这有上百个目击者。”弗兰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再者,我现在已无法和她交谈。她自杀了,留下一张条子,说她很后悔。” 凯特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窗外。冷气像一条条绑带要把她团团捆住。 弗兰克等了好几分钟以便让她开口说话。他在凝视着她,在揣摸着她的感受。对那个曾经赋予她生命、然后显然又将她抛弃的男人不利的证据越来越多,她听着这些,会有什么感受呢?他们父女之间还有爱可言吗?这位探长巴不得已荡然无存,至少他职业性的那一面希望如此。但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不知道这种亲情能否真的被抹杀,尽管这种感情已恶化到了不能再恶化的地步。 “惠特尼小姐,你没事吧?” 凯特慢慢地离开了窗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吗?我已经有一会儿没吃饭了,房间里没有吃的。” 他们最后选定的地方就是杰克和卢瑟会面的饭馆。弗兰克狼吞虎咽,而凯特没动一叉子。 他朝她的盘子望过去。“是你挑的这地方,我想你定会喜欢这儿的食物。我没有侵犯你个人隐私的意思,不过,我想你的体重稍微增加一些并没有多大妨碍。” 凯特此时才看着他,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看来,你还是个健康顾问?” “我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今年16岁,总是喋喋不休,像个40岁的女人。她老是在诅咒自己长得太胖。她很可能只有110磅,但差不多和我一般高。要不是她长得两颊绯红,我还以为她患了厌食症呢。还有我的老婆,老天爷,她总是这样节食,那样节食。事实上,她看起来很得体。所以我想肯定有某种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理想体形。” “除了我之外的每个女人。” “快吃。这是我每天都要跟我那三个宝贝女儿重复的话,吃啊!” 凯特拿起叉子,勉强吃了一半。然后,她呷着茶,弗兰克则抚弄着一杯咖啡。两人慢慢地平静下来。谈话转弯抹角又回到了卢瑟·惠特尼的身上。 “如果你觉得证据充分,足以把他抓起来,那你又为何还不抓呢?” 弗兰克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咖啡。“你去过他的住所,那时他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很可能案发后他就迅速逃跑了。” “前提是他真的作案了。你所说的都是间接的旁证,不是合理的怀疑,连边都沾不上,探长。” “我和你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吧,凯特。顺便问一句,我能称你为凯特吗?” 她点点头。 弗兰克将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凝视着她。“所有别的都不说了,不过,你为何对你的老爸枪杀了那个女人这一说法觉得如此难以置信呢?他有三次重罪的前科,并都被判了罪。这家伙的一生显然都是生活在刀口上的。此外,他还因入室盗窃而被审问十多次,可他们都无法给他定罪。他是个职业罪犯。你是了解这个畜牲的。人类生活对他来说简直连狗屎都不如。” 凯特慢慢地呷完了茶。职业罪犯?当然,她的爸爸是这样的人。她毫不怀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作奸犯科。这种劣根性显然流淌在他那该诅咒的血液里。就像个可卡因瘾君子,不可救药了。 “他不会杀人的,”她轻轻地说道,“他可能会偷盗,但从不伤人。这不是他的处世为人。” 杰克特别提到了一个她父亲可能杀人的原因,是什么来着?噢,他说父亲想必是受了惊吓,恐惧得神经错乱。可警察根本就吓不了父亲。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又该作何解释呢?可能只是条件反射。枪一走火,子弹就要了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性命。这一切都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发生,容不得思考,只有行动,要不然就得终生坐牢。这一切很有可能。不过,要是父亲真的杀了那个女人,他倒是肯定要受惊吓,肯定要恐惧后怕,肯定要神经错乱。 与辛酸疼痛相伴而来的是她对父亲最清晰的记忆。记得最真切的是父亲的温柔。他用那双大手搂住她那双小手。和大多数人相处他总是沉默寡言,几乎到了粗鲁无礼的地步,但跟她在一起他从不这样。他同她交谈,就像大多数大人那样同她交谈,不超过也不低于她的理解力。他会对她说些小女孩感兴趣的东西,花啊,鸟啊,天空突然改变颜色的样子啦。还有衣服啦,扎头发的丝带啦,她常爱拨弄的那一嘴松松垮垮的待换乳牙啦。父女之间短暂然而纯真的时光却被定罪、坐牢这样突如其来的暴力冲击得粉碎。可等她长大了,那些谈话就纯属胡扯了。那一张张滑稽可笑的脸庞和硕大温存的双手之后是一个男人,他的职业慢慢地在控制着她的生活,控制着她对卢瑟·惠特尼的认识和理解。 她怎能断言这个男人不会杀人呢? 弗兰克审视着那双眨个不停的眼睛。机会来了。他能够感觉到了。 弗兰克往咖啡里又舀了些白糖。他拨弄着勺子。“那么,你是说令尊杀死那个女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喽?我想你说过你们父女两人从没有过真正的联系,是吧?” 凯特从沉思中猛地惊醒。“我没说不可思议,我是说……”真的弄糟了!她曾与上百个证人交谈过,但她不记得有谁表现得像她此刻这样糟糕。 她连忙翻找自己的小皮包,掏出一盒本森-赫奇思牌香烟。一看见香烟,弗兰克就不由自主地伸手往口袋里掏他的那盒多汁水果牌口香糖。 她侧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烟雾,瞄了一眼那盒口香糖。“你也在尝试戒烟吗?”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反复尝试,反复失败呀。你是说……” 她悠悠地吐了一口烟雾,强行稳住上下翻腾着的思绪。“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多年没见我父亲了。我们的关系不密切。他有可能是杀了那个女人。可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可能性在法庭上不管用,法庭上管用的是真凭实据。完了。” “我们正试图确立他的罪证。” “你们没有掌握证明他不在犯罪现场的真凭实据?没有发现指纹?没有目击者?没有诸如此类的证据?” 弗兰克犹豫了一下便作出决定。“没有。” “你们也没能从入室盗窃现场追踪到与他有关的线索吗?” “什么也没有发现。” “发射特性呢?” “没有。只发现一颗哑弹,没有手枪。” 凯特重新坐到椅子上。谈话现在集中于案件的法律分析,她因而感到心情放松多了。 “这就是你们全部的收获?”她眼睛乜斜着他。 他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仅此而已。” “如此说来你是一无所获,探长,一无所获呀!” “但我拥有直感。我的直感告诉我,那天夜里卢瑟·惠特尼就在那幢住宅里,就在那间卧室内。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他此刻的下落。” “这一点我无能无力,前几天晚上我对你们的人也这样说过。” “可那天晚上你的的确确去过他的住所。为何目的?” 凯特耸了耸肩。她拿定主意不提及她和杰克的那次谈话。她这是在知情不报吗?或许吧。 “我不知道。”她说了部分实话。 “凯特,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每做一件事,总是很清楚其中的目的。” 杰克的脸闪过她的脑海。她恼怒地将它一挥而去。“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探长。” 弗兰克礼节性地合上了记录本,向前屈了屈身。 “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忙?” “今天的会谈不发表,非正式,你想怎么定名都可以。我想说的是我对结果更感兴趣,而不是法律上的繁文缛节。” “对一个州检查官说这样的话实在可笑。” “我不是说我不打算按章办事。”弗兰克最终还是熬不住,他掏出了香烟。“我说的是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应该避难就易,好吗?” “好的。” “据我掌握的资料,你可能不牵挂你的父亲,而你的父亲却时时刻刻在思念着你。” “是谁告诉你的?” “哎呀,我可是个侦探。是,还是不是?” “我不知道。” “见鬼!凯特,你跟我别他妈的兜圈子了。是,还是不是?” 她愤愤地掐灭了香烟。“是!满意了吗?” “还没有,不过有些接近了。我有一个计划把他从暗处引出来。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找你帮助我。”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凯特知道对方要说的话,她从弗兰克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花了10分钟时间向她介绍自己的计划,她拒绝了三次。半小时后两人依旧坐在餐桌旁。 弗兰克靠在椅背上,突然向前一侧身。“听着,凯特,如果你不肯帮忙,我们就根本没他妈任何机会将他逮着。要是如你所说,我们证据又不确凿,他自然可以被无罪释放。但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并且我们能够证明,那么,作为你就最他妈不该告诉我他可以逍遥法外了。现在,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到住所,我会忘掉我见过你,然后你的老爸可以接着盗窃……甚至杀人。”他直视着她。 她嘴巴张了张,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她的目光沿着他的肩膀飘移过去,那里隐隐约约有个来自遥远过去的人影在向她招手,却又突然消失了。 凯特将近30岁了,她如今再也不是那个由父亲抱在空中打旋而被逗得咯咯直笑的蹒跚学步的小女孩了,也不再是那个不向别人而只跟父亲透露她认为是了不得的秘密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已经独立自主很长时间了。而且,她是一名法庭官员,一个曾经宣誓捍卫法律和弗吉尼亚州宪法的州助理检察官。应该确保触犯法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谁人犯法,也不管犯人与谁有联系,这是她的工作。 紧接着另外一幅画像闯入她的脑海。那是她的妈妈,不时地看着门口,等着他回家,想着他在外是不是平安无事。她到监狱探望他,把要跟他讨论的事项列成清单,每次探监都要把凯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狱的日子临近了,她又激动不已,好像他他妈的是个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而不是小偷。杰克的话又让她想起来了,并狠命地咬啮着她的心。他说她的一生是个谎言。他希望她同情那个曾经将她抛弃不管的人。好像是他卢瑟·惠特尼而不是凯特受了委屈似的。好了,杰克你就见鬼去吧!她感谢上帝帮她作出了不嫁杰克的决定。一个跟她说这些恶毒、糟糕的话的人不配娶她。但卢瑟·惠特尼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的。也许他没有杀那个女人。但也许是他杀的。决定凶手是不是他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但她可以确保创造机会,让陪审席的男女陪审员们作出这个决定,这是她的工作。无论如何,她的父亲该蹲监狱。至少在那里他就伤害不到别人的情感了,在那里他就不能接着毁灭生灵了。 这最后一个想法使她同意了,她同意帮忙把她的父亲移交到警察手里。 弗兰克起身告辞。他感到内疚,感到一阵刺痛。他没能对凯特·惠特尼全说实话。事实上,他没有告诉她那个最关键的证据,而对她撒了弥天大谎,唯一透露的就是她父亲碰巧在犯罪现场这个价值好几百万元的问题。现在他非常不自在。执法人员有时也得撒谎,就像任何人一样。可这种开脱丝毫没有减轻他内心的自责,况且他那番谎言的受害者是自己曾经肃然起敬、此刻又深表同情的人。 第十八章 凯特当晚就打了电话。弗兰克不想浪费时间。电话机上主人的录音让她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从容、干练、富有节奏,就像步兵训练有素的跨步声。听到那声音,她居然浑身打颤。她鼓足勇气才说出了那几句简单的、意在诱使他步入圈套的话。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他有多么的机警和诡诈。她想见他,想和他说话,越快越好。她不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老精明会不会嗅到圈套。她又想起她们父女俩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情景,她意识到他再也不会看到昔日重现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把自己最珍贵的秘密告诉他,他根本不可能把欺骗这个词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联系在一起。然而还得欺骗他。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了。电话响了。她伸手去拿听筒。此时,她真的希望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答应弗兰克的请求。坐在餐馆里酝酿一个抓获杀人嫌疑犯的计划与亲自参与一个旨在把自己的父亲移交到当局手中的荒唐骗局是迥然不同的两件事。 “凯蒂。”她感到对方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变调,还混和着一丝疑惑。 “你好,爸爸。”她很开心,这些话居然能脱口而出,因为这个时候她似乎连最简单的思想也不会表达了。 她的住所不太理想。他能够明白这一点。因为那样会显得过于亲近,过于密切。他的住所也不合适,原因很明显,这一点她也知道。他提议可以到中立地带会面。当然,他们可以这样做。她想要说话,他自然想听,迫不及待地要听。 约定了时间,是明天下午4点。地点是她办公室附近的小咖啡店。白天的那个时候顾客稀少,比较安静,他们俩可以不紧不慢地谈心。他会到场的。她坚信,除了死亡之外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前来这里与她会面的。 她挂上电话又给弗兰克打电话,告诉他会面时间和地点。说着说着,她终于明白了她在做的都是些什么。她感到突然之间一切都已崩溃下来,无法加以阻止。她砰地扔下了听筒,泪水夺眶而出。由于用力过猛,她痉挛起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板上,身上每块肌肉都在抽搐。整个小小的寓所里都充满了她的呻吟和呜咽,就像气球里充满了氦气,随时都要发出猛烈的爆炸声。 弗兰克真的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挂上电话。他冲着听筒大吼大叫,可对方根本听不见。其实就是让她听见了也没有什么作用。她做得对,她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也没有什么可内疚的。他终于放弃了努力,挂上电话。此时,他就要逼近猎物的亢奋突然间消失了,就像燃尽的火柴那样熄灭了。 他的问题最终有了答案。她依然爱他。作为一名探长,塞思·弗兰克想到这里便心烦意乱,但最终还可以克制;而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塞思·弗兰克想到这里便泪眼模糊,他突然发现他已不像以前那样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了。 伯顿挂上电话。弗兰克探长果真信守诺言,他邀请这位特工处的特工参与追捕。 数分钟之后。伯顿来到拉塞尔的办公室。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行动方案。”拉塞尔看上去忧心忡忡。 伯顿暗自好笑。又拘谨起来了。果真不出他所料。又想把事情尽快了却,又不想染指。 “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告诉总统我们的行动地点,务必记住。然后你他妈务必要总统在我们行动之前转告沙利文。他必须照办。” 拉塞尔满脸不解。“为什么?”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按我说的去办。”拉塞尔正要发作,他已经出了大门。 “警察局已确定无疑就是他吗?”总统的声音里明显有一丝焦虑。他正在伏案工作,这时才抬起头来。 拉塞尔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她停了下来,看着总统。“嗯,艾伦,我琢磨着如果不是那个人,他们又干嘛那么费气力要逮捕他呢?” “他们以前并不是没有出过差错,格洛丽亚。” “这没什么好争的。” 总统合上了他正在审阅的文件,站起身来,从窗户旁俯视着白宫的庭院。 “如此说来,这个人过不了多久就要遭到拘禁了?”他转身看着拉塞尔。 “看来是这样。” “那又该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最精心构筑的计划有时也会出岔子。” “伯顿知道吗?” “整出戏看来都是伯顿导演的。” 总统走到拉塞尔身旁,把手按在她的胳膊上。 “你在说什么?” 拉塞尔于是一五一十地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的上司。 总统揉擦着下巴。“伯顿都在搞些什么名堂?”这个问题与其在问拉塞尔倒不如说总统在向自己发问。 “你干嘛不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本人呢?他绝对坚持的唯一一点就是你要把这条情报转告沙利文。” “沙利文?我他妈干嘛要……”总统没有追想下去就给伯顿拨了电话。但对方告诉他,伯顿突然生病,到医院去了。 总统的两只眼睛像两个钻头钻进办公厅主任的身体。“伯顿要干我琢磨着他要干的那件事吗?” “那要看你在琢磨的是什么。” “少来这一套,格洛丽亚。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指的是伯顿会确保这个人不受拘捕,那么答案是肯定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总统拿起办公桌上一把沉重的拆信刀,在手指间摆弄着,又重新坐在椅子上,脸向着窗外。拉塞尔一看浑身颤栗。那把拆信刀可是她扔在自己办公桌上的呀。 “艾伦?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她瞪着他的后脑勺。他是总统呀,你只有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的份儿,哪怕此刻你恨不得伸出手将他掐死。 他终于转过身来。那双眼睛乌黑、冷漠、逼人。“什么也没有,我不想让你做任何事。我还是跟沙利文联系一下的好,把行动地点和时间再跟我讲一遍。” 在向总统转达情报时,她早先产生的想法又重新回到她的脑际。这也叫他妈的朋友! 总统拿起话筒,拉塞尔伸过手去,抚在他的手背上。“艾伦,尸检报告上说克里斯婷·沙利文下巴上有很多伤痕,部分程度上是被扼窒息而死的。” 总统没有抬头。“噢,是真的吗?” “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艾伦?” “嗯,我只记得一些小的片断了。我记得她嫌我力度不够,要我更粗暴一些。颈子上有伤吗?”他顿了顿,放下电话。“这么说吧,克里斯婷有很多怪癖,格洛丽亚,包括性交窒息。你知道,有些人性交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达到高潮才觉得销魂。” “这个我听说过,艾伦,不过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你也有这种癖好。”她的音调很是尖锐刺耳。 总统大为光火,他挖苦道:“不要忘了你所处的位置,拉塞尔。我没有必要向你或任何人交待我的行为。” 她后退一步,赶忙说道:“当然。对不起,总统先生。” 里士满听到此话脸上的表情缓和起来。他站起身,摊开双臂,以示不再计较。“我是为了照顾克里斯婷的,格洛丽亚。我能说些什么呢?女人有时对男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力,我肯定对此没有免疫力。” “那么,她为什么企图杀你呢?” “正如我刚说过的,她嫌我不行,想搞得粗暴一些。她当时喝醉了,不能自控。事情是很不幸,可还是发生了。” 格洛丽亚的目光顺着他的身体落在了窗外。克里斯婷·沙利文的遭遇可不仅仅是偶然发生的。那天夜里的那些影像又涌入她的脑海,她摇了摇头。 总统走到她的身后,抓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身,面对着他。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这都是一场糟糕的经历,格洛丽亚。我自然不想让克里斯婷去死。这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我去那里原本是为了跟一个绝色女人过上一个温馨、浪漫的夜晚。我的天,我可不是个魔鬼。”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笑得让你自然而然就相信了他。 “这个我知道,艾伦。只不过,那么多女人,那么多次数,糟糕的事就难免了。” 总统耸了耸肩。“嗯,正如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的,处在这个职位又从事职业范围以外的那些活动,我不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格洛丽亚,你要比大多数人更能了解我这个职位的要求有多高。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哪项工作比我的难对付了。” “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这个我明白,艾伦。” “是啊,这个工作的要求远远超出凡人的能力。有时你得把自己从虎钳中挣脱出来,释放一些压力才能面临现实。我如何化解压力就显得非常重要,因为它能决定我工作的好坏。我是在为那些把神圣的选票投给我、把信任寄托于我的全体国民而工作的,这点你不能忘了。” 他转过身,回到办公桌旁。“此外,跟美女作伴是一种相对无害的排解压力的方式。” 格洛丽亚恼怒地盯着他的后背。他好像指望她和以她为代表的所有人都被这番雄辩、被这个狗屁一样的爱国演讲所打动。 “可对克里斯婷·沙利文来说就肯定不是无害了,”她脱口而出。 里士满转身面对着她。他脸上没有了笑容。“我真的不想再谈论这个了,格洛丽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该考虑将来了。明白吗?” 她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来,然后迈步跨出房门。 总统又拿起电话。他要把警察设计布控的所有必要细节都告诉他的好友沃尔特·沙利文。电话接通了,总统心中暗喜,行动在即,他们也已差不多全部到位。他尽可以依靠伯顿,相信伯顿会正确行事,为了他们每个人而正确行事。 卢瑟看了看手表,才1点钟。他冲了个澡,刷了牙,接着修了修刚刚长出来的胡须。他在头发上下了好半天功夫,直到满意才作罢。他的气色今天看上去好多了,凯特的电话产生了奇迹。当时,他把听筒放在耳朵上,一遍又一遍地放那个留言电话。他只是要听听那个声音,听听那些他压根儿就没指望再能听到的话。他冒险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男性用品商店,买了一条崭新的宽松长裤,一件运动上装,还有一双漆革皮鞋。他还考虑到要买一条新领带,可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试着穿上那件新上衣。感觉不错。裤子显然有些太宽松了。他瘦了,得多吃些才是。要不要给女儿提早买上一份晚餐呢?就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这个他还得想想,他不想勉强她。 杰克!一定是杰克!是他把他俩见面的事告诉了她。是他告诉了她她的父亲现在遇到了麻烦。前因后果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他真愚蠢,居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可现在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在乎我?他感到脖子上陡然哆嗦了一下,就这样自上而下,最后他的双膝也哆嗦了一下。在这么多年之后的今天?他低声诅咒着命运在时间上作出的这样一种安排。狗日的,干嘛要拖到今天?!可他决心已定,无法更改,就连他心爱的小女儿也不能让他撤消这个决定。正义要伸张,罪恶得严惩。 卢瑟确信总统对他和办公厅主任间的来往通信一无所知。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把卢瑟手中的证据悄悄地买下来,然后确保再没人能够看到这个物证;把他收买下来,希望他就此永远消失,世人就再也无法知晓此事了。他已核实汇款到达了指定账户。那笔汇款的遭遇会成为他们的第一个惊奇。 然而,还有第二个惊奇,会使他们全然忘>掉第一个惊奇。最精彩的是里士满很可能永远看不到第二个惊奇。他十分怀疑总统到时会下狱服刑。但是,如果这还不符合弹劾的标准,他就不知道什么才够弹劾的标准了,它使得水门事件简直就像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恶作剧了。他在琢磨着那些被弹劾的前总统究竟都于了些什么。希望他们在自我毁灭的烈火中消失吧。 卢瑟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信。他要安排一下,以便在她期盼最后一批指示的当儿收到这封信。至于回报呢,她会得到回报的,他们都会得到。他知道她一直坐卧不宁。看来,让她如坐针毡还是很有效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可总是不能从脑海中排除那个女人。她在从容地交媾,旁边是一个还有余温的尸体,就好像那个女尸是一堆垃圾,根本犯不着放在心上。还有里士满,那个烂醉如泥、口流涎水的狗杂种!一幕一幕的情景又使得卢瑟热血沸腾,怒火中烧。他紧咬牙关。接着,他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微笑。 杰克无论代他达成什么交易他卢瑟都认了。20年也好,10年也好,10天也好,反正他已不在乎了。总统和他周围所有的人都滚他妈的蛋!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滚他妈的蛋!他要好好煞煞他们的威风。 卢瑟向床走过去,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别的东西,这个念头让他很伤心,但他能够想得通。卢瑟坐在床上,呷着一杯水。如果真是这样,他能责备她吗?!更何况他还能因此一箭双雕。卢瑟躺在床上,他在想心思。看起来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往往就是真的。他配享受她更高的礼遇吗?答案再明确不过了。他不配。 汇款到了特区银行。所有预设指令自动开始执行。于是,全部资金立即转出账户,分达五个不同的地区银行,每笔款子的金额是100万美元。然后,这五笔款子又顺着一条迂回的路线,最终汇合在了一处。 拉塞尔在她那一端安放了一个跟踪装置,监测汇款的流向。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明白事情的真相。她对此自然不会特别高兴,可等她收到下一封来信时她会更加不高兴的。 阿朗索咖啡店开业大约有一年了。人行道上一块狭小的地带被齐腰深的黑色铁栏杆圈围起来,往日那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户外餐桌还在,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遮..阳伞。这里的咖啡花样多,口味醇。早餐和午餐时现烤现卖的烘烤食品备受众多食客的青睐。离4点还差5分。只有一个顾客坐在户外的餐桌旁。寒风中收缩起来的遮阳伞就像一排巨大的麦秆吸管。 咖啡店位于一幢现代化办公楼的底层。三楼上面搭起了一个脚手架。三个工人正在更换一块破裂的玻璃墙板。大楼的正面全部是玻璃幕墙,对面的市区景观尽收其中。玻璃墙板特别重,体积又大。那三个家伙虽然人高马大,但也够他们折腾的了。 凯特把外套往腰间裹了裹,呷着咖啡。尽管刮着寒风,午后的太阳却是暖融融的,只不过很快就暗淡了下来。街道另一侧,与咖啡店斜对面的地方是些圮废失修的连栋房屋,太阳笔直地悬在屋顶上面。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感觉眼里一阵灼痛。这个地区在不断更新和发展,所以这些房屋迟早要被拆毁的。她没有注意到楼上的一个窗户此时已被打开。隔壁那幢连栋房屋上两个窗户也已被人朝外猛地砸开,另一个连栋房屋的正门差不多要塌落下来了。 凯特看了看表。她在这里坐了约有20分钟了。她已习惯了律师办公室里疯狂的工作节奏,因此觉得这一天漫无尽头,实在难挨。她知道,在她附近正埋伏着几十名警官,只等他走近她时便一齐猛扑过来。她想了想。他俩会有说话的机会、哪怕是一句话的机会吗?她又到底该说些什么话呢?嗨!爸爸,你被捕了!?凯特揉了揉红肿的面颊。她还在耐心等待着。4点钟他就会准时到达。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了,该死的,她已来不及改弦更张了。可她此刻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尽管她感到内疚,尽管给探长打了电话之后她差不多要崩溃了。她满腹怒火,将双手使劲拧在一起。她即将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移交给警方。他这是罪有应得。她结束了思想斗争。现在,她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可麦卡蒂并不希望它早点结束,他非常地不愿意。他惯常的程序是跟踪目标,跟上好几周,直到自己这个杀手完全掌握了目标的行为方式,甚至比目标本身对自己的了解还要全面准确为止。这样,射杀的工作将会易如反掌。另外,时间充裕的话,麦卡蒂就可以策划脱身方案,考虑最坏情况下的应变措施。可这一次的工作不同,他没有任何这样的条件。雇主已经按日支付了他一大笔酬金,事成之后还马上追加200万。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他都已得到了补偿。现在他只有践约了。多年前麦卡蒂第一次射杀目标时非常紧张,但除了那一次,他还没有哪一回有今天这样忐忑不安。他知道四周都在爬动着警察,可他还是无法摆脱内心的紧张。 他反复告诫自己:一切都会顺利的。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已做好了周密的计划。接到沙利文的电话之后,他立即赶赴实地勘察了一番。利用连栋房屋的念头随即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事实上,那个位置是唯一合理的选择。凌晨4点他就已来到这里。房子的后门已被打开,那儿通向一条小巷。他租来的小汽车停在路缘上。从开枪的一刹那,到放下步枪,下楼梯,出门,上车,整个过程他将不多不少恰恰花费15秒。警方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时,他将远在两英里之外了。45分钟之后,将有一架飞机从华盛顿以北10英里处一个简易私人机场起飞,目的地是纽约市。机上的乘客只有一名。五个多小时之后,麦卡蒂将舒坦地乘坐着协和式飞机降落在伦敦机场。 他开始第10次检查步枪和上面的望远镜瞄准器,一边不经意地掸去了枪管上的一粒灰尘。要是有消音器就好了,可他还没有找到适合步枪的消音器,像他那个装超音速子弹的步枪就更难找到相匹配的消音器了。不过,他可以乘着混乱射击,让人听不到枪声,自己随后则乘势脱身。他望望街对面,看了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 作为技法精湛的杀手,麦卡蒂压根儿没想到还有另一杆步枪也同时在对准目标的脑袋,而且,那杆步枪后面也是一双和他一般锐利的眼睛。 蒂姆·科林在海军陆战队是个神枪手,军士长在给他的鉴定里说自己还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出色的枪手。有此等殊荣的焦点人物正在通过瞄准器瞄准,接着他放松了一下。科林在厢式货车内环顾了一下。他就藏在厢式货车里。车子停靠在街道的路缘,对面就是咖啡店,他可以正对目标射击。他再次通过步枪上的瞄准器瞄准,卢瑟·惠特尼出现在十字线上,他步子迈得飞快。科林拉开了厢式货车上的侧窗。现在他被笼罩在身后一幢幢大楼所形成的阴影里,没人能注意到他在做些什么。凭借这个优越位置,他还知道塞思·弗兰克领着一小分队的县警察正驻扎在咖啡店的右侧,其他人员隐蔽在咖啡店所在的办公大楼门厅里。整条街道的各个重要位置都驻扎着没有标记的小车。万一惠特尼逃跑,他也逃不出多远的,但紧接着科林就意识到,这个男人根本不会逃跑。 根据计划,射击之后科林就会立即将步枪拆卸开来并藏匿在厢式货车内,然后拿着随身的武器,戴着徽章走出来,和其他的权威在一起反复琢磨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会想到要检查特工处的车子来寻找刚刚干掉了他们那个目标的武器或射击手。 伯顿的计划在这位年轻的特工看来意义非同小可。虽然科林对卢瑟·惠特尼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比起一个66岁职业罪犯的性命来还有更多的东西处于岌岌可危之中。好多好多的东西。杀害这位老人并不是科林乐意的事,事实上,一旦完事他就会尽力将它忘却。可生活就是这样。他拿薪俸干工作;更为重要的是,他就职之前作了宣誓。他正在犯法吗?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来说,他正在谋杀。但从现实意义上来说,他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他估摸着总统知道此事;格洛丽亚·拉塞尔知道此事;而比尔·伯顿呢,他是自己最为敬重的一个人,是他指示自己做这件事的。科林受过严格的训练,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他根本不可能对伯顿的指示置若罔闻。再者,是这个老家伙自己闯到这里来的。他将要坐20年的大牢。他根本不可能熬上20年。谁愿意80岁了还蹲大狱呢?科林正试图让他免遭众多的苦难呀!权衡这些选择,他科林也该去领那发子弹的。 科林瞥了一眼咖啡店上方正在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他们正在吃力地把替换的玻璃墙板摆正。一个人抓住绳子的一端,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滑轮组。那张玻璃墙板开始慢慢地上升。 凯特在看着自己的双手。此时她抬起头,两眼锁定在他身上。 他沿着人行道非常优雅地走了过来。浅顶软呢帽和围脖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但那个脚步就是他的脚步,准确无误。在她长大成人的岁月里,她一直希望能够像父亲那样,走起路来如同滑行,那样轻松自如,那样充满自信。她准备站起身,想了想,还是没有站起来。弗兰克没有说他在什么时候进入咖啡店,但凯特并不希望他在外面呆得很久。 卢瑟停下来,站在咖啡店前,看着她。他已经有10多年没有和女儿离得这么近了。他有些弄不清接下去该怎样走。她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不决。她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他立即走到她的桌旁,背对着大街坐了下来。尽管寒气逼人,他还是摘下了帽子,把太阳镜放进了衣服口袋。 麦卡蒂握着步枪,用瞄准器瞄准了那头铁灰色的头发。他一个手指弹开了保险栓,接着又悬在扳机旁。 约100码之外的科林正在冷眼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像麦卡蒂那样匆忙,因为他占据着有利地形,知道警察会在何时冲进去。 麦卡蒂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向怀里弯曲了一下。他事先就有一两次注意到了脚手架上的工人,但后来却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这是他从事这个行当以来所犯的第二次失误。 工人将绳子往下拽。玻璃墙板猝然上翘,正好对着麦卡蒂的方向。落日直射在玻璃墙板的表面,墙板将通红、晃眼的阳光一股脑儿反射到麦卡蒂的眼睛里。一阵灼痛穿过他的瞳孔。步枪发射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诅咒着,扔下了步枪,直奔后门,比计划的时间提前了五秒。 子弹击中了遮阳伞的撑杆并将它截为两断,折断的撑杆从混凝土的人行道上弹出,最终又插了进去。凯特和卢瑟两人都蹲了下去,父亲本能地翼护着女儿。几秒钟之后,塞思·弗兰克和十多个穿制服的人手中持枪,在父女周围形成了半个圆圈。他们面向圈外,眼睛扫视着街道的每个角落。 “将整个地带给我他妈封锁起来!”弗兰克对着中士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中士对着无线电报话器又叫又嚷地发布封锁命令。穿制服的散了开去,那些没有标记的小车开了进来。 那几个工人在上面痴痴地望着街面。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在下面正在展开的一系列事件中扮演了角色。 卢瑟被拉了起来,戴上了手铐。接着,全部人员拥进了办公大楼的门厅。激动不已的塞思·弗兰克心满意足地盯着这个男人,过了一会儿才向他宣读他可以享有的权利。卢瑟望着他的女儿。凯特一开始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但后来她认定他罪有应得,这是最起码的惩罚。可他的话比她所想到的任何话语都更要令她难过。 “你没伤着吧,凯蒂?” 她点了点头,泪如雨下。这一次,尽管她把喉咙掐得铁紧,可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她栽倒在地板上。 比尔·伯顿就站在门厅的入口里。当看到吃惊的科林走进来,伯顿的目光差点要肢解了这个比他年轻的人。科林对着他耳语了一番,伯顿才作罢。 还是伯顿反应快,他迅速消化了眼前的情形,几秒钟以后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一定是沙利文雇用了一个职业杀手。伯顿故意把消息透露给那老家伙,他却真的付诸实施了。 这位诡计多端的亿万富翁在伯顿心中的评价又升了一个档次。 伯顿走过去,来到弗兰克身边。 弗兰克看着他。“知道刚才那一切都他妈是怎么回事吗?” “或许吧。”伯顿顶了回去。 伯顿转过身。这是他和卢瑟·惠特尼第一次彼此对视。此时,那天晚上的记忆一个接一个又冲进卢瑟的脑海,但他依然那么冷静、那么沉着。 伯顿对此不得不钦佩,可这同时也是他一个大块的心病。惠特尼虽然被捕,但很显然他没有过分沮丧。作为一个参与了好几千次逮捕的前警察,伯顿常常碰到一些成人嫌疑犯哭得像孩童那样。他的一双眼睛告诉了伯顿所要知道的一切。这个家伙一直就在打算要去警察那儿自首的。至于其中的原因他说不准,他也并不在乎。 伯顿还在看着卢瑟。弗兰克在清点人员。伯顿又朝在拐角缩成一堆的那些人望了望。卢瑟和抓他的人搏斗过。他企图接近自己的女儿,可他们根本不让。一个女警察正在笨拙地安慰凯特,可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老人看着一声声抽泣在折磨着自己的小女儿,一道一道的泪水顺着他脸颊上密密的皱纹慢慢地掉了下来。 卢瑟发现伯顿就在自己胳膊旁边。此刻,他的双眼终于朝这个男人射出了怒火。伯顿把老人的目光引回到凯特身上。接着,两个男人的目光又相遇了。伯顿双眉紧蹙,形成一条深沟,然后又舒展开来,他的眉宇间暴露出必要时就朝凯特头部枪击一发子弹的断然决心。伯顿曾用自己的目光压倒了本地区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他的表情也可以具有很大的威慑力,但真正让那些铁石心肠的家伙彻底崩溃的还是表情中绝对真实的东西。卢瑟·惠特尼他老谋深算,不是毛头小贼,也不是那种一被逮捕就哇哇哭叫的人。但是,掩饰卢瑟·惠特尼不安情绪的混凝土墙已经开始崩溃,正在迅速瓦解,只有一些残渣碎片在慢慢地朝着拐角依然在抽泣的那个姑娘移动。 伯顿转身走出大门。 第十九章 格洛丽亚·拉塞尔坐在客厅里,颤抖的手中握着来信。她看了看钟。还真来得准时呢!信是一个包着头巾的老邮差送过来的。他驾着一辆破旧的苏巴拉牌车,车的大门上印着“都市捷运公司”的标识。谢谢你,夫人。还是跟你的生命说再见吧。她一直希望最终能掌握绝招让她解脱恶梦的折磨。为此她冒了多少危险啊! 烟囱在抽风。壁炉里燃起了暖融融的火苗。钟点女佣玛丽刚走,她把屋子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拉塞尔8点要去参议员理查德·迈尔斯家里赴晚宴。迈尔斯对她个人的政治抱负有着重要的帮助,他正开始附和着帮她制造舆论。局面终于再次趋于正常,有利势头在向她倾斜。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羞辱的时刻。可现在呢?可现在呢? 她把来信又看了一遍。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就像一张巨大的渔网,在她的上面慢慢地撒开来,又拽动着,将她拖到网底,叫她无法挣脱。 多谢慈善捐助。非常欣赏你们的举动。也非常欣赏你们又给了我一条绞死你们的绳子。至于那件东西现在已是非卖品了。我想了一想,觉得审判时警方很可能需要。噢,顺便说一句,操你! 她只有踉踉跄跄站起来的份儿了。又是一条绳子?此时她无法思考,无法活动。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伯顿打电话,可马上又计上心来。她跑到电视机前。6点的整点新闻正在重播一则刚刚播出不久的报道。米德尔顿县警察局和亚历山德里尔市警署联合出击,大胆行动,使克丽斯婷·沙利文谋杀案的一个犯罪嫌疑人应声落网。一个身份不明的枪手放了一枪,其目标估计就是该嫌疑犯。 拉塞尔看着从米德尔顿县警察局开始的一组连续镜头。卢瑟·惠特尼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看不出任何要掩盖面部的企图。他比她想象之中要苍老多了,看上去像个校长。就是这个人当时看着她……她根本想不到卢瑟会以谋杀罪被捕,她清楚他没有杀人。不过,即使她想到了这一点,她也做不了什么。随着摄像师镜头的摇动,她瞥见了比尔·伯顿和他身后的科林。他们俩正站在那里听着探长塞思·弗兰克向新闻媒体发表讲话。 两个他妈无能的狗杂种!他竟然被拘捕了,他被他妈的拘捕了,而她手中的来信已经明确无疑地告诉她那个家伙决心要把他们都搞垮。她信任伯顿和科林,总统也信任他们,而他们却失败了,一败涂地。拉塞尔简直难以相信伯顿这会儿竟然能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他们的整个世界就像一颗突然耗尽能量的恒星,即将腾起熊熊烈火。 紧接着想到的念头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跑进浴室,扯开放药的那个抽屉,抓起了所看到的第一个药瓶。要多少片才够呢?10片?100片? 拉塞尔颤抖的双手使劲拧着瓶盖,可就是无法将它打开。她不死心,又接着拧。终于药片撒了一水槽。她用手撮了一把,忽然停了下来。镜子中的她正在看着自己。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是多么苍老。眼睛没有了神采,双颊凹了下去,头发似乎正在眼前发白。 她看着手中那团绿色的东西,可就是吞不下去。她的世界正在眼前裂成碎片,可她就是吞不下去。她用水冲走了药片,随手灭了灯,又给参议员办公室挂了个电话。由于生病,今天的晚宴很抱歉不能参加了,她刚在床上躺下就响起了敲门声。 一开始就像远处的擂鼓声。他们要拘捕她吗?可她获罪又是因何证据呢?那封短信!她将信自口袋里掏出来,抛进了壁炉。信点着了,化作一团火苗顺着烟囱飘了上去。她整了整连衣裙,穿上一双浅口轻便鞋,走出房门。 她的眼睛落在大门口的比尔·伯顿身上。一阵剧痛烧灼着她的胸口。这是第二次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脱下外套,径直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白酒。 拉塞尔砰地关上大门。 “干得不赖,伯顿!干得真精彩!你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圆满!你的那位伙伴呢?要不要检查一下他那双瞎眼呀?” 伯顿拿着酒杯坐了下来。“闭嘴!你给我听好了!” 一般情况下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噤若寒蝉,可这次倒是他的语调使她目瞪口呆。她注意到了那个套着皮套的武器,于是猛然意识到自己已被荷枪实弹的人们包围了起来。那些人好像无处不在。枪声在噼噼啪啪作响。她已把自己的命运抛在了一帮险恶无端的人手中。她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科林根本就没有开枪。” “可……” “可有人开枪了。这我知道。”他吞了大半杯酒。拉塞尔也想为自己调上一杯,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伯顿看着她。“沃尔特·沙利文。这个狗娘养的!里士满跟他说了,是吧?!” 拉塞尔点了点头。“你认为幕后人是沙利文吗?” “还他妈是谁?他认为是那个家伙杀了他的妻子。他有钱,雇得起世界上最为出色的枪手。除了总统之外,局外人只有他知道准确的行动地点。”他看着她,厌恶地摇了摇头。“不能愚蠢了,女士,我们已没有时间可以愚蠢了。” 伯顿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拉塞尔的思绪又回到电视上。“可那人已被拘捕。他会把一切都告诉警方的。我想站在门旁的就是警察了。” 伯顿停止了踱步。“这家伙什么也不会对警察说的,至少现在还不会。” “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说的是一个男人,他为了自己的小女儿能够继续生存什么都肯做。” “你,你威胁了他?” ..“我当时把意思已表达得很清楚。” “你怎么知道?” “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女士。他是知道规矩的。只要他一张口,女儿就拜拜了。” “ 4f60." >你,你不会真的……” 伯顿俯身抓住了办公厅主任,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举到半空。两个人四目相对。 “谁要跟我搞,我就他妈杀了谁!你明白了吗?”他的语调令人不寒而栗。说完之后,他把她扔到了椅子上。 她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没了血色,眼中充满恐惧。 伯顿愤怒得涨红了脸。“是你把我弄到了这步田地。我是一开始就打算给警方打电话的。我当时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而已,也许是我杀了那个女人,可没哪个陪审团会认为我有罪。可是,女士,你用你那藏书网套全球灾难的鬼话和对总统的狗屁关心让我出其不意,给我当头一棒。我真蠢,居然信以为真。现在还有一步之遥,我就得浪费20年的生命。我不愿意!