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王心不泯》 序章末世神迹 天灾降临后的世界,是一片既定的毁灭,也是即将迎来新生的净土。 噼啪的火声像是某种哀嚎,祭奠着生灵的逝去,毁天灭地的景象,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天空中紫色的云层不断翻涌,到处都是浓墨重彩而泛着死寂的颜色,苟延残喘了许久的末世终归迎来了它的诸神黄昏。 沙幕之城的中央,棠棣泉的泉水依旧清澈如初,并未受空气中浓厚的尘埃的影响。 这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生命源泉了吧,所有的水分都已经被不断喷发的火山蒸发掉了,外面的世界危机重重,而这里恍若世外桃源。 水面上漂浮着一个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没有任何的遮挡,未着寸缕。这是个很完美的女人,单看躯体,只怕没有任何人可以不带任何肮脏的思想去赞一声很美,肤色莹白,比例协调且匀称,像是教科书上或是实验室中才会存在的黄金比例模型。 至于那张脸,只能说与那副身体十分相配,美丽得不可方物,看上去第一眼会让人很惊艳,然而细看却发现找不出特点,是艳丽,还是可爱,又或是温和,让人说不出美在哪儿,并非是没有辨识度,而是单纯的找不出突出点。 可惜,再美,也没有人看得见了。看不出特点的脸,嘴角养扬着一抹仿佛计算过完美角度的微笑,很美,也有着宛若蒙娜丽莎的神秘,让人不禁感到疑惑,死去,也值得这般微笑吗? 这一片荒芜,生灵涂炭的世界里,连那似有若无的神明也一定死无全尸了,她如何避免于被毁灭的?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有死亡才有新生,有毁灭才有更迭。 像极了细嫩的幼苗抽条时枝叶摩擦发出的的细小的声音,渐渐地,她的指尖展开一朵盛开的鸢尾,宁静而不乏热烈,看似柔弱的随风摇曳之间带着直击灵魂的美感,拥有着画家笔下最美的姿态。 生命,这是新的生命,保留旧有的美好部分,剩下的由新的组成,世界,就是这么一次次完善的。 色彩缤纷的蔷薇花一点一点攀上她的手臂,点点绯红飘荡在棠棣泉的泉水中,漾开一片旖旎。大片盛开的牡丹花遮盖起她的身体,姚黄魏紫,妍丽无双,果真是花开时节动京城。妖无格的芍药不甘寂寞,自寻一处,在脚踝处展开。 身体的腰侧晕开一朵朵粉白相间的莲花,不负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盛名。肩头掠过一抹兰香,空谷幽兰,自是独树一帜。淡金色的菊花带来了几分肃杀,满城尽带黄金甲,也绝非虚言。她的左眼被一朵调皮的玫瑰所覆盖,紫藤萝缠上了她栗色的长发,脖颈处悄然绽开几多紫罗兰,花丛间点缀着满天星,勿忘我一类的小花。 被繁花所覆盖的她,仿佛只是童话中沉睡不醒的睡美人,待到百年逝去,她将夺走这世界所有的目光。 霎时间,棠棣泉的水面被迅速生长的花树覆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棠棣之华,鄂不韡韡,这是即便是盛世也难见的美。 恍惚间,心里突然涌起对她是否能醒来的迫切的求知欲,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该醒了。” 于是,一片黑暗。 …… 时光飞逝,存在于上古时期的神迹早已化作一幅幅粗犷却饱含敬畏的壁画,是真是假,早已无人问津。 但,总归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蓝鸢岛,与世隔绝,但也关注着世界是古老的祭司一族所在地,以女子为尊,至今仍保留着母系社会的状态。 祭司族以蓝色鸢尾为族徽,因为在属于他们族群的神话中,鸢尾花,是诞生在这世上的第一个生命。祭司族的古老指的不仅仅是历史,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血统,确切来说,是指血统的纯净,他们认为,自己是最接近神的血统的人,而祭司族在遗传方面,不知为何,只有女性才能完完全全遗传母亲的血统,而这一点,则通过祭司族的特定的能力得到体现。 最高的首领是大祭司,祭司族保留着一些传统,比如在因神迹而产生的赠枝节中,有一个环节名为“聆听神谕”,事实上,就是大祭司利用祭司族的能力——预言,为族群进行占卜,祭司族生来不凡,自身有一身傲骨,外界对他们同样不甚了解,渐渐地,整个蓝鸢岛都被捧上神坛,这一上,就是万年之久。 