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剑于无声胜有声》 序章旧隐 十六年前 八月十日 平良城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丝毫不见结束的势头。 昏黄的油灯下,是纹秤上仍有一丝余温的残局。 半杯温酒入肚,让身体重新温暖了起来。男子将手边那四尺长刀拿起放入怀中,倚着背后的红漆柱,将空樽随意扔出窗外。 “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么......”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向着对面举了举,示意干杯。随后将其一饮而尽。 地面上,猩红的液体与从几坛破裂的酒坛中洒落的酒水混在一起。 男子一边嗤嗤地笑着,一边将另一只手从肚子上放下。 那是已经穿肠的伤,且伤口早已无血可留。 男子凝望着他的对面,瞳孔涣散失去光泽。 且看对面,只有一只从窗外伸进的寒梅罢了。 六年后 八月十日 大漠,一望无际。荒芜而浩荡。远日初生,地平线也被这永恒之物染上了色彩。 少顷,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东方缓缓出现,说是人影也不过只是一个渺小的黑点罢了。 他步履蹒跚,背后是四尺的长杆状物体。斗笠与黑袍遮挡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没有司南或罗盘,只知道西方的不远处便有一座小城,到了那里,便能搭上车队一路向南回到中原。 十六年后 八月十日 雨 率先醒来的不是惺忪的双眼,而是耳朵。一般情况下,我会等到大脑完全清醒后再睁开眼,再去开始这并不算是崭新的一天,这算是一个习惯。 雨声不算很大,但身体却已经有了那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我为自己这不算成熟的想法感到一阵心绪的扭曲,随即在床上翻了个身。 此刻对于我来说两个选择——睁开眼睛或者继续享受这只有雨声作伴的黑暗。 总之,最后还是和以往一样,内心的保守派战胜了改革派,我继续在床上躺着。 与昨晚的闷热不同,我能清除的感觉到披着清凉外衣的潮湿已经入侵了这间屋子。 而我,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可能会猛地从床上坐起,然后痴痴地环视这个房间几秒,然后对天公反复无常骂几句粗鄙之语。 昨日还是烈日当空的日子,今日却仿佛入秋,这雨大概从自己昨日睡下后就开始下了吧。 不过我还是应对此雨表示谢意,毕竟若不是今日有雨,可能又要听那些似土匪似拾荒者的大汉们在门外争抢一些旧时王谢之物了吧。 对我个人而言,这是一段令人沉醉的时光,我可以支起小炉子,把昨日从破败的麒麟大院里面找到的半罐茶叶煮一煮,然后听着屋外的穿林打叶声度过平静的一天。 残破的凉席铺在同样寒酸的床架子上,上面躺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我。 没有舒适的床榻可以被留恋,不想起床只是因为觉得麻烦且无聊罢了。 大约就是这般的过了几个时辰后,雨停了,从屋外传来的只剩下了房檐滴水的声音。 就在此时,我的屋门被无比粗暴的踹开了,刚刚睁眼的我被从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弄得心烦意乱,在雨声中积攒的好心情此刻也所剩无几。 没有惊意,更无多余的疑意。毕竟这里是废都飞鸟城。 匪徒将这座城市占据,无家可归的拾荒者整日在城中游荡。罪人们聚集到这片被烧焦的废土上,犯人们将这里视作无罪的天堂,这里便是虽天下闻名但从不愿被人提起的黑城、鬼城——无罪域飞鸟城。 不用问为什么,毕竟飞鸟城中保存完好的房子不多,我能找着这么一间,着实是来之不易。 自称什么什么大爷的一个壮汉还有身边的两三个笑容狰狞的狗腿子向我走来,我因为正套着耳朵也没听清他倒地在絮叨些什么,相比无非是五分说事情五分问候祖宗的话,想来不听也罢。 当些家伙一边将几把生锈的刀各自亮出一边向床边坐着的我走来时,我心中绝对是无比的烦躁。本以为这种地方还会有什么无家可归浪迹天涯的一些北里女子可能会敲响我的屋门,谁知道搬来不过半月便遭此麻烦。 早知如此,我便在这偌大飞鸟城再费点功夫找一间更僻静的居所了。 于是我向后倒去,让全身蜷缩在床上,摆出一副惊惧无比的神色,并且让我的全身颤抖。我磕磕巴巴地告诉他,这地方我会让给大爷您的,请不要揍我,我这就滚蛋。 虽然做出这些事情都只是权宜之计,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好避免冲突的办法。如果真的如刚才所说的一样我不仅会失去住所而且会被暴揍一顿。 