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汉家河山》 一 头,很疼。 眼皮很重、很重。能听到有人急切的呼唤,仿佛很远,但很清晰。 “达儿、达儿……”好像是在唤自己。“达儿?”王梓乔心头聚起重重的疑惑,“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意外,是出了一场意外,可是现在我在那里?谁在我耳边呼唤?为什么唤自己叫达儿?” 使尽全力,仿佛眼皮有千斤重,但是面对心中极大的疑惑,王梓乔还是努力的睁开了双眼,随即眼前出现的一幕让自己极度震惊。 “哎呦,达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可把为娘吓死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不停的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感谢老天,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同时又有深深的爱意和关切。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同样眼中也充满了关心和喜悦,嘴里不停的喃喃:“总算是醒了,总算是醒了……”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年龄很小,但是同样关心和惊喜的望着自己,嘴里轻轻的唤着:“哥哥,哥哥。” “怎么回事?”重重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恐惧,不仅仅是周围的这几个陌生的面孔,还有……还有,他们都穿着古老的、破旧的衣服——头上的发髻,破旧的、昏暗的房间。“怎么回事?我在那里?你们是谁?” 二 周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又转过脸来一脸关心和无奈的看着自己。“唉,这孩子是发烧烧糊涂了”中年妇女轻轻的说,“达儿,你是烧糊涂了?不认识为娘啦?” “为娘?你是我娘?”王梓乔心中大惊,看着这个虽然穿着破旧古装但年龄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妇女自称为娘,心中的迷惑和恐惧越来越盛。应该是看到他脸上惊惧的神情,一旁的中年男子一声叹息:“孩他娘,孩子昏迷了好几天了,可能脑子都烧糊涂了,让他先歇歇吧。”转过脸对着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说:“丫丫,去给你哥盛碗稀粥,别太烫了,让他先喝了歇会吧。” “嗯。”小姑娘轻嘤一声转身出去,其他人俱是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中年汉子说:“唉,不管咋样,醒了就好,慢慢养着吧。”中年妇女转过身去轻轻抹泪:“唉……” 小姑娘端碗进来,是一种很粗很粗的陶碗,很大,碗口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豁口,不知是什么粮食熬的稀粥,泛着黄中带黑的颜色,上面还撒着一点黑黑的条状物,应该是咸菜一类的东西:“哥,喝点粥吧,你都很长时间没有吃饭了。” 王梓乔看着粗黑的陶碗本能的抗拒着,眼睛盯着黄黑的稀粥不愿张口。“什么东西?看着这么不卫生。”但是抬眼看到小姑娘和其他人都充满期待看着他的眼神,他还是缓缓的张开了嘴。“嗯……还好,有点像小米加豆类熬的粥。”他想,是不是平时应酬宴会参加的多了,偶尔喝点小米粥也似不错。喝了半碗,不觉得出了一身通汗,头也没有那么疼了,但是全身感到非常疲惫。“我想睡一会。”说完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刚醒来让他好好歇歇吧。”中年男子对其他人说道。 三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哭泣,夹杂着嘈杂的询问声:“刘大夫,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王经理!”是他的助手马二朋的声音。“刘大夫,我求求你了,他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伤成这个样子,你一定想办法救活他。”业务经理姚娜,平时看着疯疯张张的样子,此时却是声音颤抖。 中秋节马上到了,公司经过三年的创业期、两年的磨合期后,这两年业绩大幅度增长,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马二朋、姚娜等都是和自己最早一起白手起家创业的元老,中秋前大家一起商量着集体放个大假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虽然每个人都经常去各地出差旅游,可毕竟从来没有集体游玩过,作为公司老板,王梓乔非常支持此次活动,这是提高企业凝聚力的好机会,大家辛苦几年了也该放松放松心情了。“好,公司中层以上(基本上包括了所有创业初期人员),中秋前东南亚十日游!”众人鼓掌欢呼,十日游非常的愉快且充满乐趣,最重要的是一帮三、四岁的男男女女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二十岁左右的状态,连王梓乔也好像忘掉了这几年由于离异所到来的苦闷。大家在一起笑呀、闹呀,忘掉了年龄,没有了等级,每一个人都尽情的放飞自我,一路欢声笑语。 再美好的时光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十天假期结束了,飞机降落在故乡的机场,一行人坐上公司接机的大巴,王梓乔照例坐在副驾驶。在回城的路上,大部分人由于旅途疲劳昏昏欲睡,王梓乔却在和司机聊着,主要是了解一下十天来公司的情况,作为老板当然更加关心公司的经营和发展。 大巴在高速上飞驰,初秋,窗外风景宜人。 四 大巴行驶到一个拐弯处,忽然对面一辆小车车速过快失去控制,一头撞向中间护栏,随即在空中翻滚,翻过隔离带,直直向王梓乔他们大巴飞来。巨大的撞击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众人,在大家惊恐的眼睛中,空中翻滚的小车马上就要撞上大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闭眼的王梓乔一把抓向方向盘拼命向左一推,大巴车猛地撞向左侧高速护栏,避免了直接和翻滚在空中的小车相撞。 轰的一声,大巴车在撞向护栏的同时还是没有完全避过空中的小车,小车砸在了大巴车的右前方,也就是副驾驶的位置,车停了,全车人,除了王梓乔外全都安然无恙,王梓乔在巨大的撞击下昏迷了过去。 “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呀……”众人还在不停的恳求着。“唉,诸位诸位,大家不要急。”刘大夫不停的安慰着大家,刘大夫是他们公司财务总监安然的老公,也是这个省城医院脑外科主任,权威性自不用说,“王总的手术非常成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由于脑部受损严重,目前还没有办法苏醒,我们已经尽力了。” “什么?没办法苏醒,你是说王总有可能就这样一直躺着?”安然的声音——她对她老公当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客气,“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王总会成植物人?你是怎么当的大夫?!” “安然,你要冷静!王总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能醒,这真的没有办法估计。” 睁不开眼睛,肢体一动都不能动王梓乔听到此时,脑袋嗡的一声,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五 再次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脑袋、弯弯的笑眼,是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哥,你醒啦?”小姑娘甜甜的望着他叫着。“哥?你是谁?”小丫头脸上一下子有了哭的表情:“哥,我是二丫呀,你咋连我都不认识啦?”二丫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爹、娘,还有姐姐都要干活,这几天可都是我在伺候你呀,你咋生了一场病连我都不认识啦?”小丫头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爹?娘?姐姐?还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回事?”联想到睡前他们对自己的种种表现,王梓乔心中不禁大惊,“难道我穿越了?” 王梓乔生性严谨,从来不相信穿越这种天方夜谭,如果说睡前发生的事情可以当成一场梦的话,那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怎么解释?活生生的小姑娘,真实的破房子,即便是很少但还是存在的一点破家具。“难道我真是穿越了?穿越到了哪朝哪代?什么人家?”老听别人聊穿越都是穿越回去当皇帝、王爷,最不济也是个大富商、大财主、或者大侠剑客等等。王权在握、雄视八方自不必说,就是美女环绕、左搂右抱也足以让人畅想。可看看自己眼前的境地,估计这家人吃饭都成问题。“天呐!同样是穿越差别咋就这么大呢?”王梓乔环顾四周,眼泪不禁都要流出来了。 “哥,你想吃东西吗?”二丫虽然委屈但还是甜甜的问道,王梓乔闭上眼缓缓的摇了摇头。这时那个中年妇女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醒啦达儿?好点了没有?想吃点啥娘去给你做。”别说,王梓乔现在的这个躯体内还真的感觉到很饿了,“算了,别管穿越不穿越的,先吃点东西。” “那就给我煮点面条吧,清淡点。” “啥?面条?啥是面条?”中年妇女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爹,你快来呀,达儿魔障啦!” 六 中年汉子和丫丫随着喊声匆匆跑进屋来,汉子身上还穿着围裙一样的东西,只是上面遍布破洞,好像是火烧的一般,而丫丫同样穿着一件小一号的。两人望望这个、望望哪个,最后直直的看着呆呆发愣的中年妇女:“孩他娘,你是咋啦?”“这孩子烧魔障啦,我问他想吃点啥,他说想吃面条,还说清淡。啥是面条?啥是清淡啊?”中年汉子听罢虽然没有大惊小怪但也一脸茫然:“达儿,你是不是病中冲撞了啥?你说的啥我们没听过呀。” 王梓乔也是心中一惊,面条都没有听说过,那肯定是比较久远的年代了,不过毕竟是商海闯荡多年,随机应变还是没问题的。看这情形自己真的是穿越了,眼前的这两位中年男女一定是自己肉身的生身父母无疑。也罢,现在只能将错就错,先搞清楚此时此刻身在何处,哪朝哪代再说。 略一沉思,王梓乔面带微愁:“爹,娘,孩儿此次病重,恐怕是烧坏了脑子,此时此刻,儿啥也记不起来了,还请爹娘慢慢告知,面条也是儿子病中所梦,你们不用担心。” 中年夫妇眉头紧锁,一脸愁容:“达儿,你这恐怕是阎王殿走了一遭,还喝了孟婆汤了吧,咋啥都忘了呢?那爹问你,咱家姓啥?爹叫啥名?娘叫啥名?” 王梓乔一脸茫然:“爹爹,孩儿委实是想不起来了。” “呜……”中年妇女失声痛哭起来,他丈夫也是深深的埋下了头,看得出心里也是无比烦闷,两个小丫头也是一脸懵懂,不知所措。 王梓乔见此情形也是茫然无错,总不能说他不是达儿而是穿越过来的。一是怕他们接受不了,再者给他们可能根本就解释不清,这个年代的人恐怕是非常迷信的。思前想后,王梓乔张嘴说到:“爹、娘,孩儿此次确实病的极重,本来已到阴间,可阎君见我说父母二人宅心仁厚,心地良善,故此开恩将我发回阳间,侍奉二老。但阴间转来,除阎君叮嘱以外,其他都不记得了,还望二老恕罪。” 那夫妇二人听罢此言,先是大惊失色,后是转忧为喜,最后竟是喜极而泣,跪地叩头:“多谢阎君大恩大德,法外施恩,留我杨家一脉。此恩此德没齿难忘,来世我杨重夫妇当牛作马也要报答阎君大恩。” 七 叩谢罢阎君起身,夫妻二人虽然依旧是满脸惶恐但亦然是深信不疑了:“没想到我夫妻二人平时做的一点点善事阎君竟是明察秋毫,这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啊。”两人犹自喃喃。 看着二人满脸虔诚的样子,王梓乔也觉释然。妇人说道:“达儿,你刚刚从阴府转来,身子恐怕是极虚的,娘还是给你煮些粥补补,你很多事情都忘却了,先让你爹给你讲讲。”说罢转身出屋。 男子长出一口气:“达儿,就先说说咱家吧。咱家姓杨,为父名重,你娘在家姓陈,故此村中皆唤做杨陈氏,这是你两个妹妹,丫丫和二丫,你名达,可惜咱杨家人丁不旺,只有你这一根独苗,许是阎君看咱家人丁稀疏故此大发慈悲放你回阳也未可知。”说罢摇头轻叹。 王梓乔转头看看两个妹妹,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古时候女子真真是非常可怜,两个小丫头仿佛也觉得家中缺少男丁是她们的错,也微微的垂下了头。 “你今年一十七岁,村中皆唤作大郎。此村唤做史杨寨,村民皆姓史、杨二姓,共计有百十户人家,村民五百余口。咱家世代打铁为生,你十一岁就随父打铁,已经六年了,虽咱家不事稼穑,但凭祖传手艺却也衣食无忧,在这村中也算中上人家。”说完不禁面有得色。 “什么?这破破烂烂的竟然是中上人家?那下下人家岂不是……”王梓乔不禁心中打了一个冷战。 “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今后要把心思多多放在营生上,切莫再一天和村里的后生小子厮混,也不要再和史家兄弟晦气了。”言罢又是轻叹。 “达儿先吃点粥吧。”杨陈氏进来,手中端的还是那个破碗,碗中还是先前的那种稀粥。“这就是重病后吃的补身子的东西?”王梓乔(以后我们要叫他杨达了)一片迷茫。 八 端过杨陈氏递过的破碗,杨达(王梓乔)闭上眼睛喝了一口。“嗯,味道相当不错,怎么会?这种看着很难下咽的东西怎么会感到如此美味?”略一思附随即明白了,虽然自己内心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食物肯定是十分抗拒,但穿越过来所依附的肉身,特别是味蕾却是非常习惯着这个时代的食物。想到这里不再犹豫,随即大口的吃完,一直关心的看着他的杨陈氏见状也是一脸欣慰,能好好吃饭就说明身体恢复了。 杨重见他吃完也自是欣喜:“病刚好先别急着出去和干活,再好好养两天,说不得你那几个小兄弟听你好了都会来看你,还望你记得为父刚才和你说的,以后要以家里的营生为重啊。” 说罢便要起身,杨达赶紧拉着:“爹……”他还很不习惯这样称呼,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爹,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现在的皇上是谁?” 杨重无奈的看了看他:“唉,到底是什么都忘了。咱们这属于并州上党郡,南面挨着豫州,东面紧邻幽州,咱们现在的国称为‘赵’国,当今皇帝叫石虎,唉……”说到此处,杨重眉头紧锁,重重的叹息一声。 杨达极速的在脑海中梳理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地理和历史知识:并州、上党,无疑是山西东南部,应该是太行山附近。“唉?山区、赵国?战国时的赵国?不对,地方不对,再者赵国国君也不姓石。难道……难道……”杨达忽然记起,不由得激灵灵惊出一身冷汗,瞪大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杨重:“莫非当今皇上是个羯胡?” 杨重大惊,伸手捂住杨达的嘴,随后带着满脸的惊惧和无奈缓缓的点了点头,低低的说:“这种话可千万千万不敢随便说呀!” “啊!苍天呐!大地啊!”杨达心中大悲:“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被车撞了也就算了,你他妈还玩什么穿越?穿越就穿越吧,你他妈还把我穿越到这穷乡僻壤!穷乡僻壤也都算了,你他妈的为什么还要把我穿越到这中国有史以来最残酷、最血腥、最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时代——五胡十六国!” 九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全身,心脏好像被人捏住般压抑,身体由于惊吓抖动而往一起蜷缩。五胡乱华:匈奴、鲜卑、羯、氐、羌等数个野蛮民族入侵中原,汉家王朝衣冠南渡,北方大地胡狄遍地,汉家子弟被屠戮殆尽。五胡中犹以羯、鲜卑最为凶残,战时不携军粮,专以掠抢的汉人少女为食,称“两脚羊”,汉人男子则被肆意屠杀,十不余一,赤地千里,整个北方地区汉人仅余四百余万。 脑海中历史知识的残留对这个时代的印象只有这么一点,即便如此,也把杨达吓的魂不附体。“四百万,整个北方地区仅剩汉人四百万。想想现代,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规模的地市都有这么多人口,而此时,整个北方……整个北方啊!才剩下区区这么一点点人。多么恐怖的时代!多么残忍的胡狄!多么可怜的汉人!” 不由得杨达不恐惧,不由得杨达不惊心,不由得杨达不颤抖。 “他妈的我是造了什么缺八辈、缺十辈的孽啦?让我穿越到这个缺八辈、缺十辈德的年代……” 杨达猛地抬头,眼中闪现着一丝希冀:“爹,咱家是汉人还是胡人?” 杨重脸一沉,庄重、又带着悲凉的道:“我们当然是汉人,虽然我们汉家现在时运不济,屡遭大难,却也不齿去和那些个吃人野兽胡狄为伍。” 杨达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同时心里也泛起深深的愧疚。“是啊,不能因为怕死就希望自己不是汉人,更不能因为想活而奢求去做一个吃人的野兽。” 其实杨达也确实不是怕死之人,是的话就不可能有前世勇救他人的勇气。他不是怕死,他其实最怕的是看到汉民被大批屠杀的场景,是怕看到无数少女被**、被吞噬的场面。