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安之又若素》 第一章:最不受欢迎的归家人-----沈小将军 长天三年 初春,细雨纷纷三月落。民间传言有曰:三月三,不至盛京不逢春。可实际上盛京的宜人却是不分季节的,它虽身处南方却又生在层层高山之上,冬暖夏凉,四季如春,整个儿的一个人间天堂是也。 三月份的盛京是常伴绵绵阴雨的,可即使是雨,即便它长下不止,对于当地人来说也不过是怡情而已。细若蚕丝的雨从空中飘飘摇摇的落下来,就算是不撑着伞走过十几里路,满身衣裳也不过是微微打湿而已。可雨又毕竟是雨,无论它有多细多小,来过后的空气也是顶顶的干净清爽,令人神怡。 于是,在盛京的春雨之天你是万万见不着半点萧瑟的。小贩们依旧响亮的叫着卖;穿着华丽的人们依旧赏着春雨,信步游逛;远处身着乌黑的马夫正悠悠闲闲的敲着马儿,引着后面儿镶金边的华丽香车不急不慢的跑,忽然侧窗的帘子掀开了一角,直掀得那帘珠发出盈盈脆响,许是那车的主人亦在欣赏着妙妙然的雨景吧。不过雨日赏景的雅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街边叫卖的小贩忽然低了声响,满头大汗的与摊前两个身着胡衣的大汉交谈,似乎是话还没说完,小贩便被其中一个揪住了衣领摔在地上,疼的惨叫出声。旁侧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向后散开,似是为他们留好空间似的,又各忙各的事去了。 那小贩慌了神,笨拙的从地上挣扎起来,直爬到那两人面前磕着响头大喊求饶。那两人似乎是还未解气,一脚将他尚未跪稳的身子又踹倒下去,正要再打便觉一阵强风刮过,两人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怒喝道:“是谁扰老子闲事!”话音未落,只见远处掠来一道身影,一身的玄色锦袍,站稳脚跟抬起头来,是张极为硬朗的脸。只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了块暗紫令牌,向着两位大汉点头致了意,开口道:“鄙人摄政王府一等侍卫。还请两位兄弟手下留情。” 那两个大汉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双双握拳按在左胸鞠躬行了一礼,便都急忙退去了。这下小贩才喘过来口气来,又扑倒在那侍卫跟前,连连叩头,直喊着多谢老爷。那侍卫脸上突然露出一种纠结的神色来,眉头打了不知道几个结后终于叹了口气,颇为嫌弃的将哭的一塌糊涂的小贩扶起来,轻声落下句话来:“主子托我跟你说一句话,即便成了亡国奴,腰板也得硬起来,即便腰板硬不起来,心也一定不可跪着。”说完似是如释负重般的吐了口气,转头走进人群中,坐回那辆华美马车,一抖缰绳,赶着马儿继续向前溜,独留下那小贩还抽着鼻涕一脸茫然,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 再说那赶马车的年轻人早已后悔脱嘴开口说了那句话,直恨不得钻回到过去,改掉重来才好。 “宣离啊。”车内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子声音。宣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黑着脸应了一声:“是,大人。”然后便眼观口,口观心的专心驾车。突然听得背后又是一阵脆响,只见那串满宝珠的车帘掀了一条缝,一张长得极为不庄重的脸从里头钻了出来,只见那脸上一双剑眉半分不见硬朗,下面倒是端端正正的躺了双盈满轻挑笑意的标准桃花眼,只是细微一看,两只眼睛大小有些许的微妙差别。不过这也不破坏其整体美感,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这便是完完全全的一副浪荡公子的相貌。 “宣离啊,大人我还真是好久没见着你如此可爱了。来来来让我多瞧会儿。” 宣离眉头拧得更紧了,半饷那硬朗严肃的脸上终是裂出条缝来。“大,大人,前面便是您的府邸了。王爷一直替您留着呢。”手上使劲一拉缰绳,马儿一声长嘶,放缓了步子。宣离从车板上跳下来,帮自家大人掀开帘子“沈大人。” 里面的人微弓了身子,十分优雅的下了马车,笑眯眯的冲着宣离微微额首;“帮我谢谢你家王爷。” 宣离应了声,将马车递给门口候着的小厮让他领了进去,又快步回到沈大人身侧,“大人,前面便是了。”抬头却看沈漠略显迷茫的眼神,不禁一愣,转而又回过神来,用得着自己为他指路么,这不就是人自己的家么。 沈漠站在自家门口有点愣神,眼前巍巍大气的府邸与往日一般无二,甚至那块牌匾都换成了金边儿。只是,沈漠眼底微暗,物虽是,人却……忽然耳旁一阵疾风掠过,沈漠本能脚下一转,试图躲避,谁知脚腕刚一动便传来股钻心的痛,双脚顿时失了力气,差点跪倒下去。沈漠连忙缓了缓身形,侧头看过去,只见他那小护卫正一脸复杂的抓着一只裂了缝并发出一股难以言表气味的鸡蛋显得格外无措。