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本家》 初到老宅 “这就是本家大小姐吧?你叫我四叔就行了——这么高,是大姑娘了,四叔当年就看见过你一回,那时候你刚出生,还是个不大点的小娃娃……”眼前滔滔不绝的男人是我的四叔,虽然我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所以当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赶到车站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四叔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我们便一同挤上了一辆旧巴士向老家前进。 我从母亲那里得知了老太爷驾鹤西游的噩耗,虽说我对他也毫无印象,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在,更何况父亲失踪多年,母亲近日身体状况不大好,所以我于情于理都得回去参加葬礼。而现在,在车上听着健谈的四叔说话,我又了解到一些事情。 老太爷是个和蔼的人,我父亲是他唯一一个孙子, 我们这一支在家族里叫做“本家”,像四叔他们就是“旁家”,所以不很重要。按照家族规矩,本家的老人死后必须让本家最年轻一代的长子来处理丧事,但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失踪,母亲作为外姓人不能来——本家是这种规矩,旁家却不用遵守,他们可以全部到齐,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来的原因了。按照家族规矩,旁家必须对本家用尊称,比如我就是“本家大小姐”,这点让我感觉很奇怪,明明都是关系最近的亲戚,偏偏要分出尊卑一样,问四叔具体原因他又不肯多说,所以只好作罢,不过心里还是别扭。 车子缓慢地进山了,我看着窗外越来越陡峭的路,感到有些不安,而来时的路像魔术一样渐渐难以看清,在几个刁钻的转弯后,已经彻底看不到了。 车轮转得越来越慢,最终还是停下了。我深吸一口气,并不是很想面对事实——前面走不了车了,只能步行。四叔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把我的行李箱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面带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我跟着四叔往老宅走,迎面走来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似乎也是我的亲戚。 “呦,老四,”男人用很奇怪的腔调叫四叔,“半辈子没见过有人来村里了,这闺女也是咱亲戚?” 还不等我张嘴回答,四叔就抢了话道:“别不长眼——这是本家大小姐,刚从城里来的。” 我看见那人的表情略有些复杂,但他掩饰得不错,又跟我们随意扯了几句便反方向走回去了。 此行不简单,我越发肯定了。 天空中毫无预兆地飘起了细雨,我们走过像泥鳅一样的山路,终于到了老宅所在的小村子。村子很小,小到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村子里有一群亲戚,而且他们正等着我一起参加葬礼。 老宅在村子深处,说是深处其实有些勉强,如果没有各家各户门口破破烂烂的东西遮挡,我一眼就能看到最里面的老宅。老宅后面就是山,外面看来样式复古,如果不是旧到掉漆的大门和零落的瓦片,我想那一定是很气派的大宅子。那扇紧闭的大门让我感到一丝森然,斑驳的漆发着暗红色,更像是血狂乱地布满了整扇门,衔着门环的兽头显得更加凶恶,仿佛那不是门环,是人骨。 四叔好像是怕我有疑惑,主动解释道:“本家规矩,停灵七天,外人一律闭门不见。大小姐,咱们走偏门进去,先给你找间屋歇脚。” 我点点头,跟着四叔拐进了偏门,他找了间相对干净的屋子,把我的行李放到地上后抹了把汗。 “大小姐,接下来这几天你就住这吧。”四叔说。 其实我一点都不习惯被叫做“大小姐”,更何况四叔是我的长辈,怎么说也不合情理。“四叔,”我说,“别叫我‘大小姐’了,我辈分小,叫我盈盈就行。” 四叔又抹了把汗,说:“咱这规矩就这么叫,四叔也不能改,你习惯习惯啊。“他憨憨地笑了几声,让我先休息,下午再按规矩过去祭拜。 问题 我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出于习惯我摸了摸桌面,结果沾了一手的灰。 “有问题。”我想。按理来说,既然四叔专程去接我,就算我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也不应该像完全不知道我要来一样,这屋子就像是没打扫过的,肯定有问题。 屋里的大件家具上都雕了花,看起来像老物件,应该价值不菲,有一种女子闺房的感觉,但其它陈设很少,总体又不太像某位小姐该住的地方。