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红胡子的诅咒》 第一章 在一间名叫“害群之马”的酒吧里,我躲在最昏暗的角落,拿着一大杯威士忌,等着我的朋友史蒂夫·莫里森。 酒吧里声音嘈杂,我试着透过那些叼着烟斗、吞云吐雾的客人们,所制造出的浓烟,辨认出我朋友的身影。我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但实际上,我几乎什么都看九九藏书不清楚。 我再次回想起两天前,我收到的那封信,正是那封信,让我感到如此焦虑。仅仅是看到了法国邮局醒目的大邮戳,就让我心头一紧: 一九四八年九月三日,阿格诺藏书网 阿格诺……我的家乡阿尔萨斯……我离开那里似乎已经很久了…… 那辆火车诉说着,我无以复加的伤感,摇摇摆摆,缓慢而无情地,把我从家乡带走。站台上亲人们挥动着手臂,宣告着与我的别离。 于是,我满怀悲伤和凄凉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伦敦。巨大而阴暗的房屋,全都淹没在浓重的雾气中,我猛然发现:自己竟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站在这里,迷失在陌生的土地上,手里拿着我唯一的救命稻萆——阿贝尔舅舅留给我的几个地址,其中一个就是皮卡迪利广场附近的欧迪昂斯餐厅。就这样,我在那家餐厅里,度过了艰难的实习期,实习内容当然是我一直在练习的烹饪。 十二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回过法国。 我还是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继续回想我哥哥写来的那封奇怪的信。 一九四八年九月二日 阿格诺 亲爱的艾提安: 你知道·我不经常给你写信的,但是目前的状况,让我不得不给你写这封信。 如果你能够回法国一趟,在家里住上几天,我将感激不尽。不过请你放心,家里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和麻烦。我们全家,包括玛丽、孩子们和我,身体都很健康。我希望你也一切安好,希望那次交通意外,没有给你造成过多的影响。 实际上,我是为了父亲而给你写信的。最近几个星期,他的举动有些古怪。从上个星期四开始,他突然表现得时而惶恐,时而癫狂。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如此真实。今天他犯了一次,说不定明晚又会犯一次,真是难以置信,我的心都凉了。 一天凌晨两点钟,我睡得很沉,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吵醒了。我的脑子在混沌中,停留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发现是有人把花园的门打开了。我害怕吵醒玛丽,于是悄悄穿上拖鞋和睡衣,下楼去看个究竟。藏书网 走出房问,我发现储藏室附近,映出隐隐约约的光亮。我赶紧跑过去,躲在门左边的窗户下面,破旧的百叶窗是关着的,但透过缝隙,我一眼就瞧见了父亲。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变了形,旁边紧紧地挨着一个小姑娘! 我知道你可能怀疑,我对这奇怪一幕的描述,因为,当时屋里唯一的光线,只有工具架上的一根蜡烛,而且,我只看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背影。但是,她金色的头发闪烁的光芒,身上的黑色大外套,难看的帽子和纤弱的身影,让我一眼就认出是她——艾娃·穆勒! 但是,艾娃·穆勒在十六年前就死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大家都能证明,她死的时候,情况相当特殊,甚至可以说是异常复杂。 我当时头疼极了,身体靠在花园的矮墙边不敢动。我无法确定,从我瞧见那一幕开始,到父亲从储藏室里走出来,回到屋里,总共经过了多长时间。 当父亲走出来时,他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迟疑了几秒后,我回过神来,决定进储藏室里,跟里面那个小姑娘谈一谈,问问她为什么穿着,艾娃死时的衣服来吓唬父亲。我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不可思议了,就像我们的少年时代,曾经为之惶恐不安的,那一系列恐怖故事一样。我走进储藏室,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把门反锁起来。我点燃一根蜡烛,开始寻找那个姑娘……然而,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如同化作一缕青烟飞走了一样! 我掘地三尺,搜遍了所有角落,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可是,刚才我在窗户后面,借着微弱的灯光,把屋里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啊! 那扇窗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开过了,窗户的合叶早就全部锈死了,连里面的插销也都生了锈。她不可能从窗户溜走,也不可能从大门和门上的窗户里溜出来,因为我一直守在那里。 除了父亲,没有人离开过这间储藏室。但是,我亲眼看着父亲走出来,那时只有他一个人,我发誓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最终只能不安地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问起父亲这件事,不料,他刚一听到艾娃的名字就昏过去了,我们只好叫来了医生。现在他已经脱离危险,但是,他明确表示,拒绝提起前一晚上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不瞒你说,我自己也很害怕,觉得厄运会再一次降临,我们会被它狠狠打击,无力逃脱。而且我担心,如果现在警方对这件事进行调查,恐怕会把过去的那件谋杀案,顺便牵扯出来。我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情。 那天夜里,储藏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害怕?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不愿意,跟我谈起这件事?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已是在梦游。你可以想象,这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停地困扰着我,我别无他法。 我恳求你,艾提安,能不能腾出两、三个星期的时间,回来帮一帮我,因为,我想咱们一定能够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驱走那些再次来骚扰咱们家的厄运。急盼你的回信。 信任你的哥哥:吉恩·马丁 PS:玛丽和我都希望早日见到你,另外,还有我的两个小家伙——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她们会天天缠着跟你玩儿的。 “希望早日见到你,艾提安叔叔。” 为了确认信里的内容,我又反复读了好几遏,每次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适和窒息感。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我举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好驱散这种不快的感觉。可惜这一大口酒,除了呛得我眼泪直流外,没有起到其他任何作用。我放松了一下神经,望着我的威士忌酒杯,决定再来一杯。 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自打那次酗酒,酿成了交通意外以后,我的医生就强烈反对我过量饮酒。 那次交通意外——啊,那是我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一天…… 我挺起肩膀,转头向酒吧的玻璃窗外望去,潮湿的空气死死地依附着玻璃,今天晚上,伦敦的雾气很大……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大雨刚停,一个朋友来还我的车子。那是一辆马力强劲的敞篷捷豹,其实我当时还不太习惯驾驶这种车。那天我喝了点儿酒,乘着酒兴开得飞快,享受着速度带来的轻飘飘的感觉。这头“猛兽”完全被我征服了,我是公路的主人,我藐视所有对我,投来厌恶目光的人,他们惊恐地四下闪避…… 就在这时,一辆车躲闪不及,我一头撞了上去…… 幸运的是,那辆车的司机,只受到了一点轻伤——这简直就是奇迹。而我,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六个月,头骨骨折,另外还有长达几周的失忆。我用了整整一年,才完全恢复过来。然而,作为这场事故的纪念品,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总会时不时地折磨我。 在出车祸的头几个星期里,伦敦医院的医生,竟然一反消极的态度,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认为我可以痊愈。的确,我活了下来,但是,我似乎陷入了一种狂躁和惊恐的状态。起初,我连最简单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医院有一位护士叫史蒂夫·莫里森,他负责对我进行全天候监护。我能完全康复,无疑是他耐心照料的结果。