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景象。与其说是怕死,不如说是害怕面对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眼前。 “我是不敢看呀……” 十 杨重看着蜷缩着的杨达微微叹息:“达儿,你以前喊着要去投‘乞活军’,可咱家就你一个后人,所以拼命拦着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好似病了一场后性情也变了。这样也好,以后就在家里好好做营生,也好早点娶个媳妇延我杨家香火。” “好好做营生?”杨达抬起眼疑惑的看着杨重:“此等乱世,咱家还能好好的做营生?就不怕那些胡狄冲到咱们这来吗?那乞活军又是怎么回事?” “唉,胡乱以来,咱们村从平地迁到此处也快30年了,自是有些应对胡狄的法子,你慢慢就知道了。” “噢,原来如此。”杨达略略宽心。 “大郎,大郎!”门外传来一阵阵的叫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六七个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子闯了进来,个个脸上带着喜气,“大郎你终于醒了,可把兄弟们给急坏了,还真怕你有个长短。”为首的一个高高大大黑黑的小伙子咧着大嘴呵呵笑着说。“去去去,什么叫有个长短?你也是满嘴喷粪,大郎这叫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不会有事的。”一个白净些的接着说道。“对对对,达哥这是大难不死、自有后福。”说这话的一看就是年龄最小的,属于跟屁虫的角色,众人闻言也是一通欢笑。 杨达茫然的望着一干人众,知道肯定是今世的几位好友,无奈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只能求助的望望杨重。杨重见次情形只能轻叹:“诸位小哥,杨达此次生病极是凶险,当真是阎罗殿上走了一遭。多蒙阎君垂怜放回阳世,只是以前的事情都忘却了,诸位小哥怕也是记不起来了。” 众小哥闻言大惊,齐齐瞪起双目望向杨达:“大郎,叔父所言可是真的?你真的去了阴间见了阎罗王爷?” 十一 杨达此时也是无奈,望着众人充满震惊的眼神也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唉,看来只能把这个谎言继续编下去了,好在此时的人迷信甚重,料也不会产生怀疑。” 众人从最初的震惊中逐渐苏醒,随即化为巨大的好奇:“大郎,那你说说,你在地府都看到啥啦?有没有黑白无常?阎王爷长的啥样?有没有刀山火海、火盆油锅?”七嘴八舌乱哄哄吵成一团。 杨达的脑袋瞬间被吵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奈之下闭着眼大喊了一声:“都别吵!”众人噤声,但随即又一个个小声急促的追问了起来。 杨达略一思忖:“这样,你们找来纸笔,我画给你们看。” 众人又是大惊失色:“大郎,你一个字都不认识,何谈画画?”即便吃惊,还是有人自告奋勇道:“我去找史员外借纸笔!”随即匆匆离去。 “啊,原来我是个文盲?这还是真没想到。”杨达闭目暗思该怎样把谎编圆,而其他人也充满疑惑的围着他,此刻反而悄无声息了。 过不多时,屋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借笔后生身后来了竟有一大帮人,足有三、四十号。跟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长者,看衣着应是较为富裕的人家,直直的走向杨达,嘴里却问着杨重:“杨贤弟,听说你家大郎自阴府转来竟然一下子就精通了书画,不知可有此事?” 杨重此时张口结舌,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史员外,这…这…这…我也弄不清是咋回事啊。”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杨达的脸上,有期待,有怀疑…… 杨达一下子傻眼了,他根本不知道当时读书人有多么的稀少和宝贵,就是在整个史杨寨识字的仅仅只有史员外一人。 “这…这…这可咋整啊?” 十二 杨达看着一脸惊奇惶恐、张口结舌的杨重,心中也是不忍,又转脸看向一双双急切的眼神,心一横:“也罢,事已至此,干脆,破釜沉舟,反正阴曹地府你们谁也没去过,阎王爷谁也没见过,好歹我还在前世电视剧里看过,幸亏我还有一点中学办板报的画画底子,今天就来个照猫画虎、弄假成真。”遂道:“屋里狭窄,诸位请移步室外。” 本来小小的室内就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听言纷纷拥向屋外。 最后杨重搀扶着一半是病后虚弱、一半是心虚发颤的杨达走了出来。众人已在一个石桌旁围成一圈,纸已铺好,有人在旁呼呼的研磨。 “我靠,还是毛笔。”杨达心中暗骂,幸亏我还练过几天毛笔字,临过两天魏碑,要不今天这牛皮非吹破了不可。 走到石桌旁坐下,杨达沉了沉气,稳稳心神,提起笔来:“行不行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阎罗殿、阎王爷、小鬼判官、黑白无常、铜锤火盆、刀山火海,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出现在纸上,只看的众人嘴巴大张,双眼发直,一个个愣可可的盯着画面,周围竟是鸦雀无声。 待到收笔,杨达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唉,失败,从来没有画过毛笔画,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小学生的涂鸦之作,没办法,只能如此了。”放下毛笔抬头讪讪的望向众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杨达心中忐忑到了极点:“什么情况?穿帮了吧?确实…确实…我只有这个水平啊。”“嗯,诸位…我…那个…”杨达结结巴巴刚想要解释解释:“仙人啊……”噗通一声,史员外竟然跪倒在地,紧接着呼啦啦一片,所有人,除了已经傻了的杨重以外,全部跪地向他叩头,杨达一下子也 傻 了。 十三 在众人的跪拜之中,杨达彻底傻了,手足无措的扎煞着:“诸位、诸位,请起、请起,我、我当不起、当不起啊……”在他一遍遍的催促下,许久,众人才在史员外的带领下立起身来。 “能够冥界归来,自是凡骨成仙,大郎不必谦让,况且对书画之法又是无师自通,竟是极为精妙,说不得是阎君施的仙法而成,大郎此刻定是仙体无疑了。”史员外正色说道,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杨达一阵眩晕:“不会吧?古代人也太好糊弄了,就这几笔字画,放在现代恐怕都不好意思让人看见,最多就是小学生的习作水平,怎当得精妙二字?”杨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见此情形赶忙对众人拱手:“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只是凭着记忆将当时的景象描画出来,怎当得如此盛誉?仙人二字切莫再提。”说罢自觉脸上也微微泛红。 史员外听罢点头赞到:“大郎得仙体而不自妄,实实是难能可贵,这也正是仙家本色。”说罢又连连拱手,众人也都跟着行礼。 “完蛋了。”杨达心中暗暗叫苦,“这玩笑开的有点太大了吧。”看着众人一脸虔诚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阵阵发虚发颤,身体不由得晃了两晃,赶紧假意用手扶头:“诸位,在下刚刚病愈,身体劳乏,此时要先休息一下,还请大家都先回去吧。” “对对对。”史员外一听赶紧对众人说到:“大郎大病初愈,此刻正应该好好休息,大家先各自回家,等过几日大郎康健我等再来请教不迟。”遂带大家对杨达拱手辞别,杨达也少不得拱手相送,一行人才一步一回头,脸上挂满崇敬之色慢慢离去。 “终于走了。”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杨达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叹息:“唉,这场戏看来不演下去都不行了,天知道今后还有什么情况发生,希望自己在前世能够快点醒来吧,也许就能离开此地回去。前世,多么美好的生活呀!”虽然以前自己对社会也有诸多不满,可现在想起那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现代人呐,你们要好好珍惜呀,你们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转身刚想进屋:“咦,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呢?” 十四 是那几个半大后生,他们此时还都围在自己身后,一个个眼里都是惊喜和崇拜:“大郎,我等兄弟和其他人自是不同,现在就剩咱们几人了,你再好好给我们讲讲阴间的事情。” 杨达不由得苦笑,无奈的说:“兄弟转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也得先给我介绍介绍自己,以后也好称呼。” 对呀,众人这才忽然记起,也是不由得好笑:“来来来,大郎你坐。”几人簇拥着杨达在石桌旁坐下:“我叫杨奎,年龄最长,是咱们几个中的老大,力气武艺也最高。”那个高高大大的黑小伙首先瓮声瓮气说到,满脸自得。 “嗤”,白净的小伙子一声轻笑。“你笑啥?难道我说的不对?”杨奎不满的瞪着眼看看他。“力气是不小,可是也最能闯祸,说到底就是个樊哙。”杨奎的黑脸也不禁微微发烧,挠挠头嘿嘿笑到:“你能?我是樊哙,你难不成还是张良?”白净后生不再理他:“我叫史阶,兄弟中排行老四。”说完微笑不语。“我叫史双,这是我胞兄史成。”一个毛毛糙糙的精瘦小子抢着说,手指指向另一个同样精瘦但显得内向的后生,“我是老五,我哥是老二。”史成微笑点头。“我是杨凡,兄弟中行六,力气是不如大哥,但武艺……嘿嘿。”说话的小伙子貌似非常自负,人也显得精神十足,一看就是不服输的性格。杨奎一听又瞪起了眼睛:“你说啥?要不要咱俩现在就比比。”说罢看着杨凡不停喘气,杨凡却只是微笑不理他。“该我啦该我啦,”那个最小的小子嚷着,“我叫杨真,他们都叫我小七,是咱们里的老兄弟。”大家都看着小七微笑。 “大郎,咱们几个是最好的朋友,平时俱以兄弟相称,你在咱们中行三,平时也是最有主意,所以弟兄们对你都很信服。此次你得以仙体回来,兄弟们都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史阶说完,众人都是一脸期盼。 “呀……”杨重闻言心里不禁更加不安。 十五 杨达略一思忖仰头望向诸位:“我杨达此次病重,险些命丧黄泉,承蒙阎君开恩才得以重返阳间,虽侥幸得授小技,怎敢挟此自重?诸位都是我的亲近弟兄,我等当如从前一般相处,万万不可因此疏远。”杨达来自前世,又在商海中摸爬滚打多年,当然知道朋友兄弟的重要,因此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做戏的成分。 众人闻听自是大喜过望,杨奎咧着大嘴呵呵笑着:“我就说大郎不能和咱们兄弟生分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大郎虽是有了仙体,但心性一定是不能改的?史阶你还不信。”史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脸讪讪笑着对着杨达:“我还不是担心以后和大郎有了区别不好处了嘛,既是大郎不嫌弃我等,不如你我今日就插香结拜,今后就做个真正的弟兄。” 众人轰然叫好,杨达也只能点头附和。随即便在石桌上摆上香炉,几位依次跪倒叩头,按照结义的程序念完诸如不求同年同日生等等盟誓,然后又哥哥弟弟的相互见礼,自是十分亲热,又将杨重夫妇扯来行礼自不一一表述。杨重见此也只能微笑还礼,就连两个小丫头也是欢喜异常。 仪式结束,兄弟们围坐一团,史阶道:“诸位兄弟,自古结义必有酒肉佐兴,而我等俱是身无分文,家徒四壁,想来总是憾事。”众人也都摇头叹息,史双忽然起身:“众位兄弟不必烦恼,我家自有家传的狩猎手段和弓弩,今晚我和兄长二人进得山去,好歹猎几只獐儿兔儿,只是这酒却无处去寻。”史阶抚掌笑到:“好,肉既有了,酒我自去讨去。咱们史杨寨只有史员外家才能有酒,我又叫他一声伯父,只说是为三哥还阳成仙、还有咱兄弟结义庆祝,找他借一两瓶酒应是不难。”众人闻听俱是大喜。“酒肉备齐,我等兄弟明日齐登后山,找一高坡之处一醉方休!”史阶高声说道。“好!好!”众人大喜,齐声答道。 夜,慢慢的到了。 十六 第二天清晨,杨达早早醒来,走出小屋四处观瞧,自家是个小小的院落:三间低矮破旧的茅草房,院落中央就是昨天使用的石桌,院门处还有一间茅草棚子,棚下堆积着一些打铁的工具和火炉,还有一口应该是用来淬火的水缸。杨达忽然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后竟然还没有看过自己的长相,破旧的屋内肯定是没有镜子一类的东西。想到此处,杨达快步往水缸走去。 还好,水缸里还有大半缸的水,看样子还算清亮,应该是刚刚换。杨达俯下头去,水面上映出一个年轻的面庞,方面高鼻,浓眉大眼。“还不错。”杨达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水中略显稚嫩的年轻人面容泛起好看的神情。这就是自己的肉身,十七岁年轻的躯体,年轻、光洁、结实,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有优点全部都具备,杨达满意的笑了。 走出院落,整个村庄就映入眼帘。村庄依山而建,高低起伏着一串茅草房,每数间茅草房前都围起一个小院落,应该就是一户人家了。一串院落前面,是一条窄窄的、石子铺就的村路,再过去就是一条流动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后世的污染。村庄不大,也不算小了,整个村庄几乎看不到砖瓦建筑,应该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比较贫穷的。从村庄往外看去,山下不远处即是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而转过头村庄的后面,这是巍峨的群山,连绵不绝,这应该就是太行山了。看到这里,杨达似乎已经猜到了值此乱世这些人还能在此安身立命的理由。 回到院内,刚刚在小石桌前坐下,杨重夫妻就相继走出房间来到他的近旁,手足无措的望着他,嘴巴张了张又合到一起。杨达心里明白,从昨天他被村民认定为仙体以后,他肉身的爹娘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紧张和惶恐就一直伴随着他俩,甚至一直刻意的躲避他,连目光都显得那么的游离。 杨达不愿意让他们感到惶恐,即便只是自己肉身的父母也不愿意,因此赶紧站起来低身行礼,尽量用柔和的声音叫到:“爹,娘。”“哎…哎…”两人忙不迭的应到,眼中竟迸出些许泪花。 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成了仙体依旧是。 十七 看到儿子对自己恭敬的态度,杨重夫妇心里一下子亮堂了,是呀,这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成了仙体也还是自己的儿子:“达儿,你们今天是要去吃酒吗?” “是的爹,儿子但等兄弟召唤,今日就不能跟爹爹打铁啦,还望爹爹恕罪。” “不妨、不妨,你病刚好也不能干重活,再等几天,只不过你今天吃酒也要少吃,小心落下病根。”“是,今天我少吃便是。” “三哥…三哥…”随着喊声史成兄弟二人兴冲冲跑了进来,史成左手提着一只山鸡,右手提着一只野兔,而史双肩上竟扛着一只麂子。两人俱是一脸兴奋。 “二哥、五弟。”杨达快步迎上前去:“没想到二位竟然如此了得,一晚上竟猎得这许多野物。”杨达也是喜出望外。 “唉,本来一晚上只捉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我俩人还在懊丧,这根本就不够咱们兄弟们吃酒啊,没想到下山途中竟碰上了这个鹿儿,你说是不是咱们兄弟们的福气到了。”史双得意的大声笑道。“叔父,我们兄弟们有这头鹿儿足够了,这兔子和山鸡就留给你们和妹妹吃吧。”史成憨厚的对杨重讲。“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怎能要你们兄弟的东西?”杨重夫妇再三推辞,最后实在推不掉只能把山鸡收下,也自是十分欢喜。 史双自把麂子兔子拿去溪水边剥洗,过不多时杨奎等众兄弟也陆续到了。只史阶两手各执着一瓶酒,众人见到麂子也是十分欢喜,杨陈氏又塞给杨达一小包咸盐,兄弟几人辞别杨重夫妇上山。 杨达心里略感激动,毕竟对他来讲,这算是两千年以前的野炊啊…… 十八 众兄弟望着山上施施而行,一路上交谈甚欢。其他人天天看见此景也是平常,只是杨达是穿越而来从未见过如此山景,一路之上不停惊叹。只见远近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有些如擎天一柱,有些如破天巨刃,放眼望去,层峦叠嶂,连绵不绝,好一座巍峨大山,加上小七在旁不停的给他介绍,那是一座什么山,那又是一座什么峰,只看的杨达心神摇曳,叹为观止。 不一时走到一个高地平台,众人停下脚步,真是一个野炊的好地方,高山之巅竟有这么一块平整整的所在。放下东西,史双和小七自告奋勇去砍柴,片刻之间就已齐备,支好支架,杨凡麻利的用燧石引着干草塞进柴堆,篝火就熊熊的着了起来。 众人将鹿儿兔儿放在支架上燎烤,就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这会只能慢慢等着将肉烤熟,等待期间。众兄弟皆是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谈笑多时,杨达忍不住问道:“各位兄弟,我此次病后世事全忘,兄弟们能不能给我讲讲咱们村寨的过去,我听说咱们村以前是在平地,却不知为何后来移到了这山上?” 众人闻言忽的愣住,随后都默默低头不语,杨达也是愕然:“是我说错话啦?”