那几个大汉缓缓向前,我则继续颤抖。我觉得我的演技还是蛮逼真的,而且突然发现演戏还是蛮有趣的,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嘴角一颤,笑了出来。 那几人看见我笑,迟疑了一秒,随即也笑了起来。看来是把我当做疯子了。 那为首之一人伸出手想将我直接拽在地上,可正是此刻我看到了他指甲中积累的厚厚污垢。 我当即心中泛起一阵恶心,为了避免他的脏手碰到我刚洗过的衣服,最终他的手只能在我的无奈下掉到地上。 在其余几人缓慢的反应中,我平静的看着他胳膊上那平整到完美的切口在瞬间变成了红色的喷泉。 我一个闪身躲到喷泉的喷射范围之外,将藏在残破凉席下的刀一并抽出。 四尺的长刀在手中轻甩两下,便是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雪亮的刀身,并未有一丝血舞出现。我满意的将四尺长刀收回鞘中。 看着地上整齐倒下的几具尸体,我的嘴角忍不住漏出了微笑。 我环视着房间内部,血腥的气味开始发散到我的鼻腔中。 “是......该离开这里了么。” 内心的湖面起了荡漾,是点点的喜悦、点点的迷茫以及点点的兴奋。 “十六年了么,不过....恶人是不会简单地死的,因为天公似乎还要关照他们,他要用他们来作为报复你们的工具。” 章一断姻 天洲,是位于世界中央的一块大陆。 其中资本主义尚未萌芽,科技生产也处于极端低下的情况下。此刻统治着大陆的是一群以修炼真元达到变强与称霸目的的武者。同样的,在此等情况下武者们所崇尚的真元力,自然是被视为世界第一生产力的。 入秋之后,气候转凉。广阔的天洲大陆之上的中原地带,临近废都飞鸟城的北运城,似乎与那聚集着拾荒者与罪人们的飞鸟城毫无关系,仿佛是两个世界。 北运城的街道上,一个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走着,夏末清晨的微风所带来的舒适感也未能让他停下来仔细感受这北运城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刻。 他不高不矮,身材匀称,相貌也是平平,若是将其放入人海,绝对是找不出来的类型。身上的锦袍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只有靠上面那磨损较为严重的家纹图案,才能看出这其实是一件大家族特有的家袍。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但少年身上的家袍,却依旧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吸引。不过他们眼神中本应出现的那份对世家子弟的崇敬与羡慕,却在看到其人面貌时转变成了难以言说的目光。 北运城的城主之位,是一直被握在当年围剿七星贼人有功的谢家谢广厅手中。历经十六年的发展,谢家吞并了城中其他的竞争对手,将整个北运城划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说来,这谢家家主在这当今江湖动荡的天下也算是一方雄主。 少年的步伐从快走转变为小跑,毕竟对于他来说今日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天。 想想那人的身影,自己的心便跳动不止,回忆那人的容貌,大脑就如烧开了的水壶一般。小跑着的少年脸上泛起一抹绯红。今日是她到来北运城的日子,一定要快点赶回城主府才是。少年心里如此想着。 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在北运城的人们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色彩。没人敢在谢家主谢广厅面前提这句话,而谢家主自己对此也是深感无奈。 谢广厅生有三个儿子,次子不仅熟读书经、待人八面玲珑,自己更可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物交于他。三子自幼习武,十岁时便已做到对阵成人丝毫不落下风,至于那修炼真元的天赋对于为父的自己来说更是青出于蓝。 只是自己那长子,虽待人温和,可不论在修文习武哪个领域当中都十分笨拙,莫说是有着城主府里这么好的资源培养都莫能成才,仔细想想也许是这次子和三子将这谢家血脉中的天赋都争抢完毕了吧。 可亲生儿子毕竟是亲生儿子,谢广厅最终还是与当年一同围剿七星贼人的老友为自己的孩子定下一门亲事,想来只要此事若无差错,将来自己也好安心去也。 “哦,是大哥啊,父亲委托你出城的工作做完么。” 刚踏入城主府的大门,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便传少年的耳中。