如果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是‘难熬’!” 他俩坐在那儿,几分钟都没有说话。伯顿放下酒杯,一边看着地毯,一边在冥思苦想。拉塞尔则一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一边密切留意他的举动。她没有胆量把来信内容告诉伯顿。有什么好处呢?说不定比尔·伯顿会拨出手枪,当场将她打死。想到暴死会离她这么接近,她吓得血都快要凝固起来。 拉塞尔勉强往椅背靠了靠。身后不远处的钟在嘀嗒、嘀嗒地响,像是为她的弥留之际作着倒计时。 “你敢担保他什么都不说吗?”她看着伯顿。 “我什么也担保不了。” “但是你说……” “我说那个家伙为了确保他的小女儿不遭杀身之祸,什么他都肯做。可一旦他的威胁解除,几年之后我们一觉醒来可就要瞪眼看狱中那上下铺的床底了。” “可他又怎样解除威胁呢?” “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我就不会如此焦急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卢瑟·惠特尼此刻正坐在他的监狱分区,精心策划其行动方案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伯顿抓起自己的上衣,粗暴地把拉塞尔从椅子上扯了起来。“快,马上和里士满谈谈。” 杰克很快地翻阅着笔记,然后环视了一下在会议桌周围就座的业务组全体人员。他的业务组包括四个干事,三个助理律师和两个合伙人。在沙利文的业务方面,杰克一举成功,这在公司上下早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了。大家看着杰克,人人眼里带着敬畏和些许害怕。 “萨姆,你通过基辅方面协调一下原料销售事宜。我们派驻在基辅的那家伙是个十足的野心家,办事很容易沿边,要盯着他点儿,不过事情还得让他去干。” 萨姆作为合伙人已有10个年头了。他啪地合上文件箱。“你说得没错。” “本,我已看了你那份游说方案的报告。我同意这个方案。我也认为应该对外交部大力不懈地游说,我们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持。”杰克啪的一声又打开一个文件夹。 “大约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要开始执行这个计划。目前我们最主要的担忧是乌克兰的政局尚不明朗。如果能赶上机遇,我们得尽快动作。我们决不能让俄罗斯吞并我们的客户。现在我想花几分钟时间来综述一下……” 门开了。杰克的秘书侧身走进来。她看上去很是焦急。 “很抱歉打扰您一下。” “好的,玛莎,有什么事?” “您的电话。” “我对露辛达吩咐过,除了紧急情况,不要把电话送过来。明天我就可以回去和大家见面了。” “我看这个电话有可能就属紧急情况。” 杰克坐着椅子转过身来。“是谁?” “她说她的名字叫凯特·惠特尼。” 五分钟之后,杰克坐进了自己的小车,一辆崭新的紫铜色凌志300型。他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凯特已近乎歇斯底里了。他总算明白了一点:卢瑟已遭逮捕。是什么原因呢?他一无所知。 听到第一声敲门,凯特就把门打开,她差点儿倒在他的怀里。好几分钟以后她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凯特,出了什么事?卢瑟现在在哪儿?他被指控犯了什么罪?” 凯特看着他。她双颊鼓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掐了脖子。 她终于憋出了那个词。杰克一下跌坐到椅子上,惊得目瞪口呆。 “谋杀?”他环顾着房间四周,大脑在飞快地转动,快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刚刚想了些什么。“不可能!他能杀他妈的谁呢?” 凯特直挺挺地坐在那儿,把脸上的头发拂到一边。她两眼直盯着他。这一次,她的话明明白白、直截了当,就像许多碎玻璃碴儿扎进了他的身体。 “克里斯婷·沙利文。” 杰克几乎僵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她,试图对她说些什么,可就是说不出来。他又踉踉跄跄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让冷风直扑面门。他的胃里直泛酸水,都快漫到嗓子眼了。最后他使尽力气,勉强憋了回去,双腿也慢慢地恢复了力量。他关上窗户,又挨着她坐下来。 “凯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一张早已擦得破破烂烂的面巾纸轻轻擦了擦自己灼痛的双眼。她的头发如一团乱麻。她还没来得及脱去大衣。鞋子扔在椅子旁边,是她刚刚坐在椅子上踢落的。她竭尽全力使自己镇定了下来,撩开了嘴边的一绺头发。最后,她看着他。 一连串的话从她的嘴里平静地倾吐出来。“警察已将他拘禁。他们,他们认为他私闯民宅,沙利文的家。没人能去那里……除了克里斯婷·沙利文。”她顿了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们认为卢瑟枪杀了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她闭上了眼睛,眼皮仿佛受到沉重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撞击在一起。她慢慢地摇着头。由于阵阵抽痛,她眉头紧锁,额头上叠起了一堆皱纹。 “这真荒唐,凯特。卢瑟是不可能杀人的。” “我不知道,杰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杰克站起身,脱下外套。他一只手插在发间,冥思苦想着。猛然,他弯下身来看着她。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些人是他妈的怎样抓住他的?” 凯特没有回答。她全身颤抖着。疼痛的感觉强烈无比,仿佛可以让她看得见、摸得着,在她头顶盘旋,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她瘦弱的身躯。她又拿出一张面巾纸,在脸上擦拭了一会儿。她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好半天才朝他转过脸去,好像她是一个年迈体衰的老祖母。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呼吸之中还不时地大喘气,就像空气被憋住了,得奋力挣扎才得以逃脱那样。 终于,她睁开眼睛,双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话来。然后她还是努力地说了出来,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好像她在强迫自己尽可能长时间地承受每个字给她带来的沉重打击。 “是我陷害了他。” 卢瑟身穿橘黄色的囚服,坐在万达·布鲁姆曾呆过的那间空心煤渣砖砌成的讯问室里。塞思·弗兰克坐在对面紧紧地盯着他。卢瑟则径直凝视着前方。两人之间也没有隔离栏。这家伙正在琢磨着什么。 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拎着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桌子中央,打开了上面的电源开关。 “你要抽烟吧?”弗兰克递过去一支香烟。卢瑟接了。两人喷吐着一小团一小团的烟雾。 录音之前,弗兰克依照米兰达原则为卢瑟一字一句地重复有关告诫。在这件事上面可不能有程序上的失误。 “现在你明白自己该享有的权利了吗?” 卢瑟不置可否地把香烟在空中挥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家伙与弗兰克想象中的可不一样。他的犯罪记录自然属重罪性质,有三次前科,但最近20年却是清白的。仅此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没有侵犯人身行为,没有暴力行为。这个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这家伙身上有着某种非凡的东西。 “我需要你回答‘明白’或者‘不明白’。” “明白。” “很好。你明白你是涉嫌谋杀克里斯婷·沙利文而被捕的吗?” “明白。” “你确信你愿意放弃叫律师的权力吗?我们可以给你找律师,你也可以自己找。” “确信。” “你明白自己无须向警方作任何供述吗?你也明白你现在所作的任何供述都有可能在法庭上被用作对你不利的证据吗?” 多年的经验告诉弗兰克,在程序开始前,嫌疑犯所作的各种供述可能会给后来的起诉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哪怕是自愿招供到时也能让被告撕毁,结果往往是通过该供述获得的所有证据都变成了无效的破坏性证据。罪犯甚至可以把你直接领到那具他妈的尸体跟前认罪,但第二天他却无罪释放,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他的辩护律师会冲着你微笑,祈祷上帝让他的当事人永远也不要再露面。可这次弗兰克证据在握,惠特尼无论补充什么只不过是些意外之财罢了。 弗兰克注视着眼前的囚徒。“那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好的。” 为了录音的目的,弗兰克交待了当天的年、月、日和准确时间,接着让卢瑟说出自己的全名。刚进行到这儿门就开了。一个穿制服的侧身进了讯问室。 “他的律师在外面。” 弗兰克看着卢瑟,关上了录音机。 “什么律师?” 卢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杰克就打那个警察身边冲了过去,来到讯问室。 “杰克·格雷厄姆,我是你们所指控嫌疑犯的律师。把那个录音机给我拿走!我想和我的当事人单独谈谈,即刻就谈,先生们。” 卢瑟盯着他。“杰克……”他声色俱厉地喊道。 “住口,卢瑟。”杰克看着那些人。“即刻就谈!” 那些人开始退出讯问室。弗兰克和杰克眼睛对视了一下。门关了。杰克将文件箱放在桌子上,但没有坐。 “你愿意告诉我究竟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杰克,你不要插手此事。说真的。” “你上次找过我。当时你让我许诺要为你辩护。我他妈这不就来了嘛!” “很好,你已完成任务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那么,你他妈这是在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杰克俯身逼近他的脸。“你准备要干什么?” 卢瑟的嗓门这时陡然升高。“我要坦白供罪!我已经坦白过了。” “你杀了那女人?” 卢瑟将头扭向一边。 “是你杀了克里斯婷·沙利文?”卢瑟不予回答。杰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你杀了她?” “是的。” 杰克审视着他的表情,然后抓起文件箱。 “不管你需要还是不需要,我都是你的律师。在我没有弄明白你向我撒谎的原因之前,你给我记住,不要和警察谈话。如果你不听,我就要设法宣布你已经神经错乱。” “杰克,我欣赏你的行为,可是……” “听着,卢瑟,凯特已经跟我谈过。我知道出了什么事、凯特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的动机。还是让我跟你直说了吧,如果你因此下狱,你的小女儿将从此一蹶不振。你听到了吗?” 卢瑟想说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这个小小的房间仿佛一下子就缩得如同试管一般大小。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见杰克离开。他坐在那儿,两眼凝视着前方。他已一筹莫展,这样的情形在他的一生当中并不多见。 杰克走近站在过道里的那些人。 “谁是负责人?” 弗兰克看着他。“塞思·弗兰克中尉。” “很好,中尉。关于录音的问题,我想告诉你我的当事人没有放弃他享有的米兰达权利。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你不要试图跟他谈话。明白吗?” 弗兰克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好的。” “谁是处理这桩案子的州助理检察官?” “州助理检察官乔治·戈列利克。” “我猜想你拿到起诉书了?” 弗兰克俯身向前。“大陪审团上一周就交还了一份正式的起诉书。” 杰克穿上外套。“我完全相信。” “你也甭打保释的主意了,我想这个你该明白。” “嗯,从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我想他跟你们这帮家伙呆在一起或许更安全一些。请你们代我多留意着他点儿,好吗?” 杰克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弗兰克,然后沿着过道坚定地走了出去。听着杰克临别的一番话,笑容慢慢地从弗兰克的嘴角不见了。他看看名片,又望望讯问室,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射到那个正在飞快消失的辩护律师身上。 第二十章 凯特洗了个淋浴,换了衣服。湿漉漉的头发甩在脑后,披在肩上。她穿着一件深蓝色鸡心领厚线衫,贴身的是一件白色T恤衫。已经褪色的蓝牛仔裤在她瘦小的臀部周围显得松松垮垮的。羊毛厚袜裹住了那一双修长的脚。杰克看着这双脚带着体态轻盈的女主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挪动着。她已经稍稍恢复过来了,但恐惧依然潜藏在她的双眸,此刻她似乎正在以运动的方式同它搏斗。 杰克把一瓶苏打水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下来。他觉得两个肩膀僵得像块木板。凯特像是有心灵感应,她停止了踱步,过来给他按摩。 “他没有告诉我他们已有了起诉书。”凯特的声音里充满着怒火。 “你还真的以为警察很高尚,不会为了他们的目的而利用人吗?”他顶了她一句。 “可以看得出,你又回到了辩护律师的状态了。” 她的手指扣进杰克的肩膀里。这让他感觉不错。她低着头,用力按摩那些硬邦邦的骨节。湿漉漉的发梢掠拨着他的脸。他闭上了眼睛。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比利·乔的《梦之河》。我的梦是什么呢。杰克问自己。目标似乎不断朝他扑过来,如同小时候你试图追逐着的点点光斑。 “他怎么样了?”凯特的问题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一口吞了剩下的酒。 “困惑,糊涂,紧张。都是以前我从未想到过的情况。顺便提一下,他们已发现了那条步枪,在街对面那些古老的连栋房屋中一个楼上房间里发现的。那颗子弹且不论是谁射出的,枪手反正早已溜之大吉了,这是肯定的。我想警察根本就他妈的不在乎。” “什么时候提审?” “后天上午10点。”他脖子向后一吊,抓住她的一只手。“他们准备判他死刑谋杀罪,凯特。” 她停止了按摩。 “真他妈胡扯!盗窃杀人是一级重罪,顶多是一级谋杀罪。你让州助理检察官核查一下有关法规条文。” “嗨,这可是我的行当,不是吗?”他试图引她发笑,但没能成功。“州法院的推测是:他破门入室,在行窃时被她当场抓获。现在他们凭借扼伤、殴伤和头部两个弹孔等使用暴力的证据把盗窃同谋杀区分开来。他们认为单纯按盗窃罪量刑就等于把该犯罪行为归入了道德败坏行为的范畴之内。而且,他们发现克里斯婷·沙利文的珠宝失踪了。持枪抢劫谋杀等于死刑谋杀罪。” 凯特坐下来,双手揉着自己的大腿。她没有化妆打扮,她一直是个无须化妆打扮的女人,尽管明显能看得出她的紧张和疲惫。她恍惚的眼神、松散的注意力和倾斜的双肩尤其暴露了她的紧张和疲惫。 “戈列利克这个人你了解他些什么?他即将审讯那个上了当的傻瓜。”杰克吧哒一声往嘴里扔进一个小冰块。 “他是个傲慢的混蛋,自命不凡,刚愎自用,是个令人恐怖的出庭律师。” “太好了!”杰克站了起来,然后又挨着凯特坐下。他抓住她的一只脚,给她揉着踝骨。她身体陷进长沙发里,头向后面仰着。他俩彼此相伴的时候总是这样,那么无拘无束,那么安逸自在,就如同过去四年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弗兰克对我说过,他们所掌握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拿到起诉书。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杰克。” 杰克褪下她的袜子,两只手揉搓着她的双..脚,抚摸着脚上那些细小的骨头。“警方接到一个匿名举报,说出了大约于谋杀当晚停在沙利文住所附近的一辆小车的驾驶牌照。后来查明那辆车当晚停在特区那个带有围栏的停车场。” “这不结了嘛!那举报是错误的。” “不!卢瑟以前常对我说,从那个带有围栏的停车场借用一辆车可谓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每次一完事他就将车奉还原地。” 凯特没有看他,她好像在审视着天花板。 “看来你们俩过去还有过不少次愉快的交心呢。”她的话里带着他习以为常的责备口气。 “得了吧,凯特。” “对不起。”她的声音又疲倦起来。 “警方检查了他用过的那辆车,检查了车内的铺席,在那里发现了沙利文卧室的地毯纤维。还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土壤混合体,沙利文的园艺师在其主人寓所旁的玉米地使用的土壤就是与此配比一模一样的土壤混合物。这种土壤是专门为沙利文配制的,在别的地方你不可能找到配比与此完全相同的土壤。我和戈列利克谈过一次。他信心十足,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但目前我还没有收到有关的案情报告。明天我就递交先悉权的申请。” “那又怎么样?这和我父亲有什么相干呢?” “他们获准搜查卢瑟的住宅和汽车,结果在其私人汽车内的垫席上发现了相同的混合物,又在客厅的地毯上发现了另外一份抽样。” 凯特慢慢睁开双眼。“他当时在沙利文的住宅清理该死的地毯,应该是在那时候就沾上了地毯纤维。” “然后在玉米地里跑了一趟?得了吧。” “有可能是别人在房子里留下了带泥的脚印,他正好踩了上去。” “本来我也想这样辩护,可是他们又发现了另外一个东西。” 她站了起来。“是什么?” “除了地毯纤维和泥土,他们还发现了一种以石油为主的溶剂。警方在现场勘察过程中从地毯里取了一些这种溶剂的抽样。他们认为这是罪犯试图在清除某种血迹,就是罪犯自己的血迹。我相信他们已找到一些愿意作证的证人,证明在清理地毯时或在此之前那块地毯上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东西。所以,卢瑟只能是案发之后还逗留在那个房子里才有可能将少许的去污剂带回家中。土壤、地毯纤维和地毯去污剂。这里就是难以开脱的联系。” 凯特一屁股坐了下来。 “另外,他们查到了卢瑟在该市藏身的那家旅馆,发现了一个伪造的护照。通过护照追踪,又发现他到过巴巴多斯。案发两天后他飞往得克萨斯,接着飞到迈阿密,后又飞往那个岛屿。看上去就像逃亡的嫌疑犯,不是吗?他们还得到了那个将卢瑟送往岛屿上沙利文住所的出租汽车司机的发誓供述。卢瑟曾提及去过沙利文在弗吉尼亚的住所。此外,他们有目击者,证明案发之前曾数次看见卢瑟和万达·布鲁姆在一起。有一个女人,是万达的密友,她会作证说:万达曾对她说过自己需要钱,非常需要钱;克里斯婷·沙利文曾告诉过万达有关保险库的情况。这都说明了万达·布鲁姆曾向警方撒谎。” “我能够理解戈列利克为何如此慷慨大方,向你透露这么多的情况。但这仍然是些间接证据而已。” “不,凯特,这个案例的典型之处就在于,虽然没有稳操胜券的直接证据将卢瑟和犯罪联系起来,但却有足够的间接证据。面对这么充分的间接证据,陪审团会想:‘得了吧,你想糊弄谁呀?就是你这狗娘养的干的!’” “我到时会尽量绕开难点,可他们持有的证据如同几块巨石,足以将我们统统击倒。如果戈列利克再把你父亲的犯罪前科扯进来,我们说不定就完了。” “那些东西已过时了,其偏见值远远超过其证明价值。他不会将它们扯进来的。”凯特的话听上去要比她自己的内心感觉有把握得多。毕竟,你能对什么有把握呢? 电话铃响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去接。“有人知道你在这儿吗?” 杰克摇了摇头。 她拿起听筒。“喂?” 电话线那端传来职业人员那种干净利落的语调。“惠特尼小姐,我是《华盛顿邮报》的罗伯特·加文。不知道可不可以问几个有关你父亲的问题?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能当面跟你谈谈。” “你想要什么?” “得了吧,惠特尼小姐,令尊现在可是头版新闻人物。你又是州助理检察官。不用问,里面定有非常精彩的报道题材。” 凯特挂上电话。杰克看着她。 “什么事?” “一个记者。” “天啦,他们的动作可真麻利。” 她又坐了下来,一脸颓然的表情,把他吓了一跳。他走过去,拿起她的一只手。 她猛地扳过他的脸。她看上去害怕极了。“杰克,你不能接这个案子。” “我不能才见鬼呢!我是弗吉尼亚州律师界的活跃分子。我负责过六起谋杀案的审讯。我是个合格的、出色的律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合格的律师,但你们巴顿-肖公司不承接刑事辩护。” “那又怎么样?新业务总得要开头啊!” “杰克,别逗了。沙利文可是他们举足轻重的客户。你曾为他工作过。我在《法制时报》上读到的。” “这里并没有什么冲突。我在与沙利文的律师-客户关系中了解到的情况都不能用在这个案子上。况且,沙利文的案子不会在本地受审。我们是在和州法院交锋。” “杰克,他们是不会让你接手这个案子的。” “很好。那样的话我就辞职,自己开业。” “你不能这样做。现在你的事业如日中天,你不能把这么美好的局面弄糟了,不能因为这个。” “那么该为什么呢?我知道你的老爸无法在殴打一个女人之后又坦然地将她打得脑袋开花的。很可能他是去了那个住所行窃,但他并没有杀人,这个我知道。可是你不想知道别的一些情况吗?我他妈非常清楚他知道是谁杀了那女人,我非常清楚正因为这样他才吓得要死。凯特,他在那个房间肯定看到了什么。他肯定看到了某个人。” 凯特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她缓缓呼出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 杰克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他站起身,穿上外套,打趣地扯了扯她的腰带。“你最近一次的就餐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得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把牛仔裤撑得紧绷绷的,那样子在男人看来更性感,更加赏心悦目。” 这时她才真正地微笑了一下。“非常感谢。” “赶快修复还来得及。” 她朝寓所的四个角落环视了一周。那里没有任何可以引起食欲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呢?” “排骨、酸卷心菜丝,再来一点比可口可乐要烈些的饮料。愿意吗?” 她没有犹豫。“我去拿外套。” 他们到了楼下。杰克为凯特打开车门。他发现对方在仔细审视这辆豪华轿车。 “我接受了你的建议,想想是该花一部分我这血汗钱了。”他刚刚上车,那个男人就出现在车子的大门旁边。 他戴着一顶阔边毡帽,花白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还有稍许髭须,身上穿着褐色的大衣,扣子一直扣到颈口。他一手拿着采访机,一手拿着报社的徽章。 “惠特尼小姐,我是鲍勃·加文。我猜想我们刚才的电话是断线了。” 他朝杰克望过去,眉头皱了一皱。“你想必是杰克·格雷厄姆,卢瑟·惠特尼的律师吧?!我在警察局看见过你。” “恭喜你,加文先生,很显然你的视力正常。您的微笑也颇具吸引力。再见!” 加文抓住车子不放。“等一下,哎,就一会儿,公众有权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 杰克正要说话,但凯特拦住了他。 “他们会了解的,加文先生,审讯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保证您会在前排就座的。再见。” 凌志开动了。加文正想要跑步追赶,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他都是46岁的人了,本来就脆弱的身躯又被自己经常滥用,现在显然患上心脏病了。刚开场呢,他迟早会接触到他们的。他把衣领竖了起来以挡住寒风,昂首阔步地走了开去。 临近午夜时分,凌志停在了凯特的公寓楼前。 “你真的确信自己愿意承接这个案子吗,杰克?” “我他妈从来就不喜欢那壁画,凯特。” “什么?” “好好睡一觉吧。我们俩以后都会要熬夜的。” 她把手放在车门上又犹豫了一下。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局促不安地把头发撩到耳后。这一次她的双眸没有了苦痛,而是一种杰克说不清楚的东西。也许是轻松和宽慰? “杰克,我在想着前几天晚上你说过的那些话。” 他使劲地吞咽了一口,双手紧握方向盘。他在想什么时候才会真相大白。“凯特,我一直在想……” 她捂住他的嘴。她双唇轻启,微微地喘息着。“你是对的,杰克……很多事情你都是对的。” 他看着她缓缓进了房间,然后驱车走了。 等他回到家里,发现录音电话机上的磁带已经用完了。留言信号灯闪个不停,到最后干脆不眨了,成了一个深红色的小灯。他决定此时还是要明智一些,所以他根本就不理会那些留言电话。杰克把电后插头拔了,熄了灯,试图入睡。 但并不容易。 他一直在凯特面前表现得十分自信,但他这是在欺骗谁呀?他自作主张,没有同巴顿-肖公司的任何人讨论过就承接这个案子,这无异于职业上的自杀。不过,即便讨论了又有什么用处呢?他知道他们的答案会是什么。如果让他那些合伙人选择,他们是宁愿让肌肉松弛的集体割腕也不愿接受卢瑟·惠特尼为当事人的。 可他是一名律师。卢瑟需要律师。尽管诸如此类的重大问题决不是那么简单,可正因如此,99lib.他才顽强拼搏,要让事实黑白分明。好,还是坏;对,还是错。这对受过严格训练、以寻找案件模糊不明之处为原则的律师来说并不是件惬意的事,可对原则模糊的律师来说,那就要看其当事人是谁、能给多少钱了。 好了,他已经作出自己的决定了。一位老朋友正在为生命而搏斗,并曾请求过他杰克帮忙。他的当事人似乎突然变得异常地桀骜不驯,可杰克并不介意。最积极合作的刑事被告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不过,卢瑟既然请他帮忙,这个忙他妈的现在是帮定了。在这个问题上已再也没有什么可含糊的了,他也没有了任何后退的余地。 第二十一章 丹·柯克森一边打开《华盛顿邮报》,一边端起橘子汁,准备吸上一口。但他最终没能喝进嘴里。加文费尽心机,发了一篇沙利文案件的报道,内容主要包括巴顿-肖-洛德公司新任命的合伙人杰克·格雷厄姆担任被告辩护律师的消息。柯克森立即给杰克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他穿上衣服,给司机打了个电话。8点30分,他来到公司的门厅。穿过门厅,他途经杰克原来的办公室门口,那里还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纸盒和私人物品。杰克的新办公室在大厅的一侧,与大厅另一侧洛德的办公室相对。这是一个20英尺见方的房间,非常雅致,里面有一个小酒吧以及古色古香的家具和陈设。在这里可以一览该市的全景。这比他的办公室要漂亮。想到这里,柯克森情不自禁地做了个鬼脸。 门口的转椅被旋转开去。柯克森懒得敲门,他跨步进入办公室,把那份报纸扔在桌子上。 杰克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瞥了瞥那份报纸。 “嗯,他们至少把本公司的名称拼写对了。宣传得不错,这会引发一些大篇幅报道的。” 柯克森坐了下来,眼光依然停留在杰克身上。他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开了口,就像在和一个小孩说话。“你疯了吗?我们不做刑事辩护。我们不承接任何种类的诉讼业务。”柯克森猛地站了起来。他长额上发出亮泽的桃红色,矮小的身躯气得发抖。“这个家伙杀害了本公司最大客户的妻子。在这个时候,我们尤其不能从事这项业务。”他尖叫着。 “这话说得并不全对。我们以前是不承接刑事辩护业务,可现在我们开始承接了。丹,在法学院读书的时候,我学到过受指控的犯罪嫌疑人在证实有罪之前都是无罪的,你可能把这个原则忘记了。”杰克微笑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柯克森。“400万美元对60万美元。还是滚到一边去吧,混蛋!” 柯克森缓缓地摇了摇头,转了转眼珠。“杰克,你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本公司在承接新业务项目前所经过的必要程序。我会让我的秘书把有关条文送一份给你。与此同时,希望你采取必要步骤使得你本人和本公司立即与此案脱钩。” 柯克森满脸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转身要走。杰克站了起来。 “听着,丹,我已经接了这个案子,我要参与此案的审理,我不管你有什么看法,也不管本公司政策上有什么倾向。你出去的时候请把门关上。” 柯克森慢慢地转过身,那双棕色的眼睛盯住杰克。“杰克,走路要小心一点。我可是本公司的主管合伙人。” “我知道你是,丹,所以你出去时应该设法关上那个该死的门。” 柯克森二话没说,转身关上了房门。 回荡在杰克脑海中的撞击声终于平息下来。他又埋头于自己的工作。几份文件快要脱稿了。他想在受人阻拦之前尽快递交过去。他把文件打印出来,一一签名,然后亲自给邮差打了个电话。做完了这一切,他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此时约有9点了。可他还得要出去,他要在10点钟见到卢瑟。杰克满脑子都是要问当事人的问题。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在草地广场寒风凛冽的夜晚。还有卢瑟的眼神。杰克自然可以提问题,他只是希望对方愿意提供答案。 他匆匆穿上外套。五分钟之后,他钻进汽车,行驶在通往米德尔顿县监狱的大道上。 根据弗吉尼亚州宪法及刑事诉讼法,州法院必须向被告移交一切释罪证据。没有履行这一程序后果将糟糕透顶,因为它可以导致州助理检察官职业上的翻车,更不用说废除定罪、让被告得以上诉解脱嫌疑了。 现在,这些条条框框正让塞思·弗兰克大伤脑筋。 他坐在办公室,思考着不到一分钟行程之外的牢房里那个孤孤单单的囚犯。使弗兰克心烦意乱的不是卢瑟外表的镇定和温雅。在他逮捕的穷凶极恶之徒中,有些看上去就像刚从教堂的唱诗班里走出来,而事实上他们只是为了几声开心的大笑刚刚用枪打破了某人的头颅。戈列利克正在拼凑案件证据。他有条不紊地搜集了一大包短线,一旦在陪审团跟前编织起来就可以为卢瑟做一条漂亮又结实的领带,以便让卢瑟·惠特尼用它来勒死自己。令弗兰克心烦意乱的也不是这个。 让弗兰克心烦意乱的是,所有的细节仍然不能全部碰头。伤口。两把手枪。从墙上挖出的一颗子弹。现场经过卫生处理,洁净得就像手术室里一样。那个家伙去了巴巴多斯旋即又返回美国本土,卢瑟·惠特尼可是个职业窃贼。一连四天,弗兰克花了大部分时间尽最大可能掌握了卢瑟·阿尔伯特·惠特尼的全部有关情况。他犯罪的手段真是非常高明,要不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此案很可能就会永远地悬而不决了。他盗窃了好几百万美元,这对警方来说是一条隐淡的线索。然而,离开美国后不久这狗娘养的又回来了,职业罪犯是不会干这些傻事的。弗兰克本来还认为他回来是为了女儿的缘故,可他后来和航空公司核实了一下,结果发现,早在弗兰克和凯特策划诱捕计谋之前,化名旅行的卢瑟·惠特尼就已经返回美国本土了。 可问题是:他真的应该相信卢瑟·惠特尼有检查克里斯婷·沙利文阴道的理由或动机吗?此外,有人曾企图谋杀这个家伙。在弗兰克的职业生涯中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他的问题在逮捕嫌疑犯之后反倒比拘禁嫌疑犯之前还要多。 他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想掏出一支香烟来。嚼口香糖代替吸烟的做法早已告一段落了。他准备于明年继续尝试下一轮的戒烟计划。他此时一抬头,看见比尔·伯顿正站在他的面前。 “塞思,虽然我不能证明我的设想,但我要告诉你我对此事原委的看法。” “你确信总统对沙利文说过?” 伯顿点了点头,拨弄着弗兰克办公桌上的一只空茶杯。“我刚刚见过他。我当初应当提醒他不要透露风声。对不起,塞思。” “妈的,他可是总统,比尔。难道你能告诉总统他该怎么做吗?” 伯顿耸了耸肩。“你有什么想法?” “有意思。这事我不会听之任之的,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沙利文在幕后操纵,我也要煞一煞他的威风,挫一挫他的锐气,我才不在乎他有什么辩解。那一枪若不出意外,有人就早已命丧黄泉了。” “不过,沙利文做事你是了解的,所以你不会找到多少证据。那个枪手说不定已改头换面到了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还有100个人发誓证明他从来就没有去过美国。” 弗兰克在工作日志里已做好了记录。 伯顿打量着他。“能从惠特尼日中套出什么吗?” “这主意不错。不过,他的辩护律师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巴。” 伯顿显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是谁?” “杰克·格雷厄姆。以前在特区的公设辩护律师处工作,现在是一家颇有影响的法律公司里举足轻重的合伙人。他和惠特尼交情笃深,很受惠特尼的信任。” “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弗兰克把一根搅酒棒弯成了三角形。“他做事是心中有数的。” 伯顿起身要走。“什么时候提审?” “明天上午10点。” “是你押送惠特尼吗?” “是啊。你到时愿意过来吗,比尔?” 伯顿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这事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怎么啦?” “我不愿向总统泄露任何消息,这就是原因之所在。” “你不认为他们还会设法生事吗?” “我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作出特别安排的。” 弗兰克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仔细照看这个伙计,塞思。他与在格林斯维尔的死囚行刑室有约。” 伯顿走了。 弗兰克在办公桌旁坐了好几分钟。伯顿说得有理。说不定他们又要设法生事。他拿起电话,拨了号码,说了一会儿,然后挂上了听筒。为了押送卢瑟,他已采取了一切他能想到的预防措施。弗兰克这次充满信心,不会泄露消息的了。杰克把卢瑟撇在讯问室,独自沿着走廊走到咖啡售货机旁。在他前面是个大块头的家伙,穿着考究得体的套装,身体优雅地侧向一边。杰克打他身旁经过,那人正好转身。两人砰然撞在一起。 “对不起。” 杰克揉着他的一侧肩膀。那人放在枪套里的手枪将他的肩膀碰得生痛。 “没关系。” “您是杰克·格雷厄姆,对不对?” “那要看提问的人是谁。”杰克上下打量着这个家伙。他带着枪,显然不是记者,倒是更像警察。他同自己握手时,手指就在乱动。他的一双眼睛在审视你面孔的每个部分,但却让你觉得好像又不是这样。 “比尔·伯顿,在美利坚合众国特工处工作。” 两人握手。 “我可以算是总统对此案调查发表看法的传声筒。” 杰克紧盯着伯顿的面孔。“对了,我在那次新闻发布会上见过你。我猜想你的上司今天上午很开心吧。” “现在除了美国之外,整个世界都一团混乱,要不然总统是很开心的。至于你的那个当事人,嗨,我的感觉是:法庭说他有罪他就有罪,由不得你。” “我同意。你愿意加入我这个案子的陪审团吗?” 伯顿咧嘴一笑。“悠着点儿。和你交谈很愉快。” 杰克把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卢瑟。他坐了下来,望着自己那本只字未记的标准拍纸簿。 “卢瑟,如果你还不向我透露实情,我可得根据需要来编造了。” 卢瑟一口一口地呷着那杯浓烈的咖啡。他看着铁窗外警察局旁那棵光秃秃的橡树。已经下起了一场大雨雪,气温骤降,各个街道此时已经一片狼藉。 “你想知道什么,杰克?你还是帮我和他们交涉一下吧。这样就省得大家出庭了。把事情尽快了结算了。” “你可能有所不知,卢瑟。你听我说说他们将和你怎么交涉。他们想把你绑在轮床上,往你的胳膊里扎上一支针管,再往你的身体里注入让人痛苦不堪的致命毒液。他们就把你当作一件化学实验仪器。现在,州法院实际上也给死回以选择的自由。所以,你可以选择坐电椅,让它来煎炸你的头颅和脑浆。这就是他们和你的交涉。” 杰克站起身来,望着窗外。他的脑际闪过一幅醉人的画面:一个幸福的夜晚,在那幢豪华的大楼里,壁炉里的火苗暖融融的;楼前那个开阔的庭院里,可爱的小杰克和小詹妮弗们在追逐嬉闹。他使劲地咽了咽唾沫,摇了摇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然后又一次看着卢瑟。 “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卢瑟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杰克。 “卢瑟,请你把案发原委告诉我,好吗?当时你可能是在那个房子里,你也可能盗了那个保险柜。但是,你绝对不会和那个女人的死亡有牵连,你也根本无法使我相信你和那个女人的死亡有瓜葛。我是了解你的,卢瑟。” 卢瑟微笑着。“是吗,杰克?也好,或许有一天你会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人。” 杰克把拍纸簿扔进手提箱,咔嗒一声合上了。“我要辩诉你无罪。也许在我们上法庭以前你能想通这个问题。”他顿了顿,又轻声细语地补了一句:“我希望你能及时改变主意。” 他转身要走,卢瑟一只手落在杰克的肩膀上。杰克转过身来,他看到卢瑟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着。 “杰克。”他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好像他的舌头有拳头一般大小。“我要能告诉你,我自然会对你讲。可一旦说了,对你、对凯特、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处。对不起。” “凯特?你在说什么?” “再见,杰克。”卢瑟转过脸,凝视着窗外。 杰克看着自己的这位朋友,摇了摇头,敲门叫来了看守。 湿漉漉的大团雪花停了,从空中开始坠落无数的冰雹,敲打着车窗玻璃,就像有.人一把接一把对着上面抛掷砂砾似的。柯克森根本没有在意恶劣的天气。他在紧紧地盯着洛德。这位主管合伙人的蝶形领结稍稍斜了一些。他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歪着的领结,于是恼火地将它拽直。他气愤,怒不可遏,长长的额头此刻变得通红。这个小狗日的,他会有苦头吃的。还从来没人敢像那样对他说话呢。 洛德在玩赏着那些装点市景的黑色浓团。他的右手拿着一支点燃着的大雪茄。他脱去了茄克衫,那个肚子可真是个庞然大物,都挨着窗玻璃了。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浆洗得极为挺括。上面还绣着由他姓名的首字母组成的花押字。背带裤上的两条红色背带映衬着雪白的衬衫,格外显眼。他紧盯着窗外的一个身影冲过街道,疯狂地追赶一辆出租汽车。 “他在破坏本公司……你……和沃尔特·沙利文之间的关系。沃尔特今天早晨读到报纸时他该怎么想?!你可想而知。他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律师居然为这个……这个人作代理。我的上帝!” 小矮人的一通讲话洛德只听进去只言片语。他有好几天没有接到沙利文的电话了。给他的办公室和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好像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这种做法可不像那位老朋友的风格,他与同属名流的圈内人物一直是保持着密切联系的。长期以来,他桑迪·洛德可是圈内的积极分子。 “桑迪,我建议立即采取行动对付格雷厄姆。此事我们不可听之任之,这将开出一个恶劣的先例。如果他的代理人是鲍德温我就不在乎了。妈的,鲍德温是沃尔特的熟人。这种令人扼腕叹息的局面也定会让他大发雷霆的。今晚我们可以召开一个管理委员会成员会议。我想不费多长时间就能得出结论。然后……” 洛德终于忍不住了。他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柯克森没完没了的唠叨。 “此事由我来负责。” “可是,桑迪,作为主管合伙人我相信……” 洛德转头看着他,球状大鼻子两侧一对血红的眼睛像两支利剑刺进那个纤弱的身躯。 “我说过,我会处理此事的。” 洛德又转头朝窗外看去。柯克森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洛德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令他心烦意乱的是有人企图杀害被指控谋杀克里斯婷,沙利文的那个男人。然而,现在和沙利文却无法联络。 杰克将车停好,朝街对面望了望,又闭上眼睛,可还是无济于事,因为那些装饰性汽车牌照似乎已印在他的大脑里面。他跳下车,在车流中左躲右闪地穿过了滑不卿溜的街道。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急促地吸了一口气,转动门把手。 詹妮弗坐在电视机旁的那把小椅子上。她身着黑色短裙,脚穿黑皮鞋和一双带有图案的黑色长统袜。上身是一件雪白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条光彩夺目的绿宝石项链,让小小的房间里熠熠生辉。他那个破旧的长沙发上盖着床单,床单上又小心翼翼地披上了一张完整的紫貂皮。他进来了。她正在对着电视机扣击着手指。她看着他,一言不发,两瓣鲜红的厚嘴唇噘得紧绷绷的,差点成了一条竖线。 “嗨,詹!” “最近24小时以来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杰克。”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手指依然在扣击着,咔哒作响。 “不得不奔波啊,你知道。” 他脱掉外套,解下领带,走进厨房拿出了一瓶啤酒。他与她面对面地坐在长沙发上。 “嗨,今天我接到了一笔新的业务。” 她往手提包里一掏,把《邮报》扔了过去。 “我知道。” 他低头看着报上的新闻标题。 “你的公司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太遗憾了,我已经在做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上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詹,我了解这个人。行了吧?我了解他,他是我的朋友。我不相信是他杀了那个女人,所以我准备替他辩护。每时每刻都有律师在做这种事,只要那个地方有律师。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律师的辩护行为几乎无处不在。” 她向前弯着腰。“你得罪的可是沃尔特·沙利文呀,杰克。好好想想你都在干些什么吧。” “我知道会得罪沃尔特·沙利文,詹。那又怎么样?只是因为有人说卢瑟·惠特尼杀了沃尔特·沙利文的妻子,他就不该享有好的律师来替他辩护吗?劳驾你告诉我,这究竟是哪条法律条文的规定?” “但沃尔特·沙利文是你的客户。” “卢瑟·惠特尼是我的朋友.,我认识他比认识沃尔特·沙利文的时间要长得多。” “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惯犯,一辈子就在监狱里出出进进。” “事实上,他最近20多年就没去过监狱。” “他是个曾被定罪的重罪犯。” “可他从没被人定过谋杀罪,”杰克回击了一句。 “杰克,这个城市里律师比罪犯还要多,为什么就不能让别的律师来替他辩护呢?” 杰克看着啤酒。“你想来一瓶吗?” “回答我的问题!” 杰克站起身来,他使劲地把啤酒瓶对着墙壁甩过去。 “因为卢瑟他妈的请我辩护!” 詹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当玻璃片和啤酒溅落在地板上时,她才如释重负。她拿起外套穿在身上。 “你现在可是大错特错。我希望你尽快恢复理智,以免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我爸爸读到那篇报道时差点犯了冠心病。” 杰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转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脸。他柔声细语地说道:“詹,这是我责无旁贷的工作。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办好这个案子。” “杰克,你不要喝啤酒了,还是开始考虑一下以后的日子你准备怎么过吧。”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杰克依着门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脑袋。他觉得头皮在手指的作用力下快要掉了,这才松手。 他站在那扇又小又脏的窗户前,看着窗外装饰性汽车牌照消失在大雪的迷雾里。他坐下来,又看了看报上的新闻标题。 卢瑟想做交易,可并没有什么交易可做。戏台都搭好了。大家都想看看这场审判。电视新闻对此案已作了详尽的分析。卢瑟的照片可能已有好几亿观众看到了。他们已做了好几个关于卢瑟有罪还是无罪的民意调查,结果都对他严重不利。而戈列利克正在美滋滋地想着心思。这个案子是他的一块跳板,说不定过几年他就能飞黄腾达,入主州检察长办公室呢。而在弗吉尼亚,州检察长往往要竞选州长,也往往能如愿以偿。 戈列利克身材矮小,头发已寥寥无几,说话大嗓门。他生性刻薄恶毒,如同服了兴奋剂的响尾蛇。他的手段卑鄙龌龊,道德观令人怀疑,只要有机会就会朝你的后背捅上一刀。这就是乔治·戈列利克。杰克知道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快要到来了。 卢瑟不愿开口吐露个中真情。他已经被吓坏了。凯特和他受惊有什么联系呢?根本无法解释。明天杰克就要走进法庭为卢瑟作无罪辩诉,而作为辩护律师他丝毫没有办法证明卢瑟无罪。可是要找到真凭实据对州法院来说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问题是他们目前已掌握的证据很可能就让他们够受的了。杰克到时自然是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同他们周旋一番的。然而,他的当事人是个职业惯犯,尽管卢瑟的犯罪记录表明他最近20年都很清白。可他们是不会理睬这个事实的。他们干吗要理睬呢?以他当事人的伏法作为一个悲剧的结局是再合适不过了。该剧由卢瑟·惠特尼主演。内容提要:昔日穷苦少年,一生命运多艰,三次触法,而今走上不归路。 他把报纸住房间里使劲一扔,然后把碎玻璃和溅在地上的啤酒打扫干净。他揉了揉脖子,摸了摸胳膊上由于用力不当而伤痛的肌肉,然后走进卧室,换了一套棉毛衣裤。 开车去基督教青年会要花10分钟的时间。杰克居然发现正前方有一块停车区间。他走进大楼。他身后的黑色轿车可没有如此幸运,开车人在街区四周绕了好几圈,结果还是沿着街道开了过去,把车停在了街道对面的一侧。 开车人把客座旁的窗玻璃擦了擦,透过清亮的窗玻璃,他迎面端详着基督教青年会的大楼。然后,他拿定主意,下了车,跑步上了台阶。他朝四周环视了一下,又瞥了一眼那辆闪闪发光的凌志轿车,慢腾腾地走了进去。 即兴比赛三局下来,杰克已是汗如雨下。他坐在长凳上,而那些少年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仍然在场上来回奔跑着。场上有一个瘦高个儿的黑人少年,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和背心,还有一双大号的运动鞋。他把球朝杰克抛过来,杰克呻吟着把球抛了回去。 “嗨,伙计,你累了吗?” “不,只是人老了。” 杰克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大腿以缓解肌肉痉挛,然后向外走去。 