角落里一张梳妆台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木头做成的梳妆台,周围雕的图案既不是龙凤也不是花鸟,但我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最吸引人的是那面打磨得很光滑的铜镜,上面一尘不染,清晰地映出了大半个房间。 我仿佛被一股力量引导着,一步步走近梳妆台。我离它越来越近,就在我要彻底看清楚时,有人推了一下老旧的木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把我拉回了现实。 “大小姐,该去磕头了,”路上遇到的那个人叫我,而不是四叔,“快去吧,大小姐,”他阴怪气地说,“旁家们都等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想跟他走,但是也没理由拒绝他,因为这里的规矩和外面一点都不一样。 “跪——”我跪下,叩了四个头,起来后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四叔。 我走向我的位置,问那几个叔公道:“四叔呢?怎么没看见他?” 一瞬间,静谧的灵堂彻底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我身上。“怎么了?”我问。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幽幽地回答道:“你四叔两个月前就死在山里了,我们捡到了他从不离身的坠子。” 我头皮一阵发麻,人群也开始嘈杂起来,我突然被一双手推倒向后,一头撞上棺盖,居然撞开了一条缝。 空棺。 头上有血流下来,晕过去前我听见有十几个人在叫”本家大小姐中邪了”。 我是被四叔叫醒的,此时正是夜晚,猫头鹰在老树上注视着一切。 “大小姐,”四叔表现得既焦急又严肃,“我不是让你下午再去祭拜吗?” 我正想回答是有人叫我过去的,但是伴随着瞳孔突然收缩,我把头转向了铜镜——里面有一个表情恐怖的我和一个神色紧张的四叔。 我还想说什么,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我谁也不能相信,所以不管眼前的是人是鬼,我要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四叔,”我定了定神,“你今天去哪了?”四叔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感觉不妙,忙换了个问题:“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下午去祭拜?” 四叔这才偏过了目光,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下午不会有意外。”我没再问,而是开始琢磨他的意思。下午不会有意外,所以上午的时候会有,那么意外肯定是指这个:我被推倒然后看见空棺。四叔想隐瞒什么呢?他不在场这件事和空棺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思绪被一声冷笑打断,四叔保持着那种表情看我,他压低了声音说:“大小姐,按我说的做,别玩小聪明。”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冷掉,但是故作不懂,他也没多说,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憨厚的样子,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铜镜没有问题。” 猫头鹰从老树上飞了起来,叫声极其诡异。 铜镜没有问题,那问题只有出在梳妆台上了。 谜夜 我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人后关了窗户,直接跳过铜镜,我首先排除了梳妆台样式上的问题,它和所有老式梳妆台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打算翻一翻抽屉。 梳妆台总共有八个抽屉,下面四个略大,铜镜两侧各有两个小的,暂时不排除有暗格的可能。 我先打开了下面的抽屉,从左往右,第一个里面满是灰尘,什么也没有;第二个里面莫名其妙烂了底,刚拉开一半我就因为怕它彻底散架而推了回去;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泛黄的旧本子,我把它拿出来放到了一边;最后一个抽屉里是一块绣花手帕,但上面都是乌黑的血迹,我想了想还是把它也拿了出来。 我暂时先不管本子和手帕,继续打开上面的抽屉,但是情况并不乐观,除了一张照片什么也没有。 现在是时候看看这几样东西了——一个旧本子、一块沾了血的绣花手帕和一张照片。 旧本子里面少了好多页,撕痕极其凌乱,我基本上能肯定是被匆忙撕掉的重要信息。其余几页什么都没记,但是有一点很有趣:某一页上有个方形印记,和我找到的照片尺寸相同。这说明照片原本是夹在这个本子里的,并且上面压着其它东西,这种状态曾持续很久。相信不少人都有一一个很重要的本子,上面记着一些自己很珍视或者很隐秘的东西,同时也会把照片或者信件之类夹在里面,然后藏起来,并且最通用的办法就是在上面放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遮住。 