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当我恢复记忆之后,我又多了两个新毛病。第一,我总觉得在我的病房里,有一双闪闪发光的、魔鬼一般的眼睛,日日夜夜地紧盯着我,使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那双眼睛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个缠着我的,就是艾娃·穆勒的死。她是在莫黛河附近的一间破旧小屋里,被魔鬼杀死的,她是那个古老诅咒的牺牲者。这段陈年往事在我的心底埋藏了很久,但时不时地,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且当我精神沮丧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来。这个新毛病,现在不但没有渐渐消失,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现在,看到我哥哥的来信,读到他描述的内容,那个鬼魂又出现了!我哥哥可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他真的看到了艾娃的鬼魂?或者说那只是他的幻觉?但是,父亲的古怪行为,又怎么解释呢?哥哥认为,我能够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句话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同时,对我自己来说,自从那次车祸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艾娃死时的情景。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就连史蒂夫来了都不知道。 “你好,艾提安!……”史蒂夫·莫里森朝我招呼一声。 史蒂夫·莫里森同我年龄相仿,三十岁出头,红褐色的头发,在鬓角处稍微有些脱落。他为人直爽、热情、活泼,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是,作为朋友的我很清楚,在这样开朗而从容的外表下,他隐藏着一颗敏感而忧郁的心。他吃住在我家,与我建立了深厚且真挚的友情。但是,他还是有意无意地,把我视为他的“病人”,并觉得:自己应该负责在夜间照顾我。我今天约他来伦敦医院附近的酒吧,是为了跟他聊一聊,我哥哥的那封来信。 “你怎么样?”史蒂夫医生在我的对面,把两大扎冒着泡沬的啤酒摆在桌子上。 “身体感觉好多了……”我点头说。 “是的,这我能看得出来。”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擦了擦胡子上的啤酒沫,仔细地盯着我,“然后呢?” 我什么都没说,把信交给了他。史蒂夫读过那封信,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正如我所期望的,从他的脸上,我察觉到一丝困惑。酒吧里依旧很嘈杂,充斥着热烈的讨论声,响亮的笑声和聒噪的打牌声。在这个小酒吧里,唯有我和史蒂夫两人之间,保持着宁静。 看过信后,史蒂夫·莫里森慢慢地点燃了一裉香烟,然后开口。“奇怪。” “对,这就是我们要谈的问题。”我点了点头。 “真是奇怪,你的故事让我开始担心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回法国吗?” “如果老板放我的假,我打算回去一趟。首先,我想回去看一看哥哥和玛丽的孩子们,看看我的家乡,然后……然后,我必须弄清楚艾娃·穆勒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我会疯的。”我挥舞两臂,激动地说。“史蒂夫,我想我必须这么做。” “这封信坚定了我的一个想法,我要给你介绍一位专家,一位博士……” “医生?……”我打断了他,“但是史蒂夫,我并不需要什么医生!至少现在不需要。” “不是看病的医生,我是说知名的私家侦探,专门研究离奇案件的专家,他叫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噢,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我向酒吧服务生示意,再要些酒来。 “图威斯特……想起来了,我最近看过他的相关报道。就是他帮助警察,侦破了彼得·卢瑟福的案子?” 史蒂夫以上微微一笑,说道:“应该说是警察也乐于赶紧破案,才出面助图威斯特博士一臂之力,将凶手押回了警察局。现在,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据说阿兰德·图威斯特是破案高手,而且能侦破很复杂的案件。我想如果世界上,还有人能够理清艾娃·穆勒的谜团,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图威斯特博士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担优。如果他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真不敢想象,他会提出几位数的酬金。” “我跟他见过几面,他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并不是那种为了钱而工作的人。我觉得,能让他对某件事感兴趣的前提,一定是这件事情本身不同寻常,或者特别令人难以理解,使他觉得那是一件‘正经事’。”史蒂夫医生笑眯眯地点着头说,“听我的,明天上午十点,你给我工作的医院办公室打个电话,我安排个约会,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这时,史蒂夫的几位同事,突然走了过来,坐在了我们旁边。于是新—轮寒暄,以及高谈阔论和觥筹交错,又上演了。 从小酒馆出来,夜色已经很深,而我也已经醉意沉沉。空气中雾气仍然很重,几乎看不见十步以外的东西。看来要顺利回到我位于舰队街的家里,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我的心情似乎还困在,那个热气腾腾的酒馆里,想呼吸点儿夜晚清爽的空气,好提一提神。因此,我决定走路回家,并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直线是最短的距离,于是,我鼓起勇气,选择了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捷径。 渐渐地,我发现麻烦来了。我本该早些察觉到的——走着走着,路变得越来越窄,而且,路灯看起来也越来越少,光线越来越昏暗。—刻钟以后,我发现自己不可能,再掉头回去了,因为我已经走过了好几条死胡同,好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宮,而且,这个大迷宮里光线昏暗,还笼罩着雾气。 我迷路了。我只能靠雾气中,一些隐隐约约的光晕,来躲开石拱门楣,避开坚硬的墙角,绕过湿滑路面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匆匆辨认着头顶的招牌。然而,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小胡同两侧的房子,安静得像死寂的沙漠。 我凭着感觉,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希望能通过脚步声,在胡同中形成的回声,来辨别清楚方向。 我自己脚步的回声…… 走了两步,我突然停了下来,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寻找最细微的回声。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个声音是不是紧跟着我发出的?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觉得那个脚步声,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跟着我了。或许从我走出小酒馆的时候,脚步声就开始了,只是我没有察觉罢了…… 我转头瞥了一眼,只看到阴暗的小巷,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继续向前走,摇了摇头,自嘲地想,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突然撞见什么幽灵呢?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然而,头疼却突然袭击了我。恐惧感慢慢地渗入了我的灵魂,我开始不自觉地幻想,到处都隐藏着危险的神秘人。那个一直跟着我的黑影,一定不怀好意,经常在这条小巷出没,吓唬附近那些优雅、纤弱的女士们…… 就在这条巷子里……在阴暗的角落中……开膛手杰克抚摸着他闪闪发光的锋利尖刀,正窥视着他的下一个猎物。 我停下来点了一根烟,想平静一下狂躁的情绪,停止那些漫无边际的幻想。就在我转身的一刻,我整个人被吓得僵住了,香烟和火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人在身后跟着我! 这次不再是我的幻想了,因为那个人跟得很紧,我鞋底的胶皮怎么也不可能,发出这样的摩擦声和咯咯声。我打着寒战,甚至不敢再回头瞧一眼,心里努力想说服自己,转过头去,看是不是有一把锋利的尖刀,正发出若隐若现的寒光。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不辨方向地撒腿就跑。我的肺都跑疼了,心脏也快要跳出来了,这时,一个垃圾桶突然把我绊倒。我重重地摔在一条水沟里,气得我直骂脏话。与此同时,一只公猫尖叫着,咒骂我破坏了它的美梦。我站起身来,警惕地听着路面上的脚步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拳攥紧,紧张得青筋迸出,神经几乎绷断了。