正当他要离开大楼时,他突然感觉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杰克开着车。他瞥了一眼他那位刚上车的乘客。 塞思·弗兰克坐在车内打量着这辆凌志。“我听说这种车子很是了不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要花多少钱?” “四十九万五,全部费用都包括在内。” “我的妈呀!我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啊!” “以前我和你一样,只是最近才有所改变。” “我听说当公设辩护律师赚不了什么大钱。” “没错。” 两人陷入了沉默。杰克终于忍不住,他看着弗兰克。“喂,中尉,我想你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考察我在汽车方面的品味吧。你想要知道什么呢?” “关于你那位当事人的案子,戈列利克已掌握了胜诉的证据。” “或许是,或许不是。如果你想让我认输的话,那是办不到的。” “你准备替他作无罪辩诉吗?” “不,我要亲自开车把他送到格林斯维尔管教中心,然后往他的身体里打上一针那致命的玩艺儿。下一个问题!” 弗兰克微笑着。“得啦,我看该去挨一针的是我。我想你我之间有必要谈一谈。这个案子有些情况总对不上号。这个问题可能对你的当事人有利,也可能就害了他,我不太清楚。你愿意听吗?” “好吧,但不要以为这种信息流通是双向的。” “我知道一家餐馆,那里的肉糕很松软,咖啡也还说得过去。” “很偏僻吗?我想穿着律师制服去那儿看起来不会很协调。” 弗兰克注视着他,咧嘴一笑。“下一个问题。” 杰克勉强微笑了一下,然后驱车回家换了衣服。 杰克又叫了一杯咖啡,而弗兰克还在摆弄着他的第一杯咖啡。肉糕的味道很美。然而这地方特别偏僻,杰克都不清楚他们俩现..在身处何方,很像农村一样,他还以为这是在马里兰州的南郊呢。他环顾着这个土里土气的餐厅,看着寥寥无几的服务员,然而没有人留意他们。他又扭过脸看着同伴。 弗兰克打趣地看着他。“听人说你和凯特·惠特尼以前还有一手。” “是她告诉你的吗?” “见鬼,才没呢。今天你离开警察局后只有几分钟她就过去了。他爸爸不愿见她。我和她聊了一会儿。我对她说,我对发生的许多事情深感遗憾。” 弗兰克忽然间两眼放着光芒。他接着说道:“我真不该那样做,杰克。我利用她设置圈套抓住了她的老爸。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该遭受这样的报应啊。” “可是你达到目的啦。有些人常说;不要与成功争辩。” “是啊。不过,你那个昔日的俘虏像是想要和你重修旧好。你知道我还没有老朽到看不出一个女人眼神的地步。” 女招待端来了杰克点的咖啡。他呷了一口。两人都在望着窗外。雪已经停了,大地像是盖上了柔软、洁白的地毯。 “喂,杰克,我知道对卢瑟不利的那些证据几乎都是间接性的。可间接证据也曾使得许多人进了监狱。” “这个无须争辩。” “可事实上,杰克,这个案子有他妈许多情节根本讲不通,对不上号。” 杰克放下咖啡,向前探过身去。 “请讲。” 弗兰克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又看着杰克。“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在冒险,可是我做警察的目的可不是把没有犯罪的人投进监狱,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还多着呢。” “那么,哪些方面对不上号呢?” “你即将收到应你方先悉权申请而准备的几份案情报告,读过之后,你自己就会看出一些来。实际上,我相信卢瑟·惠特尼是撬窃了那幢别墅,我同样相信他没有杀害克里斯婷·沙利文。然而……” “然而你认为他看到是谁干的。” 弗兰克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他盯着杰克,眼睛瞪得溜圆。“你什么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 “不久以前。那你有何见解呢?” “我在想,你那位当事人在作案过程中差点被当场抓获,出于无奈,他只好在原处藏匿起来。” 杰克迷惑不解。弗兰克于是用了几分钟跟他讲解保险库的方位,说明所发现的实物证据如何与自己的诸多问题不相吻合。 “如此说来,卢瑟自始至终都藏身在保险库,看着一个人在和沙利文夫人行苟且之事。接着,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遭到了枪击。然后,有人把所有的遗迹都清理掉了,卢瑟也是看在眼里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杰克。” “所以,他就不能报警,因为一旦报警,他自己也就免不了被问罪。” “这样的话,许多东西就好解释了。” “只不过有一点例外,那就是到底是谁干的。” “最明显的嫌疑人就只有她的丈夫了,可我不相信是他。” 杰克回想着沃尔特·沙利文。“同意,那么,不太明显的嫌疑人又是谁呢?” “那天晚上与她幽会的人。” “从你对死者性生活的描述来看,可能性已缩小到了二三百万人了。” “我没有说这是件容易的工作。” “嗯,凭我的直觉,这人可不是个无名小卒。” “为什么?” 杰克吞了一口咖啡,看着自己那片苹果馅饼。“听着,探长……” “就叫我塞思吧。” “好的,塞思,我现在好像是在走钢丝,你该明白的。我知道你的来意而且也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些情况,可是……” “可是到底能不能信任我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有,你无论如何也不愿你的谈话对当事人造成不利,是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好吧。” 他俩各自付了账,走了出去。开车回去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而且来势迅猛,汽车上的雨刷来回刷个不停还赶不上降雪的速度。 杰克注视着弗兰克,弗兰克则凝视着前方,他陷入了沉思,或许只是等待杰克先开口说话。 “好吧。还是让我来冒这个险吧,反正我即使损失也不会多到哪儿去的,对吧?!” 弗兰克依然凝视着前方。“这一点我可看不出来。” “我们暂时就假定卢瑟当时就在那幢别墅,并看到那个女人被杀的过程。” 弗兰克注视着杰克。探长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欣慰。 “好的。” “要想弄清楚卢瑟碰上这类事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就必须了解他的为人,了解他的思维方式。他差不多是我所见到的人当中最有自制力的一个。我知道他的犯罪记录给人以正好相反的印象。但他是个非常值得信任、非常可靠的人。如果我有小孩,又需要人来照顾,我肯定会托付给卢瑟,因为我知道,有卢瑟看管和照顾,孩子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他令人难以置信地能干。卢瑟洞察一切。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自控力。” “是洞察一切,只不过看不出亲生女儿会把他引入陷阱。” “是啊,只是这一点例外。他是根本料想不到这一点的,再让他活上100万年他也料想不到的。” “我了解你谈论的这类人,杰克。在我逮捕的嫌疑犯当中,有些人除了私拿旁人财产的小毛病之外,却属于我所见到过的最值得尊敬的人。” “如果卢瑟确实看到那个女人被杀,我可以肯定他早已设法把那个家伙交给警察了。对此他不可能不予理会的,不可能的!”杰克冷峻地凝视着窗外。 “除非?” 杰克注视着他。“除非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比如说他或许认识那个人或者听说过那个人。” “你是说那个人很特殊,人们很难相信此人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卢瑟想干嘛还要费这个神呢?” “原因还不仅如此,塞思。”杰克转了个弯,把车停在基督教青年会旁边。“此案发生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看见卢瑟受过惊吓。他现在受到了惊吓,实际上他很恐惧。他要牺牲自我而要代人受过。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是说他离开美国肯定自有其中的原因。” “后来他又回来了。” “是啊,这个我到现在还琢磨不透。顺便问一下,你有他回来的日期吗?” 弗兰克嘣的一声打开记事簿,把日期告诉了杰克。 “在克里斯停·沙利文被杀之后到卢瑟不得不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他妈的什么事呢?” 弗兰克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有可能。” “不,只有一件事情。我们一旦查清这件事,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弗兰克收起记事簿,他心不在焉地用手在仪表板上来回揉擦着。 杰克把车停下,仰靠在座位上。 “他不只是由于自身原因而受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因为凯特的缘故而受惊的。” 弗兰克疑惑不解。“你是说有人在威胁凯特?” 杰克摇了摇头。“不,要是那样的话她会告诉我的。我认为有人把这个意思传递给了卢瑟。要么卢瑟守口如瓶,要么凯特遭殃。” “你认为还是那帮企图干掉卢瑟的人吗?” “或许是吧,但我不知道。” 弗兰克双手抱成了一个拳头。他看着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看着杰克。“听着,你得让卢瑟开口说话。他如果能把杀害克里斯婷·沙利文的凶手交给我们,我可以建议判他缓刑和监外劳教,以奖励他与我们的合作,他根本不用坐牢。妈的,如果我们能抓住凶手,沙利文说不准就让他把偷来的东西自个儿留着呢。” “这是你的建议吗?” “这么说吧,我要迫使戈列利克接受它。行了吧?”弗兰克伸出了一只手。 杰克不紧不慢地伸手接住,他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警察。“行!” 弗兰克下了车,又把头伸进来。“无论如何,就我而言今天晚上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说过的话也毫无例外地只到我这里为止。即使站在证人席上,我也不会说这些的。我说话算数。” “谢谢,塞思。” 凌志开上了街道,拐了个弯,不见了。弗兰克这时才慢慢地转过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卢瑟·惠特尼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可究竟是他妈的什么东西让他吓得惊魂不定呢? 第二十二章 现在是早晨7点30分。杰克把车停在米德尔顿警察局的停车场中。今天天气放晴,异常清冷。场中的警车都被大雪覆盖了,只有一辆黑色轿车裸露在寒冷中。杰克清楚塞思·弗兰克早就到了。 卢瑟今天看起来与往常不一样,他脱下了橙黄色国服,换上了一身褐色西服套装。他的带条纹领带使他显得老派,好像要去处理什么公务一样。浓密花白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从皮肤上仍依稀可见那曾在岛上晒过的黝黑痕迹。这些都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保险推销员或者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辩方律师专门为他准备了这套西服,这样在陪审团面前会显得一身无辜,而只是被冤枉。杰克绝对认为卢瑟该穿这身西服。并不是为了施什么障眼法,而是杰克私底下就坚决认为卢瑟不能穿着一身显眼的橙黄色囚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可能犯了什么罪,但他决不是那种你一接近就会肋骨发颤,或担心他会在你的喉咙狠咬一口的罪犯。那种罪犯就该穿上橙黄色囚服,这样就可以很容易地把他们同别人区分开来。 杰克干净利落地打开公文包。一切程序他都了然于心。法庭将先宣布对卢瑟的指控。随后法官会询问卢瑟对指控是否清楚,接着杰克进行抗诉。在此之后,为了断定卢瑟是否值得如何进行无罪上诉,法官要让他们进行一番法庭演示,同时还要看卢瑟对他的法定代理人是否满意。唯一使杰克担心的是卢瑟会在法官面前让他滚蛋,而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并不是没有先例。谁又能料到?他妈的法官也只好认可。但法官还是最有可能会严格按章法办事,因为在审理一级谋杀案件中任何纰漏都会成为被告上诉的理由,并且死囚犯永远都享有上诉权。杰克只能伺机寻找上诉的机会。 如果幸运的话,整个程序只需要五分钟。然后下次开庭日期会确定下来,那时好戏才真的开场。 由于官方已向卢瑟提出了公诉,卢瑟不能够接受预审。尽管杰克不会在预审中有利可图,但是通过预审他可以大致了解一下政府的公诉,同时还可以在一些证人的答词中找出些漏洞。当然这些巡回法庭的法官们不会让辩方律师轻易地利用预审达到放线钓鱼的目的。 他还可以要求取消当庭审问,但杰克宁可让所有的程序一个不落。他要让卢瑟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申辩自己无罪。再说他还可以提出改变审判地点的动议,不在米德尔顿县这鬼地方举行,让戈列利克感到措手不及。走运的话,戈列利克会因为换了一个新的州助理检察官而遭到当头一击,未来的司法部长先生也会在以后的几年里对这一失望的结果感到如坐针毡。杰克会让卢瑟开口说话,凯特也会受到保护。卢瑟把真相都抖落出来,世纪末的这桩案子也就这样了了。 杰克看了一眼卢瑟。“你看起来挺精神。” 卢瑟的嘴角向上一撇,微笑中竟然透出几分得意。 “凯特在庭审前想见你一面。” 卢瑟毫不含糊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我的老天!你不是一直都在想跟她重修父女之好吗?现在她终于想来看你,你却又想回避她,真是不可思议。有时候你真让人弄不明白。” “在哪儿我也不想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瞧瞧,她不是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吗!她对此感到撕心裂肺,这都是真的。” 卢瑟回过头来说:“她认为我对?99lib?她情深似海吗?” 杰克坐了下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让卢瑟认真了起来。他早该这样做的。 “当然了。那为什么还不见她呢?” 卢瑟低眼看着面前这张普通的木桌子,轻蔑地摇了摇头。 “告诉她我对她已没有了父女情分。她以前做得对。就把这话告诉她。” “为什么你不亲自告诉她?” 卢瑟猛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开始来回走动。他在杰克面前停了下来。 “听着,这地方眼杂,你明白吗?要是有人在这里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就有人会认为她了解一些内情,而实际上她一无所知。相信我,这对她不好。” “你这是在说谁?” 卢瑟重新又坐了回去。“就这样告诉她。告诉她我爱她,永远地,一生一世地疼爱她。你就告诉她我说的这些话,杰克。” “你这样说是不是也会有人怀疑你在告诉我什么事情,即使你并没有告诉我什么?” “我告诉过你不要接这桩案子,杰克,但你就是不听。” 杰克耸耸肩,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邮报》。“看看上面的头条新闻。” 卢瑟垂目瞧了一眼报纸的头版。他愤怒地把报纸摔向墙壁。“操他妈的杂种!”这些字眼从老人的嘴里骂了出来。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粗壮的警卫把头探进来,一只手准备掏警棍。杰克示意没发生什么,这人才慢慢退回去,眼睛死盯着卢瑟。 杰克走过去把报纸拾起来。报纸上的头版登了一张在警察局外拍的卢瑟的照片。标题字体为三英寸大的黑体,一般专门为报道爵士鼓队赢得超级杯赛这类新闻时使用。标题写道: 沙利文宅凶杀案嫌疑犯今日庭审。 杰克扫视了这块版面上的其他新闻。前苏联种族清洗继续,凶杀事件接连不断。国防部准备下一轮的预算申请。艾伦·里士满总统宣称对福利改革再次修正,同时还刊登了一张总统在华盛顿东南部贫困区的儿童福利院的照片;这张照片采光不错,但杰克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留意。 看到照片上面带笑容的这个人,卢瑟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给了他当头一击。怀抱穷人家的黑人小孩,供世人观瞻。说谎不容臊,他妈的什么玩艺儿!就是这个人用拳头连续击打克里斯婷,鲜血四处喷溅,双手像条青蛇死死掐住她的脖颈,一点惜生的念头都没有,就把一个人的生命结束了。偷香窃玉,草菅人命,都是他一手干的。嘴吻婴儿,手刎女人,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卢瑟?卢瑟?”杰克轻轻地把手搭在卢瑟的肩上。年迈的老人浑身打着颤,像一架极需调整的发动机,不然就会散架,就会挣脱急速锈蚀的外壳的束缚。杰克在这一刻不禁心里疑惑起来:卢瑟真的杀了人?他的老朋友真的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来?卢瑟转过脸来,目光盯着杰克,他心头的疑惧这才驱散掉,重新平静了下来,双眼明澈,目光集中。 “就把我的话告诉凯特,杰克。走吧,咱们把这事了了。” 米德尔顿的法庭历来都是这个县的关注焦点。这座法院经历了195年的历史。1812年英国人的炮火,北方人眼中的南蛮和南方人眼中的北方佬之间发生的内战都没有毁掉它。1947年一次花费高昂的改建使它焕然一新。安分的市民们希望他们的后代能为它而自豪,会不时地有人踌躇满志地走进去,虽然进去领取的只不过是驾驶执照或结婚证书。 法院昔日孤零零地坐落在作为该镇商业区街道的尽头,而现在它的周围已布满了古董店、餐馆、菜市场,还有一处提供食宿的汽车服务站。这座砖砌的建筑与周围的传统建筑特色十分协调。离这里不远处有一排律师事务所,门前挂着很多该县有名望的律师的招牌,虽不惹眼但也不失体面。 除了在星期天早晨作为递交民事或刑事诉讼申请以求备审的时间之外,法院平时静悄悄的。而面前这种情景要让该镇的先辈们看了会在安息之地跳将起来。乍一看去人们会猜疑是不是北方佬与南蛮又回到这里来决一雌雄,以解宿怨了。 六辆电视转播车径直停靠在法院台阶前面,白色车体两侧印着各自的频道呼号。它们的转播天线早已高高地竖立了起来,冲向天际。当地的司法长官们,再加上弗吉尼亚州的铁面法警,形成了一堵人墙。他们静静地看着各路记者手里拿着采访本、麦克风和钢笔向他们簇拥过来。 幸好法院有个边门,此时正被一群手持防暴武器、用盾牌挡住脸和胸部的警察呈半圆形围住,使来人不敢贸然进入。押载卢瑟的警车就要来到这里。不巧的是,法院里面没有车库。不过警方认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于是卢瑟将会最多有几秒钟的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街道对面持枪的警察在人行道上巡逻,眼睛上下扫视,寻找金属而不是敞开的窗户的闪光。 杰克通过审判室的小窗朝街道望去。这间审判室相当于一个小礼堂那么大,审判席位用手工刻成,有整八英尺高,两头之间的距离有15英尺。美国国旗和弗吉尼亚州州旗肃然括立在审判席的两端。一名法警独自一人坐在审判席前面的小桌旁,俨然一只远洋航船前方的拖船。 杰克看了一下手表,朝已就位的治安警察瞥了一眼,又朝黑压压的记者群望去。说好,记者会是辩护律师最好的朋友;说歹,他们会成为最可怕的梦魔。这大多取决于记者们怎么看待具体的被告和具体的案例。虽然一位称职的记者会大肆渲染其报道的客观性,但也有可能同时会在最新的报道中贬损你的当事人,即使判决还远没有下达。女记者为了避免让人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性别偏见也会对强奸嫌疑人网开一面;同样地,男记者也会极力为遭受毒打的妇女鸣不平,即使她们最后进行了反抗。卢瑟并没有这么运气。作为犯有前科的人,杀了一名富有的少妇,男女记者们会拿出舞文弄墨的看家本事,对他进行口诛笔伐。 杰克早已收到位于洛杉矶的制片公司争抢卢瑟犯罪素材的十几通电话,虽然他还没有提起上诉。他们想要他的素材,并肯花钱买,价格不菲。杰克或许会告诉他们只管竞价,但有一个条件:若是他告诉了你什么,你也得告诉我,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说。 他朝街道对面望去。全副武装的警察让他松弛了许多。上次到处布满了警察,还是有人开枪。至少这次事先向警察做了提醒。他们把一切安排得非常严密。但他们却有一件事情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正沿街道向这里逼近。 杰克把脸转过来,看见大批记者和警惕的便衣转身疾速拥向驶来的车队。起先杰克还以为肯定是沃尔特·沙利文来了,后来他看见摩托护卫队开道,特工人员的汽车紧跟其后,最后是插有两面美国国旗的豪华轿车,这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这位大人物带来的大批人马前呼后拥,使得迎接卢瑟·惠特尼的人群相形见绌。 他看见里士满从汽车里出来,跟着出来的是他上次晤谈过的特工。对,叫伯顿,这家伙就叫这名。一个面冷心硬的家伙。他的眼睛像雷达一般对周围扫视了一下。他的手紧贴着这位大人物,随时都可以把他拽倒,以防万一。特工人员的汽车停靠在街道对面,还有一辆停在了法院不远处对面的胡同里。杰克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总统。 在临时搭起的讲台上里士满总统开始了他的小型记者招待会。照相机快门咔嚓作响,50名新闻专业科班出身的记者顾不上成人应具备的修养,你簇我拥地推搡着。他们后面有一些冷静的平民百姓驻足观望,其中有两个人拿着摄像机录下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特殊的这一时刻。 杰克转身发现一名黑人法警像堵石墙站在他身边。 “我在这里干了27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来过这里。可他今年已经来过这儿两次。真弄不明白。” 杰克向他笑了笑。“哦,要是你的朋友拿出1000万帮你竞选,你也许也得到这儿来” “会有不少大人物跟你作对的。” “由他去好了。我身上可是带了杀手铜……” “我叫塞缨尔,塞缨尔·朗。” “我叫杰克·格雷厄姆。” “看来你需要它,杰克,想必你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塞缨尔,你看会怎样?我的当事人会不会在这里得到公平的审判?” “要是两三年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说会的,毫不犹豫地说你会的,毫不含糊。”他朝外面的人群看去。“但你今天问我的话,我只好说我不知道。不管是什么法庭,联邦法庭也好,交通法庭也罢,现如今与先前大不一样,伙计。不仅仅是法庭审判与以前不一样了。一切,每个人。他妈的整个世界都在变,我对一切都拿不准。” 他们再次向窗外望去。 审判室的门开了,凯特走了进来。杰克本能地转过身来看着她。今天她没有穿法庭制服,穿的是打褶束腰黑裙,腰间系着一条薄薄的黑色系带。她的上衣显得素雅,脖颈上的领口系着,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梳着,垂在双肩上。她的脸颊冻得发红,大衣搭在她的胳膊上。 他们在律师的桌子旁坐下。塞缨尔知趣地离开了。 “时间快到了,凯特。” “我知道。” “听我说,凯特,还是我在电话里告诉你的那些话,他不是不想你,而是担心,为你担心。他爱你胜过爱一切。” “杰克,如果他缄口不言,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有可能会不妙,但我有办法来对付。州级法院审的案子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无懈可击。” “你怎么知道?” “这一点相信我。你在外面看到总统了吗?” “能看不见吗?我还好。我进来时一点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把别人一个个都衬得成了摆设。” “他会来这儿吗?” “马上就来。” 凯特打开手提包,找到一块口香糖。杰克笑了笑,推开她颤抖的手指,帮她抽开上面的包装纸。 “难道我在电话上也不能跟他谈谈吗?” “让我想想能帮你什么忙>.99lib?。” 他们都重新坐下来等待。杰克的一只手握着凯特的手,两个人都朝巨大的审判席看去。审判马上就要在那里宣布开始。但此刻他们只能是在等待,一起等待。 白色囚车绕着拐角开了过来,经过一队围成半圆形的警察,在离边门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下。塞思·弗兰克开车紧跟其后也停了下来,他从车里钻出,手里拿着步话机。两名警官从囚车上下来,向四周扫视了一番。情况正常。整个人群在前面呆看着总统。主管的警官向囚车里的另一名警官点头示意。几秒钟后,卢瑟·惠特尼戴着脚镣手铐,身着西服,外套深色军用雨衣出现了。他双脚一触地,一前一后两个警官就跟着他向法庭走去。 这时人群恰好正走到拐角处。他们紧跟着总统,总统有意沿人行道向他的专车走去。他走到法院的侧边抬眼望去。卢瑟本来低着头,但这时好像感觉到他就在附近,也抬眼望去。刹那间,两个人的目光猛地胶着在一起。还没来得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卢瑟就脱口而出: “操他妈的杂种。”声音压得虽然很低,但两个警官还是隐约听到了什么。总统离他们这边只有100英尺远。他们四下张望着,心里感到诧异。接着他们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一件事上。 卢瑟走起路来双膝不利索。起初两名警官还以为是他有意给他们找茬。当他们看见鲜血从他的一边脸颊上流下来才打消了这个想法。其中一名警官骂了一声,抓住卢瑟的胳膊。另一名拔出枪来,指着开枪的方向来回扫动。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在场的大多数人好像茫然不知。人声嘈杂,枪声不是那么清脆。尽管这样,特工人员还是听见了。伯顿马上把里士满按倒在地。20名穿黑色西服的特工手持自动武器把他俩围了个严实。 塞思·弗兰克观察着。特工人员的汽车冲出巷口,横亘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与总统之间。一名特工挥动着机枪走出来,向街面扫视,一面又对着步话机吼叫。 弗兰克指挥他的手下严密搜查现场。每一个交叉路口都被警戒线隔离起来,接下来就是对周围建筑进行逐个搜索。几卡车的警察将会很快到达,但无论怎样,弗兰克心里明白一切都太晚了。 弗兰克即刻来到卢瑟身旁。他看见鲜血浸入地面上的积雪,把它融化成一泓紫红色的血水,看了让人反胃。救护车马上就会到达。但弗兰克明白救护车到达时为时已晚。卢瑟的脸已变得苍白,眼睛发直,手指紧紧地蜷曲着。卢瑟·惠特尼脑袋上穿了两个洞。该死的连发子弹也在刚把他载来的汽车上穿了个洞。这人已没救了。 弗兰克合上死者的眼睛,向四周看去。总统已站起来,匆忙钻进他的专车。不一会儿专车和其他汽车就开走了。记者开始涌向谋杀现场。但弗兰克示意他的手下——那些又气又窘的警察——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挡住了记者。他们挥舞着警棍,看谁敢上前。 塞思·弗兰克低头向死者看去。他脱下夹克,不顾自己受冷把它盖在卢瑟的躯体和脸上。 一听到喊叫声,杰克就冲向窗户。他的脉搏急速跳动,额头上忽然间沁出了汗珠。 “呆在这儿别走,凯特,”他看了她一眼说。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希望杰克所预料的最坏的事情不会发生。 塞缨尔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塞缨尔,请照看她一下。” 塞缨尔点点头,杰克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在法院外面,杰克发现持枪人员比好莱坞战争片中的还多。他朝法院边侧跑去,差一点让一位250磅的军警手中挥动的警棍敲开脑壳。这时他听见弗兰克大吼大叫起来。 杰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冻结的雪地上每行一步都好像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周围每一双眼睛的目光都好像在投向他。鲜血浸透了先前洁白无瑕的雪。外套裹着的身体瘫躺在那里。塞思·弗兰克探长脸上的表情又悲又恼。他会记住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难以释怀地度过很多不眠之夜,或许终生都难以忘怀。 最后,他终于在老朋友身旁蹲了下来,正要脱下夹克,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朝他的来路回头望去。一大群记者让开一条路,甚至警察形成的人墙也随之移开让她通过。 凯特站在那里足足有一分钟。她没穿外套,身子被从楼房间漏斗形的缺口吹来的风冻得直打颤。她两眼定定地盯着前方,目光呆滞而又茫然。杰克正要站起来向她走去,但感觉双腿无力。就在几分钟前他还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准备战斗,虽然他当事人的不合作态度使他异常恼怒。可现在他浑身每一点气力都已丧失殆尽。 弗兰克扶他站了起来,两腿颤悠悠地向她走去。他们平生第一次没有被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问来问去。摄影记者也好像忘记了拍摄他们孜孜以求的照片。凯特在父亲遗体旁跪下,把手轻轻地放在他平静的双肩上,人们只能听到风声和远处传来的朝这里驶来的救护车的呼啸声。几分钟的时间,米德尔顿县法庭外的世界停滞了。 汽车把艾伦·里士满送回来。他松开领带,倒了一杯苏打水。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将会铺天盖地布满明天报纸的新闻标题。他将会成为各大新闻节目垂涎的目标,他也可以从中获利。但他仍然会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临危不惧的总统。枪弹在他周围四射,他却无动于衷,继续处理国家事务,继续领导人民。他想象得出民意测验的结果,至少会上升足足10个百分点。这一切来得都是那么容易。他什么时候会感到有真正的挑战? 比尔·伯顿把车开近警戒线时曾向死者看了一眼。卢瑟·惠特尼刚刚被子弹击中,这弹药是科林所能找到的最为致命的;而这家伙却在平静地啜着苏打水。伯顿反胃不止。他将永远不能在以后的梦魇中把这件事排除,但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度过余生。他会得到后代的尊敬,虽然他不再尊敬他自己。 他的视线仍然投向总统,可以看得出这狗娘养的正在沾沾自喜。他对他这种在精心谋划的极端暴力行径面前仍泰然自若的表现并不陌生。他没有因一个人刚刚为他送命而感到哀伤;相反,却有一股极度兴奋涌上心头,一股成功感传遍全身。伯顿回想起克里斯婷·沙利文脖颈上的印痕,撕裂的下巴,隔着一间间卧室门后传来的可怕声音。这些都是这位“人民公仆”干的勾当。 伯顿又想起那次向里士满总统汇报事实情况的会议。要不是看到拉塞尔坐立不安的样子,那次会议决不会那么不愉快。 当时里士满对他们俩盯视了一会儿。伯顿和拉塞尔坐在一起。科林在另一间屋子里转来转去。他们在第一家庭的私人密室里碰头。这个地方从来不向好奇的公众开放..。总统的其他家人出门探亲去了。这样一来也利索。毕竟,这个家庭最主要的成员心情不好嘛。 最终,总统对所有情况都耳熟能详,其中最令人头疼的是那把拆信刀,上面有最有力的控告证据,却落到了冥顽不化、罪该当诛的眼中钉手中。当伯顿告诉他这件事时,总统血管中流淌的血凝固了。这些话刚离口,总统大人就把头转向拉塞尔。 科林谈到是拉塞尔指使他别把刀柄和刀把擦净。这时,总统站了起来,在办公厅主任面前走来走去。她的身体深深地陷入沙发椅上,好像要和它连成一体。他的目光逼人。她最后用双手蒙住双眼。她上衣的腋下处被汗水浸透,喉咙干渴得要命。 里士满又坐了下来,慢慢地咬啮着鸡尾酒杯中的冰块,最后目光转向窗外。他仍然穿着先前接见时穿的西服套装,只不过领带解了下来。讲话时他仍然看着窗外,目光茫然。 “找到这把拆信刀需要多长时间,伯顿?” 伯顿的目光从地板上移开。“谁知道?可能永远也找不到。” “你知道的不应该只是这些。我要的是你的专业性估测。” “很快就会知道,他现在请了律师,这小子总会能找上某个人的。” “我们难道一点也不知道这把拆信刀在哪里吗?” 伯顿局促地摩掌着双手。“不知道,总统先生。警方已经搜查了他的住宅和汽车。如果找到的话,我会听说的。” “难道他们知道这把刀是从沙利文住宅里丢失的吗?” 伯顿点点头。“警方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一旦发现这把刀,就会清楚它的作用。” 总统站了起来,用手指把玩着摆在桌子上属于他妻子的几件奇丑无比的哥特时期的水晶收藏品。旁边放着他们的全家福照片。他从来不会把目光停在他们的表情上。在他们的脸上看到的都是权欲之火,在这无形大火面前他的脸似乎被映红了。历史正面临着被改写的危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撞上了那个小娘们和野心勃勃自作聪明的办公厅主任。 “知道不知道沙利文雇用谁杀人?” 还是伯顿作答。拉塞尔不再能和他匹敌。科林也只有等候听命的份。“可能会是二三十名高价职业杀手中的一位。无论是谁,他现在早已去无踪影。” “但你已经向我们的那位侦探朋友暗示过他的一些蛛丝马迹?” “他知道你曾故作无意地告诉过沃尔特·沙利文卢瑟出现的地点和时间。那家伙脑子够灵光,能够猜到点什么。” 总统忽然拿起一件水晶制品,摔向墙壁,水晶碎片撒满了整个房间。总统的脸全变了形,又恨又恼,吓得伯顿也直打颤。“他妈的,那次要是没失手该多好。” 拉塞尔看着地毯上的水晶碎片,想到自己的生命也会脆如水晶。这些年来受到的教育,不辞劳苦的、夜以继日地度过的一周又一周,所有这些将为此毁于一旦。 “警方会调查沙利文。调查这起案子的警探知道沙利文有可能与此案有牵连,”伯顿继续说道,“即使他最有作案嫌疑也会矢口否认,他们拿不到证据。我不敢肯定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里士满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在准备演讲或在接见从中西部一个州来的一队童子军之前他一般会这样做。而此时他却在考虑如何谋杀一个人,并且要干得不落罪名,甚至一点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如果他再下手又会怎样呢?而且成功了。” 伯顿面露疑惑。“我们怎样控制沙利文的所作所为?” “我们自己动手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拉塞尔用狐疑的目光瞥了上司一眼。她的全部生活刚才已变得暗无天日,现在又被迫参与策划一起谋杀案。从一开始她的情感就麻木了。她本以为情况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但她的判断大错特错。 最后,还是伯顿鼓足勇气做了一番分析。“我拿不准警方会不会认为沙利文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他知道会被调查,但警方不会拿到证据。如果我们一枪蹦了惠特尼,他们是否怀疑沙利文,我拿不准。” 总统停止踱步。他在伯顿的正前方站住。“就让警方认为是沙利文干的好了,如果他们真会这样认为的话。” 事实上,里士满即使想要再次人主白宫的话也已经不再需要沃尔特·沙利文的帮助了。或许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推卸掉支持沙利文在乌克兰和俄罗斯做那笔交易的责任。那笔买卖有可能会靠借债来维持。一旦沙利文牵扯进杀妻凶手的命案当中,即使沾个边,他也会不再过问国际业务。里士满就可以谨慎地撤走对他的支持。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里也会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艾伦,难道你想诬陷沙利文谋杀吗?”这是拉塞尔第一次发话。她的惊诧之色表露无遗。 他看着她,眼睛里透露出蔑视之情。 “艾伦,好好想想你在说些什么。这是沃尔特·沙利文,不是没人知道的小瘪三。” 里士满笑了起来。他觉得她愚蠢好笑。当时把她提拔上来不就是看中她的天分和无与伦比的能力吗?当时真是看错了人。 总统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沙利文最多有20%的可能性栽在这起命案中。同样的情况放在自己身上,里士满本人也不过是这个概率。沙利 6587." >文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万一能撼动他的话?哈哈,监狱就会派上用场。里士满的眼睛看着伯顿。 “伯顿,你明白我的意思?” 伯顿没有回答。 总统这时清晰地说到:“伯顿,你从前也准备干掉这个人。以我看来,我们下的赌注没变。实际上还有可能比先前要高,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份。明白吗,伯顿?”里士满停顿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伯顿终于把头抬起来,静静地说:“我明白。” 他们接下去又花了两个小时敲定了他们的计划。 两名特工人员和拉塞尔起身正要离去,总统看着她说:“格洛丽亚,告诉我那笔款子怎么处置的?” 拉塞尔两眼直直地看着他说:“匿名捐给了美国红十字会。据我所知这是迄今最大几笔个人捐款之一。” 门关上了,总统也笑了起来。 开枪为你送行,卢瑟·惠特尼,好好消受这一枪吧,想如何消受就如何消受,你这个一文不值的老不死。 第二十三章 沃尔特·沙利文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书却从未打开过。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些微妙的事件上。这些事件与平生发生的事件大不一样,完全悖离他的为人之道。他雇人去干掉害他妻子的那个人。这次行动失手了。但是沙利文心里却在暗自庆幸。他的悲伤已平复下来,知道自己的这一企图是错误的。一个文明社会必须遵循一定的规矩,才可成方圆,要不然就会变成一个野蛮社会。无论他感到多么悲伤,他是一个文明人。他会循规蹈矩的。 这时他低头翻阅报纸。虽然好几天过去了,但上面的内容仍然不停地在他的心头震荡。白纸黑字标题在他看来格外地显眼。当他定睛一看,原来模模糊糊的心中疑窦顿时清晰起来。沃尔特·沙利文不仅是一个亿万富翁,他还具备机敏的洞察力,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出现都一览无余。 卢瑟·惠特尼死了,警方抓不到嫌疑犯。沙利文早就放弃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出事那天麦卡蒂在香港。沙利文给此人下达的指令确实已经传达到,他取消了追杀,但是有别人已取而代之。 并且唯有沃尔特·沙利文确切地知道不是他的那位蹩脚杀手干的。 沙利文看了一眼他的那座老式钟表。这时还不到凌晨7点,但他已经起床四个小时了。一天24小时对他来说一点也算不上什么。年纪越大,时间参数对他来说就越无所谓。他可能会在凌晨4点精神抖擞地坐在太平洋上空的飞机上,而下午2点正酣然入睡。 他正在脑中过滤很多事情,他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着。上次体检显示他的大脑具有20岁小伙子一样的青春活力。他那个奇妙的脑袋正在考虑很多事实,正在得出他本人都感到惊奇的结论。 他拿起书桌上的电话,一面拨着号码,一面望着书房四周精心打磨过的樱桃木嵌板墙壁。 他很快接通了塞思·弗兰克。先前沙利文对他并不感兴趣,所以当弗兰克把卢瑟·惠特尼逮捕归案的时候,沙利文不大情愿地承认这小子还真有一手。但现在可不同了。 “是我,沙利文先生。我能为您效劳吗?” 沙利文清了清嗓门,使他的声音尽可能地比平时谦卑一些。听到这种调门,弗兰克果然感觉好多了。 “我有一个问题,涉及早先我给你的有关克里斯婷的情况,也就是我们俩本打算同去巴巴多斯的别墅,但她却突然在去机场的途中变了卦。” 弗兰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还记起什么别的情况了吗?” “实际上我想证实一下我有没有对你说她没有成行的原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这样的,我怕年龄不饶人。我怕不光是身子骨不行了。这一点我自己都不想承认,别说在别人面前了,探长。言归正传,我想我告诉过你她当时生病了,只好回家。我的意思是,我想我当时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对吧?” 虽然塞思十分肯定答案是什么,但他还是花了点时间把档案记录拿出来。“你当时说她没有说出原因,沙利文先生,只是说她不去,并且你没有强迫她去。” “噢。好,就这样吧。谢谢,探长。” 弗兰克站起身来,一只手拿起一杯咖啡,然后又放下。“等一等,沙利文先生。为什么你认为你曾告诉过我当时贵夫人病了。她真的病了吗?” 沙利文顿了一会儿答到:“实际上没有,弗兰克探长,她当时身体相当棒。我相信我当时回答你的问题时说过她身体不好,这是因为,说实话,除了偶尔记忆有误之外,这两个月来我都在试图使自己相信克里斯婷留下没去肯定有原因。无论什么样的原因,我猜。” “到底为什么,先生?” “为了证实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决不会是一桩鬼使神差的巧合。依我看来,凡事都有来龙去脉。我觉得有必要说服自己克里斯婷没有成行也必有其因。” “噢。” “要是我这个老家伙的愚蠢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惑,那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沙利文先生。” 弗兰克挂上电话,盯着墙足足呆望了五分钟。刚才说的一切如今将意味着什么呢? 根据比尔·伯顿的提示,沙利文有可能雇用杀手行刺杀他妻子的嫌疑人,以免让他法庭受审。弗兰克据此对沙利文进行了谨慎调查,这些调查进展很慢。在这些水域涉水可得小心翼翼。弗兰克要保饭碗,..要养家糊口,而像沃尔特·沙利文这类人政府里有一大帮能够呼风唤雨的朋友,他们会让这位探长的工作苦不堪言。 那家伙结束卢瑟·惠特尼生命的第二天,塞思·弗兰克马上调查沙利文案发时的下落。但是弗兰克并不会臆测这位老头儿会扣动扳机,把卢瑟·惠特尼送上黄泉不归路。雇人谋杀终归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行为。或许弗兰克理解这位亿万富翁的动机,但事实是,他击倒的有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最近这次与沙利文的交谈使他疑窦丛生。 塞思·弗兰克坐了下来,心里不知此案何时能结,何时不会再像梦魇一样袭扰他。 半小时之后,沙利文给当地一家他享有控股权益的电视台打了个电话。他的要求简单明了。一小时后一件包裹送到了他的家门口。电视台的一位工作人员递给他这个四方形的盒子,他就把她送出门,锁上房间的门,在墙壁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控制杆。一个小型的键盘静静地滑下来,原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视听走带装置。在这面墙的后面安置了一个尖端的家庭影院系统。这一系统是克里斯婷有一天在一家杂志上看到的,于是就买了下来。尽管她爱看从色情片到肥皂剧五花八门的录像节目,但她并没有充分发挥出这个庞大系统的功能。 沙利文小心翼翼地打开录音磁带,放入走带装置。装置的门自动关闭,磁带开始转动。沙利文听了一会儿。他听到上面的谈话录音,历经沧桑的脸上没有显露丝毫表情。他希望能听到他所期望的东西。他向探长彻头彻尾地撒了谎。他的记忆力真是好极了,要是他的视力能抵上记忆力的一半该有多好,不然在现实面前就不会成为茫然不见的蠢人。最终有一种情感穿过他深不可测的嘴角的皱纹和那双具有洞察力的双眼的灰色眼白透露了出来。这情感就是愤怒,长时间以来都未体验过的愤怒,即使对克里斯婷的死也没这样愤怒过。只有采取行动才能解气,而且沙利文坚信他的愤怒爆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胜败在此一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可从未有失败的嗜好。 葬礼办得非常简朴,除了牧师之外只有三个人到场。为了防止记者蜂拥而至,一切都是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卢瑟的棺材已封上,他头上的累累弹痕并非爱他的人想带走的持久记忆。 上帝的这位仆从对亡者的身世和死亡的方式都丝毫不感兴趣,但是仪式进行得恰当郑重。开车到附近墓地花的时间像葬礼持续的时间一样短。杰克和凯特是一同乘车过来的,随他们来的是塞思·弗兰克。他坐在教堂后排,感到局促尴尬,不太自在。杰克和他握握手,凯特则拒绝和他打招呼。 杰克斜倚着轿车,看见凯特坐在金属折叠椅上,旁边就是她父亲刚刚下葬的土坑。杰克向四周看了看。这块墓地不接纳雄伟的纪念碑。很少看到有竖着的墓碑,大多数都是矮矮地埋在土里的那一类,黑黑的一块长方形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埋葬日期和离世的日子。有一些墓碑上面携刻着“永世缅怀”,而大多数连只字告别的话语都没有。 杰克回头看看凯特,看见塞思·弗兰克朝她走去,但是随后显然又改变了主意,悄悄地向杰克走来。 弗兰克摘下太阳镜,说道:“仪式举行得不错。” 杰克耸耸肩。“再好,他也是死了。”杰克同样不会原谅弗兰克让卢瑟·惠特尼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尽管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凯特的看法迥然不同。 弗兰克缄口不言,审视着轿车上的罩面漆,掏出一支烟,但又打消了吸烟的念头。他把手放在口袋里,不知呆望着什么。 他参加了卢瑟·惠特尼的尸体解剖。子弹造成的瞬间气穴很大。冲击波迅速从弹道呈辐射状发散出来,毫不夸张地说,足足有半个脑颅被爆开。这绝对令人吃惊。从警车的座位里挖出的弹丸谁看了都会膛目,口径足足有0.460。验尸官告诉弗兰克说这种子弹常用来打猎,并且射击的是大个头的猎物。怪不得这子弹钻进惠特尼脑袋的终止冲力超过8000磅,相当于有人在他身上扔了一架飞机。大猎物打猎运动。弗兰克疲惫地摇摇头。他会把这些永远记住的。 弗兰克抬眼朝这块开阔的安息地望去,那里葬有2 多位弃世而去的亡者,徒留悲伤与怀念在世间。杰克背靠着轿车,随着弗兰克的目光看去。 “有什么线索吗?” 探长用鞋尖拨弄着地面。“倒是有一些,但毫无用处。” 他们都直起身来。这时凯特也站了起来,在土堆上摆了一小簇鲜花,站在那里呆望着。风停了,虽然有些冷,但阳光耀眼,让人感觉到融融暖意。 杰克扣上外套的扣子。“现在还要干什么?案子结了,没人会指责你。” 弗兰克笑了笑,决心非找到确凿证据不可。“他妈的那一枪决不可能让我罢休。”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凯特转过身朝轿车走去。塞思·弗兰克把帽子戴上,拔出车钥匙。 “这简单,查清谁是凶手就是了。” “凯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要相信我,他不会为任何事责备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就像你说过的,你是不由自主地被牵扯进来的。你并非有意为之。卢瑟明白这一切。” 她坐在杰克驾驶回城的汽车上。不用抬眼就可以看见太阳随着汽车每行驶一英里都会向西斜去一个角度。开车前他们坐在车子里几乎有两个小时一动没动,因为凯特不愿离开这块墓地,好像如果她耐心等下去,她父亲就会从墓穴里爬出来,跟他们呆在一起。 她把车窗开出一道缝,一股窄窄的气流袭入车内,驱散了新车内的油漆味,还有预示着又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潮湿气。 “弗兰克探长没有放弃这个案子,凯特。他仍在查找杀害卢瑟的凶手。” 她终于把目光移向他。“我对他说什么和干什么丝毫不感兴趣。”她摸了摸疼得要命、又红又肿的鼻子。 “别这样,凯特。看上去这家伙没有害卢瑟的念头。” “真的吗?一起漏洞百出的案子就在开庭的时候被不了了之了,涉及此案的每个人,连同负责调查的探长看起来都像是十足的傻瓜。到头来只剩下一具尸体,和一起无头命案。这名神探现在还要干什么?” 杰克看见前面有红灯,就把车停了下来,跌靠在椅背上。他知道弗兰克对他没有半句假话,但想要说服凯特相信他却没了招数。 绿灯亮了,他们又汇入车流。他看了看表。该回办公室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有办公室可以去。 “凯特,你现在不能一个人呆着。让我在你的住处蹭几晚上好吗?你早晨煮咖啡,我来做饭,成吗?” 他本以为会被毫不含糊地拒绝,并且想好了如何应付。 “你说话当真?” 杰克看见她红肿的大眼睛盯着他。她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好像要叫喊起来。当他在度过对他们俩来说都是一场悲剧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她正在经受的巨大痛苦和自责茫然不知。对此他感到惊奇异常,远非握她手时听到的那一声枪响所能比。当时,他们俩手指绞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分开,卢瑟就已死去。 “驷马难追。” 那天晚上他是在沙发上睡的。他把一条毛毯拉到脖颈处,好盖住胸部以上的部分,抵挡从对面窗子的一处看不见的缝隙吹来的风。听见门吱嘎一声,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还是穿着以前的睡衣,头发盘成一个面包状发髻。她的面部润泽鲜亮,只有挂在面颊上的微微红晕表明她内心遭受的创伤。 “你需要什么吗?” “我还好。这长沙发比我想象的舒服多了。我也有一只同样的沙发,是当时我们在夏洛特斯维尔公寓里的,里面的弹簧已经不管用了,我想应该换新的了。” 她没有笑,却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当时他们同居在一起的时候,她每晚都沐浴。她总是满身散发着芬芳上床,他真是陶醉极了。她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完美无瑕。当他趴在她身上精疲力竭之前她总是沉默不语,然后才明确而又狡黠地笑一笑,开始用手抚摸他。他好几分钟都在想女人就是用这种方式统治这个世界,一点儿没错。 她的头靠向他的肩膀,这时他的低级本能开始萌动,不可扼制。但是,看到她一身的疲惫,再加上对一切都兴味索然,他的世俗欲望一下子就被打消了,反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自责。 “我不敢说我能做一个令人称心的伴侣。” 她意识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吗?她能意识到吗?她的思绪已离此地十万八干里。 “陪住并不陪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凯特。” “我真欣赏你能做到这一点。” “得到你的赏识比什么都重要。” 她捏捏他的手,起身走开。睡裙的裙边松开,她那细长的腿裸露出来。好在这天晚上她睡在别室。一直到凌晨时分他还在浮想联翩,从披着被假渍玷污了的白色销甲的骑士,到孤枕难眠只会凭空臆想的律师。 第三天晚上他又睡在了沙发上。像往常一样,她从卧室里走出来。听到地板发出的轻微吱嘎声,他放下手中的杂志。但这次她没有朝沙发走来。他伸起脖子四处搜寻,才看见她正在注视着自己。今晚她看起来可并不聊无兴致,并且今晚还没有穿睡袍。她转身又回到卧室,门开着。 他一时并没作出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起身朝卧室门走去,朝里面窥视。透过黑暗,他隐隐约约看见她躺在床上的轮廓。被单放在床尾。她那曾经如同自己的身体一般熟悉的身体轮廓映入眼帘。她看着他。他只能看得出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的椭圆形状。她没有把手向他伸过来。他回想起她以前也从未这样过。 “你的意思我不会搞错吧?”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他不想在早晨起来看到谁受到伤害,有谁感到意乱情迷。 作为回答,她起身把他推到床边。床垫坚实,还留有她的体温。他很快脱光衣服。他本能地凑近她半月形的嘴巴,两个人吻在了一起;他用手在她变了形的双唇周围摸来摸去。她的那双眼睁得很大,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流泪,没有哭肿,就是以前他常见的那种表情。他希望这种表情永远不要离开她,他慢慢地用双臂抱住她。 沃尔特·沙利文的宅邸接待了许多高官显爵,但今晚却与先前的聚会比起来有些特殊。 艾伦·里士满举起酒杯,向东道主讲了几句简短而有力的祝酒词。其他四位精心选择的来宾夫妇也碰杯祝酒。第一夫人穿着一身简朴的黑色晚礼服,光彩照人;在灰黄色秀发衬托下,她那张这几年苍老了许多的棱角分明的脸与生俱来就是为拍照用的,并且适合拍笑容可掬的照片。她笑意融融地面对着这位亿万富翁。尽管她的周围不乏富有的人、才华横溢的人和有教养的人,但她还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对沃尔特·沙利文这类人推崇备至,毕竟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地球上是凤毛麟角。 沙利文理应哀伤未了,但他的谈话兴致却极盛。啜着进口的咖啡,他们在宽敞的书房里从全球贸易机遇谈到最近的联邦储备委员会中的官场斗法,从星期天爵士鼓队对淘金者队的胜负比数到次年举行的大选。在场的人都会认为艾伦·里士满在这次大选中稳操胜券。 只有一人例外。 互道告别时,总统和这位老人家拥抱,说了几句悄悄话。沙利文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然后微微打了一个趔趄,幸好抓住总统的胳膊又摆正了身子。 客人都离去了。沙利文在书房里吸着雪茄。他朝窗户走去,总统车队的灯光很快消逝不见了。尽管屋里没人,沙利文还是笑了起来。刚才沙利文抓住总统的胳膊时,总统的眼睛里透露出的些许退避神色预示着那一特别的胜利时刻早晚会到来。弗兰克曾经向这位亿万富翁开诚布公地谈了他自己对这起案子的看法。沙利文对其中一个看法颇感兴趣:他妻子用拆信刀把攻击者给刺伤了,有可能刺在腿上或胳膊上,还有可能比警察认为的刺得要深,并且有可能破坏了肌肉神经。要是只是皮肉之伤,现在早该好了。 沙利文慢慢地走出书房,随手关上灯。沙利文的手指掐入总统的身体时,总统感到的肯定只是一丝疼痛。但要是有心脏病的话,紧跟一丝疼痛的常常会是一阵巨痛。沙利文一面想着诸多的可能性,一面咧嘴笑了起来。 沃尔特·沙利文站在山顶上看着那座绿色锡皮屋顶的小木屋。他把耳套摘下,用一根很粗的手杖支撑着站稳。每年这个时候弗吉尼亚西北部山区天气都异常寒冷。天气预报说肯定要下雪,井且很大。 他沿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路下了山。随着年岁的增长,到头来自己也成了一条对过往寻踪觅迹的线索,一种怀旧感老是萦怀不散。他在口袋里装着一本无所不包的备忘录,提醒自己什么东西需要修缮。他出生的这间屋子至今保存完好。当时他在接生婆的手中呱呱落地,看见的是明灭的灯光,还有母亲米莉脸上坚定刚毅的神色。而他母亲先前已有三个孩子夭折,其中两个都是在分娩中死去。他出生时,威尔逊已入主白宫,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交战双方鏖战正酣。 那个时候弗吉尼亚这块地方好像每个人的父亲都是煤矿工人。沙利文的父亲也不例外。由于经年的有劳无逸,再加上煤尘的熏染,儿子12岁的生日刚过,他就被缠身的病魔突然夺去了生命。多年来这位未来的亿万富翁都是看着父亲蹒跚着回到家,筋疲力尽,脸黑得像黑皮外套,一下子瘫倒在里屋的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连与爱子嬉耍的兴致都没有。他可知道,儿子多么期盼他的关怀!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永远都是这样疲惫不堪,对他来说哪怕是一点点的关怀都成了奢望。 他的母亲有幸能看到她的儿子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位儿子为恪尽孝道,可以不惜倾其所有,保证母亲过上安适富足的生活。作为对父亲的悼念,他把夺去了父亲生命的煤矿买了下来,总共花了500万美元,并且发给每个矿工五万美元遣散费,隆重地关闭了这个煤矿。 他打开门,进了屋。壁炉里烧的不是木柴而是煤气,烤得房间暖洋洋的。储藏室里堆满了食物,可足足用上六个月。在这里他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他从不允许别人到这里来跟他一起过。这里是他的私宅。除了他自己,有权呆在这里的人都已死去。他想独自呆在这里,他就想这样过。 他拖拖拉拉地吃着自己做的晚餐,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借着渐趋昏暗的光线,他只能分辨出倚屋面立的光秃秃的榆树轮廓。树枝缓慢而有节奏地摇曳着。 里屋并没有按旧时的模样布置,已失去了原貌。他出生的这块地方从未带给他童年的欢乐,因为穷困潦倒无休无止地困扰着这个家庭。那时培养出的一不做二不休的做事紧迫感成了他日后事业成功的保证,确保他精力充沛、意志坚定,很多艰难险阻在他面前都会退缩。 他洗完盘子,走进曾经是他父母卧室的小房间。现在里面有一把舒适的椅子、一张桌子和几个书箱,书箱里面装有精心挑选的读物。角落里有一张小摇床,这个房间他小时候也住过。 沙利文拿起桌子上一只精致的手机,拨了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号码。对方的声音传来。沙利文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才出现另一个声音: “天哪,是你,沃尔特。我知道你想分秒必争,但也不要操之过急。你现在在哪里?” “你要是到我这个年龄也会分秒必争的,艾伦。即使你想慢慢来,也不可能从头开始。我宁愿在行动的火球中爆炸,也不愿不声不响地销声匿迹,我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正事。” “我现在没有急不可耐的事情要做。我对处理世界危机驾轻就熟。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吗?” 沙利文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话筒旁放了一个很小的录音机。 “我只有一个问题,艾伦。”沙利文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喜欢这样做。他的眼前浮现出停尸房里克里斯婷的面容,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等了那么长时间才杀死他?” 接下来是一阵沉寂。沙利文可以听到电话另一头喘气的声音。真不简单,艾伦·里士满非但没有换气,并且还如往常一样呼吸平稳。沙利文先是感到佩服,接着感到的是一丝失望。 “请再说一遍。” “要是你手下失手的话,说不准你现在正会见律师,计划如何为自己辩护,驳倒对你的控告。你得承认你干得正是时候。” “沃尔特,你没事吧?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沙利文把听筒从耳朵旁拿下来一会儿。电话装有干扰器,他的位置不可能被发现。如果有人想锁定他现在的位置,他敢肯定有人正在这样做,就会遇到一打这通电话发出信号的位置,而且其中没有一个接近他真实的位置。这个干扰装置花了他一万美元。不就是钱吗?无所谓。他又笑了。他想谈多久就可以谈多久。 “实际上我好长时间都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沃尔特,你胡说些什么?谁被杀了?” “你知道,当时克里斯婷不想去巴巴多斯,我并不感到多么地惊讶。说实话,我猜到她想留下来,跟一些她夏天猎取的年轻男子鬼混。她说自己不舒服真是可笑。我记得当时我坐在轿车里,猜想着她会编出什么借口。她并不擅长撒谎,可怜的妞儿。她的咳嗽一听就是刻意装出来的。我想她上学的>时候也会经常煞有介事地编出诸如‘狗吃了我的作业’之类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话。” “沃尔特……” “奇怪的是当警察询问她没跟我一起去的原因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告诉他们克里斯婷说过她病了。你会回想起当时报纸上充斥着有关男女私情的流言蜚语。我知道若是我说她身体不好,再加上她没有跟我到岛上来,无聊小报就会说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即使尸检证明没有。人们喜欢往最坏处想,往最刺激的事情上猜,艾伦,你明白这一点。要是你被人控告,他们肯定会把你想象得一无是处。不过也应该这样。” “沃尔特,请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你显然不舒服。” “艾伦,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录音带放一遍,是一盘记者招待会上的录音,上面有你一句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令我好不感动的话。你真值得称道。一段老朋友间的私人对话,被当地几家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录了下来,却没有公之于众。这可以使你盛名更盛,但我想还没有人了解。你这么风度翩翩,人缘又好,谁会留意你说克里斯婷病了。但你确实说了,艾伦。你告诉我说要是克里斯婷没病的话,她不会被谋杀的。她会跟我一起去岛上,今天还会活着。” “克里斯婷只告诉过我一个人说她病了,艾伦。我曾讲过我从未告诉过警方。你怎么知道的?” “你肯定告诉过我。” “在那次记者招待会之前我从未跟你会过面,也没讲过话。这些很容易证明。我的日程是按分钟计的。作为总统,你身处何地,跟谁来往每时每刻大都记录在案。我之所以说大都记录在案,因为也有例外。克里斯婷被杀的那个晚上你就不在你日常去的几个住所。你恰好就在我的房间里,更确切地说,是在我的卧室里。在那次记者招待会上我们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说的每句话都被录了下来。你不是从我这里知道的。” “沃尔特,请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想帮助你解决问题。” “克里斯婷从不擅内敛,她肯定会为自己能够跟我耍花招而沾沾自喜。她大概向你吹嘘过,是吗?吹她是怎样对付那老家伙的。因为我的先妻实际上是世界上唯一会告诉你她装病的人。你却无意当中把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了出来。不知何故我现在才悟出来。可能是过于急切地想找到杀害克里斯婷的凶手的原故,我不假思索地就接受了谋财害命的假设。或许是一种直觉让我放弃了这个假设,因为我从未完全忽视克里斯婷对你的一片痴情。但我又想你不可能这样做。我本应把人性朝最恶处想,那样就不会失望了。但有句话说得好,晚做总比不做强。” “沃尔特,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沙利文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但仍不失先前的那种铿锵有力,那种咄咄气势。“因为,你这个恶棍,我想让你知道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你面对的将会是法庭上律师之间的唇枪舌剑、公众面前的丢人现眼,诸如此类作为总统你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当警察出现在你家门口时让你不会感到吃惊。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到底谁会带给你这一切。” 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沃尔特,如果想让我帮忙,我会的。但我毕竟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虽然你是我的故交,但我不会容忍无论你还是其他人的无理指控。” “随你怎么说,艾伦。你会想到我要录下这段谈话。这无关紧要。”沙利文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嫩小子,艾伦。我把什么都传授给你,你也学得不赖,甚至爬上了这个国家最炫耀的位置。值得庆幸的是,你也会跌得最惨。” “沃尔特,你经受的压力太大了。我最后一次请求你让我帮帮你。” “真可笑,艾伦,那应该是我向你提出的建议。” 沙利文啪地一下关闭了电话,关上录音机。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迅速。他用手捂住胸口,强迫自己放松放松。冠心病是不能听之任之的。但是他觉得身体还行,这次就随它去吧。 他朝窗外看去,然后又把目光转入室内。这就是他自己小小的家园。他的父亲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去世的。想起这些,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安慰。 他又躺回椅子里,闭上眼睛。第二天早晨他要给警察局打电话。他会把一切告诉他们,把磁带交给他们。然后他会坐观事态的发展。即使他们不控告里士满,他的事业也会到此为止,也就等于说,这家伙无论是事业、精神抑或是心智全都要垮掉。谁在乎他变成一具行尸走向?这样就足够了。沙利文笑了。他曾发过誓要替妻报仇。他做到了。 忽然,他感到他.的一只手从身边抬起,他猛然睁开眼睛。于是他的手攥住一个又凉又硬的东西。直到枪管贴在他的脑袋的一侧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但是已经太晚了。 总统一面看着电话话筒,一面对了对时间,现在行动该结束了。沙利文没有白教他。老师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好极了。他几乎是确信无疑,沙利文在向世人公开自己的罪责之前会跟他联系的。这样事情相对来说就好办多了。里士满起身上楼到自己的私房。死去的沃尔特·沙利文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老是把死去的对手挂在心头只会耽误事情,于事无益。事既毕,所做的只能是去迎接下一个挑战,这也是沙利文教的。 暮色中年轻人盯着这座房子。他听见一声枪响,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窗户里微弱的灯光。 比尔·伯顿很快回到了科林身旁。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搭档一眼。两位训练有素、忠于职守的特工,死在他们手里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乘车返回的路上,伯顿的身子深埋在座位上。任务终于完成了。加上克里斯婷·沙利文,总共杀了三个人。为什么不算上她呢?这一场梦魔都怪她。 伯顿低头看看手,仍然不能相信这只手刚才还握着枪柄,扣动扳机,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伯顿的另一只手曾拿着录音机和磁带。现在这些东西放在口袋里,不久就会化为灰烬。 当他监听沙利文与塞思·弗兰克在电话上的谈话时,伯顿还不明白那个老家伙拿克里斯婷的“装病”做什么文章。但是当他把这次通话内容告诉总统时,里士满朝窗外凝视了几分钟,比伯顿进来时显得更加愁容满面。于是他给白宫对外传媒部门打了个电话。几分钟之后他们把米德尔顿法院门口台阶上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的录音听了一遍。从总统表示对老友的同情,到生活中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及要是克里斯婷没生病就不会被害云云。显然他没有留意是克里斯婷被害那天亲口告诉他生病了的,于是乎说漏了嘴。这个事实可是证据确凿;这个事实可能会让他们每个人都完蛋。 伯顿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他的上司。总统默默地看着那盘磁带,好像试图用意念把磁带上的每字每句都抹掉。伯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像个政客一样把无奈的情绪用语言表露了出来: “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头?乘空军一号逃命吗?”伯顿眼盯着地毯半是自嘲地说。他脑子一片混乱,甚至就要停顿了。 他抬头发现总统的眼睛大睁着盯在他身上。“沃尔特·沙利文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知道这条重要信息的人。” 伯顿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视着他。“我的工作不是唯命是从,你想让我杀谁就杀谁。” 总统的目光仍然盯着伯顿的脸。“沃尔特·沙利文对我们直接构成威胁。妈的他还在跟我过不去,他妈的谁也别想跟我过不去。你也想试试吗?” “他跟你过不去有过不去的理由,不是吗?” 里士满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铅笔,在指间把玩着。“要是沙利文把这事抖落出来,我们一切玩完,一切玩完。”总统打了个响指。“杀了他,就这样,我要不惜一切避免这事被抖落出来。” 伯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胸中火烧火燎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抖落出来呢?” “因为我了解沃尔特,”总统简捷地说道,“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他会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并且是存心为之。他并不都事事关心,但要是一旦插手,就会让人感到铺天盖地、猝不及防。” “说得对。”伯顿把头埋在手里,脑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转得快。多年训练赋予他一种迅速处理情报的本能。他思维极快,行动起来也比其他任何人都快捷。而现在他的脑子却一片浆糊,像一杯搁了一天的咖啡,似浑汤般粘稠,一切都不清晰明了。他抬起目光。 “但有必要杀了他吗?” “我可以保证沃尔特·沙利文现在正谋算着如何把我们搞垮。把他杀了我丝毫不感到怜悯。” 总统斜倚在椅子上。“明说了吧,这家伙已下决心跟我们斗一斗。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沃尔特·沙利文比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总统的目光又注视着伯顿。“问题是,我们是否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回击了呢?” 科林和伯顿最后花了三天时间开车跟踪沃尔特·沙利文。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伯顿下了车。他真不敢相信能够这么容易得手,同时又对他这一现在确实可以任人摆布的目标生出深深的悲哀。 夫妻双双已被干掉。汽车疾速地奔向首都。伯顿下意识地搓着手,试图搓掉上面每一个缝隙里的污垢。一想到他内心的感觉永远不会被抹去、他的所作所为已既成事实,他不由得冷彻肌骨、胸中的块垒将伴随他余生中的每时每刻。他曾以命换命,现在又干了一次。他长期以来钢铁般的脊梁萎缩成了一块令人可怜的橡胶。生活给了他最棘手的挑战,而他却败下阵来。 他把手伸进座位的靠手里,朝窗外的茫茫夜色望去。 第二十四章 毋庸置疑,沃尔特·沙利文的自杀不仅仅震惊了金融界。来自世界各地的达官显贵出席了他的葬礼。葬礼在华盛顿圣马太天主教堂里举行,场面布置得体,肃穆而又隆重。有六位显要人物致词悼念他。其中那位最著名的大人物把沙利文的伟大之处称颂了足足有20分钟,而且还谈到了死者当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以及在此巨大压力下人们往往会做出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些事情来。艾伦·里士满致完词,全场的人都跟着他流泪,浸湿他自己双颊的泪水看来不会是假的。他对自己的演讲技巧总是那么得意。 长长的送葬队伍鱼贯而出,三个半小时之后,到达了沃尔特·沙利文生于此死于此的小屋子。豪华轿车在白雪覆盖的窄道上勉强挤占了一席之地,沃尔特·沙利文被人从上面抬了下来,紧挨着他的父母下葬在一座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鸟瞰这个地区最富饶的山谷。 尘土掩盖了棺材,沃尔特·沙利文的朋友们重新上路,回到了尘世俗界。塞思·弗兰克审视着每一张脸。他看着总统回到车上。比尔·伯顿看见他,显得有些惊诧,随后点了点头,弗兰克也点了点头。 送葬的人都离去了,弗兰克开始观察这个小屋。黄色的警戒线把屋子四周围住,还没有撤走,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还在守卫。 弗兰克走过去,亮了一下警徽,进了屋子。 世界上的首富之一竟然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自杀,真是颇具讽刺意味。沃尔特·沙利文就是霍雷肖·阿尔杰故事中靠自己发家致富的招贴画男孩活生生的原型。弗兰克崇拜纯粹依靠自己的本事、勇气和毅力在这个世界里奋斗成功的人。又有谁不这样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椅子。尸体就是在上面发现的,旁边还有一支枪,这支武器曾顶住沙利文的太阳穴。先是大而不规则的星状伤口,然后就是那巨大而致命的脑颅崩裂。枪落在左侧的地板上。死者手掌上出现的连带创伤和火药引起的灼伤促使当地人把它作为自杀来报案,因为此结论所依据的事实简单明了。倍受丧妻之痛的沃尔特·沙利文为妻子杀了凶手,报了仇,然后自己也命赴黄泉。他的助手们确认沙利文已有几天同他们失去了联系,这对沙利文来说是很稀罕的事。他很少到这种隐居之处,即使有,也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尸体旁的一份报纸上面说杀他妻子的嫌疑犯已死。所有这些都表明这个人是有意结束自己生命的。 但是有一个小小的事实弗兰克有意没有向其他人讲,并且一直索绕在他的心头。他来停尸房那天见到过沃尔特·沙利文。会面期间,沙利文在几张尸检表格和一张他妻子的财产清单上签字。 而且沙利文是用右手签的名。 这本身并不一定说明什么。沙利文可以以任何理由用左手握枪。枪上他的指纹清晰可辨,或许有些过于清晰了,弗兰克心里这样思忖着。 这支枪具有这样的表面特征:这是一支黑枪,注册编号已被巧妙地抹去,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干的,甚至连通过射程都不能确定它的来路。一支来历完全不明的武器,这种枪往往只会在犯罪现场找到。沃尔特·沙利文有必要在乎有人会追查他用来自杀的枪支吗?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提供给沙利文枪支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从非法渠道获得的这支枪,虽然在弗吉尼亚这个州很容易买到手枪,而且这个州东北部走廊地带的警察部门对此感到非常头疼。 弗兰克看完屋内又踱到屋外。地上仍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沙利文在下雪之前就已死去,尸检证明了这一点。庆幸的是他的手下知道这所房子的地点。他们来找他,发现了尸首,那时他大概是死了12个小时。 雪不会帮助弗兰克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整个地方渺无人迹,找不到人来询问在沙利文死的那天晚上是否发现过可疑的迹象。 当地司法部门的同行从车里钻出来,急匆匆地朝弗兰克站着的地方走来,手里拿着文件夹。他和弗兰克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弗兰克向他致谢,钻进车子离开了。 尸检报告说沃尔特·沙利文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11点和凌晨1点之间。但是在12点10分的时候沃尔特·沙利文曾给人打过电话。 巴顿-肖-洛德公司走廊里虽然寂静无声,却透出使人不安的气息。要是律师业务蒸蒸日上的话,电话铃声、接收电传的吱啦声、键盘的敲击声再加上鼎沸的人声会此起彼伏,公司里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紧张忙碌。虽然公司里只有露辛达一人拥有私人直拨电话线路,平时每分钟接的电话也不下八个,而今天她却优哉游哉地读着《时尚》杂志。大多数办公室都关着门,让人无法看见里面正在进行的除了少数律师没有参加的激烈且常常是群情激昂的讨论。 桑迪·洛德的办公室门不仅关着,而且还锁上了。有几个合伙人贸然叩击这扇厚实的大门,会猝不及防地遭到郁郁寡欢的主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他坐在椅子里,脚上没穿鞋子,跷在擦得锃亮的桌子上,领带没系,领子敞着,胡子拉碴,在用手可以够到的地方放着一个喝得几乎精光的烈性威士忌酒瓶。桑迪·洛德现在双眼布满血丝。在教堂里他曾用这双眼睛长时间全神贯注地盯视安卧着沃尔特·沙利文遗体的锃亮的黄铜色灵枢。关键问题在于这个灵枢不仅仅把沙利文的而且还把洛德的俗世遗梦都悉数带走了。 多年以来洛德未雨绸缪,考虑过一旦沙利文死亡应采取的应急措施。于是,在巴顿-肖-洛德公司12名专家的帮助下,他制定了一系列精密细致的应急措施,其中包括在沙氏企业的母公司董事会中组建一支忠心耿耿的突发事件应急小组,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要确保在很远的将来沙氏企业的公司实体网络的总代理权一直归巴顿-肖-洛德公司,而具体代理权则归洛德本人,这样不致中断,一切都照原样延续下去。巴顿肖-洛德公司这列火车照 6837." >样前行无碍,生意红火,因为它的柴油发动机完好无损,甚至还加了油,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发生了一起变故。 人总有一死,沙利文。也不例外,金融界都明白这一点。但是令企业界和投资界大惑不解的是这个人据称是亲手把自己杀了,并且谣言四起,说什么是他派人把那个杀害他妻子的嫌疑犯给杀了,这件事情得手以后,就促使他朝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商界对这些说法毫无心理准备。据经济学家预测,市场若是受惊,常常会做出猛烈狂暴的反应。他们预测对了,沙氏企业的股票在沙利文的尸首发现后的那天早晨狂跌61个百分点,创10年来纽约股票交易所单股交易最惨重的记录。 要是股票每股比账面价值整整低六美元的话,很快就会有人趁火打劫。 在洛德的建议下,董事会拒绝了世纪公司收购股票的报价。尽管如此,眼睁睁地看着大部分投资一夜之间化为泡影的股东们也就顾不上许多了,只好接受报价。很有可能在两个月之内代理权之争就会结束,由他人接管。世纪公司的法律代理罗兹律师事务所是全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在处理各类法律事务上颇有一套。 结局非常清楚。巴顿-肖-洛德公司不再有用。可以带来2000多万美金的最大客户将会寿终正寝,也就意味着失去了1/3的法律业务。公司早已有很多人把求职简历寄了出去。一些律师事务所试图想和罗兹公司分摊业务,声称对沙氏企业很熟悉,可以减轻代理权转让带来的冲击以及熟悉业务过程中高昂的花费。在此之前已有两成的巴顿-肖-洛德公司忠心耿耿的有律师头衔的业务人员提交了辞呈,这场轩然大波是否会很快平息还不明朗。 洛德的手在桌上慢慢地移来移去,直到把那瓶威士忌酒喝光为止,他转动身子,看看冬日早晨的阴霆,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罗兹公司没有业务要和他做。洛德不堪一击,这句话终于成了现实,尤其是在10年来他看见过多少当事人前一分钟还是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转眼之间却成了分文不名的阶下囚,破败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当然,他从未想象过,一旦轮到自己,他也会失败得这样惨。速度之快,破败之彻底,其惨烈的程度决不亚于那些人。 一个可以带来八位数业务的巨头遭此劫数,而且为了这个客户花了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老客户不再有油水可捞,风光已逝;新客户还没有发展。昔日的傲慢自负终于有了报应,让他自食其果。 他的脑子迅速地计算着,20年来他的净收入大约有3000万美元。遗憾的是,他不仅花光了这3000万美元,而且还大大超支。这些年来,他购置了几栋豪华别墅,在希尔顿·海德岛上拥有一处度假山庄;在纽约市有一个秘密幽会的私宅,在那里他可以猎艳风流,淫人妻女;再加上豪华轿车、有品味懂休闲的人应该收集的各式藏品、贮有上佳葡萄酒的酒窖,甚至还拥有私人直升机——这一切他应有尽有,但是三次不欢而散的婚姻动摇了他的财产基础。 他现在的住宅是直接从一本《建筑文摘》中看到的,内部设施有多豪华,抵押金就有多昂贵。他嫌少的东西正是现金,资产在流失。在巴顿-肖-洛德公司,你吃多饱,关键看谁被你宰。在巴顿-肖-洛德公司内部合伙人不愿集体出击。这就是洛德每月的收入比其他任何人都高的缘故。这下收入锐减,连用信用卡支付开销的能力都够呛;他每月光是花在美国捷运公司身上的费用都达到五位数。 他纷..乱郁闷的思绪暂时搁置了起来,接着开始考虑沙利文之外的客户。对一块棒球场的粗略预算评估或许最多能够带来50万美元的律师业务,但这意味着要费很多口舌,绕来绕去兜圈子,这些他都不想干,这样干现在对他来说仍然有些掉价,至少在他的财神爷沃尔特认为即使拥有几十亿资产也不值得活下去之前,洛德他是这样认为的。天哪,这一切都是那骚娘们造成的。 50万美元!连小瘪三柯克森都嫌少。想到这,洛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坐在椅子里转来转去,端详着墙上的艺术品。从一位不起眼的19世纪艺术家的画笔勾勒处,他找到了再次微笑的理由。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虽然他的最大客户堂而皇之地甩了他,这位肥胖的生意场上的老.99lib.手还有一笔资本可以利用。他揿动了电话机上的按键。 弗雷德·马丁在走廊里快速地推着手推车。这是他第三天上班,也是第一次为公司的律师送邮件,但他却急于又快又准确地完成这项工作。作为被该公司雇用的10名勤杂员之一,他早已领教了来自像催命鬼一般上司的压力。四个月来他拿着自己唯一的武器——从乔治敦大学获得的历史学士学位四处碰壁,这才意识到他唯一的出路是上法学院,还有哪里比在华盛顿特区这家最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为这一职业探路的更好去处呢?没完没了的四处求职面试使他相信着手打通关节的时间已不能再晚了。 他查着一张地图,上面各个律师的名字用方框框了起来,分别代表这个人的办公室位置。这张地图是他从自己的小隔间办公桌上拿来的,在一本厚达5000页的有关跨国业务的活页夹中,他还无意中发现了这张地图的最新版本就夹在里面,其索引和装订工作由他下午完成。 他绕过拐角停下来,看看一扇关闭的门,今天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关闭着。他拿起一份联邦捷运公司邮递的包裹,在地图上找收件人的名字,拿它和包裹标签上的潦草字迹对照了一下。没错。他看了看空空的名牌支架,蹙起了眉头,感到困惑不解。 他敲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然后把门打开。 他朝四周看了看,屋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堆满了盒子,家具摆得乱七八糟,桌子上撒着一些报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跟头核对一下,可能搞错了。他看看表,已经过了10分钟。他抓起电话,给头拨电话。没人接。他看见桌子上有张女人照片,那女人身材高挑,深棕色头发,衣着华贵。肯定是这人的办公室,或许是正在搬入。谁会把一张美女照留下来呢?弗雷德觉得自己推测得很在理,就把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放在这里肯定会被找到。他关上门出去了。 “沃尔恃出了这事,我感到很遗憾,桑迪,确实很遗憾。”杰克扫视着城市景色。这是在上西北部的一所公寓顶楼上。这块地方昂贵非凡,钱还在源源不断地花在内部装演上。杰克看见到处都是绘画>.99lib?真品、软皮革和石雕。他思忖道:像桑迪·洛德这种人世上不多,他们得住在体面的地方。 洛德坐在火炉旁,里面的火苗直蹿。他那臃肿的身体穿着宽松的涡旋纹花睡衣,光脚穿着皮拖鞋。雨冷冷地打在宽大的窗户上。杰克向火炉挪近了一些,他的思绪也好像火苗一样噼噼啪啪直蹿。蹿出来的余烬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带着火光很99lib?快消失不见了。杰克手握酒杯,看着他的合伙人。 电话来得并不非常突然。“我们需要谈一谈,杰克,越快越好。不要在办公室里谈。” 于是杰克来到他的住处。洛德的老仆人替他拿走大衣和手套,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两人来到镶有红木嵌板的书房里。这里布置豪华,是男人的好去处,杰克心中生出带有些许悔意的妒忌之心。那间大石屋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房子也有一个和洛德的极为相似的书房。他努力使自己定定神,眼睛盯着洛德的后背。 “我被人搞了,杰克。”一听到洛德嘴里首先说出的是这些话,杰克不由得想笑。你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直率。但他还是忍住了。洛德说话的音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值得他人的尊敬。 “公司会没事的,桑迪。我们什么都不会失去。我们出让了一些业务,但无碍大局。” 洛德最终站了起来,径直朝角落里的吧台走去,这里备有各种各样的酒。他把只能装一口酒的杯子倒满,熟练地一饮而尽。 “对不起,杰克,或许我把自己搞糊涂了。公司挨了一拳,并非打趴下再也爬不起来了。你说得对,公司会经受得住这个考验,但我想说的是巴顿、肖,还有洛德我能否经受得起来日再战。” 洛德蹒跚地穿过房间,一屁股坐在白色皮革沙发上。杰克巡视着镶嵌在这件大块头家具上面的铜钉子,一面啜着酒,一面审视着那张宽脸。那双眼睛眯着,只留下一分硬币那么厚的缝隙。 “你是公司的顶梁柱,桑迪。我没看到有什么变化,即使你固定的客户来源受到冲击。” 洛德平躺着,发出一声叹息。 “难道只是一次小小的冲击吗?明明是一颗原子弹,杰克。正中他妈的致命处。世界上的重量级拳击冠军也不会打得我这么惨。我被打趴下,裁判正在为我进行10秒计时。一帮心怀叵测的卑鄙小人正在上空盘旋,而洛德就是他们扑食的美味。这道美味是一头嘴里衔着苹果、屁股上标有靶心、一打一个准的肥猪。” “难道是柯克森?” “柯克森、帕卡德、马林斯、他妈的汤森,继续数下去,杰克,你可以数到合伙人名单的末尾。我跟我的一些合伙人有非同一般的过节,这一点我得承认。” “但跟格雷厄姆没有,桑迪。跟他没有过节。” 洛德慢慢坐了起来,头枕在一只松软的胳膊上,眼睛看着杰克。 杰克纳闷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这个人。原因可以追溯到当时在菲尔莫尔饭店的那次午餐。那次决不是胡侃,而是一次地地道道的让人脱胎换骨的谈话。每句话都令人心里感到刺痛,让人的大脑做出从未有胆量做出的反应。现在这个人有麻烦,但杰克有办法保护他;或许他确实有办法。他现在与鲍德温家族的关系一点也不牢固。 “桑迪,他们要是想跟你交手,得先通过我。”他是这样说的,也会这样做的。也确实是洛德给他机会能和大人物一起闪光争辉,赋予他活力,你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使你志得愿遂呢?那一段经历使他获益匪浅。 “干我们这行可是水深石乱,杰克。” “但我水性很好,桑迪。还有,别把这件事纯粹看成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本人就是公司的一笔资产,而我又是这个公司的合伙人。公司要赚大钱全指望你,虽然你现在被人打趴下了,但你不会甘心趴着。一年以后你会行大运,到时第一把交椅仍然归你。我不想让你这样一笔财富溜掉。” “这我不会忘记的,杰克。” “我也不会让你忘掉。” 杰克离去之后,洛德又要倒一杯酒,但还是打住了。他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慢慢地把酒瓶和酒杯放下。趁双膝还能支撑得住,他朝沙发走去。壁炉上方有一面北方风格的老式镜子,他的身体映在里面。已有20年他那阴沉的脸上没有滴过一滴眼泪,最后一次也是他母亲过世的时候,但现在他却泪如泉涌,是为失去沃尔特·沙利文这样一个朋友而痛哭。多少年来洛德都在自欺,相信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每月用来支取的佣金支票。这种自欺终于在沙利文的葬礼上得到报应。当时洛德哭得死去活来,不得不钻回自己的轿车,直到他的朋友下葬时才出来。 现在他又在擦拭着肥胖脸颊上略带咸味的液体。去他妈的臭小子。洛德把每个细节都盘算好了,他的对策无懈可击。除了他已经获得的这个反应之外,他已对每个可能的反应心里都有数。他看错了这个年轻人。洛德本以为杰克会像他那样做:人于我有所大求,我必对人有所大欲。 纠缠着他的不仅仅是负疚感,还有耻辱感。意识到这种羞耻感的时候,他感到恶心,于是趴在了那绵软的厚地毯上面。羞耻感,长时间没有感受过的羞耻感。恶心退去后他又看看镜子里形容委琐的自己,他向自己保证,他不会让杰克失望的。他会重振旗鼓,他不会忘记这个许诺的。 第二十五章 弗兰克即使有最狂野不羁的想象,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坐在这个地方,他环视四周,很快就意识到这房间呈椭圆形。家具色调单一,风格保守,但是偶尔某个地方会出现色彩或条纹。低低的鞋架上整齐地放着一双昂贵的运动鞋,说明房间的主人远未打算退隐不干。弗兰克使劲咽唾沫,调整呼吸,他是位资深警探,这次只不过是一系列无休无止的例行公事中的又一次调查。他来这里只是追查一条线索,仅此而已。几分钟过后他就会离开此处。 接着他不由得提醒自己,他要调查的对象是当今美国总统。紧张感像一阵冲击波向他席卷而来。这时,门打开了,他立刻站了起来,转过身。他朝伸过来的手呆视了好长一会儿,最后定住神才伸出手去迎接。 “谢谢你到我这里来。” “没什么,总统先生。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不塞车就好。总统先生,我想您是没有受过塞车之苦喽?” 里士满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示意弗兰克重新坐回去。直到这时弗兰克才看见面无表情的比尔·伯顿,他关上门,脸朝着探长。 “我的路线都是事先布置好的,确实我很少遇到塞车。要是偶尔遇到,会把人急死的。”总统咧嘴笑了起来,弗兰克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自动上挑,也出现了笑意。 总统身子前倾,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双手紧握,眉头紧蹙,乐意融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我要谢谢你,塞思。”他瞥了一眼伯顿。“伯顿告诉我你非常配合对克里斯婷·沙利文被杀一案的调查工作。真的要谢谢你,塞思,有些官员要么不愿帮忙,要么想把这案子变成传媒炒作的对象,用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我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并且你的作为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再次向你表示感谢。” 弗兰克心里一喜,好像获得了拼字游戏第四名的桂冠。 “你知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是糟透了。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沃尔特的自杀和那名被杀的罪犯之间有什么联系?” 弗兰克摇摇头,眼睛里流露出的得意之色顿时消失了,那双目不斜视的眼睛开始停留在总统棱角分明的脸上。 “有什么说什么,探长。我可以告诉你,此时此刻,针对沙利文雇杀手为妻报仇,然后又畏罪自杀这一连串事件,华盛顿全市上至官方下至市民都在予以猛烈的抨击。你不可能制止别人说闲话。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在调查中有没有获得一些线索能够证实,杀死他妻子的凶手被杀是沃尔特一手操纵的。” “恐怕我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先生。我希望您能理解,这毕竟是一次正在进行的警方调查。” “不用担心,探长,我不想为难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一直非常难过,想想沃尔特·沙利文竟然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这一代人中最杰出、最有头脑的人之一,像他这样的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很多人都这么说。” “这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讲。据我对沃尔特的了解,他若要对付杀妻凶手,就会每一步都精心策划的,这井非不可能。” “应该叫杀人嫌疑犯,总统先生,在证实有罪之前他是无罪的。” 总统看了一眼伯顿。“但我明白你接手的这个案子非常棘手,确实难啃。” 塞思·弗兰克搔了搔耳朵。一些辩护律师喜欢这种棘手的案子。你看,这好比你在铁上倒上足够的水,铁就开始生锈,变得千疮百孔,可你却未能察觉到。 “这案子的辩护律师就是这种人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吧。我不擅长打赌,但我猜完全定罪的可能性不超过四成。我们进行的确实是一次棘手的战斗。” 总统向后倚去,思忖着这些话,又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终于觉察到他脸上期待的神色,于是打开笔记本,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跳平静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沃尔特·沙利文临死前给你打过电话?” “我记得我曾和他通过话,但我不知道那就是在他临死前,不知道。” “你没有早一点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感到有些诧异。” 总统的脸沉了下来。“我知道。我想我本人也有点惊诧,我认为当时是为了不要让沃尔特再受伤害,至少不要老是回忆往事,结果不能自拔。当然我知道警方最终会发现他曾打过这个电话。对不起,探长。” “我想知道那次电话里谈的具体内容。” “你想喝点什么,塞思?” “来杯咖啡吧,谢谢。” 