生活富足而安逸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其他势力的崛起,只有大祭司那双昏黄而浑浊的眼睛里仍保留着一丝他们先祖的理智,可惜,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沙幕之城中央的棠棣泉如今被当作神泉受人尊敬,同时这也是这个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地方,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海市蜃楼。 这只是个总称,这个地方也的确如它的名字一样踪迹难觅到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 实际上,这里分为两部分,一个是海市,一个是蜃楼,二者是为一体,但分工明确。 另一边,“第十九层地狱”也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可怖,不过,它的主要任务是审判与惩罚,也会像佣兵一样接受任务,但会按照自己的标准选择,一般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也有例外。 各大势力的纷争即将展开,命运的齿轮也正在转得越来越快,神明将要现身,拉开角逐的帷幕。 第一章沙幕之城 沙幕之城鱼龙混杂,但不排外,包容性极强,商旅,政客,佣兵,军人,盗贼,甚至是罪犯,只要你实力足够强悍,不怕死,就可以进来——前提是你找得到它。 沙幕之城受某些非自然因素影响,位置总是不断变化,除非机缘巧合,或是常年生活在这儿,掌握了规律的人才能非常准确地找到位置。 在海市与蜃楼交界的地方,开了一家稀松平常的花店,在外人看来,店主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看店。 只是在沙幕之城这样凶险到随时都会丧命的地方,开一家怎么看都极富文艺气息的花店,不由让人感到疑惑。 这里黄沙漫天,环境干燥,唯一的水源便是棠棣泉,故而能获得人人获得的水有限,虽然不至于匮乏但也不会很充沛。 所以说谁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用水滋养花?然后顶着烈日对着一群亡命之徒送出一份一天的美好心情?还占着两方交界的绝好位置。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家花店,这里的居民还真是八百年都见不到鲜花。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居民与新来的人的看法——花店店主在沙幕之城有一定地位,再多,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小女孩抬起澄澈的眼睛,面纱下的嘴角挂着完美到让人怀疑精确计算过角度弧度——其实没人看得见她在笑,她叫慕容锦年,一直都生活在这里,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容,这里的人都叫她七月七。 远处的人群爆发出兵刃相接的厮杀声,让人略感不适的不是肢体横飞,血肉飞溅的场面,而是没有尖叫,劝阻声与任何事态愈演愈烈的迹象的情况。也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跟好的描述,就像是一个角斗场,场上的决斗照常进行,可台下明明坐满了人却一片寂静,既没有热烈的气氛也没有人喊停,因为他们知道,打到不能打的时候,包括死亡,他们就自然会停手,无需干涉,或者说没必要干涉。 犯罪率高的好处,大约就是没有人束缚你,因为管不了。不过这一次,事态似乎严重了些,那么多人当街杀人,这样的行径完全符合“罪犯天堂”的名声,但也破坏了某些不成文的规则。毕竟无论怎样,脸面总归是要讲的,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行为,几乎被视为对城主的挑衅。 沿街而开的酒吧里,到处都是坐等看戏的老居民,他们同样有着恶劣与暴力并存的犯罪因子,但他们更加谨慎且圆滑。看着外面沾了满身黄沙的人,一眼便知是初来乍到者,不知道规矩,以为好不容易到了沙幕之城,便可以脱离一切束缚。 城外的人有法律的束缚,城内的人有城主的束缚,城主只受这座城的束缚,再不济,你也脱不掉天地的束缚。 