史阶缓缓抬头望着杨达,已是满脸悲愤之色:“三哥,今日你我兄弟结义大喜,本不应谈及那伤心往事,但三哥既已提出,兄弟就给你讲一讲,唉!”说罢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其余诸人也是不停拭泪。 杨达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啊!难道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 十九 “史杨寨本来不在此处,是在山下平地,距此有七 、八十里地,自是丰饶富足,家家安居乐业,是方圆百里的大庄,足有近五百人家,三千余口人。听老辈人讲,那时村中每逢三、六、九日均有集市,十里八村的人们都来此赶集,虽是村寨,但比寻常镇子还要热闹。我等兄弟家中也是各有营生,或种地、或经营、虽不是大户人家,却也温饱无忧。史员外更是远近有名的大财东,家中蓄奴养婢 ,名下田亩无数。”史阶幽幽说道,神态自是有些向往,其他人也跟着微微点头。 史阶脸色一变:“没想到八王之乱引来胡狄,我等汉民的安宁也就到了尽头。胡狄一路之上烧杀抢掠,视我汉民如猪狗一般随意斩杀,更有胡狄长的绿眼黄发、遍体金毛、形如鬼猇,根本就是畜类!不仅大肆屠戮,更是到处强抢汉家少女,肆意**不说,还被像猪羊一般宰杀而食,我汉民至此已如堕入地狱,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说到此处,史阶已是满脸悲愤,众兄弟也无不伤感。 “即逢乱世,我史杨寨一是人丁众多,二是村民多有习武风俗,加之又有高大寨墙,我村以史员外父亲为首组成民团自保,全村青壮尽皆加入,我等先辈也俱在其中,竟也有千人规模,倒也显的兵强马壮,一时竟成方圆百里偷安之地,一般小股胡狄倒也不敢来犯。”史阶等此时脸上均现自豪神色。 “赵王九年,赵国和晋在洮水大战,赵国战时军中缺粮,竟派部将帅三千兵马来村中抢夺,史老员外为全村免受刀枪之祸本已派人献上村中所有余粮,但来军犹不知足,竟斩杀了送粮众人,随后举兵攻寨,送粮人中就有小七祖父。” 小七此时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无奈,史老员外只能带领民团抵抗。但众人平时只是寻常百姓,虽有部分习武之人,但人数远远不敌赵军。半天之后,寨墙被攻破,大军掩杀进来,史杨寨在劫难逃了。” 二十 “破寨之时,史老员外派其三子、也就是现在的史员外带部分团丁护卫着村中老幼逃命,其余村民则是拼死与赵军苦斗,最后竟是全部战死,其中我等每家都有祖辈及叔伯死难,史老员外更是除了三子以外全家葬身刀下。” 说到此处,史阶已是满脸悲愤,浑身颤抖,众兄弟也是无比愤恨。杨奎伸手扯下一根半生兔腿塞进嘴里恨恨咬道:“此等血仇,我等势必要报!有朝一日,定要将这些胡狄野种刀刀斩尽,刃刃杀绝!”说完兀自恨恨不止,仿佛咬的是那胡狄一般。 “全村被护着逃出的老幼最后只存活下了两百余人,辗转来到此处安家。虽是山大沟深、土地贫瘠,但远离城镇,胡狄若是来扰,乡亲们自是上山躲避,虽然不免也会有死伤,但终究还能过活,胡狄又以骑兵为主,难以进到大山深处,故二十余年来尚能保留血脉,不至史、杨两姓绝嗣。但我兄弟自是牢记着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我等自是上对不起死难祖宗,下对不起受难乡亲,堂堂七尺男儿妄自立于世间!”此时,众人已是满面坚毅,义愤填膺。 杨达虽是穿越而来,受此感染也是愤恨不已。虽然他之前对此段历史也稍有了解,但此时身在其中自是感觉不同,竟也觉得是自家的深仇大恨一般,对史阶的誓言也是深以为然。 良久,杨凡缓缓说到:“我等早已立下重誓,此生必多杀胡狄为死者报仇,现在我等已逐渐成人,说不得下步也该有所动作,不知三哥对此怎样想法?” 杨达听言微愣,听这意思自己以前竟是这几人的头,好像几位是以自己马首是瞻。“呀……”不仅自己是前世之人和此事无甚瓜葛以外,还对目前要面对的世间情形也是一无所知,这可如何是好?沉思片刻,杨达伸手扯下一块鹿肉。 “咱们边喝边谈,大家都先说说有啥打算?” 二十一 “对对对,今日我等先开怀畅饮、边吃边谈,少不得议出个主意,再找机会去取那些胡狄的项上人头报仇。”史阶连声附和,众人随即收拾情绪,纷纷伸手撕扯鹿肉,史成遂将酒瓶上的泥封打掉递给众人。 虽是只有一味盐,可那烤好的鹿肉却鲜美异常,杨奎嘴里塞满了烤肉,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呜呜说到:“还议个啥?找个黑夜,你我兄弟摸下山去,找到几户胡人住家,杀将进去切下脑袋,一走了之,岂不痛快?”说罢望向众人。 众人笑笑不置可否,杨奎只能失望的哼了一声低头吃肉。杨达忽道:“我爹告诉我不要去找史家弟兄的晦气又是为何?难不成还有什么过节吗?”兄弟们闻听皆掩嘴而笑,眼睛却都瞟向杨奎,神情却都有点古怪。杨奎黑脸也有些发红,低头抬眼讪讪的咧嘴道:“史家老大确实有点功夫……”说完竟忸怩的不再言语。 杨凡哈哈笑到:“史员外二子史通和我等年龄相仿,本来也是玩的很好的兄弟。可自打他哥史全在军中立下战功升了护军,史通就有点得意洋洋了,在村中指指点点的呼唤我等众人,仿佛他也成了军官一般。大哥不服找他比试,史通自不是对手,前一阵史全回家看望,史通拉了他哥和大哥比试,大哥根本抵挡不住,被摔了个鼻青脸肿,我等全都上前助阵,没想到还是比他不过,三哥也被史全几次打倒,你当时还冲着史全喊,三年以后再行比试,你都忘啦?” 杨达和众人又是大笑,只杨奎有点不好意思。杨达自知这都是后生小子们争强好胜,不足为重,只不知史全怎会从军,又是从的那家的队伍? 史双见杨达疑惑随即比划着说到:“史全其实是条好汉,胡人也杀了好几个,当官理所应当,再加上比我们都大几岁,咱们打不过也不丢人,咱们不是也想去投‘乞活军’吗?说不定以后还在他手下当兵也未可知。” ‘乞活军’,杨达又一次听到这个词,可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二十二 杨凡见杨达又是狐疑,只当他又是病后全忘却了,只好给他讲道:“胡乱以来,我中原汉地处处烽烟,胡人肆虐,视我汉人如草芥,我中原却是哀鸿遍野,遍地焦土。我等汉民为了活命,自觉聚拢一起成军,只为活命,故曰‘乞活’。军中上至王公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切齿痛恨胡狄兽行,故个个悍不畏死。几十年来‘乞活军’纵横南北,少有敌手,胡人朝廷也不能将其湮灭。史员外痛恨胡狄灭我史杨寨,三年前遣其长子史全投靠,史全也算好汉,在几次交战中屡斩胡狄,因功得授护军之职,也算是我村荣耀。” 杨达听罢点头,心中也是欣慰,原来汉民也不只是待宰羔羊,竟然存在这么一只剽悍的部队,怪不得杨重说自己闹着要投“乞活军”,看来这几个兄弟都有这个心思。想到这里他问众人:“诸位兄弟还是打算去投‘乞活军’吗?” 杨奎大声道:“那是当然!要不是你们犹豫,我早就去了,说不定这会也捞了个护军啥的当当。”众人都笑。 史阶手里轻轻甩着一根鹿骨:“没去投军原因有三:一、以前我等尚未成年,到军中不堪大用。二、史杨寨经逢大难,直至今日男丁依然缺失严重,不可轻易再折损两姓血脉。三、如若我等离去,胡狄再次来袭,村中青壮不足,老幼无人携扶躲避,恐再遭大难。以上三点我和三哥,六弟议论多次,尚未有好的办法。”说罢轻叹。 “游击队”,杨达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二十三 杨达内心是迫切想要离开这个混乱的年代回到从前的,可是现在毫无办法,只能面对现实。多年经商经验告诉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出现之前,做好目前能做的事情才是最正确的。“好吧,既是这样,没有选择,那就在此时做一个这个时代优秀的人吧。” “游击队”,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 ,众人听到这个词都是一愣。“啥叫游击队?”杨奎急切的问道。“游击队是不离开本乡,但是和军队一样有组织,有纪律的小型军事单位。人数一般是几人至几十人,要训练、要战斗,有大敌来犯掩护乡亲撤退,遇到小股敌人就择机消灭他,灵活机动、隐蔽性强,但是必须依靠强大的力量。现在最大的依靠对象就是‘乞活军’,但不是像史全那样直接投军,而是争取成为‘乞活军’的一部分,主要在本乡附近活动,如果‘乞活军’在附近有行动我们可以配合。总之,就是要形成一个‘乞活军’在咱们本地的一只队伍。” 杨达很快的用现代语言说明了什么是“游击队”,也不管大家听明白了没有,不过看看大家反映似乎也大概懂了。史阶问道:“那就咱们几个人?怎么和胡人作战?” “作战有很多种形式,有大型的战役,也有小型的战斗,还有麻雀战、袭扰战等等,游击队基本上参与的都是小型战斗。”杨达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战争片的名词一个个解释,众兄弟已是听的目瞪口呆。 杨凡沉思片刻:“三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就在附近找一些落单或者小股的胡狄,和他们作战,或者偷袭他们,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游击战最拿手的就是偷袭。”杨达肯定的的说。其他人还都在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史阶一拍大腿:“就这样干!怎样杀胡狄都是杀,只要能为史杨寨死难的先人报仇就行。”其他人也都份份表示赞成。 众人都望向杨达,心中想到:“这些主意也许是阎君所授也未可知。” 二十四 不觉之间,酒肉将尽,弟兄们也是微醺,见天光已晚,遂携手下山,至村口相约改日再行商议,各自拱手作别归家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日杨达起身,还是不停的思考“游击队”之事。说说简单,可真正要做又感觉困难重重,自己没有一点军事经验,前世鸡都没怎么杀过,现在竟然要组织一支战斗组织,一想到今后可能要面临的厮杀场景,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此时杨达有些懊悔,不该一时冲动提出“游击队”的建议,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唉,刘医生,你快点想想办法把我救醒,让我赶紧回去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唤道:“大郎可曾起身?”出门一看,只见史员外及两个老者站立院门,手中竟提着一条腌肉和一篮胡饼。杨重也匆匆迎了出去:“史员外何须如此客气?快快请坐。”杨达也忙迎上前去见礼,双方礼罢在石桌旁坐定。“小老儿此来,实是有事请教。大郎冥府转来,定是受了阎君教诲,我等小老儿对眼前世事实是不得要领,几十年来茫然苟活,还请大郎如实相告,我等汉人将来可还有活路?难道真的要世代沦为羊犬?如此锦绣山河是否将永坠胡狄之手?可有机会恢复我汉家河山?”史员外说完,几位老者,包括杨重俱是掩面唏嘘。 杨达当然知道今后的历史走向,但却没法如实道出,看着众人痛哭也实觉不忍,良久说道:“众位叔伯不必悲伤,我中华大地正值劫难,这原也是定数。但不久将来,我汉地民众必定奋起反抗,驱逐胡虏,复我汉家河山!” 几位老者精神一振,眼睛已是充满希冀:“你是说胡狄终将被赶出汉地?我等汉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有!”杨重昂扬道,“胡无百年运,浩日自当空!” 二十五 几位老者听言齐齐嚎啕大哭,跪地叩首。老人们从他讲的话里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希望,几十年的血海深仇得报,几辈人的苦难经历有头,不由得生出绝境而生的悲喜,椎心泣血,抱屈含冤的太久了、太久了。 杨达又一次被震撼,同时被感染了。 许久,几位老人才止住悲声,缓缓起身,史员外抱拳拱手:“多谢大郎带来阎君圣意,让我等余生有期,让汉民申冤有望,此等功德,不敢言谢,只是还望大郎明示,尔等今后该如何作为?此难还要延续多久?” 杨达脑子飞转着回忆,可惜自己上学时历史本来就不好,五胡十六国书上讲的也很笼统、很简单,这段历史还是后来在网络上游览时偶尔看的,印象真的不深:后赵,亡国之君好像就是石虎,刚刚穿越过来时杨重曾经说现在的皇上就是他。加上古代皇帝个个沉溺酒色和宫廷内斗,大多年纪轻轻就挂了,想来这小子也长寿不了,他死后胡人就开始被杀伐驱逐了,应该时间不会太长了吧。 看到杨达沉思不语,史员外叹息一声:“大郎,我等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是小老儿太过心急了。有道是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你也不必太过为难,既知复仇有望,我等就静候此日到来也就是了。” 杨达知道是史员外想错了,以为自己是怕泄露了天机引来天谴,随即坦荡的呵呵笑道:“如能为我天下受难同胞分担一二苦难,纵使天谴我也毫不畏惧,何谈为难?”史员外等又是感恩涕零,齐齐拱手。 “史杨寨被屠戮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不知为何直到今日众位才想起复仇?”杨达有些不解。 二十六 看到杨达疑问,史员外一声长叹:“唉,当年史杨寨被破,五百人家遭灭门的就有四百余户,剩下的不足百家也大都是妇孺老幼,史杨两姓青壮男丁在此次浩劫中折损殆尽,只能在这深山内躲避苟活,思量着慢慢繁衍也终能保留两姓骨血,因此只能安分守己,不敢生有报复心思,以免再次引来灾祸。后来胡赵皇上石勒听从汉官谏言,也不轻易来残害我等汉民,只要按时缴纳谷米即可,咱们寻常百姓但求安稳无灾,因此上也就把这口恶气强忍了下去,不想石勒死后石虎即位,又开始大肆欺辱汉民,强抢民女,搜刮粮食,又在长安、洛阳、邺城等处大修宫殿,强征劳役,那些劳役食不果腹,大都劳作致死,活下来的十不足一,我村大祸后刚刚长成的几个后生已被强征带走,征役小吏已经说了,我村近期还得再出二十青壮,这不是要把我史杨寨仅存的血脉连根撅去?实在是无奈了,等,是死;拼,不过也是死,因此才有了以命相搏的念头。只不知那天意如何,怕只怕我等就是全部拼死,我中原依然仍是胡狄天下,那我等岂不是在那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更别说给祖宗报仇雪恨了。” 杨达听后也是恨恨不已:“这些胡狄真正兽性难改,丧心病狂,万幸天不灭华,咱们汉民终究要把这些鬼畜赶出中原,让他们滚回大漠喝风咽雪!” “正该如此!”史员外等连声附和,心想这定是阎君所言,心中不禁大慰:“阎王爷一定是汉民无疑,怎能向着胡狄?” 二十七 看到史员外等皆是欣喜,杨达也是感到宽慰,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说到:“胡狄是终要滚出中原的,但我等汉民也不可存有坐享之念,虽天意如此,但不尽人力也恐难以成事。” “那是自然。”史员外正色说到,“胡虏乃我汉地民众之共敌,只要能够多杀胡狄,报我村被屠大仇,光复我汉人天下,我史家为此就算满门尽丧也绝无怨言。”其他人等也是一脸慷慨:“我等就是断后绝嗣也绝不懊悔。” 杨达真的感动了,看着几位好似已经准备随时赴死的老者,知道他们是多么的绝望和悲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愤怒,愤怒已经充满了他们的胸膛,压抑了几十年的仇恨再也无法按捺。报仇!报仇!为了这两个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放弃一切,包括生命、家庭、亲人,以及他们深入骨髓的信念:血脉传承…… 杨达不禁眼中含泪:“这个时代人呐,多么的不幸!多么的悲哀!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凄惨!活着,对他们而言已是奢望;活着,对他们来说比死还难;死,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恐惧。他们只有一个信念——临死之前,斩杀胡狗,告慰屈死的父老乡亲……” 杨达颤声说到:“各位叔伯何至于此?我等后生小子业已成人,自当负起保境安民、护卫乡梓之责。实言相告,我等一般大小的几位兄弟业已有所谋划,今后如有难处还望诸位长辈扶持一二。” “哦噢。”史员外等惊讶道,“你们一帮后生竟有如此想法?” 二十八 “各位叔伯请坐,我等兄弟七人业已结义,准备成立‘游击队’和胡狗交战。” “游击队?”几位老者一脸茫然,杨达少不得又细细讲述一遍,众人只听得心旌摇曳,不住惊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各位能有如此胆色谋略,真乃我村寨之幸。”史员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竟对杨达行施大礼,杨达赶紧搀扶:“后辈小子怎敢当此大礼?”史员外双目流泪,浑身颤抖:“果真如此,众小哥当得我村在世神袛,理应受此参拜。”杨达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制。 众人商议,先各自准备,等过几日择良辰由众老者召集一干村民族人祭告天地,宣告“游击队”成立等不一一细表 ,史员外几位才告辞离去。 杨达兀自激动不已,在院中来回走动,低头思忖,一抬头看见杨重在一旁心绪不宁的盯着自己,忽然想起今日谈话杨重一直默不作声,想起前日对自己说的要多留意营生,早日成家的话,知道杨重是在担心自己安全,自己毕竟是这个家庭唯一的传人,他的担心也是常情,想到此处,走上前去。“达儿,你们真的要和胡狄交战?就你们几个人怎是那些胡狄的对手?交战凶险,你等就不怕……”杨重不敢往下说了。 杨达理解杨重的担心。“爹,咱家在破寨之时死了几人?”“全家七口只活了我一个啊!”杨重双手抱头蹲在地下痛苦的说,“那你不想为惨死的亲人报仇?”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杨重抬头两眼通红,仿佛喷火似的说,“可咱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如再有闪失,咱家可就绝后了!” 