好像有人提示一样,伯顿拿起角落里的电话,不一会儿一只银盘托着一杯咖啡送了进来。 他们轻啜慢饮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总统看看表,然后抬眼看见弗兰克正盯着他。 “对不起,塞思,对你的来访,我非常地重视。不过,几分钟后有一个国会代表团来和我共进午餐。说实话,我并不期待他们的到来。说起来有点可笑,我对政客倒不特别喜欢。” “我明白。只不过还要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那次通话的目的是什么?” 总统向后倚靠着椅子,好像在调整思路。“我可以把这次称作是一次绝望的通话。他当时肯定有些反常,他听起来好像不大对劲,已失去了自我控制;好一阵子什么话也说不出。跟我认识的沃尔特·沙利文可大不相同。” “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有时只是嘟嘟囔囔。他谈起了克里斯婷的死,然后又谈到那个人,你以谋杀罪名逮捕的那个人。说他恨之入骨,说那人他如何毁了他的生活。听了真令人难过。” “你告诉过他些什么?” “对了,我一直在问他当时在哪里。我想找到他,想帮他,但他不愿告诉我。我说不准他是否听见了我的话,他当时确实精神恍惚。” “那么你认为他有自杀倾向喽,先生?” “我不是精神病专家,探长。但是,要让我对他的心态做出外行的判断的话, 662f." >是的,我肯定会说他那天晚上有自杀倾向。这是我在总统任职期间感觉到的为数不多的真正绝望感。说真的,在我和他通了话之后,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我没有感到惊诧。”里士满瞥了一眼伯顿面无表情的脸,又转眼看着探长。“因此我才会问,你有没有确凿证据说明像谣传的那样沃尔特杀了那个嫌疑犯。我得承认,跟沃尔特通完话之后,我当时确实认为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弗兰克望了一眼伯顿。“我想你没有把当时的通话录下来吧?我知道这里有些谈话是要录音的。” 总统回答道:“沙利文用的是我的私人线路,探长。这是一条保密的通讯线路,不允许把上面的通话录音。” “我明白了。他有没有直接暗示他与卢瑟·惠特尼被杀有关?” “没有直接暗示,没有。他当时显然思路混乱,但从字里行间可以听出,他异常愤怒——不过,对死去的人评头论足我总觉得于心不忍。但依我看,事情非常明朗,就是他指使人把那人杀掉的。当然我没有证据,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弗兰克摇摇头。“那次通话肯定使你很难受。” “是,是的,非常难受。探长,恐怕现在我得应付公务了。” 弗兰克并没有起身。“你认为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呢,先生?那么晚还给你打?” 总统又坐了回去,迅速瞥了一眼伯顿。“沃尔特跟我私交根深。他日程安排很紧,我也一样,在那个时候他来电话是很平常的事。几个月来我跟他的联络很少,你也知道,他正经受巨大的个人压力。沃尔特是那种喜欢默默承受的人。就这样吧,塞思,不好意思。” “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可以打电话给很多人,而他偏偏给你打。我意思是说你很有可能不在这里,总统的日程安排都是满满的。这使我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总统背向后靠了一下,把手指交叉起来,眼睛盯着天花板。 “这警察想跟我玩,试试自己有多聪明。” 他又看着弗兰克,笑了。“要是别人想什么我就能知道什么,我就用不着依靠民意测验了。” 弗兰克也笑了。“我想你一定不需要通灵术就可预知你还能在那位子上再坐四年。” “我喜欢听这话,探长。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沃尔特曾给我打过电话。他如果盘算着要自杀,又能会给谁打电话呢?自从跟克里斯婷结婚以来,他的家人球不跟他来往了。他有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但极少是真正的朋友。我和沃尔特认识好多年了,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看待。你知道,我一直很关心对他妻子遇害一案的调查。所有这些都足以说明他为什么想跟我谈一谈,特别是当他想自杀的时候。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很抱歉我不能帮上大忙。” 门开了。弗兰克没有注意到门是按了总统那张桌子下方的小按钮后打开的。 总统看着秘书说:“我这就来,洛伊丝。探长,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请告诉比尔。” 弗兰克合上笔记本。“谢谢,先生。” 里士满盯着弗兰克从门口离开。 “惠特尼的律师叫什么,伯顿?” 伯顿想了一会儿说:“格雷厄姆,杰克·格雷厄姆。”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在巴顿-肖律师公司工作,他是那里的合伙人。” 总统的眼睛凝视着这名特工的脸。 “出了什么事?” “我还说不准。”里士满用钥匙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本记录着非公务性事务的笔记本。“不要忽视那证据,伯顿,那个非常关键的指控证据,我们为此花了500万美元的代价,仍然没有获得。” 总统翻着笔记本的内页,里面记录着一些与这起一波三折的小案子有不同程度牵连的人员名字。要是惠特尼把那把拆信刀连同对所发生事情的陈述都交给了律师,世人现在就什么都知道了。里士满回想起了在白宫为兰塞姆举行的颁奖典礼。当时格雷厄姆显然不是一位见不得大场面的人,他手里肯定没有这件铁证。如果有人手里有,惠特尼到底给了谁呢? 正当总统条分缕析,思考着几种可能性时,从他精确的记录中忽然冒出了个名字,一个从未真正考虑过的人的名字。 杰克一只胳膊兜着从菜馆里买来的打包饭菜,另一只胳膊夹着手提箱,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没等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打开了。 杰克有些诧异。“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用买东西,我会做。” 杰克进到屋里,把手提箱放在咖啡桌上,朝厨房走去。凯特看着他的身影。 “喂,你也工作了一天,为什么还要下厨房?” “女人每天都要下厨房,杰克。看看周围你就知道了。” 他从厨房出来。“别斗嘴了。你吃糖醋炒菜还是蘑菇鸡片?我还买了风味独到的春卷。” “你不想吃的给我吃好了,我不是太饿。” 他退下去,拿回满满两盘东西。 “你不再多吃一些的话,真会被风吹走的。我就像是塞在你口袋里的石块,不然你就被风刮跑了。”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就在她的旁边。他大口吃着,而她却在盘子里挑来拣去。 “工作进展如何?你可以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你总是给自己施加压力。” “瞧瞧,又在滔滔不绝了。”她拿起一个春卷,然后又放下。 他放下叉子,看着她。 “那么我听好了。” 她把身子挪到沙发上,坐在上面玩着项链。她上班时穿的衣服还没换下,看起来很疲惫,像一朵风中凋落的花。 “我心里老是想我为卢瑟做了些什么。” “凯特……” “杰克,让我讲完。”她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身上。她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她继续说下去,语调平静多了。“我心里明白,我永远不会把这件事忘掉,所以只好接受这个事实。我的所作所为可能从诸多理由上讲都不会错,但至少有一个原因可以说明我错了:他是我生身父亲。听起来似乎不够充分,也应该算是个理由吧。”她又把项链绕来绕去,直到扭成好多小结。“我想,作为一个律师,至少像我这样的律师,到头来反而变成了一位连我自己都非常不喜欢的一种人,快三十而立的人才悟出这些来并不好。” 杰克握住她颤抖的手,她没有抽开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到她血管里的血在汩汩流淌。 “我说的所有这些都说明我应该有巨大的改变,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一切的一切。” “你在说些什么?”他起身坐到她身边。他料到她会说些什么,他的脉搏不由地加速跳动起来。 “我不打算再当公诉人了,杰克。实际上我不想再当律师了。我今天早晨递交了辞呈。我得承认,他们很是震惊,劝我三思而后行,但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想过了,思考的结果就是我打算辞职不干了。” 杰克生硬的话音表明他不太相信。“你把工作辞了?天哪,凯特,你为这份事业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她突然起身,站在窗边,向外张望。 “不过如此而已,杰克,我并没抛弃一切。这四年来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加起来是我一生都看不完的恐怖电影,这一切与我当时在康科德法学院作为一年级学生争论正义的至关重要的原则性问题时的所思所想绝然两样。” “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因为你的贡献,街上安全多了。” 她转身看着他。“我非但没有截流断源,很久以前我就同流合污了。” “但你又会干什么呢?你是律师。” “不,你错了,我当律师只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在此之前我更热爱生活。”她停下话头看着他,双臂交叉着摆在胸前。“你早已对我说得很清楚,杰克。我当律师就是为了报复我父亲。三年的法学院以及法庭外毫无情趣的生活是一笔不小的代价。”她喉咙里叹出一声气来,身子摇了一会儿又稳住了。“不过,我想我现在真可是对得起他了。”“凯特,这不是你的错,完全不是你的错。”看见她转身背对着他,他停下来不说了。 她接下来的话使他异常震惊。 “我要离开这里,杰克,可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我已攒了些钱。西南部可能是个好去处,或者是科罗拉多,我想那个地方与这里完全不同,那儿可能是个新生活的起点。” “离开。”杰克与其说是对她说还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离开。”他又重复说了一遍,目的好像是为了让“离开”两字不再困扰他,用这种方式肢解和解释这两个字,使它不致于像刚才那样令他心痛。 她低头看着双手。“这里再也没有让我留恋的了,杰克。” 他看着她,听到这话,不禁气愤地脱口冒出一句,但表达的那份感受仍然滞留在心间。 “你真该死!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终于抬眼看他。他几乎能听见她说话时声音有点嘶哑:“你最好给我离开。” 杰克坐在办公桌旁,很不情愿地面..t>对着成堆的工作、积成小山一样的粉红色便条,心里在想是不是生活还会比这更糟。这时丹·柯克森走了进来,杰克心里老大不快。 “丹,我确实不想……” “你今早没参加合伙人会议。” “是的,但没人通知我要开会。” “通知都发下去了。你近来的上班时间有些反常。”他看见杰克桌子上一片狼藉,显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自己的桌面从来都是原封不动,不过这更能说明他是极少干律师活儿的。 “我这不来了。” “我知道你和桑迪在他住处会过面。” 杰克用眼睛逼视着他。“我想没什么不能公开的。” 柯克森脸气得通红。“有关合伙事宜应该由全体合伙人商讨,我们不能容忍拉帮结派,公司已经困难重重,不能再把它推上绝路了。” 杰克几乎笑出声来。丹·柯克森,你才是当之无愧的拉帮结派的祖宗。 “我看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 “你这样认为吗,杰克?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柯克森冷笑一声。“我真没想到你干这种事却是手到擒来。” “对了,丹,要是你看不惯,为什么不离开呢?” 这小矮子脸上很快生出轻蔑耻笑之情。“我在这家公司干了快20年了。” “看起来你应该另谋高就,这样对你有好处。” 柯克森坐了下来,擦掉眼镜上的污渍。“听朋友一句话,杰克,别把赌注押在桑迪身上。这样做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完了。” “谢谢你的忠告。” “我决无戏言,杰克,别拿自己的职位当儿戏,为了救他给白白毁了,尽管出发点是好的。” “把我的职位当儿戏,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鲍德温家族的地位?” “他们是你的客户……至少现在还是。” “你是不是在想领导层会有变动?如果有的话,祝你好运。你还剩下大约一分钟的时间了。” 柯克森站起身来。“什么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杰克。桑迪。洛德和其他人一样都能告诉你这一点。凡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你可以把城里的桥烧毁,但你必须保证桥上没有活人。” 杰克从桌子后面绕过来,铁塔般地站在柯克森面前。“丹,你从小就这样吗,还是长大成人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柯克森起身要走。“我说过,杰克,你永远不会明白。跟客户间的关系总是很微妙的。就拿你的客户来说吧,这种关系主要靠你与詹妮弗。赖丝·鲍德温的婚姻关系。比方说,现在要是鲍德温小姐碰巧发觉你夜不归家,而是和某位年轻女子同居一处,她就不可能把律师业务委托给你,更不可能嫁给你了。” 只是刹那间的功夫,柯克森的背就被顶到了墙。杰克几乎贴着他的脸,以致于柯克森的眼镜片变得雾朦朦的。 “别做傻事,杰克。虽然你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但要是你敢动拳犯上,其他合伙人不可能会放你一马,在巴顿-肖公司不能容忍有人为所欲为。” “别他妈的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柯克森,这决不允许。”杰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推到门上,又转身回到桌旁。 柯克森平整了一下衬衣,暗自笑了起来。真容易摆布,这些高大英俊的家伙,壮如驴也笨如驴。冥顽得像块砖头,屁事不懂。 “杰克,你可知道,你把自己推到了什么地方。你似乎暗地里信任桑迪·洛德。他跟你说过巴里·阿尔维斯的事了吗?有没有无意中告诉过你,杰克?” 杰克慢慢地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这个人。 “他告诉过你阿尔维斯搞砸了一个大计划吗?” 杰克继续盯着他。 柯克森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个电话,杰克。鲍德温的女儿打电话抱怨说阿尔维斯先生把她和她父亲搞得极不自在。然后,巴里·阿尔维斯就不见了。游戏就这么么玩,杰克。或许你不想这么玩。你不想玩的话,没人会阻止你离开。” 柯克森迄今都在精心考虑这个对策。沙利文死了,他可以向鲍德温许诺他的业务在公司享受最高优先权,并且柯克森还拥有这个城里最好的律师队伍。他拥有400万美元的律师业务,再加上他自己现有的业务量,足可以成为这个地方最大的业务联络人。柯克森的名字最终会挂在这门上,代替那一位被窝窝囊囊解雇的人。 这位主管合伙人朝杰克笑了笑。“杰克,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我要告诉你实情,你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要勇于面对这件事。” 柯克森随手关上门。 杰克站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猛地向前探身,用胳膊三下五除二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把头慢慢地靠向桌面。 第二十六章 塞思·弗兰克看着这位老人、老人个头不高,头上戴着顶软毡帽,穿着灯芯绒裤子,上身的毛衣很厚,脚上穿着棉靴,看起来,对来到警察局这个地方,既有些局促不安又显得极度兴奋。他手里拿着用褐色纸包着的一件长长方方的东西。 “我不太明白,弗兰德斯先生。” “你知道我开庭的那天在场,也就是那人被杀的那天。我只是想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还从未亲眼见过那种情景,绝对从未见过。” “我明白,”弗兰克冷淡地说。 “好在我带着一架新型摄像机,一件绝对时髦的玩艺儿,上面配有取景屏幕之类的东西。我就拿着,通过这个取景屏幕摄像,画面质量绝对棒。于是我老伴让我到这里来。” “太好了,弗兰德斯先生。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弗兰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弗兰德斯的表情说明他这才恍然大悟。“噢,对不起,探长。我站在这里只顾闲聊了,我有这毛病,不信你问问我老伴。我退休一年了,先前工作时寡言少语,当时在一家加工厂里当流水线工人。现在却喜欢讲话,也喜欢听别人讲。我经常泡在银行后面的一家小酒吧里,喝喝上等咖啡,吃点小松糕,相当惬意,不是那种低脂东西。” 弗兰克看起来有些不快。 弗兰德斯急忙又开了口。“对了,我来这里是想给你看件东西。把它给你,别客气。我自己还有一盘。”他把那件包裹递了过来。 弗兰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盘录像带。 弗兰德斯摘下帽子,露出一个秃顶,只剩下簇集在耳朵周围的几缕软发。他兴奋地继续说道:“拍了几个非常不错的镜头,绝没夸张。比如总统以及那人被射杀的那一刻,全都拍下来了,不敢相信竟然都拍下来了。我当时紧跟着总统,怎么样,精彩的全都让我碰上了。” 弗兰克盯着这人。 “全在里面,探长,无论真假。”他看看表。“噢,我该走了。早该吃午饭了,老伴不乐意我不按时吃饭。”他转身要走。塞思·弗兰克低眼盯着录像带。 “对了,探长,还有一件事。” “说吧。” “要是从录像带中能看出什么新闻来的话,写出来时会引用我的名字吗?” 弗兰克摇摇头。“写出来?” 老人显得很兴奋。“对啊。你知道,历史学家们会这样做的。他们会把这盘带子称作弗兰德斯录像带,对吗?或者其他类似的叫法,有可能称作弗兰德斯录像。你知道这可是有先例的。” 弗兰克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有先例?” “是啊,探长。你知道,像泽普路德在肯尼迪被刺事件中那样。” 弗兰克的脸最终沉了下去,表示承认。“我保证要让他们知道,弗兰德斯先生,以备万一有用。这么做是为了子孙后代。” “你说得对。”弗兰德斯高兴地指了指他。“为了子孙后代,我喜欢这样说。祝你有子成龙,有女成凤,探长。” “艾伦?” 里士满心不在焉地示意拉塞尔进来,又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看完合上后,他抬眼注视着他的办公厅主任,目光木然无神。 拉塞尔迟疑不定,眼睛盯着地毯,双手紧擦在胸前,然后匆匆走过来,不是坐进而是不由自主地陷进椅子里去的。 “我说不准想对你讲些什么,艾伦。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可饶恕,完全有失体统。要是说我是一时失去了理智,那我也承认。” “那么你是说,你这么做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为我着想啰?”里士满背靠着椅子坐着,眼睛盯着拉塞尔。 “不,我不是来为自己开脱,而是来辞职的。” 总统笑了笑:“我确实低估了你,格洛丽亚。” 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前倾着身子面对着她。“恰恰相反,你绝对做对了。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的。” 她抬起眼看着他,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不要误解我。我需要别人对我忠心不贰,格洛丽亚,跟其他领导人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我从别人身上期望得到的东西,我指的就是那种各种缺点集于一身,有着生存本能的一般的人,我们毕竟是动物。我之所以能在生活中志得愿遂,就是因为从未忽视一个事实,那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我自己。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遇到何种障碍,我从未忽视过这个简单的事实。那天晚上你的表现说明你同样也相信这一点。” “你知道我的本意喽?” “当然知道了,格洛丽亚。我不会指责你利用当时的局面,最大程度地从中获益。天哪,这不就是立国建邦的根本所在吗?” “但是当伯顿告诉你……” 里士满举起一只手。“我得承认那天晚上我动了感情,背叛最容易从中滋生。但自从那时起,我得出一个结论:在你身上体现了性格的坚强而不是软弱。” 拉塞尔竭力想猜出这话的意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正确地猜出你并不想让我辞职?” 总统俯身抓起她的一只手。“你就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了,格洛丽亚。我不忍心看到只有我俩情断义绝时才意识到彼此是多么知心。” 拉塞尔起身要离开。总统又回到桌子旁。 “对了,格洛丽亚。今晚我有几件事想与你合计合计。我的家人都出城了,我们可以在我的私宅里工作。” 拉塞尔回头看着他。 “可能会很晚,格洛丽亚。最好带上换洗的衣服。”总统没有笑。他的目光令她感到切肤入肉,他又工作起来。 拉塞尔的手在关门时颤颤发抖。 杰克用力地敲门,抛光的厚门板把他的关节磕得刺痛。 管家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杰克就冲了进去。 詹妮弗从螺旋形楼梯上一阵风似地冲了下来,来到用大理石砌成的门厅里。她又穿了一件昂贵的晚装,头发在双肩上披散下来,韵味十足。她脸上没有笑容。 “杰克,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 “杰克,我有我的打算。这需要缓一缓。”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朝四周看看,推开两扇雕有图案的门,把她拉进书房,随手把门关上。 她把手挣脱开,“你是不是疯了,杰克?” 他环视房间,里面放着大书橱,书架上满满摆放着金边初版书籍。这些都是些摆设,它们可能从未被人打开过,只是摆设而已。 “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需要你回答,然后我就走。” “杰克……” “就一个问题,然后我就走。” 她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胳膊交叉着。“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给我公司打电话要他们解雇巴里·阿尔维斯,因为我们在白宫的那天晚上他还让我工作?” “谁把这告诉你的?” “先回答问题,詹。” “杰克,这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那么就是你让人把他给解雇的?” “杰克,请你别再想这件事,该想想我们俩将来的日子。如果我们……” “快回答那个问题。” 她吼道:“好吧!是的,是我让人把这瘪三给打发了,又如何?他活该。他不把你当人看,他搞错了,他是什么东西?他引火烧身,那是咎由自取,我一点也不后悔。”她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歉意。 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杰克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房间另一头的大桌子,桌旁的高背皮椅在远处背对着他们。他看见墙壁是用一种全新的油漆刷的,大窗户上挂着似涟漪般缝制完美的布帘,价钱高昂得他想也想不到,还有镂刻雕饰的木制工艺品,金属和大理石雕刻随处可见,天花板上刻的是一队中世纪的军人越野行军。这一切不亏是鲍德温家族的世界,没错儿,他们可以尽情地享用这一切。他慢慢闭上眼睛。 詹妮弗把头发朝后甩了甩,眼睛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远不止是一种焦急的神情。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上前来,在他旁边跪下,抚摸着他的肩膀。她身上抹了香水,香味扑面而来。她贴近他的面庞柔声细语,说话的气息让他的耳朵感觉痒痒的。 “杰克,我告诉过你,你没有必要跟这事过不去。既然这起荒唐的谋杀案不再碍事,我们还是照常生活下去吧。我们的房子就要完工了,漂亮极了,真的。我们的结婚计划还没制定完。亲爱的,现在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了。”她抚摸着他的脸,把它转向她。她含情脉脉的双眼望着他,接着开始吻他,持久而投入地吻着,最后才慢慢把双唇从他嘴上挪开。她的双眼扫视了他的眼睛,但没有找到她期望找到的东西。 “你说得对,詹,那起荒唐的谋杀案已不了了之了。我所敬仰和爱戴的人被人开了一枪,脑浆崩裂。案子算是结束了,该是继续照常生活了,也该去发财了。” “你懂我的意思。关键是你不该牵扯进这个案子,这不关你的事。只要你睁大眼睛,就会发现这不值得去做,杰克。” “他让你感到不方便,是吗?” 杰克突然起身,他感到浑身疲惫。 “祝你幸福,詹。我会再见到你,但我想我们情缘已尽。”他要离开。 她抓住他的袖子。“杰克,请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恼火?” 他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接着开始干脆向她挑明。 “你还有脸问,天哪!”他疲倦地摇摇头。“你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詹,你甚至还不了解他,就毁了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对我做的一些事让你感到不方便。一个电话你就把他还能干十年的工作给毁了,却从未考虑过这会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什么,他可能会因此走上绝路,他妻子会为此跟他离婚。你不在乎这些,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些后果。归根结底,我决不会去爱做出这种事的人,决不会和你这种人共度一生。你要是不明白这一点,不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那我们就更有理由立即分手了。我们最好在没结婚之前就把这些分歧摊牌,免得浪费太多时间,引起太多麻烦。” 他转动门把手,笑着说道:“我知道每个人都可能会说我这样做真是疯了,而会把你说成是个完美的女人,聪慧、富有,再加上美丽——你把这些都集于一身,詹。人们会说我们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我们怎么可能会不幸福呢?但事实却是,我不会让你幸福的,因为我并不喜欢你的为人,不在乎价值几百万元的律师业务,不在乎像公寓那么大的房子,不在乎需用一年的薪水才能购买来的豪华汽车。我不喜欢你的生活方式,也不喜欢你的朋友,我想最根本的是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当前世界上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说,但我这人直来直去,詹,我这个人从未撒过谎。我们不能回避这一切。过几天比杰克·格雷厄姆更适合你的男人就会敲破你的门,你不会孤单的。” 他看着她,发现她脸上完全是一副惊诧的神色。他感到一阵痛楚,五官都变了形。 “不论孰是孰非,只要有人问,损我就是了。说我不配做鲍德温家的女婿,说我一文不值。再见,詹。” 在他走之后,她还呆站了几分钟,脸上的表情一阵悲一阵喜,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但是没有一种占上风。最后,她逃出了这个房间。她冲上铺着地毯的楼梯,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遁隐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寂静无声,接着桌旁的那张椅子转了过来,兰塞姆·鲍德温双眼盯着他女儿刚才站立过的门口。 杰克检查了一下猫眼,期望着会看到詹妮弗·鲍德温握枪站在那里。当他认出到底是谁时,双眉不由地上挑起来。 塞思·弗兰克走进门,耸耸肩把大衣甩下来,用不无艳羡的目光环视着这问杂乱无章的小房间。 “哥儿们,看到这窝就使我想起了我当时的情景,没错,当时也就是这样子。” “让我猜猜。那是1975年,你那时在三角洲公司工作,是主管法律事务的副总裁。” 弗兰克咧嘴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极对。趁着现在还能享受这种生活,你就好好地享受吧,朋友。一个好女人不会允许你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样说虽然从政治角度来看不正确,但我本意并不是从政治角度出发的。” “那么我算是幸运的喽。” 杰克走进厨房,端来,了两杯萨姆·亚当斯酒。 他们各自拿着酒杯落座。 “快要欢天喜地结亲缘了,没料到在这之前遇到麻烦,律师先生。” “有可能算是麻烦,也有可能不算麻烦,关键在于你怎么看。” “我怎么觉得并不一定全怪罪于那个姓鲍德温的姑娘?” “你这种侦探身份为什么不改一改?”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就不会改变这种身份。想谈谈这件事吗?” 杰克摇摇头。“改天晚上再跟你聊聊吧,但今晚不行。” 弗兰克耸耸肩。“到时通知我好了,我带啤酒。” 杰克看见弗兰克大腿上面放着一包东西。“送我的礼物?” 弗兰克把录像带拿了出来。“我想你有录像机放这玩意儿。” 录像带开始播放,弗兰克看着杰克。 “杰克,这决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我得事先告诉你,上面什么都有,包括卢瑟发生的一切,看你能不能看得出来。” 杰克停顿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说在里面可以看到能够抓住凶手的线索?” “这也是我期望的结果。你比我更了解他,或许你能发现我发现不了的东西。” “这一点我可以做到。” 即使被事先提醒了,杰克也没充分准备好。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弗兰克仔细看着他。枪响的刹那间,杰克下意识地把身子猛地往后一缩,他惊恐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弗兰克暂停播放录像。“仔细看这儿,我提醒你。” 杰克瘫坐在椅子里,呼吸急促,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浑身即刻颤抖起来,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擦拭着额头。 “我的天哪!”弗兰德斯顺口提到的肯尼迪被刺的那个例子不无道理。“我们在这个地方可以停下来吧,杰克?” “还用说吗?” 杰克又一次按了倒带键。他们把这盘录像带看了育十一二遍了。朋友被打得脑浆进裂,这一情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无论看多少遍都不能减轻他的痛苦。杰克每看一遍,都会更加愤怒,这是他减轻痛苦的唯一办法。 弗兰克摇摇头。“遗憾的是没有从另一个角度拍摄。那样的话我就有可能看见从射手方向发出的闪光。我想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嘿,有咖啡吗?我只有在咖啡因的帮助下才能思维敏捷。” “壶里有刚煮好的,你也可以帮我拿一杯,碟子就在水槽上面。” 弗兰克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了。杰克把带子倒到总统在法庭外临时设的讲坛上情绪激昂地发表讲话那一部分。 “那家伙精力真充沛。” 弗兰克看着屏幕。“我那天跟他会过面。” “是吗?我也见过他,那是在我试图混入名利场的日子里。” “你觉得这家伙怎样?” 杰克喝了一口咖啡,伸手从沙发上拿了一包奶油花生饼干,接着又递给弗兰克一包。弗兰克接过来,把脚跷在摇摇晃晃的咖啡桌上。探长轻而易举地就沉浸在这种懒散的单身汉生活氛围中。 杰克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怎样。我是说他是总统,我总是认为他有总统派头,你看呢?” “他很有心计,而且非常有心计。除非你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才敢跟他斗心眼。他就这么有城府。” “我看他替美国代言是件好事。” “嗯。”弗兰克又把眼睛盯在屏幕上。“有没有特别引起你注意的地方?” 杰克揿了一下遥控器上的按键。“有个地方,再仔细看一遍。”录像朝前快速跳动,人物像无声电影里那样蹦来跳去。 “注意看这个地方。” 屏幕上出现了卢瑟走出汽车的镜头,他的眼睛看着地面,铁镣显然让他走起路来异常地困难。突然,有一群人拥入画面,为首的是总统,卢瑟身体的一部分被挡住了。杰克把画面定格。 “瞧!” 弗兰克注视着屏幕,心不在焉地嚼着奶油花生饼干,把咖啡也喝干了。他摇摇头。 杰克看着他。“瞧卢瑟的脸,就在人群西服夹缝中可以看到,看他的那张脸。” 弗兰克身子前倾,脸几乎触到了屏幕。他身子不禁向后抽开,眼睛暴突。 “该死,好像他在说些什么。” “不,好像他在对某个人说些什么。” 弗兰克扭头看着杰克。“你是说他认出了某个人,或许就是向他开枪的那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他不可能是在和某个陌生人闲聊。” 弗兰克的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仔细地审视着,最后他摇摇头。“我们需要这方面的专家。”他站起身来。“来,我们走。” 杰克抓起大衣。“去哪里?” 弗兰克笑了笑,把录像带倒好,戴上帽子。 “我们先去吃饭。我有家室,比你大也比你胖,所以几块饼干怎么能对付过去。吃完饭就到局里去,我让你见个人。” 两个小时之后,塞思·弗兰克和杰克走进米德尔顿警察局。他们吃了几片核桃馅饼,已腹鼓肚饱。劳拉·西蒙已进入实验室,仪器都准备好了。 介绍认识之后,劳拉把录像带塞进机子,图像在角落里一面46英寸的屏幕上一下子放大成真人大小。弗兰克快进到适当的位置。 “那里。”杰克指着。“就是在那里。” 弗兰克把图像定格。 劳拉坐在键盘旁,输入指令,屏幕上被定格的卢瑟画像用方框框了出来,再不断放大,像气球被吹大一样。这个过程持续到卢瑟的脸占据了整个46英寸的画面为止。 “我只能放这么大了。”劳拉把椅子旋转过来,朝弗兰克点点头。他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一个键,屏幕上的画面又动了起来。 图像里的声音很不连贯;有尖叫声、大喊声、汽车噪音,再加上成千上百个人嘈杂的声音,这样,卢瑟的话就很难听懂。他们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发怨气,反正显得不高兴。”弗兰克抽出一支香烟,看见西蒙一脸厌恶的神情,又把烟放回了口袋。 “有谁能读懂他的口形?”劳拉看看他们。 杰克盯着屏幕。卢瑟到底在说什么?杰克曾经见过他脸上的这种表情,要是还记得这种表情在什么时候见过就好了,他肯定是在最近什么时候。 “你发现什么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了?”弗兰克问道。杰克看见弗兰克正盯着他。 杰克摇摇头,用手擦擦脸。“我不知道。肯定说了些什么,但我就是难以确定。” 弗兰克向西蒙点点头,让她关掉机子。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好,留待以后再研究吧。一旦得出什么东西,就告诉我。谢谢你帮忙,劳拉。” 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弗兰克朝杰克瞥了一眼,伸出手来,摸着他的脖颈处。“我的天,你是枚将要爆炸的应力手榴弹。” “天哪,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枚手榴弹。该要的女人我不想要,想要的女人让我远离她的生活。我心里明白,肯定会有一天早晨我会把工作给丢了。唉,更不用说有人杀了我关心的人,我们却有可能永远找不出究竟是谁。他妈的,我的生活从未这样完美过,对不对?” “不过,你会走运的。” 杰克打开他的凌志车门,“对了,要是有人想买一部九成新的车,告诉我一声。” 弗兰克朝杰克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认识的人中没人买得起。” 杰克朝他笑了笑。“我也买不起。” 在回来的路上,杰克看看车里的表,快午夜时分了。他路过巴顿-肖公司的办公楼,抬眼看看上面一片黑洞洞的办公室。他开着汽车转了一圈,然后开进车库。他插入安全出入卡,朝车库外面的摄像机挥了挥手。几分钟后,他已进了上搂的电梯。 他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他在巴顿-肖公司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失去了像鲍德温这样的大客户,柯克森会骑在他脖子上拉屎,然后再一脚把他踢开。他有点感到对不起洛德,他答应过要保护洛德。但他不想只为了保证洛德在收入上坐头把交椅?99lib.就跟詹妮弗·鲍德温结婚,而且洛德并没有告诉他巴里·阿尔维斯早已离开了公司。洛德会东山再起的。杰克从来都佩服这个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很快他就会成为一些公司竟相争抢的对象、洛德的前途要比杰克光明得多。 电梯的门打开了,杰克跨进公司的大厅,墙灯亮度打得很弱,黯淡的光影没有让他心烦意乱,原因是他早已心事重重。他顺着走廊朝办公室走去,在厨房停了下来,拿了一杯苏打水。平时即使在午夜,也有一些人在绞尽脑汁地赶不可能按时完成的任务,而今晚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杰克打开灯,关上房门。他环视属于自己作为合伙人的这一方天地。只要再过些时候,这一切就会成为他的天下,太值得留恋了。家具昂贵且有品味,地毯和壁纸华丽精美。他浏览着墙上的一排证书,其中有一些是颇费心血得来的,还有一些是每个律师都拥有的。他注意到散乱的纸片已被捡起,这是那些细心、有时过于热情的清洁工干的,他们对律师们的懒散邋遢习以为常,对他们时而会发作的暴躁脾气也已见怪不怪。 他坐了下来,靠着椅背。上面的皮革软软的,比他的床还舒服。他眼前浮现出鲍德温父女俩交谈的情景。兰塞姆·鲍德温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受到了如此奇耻大辱肯定会火冒三丈,脸气得通红的,第二天早晨他会打个电话,杰克在公司里的这份工作就算完了。 杰克从未感到如此心焦过,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早点离开这个公司。庆幸的是公设辩护律师协会可以收留他,他毕竟还是这个团体的人,没人能阻止他那样做。不对,他真正开始有麻烦是当他试图有所成就、有所作为、想混出个名堂来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了。 他又想到了凯特,她会去哪里呢?她当真要辞掉工作?杰克想起了她当时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敢肯定,没错,她确实是当真的。他第二次恳求她别这样,就像四年前那样,恳求她别走,别离开他。但在她内心总有些东西令他没有办法,或许就是她内心的巨大负疚感,或许她并不爱他。他是否真正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呢?事实上他没有考虑过。他记得很清楚,没有。这种答案令他内心感到异常恐惧。但她爱不爱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卢瑟死了;凯特要远走他乡。他的生活从未发生过如此剧烈的变化,尽管近来一直是多事之秋。惠特尼全家人都最终义无反顾地离他而去。 他看看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粉红色便条,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于是,他按了电话机上的一个键,听听电话留言,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听了,巴顿-肖公司要么用老方法把电话留言笔录下来,要么使用技术较先进的电话录音留言,客户可以任选一种。较为挑剔的客户喜欢用后面一种。至少他们可以不用等着对着话筒向你大喊大叫。 有两个电话是塔尔·克里姆森打来的,他要给塔尔另找一位律师。巴顿。肖公司的律师费对塔尔来说毕竟太昂贵了。还有几项与鲍德温有关的事务,正好,这些事务正等着詹妮弗·鲍德温慧眼识英雄,找到另一个家伙来处理。最后一个电话不禁让他吃了一惊。那是一位女人的声音,话说得很轻、很苍老,而且吞吞吐吐,面对电话录音明显有点拘谨。杰克又重放了一遍。 “格雷厄姆先生,你不认识我,我叫埃德温娜·布鲁姆,是卢瑟·惠特尼的朋友。”布鲁姆?名字很耳熟。她继续说道:“卢瑟告诉我说如果发生了意外,就让我等一阵子再把这包裹寄给你。他让我别打开它,我就没打开。他说这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看到,就会遭殃的。上帝保佑他灵魂安息,他是个好人,卢瑟确实是个好人。我没有接过你打来的电话,也不期望你给我打电话。但我忽然想起还是跟你联系联系,确保那东西已到了你的手上。我从未这样寄送过东西,这被他们叫做‘连夜快递’。我想我没有出差错,但我不敢确定。要是你没收到的话,请给我打电话。卢瑟说这东西很重要,他从未说过假话。” 杰克记下电话号码,查了一下这个电话的时间,是昨天早晨。他赶紧在办公室找了一遍,但没有找到那件包裹。他沿走廊一路小跑来到秘书工作台,那里也没有包裹。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的天,卢瑟的这件包裹究竟寄到哪里去了?埃德温娜·布鲁姆是谁?他把手伸进头发,敲敲头皮,强迫自己思考。突然有一个人的名字跃入脑际,就是那位自杀了的女人的母亲,弗兰克曾经告诉过他。据称是卢瑟的同谋。 杰克拿起电话,对方的电话铃声响个没完没了。 “喂?”声音听起来没有睡醒,并且有些遥远。 “布鲁姆太太吗?我是杰克·格雷厄姆,对不起,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格雷厄姆先生?”声音中睡意全无,显得机警、尖厉。杰克可以想得出她坐在床上,一手抓着睡衣,双眼急不可耐地盯着听筒。 “对不起,刚听到你的电话留言。我没收到那件包裹,布鲁姆太太。您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让我想一会儿。”杰克可以听见吃力的喘息声;“五天前,算上今天。” 杰克心里感到气愤。“你有上面印着号码的凭据吗?” “那人给了我一张纸条,我来找找。” “我等着。” 他手指敲打着桌子,试图不让脑子气炸。挺住,杰克,挺住。 “我找到了,格雷厄姆先生。” “叫我杰克好了。你是不是让联邦捷运公司给寄送的?” “对。” “好,那么查询号码是多少?” “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说的是纸条右上角的号码,应该是很长的一串数字。” “对,找到了。”她念给他听。他把这一串数字草草抄下,又念了一遍核实了一下,他又让她核对了律师公司的地址。 “杰克,有这么严重吗?我是说卢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有人给你打过电话吗?特别是你不认识的人?除我之外?” “没人。” “要是有人打电话,就给米德尔顿警察局的塞思·弗兰克打电话。” “我认识他。” “他这人不错,布鲁姆大太,你可以信赖他。” “好吧,杰克。” 他挂了电话,接着又给联邦捷运公司打电话。他可以听到电话线另一头电脑键盘的敲击声。 对方一位小姐传来的回话非常精确,一听就是曾经接受过职业训练。“是的,格雷厄姆先生,这件包裹已寄到巴顿-肖-洛德律师公司,时间是星期四早晨10点零2分,是露辛达·阿尔瓦瑞兹女士签收。” “谢谢。我想可能放在哪个地方了。”他心里感到纳闷,准备挂上电话。 “这份邮件的递送出了什么特别问题吗,格雷厄姆先生?” 杰克有些困惑。“特别问题?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查了一下这件包裹的递送记录,上面的记录说明今天早些时候有人曾查问过。” 杰克的整个身体紧张起来。“今天早些时候?什么时间?” “6点30分。” “有没有留名字?” “看样子有些奇怪。根据我的记录,那人也自称是杰克。格雷厄姆。”她说话的声调表明她不敢确认杰克的真实身份。 杰克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他慢慢挂上电话。还有人对这件包裹感兴趣,姑且不论这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并且有人知道是寄给他的。他急忙给塞思:弗兰克拨电话,可惜他已回家了。接电话的人不愿给他弗兰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把自己住宅的电话留下了。在杰克的一再请求下,那人给探长家挂了电话,但没人接。他低声骂了一句,赶紧给查询台打电话,但也没用,私家电话号码是不公开的。 杰克背靠着椅子,喘息有些急促,感到胸中的心脏快要崩裂他的衬衫。他从来都把自己看成是具有超常勇气的人,而现在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强迫自己不要分神。包裹已送到,是露辛达签收的。在巴顿-肖公司,日常事务由谁负责,分工都很细;邮件对公司来说至关重要。所有连夜投递的快件一般要交给公司内部的勤杂部,然后同其他邮件一起分发出去。他们把它放在手推车里分发,而且都知道杰克的办公室在哪里。即使不知道,公司也一直印发最新的地图可以查阅。只要你使用合适的地图…… 杰克向门口冲去,猛然拉开门,沿走廊猛跑过去。可是在走廊另一个方向的拐角处,桑迪·洛德的办公室亮着灯,而他却全然不知。 他啪地打开他原来办公室里的灯,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狂乱地翻着桌面上的东西,然后抽出椅子坐下,这时他的目光正落在一件包裹上。杰克把它拿起来,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注意到百叶窗帘打开着,就赶紧过去拉上。 他看到包裹上面写着:发信人埃德温娜·布鲁姆,收信人杰克·格雷厄姆。没错,就是这个。包裹是用盒子装的,但是很轻,里面是盒子套盒子,她是这样说的。他开始动手拆封,却又停下了。他们知道包裹已送到了这里。“他们”是谁?他只能用这个代词称呼他们,如果“他们”知道包裹已送到这里,他们会做些什么呢?不论里面装些什么,有多么重要,要是已被打开,他们就可能知道里面的东西。既然这一切没有发生,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杰克又迅疾沿走廊跑回办公室,包裹紧紧地夹在腋下。他匆忙披上大衣,从桌上抓起汽车钥匙,差点碰翻喝了一半的苏打水杯。他正要转身出门,却又不寒而栗地站住了。 有声音。