无论是哪儿,只要有人,就会形成规则,规则之外就是一片雷区,你敢跨出去半步,也会让你尸骨无存。 不过啊,花店内娇小玲珑的人儿眯起灵动的双眸,嘴角弧度不变,比规则更可怕的是对某些人只是个零件,胸腔里跳动不停的器官。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提醒那些人明目张胆地发生恶性伤害事件的后果,无论这一场厮杀结束后谁能活下来,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所以说,人心,真的是一样很恶心又很奇妙的东西。在这样一个对犯罪现象司空见惯的地方,人心像是一块可以随意扭捏的橡皮泥一样被扭曲成各种形式的冷漠,所以,外界一直信誓旦旦的人性的确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泯灭吗? 花店像是一个窗口,最多隔一条街,她就可以看到各种嘴脸,数都数不过来,光是笑就不知道有多少种,也像极了人心,真让人疑心那里头是不是住了个开染坊的,各种颜色都有。 争斗接近尾声,慕容锦年转过身没有去看那一地的残肢与胜利者脸上狰狞且真心的笑容,那些人一开始就已经破坏了规则,接下来的结局是什么可以预见,错眼不看那些活着的还有死了的人,不过是为了让这颗本来就没多少温度的心避免更多的残忍渗入。 慕容锦年关上门,外面天色未暗但她已经不打算再营业下去,她转身走进一墙之隔的私人空间,揭开了面纱。 少女黛眉微动,素手轻扬又一次将面纱戴上,随手拿起桌上的叉子朝黑暗中的屋顶投去。 “当——”的一声,听声音便知叉子撞到了墙壁,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人行动时衣袍相互摩擦的簌簌声,慕容锦年啪的一声打开灯,慢条斯理道:“想不到堂堂沙幕之城少主大驾光临,不走正门就算了,还偏要做梁上君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咳咳。”牧祈祉扯了扯嘴角,心中暗暗骂她嘴上不留德,知道他是少主还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梁上君子也叫君子吗?还大开眼界?似乎是跌破眼镜吧?呸呸。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明明是损人的话,却偏偏说出夸人的调,在这座罪恶横行的城池,也就她说话这么拐弯抹角了。 心里这么想,行动上还是带着几分不自在,尤其在慕容锦年极富压迫的视线下。 “坐。”这个短促而带着些许命令成分的语句对牧祈祉来说宛若天籁,慕容锦年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轻轻搁在桌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茶香氤氲,烟雾缭绕间,牧祈祉仿佛看见了幼年时二人相互嬉戏的场景。 古人云:“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据。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不过在这里也只有这家花店才有“折花门前据”的条件。这里算是承载了他绝大部分的美好时光,可渐渐长大的慕容锦年却与他愈发疏远,他不明白,明明还是一样毫无猜忌地打趣互损,究竟有什么变了。 牧祈祉拉回飘远了点思绪,白皙俊雅的面容上带上几分官方性的笑容:“记不记得你前几天捡到的黑色石头,我父亲想要,能不能给我?” 慕容锦年眼睑微颤,不动声色道:“牧伯伯要一块石头干什么?” “我也不知,神神秘秘的。”牧祈祉喝了一口茶,没有再透露更多的口风。 慕容锦年站起身,从一个她专门用来装她喜爱的石头的小匣子里拿出那块石头,扬了扬:“你抢得到我就给你!” 二人一阵嬉笑打闹后,牧祈祉拿着石头一溜跑得极远:“下次我再来找你玩!” 少女嘴角掠过意味复杂的冷笑,青梅竹马?可惜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赤子心肠,牧祈祉啊牧祈祉,因你我二人是青梅竹马,便注定了无嫌猜了吗?你未免太天真了,只要你不做有损于我的事,我便继续陪你演这场毫无难度又毫无乐趣的戏。 慕容锦年将茶水倒掉,收拾了一下桌面,确定屋内没有人,撩开红色的珠帘,褪下衣衫,将身体泡入浴池水中。 