沈漠顿觉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咧了下嘴便想嘲笑,谁料得,嘴咧到一半,又被迫僵住,他只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袭来,又瞧见宣离一脸惊恐的退后,便抱着十分不好的预感抬手挡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撞击并未袭来,只觉得空气中突然涌出一股恶腥味,那无以言表的味道居然还熟悉的很,只是记不清在哪里曾闻到过,还未等他分辨清楚,沈漠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的给他泼了个透,低头一看,就瞧见自个儿那身月白色云纹长衫已然变成了件血衣,那衣角边儿还往地上一滴一滴的滴着某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僵了片刻后,沈漠只觉得自个儿的血气也跟着往上涌,怒火直烧到头顶,也顾不得那熟悉之处究竟从何而来,只想转头将那个罪魁祸首抓出来十八般刑罚都给其伺候一遍,于是右脚往后一撤,身子刚转过去一半又听见背后一道响亮亮的女人声音。 “沈漠!你他娘的也敢回来!叛国贼子,卖国小儿。老娘杀不了你,一盆狗血总是泼得的吧!” 沈漠转了半边的身子顿了一下,又默默转了回去。一腔怒火转瞬一无所有。原来是李大娘啊,是了,这味儿不就是她家的狗血味么。瞧这脾气,估计也没得人欺负。 “这位大姐,你……”宣离刚想上前呵斥,却觉得自己手腕一紧,抬头便看见沈漠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顿时消了声,一脸嫌弃的退了回去。 李大婶瞧见旁边面向凶恶的年轻人也退避三里,当下便再无顾忌,破口大骂道:“沈将军,你怎么不吭声了。哎哟,不对,叫错名了,该是护国公大人。敢问护国公大人,你可能说明白你是护的哪里的国!” 沈漠闻言皱眉,侧头瞥了一眼宣离,宣离猛然撞进那双桃花眼里,只觉里面了无笑意,可怕森冷的很,心里莫名一阵心虚,立刻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这儿动静闹得很厉害,四周没一会儿就围上了人,刚刚闹腾最厉害的李大婶反而低了声响。沈漠心下困惑,又觉得干站在这里现眼很是尴尬,于是抬脚便想回府,脚没迈出半步,李大婶终于发了声,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少了先前的尖锐,甚至还带了几分哭腔。 “我家小儿,从小就觉得沈家小公子英勇非凡,生生瞒着我们去了军营。我们老夫老妻的也以为跟着您无论文武都能搞出名堂,后来您重披战甲,我们虽担心,却也想着小儿无论生死,跟着您那也一定是无上光荣。可,可阿土,他是死在三角枪下,不是弯钩,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下,沈将军,你怎么可以寒了这么多人的心!” 沈漠身体一僵,向前走得脚也撤回来了。 四周的人也开始嘈杂起来, “这不是沈家小少爷么?” “可不是,人家现在可是腾达了,堂堂一品护国公,那可比从前三品的大将军来的实在多了。” “流着汉人的血,做着猪狗不如的事,之前我还曾佩服过他的忠诚,现在看来,真他娘的狗屁。” 四周的喧嚷声响似是潮水一般吞噬了沈漠,不知道是谁先扔了块石头在他身上,生疼,然后紧接着便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鸡蛋青菜石头沙子,只要是能扔的大概也都往他身上招呼了,他也不躲,直挺挺的站在那。宣离皱眉想上前替他挡开些,手腕却又被抓住了,力道之大使他一时竟抽脱不开,宣离很是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才的精致华贵似乎都像是假象一般,如今的沈漠从头到脚都是一片的红,已然分不清哪些是狗血,哪些是他自己的血,他的腰板挺得很直,好像仍是那个显赫的沈大人,可头却是低垂着的,耳侧发丝垂下,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走吧。”身侧的人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宣离轻轻的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低声应了句,便随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往门里走过去,待他俩进府关上大门的瞬间,宣离清晰的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突然一松,旁边的人数一下子便被抽去了全部力气,直往下出溜,他赶忙一把将已成血人的沈大人捞起来,有些担心的问道:“大人,您没事把。” “没事?”