说这话的人是谢家三子谢轩,是个面冠如玉身材挺拔的少年。一并看来,两人的外貌,还真是有些对比。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厌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一边玩弄着腰间的玉佩, 谢轩微微一笑道: “不会是为了见唐小姐,在家族的任务上偷工减料了吧。” ”三弟若有疑问,便亲自去城门处检验商队即可,何必在这向我提问。“ 少年扭过头来,微笑的答道。这并不是那种自信的微笑,反倒是更像是赔笑,话语当中皆充满了想要赶紧了事的心愿。 “那便...不麻烦大哥了......" 谢轩的话中特意将大哥二字咬重,他略带嘲讽地看着谢海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不屑。 谢广厅曾为谢海定下亲事,而对于这门亲事谢海也一直是抱以期待的心情,从儿时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开始,他便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与她白头偕老。 而这次提前回到北运城,也是听说她的到来。 唐家的长女,唐浅。这个被谢海朝思暮想的女孩今日就会来到谢府。而谢海,也终于可以再次见到无数夜晚令他辗转反侧的人。 洗漱过后的谢海来到后院,他想平静一下自己激动的内心。 谢府中的昙花刚刚开过,一场雨过后,原本就只有一现的昙花化作花瓣散落在谢府的地上,树枝上还残留着些许尚堪观赏的花瓣。不过这回谢海可无心观赏,因为一道倩影正站在亭子后。 那个女子弯着腰,好像正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她身着简单青衣,手中拿着一块白色手绢。 “请问......"谢海出声问道。 女子听见人声,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她说,“我的帽子被吹到院子里了,您是谢府的人吧,自行进入贵府的后院真是抱歉。” 一双水灵的眼睛镶嵌在白皙的皮肤上,三千青丝被轻轻盘起,其容貌,以容华若桃李比喻也毫不为过。 谢海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认出面前的少女正是自己的未婚妻唐浅,可对方显然并未认出自己来。 “我......" 突如其来的见面让谢海说不出话来,告诉对方我就是你的未婚夫谢海的念头也丝毫没有。 "真是抱歉,能劳烦你帮我找一下帽子么,我叫唐浅,一会我还会来的。这会,父亲已经正焦急的找我吧。” 唐浅微微点头表示谢意,与谢海擦肩而过,往正厅方向走去。谢海还站在原地,好像还未反应过来。激动与羞涩的内心尚未平静,可面前的人儿却早已不见。 白色的帽子挂在树枝上,抬头可见。谢海轻轻踮脚,将帽子取了下来。 望着手中的白色帽子,谢海有一种想要放到鼻尖享受的冲动。只是,想要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谢海离开后院,走在通往正厅的长廊中,迎面是向这里微笑的谢涛。他就是自己的二弟,虽在表面上对自己礼待有加,可实际上却也是与谢轩相似的人物。 “大哥这次的任务完成的真快,此刻...怎么是在找什么人么?” “没有,本想在后院看一看昙花,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尽了。” 谢涛的目光注意到了谢海手中的白帽,不过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对谢海的微笑又加重了些。 “真是可惜,大哥未能看到。同样可惜的还有今日来到我北运城谢家做客的唐姑娘,也是同样看不到谢府上有名的昙花了呢。” “这就伤脑筋了。不过,唐姑娘来此的目的想必也并非是欣赏我谢府这昙花吧。” “嗯,即使是无法欣赏昙花,唐姑娘也却可以避免如昙花一样的命运,不也挺好的么。” 谢涛的笑容更加凝重,两只眼睛也完全被笑容几乎挤掉。但谢海望着面前这口腹蜜剑的兄弟,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此话怎讲?” 谢海的语速加快,心里已经有些慌乱。他对自己的能力以及未来有很清楚的认知,所以对于与唐浅的婚事也一直保持着担忧。 “边走边聊......" 谢涛向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向前走去,谢海紧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一间别院,虽有些陈旧的感觉,但一尘不染却是现实。 “都收拾好了?”谢海问道。 