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仔细地听那该死的脚步声,但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听到。 渐渐地,我恢复了精神,觉得自己真是够愚蠢的,居然把一个过路人,随便当成了舞刀弄枪的强盗。如果史蒂夫医生看到我肌在垃圾堆边的样子,他一定会把脸都笑歪了。 我踉踉跄跄地走着,为自己的愚蠹行为,感到懊恼不已。这一次,我慎重地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去。 我费力地辨认那些小巷的名字,但是,那些名字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我隐隐约约听到微弱的流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我似乎看到一座桥,横跨在水流上。我慢慢地走到桥边,怕被脚下的青苔滑倒。从我左手边向下看,雾气形成的面纱后面,隐藏着一条小溪,再往前看,是熟悉的、泛着红光的影子——那里有一座电话亭。 我得救啦!终于找到路了。 我走过桥,沿着湿滑的河岸,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进了电话亭。一个全新的清晨已经到来了,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找一些硬币来打电话,正在这时,透过电话亭的玻璃,我看到桥上有个孩子的身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低声念叨了一句:“这个时间,孩子门应该都在睡觉吧!”结果一不小心,硬币掉到了地上,地上铺满黄色落叶,我拿出火柴,划燃一根照明。 我一转身,发现那个身影,正站在离电话亭不远的地方,穿着一件大大的外套,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我俯身费劲地寻找着那枚该死的硬币,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我哥哥的那封信。他在信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再一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想到这里,我的额头马上冒出汗来。我警告自己:“艾提安,冷静些,你不会又开始发疯了吧!……” “怎么就是找不到,那枚该死的硬币呢?……”我一边嘀咕,一边再一次把手伸进口袋,去拿第二枚硬币。我把它投进电话机里,随便拨了一个号码,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失控,双手也在发抖。真是太荒谬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发抖呢?伴随着这种毫无理由的不安,我的头也疼得几乎快要裂开了。 我缩在电话亭的一个角落里,突然一转身,结果整个人被吓呆了:一张苍白99lib?的脸和一双苍白的手,紧紧地贴在电话亭的玻璃门上! 艾娃·穆勒!她……就在我的面前!…… 她的眼睛是白色的,没有虹膜,布满血丝,而且眼神空洞。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把我的骨头都看穿了。这场景真是可怕得让人难以形容! 那双苍白的手,突然打开了电话亭的门,朝我伸过来。我紧闭双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应该等死,还是应该反抗?或者应该像个受难者一样,消失在这沉沉的雾气中? 我就这样痛苦而盲目地待着,一动不动,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挣开眼睛,却看到那双苍白的手,又朝我伸了过来!不,这次不是一双,是两双,三双,很多双!它们把我紧紧地围困,抓牢! 其中两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用尽全身气力,把手抽了回来,又被抓住了。到处都是手!……它们抓住了我,把我拖出了电话亭。我就像一只等死的野曽,求饶般地号叫着。 突然,我看到一点亮光正慢慢靠近。我尖叫一声,顿时失去了知觉。 第二章 浓雾深处,慢慢地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向我这个方向移动。他们移动得极其缓慢,好像走在太空里一样。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大,说明他们正在穿过厚厚的雾…… 我眼前就是这么一幅白色的画面。这幅白色画面,成为了我脑海里最后的印象。 天花板?我家卧室的天花板……我躺在自己的床上。 “您是艾提安·马丁先生吗?一九一八年八月十九日,出生在阿格诺?”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耳边,语气坚定而又彬彬有礼。 “是的。”我含糊不清地说。这时,这个身影走到我的左手边,看上去整洁而干练。 “您好,我是汉弗里·马斯通,伦敦警察厅的警督。这位是护士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她负责对您进行夜间监护。” 我转过头来,看见一双大眼睛正在盯着我看,眼睛里传达出不安的情绪。那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她那褐色的波浪形长发披在肩头,衬托出一张天使的脸庞。她最多只有二十五岁。这张美丽的面孔让我,在几个小时的噩梦过后,终于感到了一丝愉悦。 弗朗西斯·加尔把脸转向床的另一头,那里坐着的汉弗里·马斯通警督。汉弗里·马斯通警督不到四十岁,长相帅气,但是,让人觉得不容易亲近,至少在执行公务的时候,的确是如此感觉。他总是板着脸,表现出很专业的样子。 汉弗里·马斯通警督99lib.勉强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看了看他的手表,接着开始说话。 “医生不应该迟到的,我希望他能来一起,听您讲一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在您开口之前,我想先给您讲一件有意思的事,是我的几个同事告诉我的,这件事就发生在今天凌晨。 “今天凌晨零点三十二分,我们的值班话务员听到电话铃响,拿起话筒后,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就没有其他声音了。他们很快确定了电话拨出的位置,在芬彻齐街的一个电话亭里。随后,他们立即派正在附近街区巡逻的一辆警车,前往那里查看,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叫了一位当地的医生,一起赶了过去。 “他们到了那里,发现听筒垂在半空,但那个打电话的人,却神秘地失踪了。然而他们马上就找到了那个人,因为他持续发出疯狂的叫喊声,即使在大雾中,也能很容易地分辨出他的方向。尽管如此,抓住那个人却费了相当一番周折。他疯狂地大叫,像个疯子一样到处乱跑,而且,他特别害怕巡警手上的白色手套…… “最后,巡警终于制服了他,并向他解释说,他们是伦敦警察局的警察,来帮助他脱离危险的。但是,那个人还是拼命挣扎,最后和巡警一起去的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医生对他的诊断是:饮酒过量导致的狂躁症。多亏他口袋里有身份证,我们才把他送回家,派了一位护士照顾他……” 说到这儿,汉弗里·马斯通警督望了望漂亮的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这时有人敲门——是医生来了。这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长着灰色的胡子,眼睛炯炯有神。他先做自我介绍,然后花了很长时间,为我进行诊断。最后他收起医疗器械,对我说:“没有事了,我的孩子,你一点儿事都没有,身体完全健康。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康复以后千万要克制自己,不要再酗酒了。” 说完他转过头去,对年轻的女护士说:“现在,您不需要,再对他进行监护了。另外,您也完全不用费心,关照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他满脸严肃地补充说。 “说到一举一动,马丁先生,”汉弗里·马斯通警督说道,“我觉得,您该给我们讲一讲,您打电话之前发生的故事吧?” 我把从酒馆出来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都详细地讲了一遍。在讲到艾娃·穆勒的时候,我详细解释了她是我的朋友,几年前死了,之后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我讲完之后,发现大家都显得挺兴奋的。 “苍白的手……”汉弗里·马斯通警督边说边咯咯地笑,最后终于憋不住,哇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如果我对我们的人讲这些,他们一定……得了……好吧,医生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不怎么懂那些古怪的事情。一个小时以前,马丁先生半醉着走出酒吧,然后在大雾中迷了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焦躁不安的情绪,是很正常的。至于他听到的那个脚步声,也再自然不过了,这个城市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居民,当然会有其他人走动!