少女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指尖轻轻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一股纯粹无比的能量在花店内流淌开来,在花朵上转了一圈,有最终归于少女体内。 渐渐地,指尖绽开一朵蓝色鸢尾,紫藤萝攀升栗色的发梢,红玫瑰调皮地遮上左眼,粉白色的莲花开于身侧,蔷薇花蔓延上手臂,牡丹花用绝丽的姿容蔽体,金菊满含肃杀而开,紫罗兰开于脖颈,兰香袅袅,在肩头萦绕,满天星,勿忘我点缀其间。 浴池中的水瞬息被吸附一空,慕容锦年将能量化为己用后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刚才凭空生出的花朵化作点点星光,一点一点湮灭。 她穿上浴袍,细想着刚刚牧祈祉的异常。 堂堂沙幕之城城主要一块石头本身就不正常,不过那是一块含有巨大能量的石头,真正让她好奇的是城主是如何知道石头内含有能量的? 说起城主,不可否认,是很厉害,但他只也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人指点,即使将石头放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那又怎样呢?慕容锦年看着窗外的血色夕阳,残阳如血,这样炽烈的颜色在沙漠中只会显得苍凉,但还是很美啊。 石头里的能量早已被她拿出来,放在花里面温养,刚刚沐浴时运转的就是她从牧祈祉那儿虎口夺食而来的能量。 所以说,她和牧祈祉真的不是一路人啊,真是的,没看见店里的花比平时要明艳上不少吗,看不见美的事物,只盯着眼前自己的那一份蝇头小利整天狗苟蝇营,与之虚与委蛇都嫌浪费心情。 不必担心城主府会有动静,她拿了石头里的大部分能量,还剩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对于城主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刚刚好到达所能承受的边缘,够他受用一阵子了。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剩下的一小部分是异能者,没有人知道他们以什么形式修炼。 而在异能者中,也分先天异能者与后天异能者,先天异能者,顾名思义,生来就是异能者,而后天异能者,则由像牧祈祉要的石头一类富含能量的东西来提供能量,但这一类异能者的能量无法自补,也就是无法通过自行吸收天地能量进行补充,必须通过外力摄取现成的。 换而言之,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容器而非可生产的工厂,可既然是容器,那必定有既定的容积,强行灌入过多能量,就会爆体而亡,所以成为后天异能者还是很有风险的,但这也同样让不甘平庸的权贵们趋之若鹜。 沙幕之城也叫世纪始城,是生命最先诞生的地方,而石头中的能量,大多来源于创世纪之初时多余的能量,因为最先诞生的生命,据说是鸢尾花,被古老的祭司一族奉为族徽,所以将能量放入鲜花中温养,不仅使花儿更加娇艳,还会让能量更加磅礴且温和。 慕容锦年能一次性吸收大量的能量,证明她是先天异能者,而且还是体质极佳的先天异能者。这之间的天赋没有划出具体的等级,但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少女起身收拾了一下行李,明天是沙幕之城的出城日,她在这里虚度了十二年,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第二章颜沦尘(一) “老板,开一间房。” 旅社的老板翻了翻本子,苦着一张脸道:“姑娘啊,最近因为什么神迹,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所以,所以没什么房间了,你去其他旅社,大概也是这样。” 慕容锦年还是蒙着面纱,一双浅淡到看不出颜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板,等着他的下文。不知是不是老板的错觉,总觉得这姑娘仿佛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有种脱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的感觉。 “咳咳,姑娘啊,我们旅社的二楼有一个房间,就哪儿,那个关着窗的房间。