并没有着急询问刚才的疑虑,毕竟对于唐浅的急切之情,谢海并不想对着谢涛表现出来。 “二公子,给唐姑娘安排的住处就在前方了。”一个丫鬟走来向谢涛行礼。只是说罢,那名丫鬟便直接告退,临走前还看了谢海一眼,眼神里也尽是嘲弄之色。 仅向那二公子行礼,却直接无视了大公子。这种事情谢海早已习惯,若是因此发怒,也只不过会给谢府上下多一个茶余饭后玩笑嘲弄的趣事罢了。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此处就是唐姑娘今晚休息之处了。” 两人走入房间,那是一间不算大的厢房,里面只剩下了床、桌凳还要一些装饰性的台具。一切从简,却整洁到一丝奢华。 房间内有两把椅子,我们分坐在圆桌两侧。 “不知道飞鸟城以南的地区现在如何,听说已是半月的阴雨连绵。” “和北运城不一样,飞鸟城以南的那边凉多了。” “在这炎热的夏天,能有个凉爽的地方执行家族任务着实不错。“谢涛自顾自感叹道。 “不过,北运城也算是中原难得的避暑胜地,唐姑娘下榻的这几天应该可以好好休息吧。“谢海试图将话题引回到自己这边。 谢涛嘴角略微抽动, ‘难道就这么在意你所谓的那个未婚妻么...." 谢涛想到。 “从某种角度上说确实是如此,只不过此番前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由唐姑娘操心呢." 谢涛故作沉重,“毕竟,是要和大哥你商量退婚的示意呢。” 章二优柔 昙花已落,但其香仍弥漫在谢府之中。 突然之间没有了飞鸟城那万物荒芜的气味,燕近还真有些不适应。 想来被谢家的大公子施以好心带上马车后,自己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今到了这北运城谢府中,只是被安排了住处与伙食。 这算是当了食客么,应该不算吧。燕近如此想到。 看着手中的四尺长刀,燕近心里似乎踏实了不少。 六年前从西北的沙漠醒来后,自己遗忘了一切,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手中这四尺长刀的刀鞘上读来的信息。 回到中原后依旧没能回想起任何事,便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有时去山林中打猎,有时则在街头卖艺,也就是如此生活大概过了六年直到今日。 如果能就这样待在谢府也不错,至少不用为食宿问题发愁,若是日后可以凭借谢府的人脉打听一些关于自己以往的事,也对自己恢复记忆有一些好处。燕近如此计划着。 待在沉闷的屋里对于自己而言十分无聊,从床上一跃而起,将这四尺长刀斜背在背上走出了屋门。 “大哥,二弟我这番言论是无礼了。但唐姑娘此次来,正是为了想要将这门婚事退下。”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燕近轻轻迈步靠近没有一点声音。 “可,我与唐姑娘之前也见过几面,当时......" "当时唐姑娘年龄尚小,对着婚姻之事定没什么认识。如今唐姑娘也到了这个年纪,想必......" 正在交谈的二人正是谢海与谢涛兄弟二人,燕近虽不认识谢涛,但通过两人的对话却已将二人的关系与此刻发生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 “原来,这将我好心带回府上的大公子是个.........‘废物’么........有趣。" 燕近砸了咂嘴,转头离去。两人谈话间的内容不过如此只是些家事,和身为浪人的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这种婚姻大事,自己还是不要插手的比较好。 燕近如此想到,转身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鼻尖是昙花萦绕的味道,眼前是身着青衣的女子。 走入后院,燕近便看到倚靠亭柱的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显然那便是唐浅了。‘ 唐浅也看到了燕近,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花枝上尚堪观赏的昙花零零无几,燕近随手摘下较为完好的一朵,走到唐浅面前递给了她。 “清角声高非易奏,优昙花好不轻开。” 燕近并不明白自己的动机是什么,或者是说自己的心尚未产生出一个完整的动机,自己的身子便已将这些动作一气呵成。 脑海中忘却了所有,但仍将珍贵的记忆保存在心中么。若是非要对这动作、对此动机给出解释的话,那么这应是最完美的答案了。 唐浅见此,停止倚靠亭柱,将手中的花接过,露出一个微笑。 “花好不清开么.....呵,公子这是何意?” “望着姑娘的容颜,在下想到一位故人。” 并非是真的想起了什么,只是总感觉唐浅的模样,是那么的熟悉。 “我不清楚我与公子之前何时见过,但仅凭此刻,我便会将您牢记。” “燕近。” “灵岐唐家,唐浅。看公子的衣饰,应该不是谢府的人吧。" “只是被大公子搭救回来的浪人罢了。” 听到大公子谢海的名字,唐浅的脸色一变。 “怎么了,是我说的话有何不妥么?” “让您见笑了,只是和公子的交谈此刻只能到这里了,我暂且告退。” 唐浅微微行礼,离开了后园。 燕近在亭中坐下,看着唐浅消失的那条小径独自出神。 “灵岐唐家,唐........"燕近嘴角喃喃道。 后园的昙花香很快就会消散,燕近独自坐在亭中像是在回忆、思考着些什么。 而此时的大公子谢海,这个将燕近从飞鸟城搭救回来的好心人此刻却已经顾不得这个随意行善后的浪人。 “二弟我能做的,只有在唐姑娘面前多替大哥美言两句仅此而已。大哥莫要怪二弟我,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谢涛的眼神中满是玩味,可谢海却丝毫未察觉。此刻的谢海心中满是愁,原本将和自己白头偕老的心上人突然准备提出退婚,而显然无论是凭借自己的资本或是能力,显然是无法力挽狂澜的。 谢涛向谢海行礼,示意先行告退。只留谢海一人,在这整洁又空荡的房间中望着那白帽出神。 这间屋子,是便是今日唐浅暂住的地方......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虽没有任何意义,却还是让谢海常常的叹了口气。 就算知道谢涛对自己只是表面行兄弟之礼,背地更是蔑视着自己与常常给自己下绊子。这种人,比那在自己勉强张扬跋扈的谢轩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如此想着,谢海站了起来。 ‘难道,还要抱着唐姑娘大腿求人家莫要退婚么。’ 谢海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光亮,但这种不明缘由出现的疯狂且不切实际的想法,瞬间就被自己所唾弃。 谢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更别说为自己出谋划策了。若不是父亲谢广厅在我身上花费谢府这么多的资源,想必我可能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吧。 比起二弟的文韬武略或是三弟那习武修真的天赋,我还真是....... 想到这里,谢海不禁将手中的白帽狠狠的攥紧。他一拳打在墙壁上,却只是传来一声闷响。拳头处传来的疼痛恨不得让自己龇牙咧嘴,但看着自己这无能的样子,谢海的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的窝囊。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看到希望啊......" 谢海将白帽放到自己的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唐浅的味道,那是自己令自己辗转反侧的感觉,那......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我唯一......都要剥夺呢。 “天公啊,这太不公平了吧。” 一边压低声音嘶吼着,一边更加贪婪地享受着白色帽子中传来的唐浅的味道。 而这些全部,都被在屋外悄悄站着的燕近收入眼中。 在这个天洲大陆之上,虽说是第一生产力第一行使权力方式都是武者们的真元力,但有的时候思考的能力往往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这北运城谢府中次子谢涛的地位总是比谢轩要高的原因也是如此。而至于谢海么,既不懂得思考也不能在首位的真元力方面站住脚,落得如此下场也并非不可预料的。 虽说我并不是真的想你眼中那样是个无家可归的浪人,既然你将我带回谢府中来,就代表你的决胜因素并不是思考力与真元力二者其一。 “谢公子,不知这个忙在下能否帮你一把。” 你便尽情的感谢你那无聊又执着的善意所带给你的幸运吧。 “是...你......" 章三邪生 “是你..." 谢海猛然回头,燕近正靠在门框上冲着自己笑。 “不错,正是在下。前几日承蒙大公子关爱,将在下带回谢府,如今大公子有难,在下决不能视而不见啊。” 燕近走到谢海身边,对其笑道。 “帮,怎么帮?” 谢海疑惑道。 “大公子想让唐浅小姐永远变成你谢海的东西。” “嗯......" 燕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恶趣味,之前听说这谢府的大公子天生愚钝,本以为是谢府次子和三子对其强扣下的帽子,不过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无论是从唐浅的痴情和无力,还是刚才其与谢府次子谢涛的对话,再加上现在能把关乎自己未来之事轻易托付给自己。