……他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整整花了十分钟,才把一枚硬币投入电话里。”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医生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了下去,“有两种假设,可以解释那个女孩,为什么会接近电话亭。第一,她走近电话亭是为了帮您;但是我更倾向于第二个假设;她刚巧路过,听到了您的声音,所以,她想走过去看个究竟;至于一双苍白的手那个情节,我觉得这种事儿不会出现。”医生说着,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但是那个女孩……”我反驳道,“她就是艾娃·穆勒!……我能够清楚地认出她!……你们怎么解释这一点呢?” 医生向我弯下腰,用很警惕的声音问我:“先生,那个艾娃·穆勒去世多久了?” “已经死了十六年了。”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随即如实回答他。 医生把手放在我的肩头,然后用一种父亲般的语气对我说;“你怎么能够认出艾娃·穆勒来呢?……当时已是深夜,在一个昏暗的电话亭里,面对你的是一张十六年来,都没有再见过的脸?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想起了那个女孩,或者是刚巧走过来的女孩儿,长得跟艾娃·穆勒很像,仅此而已。” 我想起了哥哥的来信,但是没有跟医生坦白这件事情。 医生总结道:“相信我,这一切都是酒精和你的幻觉造成的。” “医生,我想我们把所有的疑问,都解决了。”汉弗里·马斯通警督站起身来说,“您的推理非常严谨,无懈可击,事实上这件事情,也只有您刚才总结的这一个可能。”马斯通警督说着转向了我,“至于您,马丁先生,我想我不用说,您也知道,我们警察为了处理伦敦的犯罪案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没有时间来帮您研究什么鬼怪事件。” 在这样一段充满逻辑、而气氛祥和的对话过后,两位先生向我告辞,留下那位美丽的天使——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来照顾我。 “小姐!……”我冲着加尔小姐嘟囔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该怎么感谢您,对我一整晚的细心照顾呢?” 从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眼神中,我看到她对我一点儿也不抗拒,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您能赏光,与我共进晚餐,那我将不胜荣幸。” “您不但占用了我晚上休息的时间,现在又要来安排我的约会了。” “算了,怎么能拒绝一个生了病的人呢?”弗朗西斯·加尔调皮地说道,“我接受您的邀请了!……” 我暗自想,这个漂亮的姑娘,还很有幽默感。她能接受我的邀请,说明她在交友方面,品位不俗。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加尔小姐又补充道。 我屏住了呼吸,笑着说道:“洗耳恭听!……” “您必须得给我讲一讲,有关您家乡的事情!……” “没问题,我保证。”我赶紧答应。 我凑到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耳边,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我知道很多法国历史上的神秘事件。我可以给你讲一件,法国铁面人的故事,我还知道邪恶夫人的公寓在哪里,还有那个传奇的圣日耳曼伯爵……” “好的,期待着您讲给我听,”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开心地拍手说。 “那么,我可以给您打电话吗?……”我笑着问她,“我会在痛苦中耐心等待您的答复。”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拿起我的烟盒,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 “给你!……但是,我这几天都要上班,所以你下周之前就,不用痛苦地等待了。”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离开后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傍晚时分,一阵电话铃的响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嘿,听不出老朋友的声音吗?”听筒里传来沙沙的噪声,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史蒂夫·莫里森医生。我完全忘记了,约好要给他打电话这件事。 “对不起,老朋友,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发生了意外情况吗?” “艾提安,我的一个朋友,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所有?”我困惑地重复道。 “是的,所有。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给他打了电话,然后跟他谈起了你,他说你的名字他并不陌生……”史蒂夫·莫里森医生严肃地说,“噢,我忘了跟你说,图威斯特博士是赫斯特警督的好朋友,跟汉弗里·马斯通警督关系也很好……总之,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你的不幸遭遇。” “哦,我知道了。好吧,伦敦警察现在对我很感兴趣嘛,拿我发疯的故事,作为平时的聊资和消遣……” “你错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听我讲了你的事后,态度很严肃,而且,他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他对我讲的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而且,他向我保证明天晚上八点,会来我家与你碰面。我希望你那边没问题吧?” 我花了一刻钟的时间,跟他讲那个照顾我的女护士——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所有细节,尽管我跟那位天使,也只交流了不到五分钟。 “好吧,你现在还能找到方向吗?”他对我的表现做出了评价,“看来,昨天晚上那场意外,丝毫没有影响到你的私生活啊!……” “难道你愿意让我跟你聊艾娃·穆勒?聊她是怎样神秘消失的?……”我苦笑着说,“另外,你怎么解释我和我哥哥,在相隔几千公里的不同地方,就在几天之内,都看到了她?” “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你也知道,那肯定不是她。”史蒂夫·莫里森医生笑着说。 “当然没有认错!……我当时很清醒。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我激动地说,“在我收到那封信之后,刚巧遇到一个女孩,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片刻沉默后,史蒂夫·莫里森医生语气低沉地说:“总会有个解释的。” “怎么解释?” “我明天晚上跟你说。” 大本钟慢慢地敲了八下,我走在沙夫茨伯里大街上,一眼就看到了我要去的目的地,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这一天的天气,就像我的心情一样,灰暗而阴郁。原本水汽将云压得饱和而沉重,眼看一场大雨就要一股脑地,向伦敦城倾泻下来了。然而一转眼工夫,它却变成了持续的绵绵细雨。路灯的光亮照在髙大建筑物的玻璃窗上,再反射到长长的沥青路面上,斑驳地调和在幽蓝的夜色里。 一场宿醉之后,睡意总是迟迟不能退去,清醒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在卧室里度过了整个一上午的时间。前一天的事情一直困扰着我,但是,我反而更担心,晚上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约会。 在走入史蒂夫·莫里森医生家大门之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下门铃。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正走向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史蒂夫·莫里森医生很快来给我开了门。他微笑着迎上前来,为我摘掉帽子,脱下雨衣,然后带我走进了客厅。客厅的壁炉里,噼噼啪啪地跳跃着快活的火焰,在大皮椅的深处,坐着一位老先生,一身呢子西装相当得体,看上去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退休老人,而不是什么知名的犯罪学专家。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上面系着精致的黑色丝绸,挂在脖子上;镜片后面是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用充满慈祥的目光望着我,嘴角上扬,面带微笑,两撇橙红色的傲慢的胡子,把这张干净、明亮的面孔,装饰得格外生动。老人的头发硬而竖直,已经被岁月染上了些许银白。 史蒂夫为我引见以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便以一种亲切的态度同我交谈起来。