杨达搀起父亲:“爹,我就是不去杀敌,胡狄拉夫能放过我吗?就算是进山躲避能每次都躲过去吗?与其天天躲藏,还不如和他们拼上一拼,也许还能拼出一条生路。” 杨重看着儿子,心情复杂的缓缓点了点头。 二十九 村庄仿佛一夜之间热闹了起来,杨达家里人来人往,个个都敬仰的望着杨达。杨重夫妇心中一是痛楚,更多的则是自豪,杨达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荣耀,就连两个小丫头也是兴奋异常。 杨重一刻不停的在火炉边打造着兵器,样子是杨达教给他的,能给儿子出一把力杨重感到很欣慰,杨达则在空闲之余极力回忆着前世所有和“游击战”有关的信息。 “杨达兄,小弟史通给你赔罪来了。”随着声音,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走进院内,冲着杨达深深施礼。杨达听名自是知道来人是史员外的二子史通,以前和自己有过打斗,杨达自然是想不起来,但明白那不过是小伙子们的争强好胜,忙不迭的将他扶起:“兄弟何罪之有?快快请坐。”拉着史通石桌旁坐下。 “昨日父亲回家,将我狠狠训斥了一番,说我一天只知争强斗狠,全没有一点杀敌护乡的主见,命我一定要来参加哥哥的‘游击队’,纵然万死也义无反顾。我一是敬佩哥哥的胆识,二是不敢违父亲严命,今日特来向哥哥赔罪,望哥哥不计前嫌,收留小弟。” 杨达呵呵大笑:“后生小子们来回争斗再是寻常不过,兄弟不必放在心上,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就并肩作战,给我汉人打出一条活路。” 史通也是一脸慷慨:“小弟自当誓死追随哥哥!”二人执手大笑。 “二位哥哥不能忘记了我等。”院外又拥进了几个后生,自是平时和史通相好的几位:史钟、史铁、杨猛、杨辛,杨达同样热烈的回应着他们,众人一起相谈甚欢。 一旁看着的杨重不禁有些羞惭:“史员外长子业已从军,今又命二子上阵杀敌,相比之下,史员外真可谓是大义无私。”心中想着,手中打铁的锤子不禁快了几分。 三十 史员外等选定的吉日到了,村中所有的人拥向了打谷场。谷场边的土台上插着一面麻布做成的旗帜,冽冽飘洋,杨达等十几名后生小子在人群最前面面向土台一字排开,手执长枪,昂首挺立。 史员外缓缓迈上土台,几位村中长者也走到旁边站立,人人庄重肃穆,本来略有嘈杂的人群登时安静了下来。 颤抖,史员外浑身渐渐的抖动起来,未言先泣,拱手向曾经的史杨寨方向深深施礼,转过身又向台下的乡亲拱手,颤抖的声音问道:“诸位乡亲,可曾忘却史杨寨被破惨状?”“没有!”众人轰然答道。“可曾忘却惨死的爹娘?”“不敢忘却!”哭声一片。“史杨寨被破,至今二十多年啦。本来我等为传祖宗血脉,强忍怨仇,躲藏在这深山,不想就是这样,胡狄还是不肯放过,又来强拉劳役,二十名啊!这直是要断我两姓血嗣!各位乡亲,咱们该怎么办?”“杀!杀!杀!!!” 怒吼、嘶吼、咆哮,人们彻底愤怒了。 等人们的情绪稍微平复,史员外接着说:“本来我等老少已有商议,带领全村老幼冒死南渡。可那山高路远,沿途胡狄横行,定是九死一生,恐怕我等皆要命丧他乡。死也罢了,可是祖宗大仇难报,灭村冤屈难申,我等死也不甘,难以瞑目啊。”言罢众人一片唏嘘。 “天幸史杨寨出了贵人杨达,他自阴府转来,带了阎君圣意,天不灭汉,胡狄当被逐出中华。杨达等人,上应天意、下顺民心,自发组成‘游击队’抗击胡狄,这定是我祖宗地下有灵助佑而成,也是助杨达等人成就英名。在此,我史杨寨全体族众应向这些少年英雄致敬!”说罢向杨达等一帮后生躬身行礼,周围村民也一起弯腰拱手,人人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期望。 杨达有些发懵,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谎言竟发展到如此的境地。 三十一 杨达及各位小哥此时也是慨当以慷,不能自制。杨达在史员外的接引下走上土台:“各位父老乡亲,我等成立‘游击队’就是为了抗拒胡虏、护佑乡梓。今天我等在此立誓:我等不死,不让胡狗杀我父老!我等不死,不让胡狗害我姐妹!我等不死,不让胡狗毁我村寨!” “壮士啊……壮士。”乡民感动万分,纷纷跪倒叩头,泪雨滂沱。 “各位义士已经表明心迹,为乡亲舍身忘死,我等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史员外接着说,“我等也在此立誓:壮士上阵,我等支援,后生罹难,老汉来战,老汉死绝,幼童跟上,幼童覆灭,女人跳崖,誓与胡狗血拼到底!”“血拼到底!血拼到底!血拼到底!!!”史杨寨陷入癫狂,每个人都在狂呼,每个人都在呐喊,响彻云霄。 杨达再一次被深深震撼了,他忽然理解了古代农民起义为何能够仅凭一两句谶语,比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又或者“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等就能使天下人为之流血拼杀,撼动一个巨型王朝。人,特别是汉民族,那怕有一丝存活的可能就绝不会造反,但你如果斩断了那丝希望,那么,你就完了。 冲破阻挡的河水跌落悬崖是什么? 当然是瀑布,什么能挡?! 三十二 清晨,打谷场上:“一二一、一二一、立定!向后转!”随着一声声口令,游击队开始了训练。 训练方法是杨达制定的,虽然他只在前世参加过大学军训,但深知队列训练的重要性,看似简单枯燥,但能培养出极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虽然有些队员不以为然,但杨达转世仙体的光环让他们深信不疑:这种从没见过的练兵恐怕也是阎君亲授的。 队列分为两个班,每班七人,一班长史阶,二班长史通,两人也是非常认真的在队前喊着口令。他两个也曾充满疑惑地问过杨达,这样子走来走去有啥作用?为啥不让弟兄们练习兵刃格斗?可杨达只是笑着说日后自有大用,两人估计这肯定是杨达在地府学的妙法,不能轻泄,遂深信不疑,认真训练, 杨达作为队长,除了不时在队前督促指导外,就是埋头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其实杨达是在努力回忆前世看过的一期“百家讲坛”,是一个年轻学者讲的戚继光,讲的非常精彩,自己也被吸引认真完整的看完了。戚家军首创“鸳鸯阵”,小队人马组成特殊作战队形,经过训练杀的倭寇溃不成军,百战百胜,自己的伤亡却极小。杨达觉得对“游击队”非常实用,但毕竟过去一段时间,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了,只能努力接近实际,希望能发挥奇效。 训练休息间隙,众人围过来看杨达画的图画,只见图上前面两个人一手持盾牌,一手执短刀,两人身后中间站有一人,双手平端一根长长的树枝样的东西,此人身旁两侧稍后,分别各有一人手执长枪,最后面还有两人并排手执长刀。众人又是惊奇,又是疑惑,这画的是什么意思? 杨达看到大家迷茫急切的眼光,站起来指着图画对大家说:“这就是咱们今后对敌作战的阵法,唤作‘鹰阵’。”杨达虽然剽窃了后世戚继光的战法,总不好意思连名字也照搬。 “鹰阵?”众人只听得瞠目结舌,惊叹不已。虽然不知是何意思,但想来必是非常精妙的阵法,有如天授。 “四弟午后就带几个兄弟上山,砍几颗碗口粗细的柏树回来,记着要丈五长短,留着枝岔,如图中所画一般。”北方没有毛竹,只能以柏树代替,也是无奈。 “打仗要这些柏树何用?” “我要用这柏树做成‘棘枪’,战时自有大用。” “领命!”史阶应声答道,只不过心中还是疑惑。 三十三 转日,队伍集合。杨达队前安排队形,按图画所示分列两队,两班班长各带一人持盾牌短刀立于最前,身后杨奎和另一壮硕后生手持柏枝分立。其余人等或持长枪,或执长刀分别照图站立。 “弟兄们,咱们以后就要靠这‘鹰阵’破敌。前面两人执盾者主要防御敌人箭矢,远处敌人放箭时班长下令‘躲’,后排其余人等听令应往一起聚拢躲于盾牌之后;待敌冲到近前,班长下令‘扰’,持棘枪者用棘枪刺扫敌人,让他不能进到身前;待敌劈砍棘枪之时,听到’刺’令,长枪手用枪在左右齐捅马上之敌,此时来敌在棘枪和长枪的攻击下,即便不死,十有八九也将跌落马下;一旦敌人落马,班长下令‘砍’,最后两人上前直接砍杀。此阵关键是令行禁止,没有得令不得妄动,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答道,心中也是惊喜异常,跃跃欲试。 “此阵是专门针对山区而设,山地崎岖、道路狭窄,来敌不能展开队形,只能一、二骑鱼贯而上,我等人少,用此阵破敌最是有效。自今日起,两班互为对手,早上训练队列,下午演练‘鹰阵’,务必演练纯熟,不得有误。”众人自是称是。 “我等今后便是军队,一定是令出如山,违令不从,定要重罚,少不得在此要给诸位讲讲清楚,如有人以身犯令,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一脸肃然。 众人皆凛然听命。 “好,从今往后,兄弟们加强练习,以备杀敌!” “遵命!”众人齐声答道。 三十四 打谷场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两帮人马“激战正酣”:一边是摆出“鹰阵”的游击队员,另一边当然是装扮成胡人的倒霉蛋。因为胡人基本上是骑兵,可村中无马,只能暂借史员外的一头老叫驴充数。饶是如此,两方也斗的凶猛异常,双方各执长短棍棒代替兵刃,竟似真正厮杀般狠斗,经常打的对方鼻青脸肿,人仰“驴”翻。 谷场周围聚集了很多的村民围观,见此情形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从没见过如此打仗,既不见谁人领兵,也不见摆兵列阵,只好似一群人围着一个骑着叫驴的“胡人”群殴,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双方战罢歇息,竟好似余怒未消,互相瞪着大声喘气,哼哼不止,少不得多人挂彩:杨奎头上被棍棒打了几个疙瘩,史通脸上也被棘枪划了几道血槽,小七更是鼻血长流,用几片树叶胡乱一塞。即便如此,却是无人在意,歇息一会变换身份再战,自是人人奋勇,杀声再起。 史员外带着几位乡亲送来茶饭,不外乎是胡饼稀饭老咸菜之类。双方这才罢战,聚拢过来一起吃饭,吃饭期间也是争来争去,你说对方耍赖,他说对方使阴,自是互不服气。 史员外见此呵呵笑着对杨达道:“大郎,我见众位士气高昂,确是振奋人心。只是你们为何不练刀枪棍术,只是这般围殴,不知这是那种战法?” 杨达微笑:“史员外不必担忧,此阵原是专为对付胡狄骑兵而设,不日战时,再请员外亲见奇效。” 史员外欣慰释然:“如此奇阵不是世间所有,定是大郎受了仙人指点,如此,小老儿更觉安心。” 杨达也只能赔笑,不置可否。 三十五 如此这般经过二十几天的训练,“鹰阵”战法渐渐熟练了起来。从最初看上去杂乱慌张慢慢变得张弛有度,队员们在班长的口令声中忙而有序,每个人都能准确完成自己的格杀动作,而假扮的“胡人”也越来越找不到攻击的机会,往往刚一照面就被对方打下驴来,“斩首”了之。 看到这样的结果,杨达也是兴奋不已,而且经过每天的队列训练,加之杨达对队员的一些要求,比如剪掉小胡须,穿衣要短衣窄裤,腰中要扎腰带等,队员们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从最初的土里土气的小山民蜕变成精神抖擞的士兵,行走坐立自有着一般神气,杨达自是十分满意。 史员外等众村民也发现了这些变化,他们都是一脸惊奇。这些后生都是他们的子侄,原来也跟平常人一样,如果站在一处根本显现不出,而今他们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那么的与众不同,而这都是不到一个月发生的。这让他们对杨达的崇敬又增进了一层:“不是仙体能有这样的能力吗?” 队员们无疑也从村民们的眼神和态度中感到了这种变化,以前他们是村中的后辈小子,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族中随便一个长辈都能指着自己的鼻子训斥一顿,自己只能喏喏顺从。而现在所有人对自己都是十分的亲近,并以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而荣耀,这让队员们也感到非常骄傲和满足。 所有这一切都汇集成两个字:自信。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对他们而言就是这个蜕变的洗礼,用胡狄之血进行洗礼! 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三十六 一个官家小吏摇摇摆摆的向村寨走来,村民们远远看到纷纷回家关门躲避。小吏对此似乎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意,斜着眼看着惊恐的村民心中反而洋洋自得,他已经非常习惯了这种场景,使人恐惧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满足。 杨达等人也得到了消息,他让队员们藏起练兵的器械,然后三三两两的或蹲或坐在一起,仿佛寻常村寨农闲时聚起聊天的村民一般。小吏经过谷场看见他们鼻中轻哼一声:“你们都将是我牵走的羔羊,最多还有几天清闲光景。”脚下不停直奔史员外家走去, 杨达等见此也缓缓起身跟了过去,一些胆大的村民也逐渐跟去,渐渐聚起了七八十人。 小吏感觉到了,丝毫不放在心上,仰面走到史员外家门口高声喊喝:“家中可有人在?”史员外走出门来拱手淡淡的说:“上差到此何事?”小吏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嘿嘿,难道是史员外忘却了?二十名劳役、五十斛粟米,今天可到了日子,不知你村可曾准备停当?”“粟米可献十斛,劳役嘛我村是一个没有。”“什么?”小吏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没有劳役?你这是要和官家作对呀,你可知后果如何?”“呵呵,后果如何?大不了再灭我史杨寨一次。” 小吏简直傻了,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史员外。怎么回事?他不是害怕,不是惊讶,而是……气愣了,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情况。许久,才好像忽然惊醒,大声狂喊:“你史杨寨这是要反呐?你们不要命了吗?”“要命?你把我村后辈通通拉走才是要了我们的命!要粮,粟米十斛;要人,一个没有。请吧!”拱手送客。 小吏还是不敢相信,直到看见史员外转身要走,才咬牙狠狠说道:“你史杨寨这是要自找灾祸!好,你等着,明日我带兵来取!”说完恨恨转身。 “啊!你等这是要做甚?” 这时,他才真的愣住了。 三十七 小吏前面挡着一堵厚厚的人墙,人墙中射出的条条寒冷目光让他忽的打了个寒战:“你们要做甚?让开,让本差下山!”他色厉内荏的喊着,向前想要推开人群。 “上差大人,”史阶走上前去挡住他的去路,“刚才你说什么?我们要造反?请问大人,就真造反你拿我等怎地?” 小吏真的害怕了:“诸位、诸位,在下就是给官家跑跑腿带个话的,你等不愿出人交粮和我无干,还请诸位让让。” “大人,”史通走上前来,“敢问大人可是汉民?”小吏已经开始战栗:“自是汉民。”“既是汉民为何要助那胡狄害我同袍?”史通厉声喝问。“在下也是混碗饭吃,自是不敢祸害同袍。”小吏战成一团。“那好,你下得山去,告诉那些胡狄猪狗:史杨寨,要粮,没有;要人,更没有!”“是是是……” 小吏颤声答道,就要低头离去。“等等!”杨凡和杨奎走出人群,“你这匹夫,多年帮那胡狗祸害乡邻,早已该死。今日少不得留点纪念,看你以后再敢害人!” 小吏大惊,赶忙跪地求饶:“各位乡邻开恩,饶在下一命。”杨凡二人不再理会,按住他头手起刀落,将他两耳割去。小吏痛极大呼,捂住伤处翻滚在地。 杨达初次见此情景,心中自是不免战栗。现代人极少碰到如此血腥场面,不过他清楚,这仅仅是开始,今后碰到的厮杀可能比这要血腥百倍千倍。“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他在心里默默的念道,走到小吏身边:“你下得山去,告诉那些胡狄,休要再打我史杨寨的主意!不来拉人抢粮还罢,如若来枪,少不得拼个死活,滚!” 看着小吏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去,杨达回身对众人讲道:“经逢此事,我史杨寨再无回头之路,今日起就要加紧备战。”接着又走到史员外面前,“游击队要加紧准备和训练,请老伯安排他人在村口高坡之上放哨,发现有兵丁往村中而来就吹牛角报警,老伯自带乡亲进山躲避,我游击队自去迎敌。” 战斗,很快就要来了。 三十八 史杨寨一时进入到了紧张匆忙的状态,妇孺老幼收拾着家里仅有的东西,男人把粮食往大山深处转移,游击队员紧张的准备着兵刃器械,很少有人说话。肃杀,笼罩着整个村寨。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当战斗真的来临,很多游击队员还是表现出紧张和恐惧,那是肯定的。没有经过真正的战场厮杀,没有经过真实的死亡考验,他们至今还只是经过训练的山民,距离真正的战士还有很大的距离,那距离就是——战斗。 等待其实非常难耐,两天了,竟然非常安静,胡狄并没有如估计的很快杀来,渐渐的有人竟松懈了下来。胡狄可是不会来啦?小吏的死活可能根本没有引起官家的注意,有些村民开始停下了向山里转移观望起来。 杨达没有松懈,他知道胡狄一定会来。小吏的死活无关紧要,可劳役和粮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一定会报复,也为杀鸡儆猴,避免其他地方效仿。 杨达紧张的督促着队员,两天来所有队员集结待命,不得回家。每天史员外带着几个老者将饭食送来,并且拒绝撤离:“我等小老儿就在阵后给诸位打气助威,送茶送饭。不能挡住胡狄我等情愿死于阵前,绝不进山。”老人们一脸凌然,态度坚决,杨达等也是无奈。 老人们的态度也深深感染着队员,这些老人都是他们的父辈叔伯。眼看着老人们苍老但充满坚毅的脸庞,队员们内心些许的恐惧渐渐散去,恐惧会传染,同样坚强也能传染,来吧!我们的刀枪同样也能刺透你们的胸膛。杀气渐起…… 第三天,牛角吹响了…… 三十九 五骑骑兵不疾不徐的抵近山脚,他们好像不是来作战而是来游玩,多年来他们已经完全习惯了轻蔑的对待汉民,一个胡兵能够押解几百名捕获的汉人行进而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逃跑反抗。