这住倒也能住,就是吧,似乎,有点儿闹鬼,据说是从前烧死过人,从那以后那房间的窗户就打不开了,大部分人都嫌晦气,不住。不过嘛……” 老板顿时堆上为难的笑容:“不过这不是没得选嘛,不然姑娘你可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这房间倒也干净,我们时常会打扫,就是那窗户,是真的不能开,开了会招来厄运的……” “钥匙。”慕容锦年打断老板的絮絮叨叨,看着老板愣住的神色,“那间房我要了,钥匙给我。” 慕容锦年进了房间没有立刻休息:“出来。” 房间里除她之外空无一人,透着没有人气的静默,房间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娇艳的脸,很美很美,但偏偏出现在窗户上。 “小女子颜沦尘,见过大人。” 慕容锦年并未收敛身上的气息,女鬼受不得,不得不依附在窗户上才可抵挡一二。 “沦尘……”慕容锦年眼中闪过思索,按捺下心头奇异的熟悉,“这是你本来的名字吗,瞧你的发髻,你应该是古代人吧,若是古代人,怎么会给女孩子取这么个名字,沦尘,可不就是沦落风尘之意。” 女鬼定定地看着她,面上流露出震惊,虽然只那么一瞬,但慕容锦年还是看清了,似乎是在看清自己的脸后才有的表现。 “你认识我?” “不……不对,我想,我或许认识你。” 慕容锦年收敛了气息:“你且出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颜沦尘从窗户里走了出来,带着三分疑惑一分震惊剩下的六分惊喜飘然移步至她面前:“小姐可听过‘纳兰’?” “纳兰……”慕容锦年沉吟片刻,她自是知道这个表面上只是姓氏的两个字,在祭司族神话中,“纳兰”是最高贵的两个字,如有亵渎者,处以火刑,也就是活活烧死。 颜沦尘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知道如今这个姓氏早已沦为供无知妇孺玩笑的神话,但其实,它曾经是一部分人的信仰,哪怕直到现在,哪怕信徒之间早已断了联系,相隔天涯海角。” 慕容锦年心中有所动容,与此同时她察觉到,颜沦尘好像一直在观察着什么,或者说,在分辨什么。 “小姐……只有小姐一个人吗?”颜沦尘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好像……没有那么鲜明了呢?情泆小姐爱笑,心思善变;殊未小姐冷漠,心狠手辣;醉欢小姐天真,与人为善,赴戎小姐英武,英姿飒爽,梧鸯小姐温柔,多愁善感;犹歌小姐妩媚,能歌善舞,一个个在举手投足间称得上独树一帜,个性鲜明,怎么眼前这位,根本看不出是谁呢? 她真的没有看错吗?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啊,却去掉了个性鲜明的特征,简直……比原来更加密不透风,虽然不太习惯,但不得不承认,这样没有分裂成六个人格的完整的她更加完美。 慕容锦年听见她的话,不可避免地觉得莫名其妙,她面色不改,看着陷入沉思的颜沦尘,心中压抑已久,叫嚣不止的收悉感最终化作一句话:“我想我也应该认识你,对吗?” “纳兰乐部所属,万骨枯颜沦尘见过小姐。”颜沦尘屈膝跪拜,举止间透着恭敬与几近病态的崇拜。 慕容锦年霎时间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 沦落风尘的女子哭喊着祈求被放过,不堪入目的场景一点一点随着天色的变暗而模糊不清,唯一仍然闪着光的,是女子的眼睛。 一个弱女子如何挣得开蛮横的桎梏,终归,光灭了,蜡烛总会燃到尽头,伴随着不甘心的轻响,然后挣扎几下,死去。 沦落风尘,即使这并非她心之所愿,也会贴上最肮脏的标签,得不到安眠,得不到理解。 人,一旦不可理喻起来,就连有眼无珠到扑火的飞蛾之死都会算到你头上,他们怜悯飞蛾,赞赏飞蛾自寻死路的勇气便罢了,难道还要咒骂蜡烛的耀眼的光芒吗,可怜,蜡烛的一生也是何其短暂,但起码,它还贡献了光和热。 光怪陆离的夜晚降临,人们赶赴下一场宴会,那个曾经阳光普照过的角落变得阴冷,因为失去了体温,灯光的璀璨遮掩了肮脏。 这样的气氛该下一场瓢泼大雨才合适,可偏偏窗外的夜空一片晴朗,灵魂在哀嚎,苍天啊,一条生命的逝去难道不值得悲鸣吗? “也许是你太弱小了吧……”失去了信念的灵魂看见了永远都无法忘却的脸庞,少女笑嘻嘻地看着她,笑得一脸纯真,像一朵白色蔷薇,夜色褪去,灵魂与少女一同进入了充斥着白色的空间。 “战争……曾经带走过无数的生命,都未曾感化过那脾气阴晴不定的上天,你又算什么呢,一条人名而已,太渺茫了。”少女脸上的笑仿佛永远也不会褪去,深入骨髓到成为了本能。 “渺茫……吗?”灵魂笑了,怒极反笑,义愤填膺的笑,无论如何挣扎都是蜘蛛网里的蝴蝶吗。 “我可以帮你。”少女玩弄着发梢,“我可以给你新的身体,新的身份,甚至新的灵魂,只有一点,仇恨,我不会改,我可以轻轻松松给你新的机会让你复仇,就看你能做到那一步。” “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少故作纠结地女咬了咬唇,“这是个好问题啊,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对调,大概会很好玩吧?如果你可以复仇成功,就成为我的属下吧。” 灵魂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再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至于成为属下,除了心里那么一点不太愿意承认的雀跃,更多的,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被囚禁,失去自由,于她而言,早已意义不大。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颜姿虞,但……我不想要这个名字了。” “是吗……那就,就叫颜沦尘吧,沦落风尘,很合适,让你记住仇恨。” 颜沦尘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我叫纳兰情泆,或者纳兰潲薸,平时你叫我小姐就好。” 慕容锦年的思绪从突如其来的回忆中抽离,如果没有纳兰潲薸的介入,这是会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无非不过是沦落风尘的女子被草菅人命的权贵侮辱致死,然后不了了之。 纳兰潲薸……不像是真名,或者说,不符合这个人,潲是指斜着打下来的雨,薸是指浮萍,整个连起来就是身世浮沉雨打萍,而回忆中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懦弱的人,所以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化名,一个代称,在这段回忆中,她自己似乎就是站在纳兰潲薸的视角上。 从前还在沙幕之城时,也会不断莫名其妙冒出的回忆,所以慕容锦年也没有觉得多怪异,只是这一次,引动回忆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倒可以问问清楚。 “你我不光认识,而且你是是我的属下,颜沦尘并非你本来的名字……看你如今的姿态,后来你应该成功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再换一个名字呢?” 颜沦尘笑了笑,她的美属于楚楚动人,纤弱到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的类型,一颦一笑虽比不得慕容锦年日后的风华绝代,但也是行如弱柳扶风,貌惹沉鱼落雁的人物。 “看来小姐的记忆没有全部恢复,小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所谓的报仇,更像是选拔,属下报仇成功算不得什么,要留在小姐身边,必须有一技之长,而属下,选了琵琶。” “属下自幼练习琵琶,技艺自是精熟,小姐的属下中有一部分被称为乐部,主掌音攻之术,玉青衣说琵琶声音铮然,尤其是十面埋伏,有肃杀之气,最适合攻击。” “就这样,属下留在了乐部,最后一战中被人称作万骨枯,十面埋伏一出,横扫千军不在话下,故而有了这个别号。” “至于名字,一来报完仇以后一切都看开了,二来习惯了这个称呼,三来倒也挺符合我,琵琶行中的琵琶女不也是沦落风尘吗。” 慕容锦年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记忆中的纳兰潲薸,是曾经的我吗?可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不像是我但又像是我,好像……” “好像具有小姐天性中的一部分,但并非全部,因为她心思过于深沉,与现在的你相比更加善于瞻前顾后,少了几分血性。”颜沦尘轻叹一声,柳眉微皱。 慕容锦年没有说话,静静地思索着。 颜沦尘开口道:“小姐是否相信前世今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