被托着的人忽然挣开了他的手臂,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撩被血糊成一坨的“秀发”,露出张红白相间的脸来,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 “你说没事?哇,怎么可能没事,不是,你身为我的贴身侍卫怎么也不知道拦拦!你自个儿瞅瞅我啥样,再看看你啥样,像话么!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宣离惊愕的看着方才还可怜巴巴的人儿忽的一下子变得神气活现的奇妙场面,结结巴巴的应道:“大人,不是,不是您抓着我的手不让我上的么。” “扯犊子!别为你的懦弱找借口!我那是在向你求助明白么,求救啊!你家大人这么瘦弱怎么可能还拦着你不叫你帮我挡挡,是我脑子坏掉了硬要自己挨着还是我呵护你到不忍心你受一点伤啊?”沈漠一脸愤愤,虽一身血污,但叉腰斥人之中尤能看出几分文人之气来。 宣离的脑子顿时有点宕机,嘴里蹦不出一个字儿来,只是脸色越发黑了。 “还愣着干啥啊,热水呢!真奇了怪了,诺大的府邸怎么连个活人儿都没有,热水呢!你家大人都这副尊荣了,不用洗个澡么!” 于是宣离面色铁青的紧握着腰间长剑去准备热水了。打发走了宣离,沈漠终于不支体力的贴着大门滑到在地上,右手已经毫无知觉了。刚刚抓住宣离的力气已经超负荷了,每多加一份力气,便是多一份疼痛。沈漠扶着大门挣扎的站起来,活动了活动僵直了的脸部肌肉,调整出了一个经典的灿烂笑容,神色如常的上前去了。往后的日子还真是比想象中的更要难过呢。 第二章:大骗子沈漠 摄政王府 “什么!你说沈漠一回府他心心念念的汉民就给他造了个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可以。不过,你们没插手吧。” “哪能啊。小的们不过是撤走了沈府门前几个侍卫和里头的几个仆役,好给这群满心愤怒的汉民请个场子撒撒疯罢了。”里丞偏头看着主座上慢慢悠悠品茶的摄政王斯安,嘴边上两撇小胡子一勾又道:“不过,王爷。沈漠此人可不简单呢,这般当街谩骂他愣是头都不回,直接回府洗澡去了,也算是个人才呀。” 斯安缓缓咽下口中热茶,似是享受般眯了眯眼睛,又轻摇头道:“若不是他手里头有钥匙,又刚好有些好掌控的弱点,我们根本无从容他。”话音顿了顿,斯安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叹了口气,又道:“我做上大越祭祀的那天起便一直听人说汉人狡诈,本王是素来不屑相信这般言论的。只是,有时候他们的狡诈真是让本王深觉可怖啊。即便到了如今,那年那双地牢里头的眼睛,本王也……”斯安话音一个急落,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叹了出去,“往事,不提也罢。阿丞,你寻空子跟宣离见上一面,叫那小子盯紧了他,我们如今对他虽只能怀柔,却绝不可以放松警惕。再叫人往他府上多送些金银,你引走的那些个仆役也得寻个理由再把人送回去。今时不同往日,切记怀柔。” 里丞急忙起身,向斯安行礼道:“遵令。爷,那小的这就去了。” “嗯,哦对,记得带些女人过去。听说是做了两年的和尚,这也得叫他尝尝我们大越女子的滋味儿。哈哈哈哈。” 里丞从主子的笑声里头约莫出股子不寻常的滋味,眉头不由一皱,抬眼看见斯安眸中里的不明意味有赶忙俯下身子去,应声退下了。 这边沈漠蓦然睁眼,只见眼前一片血红,鲜红的血液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同点燃了整个天空,沈漠瞳孔一缩,他依稀看见一个少年,正微笑着冲他跑去,少年的嘴唇在蠕动,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不过这不打紧,因为他深深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边大叫着“快跑!”一边拔腿冲向少年,少年似乎露出了一种类似惊吓的表情,但很快这个表情就凝固了。一杆长枪从后贯穿了他的腹部,男孩吐出一口血,缓缓的倾倒下去。 “不要,不要……”沈漠一把扶住男孩倾倒的身体,疯了似的晃动着他的肩膀,“不要,阿原,阿原,别这样。李姨会难过的啊,阿原,我早就说过了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是我的错,都是我……”泪水从沈漠眼眶中涌出来,滴到地上溅出一朵血花来。沈漠紧紧的抓住男孩单薄的身体,手指深深的嵌进那层布料里,可他知道即便他抓的再紧,也抓不住了。那是他多年前就知道的,可每当那个活生生的男孩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他还是无法镇定的接受,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去做那些幼稚又无聊的动作,还是会心绞,会无助的哭泣,宛若个孩子。 “阿原,阿原。”沈漠轻轻唤道,他像抱一个孩子一样抱着男孩,右手轻柔的拍打着男孩的肩,唤着他的名字,唤着唤着,颤抖的唇角便扬起了笑。“今天,我看到你娘了。她还是那么精神,她还是那样,真好。她还有力气向我泼狗血,还有力气骂我打我,说明……说明咱李姨精气神好着呢!阿原,经常来我梦里,很辛苦吧,但下次,就别来这儿了好不好,你等等我,下次咱换个地方,都说会儿话,好不好……”沈漠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倒在男孩的肩头,轻轻的闭了眼。 再次睁眼时沈漠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透骨的凉意。 “大人,您洗完了么?”“大人,您都一个时辰了!” “大人,府里的仆从们都回来了,说是刚刚有人拉他们去干活了。” “大人,您在应声,小人就踹门了,大人。” 啊,真吵啊。沈漠懒洋洋的把身体埋进早已凉透的浴桶里,搓洗着身上乱七八糟的污渍,低头看着自个瘦削的白嫩身体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好些地方破开口子血红血红的,被水沙的一抽一抽的疼。沈漠不禁有些感慨,不过是些石头沙子竟能砸出这些个红的白的伤来,自己还真是他娘的娇贵。 外面宣离还在不耐烦的喊叫,催到最后,语气忽然一转,失了先前的烦躁,反而有些刻意的严肃,“大人,里丞大人来了。” 沈漠眉梢一挑,顿感一阵无奈,还真是半刻闲工夫都不得。撑起有些脱力的身子,沈漠狠狠打了个寒战。这天儿,还是有点寒啊。 方才宣离在门外又叫又跳的沈漠不着急,这时候宣离没了声沈漠反而动作麻利了,随意从架子上扯了件青色锦袍套上,又蹬了双云纹暗底丝履,出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镜子,瞅着自己着满头湿发很是不成体统,思索了一阵,又拿过架子上的白布搓了搓头发,可没成想,他那三千青丝被这么胡乱一搓,湿倒是不湿了,却乱的吓人,似乎更不成体统了,但沈漠掂量自己的能耐,梳理头发这种高技术的任务自己独立完成估计够呛,只能略微巴拉了一下,便出去迎客了。以至于当里丞看到他这么一幅很是不修边幅的造型,凌空混乱了好一阵子,刚清醒了一下又被小沈大人明朗友善的笑容晃了一晃,只觉得仿佛是认错人了般的恍惚,一时有些发蒙,侧头看了一眼立于身侧的宣离,宣离认真的给了里丞一个回视:大人我也是这么适应的,稳住,莫慌。 沈漠瞧着在屋子里一个个的“眼波流转”,眨了眨眼,唇角笑容如春日阳光般的柔软温暖,“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啊?” 什么远道而来,摄政王府分明与你沈府不过几条街的间隔,思绪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里丞皱眉看了沈漠一眼,啧,还是不安分啊不安分。 “哪里哪里。”里丞心下虽然不悦诸多,但面上早已换上了一幅笑脸,一双尖细的眼镜眯起来像是一条该死的眼镜蛇。 沈漠默默地想。 “如今,您才是远道而来啊。”里丞笑着说,“您也晓得摄政王的意愿的。总不能叫您一下子风头太盛的,如今您回来,陛下是迫不及待的封了您护国公的尊位,此皆是我们的诚意啊。” “远道而来?”沈漠慢吞吞的把字嚼完,偏头,就了口热茶下肚,这才感觉身体有些回暖。“从平洲到这里,嗯,果真远道而来。那不知摄政王大人召在下回来,有何贵干?” 里丞闻言又是一笑,起身以右手轻抚左胸微微一躬,抬首笑道:“我们王爷只是听闻大人在外生活清苦,甚为愧疚。又因当年是您助我们汉越融合,实是诚信补偿。” 沈漠歪着脑袋回忆了一番,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确是清苦,那……”沈漠朝着堆满屋子的雕花木箱瞟了一眼,又移回目光,“这些……” “全是摄政王大人诚意相送。” 沈漠一听,乐了。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了条缝,“钱是好东西,挺好挺好。那就笑纳啦!”他一抖衣衫,站起身来,背手绕着箱子走上了一圈,又随手掀开一个箱子,只见里头是码的齐齐整整的卷轴,随意拨开一个,展了一看,沈漠愣住了。 “山里居士的名作《川》。”旁边传来里丞尖细的声音。 该死的人果然就有配套的该死的声音,沈漠一边保持的微笑一边默默地腹诽。 “听说您很喜欢。”里丞站在沈漠身后,笑言介绍,“山里居士是永业年间的画师,有传言说他曾拒封官爵只为踏遍千里河山,很是符合你们中原文人的形象啊!” “哪里哪里。”沈漠的面上也绽开笑容一朵朵,“我们中原文人都是又贪权贪财,一个劲儿的往上爬的庸俗之流。呵!瞧瞧!这山画的,啧啧啧……”沈漠赞叹的嘘了口气,虽说上一句确是不大走心,但这下一句的赞叹确实是出自真心。