看来风言风语确实还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为何要帮我?” “哦?”燕近愣了愣,看来自己还是管中窥豹了呢,这大公子虽说是心眼不多且有些笨拙,但说是愚钝倒还不至于。 “我刚才不是说过么,谢公子小恩于在下,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而且您现在还有其他人可以寻求帮助么,是高高在上不闻不问的父亲、还是自己的兄弟手足,或者是谢府上下的其他人?你若是还有别的稻草,那么我先祝贺公子抱得美人归了。” “你.....”谢海怒色道。 他心中此刻充满了对这个浪人的吃惊,本是看他可怜且懂些礼节才带回谢府,没想到竟如此......但如今已经是顾不得了。 “意下如何,谢公子?” 回想起在后园见面时唐浅对自己的陌生,自己对唐浅常年的朝思暮想,还有自己所期盼的未来。如果失败了,又能如何呢。自己还是在这个家中不受待见的无用公子。但若是成功了,哪怕剩余的人生中只有唐浅,想来也不算糟。 ”那.....便如此吧。”谢海长叹一声,终归是接过了那唯一一根不能救命的稻草。 对于谢海而言,他明白父亲在自己身上下的功夫不亚于谢涛和谢轩。可功果如石沉大海一般,久而久之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的谢广厅,对于谢海来说就是高高在上又不闻不问的陌生男人,同百姓家中存放的神像一般的存在。 谢广厅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正独自品着刚沏之茶。 茶叶的味道苦涩而甘甜,苦是味中苦。而甜则在其回甘之中。可在这么长时间对谢海的栽培中,他只是品到了苦,却迟迟未能尝此回甘。 放下茶杯,他长叹了一口气。唐家的车队于上午辰时便已到达,马上自己也要去与那老友去叙叙旧。 茶是君子之饮,但并非君子之命。叙旧是回忆曾经的点滴,但未必就是其此行的目的。谢广厅怎能不知那唐姓老贼的想法,自己身为人父却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三个孩子,放到天下的王侯将相之家中都算是少的。更别说那唐浅更是他父亲唯一的骨肉。 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怎能嫁给自己这笨拙且无望继承自己谢家大业的长子谢海?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时,自己尚仅有此子,但谁能知原来这谢家血脉中的精华全部都到了次子和三子之中? 罢了,都罢了。要退婚,便退婚吧。这婚约是保不住了,若是还能将婚约改成将唐浅嫁给能继承自己谢家大业的谢涛或谢轩,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谢广厅饮尽杯中之茶,大袖一挥便出门而去。 此时的燕近心中倒是完全没有这谢唐两家人的苦闷与忧愁,但大脑的周转数想必一点也不少于这两家的当事人。 “谢公子,你自己是不是在想:若是唐浅退婚,她便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而你在内心深处也是希望着她幸福的是么?” 燕近将手中的四尺长刀轻轻倚放在墙根,对着谢海说道。 “不......我......" 一方面不愿失去她这哪怕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未婚妻。一方面又想让她得到幸福,希望她纯洁无瑕的微笑能够一直绽放下去。 谢海哪怕是将要失去,却还是希望唐浅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他也不愿意失去,这是无比矛盾的。这是占有欲与爱交织再交织的矛盾,这也是唯心之未来与现实之发展的矛盾。 “你不用隐瞒什么,你的答案早已全部写在了你的脸上、可是你知道么,你那矛盾的想法中,希望她得到的幸福又是什么呢?找一个好男人嫁了么,然后那个男人可以守护她一辈子,唐浅她也可以继续以那纯洁无暇的微笑去构筑一个与他心爱丈夫的爱巢?” “......"谢海低着头,无言。 “你真应该想一想,此处何城?此府又是何府?此姓又是何姓?你解开了你这道束缚,难道别人就会为了她唐浅的幸福而解开他们手中的铁索吗? 你的父亲不是北运城谢家家主么?可能放弃这么婚事么?” 燕近反问道。 ‘难道父亲会为我把这门婚事圆下来么?不,他不会........" 谢海一惊,已经明白了谢广厅会做的事情。 “那先不说谢涛谢轩平日中待你如何,你能想到唐浅与其一的洞房花烛夜么,你愿意看自己喜欢的女人依偎在他的怀中么。