汉民,对他们而言就是他们草原上的牛羊,甚至比牛羊还要乖巧。即使在他们面前屠杀几人都不会引起骚乱,他们只会一脸麻木的看着,就像是草原上的麋鹿看着狼群啃食同类的尸体一般。 今天他们只是来看看自己的羊群,好像有几只羊儿发了疯病,竟然顶伤了自家的柴犬,那当然不可以。疯羊是要被宰杀掉的,其他羊儿才不会被传染,不过羊毕竟是羊,就是疯了也大可不必担心,只不过稍稍费点劲而已,他们就是来宰杀疯羊的。 他们鱼贯驰入进山的小路,就像进入自家羊圈般从容,甚至还边走边聊着。走到距离村庄四五里的地方,两边都是高山陡壁,中间只有一条五六尺宽的通道,这应该就是羊圈的大门了。咦?几只羊儿竟挡在了路中央。 七个,七个山民挡在进山的路上,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七八个,穿着和山民无异,手中竟执有兵刃。胡兵有点发愣,随后竟差点气乐了:“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竟然摆出了一个怪异的队形聚在一起,还有一人执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是旗帜吗?”胡兵不禁相视而笑:看来羊真是疯了。 一个胡兵对其他人嘟囔两句,随后提刀催马冲了过去。很年轻的胡兵,他希望在前辈面前展示自己的勇敢,其余人则不以为意,淡定的驻马观瞧。 冲过去的胡兵马到近前,只见树枝一晃,他身体向一边一侧,又猛然挺直,随即噗通一声栽下马去,竟是,死了…… 其他人见状都是大吃一惊。 四十 吃惊的不仅是胡兵,游击队员也吃惊不小:“怎么?这就死了?”刚才胡兵冲来时因没有放箭,所以并没有下达“躲”的命令,马至近前,班长史阶才大喊一声“扰”,杨奎得令,挥棘枪横扫胡兵,胡兵下意识往一边一闪,随着史阶一声“刺”令,杨凡长枪已出,直接扎进胡兵肋下,胡兵登时了账,最后面的长刀手竟然没有机会动手。 “意外,一定是个意外……”其余胡兵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随着一声爆喝,一个满脸黄须的胡兵冲了过去,看得出他的愤怒,自己带的新兵霎时死在一群山民之手,他竟然没有看清怎么交的手,这让他羞愤交加:“汉狗安敢如此?”策马杨刀直扑过去。 同样,没有多一个动作,只不过他是闪向了另一侧,随即坠马而死。 这一次是另一边的史双扎出的致命一枪。 胡兵有点傻了,这些山民使得什么妖法?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自己人是怎么死的。剩下三人一起冲吧,狭窄山路只能容下一骑通过;转身回去吧,几十年百胜之军让他们无法扔掉自己的骄傲。犹豫之间,一个持长枪的胡兵提马出阵。 胡兵犹豫之时,杨达下令换阵,史通带领二班换下一班,眼看一班两战两胜,二班上下也是跃跃欲试。 持枪胡兵冲锋之时身体伏在马背之上躲避棘枪,待到近前侧身准备出枪,但随着棘枪横扫,坐下战马受扰往旁边一躲。“刺!”史通下令,长枪捅出。“啊!”胡兵大腿中枪,受伤坠马。随着史通大喝:“砍!”后排长刀手冲上前来手起刀落,竟将胡兵头颅直接斩下。 剩下的两名胡兵拨马就逃,此时已是吓的肝胆俱裂,去他妈的骄傲,和被切下脑袋相比骄傲算个屁。 直到胡兵逃出山去,游击队这边竟还是愣愣的没有反应。太容易了,太简单了,简直就是在做梦,直到杨达大喊一声:“我们胜啦!”众人才瞬间爆发出冲天欢呼:“我们胜啦……我们胜啦……” 距此百丈,史员外等观战老者涕泪交加,长跪不起。“祖宗啊……” 四十一 首战告捷,斩敌三名,缴战马三匹,自己无一折损,干净利索的结束战斗。 史杨寨陷入巨大的狂欢,斩杀的胡狄头颅被敬贡在祖宗的牌位前,村中老者齐聚于此泣泪跪拜:“祖宗啊,今天终于给你们报仇雪恨了……” 游击队每个人都受到英雄般迎接,打谷场上摆上了大碗的酒肉,村中老者依次给这些后辈小子敬酒,每个村民都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每句话都是赞美,每句话都是颂扬,队员们也激动的个个满面红光,神采飞扬。 最受尊崇的人当然是杨达,是他发明的“鹰阵”,首次应战就大获全胜。这种神奇阵法看似简单但却威力无穷,当然不是常人能够发明,只有神仙才可能做到。这也证明了杨达确是得授仙体,不同凡人。 其他队员自然也是不同凡响,杨奎在大碗酒大块肉的填充下黑脸放光,洋洋得意,眼角不断的瞟向心中暗想的姑娘,而那丰腴的丫头也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回应着他,美人自古爱英雄也是自然之理。 史员外手捧酒碗激动的不能自已:“各位乡邻,我村首次接敌便大获全胜,这都全赖祖宗庇护,杨达得授仙法,村中小辈用命,使我灭村之仇得报。今日之后,胡狄自不甘心,定还会前来报复,还望我村后辈英雄不负众望,再胜强敌。” “我等定不负乡亲厚望!”队员们齐声应道,自是自信满满。 史杨寨一扫阴霾。 四十二 队员们再次集合,杨达又画好了一张图画招呼大家围拢过来:“咱们首战告捷,应防备胡狄想办法应对。如果胡狄弃马步战,五六尺宽的山路就能并排容下三四名敌兵,如持长枪轮番冲击,‘鹰阵’将会显得单薄,难以应对,这是我设计的新的‘鹰阵’。现在按此从新列队,加紧练习。” 众人应命,杨达按图安排,首先最前面还是两个盾牌手,稍稍靠后两侧安排棘枪手两名,再后则是四名长枪手并排,最后依旧是两名长刀手。新“鹰阵”队员十名,原两队队员余出四人作为替补,包括一名班长,一旦新阵中出现伤亡或者有人力竭不支,替补队员及时替换。 众人站定,杨达说:“众位兄弟,不管新、老鹰阵,讲究的是配合默契,联合作战,不得自恃勇力单打独斗。每个弟兄都要轮换演练各个岗位,必要时能够马上补充残缺队形,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答道,自是信心十足。不一会,谷场上尘土又起,杀声响亮。 安排停当,杨达叮嘱史阶史通两位班长负责训练,自己转身去寻史员外。 史员外一见杨达喜不自禁:“大郎怎不去忙,找我有事?”杨达施过礼道:“正是有事劳烦老伯。”“大郎说哪里话来,能为你们游击队做点事那是小老儿的荣幸,只可惜我年老难以和你等后辈并肩作战,只能做一点帮衬之事。你说,有何事需要老汉出力?” 两人坐下:“老伯,不知史杨寨中可有石匠?” “石匠自是有两三位,不过只会做些打山修路的粗话,如要凿个兽儿人的恐怕也难。” “呵呵,咱们寻的就是打山修路的石匠,凿人凿兽大可不必。”杨达喜不自禁。 史员外一脸懵懂…… 四十三 “前番迎敌,我仔细查看了进山路径。两山狭窄处有半里长短,且一路缓坡,如敌大举来犯、轮番冲击,我方人少,长久应战恐力竭不支;或者胡狄想出应对‘鹰阵’之法,我等将更难阻敌。” 史员外听言也是眉头紧锁,莫可奈何。 “因此,我等要先想有应对之策。村中组织一些人来,让石匠领着打造石球,石球要瓮口大小,不用怎样细致,能够滚动即可。将打造好的石球放置在我方身后,待到急需时让开路径推动石球,石球必是顺坡而下,想来胡狄就是铜铁之身也万难抵挡。” 史员外恍然大悟,惊喜不已:“大郎真是深谋远虑,策无遗算,如此一来,我史杨寨定是万无一失,稳如泰山。如此,我这就去找人安排此事。” “此事就有劳老伯费心了。”“哪里话来?此本是我份内之事,自当全力为之。” 两人辞别,史员外自去召集村民。待人聚齐,说清了要做之事,村民们自是争先恐后,踊跃参加,一霎时就聚齐了二三十名村众,基本上也都是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了。众人回去收拾工具来到村旁石壁处开始采石,虽都已不再年轻,可个个干劲十足,杨重也在其中,杨达为他争得了巨大的荣耀,村中人等对他也是敬重无比,这让往日的杨铁匠无比自豪,此时也是挥汗如雨,意气风发。 叮叮当当的钎锤之声此起彼伏,小姑娘们自是娆娆的送来了热水。 四十四 有以往的训练基础,新“鹰阵”很快就配合娴熟,每个队员在不停的调换着阵中位置,使自己能够适应每个角色,只可怜了调换充当胡兵的几位,几人拿着充当长枪的棍子并排冲击新“鹰阵”,往往刚到近前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大败而退。 牛角号又吹响了…… 这次来到胡兵有二十几名,不似前面来的几位那般散漫,应该是有所准备,但也远远谈不上重视。逃回去的兵丁讲述完失败的经过,胡兵将领勃然大怒,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些蠢笨的山民能有什么战斗力,兵丁一定是在胡作非为的过程中毫无防备,被愤恨的村民群殴致死,逃回来的兵丁肯定是怕受责而撒谎。重责了两个逃兵每人四十军棍后,他召来了麾下百夫长,让他带兵杀进史杨寨,这些卑贱的汉狗竟敢打杀自己的勇士,这让将军怒不可遏:“柴犬怎能骑在骏马背上撒尿?乌鸦怎敢在雄鹰前面振翅?”他命令百夫长,屠尽史杨寨,让这些山民为自己的鲁莽行动承担恶果。 百夫长领命点兵出发,心里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灭掉一个小山村还需要动员几十名兵丁?特别是还需要他这个百夫长出动吗?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怎么能让他一个堂堂的百夫长去干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情?自己不是应该是在营地里搂着汉人姑娘、啃着羊腿、喝着美酒享乐吗?不是应该只需等杀人放火的手下回来,点看孝敬他的宝物和美女就行了吗?“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八个字心头划过。 该进山了。 四十五 又到了峡谷处,远远看见列队等候的山民,百夫长不禁哑然失笑:就这几个人?就是他们杀了三个草原骑士?在他看来那根本就是笑谈。不过百夫长毕竟不是寻常士兵,他也了解了前面的战斗经过。“五人一队,鱼贯冲击!”他下令道,一个人冲上去被七八个人围着打有可能要吃亏,但一个接一个往上冲看你们还能怎样?百夫长十分自信。 杨达见胡兵没有下马,而是五人一队鱼贯往上冲,下令保持老“鹰阵”队形不变,胡兵近了。 第一个胡兵挥舞着弯刀直扑过来。“扰!”随着史阶的一声令下,杨奎棘枪挥出,胡兵竟翻身落马,他的眼睛被棘枪的枝岔刺中,一只眼珠都被带出,剧痛之下跌落在地。“砍!”小七窜过来,一刀毙命。 由于战马阻挡,后面的人直到第一人落马以后才能上前挥刀砍杀。无奈随着一声声“扰”、“刺”、“砍”的吼声,胡兵接连落马,死于非命。最后剩下一个吓的扭头就跑,根本没敢交手。 百夫长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打仗,或者不该叫打仗,应该叫…叫…欺负人……自己的勇士接连丧命,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竟然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没有厮杀,只是自己人在被屠杀,对方好像连负伤的都没有。他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不行,绝对不行,百胜之军不能在这小阴沟翻船。百夫长冷静片刻:“准备放箭!” 长箭弯弓尽显草原民族本色。 四十六 杨达已经下令换上史通这班,见胡兵弯弓搭箭,史通急令:“躲!”身后诸人弯腰聚在盾牌之后。片刻,箭如飞蝗。 草原民族的箭术确实了得,几波箭雨过后,一支箭矢直透史通盾牌扎进他的左肩。史通闷哼一声,咬牙坚挺。 百夫长见对方伏地不起,以为箭袭达到目的,一声令下,又是五骑窜出,直奔对方。随即……随即……他不由瞪大了双眼,对方几人在自己士兵即将临近之时,刹那间恢复了原有阵行,他的勇士已经来不及停下来了。 又有三名胡兵被斩,余下两个狼狈逃回。 百夫长犹豫了,他实在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以前快马弯刀纵横中原的自信瞬间变得有些崩塌:怎么办?冲?自取灭亡;撤?军法无情。他好像已经看见将军暴怒的神情。 身边一个机灵鬼胡兵伸头过来:“将军,我看对方是利用道路狭窄逐个击杀我士卒,我军骑兵只能一人一马通过,虽然勇猛却是以寡击众,实在无法冲破此阵。如果我军弃马,步行可并四人,不如我们持长枪步战,或可破敌。” “言之有理。”百夫长恍然大悟,兴奋的拍拍机灵鬼的肩膀,“若此招能够破敌,定记你首功。”遂即下令:“下马!持枪步战。” 胡兵都是骑兵,长枪甚少,总共集中了四五条。百夫长令四条长枪立于第一排,后面排列四名持刀手,共计八名列成队形,下令进攻。 考验新“鹰阵”的时候到了。 四十七 见胡兵下马列阵,杨达下令:“排列新阵!”两班人马迅速调整阵型,史阶二次带队迎敌,史通带伤留做替补。 胡兵并没有从远处发起冲锋,而是一步步整齐的行进着,直到距离只剩十几步的时候忽然一声呼啸挺枪直冲过来,眨眼之间已到跟前。史阶大喊:“扰!”两杆棘枪齐出,胡兵登时被扫的东倒西歪。未等胡兵反应过来,“刺!”四杆长枪分别扎向四人,登时刺翻三人。一名胡兵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躲过枪刃,不过整个侧面全都暴露了出来,杨凡手疾眼快随手又是一枪,直刺肋部,眼见的不活了。 跟进的四名刀手已经胆寒,硬着头皮挥刀扑来,又是棘枪横扫,长枪刺出,两人死于枪下,一个被刺中左臂。受伤胡兵也是凶悍,带伤轮刀,史阶左手短刀直出,扎进他的小腹,直没刀柄,仅剩的一个胡兵磨头就跑,连滚带爬的奔下山去。 百夫长绝望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组织进攻,望着远处依旧站立整齐的对手无奈的出了一口长气:“收兵。”他会受到将军责罚,但他实在是不会打这样的仗。 斩杀十四胡兵,己方仅史通受伤,经检查伤不算太重,箭矢入肉两寸,起出箭头包扎完毕也能行走自如。大胜,当然是大胜。 史杨寨又一次陷入狂欢,村民们拿出一切能够发出响动的东西敲击,牛角号呜呜的不停吹响,每个队员都是被几个人抬着回去。杨奎爱慕的姑娘忍涩含羞的塞给他几个鸡蛋,而受伤的史通则被给予了最真挚的关怀,这让史通亢奋异常,箭伤也觉得不怎么疼了,直是恨不得再多几个伤口。 杨达受到了神袛一般的追捧,在村民眼中他已不是仙体而就是真神,在他们心中杨达超过了一切他们能想起的骁勇善战的将军:自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杨达指挥的战斗无一折损,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史杨寨真是欢喜的醉了。 四十八 震怒,将军真的震怒了,摔碎了手中的酒樽,踢翻了坐前的条案,拔刀就要劈了跪在地下的百夫长。耻辱!耻辱!所向无敌的草原铁骑,竟然一再被他视为草芥的山民揍的大败亏输,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这让他感到莫大的耻辱。“杀了你这个无用的混帐东西!” 左右人等赶忙架住挥刀的手臂:“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将军余怒未消,恨恨吩咐:“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不准呼号!”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个山民究竟是得到了哪路神仙的指点?怎么忽然由蠢笨的羊犬变成了凶猛的财狼,撕咬的自己遍体鳞伤。这可如何是好?思前想后,也只能召来各位手下慢慢商议对策。 与此相对照的是史杨寨,几日来一直欢欣鼓舞,没有停歇。更加让人振奋的是经此二阵大败胡军,史杨寨名声大噪,每天都有附近村寨的年轻人前来投奔,几天来共计收留了十几名,队伍一下子壮大了。这让史员外等一般老者兴奋异常,在那个年代人力,特别是青壮人力是最宝贵的财富,宁失城不失人,很多战争就是以掠夺人口为目地,而现在竟有这么多的后生小子自愿来投,老人们当然感到十分欣喜。 杨达和史阶史通经过商议,将十几个新队员和老队员打乱重编,总共组成了四个班,每班以老“鹰阵”为标准,共计七人。除老班长外,另提杨凡,史双为三、四班长,另外以新“鹰阵”为标准组成两队,史阶史通仍为队长,队伍阵容焕然一新。 十几个半人高的石球也凿刻完成。 四十九 总共十几个石球,队员们和村民一道努力,推到杨达指定的位置纵向排列,底下用石块垫好固定。虽然不很精细但也没有那么粗糙,可以看出打凿的非常用心,排列整齐也是非常好看,杨达不住的称赞,石匠自也是洋洋得意。 新老队员打乱混编后,训练也紧张的进行起来。有老队员的帮助自然效果大大提升,不过数天光景即表现的进退有序,颇有章法,新队员也是信心满满。 训练间隙,杨奎和一新队员互相瞪着眼哼哼运气,互不信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较量一番,杨达看在眼里也不阻止。队伍中有争强好胜现象是好事情,引导得当将会大大提升士气,杨奎本就是缺心少肺之人,爱说大话、出风头,但绝不是小肚鸡肠之辈,肯定是又在炫耀自己打仗多么了得引起了别人不服。 杨达看那新队员也是喜欢,膀大腰圆,个子比杨奎还猛半头,年纪不大可满脸的络腮胡碴,豹头虎眼,一看就是个猛将材料。有时候士气就是要激励一下,想到这杨达走过去笑着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见队长问话,小伙子赶忙起身行礼:“回队长,在下刘翼。”“哦,刘翼,我看你对我大哥很是不服,却是为何?”“大哥?”刘翼惊讶的看看杨奎,杨奎自是洋洋自得。“杨奎天天吹牛,说自己打仗时如何如何,老是在我等面前摆老资格,我自是不服,在下以后不敢了。”杨奎即是队长大哥,当然不便自找晦气。 杨达哈哈大笑:“为什么不敢?难道你还怕打仗时不如他吗?” “上得战场,我自是谁也不服,怎会怕不如他人?” 五十 看着刘翼睥睨的神态,杨达还是满心赞许的:此人好胜心极强,用好了定是个猛先锋角色。“好!是不是好汉,战场上去比试。等你也经过两阵把我大哥比下去,你也好在他面前吹吹牛,炫耀炫耀。”说罢哈哈大笑。 听杨达没有责怪的意思,刘翼也难为情的挠挠头笑了,看着杨奎嘴上嘟囔着:“比试就比试,还怕你不成。”杨奎也嚷嚷:“对,对,上得阵去看看谁才是好汉!”众人都哈哈大笑,一场小风波化为无形。 打谷场上气氛活跃,可丝毫没有降低训练强度,各班之间你争我夺,好似要拼个第一第二。杨凡史双两个新任班长更是意气风发,不甘落后。 