旧本子给不了我更多的信息了,于是我把它放在一旁不再理会,但是我暗暗记下了里面纸张的样子,恐怕会有用。 外面依然一片死寂,我松了口气,继续研究照片和手帕。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颇为般配,但是两个人的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背景有些模糊,但是我感到眼熟。照片背面简短地记了几个字:吴正山,何柔,于吴家老宅。 四叔说过,本家老太爷叫吴正山。 如果那个年轻男子就是本家老太爷的话,那旁边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我的太奶奶了。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套西装和那条旗袍,心里有些感慨。 照片上得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可其实我对手帕也没抱什么希望。手帕上都是血,黑色的血,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按理来说,时间较久的血迹基本上都是黑色的,我学的也不是法医,看不出什么名堂。手帕一角绣了几朵梅花,针脚很粗,绣得很凌乱。 “唉,这能看出什么啊……”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于是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支着脑袋,却不小心碰掉了我放在一旁的旧本子,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散架了。 我警惕地看了看窗外,依然没有动静,这时才敢去捡起它。纸张散落了一地,我一张张把它们捡了起来,余光看到有一张飘到了梳妆台下,我还是蹲下身把它拿了起来。 “那是什么?”我发现了什么东西在梳妆台下面,似乎是以前不小心掉下去的。蹲着够不到,我跪下身子才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根簪子。 这根簪子应该是和梳妆台同一时期的,外表已经变成了黑色,奇怪的是簪子头部居然被磨得凹凸不平了。 谜团越来越多了。 我原本就有些失眠的毛病,这一夜更是没睡,不只是因为那些东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在担心接下来的日子。那些亲戚们说我中邪了,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难道他们不应该关注那个空棺吗?不——如果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在意了。 原来如此。 调查 房间的门又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我又被吓到了,猛地看向来人,居然是昨天叫我出去的那个人。 “大小姐,三叔我来看看你。”是和昨天一样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对这个所谓三叔早已不信任了,但我还是装出了一副友好的表情应付他:“谢谢三叔,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又一个人走了进来,由于逆光,我眯着眼才看清楚这个胡乱盘着妇人髻的中年女人,她正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碗。 “大小姐,你昨天中邪了,”女人把碗递给我,“喝了这符水你就能好了。”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水,黑色碎屑在里面跳来跳去,就像地狱里欢呼的夜叉,真是恶心。这碗水我绝对不会喝,但是要先转移话题。 “啊!”我故作害怕地把碗放在了一旁,“我想起来了!四叔他死了,那带我来这的是谁?他是不是要杀我? !我要回去!”我裹紧了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疯了。 二人交换了眼神,女人想说什么,但是被三叔抢先了:“大小姐,别害怕,说不定只是有人假冒你四叔。” 我往远离符水的一边缩了缩,继续装疯:“但是我和四叔在路上看见你了,你还跟他打招呼!你还叫他‘老四’!” “是你记错了,我没见过你们!”三叔有点生气,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动着。 我不做声,只是惊恐地瞪着他。 “二嫂,大小姐受了刺激需要静养,咱们走吧。”三叔的语气明显诡异了不少,他们不向我道别便走了。 看着他们关上了门,于是我把那碗水倒在了墙角。 “真不知道这碗水里下了什么毒,”我摇了摇头,“只有尽快调查出真相才能离开了。” 三天后,三叔来找我烧纸钱,我跟在他身后走着,心思却不在这里。 