他辨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沿走廊轻轻回响,像水在隧道里发出的拍打声。不是电梯,他敢肯定曾听到过电梯声。他真的听到了吗?这个地方这么大,每天都能听到这种运输工具发出的背景噪音,他甚至连这个也注意过吗?他当时正在打电话,而且全神贯注,实际上他不敢肯定。另外,还有可能是本公司的律师,来这里工作,或顺便拿点什么东西。所有这些直觉告诉他那个推断是错误的,这幢楼很安全。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凡是公共建筑,能有多安全呢?他轻轻地关上门。 那声音又传来了。他竖起耳朵试图确定声音的位置,但没有成功。不论这声音是谁发出的,这些人肯定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移动,而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不会这样的。他慢慢移到墙边,关上灯,等了一会儿,又悄悄地打开门。 他朝外窥探,走廊里没有人。但这种状况能保持多久呢?很明显,他现在遇到的问题是采取什么方法从这里出去。公司办公室的布局使得他一旦沿某个方向走下去,就只能这样走下去。这样,他就无遮无掩,因为走廊里没有家具什物可遮可挡。无论在路上遇见谁,他都躲不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他环视了一下自己黑洞洞的办公室。他的目光落在一块重重的花岗岩镇纸上,这连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都是在成为合伙人后别人送的。这块镇纸要是摔得准肯定会伤人,杰克自信自己一摔一个准。他一旦出来就决不是好对付的,这种拼命鬼的想法更加令他下定决心。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出来,走进走廊,随手关上门。无论是谁可能都得挨门挨户地搜查才能找到他的办公室。 他伏身走到拐角处,希望办公室会漆黑一片。他做了个深呼吸,向四周窥视,走廊上没人,至少现在没有。他的脑子急速转动着。要是闯入者超过一人,他们会分头搜寻,这样可以节约一半的时间。他们知不知道他会在楼里呢?有可能他是被人跟踪到这里来的。想到这儿,他感到异常担心,他们会在这时从两边向他包抄过来的。 声音愈来愈近,有脚步声——他听得出至少有一个人。这时,他的听力已被提高到了最灵敏的程度。他几乎能听到这个人的喘息声,或者至少他能想象得出。他可以作出选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墙上的一件东西上,一件朝他闪闪发光的东西:火警报警器。 正当他准备朝报警器跑去时,一只腿伸到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没等身体的其余部分跟着腿一起出去,杰克就赶忙把它抽了回来。他朝反向疾步走去,拐了个弯,沿大厅来到楼梯井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尖厉的吱嘎声朝他迎面扑来。 他听到跑步声。 “该死!”杰克随身猛地把门关上,得得得跑下楼梯。 一个人猛然冲过拐角,他用黑色滑雪面罩蒙着脸,右手拿着枪。 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桑迪·洛德穿着内衣,手里提着裤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正巧跟那人撞了个正着,他们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洛德挥动着的双手本能地抓到了面罩,把它扯了下来。 洛德打了一个滚,用双膝把自己支撑起来,舔吮着从撞破的鼻字中流出来的鲜血。 “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他妈的是谁?”洛德气汹汹地眼对眼地看着那人,随后看见了他手上的枪,就再也不敢动了。 蒂姆·科林朝洛德的身后看了看,半是怀疑半是轻蔑地摇摇头。现在已没有去路了,他举起了枪。 “天哪!请不要开枪!”洛德放声大哭,瘫倒在地。 一声枪响,鲜血从内衣的里面溅出。洛德哼了一声,眼睛一闪,身体倒向门板。他倒下的地方正好留出一处开口,从此处可以看到那位年轻的法律业务联络小姐几乎一丝不挂的胴体。她惊恐地盯着死去的律师。科林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什么,他看见了她。她明白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从她充满恐惧的眼神,他看得出她明白这一点。 来错了地方,选错了时间。对不起了,小姐。 他第二次开枪,子弹的冲力把她细长的身体击倒在房间里。她双腿张开,手指紧攥,目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没想到风流之夜却成了她的末日。 比尔·伯顿朝跪着的搭档跑去,看着眼前的惨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接着二话没说发起火来。 “你他妈的疯了?”他暴跳如雷。 “他们看见了我的脸,他妈的我还能怎么办?恳求他不要声张?去他妈的!” 两个人的神经都快要崩溃了。科林紧紧抓住手枪。 “他在哪里?是不是格雷厄姆?”伯顿问道。 “我看是的,他沿消防梯下去了。” “那么说他溜了。” 科林看看他,站了起来。“还没有。要是让他溜掉了,那我不就是白杀了那两人吗?”他正要赶去,伯顿抓住他。 “把枪给我,蒂姆。” “他妈的,比尔,你疯了?” 科林摇摇头,拿出枪,递给他。伯顿接住科林递过来的枪。 “现在去抓住他。我留在这里处理一下现场。” 科林朝门口冲去,消失在楼道里。 伯顿看着这两具尸体。他认出其中一人是桑迪·洛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该死,真该死,”他一连说了两遍。他转身朝杰克的办公室疾走而去。他是刚才紧跟着前面疾跑的搭档时,听到第一声枪响的那一刻找到这问办公室的。他打开门,开灯,在室内很快地搜寻了一番。那家伙把包裹带走了。很显然,里士满对埃德温娜。布鲁姆如何参与此事的判断是正确的。惠特尼把这包裹托付给她,他们真他妈的亲密。谁知道是格雷厄姆还是其他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呢? 他的眼睛把屋内的东西扫视了一遍,然后慢慢移到桌子上,不一会儿他计上心头,到头来凡事都各有其道,他朝桌子走来。 杰克来到底层,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他的心格登一下沉了下来。曾经有人遇到过这种麻烦,那是一次在例行的灭火演习中,门竟然被锁住了,物业管理部门说他们已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可不是吗?只不过出现的疏忽现在会让他命丧黄泉。楼门关闭,地狱之门却打开了。 他回头朝楼梯看去,他们正疾速跑来,再也不怕发出声音了。杰克又沿楼梯跑回二楼,默默地祷告一番才去抓门把手。当他用汗涔涔的手转动把手时,一股得救时的解脱感席卷全身。他转过弯,来到电梯边上揿动按键。他探视了一下身后,跑到远处的拐角,蹲下身来,没人能看得见。 快上来吧!他可以听见电梯正在上升。但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他的脑子,跟踪他的人有可能就在电梯里,可能会猜到杰克试图要做什么,并且正在企图对付他。 电梯舱在他这一层戛然而止。就在此刻,门打开了。杰克听见防火门撞击墙壁的声音。他朝电梯舱跳去,在两扇门中间侧身插入,撞到了电梯的后壁。他跳起来,揿了一下开向车库的按钮。 杰克突然感到有人,听见了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看见有个黑影一闪,接着看见一把枪。他把镇纸扔去,因用力过猛把自己也摔倒在角落里。 他听见痛苦的呻吟声,门最终关上了。 他跑进黑漆漆的地下停车库,找到了自己的汽车。不一会儿他就通过了自动门,踩动加速器,汽车风驰电掣般地驶上街道。杰克回头看看,但什么都没看见。他的脸上沁满了汗水,他感到浑身就好像打成了一个大结。他的肩膀刚才撞到了电梯的后壁,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天!真是狭路相逢!狭路相逢! 他开着车,不知应该去哪里。他们了解他,好像对他了如指掌。显然他是不能回家了,那么该到哪里去呢?去报警?不能去,必须先弄清楚谁在追杀他。除了警察,还有谁能杀死卢瑟呢?看起来,凡是警察了解的情况,那人都清楚。今晚他得找个地方呆着,他身上带着信用卡。明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弗兰克取得联系,那时一切都会没事的。他看看盒子,但今晚他要好好想想是什么东西使他差点丧命。 拉塞尔躺在被窝里。里士满刚在她身上完事,他一句话没说就从她身上爬下来,离开了房间,她唯一的目的就这样以粗野的方式达到了。她抚摸着手腕,它们刚才还被紧紧地攥着,她能感觉到上面的擦伤,她的乳房被他击打得隐隐作痛。她想起了伯顿对她的提醒,克里斯婷·沙利文不仅挨了两个特工的枪子儿,在这之前还遭到过毒打。 她慢慢地把头前后摆动,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曾朝思暮想盼着跟总统干这种事,想让艾伦·里士满向她示爱,她曾想象这种事会很浪漫,而且还会富有田园情调。两个人都聪明过人,而且强权在握,精力充沛。多么完美的一对,他俩干这种事会多么的奇妙无比。但是眼前一浮现这男人,她就被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朝她猛击,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他在厕所里拿着最近一期的《春阁》手淫一样。他甚至没有吻过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一进卧室就被他扒掉衣服,把那硬邦邦的玩意儿直接插入她的身体。这时他已离开,总共花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现在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什么办公厅主任!还不如说是头牌妓女。” 她想大喊一声:我操过你!你这杂种!那天晚上我在那房间操了你,而你他妈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狗娘养的! 她的泪水湿透了枕头,她骂自己不该自制力这么差,又哭了起来。她曾对自己的能力确信无疑,自信能够驾驭他。天哪,她竟然看错人了。总统命人杀了沃尔特·沙利文,他对沃尔特·沙利文的被杀、被谋害都了如指掌,而且还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里士满告诉她时,她还不相信。他说过要把什么都告诉她,更确切地说,是让她时刻都感到惊恐不安。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她已不再是这一阴谋的骨干人物,她感谢上帝她不是。 她从床上直起身来,身子还在颤抖。她把裹在外面的那件撕破的睡衣扯了下来。瞬息之间,耻辱感袭上心头。很显然,她现在成了专门伺候他的婊子。她这样做是鉴于他那默然的承诺,那就是他不会把她毁掉。难道就这些吗?真的就这些吗? 她把毛毯裹在身上,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是同谋,但她又不只是个同谋,还是见证人。卢瑟·惠特尼也是位见证人,而现在他已死了,里士满毫不留情地命人把他的一位挚友给杀了。他既然能这么做,那她的生命又值几个钱?这个问题连回答都不用回答。 她咬着自己的手,直到感到疼才止住。她看着门口,他刚刚从那儿消失了。他就躲在那里吗?在黑暗中偷听?在想拿她怎么办?一阵寒颤攫住她,纠缠着她。她已进退维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怀疑是否还能把命保住。 杰克把盒子扔在床上,脱掉大衣,朝旅馆房间的窗外望去,然后坐了下来,他肯定没人跟踪他。他那么快就从楼里逃脱掉,在最后一刻还记得把自己的汽车藏匿起来,他确实不清楚是谁在追杀他,但猜想他们肯定非常狡猾,会找到他汽车的下落。 他看看表,乘出租车到这个旅馆才15分钟。这个地方很难描述,只不过是一家旅馆,住在这里的一般都是些比较拮据的游客。他们在城里逛逛,充分了解这个地方的历史,然后就回家。旅馆比较偏僻,而他就喜欢偏僻。 杰克看着那盒子,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打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把刀子?他又仔细地看看。不对,那是把拆信刀,而且还是把老式的。他提着袋子的两头仔细地查看这件东西。他没有受过专门的法医训练,不会发现刀把和刀刃上的锈迹实际上就是老早留下的干血迹;他也不会看到皮革上的指纹。 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放下,靠着椅背坐下。这与那女人被杀有关,对于这一点,他确信无疑。但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又看了一眼那把拆信刀,这显然是一件重要的物证,但不是用来谋杀的凶器,因为克里斯婷·沙利文是被枪杀的,但卢瑟认为它异常重要。 杰克猛地跳起来:因为它能够指证是谁杀了克里斯婷·沙利文!他一把抓起袋子,迎着灯光把它举起来,用眼睛查看上面的每一处藏书网。现在他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得出像黑色线圈的东西。那就是指纹,这上面有一个人的指纹。杰克又仔细地看着刀刃,那上面有血,刀柄上也有,那肯定是血。弗兰克说过什么来着?他努力回忆着,沙利文夫人有可能用刀刺过她的攻击者,用拆信刀刺伤了他的胳膊或腿部。拆信刀就是卧室照片上的那一把,探长给杰克说过许多假设,至少这也是其中的一个。杰克手上拿的这东西似乎就是那一假设的佐证。 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放回盒子里,然后塞到床底。 他走到窗前,又向外眺望,外面开始起风了。用廉价玻璃制作的窗户咯吱作响,摇晃个不停。 要是卢瑟告诉他,把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该有多好。他替凯特担心,他们用什么办法让卢瑟相信凯特会有危险呢?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卢瑟被关在监狱时没有收到过任何东西,杰克肯定这一点。还能怎样呢?难道有人朝卢瑟走过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只要你敢说,你女儿就没命了?他们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女儿?父女俩已有好多年没在一起过了。 杰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过,他这种想法不对。曾有一个时间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出现,就是卢瑟被捕的那一天,那是唯一一次他们父女俩在一起。很有可能曾有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而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卢瑟。杰克以前接手过一些案子,就是因为证人害怕作证而不了了之的,也没人向他们说什么。这纯粹就是一种无言的恐吓,证人产生一种无声的恐惧,这也不足为奇。 那么当时又是谁在那里干的呢?是谁在暗示卢瑟,使他一言不发、守口如瓶呢?据杰克所知,当时在场的只有警察。除非就是那个杀死卢瑟的人,但他为什么不离卢瑟左右呢?他怎么能溜到那里,朝卢瑟走过来,向他递个眼神,并且还不受到别人怀疑呢? 杰克的眼睛突然睁开。 除非那人是个警察,他猛然间产生的这个念头使他感到胸口受到狠狠的一击。 塞思·弗兰克。 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有动机,连丝毫动机都没有。无论如何,他无法想象探长和克里斯婷·沙利文会在一起苟且偷欢。这不就是必然会得出的结论吗?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情人杀了她,而卢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塞思。弗兰克,他但愿那人不是塞思·弗兰克,因为他还指望弗兰克把他从这一麻烦中解救出来。但明天早晨要是杰克把这件弗兰克拼命寻找的东西交给他又会怎样呢?设想一下,当时他把这东西落下,离开了房间;而这时卢瑟从藏身处出来,把它拾起来,然后逃掉,这些都是可能的。现场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肯定是一位职业者手干的。对,就是一位职业者手,一位久经沙场的专破凶杀案的侦探绝对知道怎样清理犯罪现场。 杰克摇摇头。不!他妈的绝对不可能,他对事对人都必须要相信。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肯定另有人所为,肯定是这样的。他只是感到疲倦,这样推断来推断去真是可笑。塞思·弗兰克决不是凶手。 他又闭上眼睛,现在相信自己没什么危险了。几分钟后,他睡着了。睡梦中他也不会感到轻松。 第二天早晨空气清冷,前天晚上的暴风雪把浑浊的空气一扫而光。 杰克很早就起了床。他昨晚是和衣而睡的,衣服看起来皱巴巴的。他在狭窄的浴室里洗脸,梳理头发,之后关上灯,又回到卧室。他坐在床上,看了看表。弗兰克现在还没上班,不过也快了。他把盒子从床底拽出,放在身旁,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啪的一声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本地的早间新闻。靓丽的金发播音员在这段黄金时间之前肯定喝了不少的咖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在播讲要闻。 杰克本想看世界各热点地区的连续报道:中东地区的新闻,每天早晨至少要报道一分钟;南加州地区或许又发生了一次地震;总统与国会的辩论。 但今早只有一条要闻。杰克看见一个他熟悉的地方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不由得身体前倾。 巴顿-肖-洛德公司,那是公司的大厅。这主持人在说些什么?有99lib.人死了?桑迪·洛德被人谋杀了?是在他的办公室被枪杀的?杰克纵身跳过去,调高音量,他看到两轮床从楼里推出来,这时他愈加吃惊,洛德的照片从屏幕的右上角闪现出来,他的不凡生平被简述了一遍。但他死了,肯定无疑地死了,在洛德的办公室里被人枪杀了。 杰克瘫倒在床上。昨晚桑迪竟然也在那里?另一个人又是谁呢?盖在被单下面的那一个人是谁?他不得而知,也无从知道。但他相信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追他的那人干的,就是拿枪的那个人。不管怎样,洛德肯定撞上了他。他们本来是在追杰克,却让洛德撞上了。 他关上电视,走回浴室,用水冲了冲脸。他的手在颤抖,喉咙干渴。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这么快。这不是他的错,但是杰克还是对他的合伙人的死感到无比愧疚,就像是凯特感到的那种愧疚,是一种令人伤心欲碎的情感。 他抓起电话,开始拨号码。 塞思·弗兰克来到办公室已有一个钟头了。一位华盛顿特区凶杀案小组的熟人向他透露了律师公司的两起谋杀案。弗兰克不知道他们的被杀是否与沙利文有关,但有一个共性,这个共性让他感到脑袋砰然作痛。现在才早上7点。 他的专线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蹙起了眉毛,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杰克,你到底去哪里了?” 杰克没想到探长会用这么强硬的口吻责问他。 “也向你间个早安。” “杰克,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塞思,我昨晚在那里,有人要追杀我;我并不确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桑迪撞见了他们,被他们杀了。” “谁?是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办公室里,听见有动静,我所知道的就是后来在楼里被人追杀,那人还拿着枪,我侥幸逃命出来,总算保住了性命。警方有线索吗?” 弗兰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故事听起来真是奇妙诡谲,他相信杰克,而且信任他,但是当今这个社会有谁又能完全值得信任呢? “塞思?塞思?” 弗兰克咬着指甲,气呼呼地想着什么。两种完全不同的事件中哪一件会发生要看他下一步怎么做。他想了一会儿凯特·惠特尼调还有他为她们父女俩设的圈套。他仍然没有摆脱掉那件事。他算是一个警察,但早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相信自己还是有点人性的。 “杰克,警察掌握了一个线索,一个实际上非常可靠的线索。” “那太好了,是什么?” 弗兰克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是你,杰克,你就是条线索。他们正投入全区的警力在全城搜捕你。” 电话慢慢从杰克的手上滑了下来,他身上的血液好像已停止了流动。 “杰克?杰克,你他妈的讲话呀。”探长的话没起作用。 杰克朝窗外看去。外面有人追杀他,也有人以谋杀罪想要逮捕他。 “杰克!” 最后杰克吃力地说道:“我没杀任何人,塞思。” 这话软弱无力,就好像溅入排水管,即刻就要被冲走似的。 弗兰克听到了他急于想听到的话,但是话本身并不重要——负罪的人常常以谎言遮掩自己的心虚——重要的是说话的口气,而这句话里面集结着绝望、怀疑和恐惧。 “我相信你,杰克,”弗兰克平静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思?” “据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警察手里有你午夜时分进入车库的录像带。很显然,洛德和他的情人在你之前就已到了。” “但我从未见过他们。” “不过,我并不认为你非得见过他们不可。”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好像他们被发现时衣冠不整,特别是那女的,简直是一丝不挂。我猜他们是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刚完事。” “噢,上帝!” “而且他们还从录像上看到,你显然是在他们被杀之后冲出车库的。” “但枪呢?他们发现枪了吗?” “他们找到了,在车库附近的垃圾筒里找到的。” “还有呢?” “枪上有你的指纹,杰克,上面只有你的指纹。看到你出现在录像上之后,华盛顿特区的警察把你的指纹从弗吉尼亚州司法档案中调了出来,他们告诉我枪上的指纹十有八九就是你的。” 杰克瘫坐在椅子上。 “我根本没摸过那枪,塞思,有人想杀死我,而我却跑掉了。我用从办公桌上拿来的镇纸砸中了那家伙,我就知道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弗兰克知道他早晚要提这个问题。老实说,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严格他讲,和他通话的这个人是凶杀案的通缉犯。作为执法官,他绝对清楚应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而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不论你在哪里,你都不要乱动,我会把这事情查清的。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哪里都不要去。三个小时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 杰克挂上电话,思索着这件事情。警方以谋杀两个人的罪名正在通缉他,他的指纹布满了整个杀人凶器,而这把凶器他连摸都没摸过。他是逃脱正义惩罚的逃犯。他苦笑了一下,但脸又微微绷紧了。他是个逃犯,而刚给一个警察打过电话。当时弗兰克并没有问他在哪里,但他们可以查到电话号码,这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只不过弗兰克不会这么做的。但就在这时,杰克想到了凯特。 警察从来不会透露实情,探长欺骗了凯特。他对此感到愧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杰克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他冲向窗口,向外望去,看见巡逻车继续开着,直到一闪一闪的警灯消失不见。 但他们还会来的,马上过来抓他。他抓起大衣穿上,又低头朝床上看去。 那盒子。 他没有告诉弗兰克这件该死的东西。昨天晚上这还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就靠边站吧! “难道你还在你那个鬼地方忙着?” 克雷格·米勒是华盛顿特区凶杀案调查小组的资深警探。这人虎背熊腰,长着一头浓密的波浪形黑发,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嗜好上佳威士忌酒。弗兰克跟他相识已有好多年了,他们的关系亲密友好,都认为杀人犯得受到惩罚。 “如果你对破案有兴趣的话,就抽空过来看看。”弗兰克一边回答道,一边咧嘴狡黠地笑了笑。 米勒也笑了,他们正在杰克的办公室里。犯罪调查小组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弗兰克环视了宽敞的房间内部。对杰克来说,这种生活现在是可望而不可及了,他自忖道。 米勒看着他,心里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名叫格雷厄姆的家伙,是不是背着你在插手沙利文这个案子?” 弗兰克点点头,说道:“他是那个杀人嫌疑犯的辩护律师。” “那就对了!老兄,这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家伙。本是替被告辩护,可现在快要成为被告了。”米勒笑了笑。 “谁发现的尸首?” “一位楼房管理员,她大约是在凌晨4点进来的。” “你这大脑袋瓜儿想出杀人动机来了吗?” 米勒瞥了他朋友一眼。“得了,现在是早晨8点钟,你从一个旮旯里一路开车到这里,就是要跟我的脑袋过不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耸耸肩。“我不知道。接手这个案子后,我才认识这家伙,在早新闻中看到他的脸时,惊得我差点把屎拉在裤子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里老想着这件事。” 米勒又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杀人动机好像很清楚,沃尔特·沙利文是死者最大的客户。这位叫格雷厄姆的老兄没跟公司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就擅自接手此案,替那个被指控杀害沙利文妻子的家伙辩护。很明显,这让洛德感到很恼火。这两人显然在洛德的住处会过面,或许他们想找个解决办法,或许使事情弄得更糟。” “这些内幕消息你是如何搞到手的?” “从这个公司的主管合伙人那儿。”米勒啪地打他的笔记本。“丹尼尔·杰·柯克森,他让我了解了这案子的背景,帮了他妈的大忙。” “那么,这怎么会使格雷厄姆到这里来枪杀两个人呢?” “我并不是说这是一次预谋杀人案,录像上的时间清晰地表明,死者要比格雷厄姆早几小时来到这里。” “那又怎样?” “这也就是说,双方并不知道对方在这里。也有可能格雷厄姆开车经过时,看见洛德办公室的灯亮着。这间办公室临街,很容易让人看见里面是不是有人。” “说的也是,但要是那对男女在做那事呢?我想他们不会把这种事也要向全城人招摇吧,窗帘可能会被拉下来了。” “对。不过,当时洛德状态不佳,于是,我怀疑他们不可能一直都在干那事。实际上,他们被发现时,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窗帘也半遮半掩。不管是不是偶然的,他们俩在这里撞了面,接着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还有可能互相威胁,然后就是拳脚相加,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枪有可能是洛德的,他们打来打去,格雷厄姆从老家伙手上把枪夺了过来,然后就开了枪。那女的目睹了这一切,因而她也得挨上一枪,前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弗兰克摇摇头。“原谅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克雷格,你说的这一切有些牵强附会。” “噢,是吗?不过,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家伙从这里匆忙逃走的。摄像机也一清二楚地将他录了下来。我看过,告诉你,那家伙脸上一滴血也没有,塞思。” “为什么保安部门没有来查看一下?” 米勒笑了起来。“什么保安部门,简直是臭狗屎。这些家伙大半时间都不看监视器。他们有备用录像带,要是他们会把录像完整地再看一遍,那才怪呢。告诉你吧,下班后是不难进入这种办公楼的。” “有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进来了。” 米勒摇摇头,咧嘴笑了起来。“不要这样认为,塞思,那是你想多了,本来有一个简单现成的答案摆在你面前,而你却偏偏要找一个复杂的。” “那么,这把枪是从哪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呢?” “很多人都在办公室里藏着枪。” “很多人?很多人是指多少,克雷格?” “说出来会吓你一跳,塞思。” “或许我会吓一跳的!”弗兰克回了一句。 米勒看起来有些困惑不解。“你为什么要烦这些事情?” 弗兰克没有看他的朋友,而是盯着对面的桌子。 “我也不清楚。我说过,我认识这小子,他不像干这种事的人。那么凶器上他的指纹又怎么说?” “有两处确证,一个是右手拇指的,一个是右手食指的,可以前从未见过这么清晰的指纹。” 他朋友话中有什么东西令弗兰克心头一震。他看着办公桌。擦得锃亮的桌面上乱七八糟,但上面的一个小水圈清晰可见。 “水杯到哪去了?” “你说什么?” 弗兰克指了指那圈水迹。“杯子留下了那个水迹,看到了吗?” 米勒耸耸肩,嗤嗤地笑了起来。“要是你连这种问题都要问,那我还得看一下厨房里的洗碗机喽?那就请便吧。” 米勒转身在报告上签字。弗兰克趁机把桌子再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桌上中间有一个灰尘轮廓,那里曾放过东西,方方的,大约三英寸长。对了,是镇纸。弗兰克不由地笑了。 几分钟后,塞思·弗兰克沿走廊走着。枪上的指纹异常清晰,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弗兰克也看到过这把枪,以及警方有关这把枪的调查报告。枪是0.44口径的,登记号码已被抹去,但无从追查持枪人是谁,就如同在沃尔特·沙利文身边找到的那把枪一样。 弗兰克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刚才做对了,或者确切地说,他刚才没有对杰克那样做是对的。 杰克·格雷厄姆说的是实情,他没杀任何人。 “你知道,伯顿,在这事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有点不耐烦了。可别忘了,我还要治国安邦呢。”里士满背对着壁炉中熊熊的火光,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一张椅子里。他闭着双眼,双手手指紧紧绞结成金字塔形。 伯顿还没来得及回答,总统又继续说道:“你非但没有把那东西安然地拿回来,还使这座城市又多了两起凶杀案。惠特尼的辩护律师仍躲在某个地方,有可能掌握着物证,那会使我们全完蛋。对这件事我感到担惊受怕。” “格雷厄姆不会去报警,除非他喜欢吃监狱中的食物,想一辈子跟一个大块头、毛茸茸的家伙约会。”伯顿低头盯着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的总统。伯顿真他妈的感到憋气,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连一句表扬的话都得不到。现在总统又在训话,就像是这位特工处的资深特工看到两个无辜的人被杀,不以为耻,反以为喜一样。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真要恭喜你了,这证明你思维非常敏捷。但从长远来看,我们不能依靠这个权宜之计。一旦警方把格雷厄姆关起来,要是他有的话,他肯定会把拆信刀拿出来的。” “但我毕竟为我们赢得了时间。” 总统站了起来,抓住伯顿宽厚的肩膀。“我相信,在这段时间内你们会找到格雷厄姆的下落,让他知道只要他采取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就没有好果子吃。” “你想让我在让他的脑袋吃我的枪子之前还是之后告诉他?” 总统狞笑道:“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凭你的职业经验让你自己去判断。”他转身朝办公桌走去。 伯顿盯着总统的背影。猛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颗子弹从他的枪中射出击入总统脖颈处的情景,就在此时此地把这杂种的命给崩了。如果有人罪该当诛,那就是这家伙无疑。 “知不知道他可能会藏在哪里,伯顿?” 伯顿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有非常可靠的情报来源。”伯顿没有提及那天早晨杰克给塞思·弗兰克打电话的事。杰克迟早要把他的下落告诉探长,到那时伯顿就采取行动。 伯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喜欢迎接强烈挑战的人来说,没有比这种挑战更刺激的了。现在是第九回合,本垒队领先一分,有两人出局,一人跑垒,胜负全押在本垒板上的那个彪形大汉身上。伯顿能够一击定胜负呢还是让人们看见球飞入看台呢? 伯顿走出门,心里渴望看见球飞入看台。 塞思·弗兰克坐在桌子旁等着,眼睛盯着挂钟。刚过12点,电话铃就响了。 杰克坐在电话亭内,老天爷真有眼,亭里亭外都一样的冷。他早上买的那件厚实、带有帽兜的派克大衣穿在身上正合适,连他内心的人性良知也被裹得严严实实。但他仍然深深地感到,好像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弗兰克听到了杰克那儿的背景噪音,“你他妈的在哪儿?我告诉过你,无论你住在哪里都不要离开那个地方。” 杰克没有立即回答。 “杰克?” “听着,塞思,我从来不愿任人摆布,但我现在的处境没法让我完全信赖任何人,明白吗?” 弗兰克刚想要争辩,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身体靠向椅背。这家伙说得没错,绝对没错。 “说得也是,你想听听他们是怎样陷害你的吗?” “我听着呢。” “你桌子上有一个玻璃杯。显然,你当时正在喝些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喝的是可口可乐。那又怎么了?” “追你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撞见了洛德和那个女的,就不得不开枪把他们给崩了,而你逃掉了。他们知道车库里的摄像机会把你在这两人死后离开的情景录下来的,于是他们把你的指纹从杯子上取下来,移置到那把枪上。” “你也能做那种事情?” “只要你知道要做什么,再加上合适的工具,你完全可以办得到的。他们可能是在你公司的物资库中找到这些工具的。如果我们能找对那只杯子,就可以证明指纹是伪造的。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是与众不同的,枪上的指纹与杯子上的指纹也不会完全一致,用力程度等都不会一样。” “华盛顿特区的警方会接受这个看法吗?” 弗兰克差点笑出声来。“我才不指望他们相信呢,杰克,我真的没指望他们。他们只是想把你拘捕归案,把其他一切事情留给别人去管。” “说得对极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凡事都有主次,先让我们看看问题的根本所在。首先,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呢?” 杰克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他低眼看着那盒子。 “有人给我寄来了一件特殊的邮件,是埃德温娜·布鲁姆寄的。我想,要是你看见这东西,肯定会惊喜万分的。” 塞思站了起来,恨不得把手伸进电话里,把那东西一把抓过来。“什么东西?” 杰克告诉了他。 那东西上面有血迹和指纹,这下西蒙可以大显身手了。“我得马上跟你在某个地方见个面。” 杰克脑筋快速转动着。可笑的是,公共场合看起来要比私人住处更危险。“法拉古地铁西站,第18街的出口处,今晚11点怎么样?” 弗兰克把这话记了下来,答道:“我会到的。” 杰克挂上电话,打算在约定时间前到地铁站,以防万一。只要看到丝毫令人生疑的迹象,他就钻进地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看还有多少钱,可钱快花光了,而他的信用卡上的钱也已用完,他只好冒险在自动取款机上试一试,说不定还能取出几百块钱,这足够让他抵挡一阵子。 他走出电话亭,看看周围的人群,还是平时那种典型的匆匆忙忙出入联邦地铁车站的人流,没有任何人注意他的举动。杰克身子稍微动了动,有两个华盛顿特区警察正向他走过来。杰克又退到电话亭中,直到他们走过去才出来。 他在食品摊上买了些汉堡包和一些炸薯条,然后搭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他乘着汽车在城里行进,在车上一面嚼着食物,一面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一下他的行动方案。一旦把拆信刀交给弗兰克,他的麻烦就真的会结束吗,假如上面的指纹和血迹能与那天晚上在沙利文家中的那个人相吻合,可能会的。但是杰克凭着辩护律师的判断,这是不可能的。他意识到,要想得出如此不成熟的结论,明摆着会遇到一些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首先,实物证据有可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由于这个人的DNA和指纹在任何地方的档寒中都可能查不到,也就找不到与这些证据相吻合的人。杰克又记起了那天晚上在草地广场所看到的卢瑟脸上的表情。这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也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这又是一个障碍。你要是指控这种人的话,必须要有绝对把握;不然,你的这个案子将永远不会重见天日的。 其次,人们的眼睛盯着一大批人被拘押候审,他们能证明拆信刀就是沙利文家的吗?沙利文死了;他家的用人也不一定能断定那把刀就是他家的。克里斯婷·沙利文或许曾用过,杀她的凶手也可能持有过一段时间,卢瑟又保存了几个月,而现在这把刀在杰克手中,希望很快就能交到弗兰克手上。想到最后,杰克不由得心头一动。 这把拆信刀根本无法作为证据,即使他们能找到与上面的血型和指纹都吻合的人,一个有能力的辩护律师也会把它的可接受性驳得体无完肤。更糟的是,他们甚至不会接受据此提出的起诉。被破坏的证据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他不再吃东西,背靠向用乙烯基原料做成的脏兮兮的座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一直很想把它追回来,而且还不惜杀人。他们也想把杰克杀了,取回他手中的这件东西。它肯定对他们非常重要,而且是至关重要。即使不考虑它在法律上的作用,它也是有价值的。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就有利用价值。或许他还有机会可以把握。 晚上10点钟,杰克乘上开往法拉古地铁西站的电梯。作为黄蓝交错的华盛顿地铁线路的一部分,法拉古西站因为靠近市中心商业区,再加上其周围还有无数的律师和会计事务所、贸易公司以及公司办事处,所以在白天非常繁忙。但是在晚上10点钟,却显得异常冷清。 杰克走下扶梯,审视四周,看见这里像其他地铁站一样,都是一些宽大的隧道,上面的拱形天花板呈蜂窝状,下面的地板用六边形的地砖铺成。宽敞的通道一边挂着香烟广告牌,另一边排着自动售票机;尽头是一间小亭子,位于通道中央,其两边是绕杆。靠着双面电话亭附近的墙壁,竖着一块高大的地铁线路图,上面标着五颜六色的地铁线路、行驶时间和价目表。 玻璃亭子里有一位烦躁的地铁雇员靠着椅背坐着。杰克环视四周,看到了亭子上方的时钟。接着他又回头朝扶梯看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从上面正走下一位警察,杰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随意自若。他靠着墙走到电话亭,用身子平贴着电话亭后部,躲在挡板后面。他屏住呼吸,偷眼望着外面,那位警官走到检票亭旁,向里面的地铁雇员点了点头,朝地铁站的入口处四周看了看。杰克把头缩回去,他要等一等。这家伙很快就会离开,而且他必须离开。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杰克的沉思。从扶梯上下来一个人,显然是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衣衫褴褛,肩上搭着一个捆扎起来的厚毛毯,胡子拉碴,头发蓬乱,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外面很冷,地铁站一直是无家可归者祛寒取暖的好去处,除非有人将他们撵走。电动扶梯上方的铁门就是用来把他们挡在外面的。 杰克向四周看看。警察不见了,大概去巡视地铁平台了,跟亭子里的那个家伙侃上几句。杰克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人也不见了。 杰克回头看看那个流浪汉。他正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清点着他的微薄财产,一边来回搓着没戴手套的双手,使四肢保持血液循环,以免冻僵。 杰克感到一阵揪心的负疚感。一般人想象不到这些人遭受的苦难,乐善好施的人会倾其囊中之物,接济一个城区中所有这样的人,杰克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做过。 他又查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另一班车大约15分钟后才能到达,杰克从电话亭走出来,直接朝对面的那个人看去。他好像没有看见杰克,并不留意这个正常的现实社会,而是专注于自己狭小的天地。但杰克觉得,要是他以前的状况算是正常的话,他目前的状况也已不再是那个样子了。他和对面那个可怜的人都在为各自的生存而挣扎。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头上,所不同的是,杰克可能死得更加血腥、更加突然。但是,或许这种死亡比等待着另一个人的那种慢慢的死亡要好得多。 他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这种想法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要想活着度过这一关,就必须保持注意力的集中,就必须相信,最终他会战胜那股与池抗争的势力。 杰克向前挪挪脚,却又停了下来。他的血压陡然增加了近一倍;突然袭来的这种生理代谢机制的变化使他头晕目眩。 那流浪汉穿着一双新鞋,一双用褐色皮革制成的软底鞋,价值大概超过150美元。这双鞋从一堆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中裸露出来,就像是在一堆白沙中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 这时那人正抬头看着他,眼光停在了杰克的脸上。这双眼睛有些眼熟,深深的皱纹、肮脏的头发、饱经风霜的脸颊都遮不住那双他以前曾见过的眼睛;他肯定见过。这人从地板上站起来,似乎比他步履蹒跚刚进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杰克紧张地环视四周,这个地方空旷得像一座墓穴,他的墓穴。他回头看看,那人已经向他走来。杰克向后退,把盒子紧紧地抱在胸前。他想起了那次在电梯里侥幸逃脱,也想起了那把枪。他即将看到那把枪很快就会出现,会直直地对着他。 杰克沿隧道向检票亭退去。那人的手在大衣里面掏着,每走一步,毛织棉胎就从破烂不堪的笨重大衣中撒落出来。杰克向四周看看,听见有脚步声向他走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人,思忖着是否要冲进火车中去。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人。 他舒了一口气,几乎要喊出声来。 警察从拐角处走过来,杰克朝他跑去,朝隧道的另一头,用手指着身后那个流浪汉。这时,那人站在走廊中,一动不动。 “那个人,他不是流浪汉,他是个骗子。”杰克的大脑忽然想到,警察或许能识破那人,尽管这位年轻警察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并没有识破那个人。 “什么?”困惑不解的警察盯着杰克问道。 “看他那双鞋。”杰克认为这句话可能会使警察明白些什么,但不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怎么能看出些眉目来呢? 警察朝隧道另一头望去,看见那个流浪汉站在那里,脸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警察尽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得盘问一下。 “他招惹你了吗?” 杰克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是的。” “喂!”警察向那人喊道。 杰克看着警察向前跑去。流浪汉转身就溜,他朝扶梯跑去,但是向上的扶梯没开,他又转身朝隧道另一头跑去,在一个拐角处一闪就没了人影,警察紧追不舍。 现在就剩杰克一个人了,他回头望望亭子,那个地铁雇员还没回来。 杰克扭扭头,听见有声音,像是有人在喊叫,好像是有人挨揍了,叫声是从那两人消失的地方传来的。他朝前走去,正走着,那警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拐角处跑了回来。他看到杰克,就慢慢挥动胳膊示意他过去。这家伙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好像看到或做过什么令他恶心的事情。 杰克匆忙跑到他身边。 警察喘着粗气。“他妈的!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朋友。”警察还是喘不上气来,他伸手扶着墙,站稳身子。 “你抓到他了吗?” 警察点点头。“你说对了。” “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我要去请人协助一下。”警察直起身来,用手指着杰克警告道:“但你不能离开,不能让我一个人解释这件事,看来你知道的比你告诉我的要他妈的多得多。明白吗?” 杰克赶紧点点头,警察匆忙离去了,杰克走过拐角。等一等,警察让他等一等,等到他们过来抓他。他现在应该赶快跑,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看看那人是谁,他肯定认识这家伙,他必须要看看。 杰克抬头望着前方,这是地铁人员和运输设备的专用通道。