虽是如此,杨达依然强调队列训练的重要性,每天早上雷打不动。有些新队员本来不以为然,但看到史阶等队长班长都每天参加,也都没有了怨言,他们自是不知,老队员对队列训练已是受益匪浅,当然不甘落后,每个班长对自己的队员也是要求颇严。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的时间,胡军还是来了,他们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史杨寨。此次,大兵压境,胡兵竟来了百人之众,领兵的竟然是个副将,作为将军的副手,他被寄予厚望。上次失败后,他们也一直在商议怎样破敌,此次而来,应该是想到了办法,从气势上看,无疑是誓要拿下史杨寨。 副将也是将,身后大纛飘扬,士卒整齐划一,无疑此次胡兵已是当成正规战斗对待了——面对的不是普通山民,而是骁勇善战的士兵。 战斗一触即发。 五十一 游击队严阵以待,山下胡军列好了战斗队形,全体下马,持枪鹄立,竟是几乎全部弃用了他们惯用的弯刀,还有……他们队中竟然也有棘枪。 游击队员们都看到了胡兵队中的棘枪,吃惊无措的望向杨达。杨达虽然一脸肃然,但平静如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棘枪不是什么神秘兵器,使用方法也极简单,敌人经过几次败仗,掌握使用方法十分正常,关键是——先手。跟下棋一样,亦步亦趋只有失败,胜利,永远属于掌握先手的一方。看到杨达冷静的表现,队员们也镇定了下来,布阵迎敌。 副将抬眼向山上望去,对方还是几个人站立队形,不禁转头和一旁随从说道:“山民野夫偶然掌握小技,竟杀的我军连败,今日看来他们也到了计竭之时,那有一阵始终不变之理?今日自当将这些汉狗斩尽杀绝。” “将军,前次兵败,皆是领兵之人贪生怕死所致,我观尔等山民如蝼蚁一般,何须排兵布阵?我自前去将他们杀个干净。”说话的也是一名百夫长,不待副将答应,竟直接催马持槊冲了上去。 副将不及阻挡,也就由他去了。他其实心底也有怀疑,想看看这些山民到底有何能耐,所有没有下令鸣金。 杨达见山下冲来一人一骑,不由心中暗笑:“这些个胡狄也真是一根筋,撞了几次南墙还不回头,依然恃强斗狠,逞匹夫之勇。好吧,今天你也算是活到头了。 “准备迎敌。” 五十二 百夫长马到近前,身体前探,挥槊直刺,他想利用槊的长度优势加上战马的速度和冲力冲破“鹰阵”。他非常自信,大喝一声:“汉狗看槊!” 今日首阵迎敌的是杨凡的三班,看到敌兵冲到近前,杨凡下令“扰!”棘枪手是刘翼,他见来将持槊直刺,并没有用棘枪横扫,而是针锋相对的直捅过去。棘枪长有丈五,况且前端枝岔甚多,枪尖直刺马上之人,枝岔却刺到了马脸。看看槊刃距离“鹰阵”不足一尺,战马受刺,前蹄猛的扬起,后蹄站立,竟是惊了。 百夫长眼见立功,槊已出手,眼前却忽的刺来一大丛枝岔,竟是无处躲避,只能闭眼硬挺,不想坐驾又受惊立起,心中一凉:“罢了……” “刺!”两杆长枪,一枪直刺敌将下腹,一枪刺进战马颈部,战马吃疼身子猛地一甩,百夫长落马。“砍!”长刀手冲出,人头落地,战马落荒而去。 “唉……”观战的副将一声叹息,真不是只靠匹夫之勇就能破敌的,后悔没有下令阻止百夫长的冲锋。 “摆阵!”副将下令,快马弯刀终于不是所向无敌了,老老实实的摆阵厮杀吧。 胡兵排成队形,每排四人,前两排长枪棘枪各两杆,后面再有两排均持长枪,最后两排持弯刀,再有八名骑兵依次跟上,总计三十二名胡兵。目的非常明显,贴身近战,以多胜寡。 如果游击队还是用“鹰阵”应战,必是凶多吉少,七人怎么也挡不住轮番进攻的胡兵。 还好,我们有石球…… 五十三 看到胡兵列好的队形,杨达不禁有些后怕:“万幸!”随即令队形后撤,聚拢在自己身旁。 副将见对方撤阵,后退至峡谷上方,不再依队形站立,不禁呵呵冷笑:“蠢笨山民不过尔尔。”随即下令击鼓进军,胡兵依次整齐行进,攻上山来。 待胡兵行至峡谷中段,杨达下令,众人分左右散开,石球露出。副将一见大惊,瞬间面如死灰,急急下令:“鸣金!鸣金!”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游击队员撬开垫在石球下的碎石轻轻一推,石球缓缓的顺山道滚下,越滚越快,越滚越快,随着滚动发出阵阵轰隆隆的巨响,势如奔马,不可阻挡,进攻的胡兵已经惊骇的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石球砸进胡军队形,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胡兵被砸的头破血流,骨断筋折,石球一路砸下,穿过步兵又砸向骑兵,更是连人带马一起砸倒,顿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石球并没有停下,穿过峡谷径直滚向山下,速度不减。副将大惊狂喊:“散开!散开!”山下观战的胡兵魂飞魄散,四处躲避。士卒万幸躲了过去了,可无人骑乘的战马本是聚拢一处,躲避不及,又被砸中三匹,马群受惊嘶鸣不止,四散狂奔。 仗,是没法打了,进攻的胡兵只有不足十名侥幸生还,他们是在石球滚落之时急中生智,将身体紧贴石壁才躲过石球,即便如此也有两三个身负重伤,而八匹战马竟是全军覆灭,非死即伤。 副将快被气哭了,他根本没有勇气再组织进攻,一个石球就砸的自己损失了二十几名士卒、十几匹战马,天知道还有多少个这该死的玩意,望着短短的山道副将绝望的下令:“收兵。” 山上,欢呼冲天而起。 五十四 史杨寨奔出十几个人,都是游击队那些新来不久的新队员,他们本都是附近村寨的村民,现在他们兴冲冲的往自家跑去,只是为了一件事,借酒。 前两次的胜利祝捷早已喝光了史杨寨所有的存酒,但今天这场酣畅淋漓的狂胜又怎能少了酒肉的助兴。肉,自然是足够,砸死的十几匹战马经宰杀已堆成一座肉山,此时生计艰难,普通百姓平日吃饱都是奢望,更别说吃肉,马肉在众人眼中已是极品美味,谷场中间数口煮肉的瓦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肉香弥漫了整个村寨,几个总角小儿手里拿着马骨一边啃着一边追逐嬉闹,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谷场,兴奋洒满整个乡村。 史员外等老者未饮先醉,看着眼前欢声雷动的景象如醉如痴,史杨寨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集体狂欢,竟有老者涕泪横流的表示可以欣慰的闭眼,去地下和祖宗先人共享欢乐时刻。 借酒的队员陆续回来,不仅个个怀抱酒瓶,身后还或多或少的跟着几个本村的庄主或长者。众人一是前来庆贺史杨寨大捷,更主要是来瞻仰已经神话了的杨达,这更让史员外等兴奋异常,史杨寨的所有村民也是喜不自禁。 他们当然可以骄傲,可以自豪,是史杨寨出的杨达,是史杨寨创造的奇迹。众人和所有来客开怀畅饮,史员外等人享受着来自其他村寨的赞誉和羡慕,而队员们则是一碗碗畅饮着众人敬上的美酒。杨奎和刘翼已经醉眼迷离的搂在一起,亦然成了生死的弟兄,只是一旁满脸期盼,珠圆玉润的姑娘自觉受了冷遇,却是柔肠百转,怅然若失。 史杨寨今夜注定无眠。 五十五 将军颓废的坐在地上,条案上一片狼藉,杯儿盘儿摔的到处都是。一旁随从个个战战兢兢,低头不语;而跪在下面的副将更是体如筛糠,伏地不起。 暴怒之后将军亦然虚脱般无力,手扶头颅呼呼喘气,一双通红充血的眼睛一直恨恨的死盯着副将。副将不敢抬头,但明显感觉到了射来的寒意,惶恐加剧,但又不敢申辩。他知道将军的脾气,此刻多说一句恐怕自己脑袋就得搬家,只能低头强忍,空气好似凝固般一片死寂。 “来人,击鼓点将!”许久,将军立身暴喝。他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挫败,下狠心要聚集大军踏平史杨寨:我就不信,大军到处就是用身体压也要把你小小的史杨寨压成肉饼。 “将军息怒,暂缓点将。”一旁一个军师样的随从赶忙阻止,随即快步走向将军,附身低声说道,“将军不可轻起大军。现诸王不睦,随时有可能调我大军,如我军在小小的史杨寨陷入糜战,再次损兵折将,待上方调军之时恐难以应对。不如忍一时之气,不再理会与他,量一区区山寨,也只能恃险固守自保,不足为患,请将军三思。” 将军如何不知这些道理,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听随从提到诸王之争,不由得心中一凛,这正是自己心底最担心的地方:自己本身就在三个互相攻讦的王爷之间左右为难,如果三王中任意一个以此为由怪罪下来,恐怕自己真的难以担待。想到此处,将军只能强忍心中怒火,一指下面跪着的副将:“来人,拖了下去,重责一百军棍。”左右上前将副将架出。“攻击史杨寨之事……暂缓。”将军一声长叹,无力的说。 史杨寨暂时无虞。 五十六 史杨寨终于恢复了宁静,队员和村民们又开始了每天正常的训练和生活,忽的牛角号又响了。 杨达等大吃一惊:“不会吧?胡狄刚刚惨败,怎么这么快就又卷土重来?”不及细想,赶忙整队,准备迎敌。 来的不是胡军,而是二三十名穿着破烂军服的汉军士卒,在山下立足之后,一名四十余岁,将领模样的人下马弃枪,一人徒手走进山来。杨达等不知何意,只能列阵以待。 那人走到距阵十步左右停下脚步,躬身施军礼:“大晋奋威将军蔣驰前来拜见杨达将军,有请众位引荐。”“大晋?奋威将军?”晋国南渡已有多年,队员们大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对大晋印象已经非常模糊。见来人自称晋国将军,都有点不知如何应答,杨凡反应极快,上前两步,侧身用手指向杨达:“这位就是我家将军杨达,不知将军到处有何贵干?”蔣驰不觉微愣,见杨达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点不敢相信,但看到杨达微微点头,知是不错,即单腿点地行军中参见上峰军礼:“末将蔣驰参见杨将军,我等孤军苦战多年,几近全军覆没,今势竭来投,还望将军接纳。”言辞恳切,言罢叩首。 虽不明就里,杨达还是快步上前搀起蔣驰:“将军请起,还请坐下说话。” 蔣驰起身:“谢将军 。”随杨达到一平坦处找石块坐下。 “晋庭早已南渡,并州已是胡赵天下,将军怎会流落此处?又怎会孤军奋战多年?”杨达疑惑的问道。 “唉……”蔣驰一声重叹,“说来话长,自是一言难尽。我等兄弟一千余众,苦战六年,至此只剩这不足三十人了,岂不让人痛彻心扉!”堂堂将军说到此处竟泪雨滂沱,失声痛哭。 杨达暗暗惊骇。 五十七 蔣驰痛哭良久,方才渐渐止住悲声,哽咽着缓缓道来:“末将蔣驰,本是大晋驻南郡将领。咸康五年,胡赵发兵进犯荆襄,我奉命驰援,元帅黄冲命我率部驻扎城北二十里以做外援,待敌围城之时袭其后军。不想赵将石闵凶悍异常,带兵直抵城下,连斩我军数将,黄冲胆寒,竟开城门乞降,随即传令让我部投降。我率士卒,皆是南渡难民,人人都有至亲被胡狄屠戮,身负血海深仇,自是不肯投降胡赵。那石闵见我等不降,发大兵来攻,我军不敌,只能躲入伏牛山中暂避,本欲向西奔巴郡归晋,不想赵军步步紧逼,截去我南归道路,无奈只能向北奔逃,数年来辗转中条、吕梁、太行各处,接敌无数,折损殆尽,因无处落脚,只能四处漂泊。今闻杨将军率众抗胡,连战连捷,我等一是仰慕将军神威,二来确已是难以支持,末路来投,还望将军收留。”说罢又是唏嘘。 杨达也是嗟叹不已,设身处地想想,一只孤军,六年来在敌国流窜,四面受敌,没有任何后勤保障,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时刻有被围歼的可能,那是何等的千难万险?何等的艰苦卓绝?杨达心中油然生出万分敬佩,不禁站起身形躬身施礼:“将军舍生忘死,忠贞不屈,六年苦战而不屈身事敌,实是我汉家中流砥柱,在此受杨达一拜。”身后史阶等也一齐行礼。 蔣驰深受感动,双目含泪,身体抖动:“败军之将何敢受此大礼。” 五十八 蔣驰此时已经感动的不能自恃,双手握着杨达的臂膀,泪水不停洒落。杨达抚着他的脊背安慰道:“将军不必伤感,今后我等并肩作战,定让那些胡狗蛮夷偿还血债,告慰你战死沙场的弟兄。”蔣驰点头称是,两人复又坐下。 杨达沉吟片刻:“将军,此刻我等正与胡狗交战,为安全起见,还望将军有个凭证,请将军勿要多心。” 蔣驰慨然应到:“那是自然。”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此是我军兵符,请将军验鉴。”杨达接过一看,是个只有两寸长短,应该是铜制的虎形物件,中间可以分开,分别刻有文字,合起来读是“与奋威将军为虎符”,制作的非常精细,栩栩如生。 杨达虽是穿越而来,也知虎符在古代作用极大,古时军队认符不认人,持虎符者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下达命令,无虎符就是王公大臣也休想调动一兵一卒。杨达见此更不迟疑,递回虎符,转头向史阶史通道:“二位贤弟陪同蔣将军去迎晋军弟兄登山。”两人得令同蔣驰一同走下山去。 蔣驰一路走着一路疑惑:看那杨达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怎能有这般手段,竟能连破胡军,莫非他真如传说中说的,在阴府还阳转世,得授天机?不过看他言语表现却甚是成熟老道,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许真的得授仙体也未可知,心中嘀咕着已到山下。 他哪能想到,杨达前世已是四十岁的中年人了,言谈说话自不是那些后生小子可以相比。 晋军人马跟着史阶史通上了山。 五十九 上得山来的晋军都是满面沧桑,疲惫不堪,战马也似无精打采,毫无生气,不过人人面含感激,蔣驰应该都给他们说过了,他们终于不用天天东躲西藏,疲于奔命了,如释重负的欣喜溢于言表。 人马都来到了打谷场,杨达命人支起瓦罐煮上马肉,又让人请来史员外等老者,众人少不得一一见礼。史员外等听了蔣驰的讲述也不禁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待蔣驰等一般人狼吞虎咽的吃饭之时,史员外轻轻拽了一下杨达,低低的声音说道:“大郎,有军来投自是好事,但我村粮草有限,前番投来十几个后生已让村上捉襟见肘,勉为支撑,现在一下又来这许多人,恐怕村中难以支撑啊。”说完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杨达也是发愁,不知如何是好。蔣驰走南闯北多年,眼力何等了得,见此情形已知其中必有蹊跷,放下碗道:“将军、员外,不知有何难解之事,能否告知?在下或许可以分担一二。” 杨达思索一下,觉得还是实言相告较好,就把自己和史员外的担心说出,不过杨达表示:“将军不必在意,我们再想想办法,只要有我们吃的绝不能饿着大家。” 蔣驰听罢呵呵一笑:“将军可知我等几年是如何生存下来?粮食不用发愁,我们自是能够夺来。以前主要是没有立足之处,夺来之后胡兵一来追杀我等只能弃粮奔逃,如今既已蒙将军员外收留,史杨寨又是铜墙铁壁,我等自当用命,歇兵几日即下山夺粮,以解村中缺粮之苦。” 杨达闻言并未欣喜,反而正色说道:“蔣将军是要纵兵抢粮吗?我等岂能做这等胡狄兽行。”说完面有不豫。 蔣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将军误会了。” 六十 杨达和史员外疑惑的对视一下:“难道将军不是去百姓家抢粮吗?” “我汉家军队怎能祸害自家同袍?”蔣驰正色答道。杨达这才放心:“那你说的抢夺粮食又是怎么回事?”“当然是在胡狗手中抢。”“胡狗手中?抢军粮吗?”杨达还是不解。“当然可以抢军粮,不过很难:第一很难遇到,第二军粮一般都有重兵押解,我们难以得手,六年时间我们也只得手过一次,而且损失很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动为好。我们要抢的是胡狄的军屯。”“军屯?”杨达第一次听说。 蔣驰见杨达迷茫,随即跟他解释道:“看来将军久居山中,对外界情形不甚了解。现在山下平地汉民被屠戮、驱逐的十不剩一,大片土地荒芜,胡人大量涌入,占有我汉民之田地:一是弃农放牧,二是建立军屯。每个军屯仅有胡卒几人至几十人,主要是作战伤残的士卒,他们使用抓虏的汉民当奴隶,驱使他们日夜劳作、耕种田地。奴隶们食不果腹,常常被虐待而死。”杨达看向史员外,见他默默点头,知道他也有所了解。 “军屯所产,基本上是用作军粮。我等曾多次偷袭军屯,屯内粮食堆积如山,但士卒的战斗力很低,极易得手。只可惜我们流窜各地,不便携带,因此上只要抢够几天所需也就弃之不要。现在我们有了史杨寨作为据点,一次袭击即可夺得万斤,何惧粮草缺乏。” 杨达微微点头:“此计甚妙,我等一直固守村寨,胡狄自是难以侵入,但我们也很难发展。如果有朝一日胡狄真的发来大军,不顾一切的进攻,我们区区数十人终将难敌。只有打出山寨,聚集粮草,壮大队伍,方能有所作为。” 杨达咬咬牙:“就打军屯。” 六十一 经过几天的修整,蔣驰带来的一干晋军精神体力逐渐恢复了过来。杨达和蔣驰商议,保留马军,以便今后出山迎敌,不过杨达要求马军早上一定要同其他队员一起参加队列训练,不得怠慢,蔣驰也是满口答应。至此,游击队已有六十人,马步兵齐备,初具规模。 一日傍晚,杨达蔣驰史阶史通等饭后在村外信步闲走,边走边聊。通过几天的接触,大家也熟络了起来,杨达等非常敬佩蔣驰等孤军奋战的勇气,对他指挥骑兵野战的经验也是十分宾服,蔣驰了解了鹰阵作战的方法也是万分折服,推崇备至,自然对杨达也是心悦诚服,首肯心折。双方惺惺相惜,亦然亲如一家,最让蔣驰感动的是,自己年龄比其他人大了许多,众人对自己非常尊重,训练之外自杨达以下竟对自己执子侄之理,这让他又是欣慰又是不安,多次请大家千万不要如此,杨达等却一再安慰他坦然受之,不必谦让。 众人走到小溪旁,见几个骑兵正在刷洗战马,战马几天来养精蓄锐也是精神十足,咴咴嘶鸣。几个士卒看见杨达等人也是纷纷见礼,杨达微笑轻轻摆手制止。 又见两个士卒正一人搬起战马后蹄,一人拿着短刀修割,杨达见状不解的问蔣驰:“他们这是做甚?”蔣驰答道:“战马经过远途奔波,马蹄受损,故此要经常用利刃修剪,不如此战马极易受伤。有时战事紧张不及修剪,很多战马因此而废,如遇敌兵追击,不能逃脱的也不在少数。” 杨达闻言若有所思。 六十二 第二天清晨,杨达下令,马军携齐战马器械列队。不一刻蔣驰带队排列整齐,经过修整,此时倒也显得精神抖擞,人强马壮。 杨达在队前仔细观瞧,只见骑兵手持马刀,几乎没有长柄兵器,只蔣驰握着一杆长枪,而骑兵双腿自然垂下,竟然没有马蹬。杨达本人对历史知识了解有限,根本就不知道马蹬是什么时候发明的,看来至少目前还没有,昨天见骑兵修剪马蹄,应该也没有马蹄铁。杨达暗暗点头,吩咐骑兵照常训练,只是将蔣驰唤来问话。 蔣驰也是迷惑不解,列好了队形杨达只是仔细观瞧了一番,竟没有任何言语,不知是何用意,见杨达召唤,随着走到场外。 