这三天里我又仔细研究了一遍本子、照片和手帕,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但依然没有什么新发现。四叔找过我一次,但只是警告我小心这些旁家亲戚们,我自然知道,倘若他们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你觉得他们想害你就告诉我,现在你只能相信我。”我当时是怎么回复四叔这句话的呢?我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人只能相信自己,什么时候都一样。 我向四叔打听了一些有关何柔的事,算是这些天里唯一的突破。 “何柔这个名字我听本家老太爷说过,”四叔低着头,很认真地在想,“似乎跟老太爷是一见钟情,但是后来突然就没了,老太爷就娶了老太君。” “突然就没了?” 四叔回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了。” 我想了想,把照片拿给四叔看,问他见没见过这张照片。 “对,老太爷好像说过,”四叔有些激动,“他把这个女的带回来过,不过好像没什么人欢迎她,尤其是老祖宗,为这事还把老太爷骂了一顿……” 我急急忙忙打断他,问:“那她什么时候死的?” “听说是来这没几天就死了,但是具体的我不知道。”我点点头,恐怕这件事也有关系。 “大小姐,”四叔郑重其事地说,“你还有什么发现,快告诉我。”我又把本子和手帕都拿了出来,同时叙述了一遍我的猜想,但是我隐瞒了簪子的事。 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像我不会绝对相信四叔一样。 置之死地 说来奇怪,听完我的叙述后四叔并没有先前激动了,甚至还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他也算老太爷的儿子,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四叔,你觉不觉得她的死跟她来这里有什么关系?”我试探地问 四叔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说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不敢肯定,不过他同意这种猜想。 我又回忆了一遍四叔的话,发现了几个疑点:第一,何柔突然死亡;第二,没人欢迎何柔来老宅;第三,老祖宗对老太爷带何柔回来表现得很不满。 我把这几个问题罗列出来和四叔讨论,它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就像是那一块关键的拼图,补全之后就能明白整张图的含义。 四叔说他真的不知道,于是我们胡乱分析了一阵他便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冷笑了一声。 他一定知道什么,那为什么不说呢? “大小姐,大小姐——” “啊?”我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灵堂,而三叔正在叫我。 三叔似乎很不满我在这时走神,所以语气冰冷地教了我流程后就走开了,于是我自己跪在棺材前烧纸,周围的亲戚们也不出声,整个灵堂都静悄悄的。 我忍不住瞟向四周,但看到的景象吓了我一跳——所有亲戚都死死地盯着我,他们面无表情,有些人眼神里竟然满是仇恨。他们恨我什么?恨我不懂规矩?还是恨我几天前”中邪"撞开了空棺?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直到最后一丝纸灰落到盆底,我才意识到该行礼了。 我不轻不重地磕了四个头,站起来的一瞬间还有些恍惚:里面真的有我的老太爷吗? 三叔把我送回了房间,进门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一种依恋的感觉。 簪子被我从抽屉里拿出来攥在手里,又冷又硬,像是尸体的特点。此时我真切地感觉到有一双尸体一样的手正在靠近,它在向我索命。 “去死吧!”我还来不及回头,脖子就被掐住,透过面前的铜镜,我看到那是之前来送符水的二婶。 恐惧占据了我的内心,我想要尖叫,但是我叫不出声,依据这些亲戚的表现,只怕我死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生的意志强迫我清醒过来,我挣扎着起身,但她不打算给我机会,于是我们一起摔倒,她在我身后,所以先砸在了地上。趁着那一瞬间的放松,我掰开了她的手,但刚转过身就再次被她掐住了咽喉。 “毒药毒不死你,老娘就自己掐死你!”我一阵眩晕,耳朵也嗡嗡作响,她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不,三个,我看不清了。我要死了。我几乎要放弃抵抗了,但是我有一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屈服,于是我用尽力气举起了手…… 我跪在地上喘了许久才能勉强呼吸,二婶就在我面前,不过不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了,因为此时,一根发黑的银簪正插在她的太阳穴上。 