瞧瞧这大笔涂抹的山河,小笔勾勒的溪流,沈漠胸中顿生一股浩然之气,浑身上下都爽快了不少,从心底生出的一股滚烫之气气直冲上脑门竟让他有些不知所以了,忍不住开口赞道“真不愧是……”话语一出又戛然而止,沈漠似才大梦初醒,被方才热血冲昏的大脑猛然间清醒过来,像是有股子凉水给淋了个遍,而方才那股坏事的气流又如它来时般悄然的退了回去。 “真不愧……什么?”里丞弯着腰上前一步,抬头时的那两撇小胡子扯开的笑容在沈漠眼里活像只眼镜蛇般瘆人又恶心。 “真不愧……”沈漠对上里丞带有诱引性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方才戛然而止的话,在最后稍一停顿,然后话音一转,“真不愧是摄政王大人的手笔啊。” 看着里丞略有些失望的表情,沈漠突然很是疲惫,兴趣索然的便要回到座位上喝茶,正背过身去,身后便传来里丞惊讶的声音。 “呀,这幅画,很是有意境啊。” 沈漠偏过头朝着里丞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一眼,沈漠的心便乱了。 那副画他认识,或者说,那副画没有别人能比他更熟悉了解的了。 那是一幅水墨,画的是一人立于山峰之上,俯瞰山下田园河川,万里人家。那人迎风而立,着了一身翻着金边儿的素色绸衣,头顶上却只用了根布条高束乌发,他右手分明是捧了卷书,左手却紧握剑柄,隐约中竟能窥见剑尖那一丝微红。又见右上方题字: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此为吾愿,自倾力以赴 那字龙飞凤舞,矫健灵动,又刚劲有力,力透纸背,亦有那大气磅礴之势。观那潇洒大字之下又提了一行小字:文家小将 那小字旁还清清楚楚的印了个小红章。那章虽小,却足可见这篆刻之人的功力了。这般保存完整,技术又登峰造极之作论价值可说连城。但现在赏画的这两位偏偏心思都不在画上。 要不说有时候缘分总是很妙的一个玩意儿,有些东西有些人一旦有了联系,便是如何天大的事情也分不开的了。沈漠看着这幅画,眼前却像跑马灯似的想起那个艳阳日,那时候少年意气,挥笔洒墨,何等飒爽!喉头瞬间又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卡得紧。 里丞一边儿连声赞叹着,眼神却老往沈漠身上飘。 “切。”身侧似是被定住的人从嗓子里溢出了声响,“真是,年轻啊。”像是许久未开嗓了,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 “大人,现在也年轻着呢。”里丞笑道。 沈漠深吸了口气,卷起画轴,回了主座。“这圈子绕的真够大的,你家大人也确是心急。再下才刚回来,便又是下马威又是画的尽来吓唬我。成了,这戏台也拆了,你也甭笑了,看了瘆得慌。” “大人,祭祀的意思您很清楚。我们要的就只有一个,锁。” “锁?”沈漠笑了,“保命的家伙傻子才会拱手相让。” “大人。”里丞上前了一步,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以前您在外,我们算是给您时间考虑,汉人如今已然对您绝望,他们那般对您,您根本不值得为了他们这般付出。您是聪明人,我们大越是不会亏待聪明人的。只要您把锁的位置告知我们,彻底归顺我大越,拜伏在长生天足下,我们便是一族人,您就能获得至高的权力与地位,这些都是当年我们许诺的,我们必当执行。” “至高?”沈漠对上里丞摄人的眼镜,嘴角一咧,“就像汉书省么?做你们越人的奴隶,不用动脑子的狗么?” “沈大人,你注意措辞!你现在别无选择,趁现在祭祀大人还坚持对您的怀柔政策,把锁给我们吧。惹怒了他对您没有好处!” “行了。”沈漠笑着摇摇头,“没好处?还能怎么没好处?你听过中原有句话么,那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现在孑然一身,上无父母,家无妻儿,连身边儿的小侍卫都是你王府里头出的好手,我早便无所顾忌了,回去告诉你家祭祀,锁,我不会给,也不会拿出来给别人。这才是对大家都好的平衡,这些东西,我全部收下,替我多谢你家大人美意。” “沈大人!”里丞语调升了几分。 “好了。”沈漠不客气的截了里丞的话头,语气骤然森冷,“他知道我要什么,我知道他要什么,那东西搁我这,我搁他眼皮子底下,也就等于那东西就在他手里头了。这不挺好,各取所需,各也取不了全部所需,这才是平衡。” 里丞盯着沈漠,双眼摄出阴狠的光来,沈漠也不回避,眸子里依旧清清冷冷地,好似毫无敌意,却自有股撼不动的韧劲儿在里头,一时间,会厅气氛凝重。 里丞自觉在草原上横行这许多年早养成了双阴狠狼眼,即便是祭祀有时候也会嫌弃他那双眼令人着实不适,更何况他这一眼是故意加了些狠劲儿的,可那人的眼睛却未曾回避。这人,果真有些意思。里丞蓦然笑出声来,沈漠也没再绷着,从善如流的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中原里有一句话在下一直觉得颇有道理,有钱人即使大爷。如今您拿着钱,自是合您的意便好。”里丞换了一副轻快的语气,向沈漠行了一礼,又道,“那,明日早朝见” 沈漠起初还眯着眼敷衍着听着,这时候倏然一惊,“你家大人竟?