两人坐下,杨达问道:“现在的骑兵可是战斗装备?”蔣驰答道:“自是战斗装备,一有命令随时即可迎敌。” “那为何都是马刀,只你一人持枪?” 蔣驰见杨达不了解骑兵,只好给他慢慢介绍。 “骑兵战斗中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执刀,双腿紧夹马腹砍杀敌军,长枪要双手执握方能突刺对方,如此一来很难控制马匹,极易坠落。一般将领会持长枪或其他长柄兵器,主要是在战场上作为指挥之用,临阵杀敌倒是其次。” 杨达暗暗想到:“原来电影上演的都是骗人的,骑在马上挥舞大刀长枪直冲敌营,杀个几进几出,没有马蹬大刀一抡估计自己也被直接带下马去了。” “蔣将军带兵操练去吧。”杨达说完转头离开,蔣驰自是一头雾水。 六十三 杨达又开始了写写画画,蔣驰等新来人员自是惊讶不已,而史阶史通一般老队员则是喜形于色,交头接耳:“队长一画即有妙招。”蔣驰等人自是半信半疑。 杨达画好搁笔,众人围着观瞧,只见纸上画着两个奇怪的形状,看不懂是什么东西。杨奎大声问道:“三弟,你这画的是什么新阵法?咋和原来的一点也不一样?你快给我们讲讲。” 杨达笑着卖个关子:“自是有用的东西,不过和你无关。”说完笑着离开,众人皆是一脸迷茫。 杨达拿着画样回到家中,两个小丫头自是欢喜异常。哥哥现在是全村的大英雄,她们脸上也很是光彩,只是哥哥太忙了,很少和他们玩耍,这让她俩有点不开心,见到哥哥自是跑过来缠着不放,十分亲昵。 杨达也十分亲密的一边搂着一个妹妹往里走,杨重夫妇也迎了出来,杨达赶忙近前施礼,夫妇俩也是欢喜, 寒暄几句杨陈氏自去给儿子倒水,杨重父子在石桌旁坐定。 杨达将图画铺在桌上:“劳烦爹爹照此样打造一些。”杨重打铁半生却是不识此物:“打造不难,不知这些东西有何用处?”杨达笑着说:“爹爹只管打造便是,以后自然知道用途。”杨重也不再问,自去炉边引火。 杨达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去解释很多事情,因为越解释对方疑问越多,还不如直接把事情做好以后他人自然明白。 杨达给爹爹讲清楚了所需数量、尺寸,又陪两个妹妹玩笑一会这才离开,两个妹妹自是恋恋不舍。 六十四 两天以后,杨重送来了打造好的东西,众人围在一起纷纷议论,这些个铁打的东西甚是稀奇,说是锁儿没有眼儿,说是钩儿没有嘴儿,委实弄不清楚是个什么物件。 杨达笑着摆手让大家安静,让蔣驰派人牵一匹马来,找个大树,让人用绳索将一条马腿捆在树上,搬起一条马腿,将那半个环儿似的东西拿铁钉顺着上面留好的小孔钉住,如此反复,四个马蹄全部钉好,松开绳索,战马趔趄两步即活动自如,未有不适。 众人看的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杨达笑着介绍:“此谓马蹄铁,也叫马掌,用精铁打造,钉与马蹄。马蹄不怕奔波磨损,极是耐用,待磨尽之时再钉一个即可。” 蔣驰不由高声感叹:“此物真乃神器,非常人所思可得,将军真有如神助也!”众人也是纷纷赞叹。 杨达摆手,又拿起锁儿样东西,让人用皮条穿过上面铁环,牵过战马用皮条另一头捆绑在马鞍之上,蔣驰已经大概猜出此物的用处,不禁兴奋的满面通红,激动不已。 待两侧都已绑定,杨达转身对着蔣驰:“请将军试乘。”蔣驰高声应到:“得令!”翻身上马,脚一踏上即一脸惊喜,稍一催马,战马即杨鬃飞蹄奔下山去,片刻之后复又跑上山来,直奔谷场。 马至近前,蔣驰滚鞍下马,径直跪倒在杨达面前:“将军真是仙体转世,蔣驰心悦诚服。”众骑兵也是纷纷跪倒,叩地拜服。 杨达微笑扶起,也没有刻意否认。 有时是需要神秘感的。 六十五 骑兵面貌焕然一新,骑在马上也不似过去那般死板,脚踏马蹬竟能做出很多极难动作,从以前要尽量保持平衡到如今可以大幅度的摆动身体,大力挥刀劈砍,再有骑术高明的甚至能在马上射箭,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新的战术动作不断涌现,骑兵们也是兴致勃勃,你争我夺。 蔣驰更是兴奋异常,不几上练得双手持枪左右突刺,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长枪自有长度优势,不久整个骑兵都使起了长枪,而马刀则多数时间挂在腰上当成了备用兵器。 看到骑兵精神大振,杨达也是喜不自禁。不过一直以来,杨达对当前的队伍建制非常不满,十几二十几个人的头目就敢称将军,这让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很不习惯,要改,天天有人称自己将军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来自现代的他对什么称谓无所谓,他要的是效率,虽然对军事也不懂,但借用现代编制一定比古代要科学很多。 杨达召来蔣驰和史阶等一众队长、班长,把他的设想给大家一讲,没成想众人异口同声的表示:以将军马首是瞻。没办法,他在诸人心中已是神般存在,不用商议了。 杨达安排,原游击队还是四个步兵班,分成两排。班长不变,原来的队长改称排长,骑兵队改称骑兵排,下分三个班,蔣驰任排长,班长由蔣驰选拔,步兵两个排中留出一个班,骑兵排中也留出一个班做预备队,游击队自此以后称:兄弟连。 众人齐声应到:“遵命!” 六十六 侦察兵出发了 。 杨达派史双和小七俩人下山侦查军屯情况,一再提醒注意安全,两人领命出发。 下得山去,史双决定先往北走,两人化妆成流民,按史员外等指点的方向一路前行。 史双脑子聪明,临行前在两人脸上点上红点。小七点的多,自己就稀疏的点了几个,小七问:“五哥,咱点这干啥?”史双眯着眼贼笑着:“你就别管啦,我叫你装死你就躺下,闭上眼啥也别管。”小七也就不问。 走出二十里地,远远望见远处一大片刚刚收获的庄稼地,而地中央突兀的立着十几间房屋,一看就不是村庄模样,隐隐看见房屋周边有百十个人,好像是在晾晒收货的粮食。史双一看,赶忙让小七装作病重模样,自己拖扶着他慢慢向人群走去。 这正是一座军屯,里面有十几胡兵,负责看守一百多名抓来的汉民奴隶。此时刚刚收割完毕,看守们督促着奴隶抓紧晾嗮,粮食太多,一百多个奴隶还是尤显不足,看守们大声呵斥着,手中皮鞭不停的挥舞。 忽然有看守发现了慢慢走近的二人,不禁笑着给同伴指着说道:“看那两个汉狗,看似快饿死了,恐怕是想着来要口饭吃。”一个头目模样的说:“来的正好,这两天正缺人手,给他口吃的,别让饿死,缓过劲来让他赶紧干活。” 两人挪到离人群还有二十来步的时候,史双放下小七,自己也好像快不行了似的慢慢往地下一坐,从怀中掏出一个破碗向前伸着:“大爷,给口吃的吧。” 两个胡兵走了过来。 六十七 史双一边伸出破碗**哼哼,一边眼珠滴溜乱转,四处观瞧。只见摊晒粮食的场地内有一百多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汉民奴隶正在有气无力的干着活,有的用木锨扬场,有的用麻袋装包,边上还有六七辆牛车,有些已堆放了一些麻包,应该是晾晒好的粮食,还有一两辆装满粮食的牛车往远处的房间转运,那一定是贮粮的库房无疑了。 两个胡兵走到了近前,一个瘦高个嬉笑着用脚踢踢史双:“小南蛮,可是快饿死了,跟爷爷进来干活,有的饭可吃。”史双举着破碗:“军爷,我兄弟快病死了,求军爷先赏点稀粥,我给我兄弟喂过自然给军爷干活。”“ 什么?病啦?”胡兵这才低头观瞧,只见小七双目紧逼 ,气若游丝,又看见他满脸红点,不禁倒吸口气,回头喊道:“总爷,这个小蛮子许是得了恶病。” 那个被称为总爷的头目听到叫喊走了过来,近前一看小七,直唬的往后紧退几步惊道:“这小子怕是染上了花儿,快些将他撵走。” 花儿就是天花,在那个年代是不治之症,若被传染九死一生。胡兵闻言皆是后退不迭,嘴里喊着:“快滚快滚,再不滚小心砍掉你头。” 退出十几步方才站定,头目兀自后怕:“那小子自是不活了,他那哥哥已被染上还自不知觉,快些将二人赶走,传染起来不是玩的。” 胡兵立在远处纷纷高声呵斥,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来驱赶,史阶竟似要赖着不走,还在端着破碗一边低哼,一边不停四处偷瞧。 胡兵一时竟有些无可奈何。 六十八 胡兵不敢上前,看着两人赖着不走,竟似不怕杀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头目无奈:“这等死囚实是无赖,为口吃食竟然死缠烂打,不惧生死。唉,算了,给他一块饼子,让他赶紧滚蛋,省得久留,过了病气。” 有士卒自去拿来一块胡饼远远扔了过去:“拿了吃食赶快远离,小心放狗来咬。”史双方才缓缓搀起小七转身离去。看着他俩走远,头目仍自感慨:“二人也算运气,临死还能吃口饭食,也算你我做的善事。”众人自是纷纷附和恭维不提。 离军屯渐远,二人方立起身来。小七对史双是大加称赞,倍加仰慕,史双自是洋洋自得,两人咬着胡饼悠闲惬意的返回山寨。 见二人平安归来,杨达喜出望外,赶忙拉二人坐下,史双手舞足蹈讲述了侦查的经过,小七也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还不忘不停捧上史双一捧,史双听的自是心里舒服受用。 杨达即刻召集各排、班长集合商议,大家听了史双二人的叙述也十分兴奋,蔣驰请令带领骑兵排突袭军屯,史通则建议夜间偷袭,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杨达见众人争执不休,只史阶低头沉吟,一言不发,摆手制止了众人问道:“四弟可有良策?”史阶环顾四周:“不知用乌巢烧粮之计可否见功?” 众人都是发愣,只杨达哈哈大笑:“四弟之言正和我意。” 六十九 史阶不通文墨,但人极有头脑,从小就不似其他孩子般胡吃混闹,却十分喜欢听村中老人讲一些故记传说。乌巢烧粮本是后汉曹操和袁绍官渡之战时一场经典战例,曹操派人穿上袁军军服直插对手屯粮之地乌巢,沿路袁军以为是自家军队竟一路未加阻拦,曹军一路畅通直抵乌巢,一把大火烧尽袁绍军粮,致使袁军大败,从此一蹶不振。 杨达十分赞同史阶计谋,见众人懵懂,随即说道:“我军应如何出击,四弟细细讲来。” “是。”史阶起身,“我建议骑兵排全体换上胡军军服,而我步兵则化妆成被俘获的流民,由骑兵押解径直去往军屯。军屯看守自不提防,而我军出其不意将其一起斩杀,岂不容易?” 众人闻言都是不住点头,杨达补充道:“单只骑兵突袭,人员不足,难以抢夺大量粮草;夜间偷袭,风高月黑,恐有胡卒逃脱报信。此战既要抢夺大量粮草,还不能暴露史杨寨,以防胡军大举报复,故此四弟之计甚是稳妥。” 见大家再无异议,杨达命令,各班排即刻准备,留步兵四班做留守,其余人等明日午时准时集合。众人轰然领令离开,只四班长史双怏怏不乐,让他四班留守自然少了建功机会,杨达少不得要安抚几句,又说此次完成侦查任务才是首功一件,留守责任更重等等,史双方才释然。 前番几战共斩胡兵四十几名,军服器械自然当成战利品收集了起来,蔣驰带人找出换上,自己当然换上百夫长服饰,众人穿戴已毕互相看看也觉有趣。 史杨寨第一次主动出击就要开始了。 七十 一支队伍大摇大摆行进在官道上 ,队伍两端是耀武扬威的胡军骑兵,中间夹着二十几名垂头丧气的汉民,像极了出去抢掠的胡兵得胜回营,所过之处仅剩的百姓纷纷躲避,偶尔遇到的胡兵也是司空见惯,毫不为意。 这自然是化妆了的兄弟连了,饱餐战饭之后开始行动,二十里地个把时辰就近在眼前了。蔣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距胡兵营房百步远的地方举手止住队伍。 胡兵士卒远远的便看到走过来的队伍,虽然诧异但毫不怀疑,只是呆呆的望着,不知他们来此何意。 一名骑兵打马过来,高声喝道:“谁是军屯管事?将军要来问话!”头目赶紧应道:“在下即是管事。”来人不再理他,拨马归队。 管事赶忙小跑着跟到蔣驰马前行礼:“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蔣驰和胡兵周旋多年,早已了解他们的举止习惯,此时装扮胡兵竟是活灵活现,在马上大喇喇的问道:“你就是管事?”“ 正是在下。”“你这军屯共有几名兵丁?现在可都在吗?”管事虽觉问的奇怪,但还是毕恭毕敬答道:“共计十二名士卒,现都在督促劳役晾晒粮食。” “都在屯内?”蔣驰好像不信的说,“将所有士卒集合起来见我。”管事不敢拒绝。他实在搞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也不敢问,也许是将军派来查看收获的官员吧。 片刻功夫,十二名胡卒集合完毕,整队走到蔣驰马前立定站好。 “都到齐了?”蔣驰问道。 七十一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那有一点士卒模样?”蔣驰好像非常生气一般呵斥着。看守们只能低头喏喏连声,不敢辩解,心中却是不服:“在这里天天灰头土脸的,谁还有功夫去管什么军容?” “转过身去。”蔣驰傲慢的缓缓说到道。士卒心中虽有不满和疑问,但没有人敢不听从,齐刷刷的转过身背对蔣驰。 待士卒站定,蔣驰猛一举手,身边的骑兵一齐抡刀,霎时将胡兵砍翻在地。胡兵背对刀手,毫无防备,瞬间就像庄稼袋似的噗通倒下,竟未来得及发出叫喊。 远处站立的奴隶发出一阵惊恐的轻呼,引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但很快就恢复了麻木的神态。他们已经习惯了听天由命,习惯了身旁死亡的发生,只不过今天死的是胡人,是每天用皮鞭棍棒抽打自己的看守,而他们竟是被自己人杀了,和死几个汉民不同的是让他们感觉有些奇怪罢了。 蔣驰带队走到奴隶们面前,没有解释,只是对奴隶们下令:“将所有牛车装满!”奴隶们就顺从的开始忙碌,只不过有些奇怪,那些好像是刚被掳来的劳役竟然个个干劲十足,而那些骑兵也往自己的马背上不停的摞着粮袋,就好像是在给自家干活似的卖力——这让他们有些迷糊了。 不一会,七辆牛车装满了,骑兵的马背上也驮满了粮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蔣驰将奴隶们召集到一处大声说道:“军屯管事伙同手下私卖军粮,已被就地正法!现在,这个军屯解散,你们都各自回家,剩下的粮食谁愿拿就拿,然后马上离开。”说完带队返回。 奴隶们呆住了,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许久,终于有人开始跑,最后才轰然而散。 敢拿粮食的人不是很多。 七十二 为了不暴露史杨寨,运量队伍没有点亮火把,只是借着淡淡的月光急急前行。事前已有安排,一路上人不言语,马不嘶鸣,将近半夜,终于安全的回到了进山路口。 足足三万斤粮食,让史杨寨的村民激动的快要晕厥过去。牛车因为装的过满,根本就拉不上进村的坡道,全村人无需动员全都帮着往上扛,史员外家的老叫驴也被牵了出来,一直到东方泛青方才搬完。老驴也累的口吐白沫,在地下打了好几个滚才算解乏。 空了的牛车最后被牵上了山,史员外等一帮老者却是对黄牛分外亲昵,围着老牛抚摸不止。杨奎和几个后生轻声议论要不要宰头老牛解馋,不巧刚好让史员外等听到,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些英雄留点面子,杨奎等只能灰溜溜的躲到一旁去了。 杨达等和史员外一起商量:一直以来队员们的口粮都是村中按户收取,此次为感谢村民们平日的支持,拿出一半的粮食分给大家,再拿出一千斤粮食酿酒,剩下的充做军粮。消息传开,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欢喜不尽。 史员外本就是酿酒好手,自告奋勇带了几个帮手,蒸米拌曲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村中处处喜气洋洋,仿佛过年一般。 庆功宴一定是要有的,还有盐腌的马肉,上次各村送来的酒还剩一些。 蔣驰、史双、小七被记首功,被安排在了最尊贵的位置。三人也是激动不已,特别是小七,竟似有些癫狂,连连干杯,不一会就醉的不省人事。 兄弟连暂时告别了缺粮境地。 七十三 城内官衙内乱成了一锅粥:军屯被袭,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士卒,奴隶全部逃离,粮食被劫掠殆尽,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官衙内的差人捕快全体出动,费尽全力只抓回了几个逃离的奴隶,经审问结果全部一样:一队官兵斩杀了倒卖军粮的看守,运走了屯内的军粮,解散了军屯。 阎王爷撒谎——骗鬼,老爷当然不信,奴隶也没说假话,当然是劫粮之人胡说八道。老爷自然没有胆量去找军队对质,思索再三,只能用散兵游勇杀人抢粮的理由汇报上去,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但没想到的是,随之而来又有一个军屯一个牧场被劫,损失粮食近五万斤,牛羊等畜类无数,手法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得手后刻意湮灭撤退路线上的痕迹。这让官府大惊失色,这自然不能用散兵游勇来搪塞了。 老爷被革职拿问,三班衙役大都也被下狱问罪,将军派出重兵警戒军屯牧场。一时间如大军压境,紧张万分。 好像忽然之间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了,再也没有袭击事件发生,这些悍匪也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杳无踪迹,这让将军头痛万分。 史杨寨内欣喜接着一个欣喜,粮食已经堆满了大部分空房,牛羊占据了村民的院落,以前对老牛十分爱抚的史员外看着这么多勤劳温顺的伙伴也是暗暗发愁:杀?自然是舍不得;养?太多了…… 杨达也在思考:弟兄们总不能天天喝酒吃肉吧?总得想个办法让大家忙碌起来,这样才不会丧失斗志。可怎么办呢? 屯田,杨达决定。 七十四 杨达请来史员外等村中长者,又召集所有班排长一起开会讨论屯田之事。 屯田当然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可田在那里呢?山下当然有很多无主之地,可那是胡兵天下,根本不可能利用;山里?哪有那么多适与耕种的土地,况且山陡土薄、难度太大,众人都是一筹莫展。 史双忽然想到:“我哥经常进山采药,他曾说过,往东去二十几里山内有一片平地,约莫能有千亩,不知可否能用?”“唉,难呐。”史员外接道:“那处唤作野猪梁,确是一大片的山间平地,怕还不止千亩。当年史杨寨就想迁往此处,但多次查看,除了杂草丛生,野兽出没以外,竟是找不到一点水源,方圆十几里内没有一处河流湖泊,不说浇灌,人畜吃水都是没法,也曾试着打井,打了五六丈深还是干土,最后只能舍弃。