若你在和唐浅在昙花盛开的日子里相遇,她的怀中抱着与别人的孩子,这是你愿意看到的么?谢~公子。" “不,这...这..." “今日我之所言,明日你之所见,放下你那无聊的善良吧,无论是在飞鸟城旁搭救浪人也好,在如今仍心系唐姑娘的未来也罢,你啊,真是可悲的一个人呢。” 燕近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海,但话中却包含着一种兴奋与恶趣。 “不过,有我在,唐浅该会是你的。” 燕近看着谢海的瞳孔,开始慢慢讲述一个未来即将发生在谢府中的故事。 行为的编排,思绪的涌动,不仅仅是存在于燕近和谢海之间。谢轩和谢涛正期盼着从此获益、谢广厅的远计与担忧、而此事绝不仅仅是唐浅的一掌之响。 北运城向西四百里便是灵岐唐家所在的灵岐郡,灵岐唐家、唐浅,是其父唐君望唯一的骨肉。唐浅自小便是受整个灵岐郡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其涉世之深可想而知。唐君望对于这个女儿真可谓是百般呵护,相信至今还未有一滴雨滴打在唐浅的头发上。 虽说是女儿家,唐君望却是将要整个灵岐郡全部交给自己这唯一的骨肉的,而于此之困难,于此所要做的努力是一座又一座被唐君望跨过的大山。 “我知道你自小心地善良,儿时还与那谢家的谢海曾是玩伴。但以他的能力与气量怎么可能继承北运城谢家!仅仅来到这里半天,你便可见其在谢府的地位,连家仆都不尊重的少爷,将来怎样自然不用我说!” 唐君望在屋中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死死的,正对唐浅做着最后的教导。 “而且我能看出来,你虽可怜那谢海,但也并不想让将自己托付给那样的人吧。” 唐浅坐在唐君望面前,面无表情的听着。 “我记着去年的灵岐郡内的秋猎,你曾经和谢家的三小子谢轩有过交集吧。这次...” 说道此处,唐君望的脸色才有些缓和。 “父亲大人,这次退婚,本来就是我的意愿。而且三公子....." 唐浅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去年秋猎中谢轩大展自己所修炼数年的真元,让整个灵岐郡都见识到一位天才的少年武者。而每次遇到野兽时被谢轩守护在身后的唐浅,自然也是早已对这位谢家三公子暗生情愫。 “如何?这下你该清醒一点了吧。” “......" 在屋外紧贴着墙壁的燕近轻声对着同样在此处偷听的谢海说道。 谢海无言,扭曲的脸上布满泪水,拳头死死握紧,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怎能想到,唐浅所倾慕的正是那个自己眼中桀骜不驯的莽夫谢轩。原本幼稚的将曾经与唐浅是儿时玩伴当做唯一而渺小的优势,可是现在... 燕近看着谢海,又是可怜又是想笑。 可正当他欲拍醒谢海准备离开之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倏地从屋中爆发而出。 “谁?!” 章四暗涌 传闻,当天下合久必分之时,扶助人理与促进世界完成涅槃之人将会现世。他们也许是玩弄权术的政客,也许是真元通天的武者,更有可能只是身怀绝技但却从不显山露水的市井平民。 而天洲大陆,此刻正是合久必分的涅槃之时。俗世王朝分崩离析,玄门百家中争斗不断。虽如今天下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上风平浪静不再是那烽火三月家书抵万金的硝烟时代。当今这一切的一切,若是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必是十六年前那将整个大陆重新洗牌的七星之众。 以北斗七星为帜,执行天道且总司一切的七人众,便是这将涅槃大陆之人。 无奈花终落去,七人虽执行天道,但毕竟是涅槃大陆,欲将其破后而立,必然遭到尘世大众之反对。自从七星众被玄门百家围剿至其首——‘贪狼之星位’燕近死后,其余六人也消失在世人眼中,从此御四家带领玄门百家重新划分江湖势力直至今日。 不错,一切事情本应是如此的。唐君望望着站在墙上那个背影想到。 可那人影,刹那之后便一跃而去不知所踪。 唐君望愣在了原地,紧随其后迈出门的唐浅并未看到那人的身影,只是不知所以然地看着站在原久久不动的父亲。 在唐浅眼里,父亲一直是精明能干且十分有威严的人,且他是天下御四大家的家主,并且也是中原里威震四方的强者。无论是带队剿灭妖兽,还是管理着偌大的灵岐郡,没有一件事情能破坏掉父亲那自信并坚毅的眼神。 可现在,她却看到父亲就这样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瞪大的瞳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以及难以言说的恐惧。 ‘是...他么......