舍得让我参与早朝,我可是个汉人。” 里丞笑道:“朝堂上的汉人可不少,我们大越民风开放,无论是何族人,只要忠于陛下,忠于长生天,便皆我族人,这点还请沈大人莫忘。” 沈漠拱手:“自然。做官挣钱,人生乐事也,如何能忘。” 里丞又做一礼,“小人这也叨扰大人多时了,祭祀之言小人已传毕,那就先行告退。” 沈漠摆了摆手,盯着里丞退去的背影,眼里蒙了层翳色。看样子,这伙番族人竟把盛京治理的很稳嘛,想搞乱了它,可不会那么简单呀。 宣离不知何时进来的,总之当沈漠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了,着了一身黑衣,抱着他那柄长刀,直直的倚在墙上,额前碎发遮住眼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尽管他故意把自己隐在黑暗里,可依旧挡不住那股社会危险分子的味道。 “哟。”沈漠冲他露出一口白牙,“摄政王府一等侍卫,怎么这进个门连个响都不发出来,这叫在下我怎么迎接啊?” 宣离闻言抬头,不屑的冲他翻了个白眼,“搞不过人家就拿我出气,沈将军好大的派头!”话一出口,宣离顿觉失言,恨不得把那该死没用的舌头一口咬下来,面上却巍然不动,“沈大人,卑职失言。”他默默找补。 沈漠眨了眨眼,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可疑的噜噜声,进而从内敛转为外放,“哈哈哈哈哈”地笑出声来,笑了有一阵之后终于找了个档口往嘴里含了口气,这才止住,抬手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儿,沈漠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把搂住宣离的肩膀,“傻子,在你家大越里头,你们为主我为奴,叫我什么都是应当,你有什么可失言的?不过就冲你这句话,我可得请你下个馆子了!你想吃什么呀?” 宣离别过头,闷声道:“随便!” “哟呵,别什么头啊,怎么着还嫌弃了不是!这一数,我离开盛京都五个年头了,也不晓得天一街口那家千首处还开着么。啧,问你也白问,你啥也不晓得……” 千首处是前朝也就是大殷时代盛京最红火的酒楼,当初还被殷康皇帝亲笔题词:大殷一品,那是相当的风光啊。时人都以去千首处用一餐为荣,以于千首处点一品千席为无上之荣。虽对外宣称那席酒是单单给有缘之人所备的,实际却不过是圈钱的手段罢了。沈漠曾有幸沾过这光,沾的还是当时的皇帝的光,如今想来,也甚是不可思议。 如今的千首处身犹在魂已失,而来那吃饭的人大多都是些寻魂的汉人,那些个越民蛮子怕是吃不惯这浓情蜜意的江浙味道的。沈漠点了份醋鱼又点了份东坡肉,两人一块吃了个盆光碗净。沈漠这是真真的受够了在外漂泊的敷衍饮食了,而在这故乡美味中他终于拾起来了作为一个世家子弟的豪情来。而宣离,沈漠倒是一点没看出来他身为一个越人对江浙菜的挑剔,不过当初在山林子里吃野果的时候他也这个表情让沈漠很是怀疑宣离的味觉是否健在。 其实宣离是有味觉的,只不过他的面部表情一向僵硬。以致果子的酸涩在口中炸出来的时候他的面部肌肉丝毫没有察觉到受到极大震撼的味蕾所发出的任何消息,不过也可能是太震撼了以至于忘了告诉面部肌肉这一信息了,总之这一顿饭下来宣离很满意于是对沈漠的态度也柔和了很多。千首处的门口有一家糕点铺子,那是一家老店,为了融入如今这个新朝代,据说这家铺子主人雇了一个大约人为店主,还专门为了越人设了二楼的越式点心,甚至那位大祭司都曾施舍过一句赞赏。这种灵活的经营模式使得这家老字号在朝代更替以后仍保持着活力。十里香是他家店名,温软的栗香掺杂着些许属于鲜花的清香一个劲儿的往宣离身上凑,缠得他不由停了脚步。 “怎么,想吃啊?去买呗。”身边贱兮兮的人又贴了上来,那句带有些诱导因素的话使得那颗被糕点香气勾起来的心跳的更猛烈了些。正纠结着呢,手腕猛地被人一拉,然后直接被拉了过去,沈漠连知会也不知会一声,拉着人就往十里香摊前聚起的一团人里头闯,“想吃就吃呗,矜持个什么劲儿。” 宣离摇摆不定的心脏突然被人按住了,有些人他说的话做的事儿天生就具备那种引导人心的作用,宣离晓得这人危险的紧,可脑子早就被沈漠撩拨的七荤八素了,又加之糕点本就在那一下一下地勾他,眼里边儿就更容不得其他了,沈漠?那是谁?等他满心欢喜的接过包装精致的糕点盒子,回过头时眼里却没了沈漠的身影。他急忙抱紧了糕点盒子,往旁边大石上借了点力,腾空跃出人群。天一街上人来人往,独独没了沈漠半点鬼影子。宣离气得把怀里头的盒子又抱得更紧了些。 “骗子!” 他恨恨的说。 第三章:三年没见,分外想念 骗子沈漠现在正站在千首处天外阁门口纠结。他深呼了口气,转了个身朝门走过去,伸出手来直冲着那雕花木门,在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又准确的停住,虚虚地晃了一圈又默不作声的缩了回去,继续在门口踱步,内心实在复杂得很。 “沈大人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进来呢?” 里头传来的女声轻柔温婉,又带着些揶揄的笑意,搞得沈漠更是手足无措。可既知他人在外面,又何如再能丢人现眼。于是大丈夫沈大人毅然决然地推门而入。 天外阁是千首处的上上房,当初只有皇宫贵族方可进入,如今因着这店的萧索,这房间也逐渐被遗忘,不晓得她是如何得来的。 推门而入便见有一帘玉珠垂于门前,玲珑剔透,极为好看。房间内有三重屏障,纷纷以白纱蔽之,又分了正厅与三重间室,说它一如座院子也未有过处。店人本想劝店主将这天外阁买了,可那店主甚不舍得,便一拖再拖,拖延至今。 走过三重纱帘,隔着道镂空屏风,沈漠依稀能窥得端坐于内的女人身影,美好一如曾经。 “沈大人,久违了。”这一声听着比方才隔着门时更为清亮明脆。 “在下见过婼夫人。” 沈漠从善如流的朝女人行了一礼,语气里头也掺了些揶揄,只是这一礼却一直僵着,头低低地垂着,半饷都没敢抬起来。 “行了你,装的那副鬼样子!”一如曾经的娇嗔语气叫沈漠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抬起头,望着那女人,那女人也望着他。 天外阁的窗户是用五彩琉璃做的,外头的光透进来时就带了几分颜色,加上三年未见,沈漠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女人仿佛都裹上了层五彩霞光似的耀眼睛。可就这么静静地看进去,他还能看到那双在战火纷飞中一瞬迷了他神魂的深棕色的眸子,看到那不同于中原女人的小麦色的皮肤,看到那在战败被俘时猛然给他一吻的唇,那唇……沈漠目光定格在那片唇上,婼鹔的唇生的很漂亮,上唇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小山形状,下唇则是一汪饱满的月牙湖,那唇色绛红,在昏昏光晕下显得格外柔和与温软。 沈漠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他便欺身而上,将端坐着的女人推到在地,狠狠又深深的吻了下去,仿佛他们相离三年的距离只用这一吻就能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一样。 在吻上的一瞬间沈漠就晓得他失控了,三年的漂泊,如同在冰冷的海水里不断挣扎起伏,他累得很也冷得很,可这一吻,他仿佛跌入了一个没有边界的温柔乡,这温柔乡里填的都是三年前的曾经,那些个花前月下,那些个少年美好,那些个叫他放不下割不掉的记忆,那些个他但淡忘不掉的感情与人。沈漠吻得越发深情,他从这个吻中寻找到了过去的味道,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他一样。 这个突然而缠绵的吻是让婼鹔结束的,她把沈漠狠狠推开,看着沈漠尚在迷蒙中的双眼,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冷硬,“沈大人,别忘了如今我可是别人的夫人了。” 婼鹔一急之下的推搡使得毫无准备的沈漠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半天没能起来,这反倒把婼鹔惊到了。 沈漠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精虫上脑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的大脑还是昏昏沉沉,左边胸腔里头的心脏依旧极具活力的蹦跶着,他猛地一使劲儿,晃悠着从地上撑起来,斜支起身子。方才婼鹔的一句话,像一盆凉水把沈漠整个人都淋的冰冷,虽然沈漠自认有张两尺厚的脸皮,可在当下也稍许有些尴尬的无措。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找了“这名什么时候改的?” “嫁给大祭司那天,洞房花烛夜。”婼鹔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故意在沈漠心里头划刀子,“我与他说,既然我嫁了他,便要新的生活。往日里一切都一笔勾销,他很高兴,便允了。” “婼鹔。”沈漠轻轻念了她的名字,一字一顿,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直望着婼鹔的眼镜,“阿澜,你是故意的。” “有什么可故意的!”婼鹔冷哼了一声,“婼玱(ruo qiang)是我族名,鹔鹴(su shuang)是我族图腾。我改成这个名字,理所应当 !” “那既然你念家了,何不回去。何苦在这里受这群夷越人的鸟气。” 听到这句话,婼鹔蓦的笑了,那双扰人心魂的眸子含着盈盈水汽望着沈漠,她歪着头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又笑出声来。婼鹔本就生的极美,这般笑着更是如天仙下凡,美的不可方物。 