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经常听说有人经历了超自然的现象。在犯罪学领域,人类的智商是不可估量的,这些现象都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然而,关于您的故事,我听朋友赫斯特警督叙述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些古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亲切地笑着说,“莫里森先生跟我大概地,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把这些放在一起看,就更觉得古怪了。对了,您有没有带您哥哥的那封信来?” 我把手伸进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封信。我跟史蒂夫·莫里森站在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两边,而图威斯特博士则在皮椅上坐好,他朝上推了推眼镜,开始看那封信。 屋子里特别安静,只能听见壁炉里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试图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表情变化里,捕捉到一些信息,但是,图威斯特博士十分专注,我没有任何发现。 读完信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把那封信还给我,依旧坐在皮椅上,开始专心地往他的烟斗里填烟丝,然后缓慢地把烟丝点燃,对我说:“很难解释那个装扮成艾娃·穆勒的女人或是男人,是怎么消失在储藏室里的。在读这封信之前,我有两、三种假设,可以解释这件事。但是读完这封信后,那些假设都变得毫无价值。” 我清了清嗓子,问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您觉得是有人扮成艾娃·穆勒的鬼魂,然后消失在我家的储藏室里……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那人又来到了伦敦,去那个电话亭,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的,我是这么想过。我跟您的朋友也是这么解释的,尽管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法国和英国之间来回奔波,他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当然,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我还没有读这封信。” “您也曾经觉得,这是我和我哥哥的幻觉吗?”我惊讶地问。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慢慢地摇摇头。 “没有,年轻人,完全没有。但是,现在,我们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马丁先生,您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艾娃·穆勒已经被谋杀了吗?您能够跟我详细地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好的!现在我依然能清楚记得十六年前的那件事。” “太好了。”图威斯特博士点头回答,同时接过史蒂夫递给他的一杯啤酒——我甚至没有留意到,史蒂夫出去给我们拿饮料,“信里还有没有暗示,其他有关这起案件的信息?” “我只能跟您讲一讲,我听说过的一些事,我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些谋杀案。”我严肃地说。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放下酒杯,推了推他的眼镜,然后望着我说:“好99lib?吧,您请讲吧。” 第三章 那是一九三二年七月,学校正在放暑假。我们对这个假期盼望已久,那是我们梦想的完美生活;阳光明媚的上午、充足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有趣的游戏、在森林中奔跑……这就是我们十四岁的夏天。 一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我的卧室,告诉我偷快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我从床上跳下来,兴冲沖地跑下楼,冲进厨房。我哥哥吉恩早就醒来了,正坐在厨房里,容光焕发,面前摆着一份丰盛的早餐。 “嘿,弟弟,早上好啊!……”吉恩哥哥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涂满黄油的面包。虽然哥哥只比我大一岁,但是,他总是表现得比我更稳重,扮演着年长的、保护者一般的角色。 我问他父母在哪里,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口的方向——母亲正在花园里忙活着。 “父亲呢?”我四处逡巡着问。 “在储藏室里给鹦鹉做鸟笼。” “他如果再这么埋头苦干,整个夏天都快过完了!……” 吉恩向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话。 “不是我抱怨,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玩上一整天,干我们想干的事儿!……”我拍手笑着说。 我的父亲——朗贝尔·马丁,对我们的学习管得很严。他经常说:“一个人最基本的三个要素:是爱国,有容易感,受过良好的教育99lib?t>。” 父亲出生在一八八五年,正是一八七〇年,那场普法战争战败后的第十五个年头。他特别能体会到洛林和阿尔萨斯地区,被德国人占领之后的痛苦。德国人将我们的土地,变成了德意志帝国的地盘,他们管这里叫“帝国领土”。我的祖父、祖母没有像其他一万多名阿尔萨斯居民一样,为了保住法国国籍,而移民到阿尔及利亚,或者其他境外法属地区去。他们一家留了下来,在自己故乡的土地上,咬紧牙关,面对着日尔曼民族的虎视眈眈和居心叵测。 而祖父、祖母费尽周折,也没有能够让他们的儿子,到“另一边”的孚日省去读书。于是,他们年复一年地,把他们所有的藏书,念给儿子们听,反反复复地读,希望以此来弥补孩子们,在教育方面的缺憾。 一九一四年,我父亲被动员入伍,加入了可恶的德国军队。他去了前线,但内心充满了愤怒。不久之后,又轮到了我的叔叔,他与其他被认为是“不稳定因素”的阿尔萨斯人,一起被派到了俄国前线,并在那里阵亡。据他的战友讲,他被一颗子弹正中背部而死。 我祖父、祖母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感到非常痛苦。他们心头对德国人的憎恨,更加强烈了,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对侵略者的憎恨。至于我的父亲,他尽量避免和别人谈起有,关自己哥哥的话题。尽管邻居莱昂纳多·贝奇经常向他提起这段痛苦的回忆。 当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谈起这件悲剧事件,但是,我却在无意中,听到过一次他们的对话,并清楚地记住了其中一部分内容,是莱昂纳多经常提起的,一九一八年米路斯镇的解放。 德国人早就预备好了火车,把那些德国移民,送到莱茵河的那头。米路斯人聚集在了道路两旁,搞得那些德国人必须步行,才能到达车站。开始是两国人激烈地争吵,然后就是骤雨般的棍棒相加。米路斯人把他们的愤恨,毫无保留、也毫无顾忌地,完全释放了出来。我们终于报仇了……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有很多很多可聊的话题,比如历史、侦探小说、难解之谜,尤其是犯罪方面的事情。另外,最近,他们两个人还在研究,十一世纪的黑暗事件。 哥哥的声音把我拉回到了现实里:“你今天下午准备做什么?” “跟弗朗索瓦和玛丽去森林散步。”我说,“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行,如果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话。好吧,我想现在,我该去帮父亲,弄一弄他的鸟笼了。” 弗朗索瓦和玛丽是莱昂纳多·贝奇先生与奥克塔维·贝奇夫人的孩子,跟我和哥哥差不多大。我们四个人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团体。我们家住在城郊,所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离我家不远的那片漂亮的森林里做游戏。 那片树林就在我家往东,三百多米的地方,莫黛河静静地流淌着,穿过广阔的平原,延伸进无边无际的森林里。 午饭过后,我和哥哥立刻奔向邻居家,弗朗索瓦和他妹妹,早已在花园深处的长凳上等我们了。见到我们,玛丽·贝奇立刻给我们,讲述了当天下午的安排。 “今天,咱们要造一间小屋子。就在森林里,一座秘密的小屋,不告诉任何人。”玛丽·贝奇振奋地笑着说,“我们可以在里面野餐……你们觉得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对吧?” 跟十四岁的同龄人相比,玛丽从生理上,还没有长成一个少女的样子。而且,她作为一位女生,也从来不会卖弄风姿,看起来就像一个马上要发育的小姑娘。 玛丽·贝奇是个敏感的姑娘,胆子很小,但是,具有我们几个男生,所没有的创新精神。她的头发长的特别长,是有点发灰的金黄色头发,跟她哥哥的黑色板寸发型,形成了奇怪的反差。 