惊魂未定的我就这么看着二婶的尸体,我不可置信地举起了手,问这满手的鲜血:“我杀人了?” 窗户从外面被打开了,我的心悬了起来,但很快就平静了。罢了,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吧,希望这次能痛快点。 我闭上了眼睛,但许久不曾感受到死亡的冰冷,于是我缓缓睁开双眼,四叔正蹲在二婶的尸体旁,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你杀人了? !” “……” 冲突 四叔没多问,他把簪子拔了下来,仔细看过一遍后给我。此时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四叔发现我隐瞒了簪子的事,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杀人了。 过了很久,久到四叔处理好尸体回来,我还跪坐在地上,双眼发直。 “大小姐?” “……” “大小姐,你说句话啊。” “唉,大小姐,人都死了,你还——” “四叔,我杀人了……” 我不知道四叔什么时候走的,这两天也没有人来找我,我就自己坐在床的最里面,看着手里的簪子发呆。 我居然杀人了。 “为什么我当初要来这里?这才几天,我差点被杀,又杀了别人。” “什么狗屁葬礼,狗屁亲戚,都见鬼去吧!” “我想回家。” …… 我收拾好行李推开了门,站在外面的赫然是四叔。 “大小姐,葬礼还没结束,你去哪?” “我要回家。” “你现在不能回家。” 我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冷冷地说:“你不让我回家,对何柔的事又隐瞒不说,你还觉得我会任你摆布吗?” 四叔没有回答,把目光别开了。 “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一把推开他,“我要回家,你别拦我。” 四叔的拳头攥得很紧,能听见骨节咔咔作响,他痛苦地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松开手,拿出了几张纸。 和旧本子里面的纸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我心知走不了了,所以主动退了回来,把门关上。 “这是本家老太爷当年的计划,”四叔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何柔是被旁家人害死的,我们需要借你得到旁家迫害本家的证据,从而把他们一网打尽。” “你不也是旁家吗?”我一阵恶寒。 “我不是。” 不是旁家,那他是本家?可是本家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除了—— “盈盈,爸对不住你。” 何柔被旁家害死在我住的这间屋子里,但是老太爷除了那块手帕什么也没找到,没有证据证明是旁家害死了她,老太爷也不能为何柔报仇。最终,老太爷族内通婚,他被迫娶了旁家女子,但他从未忘记过为何柔报仇。依照计划,他将我父亲藏在了老宅后面的山里多年,在临终前杀了真正的四叔,让父亲代替他引导我来到这里。他们想要利用我的本家身份,从而得到旁家迫害本家的证据,借此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住的房间也是他们特意安排的。 “盈盈,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有关何柔的几个问题吗?” “我记得,当时你隐瞒了一条最关键的信息,否则这些问题都能被解释清楚。” “对,”父亲叹了口气,“旁家痛恨本家有与外姓通婚的权力。” 计 父亲把过去的一些真相告诉了我:在过去,吴家不与外姓通婚,但是后来出现本家与旁家的分化,本家开始与外界交流,不再与旁家通婚。本家老太爷吴正山与外姓女子何柔相恋,遭到了旁家的反对,因而没有人欢迎她,出身旁家的老祖宗更是反对。 表面上是旁家拒绝与外界通婚,但实际上是他们受制于本家权力,本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限制他们,于是旁家的后代因为家族内部的遗传病逐渐凋零,本家却始终屹立不倒。旁家对本家的恨意由这件事转移到痛恨本家旁家之分,于是他们试图铲除本家。旁家杀了何柔,但是因为老太爷娶了旁家女子,旁家便没有害他性命,但是我的爷爷离开家族多年后仍旧被杀,老太爷就将希望寄托在了我父亲的身上。 父亲又告诉了我一件事,这让我大吃一惊:三叔看穿了他的身份,所以他杀了三叔,借助三叔的身份混进了旁家。 “等等,这么说那天是你特意在上午叫我出去的?” 父亲点了点头。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父亲装作三叔的样子叫我出去,也是他推我导致我撞开空棺,这样我肯定会感到不对劲从而进行调查。不得不说,他对自己女儿的性格真是了解。 “那口空棺,恐怕是他们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父亲看着我,再次点了点头。