沈漠被那双眼睛迷得心里乱的很,强行把那双几欲逃跑的腿狠狠固定在地上,心里边开始默念大悲咒,临时悟一悟这个色即是空的道理。 婼鹔笑够了,含混着笑意的声音立刻让沈漠记不得上一句大悲咒是背到哪里了。 “你何不问我为何发笑?” “那,那你为何笑?”沈漠强装镇定。 “我笑你别扭。笑我别扭。你哪里不晓得我是为你改的名,却还得再问。我呢,明明就是为了你这个天杀的才跟这儿受这些个闷气,可我也不愿意让你看低了去。你说这老天爷叫你遇上了我,或者说叫我遇上了你,可真是冤孽!” 沈漠强装镇定的心被这几句话再次打乱,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浮出一个苦笑。 “你明明可以走的。” “你在这里,我去哪?” “回你的婼玱去……” “我嫁给了你,那里便不是我家了。” 两人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沈漠闭了眼,“你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如同火中取粟,你一个女儿家你在这里就是我的弱点!” “难道你不需要一个弱点么?”她弯着唇带着笑,语气欢愉。 “汉人这么大的把柄我给的不够么?” “汉人?”婼鹔嗤笑,“你可别跟我说你相信他们能理解你那高过天的理想。只有把一个男人的尊严,脸面,最爱的女人捏在手里,他们才最安心。” 沈漠哽了半天,终于选择放弃口舌之争,他总会输给她。 “我输了。”他说,“我还对不住你。” “那便欠着吧。”婼鹔眉眼舒开,显出一副小女儿的娇蛮姿态。“我现在也是有丈夫的人了,与你一起。我也算做了偷情的事,既是偷情,便该有点偷情的样子,你的大名都被人叫烂了我可不愿意叫。反正那些蛮夷人也不晓得你的字,那不叫白不叫,以后我就叫你安之,怎样?”婼鹔似又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又道:“安之若素。这可不光是为了你改的名字,我跟了你整整五年,却只在最后才明白伯父伯母的用意,倒是我愚钝了。” 沈漠心里犯涩,面上却不显:“不公平,若素却是你现在的大名了,我又不能叫。” “那就还叫阿澜吧,草原上最亮的星。我喜欢这个名字。” “可惜,现在你是别人家的星星咯。” “那可不一定!”婼鹔耸耸肩:“各凭本事咯。” 这是句俏皮话,婼鹔常说俏皮话。沈漠极捧场的笑了,他想起之前的日子,于是他的笑又深了几分。婼鹔的轻松使他不再紧绷,她总是这样,一旦觉察到他的不自在便会自然又不生硬的逗他笑。沈漠因为婼鹔的原因也逐渐不再拘着,不知不觉的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回到了从前。沈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桌旁,目光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这茶,你煮的?” 婼鹔含笑拈过一杯茶来,双手递给沈漠,“一别经年,还请大人一品小女子这茶可忘了半分?” “不仅未忘,还长进了不少呢。”沈漠笑着将口中茶水咽了下去,初微苦,后味儿香,还掺着些甘味,沈漠心下赞叹,竟是许久都没能喝上阿澜的茶了。 婼鹔笑容越发灿烂,“那是,大人诸多教导妾皆不敢忘。只是,这茶艺未忘,可政术却忘了大半。” “政术?全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沈漠冷哼了一声,“算我小看了他乌清源,区区三年,还真让他把大局坐稳了。” “夷越人的确不是一群莽夫。如今的大越,官制虽复杂但却也有着自个的体系。它分为两个大系统。一个是汉人呆的汉书省,作为执行机关,拟了草案就呈给夷越人组成的长辽营,由那些人批准,否决,或者直接下达具体命令叫汉书省的人执行。这些个夷人真是实实在在的把那伙孙子给整服帖了。等再过段时间,他们真站稳了脚跟,明白了中原的风土人情,懂了如何治理汉人之后,汉书省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我们也就真的翻不起什么浪了。” “不能再等了。”沈漠叹了口气。乌清源的政治能力是他小瞧了,如今的局面对他甚是不利啊。 “那你想怎么做?都说浑水摸鱼,现在的大越清的直接能见底儿,你还想怎么摸鱼?” “清澈见底?”沈漠冲婼鹔眨了眨眼睛,“那给他搅混了不就得了。” “如何搅?” 沈漠笑眯眯的将眼前空杯碰翻在一边儿,道:“不是有个太子呼声挺高么?杀了他,水自然能浑。” “杀了太子!”婼鹔不由的立直了身子,“刚来就这么狠?” “不这么狠,这盘棋我可下不了场啊。”沈漠含笑扶正了碰翻的茶杯,自顾自的斟了杯茶,朝婼鹔一扬,“况且,阿澜,这是你自个儿非要下场,我可给过你机会了。” “妾自听从差遣。”婼鹔回了一礼,心中尽是洋洋自得,瞧瞧,这便是我看上的男人,没白等了他三年!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