在隧道黑洞洞的远处放着一大堆衣物。借着暗淡的灯光,杰克极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走到近旁,看到确实是那个流浪汉。杰克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他希望警察立刻出现。这里又静又黑,那堆东西没有动,杰克也听不见一丝喘息声。这家伙死了吗?警察有必要杀他吗? 杰克终于走上前去,蹲在那人身边。这家伙真会乔装打扮,杰克用手在他蓬松的头发上轻轻触摸了一下,连街头流浪汉身上刺鼻的气味都可以乱真。杰克接下去看见一股血从这人头部的一侧流下来,他把头发撩开,看见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他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动起手来了,警察打伤了他。这样可好,他们本想骗杰克一把,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他想揭去那人的假发以及其他化装材料,看看到底追杀他的人是谁。不过再等等吧,现在有警察,或许是件好事,他会把拆信刀交给他们的,他想把赌注押在他们身上。 他站起身来,转身看见警察大步流星地朝走廊走来。杰克摇摇头,这家伙将会感到多么惊奇。今天你的运气可来了,哥们。 杰克朝警察迎上去,突然停了下来,原来那人很快从枪套中掏出一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 警察瞪视着他。“格雷厄姆先生。” 杰克耸耸肩,笑了起来,这家伙终于认出他来了。“正是。”杰克举起盒子。“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我知道在你手里,杰克,那正是我想要的。” 蒂姆·科林看见杰克挂在嘴角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手紧紧扣着扳机向前走去。 塞思·弗兰克离地铁站越来越近,他感到脉搏跳动得越来越快,他终于要拿到那东西了。他眼前浮现出劳拉·西蒙正在聚精会神地分析证据,就像在津津有味地咀嚼一块老牛肉。弗兰克几乎百分之百地断定,他们会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些线索,就像一枚鸡蛋从帝国大厦扔出来那样崩然开裂,这个案子也会水落石出的。他的这些问题,这些日子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最终要迎刃而解了。 杰克眼盯着这个人的脸,端详着上面每个细节。这样做对他并不一定会有什么好处。他瞥了一眼地板上那堆皱巴巴的衣物,还有穿在那双直挺挺的脚上的新鞋。这可怜的家伙很可能花了经年累月才不知从哪里骗来这第一双新鞋,而现在却再也没机会享用了。 杰克回头看看科林,气愤地说道:“这家伙死了,是你杀了他。” “把盒子给我,杰克。” “你到底是谁?” “这无关紧要,不是吗?”科林啪的一声打开腰带上的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消音器,然后利索地把它旋在枪筒上。 杰克看着这把硬邦邦的铁家伙对着他的胸膛,想起了把洛德和那个女人推出来的轮床。明天的报纸将会登载他也遭受此命运的新闻,将刊登杰克·格雷厄姆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两人遇害的消息,还有两张载尸轮床。当然他们会把可怜的街头穷汉子的死也归咎于杰克,杰克·格雷厄姆,从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变成了命已归西的系列杀人犯。 “对我却至关重要。” “那又如何?”科林走上前来,双手握着枪柄。 “去你妈的,拿着吧!”杰克把盒子摔向科林的脑袋,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从枪中发出来。子弹穿破盒子的一侧,嵌入水泥墙中。就在此时,杰克向前扑去,势不可挡。科林膀阔腰圆,肌肉发达,杰克也毫不逊色;他们块头都差不多。杰克的肩膀正巧撞在这人的胸腹之间,杰克感到这人所有气息都被他从体内顶了出来。老早以前练过的摔跤招数又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他的四肢上,杰克浑身是劲,把这个特工撞倒在硬邦邦的砖地上。当科林跌跌撞撞地竭力爬起来的时候,杰克早已绕过了拐角。 科林一手拿着枪,一手抓着那盒子。一阵恶心袭来,他停了片刻,头被硬邦邦的地板撞伤了。他蹲下身子,试图恢复平..衡。杰克早就溜了,但幸好那东西已到手,终于拿到了。科林的手指紧紧抓住盒子。 杰克飞速跑过检票亭,跨过绕杆,跑下扶梯,然后越过站台,他冥然之中感到人们都在注视他。帽兜已从头上耷拉下来,他的脸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身后有追喊声,是那亭子里的家伙。但杰克还是不顾一切地跑,终于出了地铁站17号大街边上的出口。他本以为这人不是单独行动,他最不喜欢有人跟梢。他心里嘀咕着他们是否在两个出口都布置了人,或许他们没有想到他会凭借自己的力量逃离车站。他的肩膀被撞得隐隐作痛。他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一面吸进冷空气时,肺部又有一种烧灼的感觉。跑过两个街区后他才停了下来。他把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这才想起来看他那只盒子,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盒子!他妈的盒子给落下了,他靠着黑漆漆的麦当劳餐厅的玻璃橱窗,跌坐在地上。 有车灯照了过来。杰克把眼睛转向别处,迅速转过拐角。几分钟后他跳上一辆公共汽车,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汽车绕过L大街,来到第19大街。塞思·弗兰克把车开往艾伊街,转而驶向第18大街,把车停在了地铁站对面的一个拐角处,下车后上了电动扶梯。 街对面有一堆垃圾罐、大规模拆迁留下来的废弃物和金属栅栏,比尔·伯顿就躲在后面,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虽然大气不敢喘,但他还是骂骂咧咧地。他掐灭了香烟,看看街上有没有人,然后就很快朝扶梯走去。 下了扶梯,弗兰克朝四周看看,对了一下时间,他比预想的要来得晚。他的眼睛落在临墙的一堆垃圾上,接着又移向无人值班的检票亭里。周围没有人,没有一点动静,简直有点大安静了。弗兰克像一台预警雷达禁不住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地拔出枪,耳朵听到了右边传来的声音。他匆忙离开绕杆沿走廊跑去,看到前面有一个黑洞洞的走廊。他悄悄环视四周,起初什么都没看到,在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他看见两团东西,一个在动,另一个却不动。 弗兰克盯着那个人慢慢站起身来,他不是杰克。这家伙穿着制服,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盒子。弗兰克的手指紧攥住武器,眼睛紧盯着另一个人的武器。弗兰克蹑手蹑脚向前移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做过了。这时,他想到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女儿,但又把她们搁置一边,不再去想了。现在这个时候由不得他分神。 他终于走到近处,心中默默地在祷告,那急促的呼吸声可别让对方觉察。他把枪对准了那个人宽厚的背部。 “不许动!我是警察。” 这人也确实不再动了。 “把枪放下,枪柄先着地。我不希望看见你的手指靠近扳机,要不然我就在你的后脑勺穿个洞。照我说的做,快!” 枪被慢慢地朝地上放去。弗兰克看见枪一寸一寸地着地,他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弗兰克的头部遭到了重击,他趔趄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听见弗兰克倒地的声音,科林慢慢环视周围,看到比尔·伯顿站在那里,手握着枪筒。他低头看看弗兰克。 “我们走,蒂姆。” 科林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警察,用枪瞄准弗兰克的头。伯顿粗壮的大手制止了他。 “他是警察,我们不能杀警察。我们不能再杀任何人了,蒂姆。”伯顿低头盯着他的同伙。看见这位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并且露出一副若无其事、乐于此道的模样,伯顿心中隐隐产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科林耸耸肩,把枪挪到一边。 伯顿拿起那盒子,低眼瞧着探长,然后再朝那堆可怜的皱巴巴的衣物看去,蔑视地摇摇头,又没好气地看看他的搭档。 他们离开后几分钟,塞思·弗兰克大叫着呻吟了一声,企图站立起来,但接着又昏迷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凯特躺在床上毫无倦意。卧室的天花板上涌现出一连串的人物,他们的面目一个比一个狰狞。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钟,是早晨3点钟。窗户上的遮光帘打开着,看得见屋外漆黑一片。她听见雨滴敲打在窗户玻璃上。往常雨声听起来静溢安逸,但此刻却简直就像敲打着她的脑袋似的,让人头疼。 电话铃响了。起初她没有接。她感到四肢沉重,懒得动一动,好像四肢里的血液都同时停止了循环。在可怕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中了风,在电话铃第五次响起时,她才拿起听筒。 “喂?”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微弱得差一点就会听不见;她的气力都已消耗殆尽。 “凯特,我需要些帮助。” 四个小时之后,他们坐在创业者公园旁一家小吃店的前排座位上。这里曾是他们分手多年以后再次约会的地方。天气变得更加恶劣,大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开车出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只有那些失去理智的人才胆敢步行出门。 杰克看着她。他已把带兜的派克大衣脱掉,但是他头上戴的滑雪帽,连同几天没刮的胡须和一副厚厚的眼镜使他看起来面目全非,凯特看了两遍才认出他来。 “你敢肯定没人跟踪?”他焦急地看看她。面前热气腾腾的一杯咖啡多多少少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可以看得见他脸上的紧张表情。很清楚,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我照你说的做了。我乘了地铁,搭了两辆出租车,再坐公共汽车。要是在这种天气还有人跟踪我,那他们就不是人。” 杰克放下咖啡。“根据我的观察,他们没有跟来,” 在电话里他并没具体点明会面地点。他现在感觉到凡是与他有关的什么事、什么人他们都能窃听得到。他只是说“老地方”,相信凯特会明白的,她的确明白。他看看窗外。经过这个地方的人每张脸看起来都带着杀气。他塞给她一份《邮报》。初读上面头版披露的消息时,杰克气得直发抖。 塞思·弗兰克虽然有些脑震荡,但躺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医院里病情稳定。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身份仍然没有查明。他就没有塞思那么幸运。杰克·格雷厄姆在报道的中间出现,被说成掀起了一股单独操刀行凶的犯罪狂潮。她读罢这篇报道,抬眼看着他。 “我们得换个地方。”他看着她,把咖啡喝光,然后站了起来。 出租车把他们带到亚历山德拉尔旧城郊区杰克住的汽车旅馆里。他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他们就朝他的房间走去。锁上门,又把它闩好,他这才脱下滑雪帽,拿下眼镜。 “我的天,杰克,你牵扯进这种事情我心里真替你难过。”她浑身打颤,他的确看到她是颤抖着走到房内的。他用双臂搂了她一会儿,直到觉得她身体平静放松下来才松开。他看着她。 “是我自愿卷进来的,而现在我只想摆脱掉。”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但这并没有减弱她心中的那份担惊受怕,她害怕他也会很快像她父亲那样步入黄泉不归路。 “我在你的留言机里留下了一打留言。” “我没有心思去听,凯特。”接着他花了半个小时向她讲述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讲到每一个险处,她眼睛里的神色就愈加惊恐。 “我的上帝!”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杰克,你知道这一切是谁在幕后操纵吗?” 杰克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我掌握了几条联系不大紧密的线索,它们一直在我脑中转来转去,至今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我希望这种状况会改变,马上就会改变。”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里露出异常坚定的神色。听罢此言,她好似被扇了一个耳光。话中传递的信息一清二楚。再怎么乔装打扮,在路上无论怎样七转八拐,无论天生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在这种较量中施展,他都会被找到。警察或是其他什么人想要他的命,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但至少他们把想要的东西已拿到手了呀?”她慢吞吞地说道,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躺在床上,摊开的四肢疲惫得好像已不再属于他了。 “这种事我可不能长期拖下去。对吧,凯特?”他坐起来,朝房间对面看去,看到一幅廉价的耶稣肖像画挂在墙上。他即刻得到了一次神启。一个小小的奇迹就会使他办得到。 “但你并没有杀害任何人,杰克。你告诉过我弗兰克早就清楚这一点。特区警察也会搞清楚的。” “他们会吗?那是因为弗兰克了解我,凯特。即使他了解我,刚开始在他的话音中我也能听到有一种怀疑的口吻。他觉察到那杯子有问题,但没有证据说明有人在杯子或枪上搞了鬼。另一方面,指控我杀死了两个人的证据可是明摆着的,随时都可以拿出来作证。要是算上昨晚的那一个,可以指控我杀死了三个人,我的律师会建议我认罪,这样可以有希望判二十年监禁,并且还有可能获得假释。我也会建议自己这样做。如果我走上法庭,就不会挨枪子儿。你只要能把卢瑟、沃尔特·沙利文以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生拉硬扯地联系起来,把这一切描绘成是一场阴谋就可以了。当然,你得承认,这会把人搞得头晕脑胀。法官听了会把我轰出去,陪审团也拒绝旁听。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一听。” 他站起来,倚着墙,手摩掌着口袋,眼睛并没有看着她。无论从短期还是长期而言,他都命数已定。 “我会老死在监狱里,凯特。当然,前提是我能在里面活到耄耊之年……但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她坐在床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她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没有吐出来,彻底的绝望感沉入心中,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漆黑的深渊。 塞思..·弗兰克睁开眼睛。起先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大块白色的画布,接着有人在上面抛洒了几百加仑的黑色、白色和灰色的油彩,画布变成了一个色斑累累、令人望而生畏的沼泽地。他内心感到非常焦急。这样过了几分钟他才看清病房的轮廓。房间四壁呈纯白色,里面的什物大都用铬铁制成,线条分明,一目了然。他企图坐起来,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不行,探长,别这么着急。” 弗兰克抬眼看见了劳拉·西蒙的脸。她的笑容没有完全掩饰住眼睛周围忧虑的皱纹。可以听见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你夫人回去看孩子们了。她在这里呆了一夜。我告诉她说她一离开你就会苏醒。” “我这是在哪里?” “这是乔治·华盛顿大学附属医院。我想要是有人脑袋上挨了一下,他一般会就近看病。”西蒙的身子继续靠向病床,这样可以使弗兰克不用扭头。他抬眼盯着她。 “塞思,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弗兰克回忆起昨天晚上。“是不是昨天晚上?” “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 “那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大约11点多钟。起码他们是在这个时间找到你还有那家伙的。” “还有一个家伙?”弗兰克扭头想看看四周,但一阵疼痛直逼脖颈。 “别着急,塞思。”劳拉趁机在弗兰克脑袋旁边垫了一个枕头。 “还有一个家伙,是个流浪汉,身份还没查明。也是后脑勺被击了一下,可能当场就死了。你比他幸运。” 弗兰克小心翼翼地摸摸砰砰跳动的太阳穴,他倒并不这么认为。 “还有什么人?” “什么?” “他们还找到了什么人?” “噢,没有,但有一点你可能不会相信。你认识跟我们一起看录像带的那个人吧?” 弗兰克不由得紧张起来。“认识啊,杰克·格雷厄姆。” “就是他。这家伙在他供职的法律公司一连杀了两个人,又有人看见他从地铁站跑出来,时间恰好是你和那个人遭袭击的时候。这家伙是制造恶梦的杀人犯。他长得像美国先生。” “他们找到他了吗?就是那位名叫杰克的人?他们肯定让他逃了?” 劳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是从地铁车站逃掉的。但早晚会抓到的。”她朝窗外看去,手掏着钱包。“一旦你觉得能说话了,特区警察就要跟你谈谈。” “我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很多东西我都记不起来了,劳拉。” “这是暂时的记忆缺失症。你会恢复的。” 她穿上夹克。“我得走了。有人在为富人和名人维护米德尔顿县的治安,而你却躺在这里睡大觉。”她笑了笑。“别老是这样,塞思。那样的话我们真担心又要聘用一名新警探了。” “你到哪里去找像我这样优秀的?” 劳拉大笑起来,“你夫人几分钟之后就要回来了。你得休息了。”她转身朝屋门走去。 “对了,塞思,那个时间你到法拉古地铁西站干什么?” 弗兰克没有立即回答。他没患记忆缺失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 “塞思?” “我说不上来,劳拉。”他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别担心,你会想起来的。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抓住格雷厄姆的,到那时可能一切都会清楚的。” 劳拉走后,弗兰克并没休息。杰克还在外面躲着。他当时肯定会首先想到是探长搞鬼把他给坑了,但要是他看了报纸,就会知道探长是糊里糊涂走进了为律师设的埋伏的。 但他们拿到了拆信刀。就是盒子里的那东西,他敢肯定。没有拿到手他们还敢这样滥杀无辜吗? 弗兰克又企图挣扎着站起来。胳膊上还打着点滴,脑子感到有一股挤压感,他立即又躺了回去。他必须离开,必须与杰克取得联系。现在他不知该做哪件。 “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我能做什么呢?”凯待直勾勾地看着杰克,她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杰克靠近她坐在床上。他看起来心里很烦。“让你也牵连进这种事情里来,我心里确实也没个底。实际上我还在想该不该给你打电话。” “杰克,这四年来我都是跟强奸犯、持枪抢劫犯和杀人犯打交道。” “我知道。但至少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而现在却说不准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人。有人随时随地都会被杀掉,凯特。这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 “除非你让我帮你,我才会离开。” 杰克迟疑了一会儿,眼睛避开她的目光。 “杰克,要是你不让我帮你的话,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你最好到他们那里碰运气吧。” 他看着她。“你会这样做的,是吗?” “我绝对会这样做。我现在跟你呆在一起就是冒天下之大不匙。要是你肯让我帮你一把,今天见你的事我就不提了,不然的话……”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神情让他此时此刻或多或少地感觉到有一种幸运感,尽管他心中在思索着诸多可怕的可能性。 “好吧,你帮我跟塞思联络。除他之外就剩下你一人值得我信任了。” “但你把那包裹丢了。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凯特话语中透出对那位凶杀案刑侦探长的厌恶。 杰克起身踱步。他终于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你知道,你老爸是位出其不意、后发制人的怪杰,他总会留一手。” 凯特冷冰冰地说道:“我记得。” “对了,我就靠这一手。” “你在说些什么?” “卢瑟在这事上也留了一手。” 她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布鲁姆夫人?” 门打开了个缝,埃德温娜·布鲁姆探出头来。 “什么事?” “我叫凯特·惠特尼,是卢瑟·惠特尼的女儿。” 凯特看见老太太笑着跟她打招呼,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从前见过你。卢瑟常常拿出你的照片给我看。你比照片漂亮多了。” “谢谢您。” 埃德温娜推开门,“我这人真是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你肯定冻僵了,请进来吧。” 埃德温娜把她领进客厅。里面有三只猫盘坐在家具上。 “我给你泡茶,想喝一点是吗?” 凯特愣了愣神,时间很紧张。她看看四周狭窄拥挤的空间:角落里放着一架竖式旧钢琴,琴板上面布满了灰尘。凯特看到这女人的目光孱弱,弹奏音乐的兴致已不复存在了。丈夫过逝,唯一的女儿也死了。还有谁来造访她呢? “谢谢,就喝点吧。” 两个人坐在虽有些破旧但不失舒适的沙发上。凯特啜着酽茶,开始感到暖意融融。她把头发从脸上撩到旁边,朝对面的老人看去,发现她正用哀伤的眼神盯着她。 “你父亲就这样死了,我真难过,凯特,我确实难过。我知道你们父女俩不和,但卢瑟可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好人。” 凯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暖和。“谢谢您,我们俩在这方面都有很多要面对。” 埃德温娜的目光移向临窗的一张小桌子上,凯特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照片,作为对万达·布鲁姆的纪念,同时也记录了她度过的美好幸福时刻。她的长相酷似她母亲。 一种纪念。凯特心头一震,想起了她父亲保存的一些记录她的辉煌的纪念品。 “你父亲确实是个好人。”埃德温娜又重新看着她。 凯特放下茶杯。“布鲁姆夫人,我不愿马上谈论正题,但我必须抓紧时间。” 这位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把身子前倾过来。“这件事情是不是与卢瑟还有我女儿的死有关?” 凯特面带惊奇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这件事上来了?” 埃德温娜把身子又向前倾过来一些,声音压低成了窃窃私语。“因为我知道卢瑟不会杀死沙利文太太,我说这话就像我亲眼看见了一样地肯定。” 凯特有点迷惑不解。“你知道是谁……” 埃德温娜赶紧伤心地摇着头。“不,不,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父亲杀的?” 埃德温娜欲言又止。她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最后又睁开眼睛。凯特仍然纹丝不动。 “卢瑟是你父亲,我相信你应该知道真相。”她停顿了一会儿,啜了一口茶,用餐巾擦干嘴唇,靠向椅背。一只黑色波斯猫悄悄走过来,躺在她的大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了解你父亲,当然是他的过去。他和万达认识,万达几年前遇到麻烦,卢瑟帮了她,帮她重新站了起来,过上了安稳体面的生活。我对他非常感激。只要我和万达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他就会过来。事实上,要不是为了万达,那天晚上你父亲也就不会进入那座房子。” 埃德温娜讲了几分钟。讲完之后,凯特靠着椅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在屏住呼吸。她舒了一口长气,声音之大好像在整个房间里回响。 埃德温娜没再说什么,继续用忧伤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年轻女子。最后,凯特打了个激灵。然后,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拍打着她的膝盖。 “卢瑟很疼爱你,孩子,你是这世界上他最疼爱的人。” “我觉得……” 埃德温娜慢慢地摇着头。“无论你怎么待他,他从未怪罪过你。实际上他曾说过你做得对。” “他这么说过?” “他为有你这个女儿,为有这样的女儿做律师,为你身上所有所有的一切而感到骄傲。他常对我说:‘我女儿是律师,是相当棒的律师。她崇尚正义,她这样做是正确的,绝对正确。’” 凯特感到天旋地转,此时体验到的情感使她措手不及。她用手摩掌着脖颈,朝窗外看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豪华轿车沿街道开过来,然后消失不见了。她很快又转眼看着埃德温娜。 “布鲁姆夫人,谢谢您把这些事告诉我。但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特别的原因。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父亲给过你一个包裹。” “对,我照卢瑟嘱咐的那样把它寄给了格雷厄姆先生。” “是的,我知道,杰克收到了。但有人……有人从他那儿夺走了。我们想知道我父亲还给了你别的什么东西吗?可以帮助我们的东西?” 埃德温娜的目光不再忧伤,变得炯炯有神。她朝凯特的背后看去。 “就在你身后,凯特,在钢琴凳上,左边的赞美诗集里。” 凯特打开钢琴凳,拿出赞美诗集,里面夹着一个小包,她低头看着这个小包。 “卢瑟是我遇到的最有心计的人。他告诉我要是那件包裹的寄送发生了意外,就把这东西寄给格雷厄姆先生。我一听到电视里有关他的报道,就打算这样做。格雷厄姆没有像电视上报道的那样杀人,我没说错吧?” 凯特点点头。“真希望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凯特开始动手拆那个小包。 埃德温娜提高嗓门喊道:“别拆,凯特。你父亲说只有杰克,格雷厄姆才可以看里面的东西。只有他能。我看最好还是照他说的去做。” 凯特迟疑了一下,按捺住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把包封好。 “他还告诉过你什么东西吗?他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克里斯婷。沙利文?” “他知道。” 凯特紧盯着她。“难道他没说是谁吗?” 埃德温娜连忙摇摇头。“但他却说过一件事。” “说过什么?” “他说要是告诉我谁杀的,我根本不会相信。” 凯特坐了回去,心急如焚地想了一会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这肯定会使我感到吃惊,我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让你吃惊?” “因为卢瑟是我遇到的最诚实的人。他说什么我就会相信什么,我把他奉若神明。” “他看到的无论是什么,无论是谁都会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这一切看来绝对不可能,即使你也不会相信。”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凯特起身要走。“谢谢你,布鲁姆太太。” “请叫我埃德温娜好了。这名字听起来有点滑稽,但我只有这一个名字。” 凯特笑了笑。“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埃德温娜,我……我想再来拜访您,要是您不介意的话。到那时再详谈。” “我真巴不得。人老了也好也不好。像我这样一个孤身老太婆日子可不好过。” 凯特穿上大衣,朝房门走去。她把那个小包稳妥地放在钱夹里。 “这东西会让你找起来省不少力气,不是吗,凯特?” 凯特转过身来。“什么?” “找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我想这种人不会太多。” 医院的保安高个头,粗壮结实,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顶多才离开两三分钟。” “你不能擅离职守,蒙罗。”小个头的上司把蒙罗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个大个子浑身冒汗。 “我说过,那个女的让我帮她抬袋子。我就帮了她一下。”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已经说过,就是一个女的。年轻、漂亮,着装非常职业化。”这位上司没好气地转身走了。他无从知道那女的就是凯特·惠特尼,她和塞思·弗兰克早已坐着她的轿车离这里有五个街区那么远了。 “疼吗?”凯特看着他,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没有太多的同情。 弗兰克轻轻地摸摸头上包扎的绷带,生怕碰疼。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那六岁的孩子都比这打得厉害。”他的目光在车内搜寻着。“你有烟吗?你难道不知道医院都是禁止吸烟的吗?” 她在钱夹里摸了摸,扔给他一包已经拆了封的烟盒。 他点着烟,透过烟雾看着她。“对了,你这个雇佣警察当得可不赖,你应该演电影。” “好极了!我正想换工作呢。” “我们的小伙儿怎么样?” “安然无恙,至少现在是这样。咱们就先别管他了。” 她转过拐弯处,眼睛紧盯着他。 “你知道,确实不是我设的圈套让你父亲在我面前被杀的。” “但杰克却是这样说的。” “但你不会相信他,是吗?” “相信还是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对我有关系,凯特。” 她看见红灯,把车停了下来。“好吧,我这样说好了,我明白你不想让那件事发生,这样行了吧?” “不行,不过就暂时这样说好了。” 杰克绕过拐角,想休息一下。最近的一次暴风雪冷锋在首都上空已力疲势尽。但是虽然不再有雨夹雪的恶劣天气,气温仍然保持在华氏20度左右,狂风已肆无忌惮地卷土重来。他往冻僵的手指上哈气,擦了擦缺乏睡眠的眼睛。银色的月亮挂在黑黑的天幕上,显得柔美明亮。杰克查看了一下四周,街对面的楼房黑漆漆、空荡荡的。他身后的这个建筑很早以前就已关闭。有几个人冒着恶劣的天气从这里路过,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杰克一人站在这里。最后,他走进这座楼的门廊里面,躲避风寒,一面等待着。 离这里有三个街区远的地方,一辆锈迹斑斑的出租车刹了车,后门打开,一双浅跟鞋踏上水泥人行道。出租车很快就离去了,紧接着街道又恢复了宁静。凯特把大衣裹紧,匆匆走开。当她走过下一个街区时,另一辆汽车没有打灯,转过拐角,慢慢地跟在她后面。由于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脚步声上,凯特没有朝后看。 杰克看见她转过拐角,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才迎上去。这种习惯是他很快养成的,但他希望马上就能抛掉。他快速朝她迎过去。街头很安静。他们俩都没有看见那辆豪华轿车的车头慢慢开过这座楼的前部边侧拐角。里面的开车人用一种夜视仪器对准这两个人。据邮购订单目录吹嘘,这仪器是用最尖端的苏联技术研制成的。虽然这个前共产主义国家不懂得如何治理民主的、资本主义社会,可是在制造顶呱呱的武器装备方面却没的说。 “天哪!你都冻僵了,你等了多久了?”凯特摸了摸杰克的手,冰冷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 “等的时间比我需要等的要长。汽车旅馆已经不给我好脸色看了。我只得出来。即使蹲监狱,我也会令人讨厌。事情办得怎么样?” 凯特打开钱包。她给杰克打的是公用电话。她不能告诉他是什么东西,只是说有件东西。杰克同意埃德温娜·布鲁姆说的要是冒险的话,他冒的险最大这句话。凯特做得够多的了。 杰克抓住那小包,不难辨明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照片。 谢天谢地,卢瑟,你没让我失望。 “你没事吧?”杰克端详着她。 “我去了。” “塞思呢?” “他就在附近,他会开车把我送回家。”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杰克心里明白,最好让凯特离开这里,或许暂时离开这个国家一段时间,直到风平浪静或他被判处谋杀罪后再回来。如果结局是后者,她那个远走他乡、一切从头开始的打算可能会是最好的一条路。 但是他不想让她离开。 “谢谢你。”这三个字看起来说得完全文不对题,好像她刚为他准备好早餐,或者是为他拿出干洗好的衣服似的。 “杰克,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但关键时刻快要来临,我不能束手就擒。” “不错,但是你并不知道你在跟谁斗,这样就不大公平了。” “谁说要斗个公道?” 他朝她笑笑。这时旧报纸被风刮得沿街乱飞。 “你得离开。呆在这里会有危险。” “我带了催泪辣椒。” “好样的。” 她转身要走,又抓住他的胳膊。 “杰克,要小心。” “我总是小心翼藏书网翼。别忘了,我是律师。” “杰克,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耸耸肩。“我知道。我答应你尽量小心。”杰克说着,就朝凯特走去,一面把帽兜摘下来。 一直都在对准着杰克暴露在外的五官的夜视镜这时放了下来。颤抖的手拿起了汽车里的手机。 两个人轻轻拥抱在一起,其实杰克非常想亲吻她。鉴于眼下的情况,他只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用嘴唇亲了一下。他们彼此松开对方时,泪水已开始渗出凯特的眼睛。杰克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凯特沿街走着。那辆汽车转弯从街对面驶来几乎撞在街道的路缘上,凯特这才注意到。驾驶室的边门突然打开,她朝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不远处警笛声乍起,朝她扑来。是朝杰克扑来的。她本能地向身后看去,他已经不见踪影。她又转过身来,看见一双长在又厚又密眉毛下面的沾沾自喜的眼睛。 “当时我就想我们会再次相逢的,惠特尼小姐。” 凯特盯着这人,仍然没有认出他来。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鲍勃·加文。《邮报》记者,记起来了吗?” 她看看他的汽车,她以前见过,是在埃德温娜·布鲁姆家所在的那条街上。 “你一直都在跟踪我。” “是的,一直在跟着你。觉得你会帮我找到格雷厄姆。” “是警察来了吗?”她把头扭过来,一辆巡逻车的警笛呼啸着沿街向他们开过来。“是你报的警。” “趁警察还没来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可以给我提供独家新闻,说杰克身上的罪名只不过是栽赃陷害;我的报道可以改成这样,说你不是帮凶,而只不过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位清白无辜的旁观者。” 凯特怒视着这人。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在她心中所积蓄起来的愤怒几乎就要爆发出来,而鲍勃·加文就在这愤怒的中心。 加文扭头看见巡逻警车向他们开来。不远处还有两辆警车朝他们开过来。 “快一点,凯特,”他催促道,“时间不多了。你就用不着蹲监狱,我也可以拿到早就应该拿的普利策奖,只要15分钟我就可以名扬四海。这些不就够了吗?” 她气得咬牙切齿,但反应却异常平静,好像这种制怒的方式已经被她练习了好几个月了。“是疼痛难忍,加文先生,是在15分钟内让你感到疼痛难忍。”他两眼盯着她。而她却拿出巴掌大的罐子,对着他的脸,挤压上面的触发器。气化辣椒粉末不偏不倚喷进加文的眼睛和鼻子,脸被染成了红色。这时,警察从汽车里钻出来。鲍勃·加文在人行道上徒劳地抓挠着脸,巴不得把眼睛都抠出来。 一听到警笛声,杰克就沿边上的一条街道飞奔而去。 他停下来,手扶着一座楼房大口吸气。他感到肺部作痛,寒风抽打着他的脸。他所处的位置很空旷,不利藏身。他可以继续向前走,但是就像一张白纸上的一只黑蚂蚁,一目了然。警报声越来越响,但他辨不清是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 实际上,警报声来自四面八方,并且越来越近。他拼命朝另一个拐角处跑去,停下来,朝四处窥视。看起来情况不妙。他的眼睛盯住了在街道另一端竖起的警用路障上。他们的围捕战略很明显。他们知道他的大体位置,用警戒线圈住一个较大的包围圈,再一步一步地缩小,反正有人有时间。 但是,他却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的很多公设辩护当事人都是来自这个地方。他们的梦想不是上大学、进法学院、爱家顾家并且在城郊拥有一座跃层式住宅,而是卖袋装饼干能挣多少钱,过一天是一天,也就是说如何生存。这就是人所具备的强烈生存动力。杰克希望自己的生存欲念也足够强烈。 他迅疾地沿小巷跑着,前面与什么遭遇他心里一点儿也没底。他认为即使当地的重罪犯也会被恶劣的天气挡在屋内。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在巴顿-肖公司的他以前的合伙人不会到这个地方,即使有全副盔甲的大队人马护送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他更像是在冥王星上奔跑。 他跳过用铁链串起来的栅栏,着地时身体有点失衡。他伸手扶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稳住。这时耳际传来两种声音:一种是他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另一种是跑步声,是几个人的脚步声。他被人发现了。他们正朝他跑来。警大就会被带过来,你可跑不过四条腿的警犬。他冲出胡同,朝印第安那大街跑去。 杰克又沿另一条街跑下去,车胎的吱呀声朝他飞来。他往哪儿跑,就有一队迫踪者迎过来。被他们抓到只是时间问题。他往衣袋里摸摸那个小包。他要它有什么用呢?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一般来说,从被捕者那里收缴的财物要列一个清单,上面要有适当的签名,监管护卫还要在场。但所有这些在杰克眼里都不起作用。凡是在成千上百的法警眼皮底下生杀予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肯定能够从特区警署那里拿到犯人的私人财物。他把一切都押在口袋里的这个小包上。华盛顿特区不设死刑,但是不准假释的终生监禁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从多方面看来还要糟得多。 他跑进两座楼之间,踩到冰上,撞上一堆垃圾罐,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他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街上,擦破了胳膊时。他感到的痛,又觉得双膝发软。他不再打滚,试图爬起来,但却动弹不得。 一辆汽车的前灯迎面向他照过来。他感到警灯明亮刺眼,这时,车轮离他的头部也就只有两英寸远。他又跌倒在沥青路面上。他喘不过气来,不再动弹了。 汽车门弹开。杰克迷惑地抬眼看去,开的是后面的门。接着驾驶室的门打开了。一双大手伸进他的腋窝。 “真他妈见鬼,杰克,把屁股抬起来。” 杰克抬眼看见是塞思·弗兰克。 第二十八章 比尔·伯顿把头探进特工处指挥部。蒂姆·科林正坐在桌子旁阅读一个报告。 “别看了,蒂姆。” 科林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困惑。 伯顿静静地说道:“他们把他堵在法院附近。我想去那儿,以防有什么不测。” 塞思·弗兰克的轿车在街上风驰电掣般疾驶着,蓝色警灯立刻引来了对同路人一向淡漠的驾驶人员的尊敬。 “凯特在哪里?”杰克躺在黑皮座位上,身上盖着毯子。 “现在她大概正在熟悉自己的权利。她将会以一系列的同谋罪被立案调查。” 杰克跳了起来。“我们得回去,塞思。我去投案自首,他们就会放了她。” “说得对。” “我没跟你开玩笑,塞思。”杰克把半个身子探到前座上。 “我也没开玩笑,杰克。你回去投案自首。这样既不会对凯特有利,本可以使你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去的一线希望也会化为乌有。” “但凯特……” “我会照顾凯特的。我已经给特区警署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他会等着见她的,他这人不赖。” 杰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真他妈的糟糕!” 弗兰克打开窗户,伸出手把警灯关掉,拿下扔在身旁的座位上。 “他妈的怎么回事?” 弗兰克看看他的夜光镜。“说不准。以我看来,凯特在一个地方被盯上了梢的可能性最大。我当时正在这个地区巡逻。我们本打算在她跟你接上头之后在会议中心见面,听见我的警用步话机上说你被发现了,我就根据电波里传递的追捕你的情况跟过来,并且试图猜你会到哪里去。幸运得很,我看见你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把你撞倒。没碰伤吧?” “毫发无损。这种掷骰子功我每年都该练它一两次,这样可以保持身体灵活,为在逃重罪犯奥林匹克运动会热身。” 弗兰克嗤嗤笑出声来。“你还活着,并且活蹦乱跳。说你有多幸运就有多幸运。收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杰克低声骂了一句。光顾着躲警察了,连看看那东西都给忘了。他拿出那个小包。 “有灯吗?” 弗兰克打开车顶照明灯。 杰克一张张地翻看那些照片。 弗兰克又看了看反光镜。“那是些什么东西?” “照片。上面是拆信刀,也可以说是一般的那种刀子,随你怎么说。” “嚯。我看没什么稀奇的。你看出有什么特别来了吗?” 杰克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端详着。“还说不上来。你们那里肯定会有什么玩艺儿能够派上用场。” 弗兰克叹了口气。“我跟你直说吧,杰克,除非再拿到一些别的什么证据,我们就不会再有什么指望了。即使我们可以从上面鉴别出指纹一类的东西,谁能说准是谁的?你不可能给乱七八糟的照片上面的血液进行DNA鉴定,至少我认为不可能。” “我知道。四年的辩护律师我他妈的没有白当。” 塞思放慢车速。他们位于宾夕法尼亚大街。交通越来越挤。“你有什么看法?” 杰克把头发拨到后面,手指抠进腿上的肌肉里,膝盖的疼痛这才有所缓解。然后,他就躺在了车座上。“不管这一切的背后是谁,他们都急于把那把拆信刀拿回来。无论谁跟他们作对,你还是我,他们都不惜用杀人灭口的方式把它拿到手。我们对付的是丧心病狂的偏执犯。” “我们假设一旦这东西曝光,某个大人物就会倒大霉,这会说明什么呢?我们又如何是好呢?他们毕竟把它拿到手了。我们该怎么办,杰克?” “卢瑟拍这些照片并不是防止原件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国外回来,塞思,还记得吗?我们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 弗兰克看到红灯停了车。他从座位上转过身来。 “记得他从国外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杰克小心翼翼地从后座坐起来,但头还是不敢超过车窗底线。“我或许能知道。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吗,卢瑟不是那种得罢手时且罢手的人。只要做得到,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起初确实出了国。” “我知道。或许那是他最初的计划,或许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出国是按计划实施的一个步骤的话。但事实是他又回来了。必定有什么事情使他改变了主意并促使他回国。于是他拍了这些照片。”杰克把它们摆成扇形。 绿灯亮了,弗兰克重新启动汽车。“我倒是有些糊涂,杰克。要是他想揭发那小子,为什么不把那东西送给警察呢!” “说到底,我想这是他的计划。但他曾告诉过埃德温娜·布鲁姆,要是他告诉她看见的是谁,她不会相信的。连她这样亲密的朋友都不会相信他讲的事情,试想想如果他想让人相信他只不过是入室偷窃,他可能就会认为没人会相信他。” “好吧,就算没人相信他。照片是派什么用场的呢?” “我们可以说照片是用来做直接交易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这一过程中什么最令人头疼?” 弗兰克毫不犹豫地回答到:“是取款,怎样拿到钱而不被灭口或抓到。拿到钱之后你可以通知对方如何取东西。最棘手的是如何把钱拿到手。这就是为什么绑架案的发案率呈直线下降的原因。” “那么你如何取钱呢?” 弗兰克想了一会儿。“既然我们所说的出钱的人不想招惹警察,那么我就会从速完成。冒最小的个人危险,留出时间来逃跑。” “那你怎么办呢?” “利用电子转账方式。用一条线路就可以了。我在纽约时曾调查过一件贪污案。那家伙就是利用他所在银行中的电子转账方式贪污公款的。你不敢相信每天有多少钱通过这种方式飞快转手,你更不敢相信在转来转去的过程中又有多少钱不翼而飞。一个聪明的罪犯可以这里搞一点,那里挪一点,到时他就可以全部据为己有了,然后逃之夭夭。你通过线路发出指令,钱就可以送过来。只用几分钟的时间。比你在公园垃圾桶里翻来翻去而别人正用枪瞄准你的头部他妈的安全得多。” “但寄款人可以通过线路追查。” “当然可以。你必须查明钱汇到哪家银行。除了在美国银行家协会登记一个汇兑路线号码,你还必须在这家银行有账户,就是这些玩艺儿。” “要是汇钱人非常有本事,他们查到了线路,那会怎样呢?” “那他们就会跟踪钱的流向。他们还有可能在账户上查到一些情报,虽然没人愚蠢到使用真名或真社会保险号码。另外,像惠特尼这样有心计的家伙有可能预先设置好指令,一旦钱到了第一家银行,立刻就被转到另一家,就这样一个一个转下去,到某一家其踪迹就有可能再也无从查找了。毕竟是即刻兑付钱款,随时备取。” “不错。我敢打赌卢瑟就是这样做的。” 弗兰克小心地挠了挠绷带边。他的帽子朝下拉得很紧,戴起来整个就不舒服。“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沙利文别墅偷了一把,他该不会缺钱花。他从此可以销声匿迹,把这一切都淡忘掉。