“我没有看错,你果然够聪明,”父亲停顿了一下,“但是你喜欢玩小聪明,我警告过你。” 我不否认他说的话,所以作为一枚聪明的棋子,我并不好掌控。父亲走后,我开始想办法拿到旁家害我的证据,而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大小姐,我来送饭了。” 我心生一计,忙过去推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是我的表姐,她负责每天给我送饭。表姐梳着一条长辫,发尾簪了一朵白花,身上是蓝布衣裙,双眼无神,但是没有像二嫂一样有种压抑的歇斯底里,她只是很冷淡。 “表姐,”以往她都是放下饭菜就离开,但是这次我主动叫住了她,“你能不能帮我把三叔找来,我想问问他葬礼的规矩,之前都是他教我的,别人我也不熟悉。还有,你能不能再帮我盛一碗汤来,我今天突然很想多喝点汤——嗯,这菜味道不错。” 表姐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于是她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我,关上门出去了。 我说过我有失眠的毛病,所以行李箱里带了一瓶特效安眠药,表姐盛汤加上找人的时间,足够药效挥发了。 表姐和”三叔”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筷子,另一根落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我才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父亲正坐在我的床边,只是他面无表情。 “你也看到了吧,”我语气轻松,“表姐在本家大小姐的饭菜里下药,她亲眼看见我吃了饭菜,还有‘三叔’这个证人,他看到本家大小姐倒在了桌子上。” “胡闹!小云不会害你!”父亲压抑着怒火说。 我不在乎那么多,于是我说道:“你只说要旁家害本家的证据,可没说是真是假,我受够这里了,证据你也有了,放我走。” “她要是想害你,还用拖到现在?”父亲走到梳妆台旁边背对着我,并不想看见我似的,“你早就该死了。” “是,我该死,”我也走到了梳妆台旁边,扳过了父亲的身体,强迫他看着我,“我死了就不用管一个不顾女儿感受的父亲和一个全是疯子的家族了!我死了才好!” “你现在活像个疯子!” 我冷笑道:“疯子?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当年真相 父亲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抓起了抽屉里的簪子:“这簪子能杀别人,那它肯定还能杀我吧?” “放下!” “短短几天,我差点被杀,又杀了别人,就为了你们的狗屁计划把我卷进来,我现在还不如死了好!” 我举起簪子,父亲连忙劈手来夺,我死不松手,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混乱之中,簪子在梳妆台上划出了长长的道子。 “盈盈你快看这个!” “松手!你让我去死!” 父亲没办法,只能捏住我的手腕,我清醒了一点,顺着手腕看过去,梳妆台上的划痕刚好经过一片花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的瞳孔突然收缩,连忙挣开父亲的手,梳妆台的问题原来在这里! 不去理会父亲,我蹲下身,仔细研究起了侧面凌乱的花纹。难怪当初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图案,居然都是划痕。我举着簪子一条条划过去,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旁……家……毒……” “这是何柔留下的字!‘吴家旁家毒害我,手帕上有证据’!手帕呢?” 父亲取出手帕,但是我们没看出什么名堂。 “老太爷当年就是拿到了手帕,但是除了这块黑色的血什么也没发现。” 我把手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拆那几朵梅花。父亲的表情由疑惑逐渐变为惊讶,因为那几朵梅花拆掉后,赫然出现了一个印记。 “这是旁家特有的标记!”父亲激动地说。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切终于完结了。 …… “妈,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今天能到家,等着,肉就快炖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新闻:“近日某偏僻村庄发生火灾,引发山火,消防员赶到时火已熄灭,村民全部遇难……” “看什么呢?”母亲看着出神的我,拿着筷子敲了敲我的头,“吃饭了。” “啊?好的。”我匆忙起身洗手,开始了一顿再普通不过的午餐。 “也不知道你爸哪天能回家。”母亲对着多盛出来的一碗饭自言自语着,像往常一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