他又回来了?不,不可能,当年在平良城,是我亲手杀了他,并确认死亡了啊。 他的尸体应该化为灰烬洒落在西域的大漠之中了啊。不,不可能,绝对是我看错了。 大概是入府盗窃的贼人吧.....这么多天为了浅儿的事情匆忙,又来到了当年并肩作战的老友这里,肯定是错觉吧....’唐君望心里如此想着,渐渐平息了急剧加快的心跳。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您没事吧!" 唐浅焦急地摇晃着着唐君望的胳膊,不断呼唤着。 “啊!” 唐君望从思绪中回来,他轻轻扶了扶额头,运转体内真元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 “我...没事,可能只是这几日舟车劳顿再加上案牍之事让我太累了吧。” 唐浅虽知道父亲的真元修为早已辟谷驻颜,精力体力也也早就超过了那些普通青壮年男性,但能让父亲如此失态的事情,自己肯定帮不上什么忙的。 “让父亲大人操劳了,这退婚之事,本就是我的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和给灵岐唐家丢脸!"唐浅信誓旦旦地说道。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唐君望又是安心了许多,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唐浅的头。 回到谢海屋中,燕近袖袍一挥,随意坐了下。看着面前仍不肯相信事实的谢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切事情都需要预备最坏的结果,而只要你还肯与其斗争,我相信这便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可是,若唐姑娘与那谢轩你情我愿,那......" "没有一切假设,我不是说过么,唐姑娘最后会变成你的东西。 你难道,不相信我么。” 如深渊在背后轻语,如灵魂飘入无边黑洞。 燕近的话,在此刻谢海心中是那么的让人安心,那么的有分量。仿佛只要听着他的话语,自己便可沉浸在唐浅的温柔乡里。 谢海的神色有所缓和,燕近则拿起刀出了门。谢海并没有过问什么,也许他的心已经被绝望所粉碎,现如今只不过是燕近用其话语当做丝线,去吊起那些碎片罢了。自己无心,自然无感也无疑。 燕近在谢府中轻轻走着,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然大致摸清了谢府上下的一切。 穿过常常的回廊,从东面绕过后园,燕近走到了谢家二公子谢涛的屋前。 夏末的风卷起一瓣昙花残冠飘进其院之中。燕近缓缓闭眼,手握四尺长刀之柄,感受着风与花瓣的流动,感受着这飘舞者与空间的细细摩擦。 刹那之后,燕近睁开双眼。谢涛屋中无人的情况,被他确定下来。 为何,自己会不自觉地发挥出这个技巧呢。虽然失去记忆,但燕近知道此等之技其非常人所能为之? 彼时的飞鸟城中,燕近长刀出鞘,便是百人之斩。但刀芒已过,他却为自己的这份力量而不知所措。虽持此力而扬威,但那弥漫在心中雾,却是刀无法挥开的。 只是此时,燕近心中的雾却散去大半。即使是过往之事只是散落在脑海中的碎片,但至少在握鞘挥刀时,再无迷茫。 不清楚其缘由,但燕近知道自己的刀是替天行道之铁,总司一切之刃。而自己的过往的回忆和前方的道路,也是于此相同吧。 深吸一口气后,燕近走入谢涛的屋中。与谢海不一样,这个谢家二公子的房间可谓奢华到了极致。案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知是镀金的还是纯金的。檀木打制的家具,想想那谢海的身材,应该是量身定制的。 以金丝织锦为封面的书摆满了整个架子,此处仍还有不少以玉石雕刻而成的竹简。此处的房间规格虽与谢海一样,但每样物件的价格想必都是那谢海屋中的百倍不止。 “果然是有望继承者北运城谢家的人么......不过,看样子他并非是只拿程朱理学经世之道想些坏主意的书呆子呢。” 燕近将凌乱铺在桌子上书拨开,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弧度。 “对社会的深刻理解与分析,以及前人的经验总结......阴阳学的书籍么,果然不愧是谢广厅的儿子们,和他们的好父亲一样不简单呢...." 手中的长刀猛然从剑鞘中拔出一寸,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了燕近眼中的无限。 “灵岐...平良城....北运城...唐家...谢广厅..." 无数的碎片在他的脑中开始组合,那破碎的迷失之图的一角终于在此刻清晰的映出在燕近的脑海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