此地如若有水,自是一片膏腴之地。”老人们都是点头叹息。 见众人不再出声,杨达知道,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那一片平地还是引起了他很大兴趣,按道理山间盆地应该是洼地集水之处才对,怎会没有水源呢?他不甘心,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杨达说出自己的疑问,众老者见他不信也只能摇头,史双却是兴致极高,跃跃欲试。 众人散去,杨达留下史阶、史通,又让史双唤来史成,五人商量准备再探野猪梁。 第二天清晨,五人带好干粮水壶、随身刀枪及斧凿工具等,由史成带路,径直往野猪岭走去。 杨达誓要打造一片新田园。 七十五 山路难行,区区二十几里五人竟走了近两个时辰。其他人自是埋头赶路,杨达却在不停的观察一路的地形地貌:哪里可以设伏,哪里可以偷袭。虽然对军事不懂,电影电视剧看的多了名词总记得几个。 穿过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悬崖的一段险峻山路,野猪岭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好一片平地,虽略有起伏,总体来说很是平坦。说不上广袤,但也足够宽广,在这群山之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就像一群魁梧壮汉围绕保护着一个妖娆少女,自信的女孩带有几分羞涩,婀娜多姿,风姿绰约,杨达瞬间就爱上了她。 众人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习惯了出门见山的人对平地有着天生的亲近,五人竟不舍径直踏进,而是坐在了她的边缘静静观赏。 许久,史阶才缓缓透了口气:“真是个好地方。”众人都跟着慢慢点头,竟无一人应声,好似怕打扰了此地的宁静。 是个山间盆地,略带低矮丘陵,四处崖壁环绕,竟似真实的世外桃源,如果有水,那就肯定是了。 经过最初的感叹,杨达开始冷静的观察:盆地内杂草丛生,竟有一人高低。虽刚刚入秋,杂草却提前枯萎、一片焦黄,偌大的盆地竟没有几颗大树,整个就是一个典型的高山草甸,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缺水。 杨达稍稍灰心,再好的地方没有水也无法生存,怪不得史员外等放弃了这样的平整土地而选择现在的史杨寨。不能想象,数百人没有水吃是什么景象。 水是万物之源呐。 七十六 杨达咬咬牙,带着几人闯进了草甸。 几人用长刀挥砍着面前的茅草艰难前行,不一会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枯草割出了一道道血痕,脚下不停的有各种小动物受惊窜出。虽已是秋天,密不透风的茅草丛中却感觉不到丝毫凉风,热汗从头上淌下,蛰的割伤的皮肤生疼。 足足两个时辰,几人不停的四处找寻水源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眼见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杨达招呼兄弟们找一高处休息,今天晚上要在此露营了。 点着一堆篝火,几人取出干粮边吃边聊,史双还是无忧无虑的和史通嬉笑打闹,史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杨达和史阶二人却略显焦虑。 几人倚靠着睡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寻找,哪怕地面有一点潮湿迹象都用锄头挖上几下,可惜还是一无所获。天又要黑了,几人一天来几乎把整个盆地都已找遍,此时都有些筋疲力竭,连史双都不再说笑,有些气馁。 自然还得露营,今晚选择在东面崖壁之下拢起篝火,几人都是没精打采。杨达见众人灰心,只能给大家打气:“明日再找寻一日,实在找不到就回村里再想办法,只可惜这一大片良田不能为我所用。”大家点头,吃完干粮就各自靠在崖壁上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杨达竟被冻醒,只觉后背冰凉,伸手一摸,脊背亦然湿透。惊讶之余,拿起一根火把照看,之见崖壁之上湿气甚重,结成一粒粒水珠,有些地方水珠已连接成线往下缓缓流淌。杨达惊奇,赶忙推醒史阶。 史阶一看也是连连称奇。 七十七 杨达二人拿火把在崖壁上仔细照看,只见潮湿崖壁有六七丈长,三四尺高,自南向北斜斜分布,南面距地四五尺高,北面最低处离地不足两尺。火光照映下就像一条巨蟒欲伸头饮水一般,二人对视一眼,不禁连声称奇。 其他人也被惊醒,纷纷围拢过来观瞧,也是惊讶不已,只史双悻悻说道:“可惜,就是一晚聚上一桶水又有何用?怕也只够一两人净面。”杨达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崖壁返潮,里面极有可能存有暗河。只要打洞进去,河水自然流出,岂是一两桶水可比?” 众人一听,都很兴奋。史通疑道:“咱们白天在此徘徊多次,丝毫未见水迹,为何晚上如此明显?”“白天气温升高,水汽挥发,再加上此处崖壁面西背东,西晒之下怎有痕迹?晚上气温降低,岩石变凉,山内存水,水汽方才在此凝结。我估计此处崖壁之内必定有水,极有可能是条暗河,果真如此,史杨寨将再无用水之虞!”杨达兴奋的说到,其他人还是似懂非懂。 经此一番折腾,兄弟几人困意全无,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史通史双不停的追问杨达,其实杨达也是据此推测,不敢肯定,此时也只能支支吾吾,敷衍搪塞。 天刚见亮,杨达令史成回村请来石匠,再令步兵一班全体带上一应工具前来援助。他要尝试在这里打出水来,如果成功,史杨寨将会永远拥有一片福地。 史成兴冲冲得领令回村,其他人迫不及待的用手中工具先干了起来。 “苍天保佑,让史杨寨乱世中能够拥有一片净土。” 杨达默默祷告。 七十八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人拥进野猪岭。和一班队员同来的不仅有石匠,史员外等一帮村中老者也颤巍巍的跟在后面,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兴奋与期望。 史员外走到近前一把抓住杨达手臂急切的问道:“大郎,可是真的找到水源?”杨达苦笑着指指洞口:“只是猜测而已,你等老丈怎就跟着来了?” 史员外急急弯腰往洞口观瞧,杨达等人一是工具不趁手,二来崖壁坚硬无比,昨日一天竟只凿进半尺,不过在那洞口之内已隐隐可见潮气。 史员外举手止住大家说话,自怀中掏出一节笔筒般大小竹管,一头插进洞口一头贴近耳朵,细细搜寻听着,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渐渐,史员外脸上浮出笑容,又细听一会,忽的直起身来大声说道:“有水,崖内一定有水!”众人都欢呼起来,众老者俱是激动的浑身颤抖,史员外竟是眼泪长流。 石匠剥掉上衣,肋骨根根毕现,虽是精瘦,但此刻豪气冲天,手持大锤走到洞口,好似出征将军,杨奎已迫不及待的手握长钎等候。 石匠往手心啐上一口,抡锤打石,随即叮当叮当的钎锤之声就在山谷之中回响开来。 崖壁是坚硬无比的花岗岩,饶是石匠使尽全力,一个时辰也就打进不足两尺,掌钎之人已换了数个,无奈只能休息,石匠累的已是口泛白沫,气喘如牛。 看着进度缓慢,杨达思索一会,让人去砍些树木堆在洞内,众人不解但都依令而行,不一刻即告完成,杨凡用火镰引着,熊熊大火就烧了起来。 火光映入众人眼帘,仿佛就是希望之光。 七十九 大火烧了近半个时辰,杨达命人撤火,随后让一班队员集体冲着洞内撒尿。杨奎一鸟当先,余人不甘落后,霎那间白气冲天而起,骚气弥漫四周,老者们熏的掩鼻躲避,杨奎却是一脸得意坏笑。 白烟散尽,杨达让石匠再试,虽然石匠也是屏气躲避骚气,可抡锤一击即喜形于色,岩石经火烧尿激之后竟似酥软了许多,一锤之下往往击落斗大般一块,随即也不再躲避,抡锤不止。 如此反复三次,所有人已尿尽粮绝。石洞已深达六尺,但还是没有出水,众人都已疲惫不堪,石匠坐地连连摆手,大锤无论如何抡不起来了。 只能准备露营,杨达一再劝说史员外等先行回去,但老人们却甚是执拗,竟一个个撅着胡子不理众人,自己去一旁拢火围坐,杨达等也只能苦笑。 次日清晨众人起身,虽两臂酸痛但都咬牙坚持。经一晚积蓄自然尿意十足,火烧尿激,仅只两次,不待老人们持尿上阵,哗的一声,一股清泉喷涌而出。 队员们欢呼雀跃,老人们喜极而泣,纷纷跪倒叩头,挤到水旁,双手捧着畅饮起来,也不顾是否还混有尿水。 众老者饮罢甘泉,拭干泪水,互相看看微微点头、整衣、正容,走到杨达面前排列,竟齐齐跪下行施大礼,直唬得杨达避让不迭,赶忙一一搀起,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此次众老者并未讲许多感激之词,但看到出他们已经商量妥当,计划做一件大事。 八十 史杨寨准备整体搬至野猪岭,兄弟连只留两个班警戒,其余全部参与到新村和道路修建。 杨达和众老者一同设计规划新村,杨达能写会画,自然成为主要设计者。其他方面老者们皆无异议,只是要求在新村中央位置建一处两进的大院落,杨达不解,老人们只说是建祖宗祠堂,其他方面未做解释。杨达并不反对建祠堂,但两进大院有点过份,杨达希望老者理解目前困难,不宜大兴土木,也不宜占用太多土地。但这一次老者们态度强硬,寸步不让,杨达实在无可奈何,只有妥协,最后商议,整个新村建设在坡地之上,不占用平地良田,众人一致赞同。 野猪岭燃起一把大火,整个荒草甸付之一炬,留下了厚厚的草木灰当成播种时的肥料。新村建设有条不紊,此时的房屋建设十分简单,砍来粗细相仿的树干钉在地下,表面抹上一层黄泥,顶上人字形固定一些细些的树枝,再铺一层干草基本上就算完成。因此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月基本上就已完工。同时进村的道路也已顺利完成。 即将搬迁之前出现了一个状况,杨达和村中老者们发生了尖锐的对峙。 直到此时,杨达才知道两进大院的用途,后院自然是祖先祠堂,而前院竟是给他预备的生祠,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试想一下:挂上自己的画像,老者们还说今后有机会要建塑像,全村男女老幼将会时常来此焚香跪拜,想想就不寒而栗,因此断然拒绝。 没想到村中老者极为执拗,根本不打算让步,而且扬言,杨达不答应他们就不搬,这让杨达头痛不已。 杨达现代人的头脑根本接受不了此时人的想法。 八十一 杨达是不可能同意进什么生祠的,老者们也非常固执,坚持己见,事情就这样僵持着。这可苦了蔣驰史阶一班人,劝完了这个劝那个,只是两边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杨达苦恼了几日,忽然眼前一亮,暗暗责备自己不知变通,赶忙召集老者和各班排长会议。 人员到齐,杨达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生祠肯定是不进的,刚说到此老人们竟集体站起准备离场,杨达赶忙拉住说:“各位叔伯听我讲完:我建议建一所荣誉堂,但不是单给某人,凡是给村中做出巨大贡献之人、公议之后达成共识,都可进荣誉堂挂相表彰,以此激励他人及后辈踊跃建功,平日也可做村中议事之处,一举两得,只是不允焚香祭拜,正常鞠躬即可。” 众人十分新奇,细想又都暗暗赞叹,心折首肯。老人都认为这是杨达心底无私,高风亮节,又是颂扬感慨一番,点头赞成,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杨达首先建议第一个挂相表彰之人应是史员外,理由是史员外一家破家抗胡,三代不息,老员外死节,两子从军,自己为村中日夜操劳,事无巨细,自然当得。 史员外感动不已,连连摆手推辞。 杨达坚持己见,众人也劝员外答应,史员外最后只好答应挂父亲老员外之像方才作罢,下来不用议论自然就是杨达了,杨达也就不再推辞,结果自是皆大欢喜,众人也不住称赞杨达的奇思妙想。 杨达心中暗叫惭愧,不过是后世会议室格局,照搬过来而已。 八十二 搬迁正式开始,新修的村路倒也平整,老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此时生计艰难,村民不舍得丢弃任何东西,每家锅碗瓢盆铺盖被褥也是不少,四五天时间才算搬完。 村民个个喜气洋洋,望着新村平整开阔的农田,规划整齐的房舍,清凉甘甜的泉水满含热泪,百感交集,好似一步迈进了平安富足的生活。自古以来农民是最容易满足的,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们的最终理想。现在,这个目标似乎就在眼前。 老牛被分配到了每家每户,受到了极高的待遇,家家都专门盖起了牛棚,主人经常蹲在牛棚前看着老牛吃草,一蹲就是个把时辰,眼中充满慈爱,就像老爷爷看着熟睡的孙子一般。 羊儿被集中放养,杨达命人将羊毛剪下,组织起村中妇女用简单的方法纺成毛线。虽然杨达不会织毛衣,前世总是见过,经过他连比带画的讲解,加上女人的灵巧和聪明,竟然摸索着把毛衣织了出来,虽然非常简单粗糙,但还是又一次引起轰动。羊毛有限,首先发给老人和孩子,当时人们普遍穿的是麻布衣服,毛衣立刻成为了最为贵重的服装,老人们用手轻轻的抚摸,惊叹着毛衣的质地,然后郑重的收藏起来,不到重要的时刻不会穿。 铁匠和木匠同时忙碌了起来,杨重一刻不停的打造着木犁犁头,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村中唯一的二把刀木匠忽然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打造木犁自然少不了他,走在路上竟不觉把手背了起来。 八十三 新祠堂终于开始接受村民们的祭拜,所有成年男丁都有资格进入。众人虔诚的跪倒在祖宗灵位前焚香祈祷,众老者皆是身着毛衣,手秉香烛,满脸肃穆。杨达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自然感到有些滑稽,没有染色,粗鄙的毛衣褶皱不平,此时竟成了庄重的礼服。女人,是不能踏进宗祠的。 在杨达的一再坚持下,女人被允许进入荣誉堂。这在当时已是天大的事件,女人当时地位极低,寻常时节只在家中操持家务,极少抛头露面,特别是出现在公共场所,如今竟能出人荣誉堂这等庄重场所,这让村中女子欣喜异常,纷纷换上最好的服饰,以朝圣般心情前往膜拜。可惜堂内只能鞠躬,不得焚烧香蜡纸表,跪地扣头,这让女人们意犹未尽,引以为撼。 杨达看着男男女女进入荣誉堂对着自己和史老员外画像满怀崇敬,深深鞠躬,还是感到局促不安。两幅画自然是出自他的手笔,以现代人眼光看可谓涂鸦之作,粗劣无比。当他根据史员外的描述画出老员外遗容,竟然获得众人极高赞誉,具称逼真传神,杨达怎么看都像是连环画中的曹操形象,而画的自己也似活脱一个秦琼,自然又是一片称赞,老者们捻须感叹绝非凡人手笔,杨达不禁脸红耳热,满面羞惭。 新村事务告一段落,杨达率兄弟连告别村众自去老村寨驻扎,少不得又是一番惜别自不表述,史杨寨开始了新的生活。 八十四 史杨寨的新气象自然引起了兄弟连其他村寨士兵的羡慕,时间不长消息传到邻村,就不断有人前来投靠,有些是投军,有些是寻求帮助。投靠而来的杨达挑选了十几名精壮留下,重新组建两个步兵班,步兵每排扩充为三个班编制,再成立一个炊事班,由憨厚的史成当班长,兄弟连自此已有了现代军队的雏形。 对寻求帮助的村落则区别对待:和史杨寨情况相仿的,杨达帮助他们组织自己的游击组织,兄弟连派出骨干负责他们组织训练,利用各村的地形优势制定作战计划;而一些人口太少的村子则建议他们合村并寨。最后各村约定互为支援,一旦需要,以史杨寨命令为准集结迎敌,一个小型战区初步形成。 太行西麓以史杨寨为中心,自北向南,断断续续十几个沿山村落建立武装,多则成排,少则为班,一时间竟有连绵近百里的村寨立起大旗,拒纳粮草,拒服劳役,地方官府惊恐万状,束手无策。 将军坐不住了,以前只是一个史杨寨,无关大局,现在竟沿山出现了一批村寨效仿就不是小事了。如果上峰追查下来,在自己的辖区竟然存在着这么多的治外之地,一个无能评价就足以让自己滚回草原放羊,这一切都是史杨寨起的示范作用,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军决定镇压这些乱民,决不能让局面继续蔓延下去,在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他希望自己的属下能够提出合理建议,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乱民。 将军又一次失望了。 八十五 手下竟是脑袋低垂,一言不发,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骄兵悍将此时却如瘟鸡一般。将军再三环顾,竟无一个手下有勇气讨令出征。 将军大怒:“你们这帮饭桶看来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旦遇到对手竟个个贪生怕死,我要你等何用?” 手下谋士见将军发怒赶忙进言:“目前情形不宜再战史杨寨。一是史杨寨三战三胜、士气正旺;二是我军屡败,已对史杨寨心生恐惧,不宜先取,应先对刚刚反叛的村寨动手。这些村寨未经实战、经验欠缺,一旦成功,一可震慑周边,二能积累经验,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拿下史杨寨方才稳妥。” 其他手下纷纷附和,将军也觉有理,眼睛再次朝着众将官扫去,没想到诸将还是有如泥胎,无人反应。这让将军怒不可遏,“啪”的一声手拍条案怒喝:“胆小如鼠!区区山民竟让尔等如此惧怕,国家养汝何用?” “末将讨令剿灭山贼。”一个千夫长起身讨令。将军一看,不由叹息:此将勇冠三军,攻城拔寨往往一马当先,不敢说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也是骁勇善战,万夫莫当,没想到竟要用来讨伐几个蠢笨山民。将军自己都觉得大材小用,太抬举那些他眼中的猪狗,无奈,再也无人讨令,将军只能起身,走向千夫长。 “将军此去,可任意挑选军士,攻取哪座村寨也由将军自选。只要拿下一村,即可震慑全局,有劳将军了。” 将军声中透出深深的无奈。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