弗朗索瓦和吉九九藏书恩对玛丽的提议,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但是,他们骗不了我,我深知其中的奥秘:其实,他们对这种幼稚的儿童游戏,完全不感兴趣,但是,为了不伤害玛丽的感情,我们必须表现得异常热忱。于是,我们便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玛丽手拿指南针,迈开大步,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她的后面。 面对这片神奇的森林,你不得不折服于它的魅力:啾啾的鸟鸣声,冷杉的香气,阳光穿过树木的枝丫,疏疏落落倾泻在地面上,树荫下凉爽无比,而夏天的空气又那么的炙热;一只松鼠藏在我们的附近,还有汩汩的流水声…… 这里简直就是童话中的神奇森林——唯一与童话不同的,就是这里缺少一位仙女。她为何还迟迟不出现! 玛丽·贝奇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指向右边:“那里!……”玛丽·贝奇笑着说,“这四棵树,刚好形成一个方形,正适合建造一间小屋——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为咱们测量好的一样!……”她得意地走了过去,大声叫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咱们甚至不用担心供水问题!……看,那边有一条小河……但是……” 玛丽·贝奇突然停下来没出声。 “玛丽,你在说什么?”吉恩喊了一声,“我们还以为,你看见小精灵了呢!……” 玛丽没有回答,于是我们走到她身边,从她的位置望过去。这次轮到我们哑口无言了,在我们眼前,是一幅如此神奇的画面:果然有一位仙女,正在离我们二十米远的小河里戏水。 突然间,她的眼神与我们交汇了,并向我们投来一个微笑。阳光照射在水面上,也照在她那金黄色的头发上。我的耳边,仿佛出现了美妙的竖琴声,为这样一位仙女的隆重登场而伴奏。她从水里走了出来,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这个女孩儿的个子很小,是个小美人,美得令人陶醉——她没有丝毫害羞感地走上岸来,镇定自若地穿上衣服。吉恩和弗朗索瓦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玛丽起初面色苍白,看到这种情况,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那个女孩子穿戴整齐后,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发现她走路的方式很轻佻,当她走近的时候,我更加意识到她身上的魅力。 “对不起,我以为这附近只有我一个人。我叫艾娃·穆勒,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宇?” 她的法文讲得很好,但是,她发音中略微的德国口音,一下子就出卖了她。 “我是艾提安。”我含含糊糊地说道,并伸出手与她相握。弗朗索瓦和吉恩也一一做了自我介绍,但是,玛丽·贝奇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与她握手。显然玛丽·贝奇被艾娃·穆勒赤身裸体走出她的“浴紅”,却毫无羞耻感的举动所震惊了。 “你是在放暑假吗?”哥哥吉恩问道,句尾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 “是的,有两个月的假期。”艾娃·穆勒微笑着,把头歪向一边回答道。 我想吉恩哥哥已经深深地,陷入到旋涡中了,艾娃·穆勒的微笑充满了诱惑力。玛丽·贝奇稍微缓过神来,向艾娃解释我们来到这片森林的目的。 “啊,多好的主意啊!……”艾娃·穆勒兴奋地说道,“我可以帮你们吗?” 吉恩和弗朗索瓦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玛丽立即指向之前选好的方向:“你们,男生们,负责找一些树枝,来搭建小屋的骨架,我和艾娃负责找些茅萆,来盖住小屋的屋顶。” 说完,她拉着艾娃·穆勒的胳膊,朝远处走去。 玛丽·贝奇骗不过我们的眼睛。她表现得就像一位母亲,正努力地想保护自己的儿子,远离异性带给他们的诱惑和危险。 她们两个女孩儿渐渐地走远了。我清楚地察觉到,这两个女孩的差别:艾娃个子实在是很娇小,比玛丽矮一头,但是,她已经拥有了女性的轮廓和身形。然而走在另一边的玛丽,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身材扁平的小孩子。 她们两人一起走到很远处,艾娃回头挥了挥手,与我们打了一声招呼,吉恩和弗朗索瓦立刻挥手回应她。然后我们就一刻不停地开始工作,干得非常卖力。我们想要尽快干完,好快点再见到艾娃·穆勒。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完成了这间小屋。玛丽·贝奇为我们指出了,需要改进的地方,然而,吉恩和弗朗索瓦却只愿意跟在艾娃后面,对她的一切刨根问底。 我们得知艾娃·穆勒是德国人,住在多特蒙德,她来父母的朋友家度假;她很高兴能认识我们,因为她在阿格诺没有朋友!她告诉我们,她今年十四岁了,这和她的身材发育完全不相称。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踏上回家的路。当我听见哥哥用颤抖的声音,问艾娃·穆勒明天想干什么时,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艾娃·穆勒提议:明天,我们在一个废旧的小屋见面,就在莫黛河边,我们家和她家中间的小路旁。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这间小屋的结构,真的很奇怪,我以前也来过几次,每次都要琢磨一番,是什么支撑着小屋依然屹立不倒? 这间小屋在城边很偏僻的地方,我可以透过我家卧室的窗户,看到它隐藏在一排排白杨树的后面。它的形状像个小塔,顶部像金字塔一样,四面都是坡,样子很难看;墙壁已经因为长年的潮湿,而变得腐蚀斑驳,墙裙也因为虫蚀而腐烂掉了。 屋子的正面只有一扇门,一走进屋里,一楼的大部分位置,都被木质的楼梯占据了;二楼有整座屋子唯一的窗户,朝着屋后的方向。透过这扇窗户,可以看到莫黛河正绕过一个大弯,潺潺流淌着。河水流过小屋坚实而老旧的地基,这正是整间屋子的墙壁,被侵蚀得这么厉害的原因。屋脊已经破败不堪了,勉强支撑着屋顶,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塌掉一样。二楼的家具跟一楼的一样旧,有一张铁床和一只箱子。箱子里放着的东西,一直让我很困惑,那是一个巨大的机械钟,但是它没有表盘。 另外,这间破屋子真的很奇怪,包括它的“占有者”——附近的那些乌鸦。这里简直成了乌鸦的避难所。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有一种非常不好的印象,像是半夜走在墓地里一样。 艾娃·穆勒一到,我哥哥和弗朗索瓦,就像两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一样,不住地围着她跑前跑后,而玛丽·贝奇的热情则显得有所保留。 “昨天,你们向我展示了,你们的神秘小屋,今天该轮到我了。”艾娃·穆勒说着,兴冲冲地推开了我们面前的,那扇布满铆钉的门,“这是我的客厅,跟我来,我为你们介绍整间房子。” 我们来到楼上的卧室。我问艾娃:“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但我昨天散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我看到了这里美丽的风景。”艾娃·穆勒说着,把身子探向窗外。 “哎呀!……”玛丽·贝奇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害怕地说,“我觉得这里很阴森可怕。” “是这房子的外表,让你觉得可怕,”弗朗索瓦毫不介意地说道,“其实稍加打扫,添几件家具,就成了一间舒适的卧室!……” “红胡子的卧室。”吉恩欢呼道。 “谁是红胡子?”艾娃·穆勒转过头来,好奇地问。 “是十二世纪的一位德国皇帝,他名叫弗雷德里克,非常热爱我们阿尔萨斯。”吉恩一本正经地说。 艾娃·穆勒朝那个箱子走了过去,打开箱子,看里面装着什么。她显得很困惑,于是,我们走过去围在她的身边。 “有人说这里面放的是一个机械钟。”玛丽·贝奇指着箱子说道。 艾娃·穆勒将手伸进箱子里,抽出一把破旧的宝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红胡子!……你是个伟大的男人,难道还害怕一个弱女子吗?出来证明你自己吧!……” 弗朗索瓦走近艾娃·穆勒,弯下身来,用勇敢而高亢的声音说:“是的,艾娃公主,我