从此以后,人们都以为他金盆洗手了。你不烦我,我也不烦你。” “说得对。他本该这样做,金盆洗手,从此罢休。但他又卷土重来。不仅如此,他回来还显然是把杀死克里斯婷·沙利文的凶手敲诈了一顿。既然他不是为了钱,那又是为什么呢?” 探长想了一会儿。“让他们冒汗,让他们知道有人了解内情,手中掌握着可以让他们完蛋的证据。” “但是他不敢肯定证据足不足。” “但凶手有名望。” “没错,那你拿这些结论干什么用呢。” 弗兰克把车开到路边,停靠了下来。他转过身。“我要利用这些情况获得其他一些东西。这就是我要做的。” “怎么做?怕不是敲诈吧?” “我自投罗网。” “你是说让汇款者追查到线路汇款的源头。” “怎么样?” “逆向追查怎么样?由收款人追查线路另一端。” “我他妈真糊涂。”弗兰克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脑震荡,他拍了拍前额。“惠特尼在线路上设了一个示踪标记,逆向示踪标记。汇款人一直都以为他们在跟惠特尼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们是猫,他是老鼠。他在暗处,准备随时逃跑。” “只不过卢瑟没有提及角色反串这个事实。即他变成了猫,而他们成了老鼠。” “示踪标记会最终帮助查明那群坏蛋,不管你防备得多么严密,假设他们有所防备的话。这个国家的每条转账线路都要经过联邦储备委员会。你从联邦储备委员会或汇款银行线路终端站那里得到线路索引号码,你就可以胜券在握。即使惠特尼没有查踪觅源,就他收到一笔款子、一定数目的款子来看就够他们受的。如果他把有汇款人姓名的这一信息给了警察,他们一旦查出来……” 杰克心里明白探长接下去会说什么。“猛然间,难以置信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很容易让人理解了。线路转账不会蒙骗人。钱已汇出。要是钱很多,我想数目肯定不小,他们的罪责就难以开脱掉。这他妈的就可以算是铁证了。用这种付款的方式,他让他们钻进了圈套。”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杰克。如果惠特尼有意让他们犯案的话,他最终要到警察那里投案。他会走进门,把自己连同证据一起交给他们。” 杰克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我帮忙。只不过他们抢先了一步,用凯特堵住他的嘴。后来他们给了他一枪,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所以他想投案自首。” “对。” 弗兰克摸着自己的下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知道这早晚要发生。”两人对视了一下。 弗兰克首先开了口,话音很低,几乎听不见。“他知道凯特是一个圈套,但他还是去了。可见我他妈的够聪明吧。” “他有可能认为这是自己能见到女儿的唯一办法。” “操,我知道这人以偷窃为生,但我得告诉你,我对他的崇敬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我知道你的意思。” 弗兰克又开动汽车上了路。 “好吧,再问问你,所有这些猜测对我们有什么启发?” 杰克摇摇头,重新躺了回去。“我说不上来。” “我想如果没有线索,找不出是谁干的,我们就没法干下去。” 杰克又坐起来大声吼道:“但我们有证据。”他又坐回去,这一吼好像把他的所有力气都消耗没了。“只不过从中还理不出头绪来。” 弗兰克开着车,好几分钟都没说话。 “杰克,从警察口里说出这话来有些可笑,但我想你该考虑考虑摆脱这件事了。手头有些积蓄吧?或许你该早点退休。” “什么?让凯特任人摆布,蒙冤受屈?如果我们不查明这些家伙是谁,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以同谋罪被判上10到15年?我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塞思,100万年以后也不会,除非把我的屁股煎了。” “说得对。对不起,是我开了这个话茬。” 塞思瞥了一眼反光镜,旁边的一辆车试图在他前面直接掉头转弯。弗兰克赶忙踩刹车,汽车滑向一边,撞上了路缘,震得人骨头都散了架。差点撞上他们的那辆汽车很快消失不见了。车上面挂着堪萨斯州的牌照。 “一群蠢蛋观光客。操他妈的杂种!”弗兰克抓紧方向盘,喘着粗气。肩膀上的安全带起了作用,但却深深地嵌压着他的皮肤。受伤的头部有一种被击打的感觉。 “操他妈的杂种,”弗兰克又无所指地叫骂了一句。他这才想起车上的乘客,焦急地朝后看了看。 “杰克,杰克,你没事吧?” 杰克的脸抵在车门玻璃上。他仍然清醒;实际上,他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看。 “杰克?”弗兰克解开安全带,抓住杰克的肩膀。“你没事吧?杰克!” 杰克回头看看弗兰克,然后又朝窗外看去。弗兰克心里纳闷,是不是刚才的震击让他的朋友失去了知觉。他下意识地在杰克的头上查找伤口,杰克制止住了他,用手向窗外指去。弗兰克朝外看去。 他麻木僵硬的神经不禁砰然一动。白宫背面的景致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杰克的脑子急速转动着;一幕幕情景像剪辑好了的录像片在脑中闪过。总统把身子从詹妮弗·鲍德温身旁撤回,说是打网球伤了胳膊时,而只有被拆信刀刺伤才会出现这些叫人纳闷的事情;总统以及特工处对克里斯婷·沙利文被谋杀一案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只要卢瑟被提审,艾伦,里士满就会及时到场。这一切都与他有关联。那就是探长所说的,也是摄像的那位老头汇报的。这一切直接与他有关联。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杀手在一群执法警察当中杀了人,却可以逃之夭夭的原因。谁能阻止特工处特工保护总统呢?没人会。难怪卢瑟认为没人会相信他。谁能相信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竟会干如此勾当呢? 在卢瑟回国之前发生过一件重大的事情。艾伦·里士满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在会上他告诉国人他对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惨遭谋杀深感痛惜。有可能就是他操了别人的老婆而且还把她杀了。而这浑球却装模作样,表现出自己多么地富有感情,多么地珍视友谊,借此敛集政治资本。他还发誓要与犯罪现象斗争到底。这真是一场绝妙的表演。这本来就是这次记者招待会的目的。会上讲的一切都是谎言,并且世人都受了蒙骗。卢瑟看了会怎么想呢?杰克相信自己知道他会怎么想。这就是卢瑟回国的原因:讨回公道。 所有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在杰克的脑中荡来晃去,就等待着这座建筑一下子来点破。 杰克回头又看了看这座建筑。 直接借助灯光,蒂姆·科林又沿街朝刚刚发生的一起交通小事故望去,车水马龙的灯光没能让他看得仔细。比尔·伯顿坐在他旁边,也朝外窥视着。科林耸耸肩,把这辆黑色轿车上的玻璃旋了上去。伯顿把警灯扔到车顶上,打开警笛,迅速驶出白宫后门,朝特区最高法院方向疾驶而去,追赶杰克。 杰克看看塞思·弗兰克,想着探长的那句叫骂,狡黠地笑了起来。就在卢瑟临死之前,他的嘴里也骂过这种话。杰克终于想起来他什么时候听到过,当时卢瑟在监狱里把报纸扔到一边时骂过这话,报纸头版登有总统笑意融融的照片。 在法院外面,卢瑟直接怒视着那个人,同样的这些词句又被大骂了出来,骂声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操他妈的杂种,”杰克骂道。 艾伦·里士满临窗而立,他奇怪自己命运不济,怎么身边都是些窝囊废。格洛丽亚·拉塞尔闷声闷气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跟这女人已经上过六次床,现在已完全对她失去了兴趣。一旦时机成熟,他就把她一脚踢开。他的下届领导班子将会由一些更称职的人员组成。这些喽啰们可以让他把精力集中在制定某一项有关国计民生的决策上。他爬上总统宝座可不是为了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发现民意测验中我们的选票没有什么起色嘛。”他没有看她,但期待着她有所反应。 “得60个百分点还是70个百分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旋即转过身来。“当然有关系了,”他咬着牙说,“没错,他妈的当然有关系。” 她咬着嘴唇,口吻有所缓和地说道:“我会加把劲的,艾伦。或许我们可以把选举团中的选票都拉过来。” “这是最低要求,我们能够做到,格洛丽亚。” 她垂下眼帘。竞选结束后,她要出去旅行,周游世界;再到一个她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她需要这样做。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过至少我的小麻烦会得到解决。”他眼看着她,背着手。他高大、瘦削,穿着整洁得体,看起来像无敌舰队的总指挥。但是历史证明,无敌舰队要比人们想象的更加不堪一击。 “那东西处理掉了吗?” “没有,格洛丽亚。在我的桌子里,想看看吗?或许你又想携它逃跑。”他那一副鄙夷的神情让她感到必须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她站起身来。 “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回到窗前。她的手刚摸到球形门把手,把手就转动了一下,门开了。 “我们遇到了一个麻烦,”比尔·伯顿看着他们俩。 “他想要什么?”总统低头看看伯顿递给他的照片。 伯顿立刻回答到:“纸条上没说。从警察在他屁股后面追得很紧这一情况来看,他急需一笔钱。” 总统死死地盯着拉塞尔。“我好生奇怪,杰克·格雷厄姆怎么会知道要把照片送到这里来。” 伯顿揣摩着总统脸上的神情。他不想替拉塞尔说好话;同时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做出错误的分析。 “有可能是惠特尼告诉他的,”伯顿回答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说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想跟我们交手啰。”总统立刻做出这一判断。 “有可能不是惠特尼亲自告诉他的。格雷厄姆自己通过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判断出的。” 总统摔掉照片。拉塞尔立刻转眼看去,那把拆信刀映入眼帘,她感到浑身都没了知觉。 “伯顿,这对我们来说有多大的不利?”总统目光盯着他,好像要穿透这位特工的大脑。 伯顿坐下来,用手心摸着下巴。“我考虑过,这可能是格雷厄姆的救命稻草。他已经被逼上绝境,女朋友正在班房里空等,这都是他孤注一掷造成的。他突然来了一个念头,把各种头绪扯在一起分析了一下,然后就贸然把这东西送给我们,指望它对我们有用,于是可以付给他一笔钱,不管这东西真的有用还是没用。” 总统站起来,用手指把玩着咖啡杯。“有办法找到他吗?” “办法总是有的。但找到他要花多少时间我没有把握。” “要是不管他这一套呢?” “他也无可奈何,只会赶紧逃跑,听天由命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被警察逮住,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麻烦……” “然后,他就会原原本本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伯顿接过话茬说道,“对,这有可能,绝对有可能。” 总统拿起照片。“就用这东西来自圆其说。”他看起来有点不相信。“有什么可烦的?” “并不是照片上的那东西有控告价值而让我感到心烦。” “令你感到不安的是他的指控连带警方从照片上得出的推断和线索有可能让我们感到不自在。” “是会出现类似的麻烦。别忘了,这些指控可以把你搞垮。你正准备竞选,他把这看成是对付你的王牌。可恶的新闻界一旦把这事捅出去,你就没命了。” 总统沉思了一会儿。无论何事,无论何人也甭想干扰他再次竞选。“拿钱收买他也不好,伯顿。你知道,只要这人在,他就是个危险因素。”里士满朝拉塞尔看去。她一直坐在那里,手放在腿上,垂着眼睛。他的目光钻进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神是多么虚弱。 总统坐回办公桌旁,开始翻阅一些文件。他用打发的口吻说道:“就照着办好了,伯顿,赶快去办。” 弗兰克看看墙上的挂钟,进了屋来,关上门,拿起电话。他的头还在疼,但医生说会完全康复的。 电话另一端说道:“特区行政旅馆。” “请接通233房间。” “请稍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弗兰克开始着急起来,杰克应该在房间里。 “喂?” “是我。” “过得还好吗?” “我敢说比你过得好。” “凯特怎样?” “她已保释出狱。我说服了他们让她由我监护。” “她肯定受了惊吓。” “我想没那么严重。听我说,已经到了屎拉不成、提着裤子就跑的时候了。听我的,赶快逃命。你在浪费有限的时间。” “但凯特……” “别再犹豫了,杰克。他们只有一个人的旁证,而这个人只不过想缠住她写出独家新闻。能控告她的只有他的话。没有别人看见过你。要驳倒那个指控,像塞篮扣球一样,一扣一个准,我曾跟美国司法部长助理谈过。他99lib?会认真地考虑是否取消这个案子的审理。” “我不知道。” “你真浑,杰克。凯特摆脱这一切要比你容易得多。你该想想你的前途。你必须离开这儿。不光我这样说,她也这么说。” “凯特?” “我今天见过她。我们有很多分歧,但在这一点上我们意见一致。” 杰克这下可放心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好吧,那么我去哪里,又如何去呢?” “我9点下班。10点钟我到你房间来。打点好行李,其他的我来办。记住,你不要乱走。” 弗兰克挂上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好别再去想他正在冒的这些风险了。 杰克对对表,看了一眼床上孤零零的包。他不会带很多东西逃跑。他看看角落里的电视机,上面没有他想看的节目。他突然感到有点渴,就从口袋里拿出几枚硬币,把房间门打开,朝外窥视。自动售货机在走廊的另一头。他啪的一声扣上帽子,戴上镜片像可口可乐瓶底似的眼镜,溜了出去。他没有听见走廊另一端楼梯井的门打开的声音。他也忘了锁门。 他溜回来,惊奇地发现屋内的灯关上了,他走时并没有关灯。他的手刚碰到开关,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他被人抛到床上。他翻过身来,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楚是两个人。这次他们没戴面罩,这下子被看得一清二楚。 杰克正要向前扑过去,但两支枪已在半途中对准了他。他只好坐了回去,端详着他们的脸。 “巧极了。你们俩我都见过,只不过不是在一起见的。”他指着科林。“你想把我的脑袋崩掉。”他又转向伯顿。“你想往我屁股上栽赃,并且得手了。你叫伯顿是不是?比尔·伯顿。你的名字总能让人记住。”他看看科林。“你的名字99lib?我却记不起来了。” 科林看看伯顿,又重新盯着杰克。“特工处特工蒂姆·科林。你打滚打得漂亮,杰克。在学校里肯定打过球。” “没错,我的肩膀仍然记得你。” 伯顿靠着杰克坐到床上。 杰克看着他。“我本以为没人会知道我的行踪,你们能找到使我感到很惊讶。” 伯顿看看天花板,“是一只小鸟告诉我们的,杰克。” 杰克朝科林看去,又看看伯顿。“瞧,我正要出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想你们不会再在你们的死亡名单上添丁加卯了吧。” 伯顿看了一眼床上的行李包,站起身来,把枪插进枪套。他一把拎起杰克,把他摔到墙边。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把房间里搜了个底朝天,凡是能够搜的都搜了一遍。伯顿又花了10分钟仔细检查房间里有没有窃听器以及其他引起注意的东西。最后他停在了杰克的行李包上,他从里面搜出照片,认真地看着。 伯顿如获至宝般地把照片塞进大衣衬衣口袋,朝杰克微笑着。“对不起,偏执成了我思维的一部分,这是我的职业性质决定的。”他又坐了下来。“杰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照片送给总统。” 杰克耸耸肩。“是这样,既然我的生活已经完了,我想你的上司可以为我捐点逃跑基金。你可以汇些钱,就像你为卢瑟做的那样。” 科林嘴里咕哝着,摇摇头,咧嘴笑了起来。“这个世界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运转,杰克,对不起。要解决你的问题,你得另谋他途。” 杰克反唇相讥道:“我想我得以你为榜样。有麻烦,好办,大开杀戒就是了。” 科林的笑容一下子拉了下来,他的双眼阴森森地朝律师闪着凶光。 伯顿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掏出一支烟,又把它捻碎,放回口袋。他转向杰克,压低声音说道:“你早该从城里滚出去了,杰克。或许你会逃出去的。” “只要你们俩别老跟在我屁股后面。” 伯顿耸耸肩。“这你决不会发党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没有把其中一张照片给警察?” 伯顿掏出照片,低眼看着。“宝丽来一次成像相机。胶卷是可以拍10次的标准卷。惠特尼给拉塞尔两张,你送给总统一张。还剩下七张。对不起,杰克,想法倒挺不错。” “我可以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塞思·弗兰克。” 伯顿摇摇头。“如果你告诉他了,我想我的那只‘小鸟’会告诉我的。要是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我们等探长来好了,让他也加入这个大聚会。” 杰克从床上跳起来,朝门口冲去。刚冲到门口,一只铁拳打中了他的肾部,杰克瘫倒在地,刹那间就被拉起,摔回床上。 杰克抬眼看着科林的脸。 “现在我们扯平了,杰克。” 杰克呻吟着,躺回床上,被打得直想呕吐,但他还是控制住了。他又坐起来,调整呼吸,觉得疼痛有所缓解。 杰克终于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伯顿的脸。杰克摇着头,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伯顿专注地看着杰克,说道:“怎么了?” “我本以为你们是好人,”杰克静静地说道。 伯顿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科林的眼睛向地板看去,目光在那里定住了。 伯顿终于开口回答了,但声音微弱,好像喉咙一下子不听使唤。“我以前也这样认为,杰克,我以前也这样认为,”他停顿了一下,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又继续说道,“我并没自我麻烦。要是里士满把鸡巴老老实实夹在裤裆里,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但一切都发生了,我们也只好想办法息事宁人。” 伯顿站起身,看看表。“我为发生的一切说一声对不起,杰克,我深感抱歉。或许你认为有些可笑,但这就是我真心所想。” 他看看科林,点点头。科林示意杰克躺回床上。 “希望总统大人会欣赏你们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杰克讥讽地说道。 伯顿苦笑着说道:“我们只能说他希望这样,杰克。或许他们或多或少都期望这样。” 杰克慢慢朝后挪动着,看到枪筒离他越来越近。他可以闻到金属的味道。他想象得出会有一股烟雾,子弹疾速冲出,肉眼远远跟不上。 突然房间的门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科林转过身去。第二次撞击把里面的门板都撞碎了,随即六个特区警察闯了进来,手里拿着枪。 “不许动,每个人都不许动。把枪扔到地板上,马上。” 科林和伯顿赶紧把枪放在地板上。杰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99lib?他摸着胸部,感到心脏在里面快要炸裂了。 伯顿看见一群穿蓝制服的人。“我们是美国特工处的。证件就在我们衬衣口袋中。我们抓住了这个人,他威胁总统。我们要把他羁押归案。” 警察警惕地掏出证件,仔细审看了一番。警察粗鲁地把杰克拉起来,一名警察向他宣读他应享有的权利,一副手铐铐在他手上。 证件送还给了他们。 “不过,伯顿特工。你得等我们跟格雷厄姆先生算完账才能处理你们的事情。谋杀罪要比恐吓总统罪严重得多,等这家伙九死一生之后再说吧。” 说话的这位警察看看杰克,接着低头看看床上的行李袋。“差点让你逃了,格雷厄姆。但我们早晚会抓到你的。”他示意手下人把杰克带走。 他回头看着一脸困窘的特工,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们得到线报说他在这里,大多数线报都狗屎不值。这一个却例外,这一个可以给我提供荣升的机会,这是我朝思暮想的。再见,先生们,祝你们一天都有个好心情。代我向总统问好。” 他们带着犯人走了。伯顿看看科林,拿出照片。现在格雷厄姆可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他只能向警察讲他们告诉他的一切;警察会让他准备好蹲橡皮班房。可怜的狗杂种,一个枪子儿崩了多干脆,省得到那里去受罪。两名特工拾起手枪离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10分钟后,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一个人影钻进杰克的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旋转过来,后盖被轻轻地移下来,电视机看起来可以乱真,但绝对是件赝品。一只手伸了进去,把里面的监视用摄像机快速、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拿了出来,电缆被塞进了墙里,很快就不见了。 人影又打开通往隔壁房间的门,钻了回去。一台录音机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电缆被绕成一个团,放进了一只袋子里。那人揿了一下录音机上的一个键,磁带滑了出来。 10分钟后,这人背了个大包,从行政旅馆的前门走出来,向左转,朝停车场的另一端走去。有一辆汽车停在那里,汽车的发动机空转着。塔尔·克里姆森走过这辆车,通过打开的车窗很随意地把磁带扔到前座上。接着他朝他那辆生活中的快乐源泉——1200CC哈利-戴维森牌兜风摩托车走去,骑上,打火,轰鸣着飞驰而去。安装一个摄像系统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孩儿的把戏。用一架声控摄像机就可以了。摄像机一打开,录音机也跟着打开。里面有人们常用的VHS标准录像带。他不知道录像带录下了什么,但肯定是有价值的东西。杰克为此要免去他一年的法律服务费。塔尔风驰电掣般地沿高速公路疾驶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想起他们上次见面谈到监控技术的新时代已来临时,这位律师还提心吊胆的。 再回到停车场。那辆汽车朝前行驶,塞思·弗兰克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护着录像带,他把车开上主干道。虽然算不上是一位影迷,但他急不可耐地想看这个带子。 比尔·伯顿坐在虽狭小但充满温馨的卧室里。他在这里与妻子同眠共枕,看着四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他们一起生活了24年,夫妻俩曾在这里无数次地交颈求欢。在靠窗户的那个角落里,比尔·伯顿坐在破旧的摇椅里,趁上早班之前喂养他的四个孩子,多给疲惫的妻子难得的几分钟休息时间。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岁月。他赚钱不多,但这似乎并没什么关系。由于最小的小孩都上了中学,他妻子也就完成了育儿教子的任务,重新找了份工作。收入增加了当然是好事,但看到一个牺牲自己为别人操劳的人终于自己有了一份工作更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总之,生活非常幸福。在一个平静祥和、美景如画的地方拥有一所房子,不受周围不断蔓延的纷乱世界的滋扰。虽然总有坏人,但也总有像伯顿这样的人对付他们,或者说像从前的伯顿那样的人对付他们。 他透过屋顶窗向外望去。今天他休假。他下身穿牛仔裤,上身穿鲜红的法兰绒衬衫,脚蹬森林牌皮靴,走在街上很容易被别人看成是位伐木工人。他妻子正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今天是他们的采购日,过去的20年采购日都是这一天。他用爱慕的目光看着她俯身拽出袋子,15岁的女儿克里丝和19岁的女儿西德妮正在帮她们的妈妈。西德妮两腿颀长,是一位真正的小美人,她正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上二年级,准备攻读医学院。他的其他两个孩子都已离家自立,并且都过得很好。他们有时打电话回家向老爸征求有关买车或买房子方面的意见。这些目标经过一辈子的事业奋斗都达到了。他热爱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和妻子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个中滋味真是美妙无比。 他在角落里的小书桌旁坐下,打开抽屉上的锁,拿出一只盒子,揭开上面的盖子,把五盘录音带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他早晨写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名字大而清晰:塞思·弗兰克。真该死,他竟然欠这家伙一笔债。 笑声随风飘来,传入耳际。他又走到窗前。西德妮和克里丝正在跟他妻子雪莉打雪仗,妻子被女儿们困在中间。她们开怀笑着,打得难解难分,结果最后都在车道附近扑倒在地,滚成一团。 他转身离开窗户,开始做在他的记忆里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当了八年的警察,他亲眼看见幼小的婴儿在他的怀抱中死去,是被本应该爱护他们的人毒打致死的;他日复一日地都在追查人类的渣子。他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咸乎乎的。他并没擦掉,只管让眼泪流吧。他的家人很快就会进来。他们准备今晚出去吃饭。不巧的是,今天正是比尔·伯顿的45岁生日。 他的身子向桌子倾去,飞速把枪从枪套里掏出来。一个雪球打在玻璃窗上。他们想让爸爸也加入进来。 “对不起,我爱你们。我真想跟你们一起玩。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深表歉意。请原谅爸爸,”趁还没有失去勇气,他将0.357口径的枪管深深地顶在喉咙上。枪管冷而重。牙龈开始从一个槽口处出血。 比尔·伯顿采取了一切手段防止有人知道那件谋杀案的真相。他犯了罪,杀了一个无辜者,并且参与了五起杀人案。现在,事毕之后看起来一身清白,但恐惧袭扰着他。几个月以来他对自己的厌恶感与日俱增,和自己20多年来甘苦与共的妻子同床共枕都彻夜不能入眠。这一切的一切让比尔·伯顿意识到他再也不能面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承受不了知道这一切所带给他的痛苦了。 要是没有了自尊,失去了荣耀,生存就没有了价值。家人对他全心全意的爱不仅干事无补,反而使事情变得更糟。因为接受这种爱、这种尊敬的人知道自己不配获得这一切。 他朝那堆磁带看去。还有他的保险单。现在这些构成了他的遗产、他自己奇特的墓志铭。有人会从中受益的。为此要感谢上帝。 他的嘴唇隐隐地表露出一丝微笑。特工处。不过,一切秘密将要消失。艾伦·里士满在他脑中掠过,他的眼睛闪了闪。“我去过没有假释的终生监禁生活,而你就活他个百岁吧,杂种。” 他的手指扣住扳机。 雪球又打在窗户上,他们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想到他这一去身后留下的一切,他不禁眼泪又一次涌出。“天杀的。”这句话从他嘴里骂出来,伴随而来的是他从未料到过会承受的更多的自责、更深的悲哀。 对不起。不要恨我。上帝请不要恨我。 听到枪声,在外嬉闹的三个人的眼睛都集中到房子上。他们即刻来到屋内,紧接着传出了尖叫声。尖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第二十九章 没想到会有人敲门。艾伦·里士满正在紧张地开着内阁会议。最近一段时期舆论界对政府的国内政策大加抨击。他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关心这些政策所体现出的理念,在一揽子宏伟计划之中最重要的是理念。这是第101条从政手则。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总统气愤地看着秘书。“他们不论是谁,都没有列在今天出席会议的名单上。”他环视会议桌。他妈的,他的办公厅主任今天都没来上班。莫非她选择了明智之举,吞服了一瓶安眠药?短时期内他会感到痛心,但他会就她的自尽编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另外,有一件事情她说对了:谁在乎他在民意测验中领先呢? 秘书怯生生地走进房间,明显看得出她面带一副不断加重的惊讶之色。“有一大群人,总统先生。有一名来自联邦调查局的白利斯先生、几个警察和一位来自弗吉尼亚不愿透露姓名的人。” “警察?告诉他们离开,申请之后再来见我。告诉白利斯晚上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我极力举荐他当局长,他现在还不 77e5." >知在哪个偏远小地方搞外勤工作、坐冷板凳呢。我不能容忍他这样对我大不尊敬。”99lib? “他们说一定要见您,先生。” 总统脸气得通红,站了起来。“告诉他们滚出去,没看见我很忙吗?蠢货。” 女秘书赶忙退出去,但是还没等她来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进来四名特工处特工,其中有约翰逊和瓦尼。跟着进来的是特区警察署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包括署长内森·布里默、联邦调查局局长唐纳德·白利斯,这个人个头不高,粗壮结实,穿着双排扣衬衫,脸比他所在的这座建筑的颜色还要白。 塞思·弗兰克最后一个进来,他用一只手把门静静地关上,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很普通的灰色手提箱。里士满朝每个人都瞪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这位凶杀案刑侦探长身上。 “弗兰克……探长,是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于扰内阁秘密会议。我必须要求你们离开。”他朝那四位特工看去,挑了挑眉毛,把脑袋朝门口摆了摆。这些人回瞪着他,没有动。 弗兰克迈步走向前来。他不动声色地从大衣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然后递给总统。里士满低头读着,他的内阁成员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里士满最后又看了一眼探长。 “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一份逮捕证复印件,指控你在弗吉尼亚州犯了死刑谋杀罪。布里默署长也同样有一份逮捕证,指控你在特区犯有一级谋杀同谋罪。当然,要在上一个指控了结之后再审理这一起。” 总统看着布里默。布里默的目光与他的对视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位警察眼中的表情冷漠,明确无误地表明了他对这位最高行政长官所持的态度。 “我是美国总统。除非你敬上一杯咖啡,其他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喝。现在都给我出去。”总统转身朝?99lib?椅子走过去。 “正常情况下,你说得没错。但我不管你说什么。一旦诉讼程序完毕,你就不会再是艾伦·里士满总统,而只是艾伦·里士满。到那时,我会回来拜访你的。我说话算数。” 总统又转过身来,面无血色,“诉讼?” 弗兰克朝前走了走,和这人对视着。如果是在其他场合,特工人员看到这种情景会及时采取行动上前制止。现在他们却站着一动也不动。别人体会不到他们每个人内心对失去一位令人尊敬的同事而感到的震惊。约翰逊和瓦尼对那天晚上在沙利文别墅受骗而感到愤愤不平。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他们面前垮掉。 弗兰克说:“就直说了吧。我们已经拘捕了蒂姆·科林和格洛丽亚。拉塞尔。他们都已全权委托了律师,并且就有关克里斯婷·沙利文、卢瑟·惠特尼、沃尔特·沙利文的被杀,还有发生在巴顿-肖公司的两人被杀事件供认不讳。我看他们已与起诉人达成协议。现在起诉人把精力放在了你身上。告诉你吧,这案子可是一个使起诉人事业发达的好机会。” 总统踉跄着退后一步,接着又稳住了。 弗兰克打开手提箱,拿出一盘录像带和五盘录音带。“我想你的律师看到这些东西会感兴趣的。录像带记录了伯顿和科林两名特工企图谋杀杰克·格雷厄姆的情景。录音带上面录有你几次出席的会议,在会上你们阴谋策划罪恶行动。是六个小时的证据,总统先生。它们的复录品已分别送给了国会、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华盛顿邮报》、司法部长、白宫律师,凡是我想到的都送到了。所有的带子都录得满满的。其中一盘录有在沃尔特·沙利文被杀的那天晚上你跟他的电话谈话。谈话内容可是跟你对我讲的不一样。这些都是比尔·伯顿提供的。他留下的纸条上说他要兑取保险赔款。” “伯顿在哪里?”总统话音中充满着愤怒。 “他已在早晨10点30分在被送达费尔法克斯医院后死亡,是开枪自杀。” 里士满无力再回到椅子上。没人上去扶他。他抬眼看着弗兰克。 “还留下了什么?” “还有。伯顿还留下了一纸文书,是他的授权书,是为下届选举授权投票用的。很遗憾,好像他没投你一票。” 内阁成员一个接一个起身离开。首都弥漫着对政府集体性自杀的恐惧感。警察、特工处特工也跟着出去了。只有总统一人留了下来,眼睛迷茫地看着墙壁。 塞思·弗兰克把头又从门缝里伸回来。 “别忘了,不久就会再见面的。”他静静地把门关上。 尾声 华盛顿一年四季的气候都遵循一个模式。不到一个星期的春天,无论气温还是湿度都还能勉强让人忍受。但是好景不长,大气温度和湿度一下子直线上升。通常来讲,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你外出,全身都会像洗了一次淋浴,湿漉漉的。到了7月份,典型的华盛顿人像往年那样开始适应憋闷的天气。只要动一动,幅度无论多大,衣服下面就会冒汗。尽管夏日难熬,也偶尔会有一个晚上这座城市不会遭到雷暴雨的抽打、浸泡,夜空不会被闪电划得支离破碎,大地也不会遭到雷劈,而是微风习习,空气甜润清新,晴空万里。今晚正是这样。 杰克坐在楼顶游泳池边。他穿着卡其布短裤,露出肌肉发达、晒得黝黑的腿,还有被太阳晒卷了的汗毛。他比先前藏书网瘦多了,这是几个月来锻炼的结果,坐办公室积攒下来的松软脂肪都被悉数减掉了。透过白色T恤衫看得见他那发达的肌腱。他的头发短短的,脸也像腿一样黝黑。水在他光光的脚趾问哗啦作响。他仰望天空,深深地呼吸着,三个小时之前这个地方还人挤人、人挨人,上班族们拖着捂得白白的、长满了赘肉的身体到被晒得热乎乎的水边,来充实精力。而现在杰克独自一人坐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第二天早晨也不会有闹钟把他吵醒。 通往游泳池的门轻轻地吱嘎一声打开了。杰克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看起来令人不舒服的米色夏装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提着一个灰色纸袋。 “楼房管理员告诉我你回来了,”弗兰克笑着说,“陪陪你不介意吧?” “要是那袋子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不介意。” 弗兰克坐在一只网椅上,给杰克扔了一听啤酒。他们各自打开,都喝了一大口。 弗兰克环视四周。“你的栖身之地怎么样?” “不错,离开不错,但回来也挺好。” “看起来这地方很适合苦思冥想。” “大约7点开始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这里都有很多人,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像这样。” 弗兰克急切地看着水池,动手脱鞋。“你不介意吧?” “随你。” 弗兰克卷起袖子,把袜子塞进鞋子,在杰克旁边坐下,把乳白的双腿浸入水中直至膝部。 “感觉舒服死了。要养三个女儿,再加上偿付抵押贷款,这样的警探忙得晕头转向,很少有闲功夫游泳。” “所以你会这样说。” 弗兰克擦着小腿,看着他的朋友。“在家赋闲很适合你的心情。你或许考虑过就打算这样过下去。” “我正在考虑。这个想法一天比一天吸引人。” 弗兰克瞥了一眼杰克。 “一封重要信件?”他指着一张信纸。 杰克拿起来,粗略地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兰塞姆·鲍德温,还记得吗?” 弗兰克点点头。“你把他宝贝女儿甩了,难道他要告你吗?” 杰克摇摇头,笑了起来。他喝完手上的啤酒,从袋子里又摸出一瓶冰的,接着又把一瓶扔给了弗兰克。 “我想,你决不会想到,这家伙大致上是说詹妮弗配不上我,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说她还没有长大。他要派她出去一年左右,为鲍德温慈善基金会执行巡回使命。他还说要是我需要什么只管告诉他好了。天哪,他还说他非常敬佩我。” 弗兰克咂着啤酒。“见鬼,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是的,确实不错。鲍德温让巴里·阿尔维斯当了处理内部事务的主任法律顾问。阿尔维斯是詹妮弗从巴顿-肖公司中开除出来的。阿尔维斯二话没说,闯进丹·柯克森的办公室,把全部账目拿了出来。我想要是最近看见了丹,他肯定是在准备跳楼自杀。” “我早就看出这家公司早晚要关门。” “所有好律师都被一抢而光。蹩脚律师只好另谋生计。那地方已被租出去了,整个公司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没什么,恐龙不也是一下子销声匿迹的吗?只不过你们律师行业需要花的时间长一点罢了。”他捅了一下杰克的胳膊。 杰克大笑起来。“谢谢你过来让我开心。” “他妈的,我不能不来。” 杰克看着他,脸沉了下来。“发生什么了?!” “你不会说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吧?” “几个月都没看了。那些记者、脱口秀主持人、一队队的独立起诉人、好莱坞制片商,还有富有好奇心的一般人,我都得跟他们打交道,真让人受不了,所以从此我什么也不想了解。我更换电话号码不下12次,那些杂种还是能查到,那就是为什么这两个月我过得很舒服,没人认识我。” 弗兰克理了理思绪。“让我想一想。科林承认犯有阴谋策划罪、两项二级谋杀罪名、妨碍公务罪,还有六项各类轻罪。这是特区法院的审判结果。我想法官对他网开了一面。科林出身于堪萨斯州的一个农民家庭,参加过海军陆战队,最后当上了特工处特工,他只不过是服从命令。这就是他生存的本分。我意思是说总统告诉你做某件事,你就得去做。他被判了20年监禁,要是你问我,我也会说他的命真好,但他毕竟对起诉团供认不讳。也有可能这就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他或许50岁生日时就可以出来过。弗吉尼亚州法院鉴于他在指控里士满时配合积极而决定对他免予起诉。” “那么拉塞尔呢?” 弗兰克差点被啤酒呛住。“天哪,那女人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他们肯定给她付了一大笔法庭陈诉费。她说个不停。她被判得最轻,不蹲监狱,参加几千小时的社区劳教,10年缓刑。因为她犯的是他妈的阴谋策划杀人罪。你相信不相信?我有句话只能告诉你,我想她已是半疯半癫了。他们请来了庭聘精神病医生。我看她得在精神病院呆上几年才能出来找乐。但有一点我得告诉你,里士满把她给糟踏了,无论是感情还是肉体上,要是她说的有一半正确的话。天哪,可得小心这些来自地狱的游戏。” “那么里士满呢?” “你真是刚从火星上下来,不是吗?这是世纪之审,整个过程你却睡着了。” “总有人会这样的。” “我得承认,他从头顽抗到最后。他非把身上的钱赌光不可,却没有出具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真他妈颐指气使,显然把自己的屁股都说方了。他们把汇款线路直接查到了白宫。拉塞尔把钱从一组账户上拨了出来,却在汇这500万元时犯了个错误,把这些钱都凑到了一起。有可能是担心这些钱不同时汇到卢瑟手里的话,他就会去找警察。他的计划真奏效,甚至没有去费多大的神。里士满解答不上来汇款和其他诸多事情。他们把他绑上十字架,驳得他体无完肤。他甚至把《美国伟人录》都搬了出来,但丝毫不起作用。这个狗杂种。你要是问我他是什么东西,他是只知花天酒地、丧心病狂的浑球王八蛋。” “他有核按钮密码,bbr>藏书网太好了。他被判了什么罪?” 弗兰克看了一会儿水上的涟漪才回答道:“死罪,杰克。” 杰克眼盯着他。“操,他们怎么想办法判他死罪的?” “从严格的法律角度来讲耍了一个小花招。他们以雇佣杀人罪起诉他,在这一罪名下刺杀条例不适用。” “他们到底怎么样让雇佣谋杀罪名站住脚的?” “他们认为伯顿和科林是拿薪水的下属,其工作就是受总统之命干事。他命令他们杀人,他们就像是黑手党用钱雇来的杀手。当然有些牵强,但陪审团还是宣布了这一裁决和量刑结果,法官也支持这一判决。” “真没想到!” “喂,不要因为这家伙是美国总统就要另当别论。怎么搞的,为什么我们要对这个结果感到吃惊?你知道什么样的人竞选总统吗?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们起初很好,当他们到达某个位置,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良心卖给魔鬼,肆意践踏别人的良知。这时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异类,甚至连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弗兰克估摸着他子会有多深,终于激动地说道:“但他们决不会处决他的。” “为什么?” “他的律师会上诉,美国公民自由协会连同其他所有死罪的反对者会一起提出上诉,你会收到来自全球的释法者对这一判决的看法。虽然他的名声一落千丈,但是他还有一些有影响的朋友。他们会在审判记录上找到纰漏的。另外,国人会同意处死这浑蛋,但我不敢肯定美国真会处死被他们选举当上总统的那个人,这样的话世界影响也不好。连我都觉得不自在,虽然这狗东西罪该万死。” 杰克用手舀起水,让这温暖的液体..沿胳膊流下来。他眺望着茫茫夜色。 弗兰克专注地看着杰克。“所有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带来好消息。瞧,费尔法克斯真诚地邀你当他们分部的头;我也收到十几个城市的邀请去当警长;里士满一案的主控人,据他们讲,会十拿九稳当上下届司法部长。” 探长抿了一口啤酒,“你呢,杰克?是你把那家伙搞垮的,设计让伯顿和总统落入圈套是你的主意。伙计,当我发现电话被窃听时,我感到头都要气炸了。但让你说对了。你从这一切中 5f97." >得到了什么?” 杰克看看他的朋友,简单明了地说道:“我还活着啊。我在巴顿-肖公司可不是只为富人当律师,所以我不会娶詹妮弗。鲍德温。这就够了。” 弗兰克端详着腿上的血管。“有凯特的消息吗?” 杰克又喝了一口啤酒才回答:“她在亚特兰大,至少上次她是在那儿写信给我的。” “她会长期呆在那里吗?” 杰克摇摇头。“她还拿不准。信中也没有明确提到。”杰克停顿了一下。“卢瑟在遗嘱中把房子留给了她。” “很奇怪,她居然收下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不义之财。” “是卢瑟的父亲留给他的,花了钱买的。卢瑟了解他女儿。我想他总要留给他女儿……一件什么东西。先有个家再说。” “对啊!但依我看,至少有两个人才能称其为家,脏兮兮的尿布,还有如何给婴儿兑牛奶,这些加起来才像一个完整的家。说实在的,杰克,你们俩本就该结合在一起。我就在你面前把这点破吧。” “我看这倒是无所谓,塞思。”他把胳膊上的一层水珠擦掉。“她经历了许多,或许太多了。所有的坏事或多或少都有我一份。我决不能指责她想离开所有的这一切,就把过去彻底忘掉吧。” “这不能怪你,杰克。我看别的什么都可以归咎,就是不能归咎于你。” 杰克看见一架直升机掠过天空。“我有点讨厌总是先人一步,塞思,你懂我的意思吗?” “猜得着。” 弗兰克看看手表。杰克看见了他的这一举动。“还要去哪儿?” “我正想建议我们得喝点比啤酒更来劲的东西。我知道在杜勒斯附近有一个地方,在那里可以弄点长长的烤排骨,两磅玉米棒子,再来点墨西哥烈酒,可以痛饮到天明。要是你有兴致的话,还可以看看长得不赖的女招待。即使像我结了婚的人也想敬而远观,你倒是可以放浪一下形骸。我们喝得满脸通红,就打的回去,你就在我那地方蹭一觉,怎么样?” 杰克咧嘴笑了。“过几天怎么样?虽然这主意不赖。” “当真?” “当真,塞思,多谢。” “就这样说定了。”弗兰克站起来,把裤腿放下,又一屁股坐下来穿上鞋和袜子。 “喂,星期天你到我家来怎么样?我们搞点烧烤、汉堡包、炸品和热狗。我还有几张卡姆登游乐园的入场券。” “就这么说定了。” 弗兰克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又回过头来。“嘿,杰克,别想大多,好吗?有时想多了对身体不好。” 杰克举起罐子。“谢谢你的啤酒,” 弗兰克离开了。杰克又躺回水泥板上,眼望夜空,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过来。有时他会从熟睡中醒来,发觉一直在做着最为匪夷所思的梦。但他梦见的东西确确实实在他身上发生了。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开心的事。这种事又会增添烦恼,而这种烦恼就他这个年龄来说他希望早就该从他的生活中消除掉。 乘上飞往南方的飞机,一个半小时就可到达,这样做或许是治愈他心病的最有效的办法。凯特·惠特尼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他心里唯一有把握的事是自己不能再追求她。这次她有责任回到他身边。并不是心中的苦涩让杰克觉得非这样不可。凯特必须就她的生活和如何度过这一生自己做出决定。父女不和造成的情感创伤被卢瑟临终时她所承受的巨大歉疚感和哀痛所抵消。这女人需要想通很多事情。她表现得很清醒,她需要独自过完这个阶段。她或许是对的。 他脱下衬衫,滑入水中,很快地扑通了三下。他的胳膊在水中有力地划着。然后他从水中钻出来,爬上铺瓦凉台。他抓过一条毛巾,披在肩膀上。晚上的空气凉爽,每一滴水珠都好像是皮肤上的微型空调,他又看看夜空。四面没有墙壁,无遮无拦,但也没有凯特。 他正考虑要不要回公寓睡一会儿,这时他听见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了。弗兰克肯定忘记拿什么东西了。他抬眼望过去。他没有马上动,只是坐在那里披着毛巾生怕发出动静。刚才听到的声音可能是幻觉。又一个梦境随着太阳的初晖一闪而过。最后他慢慢站起来,水从他身上滴落下来,他朝门口走去。 在街头,弗兰克在他的轿车旁边站了一会儿,欣赏着美丽清爽的夜景,嗅着不像是湿热夏天而更像是湿润春天的气息。回到家不会太晚,弗兰哀太太还有可能去他们家附近的乳牛皇后冷饮店,就买两份冷饮。他听说那里的奶油硬糖蛋筒不错。就这样甜甜美美地结束这一天。他钻进汽车。 作为一名有三个孩子的父亲,塞思·弗兰克懂得生活是多么地美好而又宝贵;作为一名凶杀案刑侦探长,他也知道这种宝贵的东西会被怎样残酷地撕成碎片。他看看公寓楼的楼顶,脸上出现了笑容,把车发动了起来。活在世上毕竟是件美好的事情,他是这样想的。今天也许不太如意,但你明天还会有机会让生活变得美好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