就在这里,不是为了与您为敌……而是为了牵一下您的手!……” 德国小美人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哦!……亲爱的,你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个世纪了!……” 大家笑了起来,但是我能够猜到,当弗朗索瓦抱住艾娃·穆勒的时候,我哥哥心中燃起的嫉妒之火。 我们在屋子里,愉快地度过了整个下午,我们一直在打扫卫生,挪动家具。那个箱子被放在了屋子的正中间,当做桌子,两边是床和两个凳子。床用茅草铺好,又铺上了一层床单,凳子是弗朗索瓦从他家里搬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这间“舒适”的卧室里玩儿。艾娃·穆勒是“红胡子”弗雷德里克的妻子,附近有两个庄园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还有一位女性朋友陪伴在身边,那就是玛丽·贝奇。 至于我,我就是红胡子——艾娃·穆勒女士的丈夫,受到众人的嫉妒。弗朗索瓦和吉恩,很认真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但是,艾娃·穆勒却对他们热情的表白充耳不闻。 玛丽·贝奇也很喜欢玩这个游戏。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然而,大家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朝我们逼近。 一天晚上,晚餐过后,我哥哥吉恩突然问母亲:“有没有一些好看的旧衣服。” “你要拿它们做什么?”父亲问道,声音里有些疲倦。 “明天是‘红胡子’回城堡的日子,我们要举行一个庆祝会。”我哥哥兴奋地回答,“国王得知自己的妻子欺骗了他,于是杀死了两位,对他不忠的农场主……把他们串在自己的剑上。” 父亲双眼瞪得滚圆,手一松,咖啡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哥哥给父亲描述了一下我们的游戏。 父亲静静地听着,显得越来越紧张。我们与他眼神相遇的时候,他显得更加紧张了,自言自语道;“我的上帝……可怜的孩子们啊……当然,你们不知道……关于那些谋杀案,我们从来都对你们守口如瓶。” “但是,父亲,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只是在做游戏,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哥哥吉恩诧异地望着父亲。 “你们知道,最近几年,我和莱昂纳多一直在研究,一些古老的传说,以及这个地区的一些神秘事件。当然,大部分故事都不能引起我们的兴趣,唯独有一件,据说特别残忍,祖先们觉得,最好隐瞒这件事的真相,所以,这才显得异常神秘,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 “那是几个世纪以来,一系列相似的谋杀案:被害者都被剑剌穿了身体。肯定是被人谋杀了,或者被误杀的,而且每一次都找不到凶手。” “那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哥哥吉恩问道。 “听我说完!……”父亲严厉地瞪大双眼解释道,“每个受害者,在他们死亡之前,都曾经说过亵渎‘红胡子’弗雷德里克国王的话,或者发表过抨击阿尔萨斯的言论。我有一个朋友——莫里斯·苏特,他是警察局的特派员,专门研究了这个案子。他了解的细节比我和莱昂纳要多得多,我想我应该请他,明天晚上来一趟。你去跟当时在场的弗朗索瓦、玛丽和艾娃说一声,最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对,他们应该知道……”父亲严厉地说,“但是,我要求你们立即停止这愚蠢的游戏,否则很有可能以悲剧收场。还有,那间屋子,你们在里面用红胡子开玩笑,胡闹的那间屋子,以后再也不许去了!” 父亲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径直走出了厨房。 同往常一样,那天晚上,我们照旧和母亲一起玩多米诺骨牌,但跟以往欢乐平和的心情相比,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且感觉到了一丝忧郁。 第四章 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围坐在了我家的大橡木桌前,除了母亲——她去邻居奥克塔维·贝奇大婶家串门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尽管夜幕已经降临,天气仍然异常炎热,酷热还没有散去,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平时,莫里斯·苏特警督的脸上,总是挂着和蔼、平静的微笑,还有一种高傲的神态,然而今天,他显得非常紧张。他坐在桌子的尽头,两边是我的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拉得长长的,显得十分焦虑和不安。 桌子上摆着从储藏室里,拿出来的柠檬水、冰啤酒、果酱和香烟,还有一大盘家里自制的酥油点心,算是桌上最可爱的食物了。两座烛台也都摆在桌上,上面点着蜡烛,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所有事物都一览无余,我们的影子被烛光,长长地投射在干净的墙壁上。 我家的老座钟敲了八下,如同丧钟般低沉。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莫里斯·苏特警督开口了:“在我们谈论这件事情之前,我是不是有必要简单叙述一下,‘红胡子’弗雷德里克皇帝一生的经历,好让这些孩子,更容易理解整件事情?”他望着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以询问的语气说。 父亲和莱昂纳多先生点了点头,都表示同意。 “阿尔萨斯区经历过高卢人、罗马人、法兰克王国、墨洛温王朝和加洛林王朝的统治,此后,查理曼大帝的三个孙子为了争权夺势,打起了无休止的战争,然而最后,阿尔萨斯地区却落入了日耳曼人的手中。阿格诺原本只是一座小城堡,就位于阿尔萨斯北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依靠着莫黛河,是这里的第一座城堡。它是由埃格斯海姆的休斯四世伯爵,霍亨斯陶芬王朝的弗里德里希二世……我想,还是从这个王朝的祖先讲起吧。” 特派员莫里斯·苏特警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好的,中世纪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叫作施瓦本的骑士,娶了一位名叫希尔德·加德·埃格斯海姆的姑娘。这位埃格斯海姆姑娘的家族,是阿尔萨斯的伯爵,很有权势,与阿尔萨斯的神圣罗马帝国相对抗。他们生下的儿子继承了以布伦附近的一个小山丘命名的姓氏——霍亨斯陶芬。 “这个男孩名叫弗雷德里克。作为家庭的长子,他长大以后,娶了国王的女儿阿涅斯,成为国王对抗教皇的坚强后盾——当然,他自己的后盾,是阿尔萨斯的伯爵家族。此后,他成为阿尔萨斯和施瓦本男爵。他的儿子奥多,后来成了斯特拉斯堡的主教。 “也就是在奧多的房间里,弗雷德里克杀死了国王众多对手中,最无能的一个——埃格斯海姆的休斯伯爵,并把伯爵的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占为了己有。这件事情使他的母亲非常震惊,因为他的母亲——希尔德·加德·埃格斯海姆,也是埃格斯海姆家族的一员。这一点我前面提到过,你还记得吗? “弗雷德里克死后,他的大儿子——也被人称作‘独眼龙’——继承了他的家业和爵位。在查访家产的过程中,‘独眼龙’被莫黛河边一片风景吸引,于是决定修葺那里,原有的小城堡,并打算将城堡附近的小镇,用围墙保护起来。 “但是,‘独眼龙’并没有当国王,被选为国王的是他的弟弟康拉德。‘独眼龙’的儿子也叫弗雷德里克,他住在国王的后官里,然而,他的父亲却一直蓄谋政变,并在整个莱茵河畔的高地地区,修建了许多堡垒。每座堡垒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一座就在我们阿格诺……这位弗雷德里克,后来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为阿尔萨斯和施瓦本男爵,随后成为国王。他也就是我们说的红胡子弗雷德里克。这个名号是从他满脸金光闪闪的大胡子得来的。 “‘红胡子’弗雷德里克头脑聪明,并且仪表堂堂。阿格诺的这座城堡,是他在阿尔萨斯地区,最喜爱的一处住所。他将城堡进行了扩建和美化,装修得如同一座气势恢弘的教堂。红胡子国王下榻时,那里就会摆放许多皇家奇珍异宝——比如查理曼大帝用过的剑、君王手杖、皇室斗篷、黄金马剌、查理曼大帝的王冠……而这些珍宝中最珍贵的珍宝,是耶稣受难时留下的圣物。 “‘红胡子’弗雷德里克十分喜爱住在这座城堡里,他娶了勃艮第的贝亚特丽斯,这个女子讲奥克语。‘红胡子’弗雷德里克让她教他吟诗,那无疑是一段很美好的诗意岁月。那个时候,这座城市得到了迅速的发展,这也正合‘红胡子’弗雷德里克的心意。 “然而,一一八九年的一天,红胡子随十字军东征,将那些稀世珍宝,交与手下的几位诸侯保管,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能够回来。人们不相信‘红胡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常常说,在冬天寒冷而漫长的夜晚里,‘红胡子’弗雷德里克会回到他的城堡,向人们讲述他是如何艰难地骑行,横穿法兰西帝国的。 “‘红胡子’弗雷德里克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二世,非常重视阿尔萨斯地区。他不在的时候,就把这里交给阿格诺的大法官——阿尔本·沃尔弗林管理。这位大法官为人谦逊,凭借着他的才华和智慧,很好地管理着这座城市,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年,但这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这时,国王的小儿子发动了政变,并且和大法官一拍即合,在城市的外围重新修建了围墙,围住了原先的阿格诺地区。当弗雷德里克二世国王回到这里时,平息了政变,将他的儿子流放到边疆。 “而阿尔本·沃尔弗林大法官的态度,却一直很难捉摸。这个出身农民家庭的法官,承蒙国王的诸多恩典,怎么能就这样背叛国王呢?他的财产有没有全部充公?他是不是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家中?……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他死在了自家的床上。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他是做了自我了结,还是妻子因为刺激过度而发疯,把他一下子勒死了?这一切都是谜。 “然而,对于阿尔本·沃尔弗林大法官的死,民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当人们发现阿尔本·沃尔弗林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胸口上插着一把钢制的短剑。他家当时是被全面监视的,守卫非常森严,没有人能够随意进出。而且,事后那把插在他胸口的钢剑,也神秘地消失了。还不止这些,据一些居民讲,他们曾经看到,‘红胡子’腓特烈昔日的身影——他穿着十字军出征时的制服,在起义叛军居住的小路边霍霍地磨亮了他的宝剑。还有人私下讲,在‘红胡子’腓特烈临死之前,曾经立下一个诅咒,诅咒那些藐视他和他的城堡的人,从而保护自己的城市和王权。 “显然,这些我都是听我祖父讲的,他是从圣乔治教区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读到的,书上只讲了这么一点点,有关这件事情的内容。” “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莱昂纳多顿了一下说道,“但是,那个时代,人们对神灵和鬼魂非常敬畏,我只能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这个故事能够就此打住,”莫里斯·苏特警督表情严肃地说,“时间久了,人们也许就渐渐淡忘了。但是,接下来又发生了其他的事。 “事情起源于一六一八年,也就是德国三十年战争打响的那年。没有人预料到,这场战争会打这么久,因为战争仅仅是德国新教徒君主,和天主教国王之间的矛盾。然而,逐步地,大半个欧洲都卷入了战争之中。瑞典、西班牙、法国的国王,都争先恐后地加入了战争,而象征着国王势力的阿格诺,也多次惨遭包围、占领和掠夺。 “一六三〇年,瑞典国王以新教徒君主的名义,来到了阿尔萨斯地区,几年前,新教徒君主的军队,已经将战火烧到过这里了。瑞典国王的一支强悍的部队,勇猛地攻占了阿格诺,踢开了我们的大门,把恐惧播种到了这片土地上,然后留下一小支驻军,便匆匆地离去了。但是,这支驻军在三个月之后,全体被残忍地谋杀了。在这件事之前,一部分驻军被几个复仇的阿格诺人,囚禁在了一个地下室里,等待着以‘复仇者’的特殊方式处置。有两个人负责终日看守着,那间只有一个出口的地下室。 “在他们守卫的第二天夜里,他们听见,俘虏们发出了可怕的号叫声。因为害怕俘虏们趁机逃跑,其中一个人便出去找增援,二十分钟后,八位军人来到地下室门口,小心地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他们惊讶地发现,所有俘虏都倒在地上,被某个神秘而残忍的谋杀者,用利剑穿胸而死。那个场面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掘地三尺,想找出杀人犯逃脱的路线,但是,那间地下室除了有个连猫都钻不进来的通气口,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口了。他们还查看了地下室的四面墙,那几面墙壁都异常坚固,并且平整无缺,不像是被动过手脚的。他们的搜寻一无所获,既没有什么秘密出口,也没有任何挖掘、填埋的痕迹。于是他们又转过头来,询问那两个看门的士兵,他们两个人都明确地肯定,地下室的门在两天前,就被牢牢地锁起来了,没有任何人踏入过这个地下室。 “那个——当然也许不止一个人——杀人犯,是怎么进入这间完全封闭的地下室,又悄悄地离开的呢?也许把犯人带进来之前,他或他们已经在这里潜伏好了,但是,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杀人之后,他又是怎么逃离现场的呢?这是一场大规模的谋杀,还是跟军事犯罪有关呢? “问题很快就浮现出来,但人们马上发现,这个问题没有解决的可能。这几位士兵很清楚,自己已经处在相当危险的境地,所以,他们没有把这个秘密公布于众,而是把尸体一一就地掩.99lib.埋了,就在那个地下室里。” “那个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屋子,现在依然存在吗?”艾娃·穆勒满脸好奇地问。 特派员莫里斯·苏特警督愣在那里,一时间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莱昂纳多沉重地说道:“是的,它还存在,我的一个祖先,曾经拥有过它。另外,就是他负责在地下室门口站岗的。” 玛丽·贝奇脸色苍白,她想说话,但是只能发出几个不连贯的声音。她哥哥颤抖地问:“但是,现在谁住在那里?” “是你们非常熟悉的人,我先不告诉你们。我让你们一起来,这样你们可以自己,挖开这间屋子上的土,重新找到那些尸骨!……” 我哥哥吉恩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这时,他问特派员;“这件谋杀案被认为,跟‘红胡子’腓特烈的鬼魂有关吗?” “请让我先说完,然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这个。”莫里斯·苏特警督挥了挥手,冷静地说。 “一六七二年荷兰战争时期,我们的城市,被孔代家族的一支驻军控制着,但在一六七五年,皇室部队包围了阿格诺地区,孔代家族的军队节节败退。在这次围攻以后,阿格诺的居民只剰下了一百来户,那段时间的生活也异常艰难,很难弄到足够的日需品。不久,法国皇室军队又来了,这次他们决定,使用焚烧战术,指挥官卢瓦打算把阿格诺,一举夷为平地,用一片废墟报复他的敌人。 “这项命令被安排给一名绰号叫‘刷子’的小分队队长执行,于是,城中四处遭受了生灵涂炭。这个队长手下有一个名叫苏布龙的家伙,整天沉溺于烧杀抢掠的暴行中,以此为乐。 “他热衷于狂暴地毁坏文物。幸好在他准备祸害,附近村庄的时候,城中的居民对他进行了惩罚,让他为犯下的滔天罪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城市被付之一炬,尽管是晚上,整座城也被火光照得如白昼一般。城里几乎空无一人,对那几个复仇居民来说,这种情况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他们轻而易举地把苏布龙围堵在一个死角里,髙喊着:‘畜生,这下你逃不掉了!……’在火光冲天的小胡同里,想逃脱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仇人,手举短木棒,脸上写满仇恨。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横梁塌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对仇人的愤怒。实在是不可遏制,更愿意亲手除掉这个祸害,而不是把他留在那几。等着熊熊的大火来解决他——于是他们花了将近十分钟重新开辟了一条新路。当他们走进被堵住的小胡同时,惊奇地发现,他们的仇人已经躺在路中间……背后插着一把利剑,两只手被斩了下来。 “‘有人比我们先到了,但是,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呢?’他们感觉都很纳闷。 “他们查看了四周的环境。很明显,想走进这个死胡同,是没有任何其他途径的,因为胡同四周,都被熊熊烈火包围着。而且此时火势越来越猛,他们没有时间,再去分析当时的情况了,情急之下只好按原路折返,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们发现,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年长者,曾经亲跟见证了瑞典国王的离奇死亡,另外一个人则了解被‘红胡子’腓特烈一剑穿心的、倒霉的沃弗林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他们见到的情景,已经不能用任何其他可能性来解释了——正是‘红胡子’腓特烈在惩罚那些,亵渎和摧残他热爱的城市的坏人们。否则,除了他,还有谁能穿过熊熊的烈火去杀人呢?” “他们找到那把剑没有?”我好奇地问。 “据我所知,没有。但是他们并没有轻易下结论,那把剑不会凭空消失的,很多人在这一带四处搜寻,也许它就埋在那片焦土下。”莫里斯·苏特警督讲到这里,喘息了一下,接着说,“很显然,所有这些故事,都缺少明确的证据,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故事也渐渐地发生了改变。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用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不可能的谋杀事件’。然而,历史的脚步没有因为这些谜团,而停止向前进,这些离奇事件的证人们,现在依然在世。 “现在到了我们这个年代,也就是一九一二年十月。你们知道,咱们这里的人有一个爱好,就是每天傍晚和几个好友去酒吧玩牌。一天晚上,两个德国人突然闯入了酒吧,占着吧台的座位,态度十分傲慢无礼。” 父亲清了清嗓子,加入到话题中来说:“亲爱的莫里斯,我差点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儿子的朋友,迷人的艾娃·穆勒小姐。” “艾娃·穆勒小姐,很高兴认识您!……”莫里斯·苏特警督偷偷地瞄了父亲一眼,脸上充满了不解。 艾娃·穆勒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艾娃·穆勒小姐正在她父母的朋友家里度假……”父亲一边说着,一边给其他人倒酒,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一些,“她来自多特蒙德。” “啊,原来如此!……”特派员苏特警督扬起手来叫了一声,“对不起,我更喜欢叙述准确的事实。那个时候,阿尔萨斯地区正在德国的统治下,而且你的一些德国同胞,坦率地说……没有任何骑士风度。 “好,我继续。一个小时以后,经过一通狂饮,其中一个德国人,已经有些醉了,开始向我们找茬挑衅,并且讲了很多攻击法国和法国人的话。我们强忍着愤怒,让自己冷静下来,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因为我们清楚,与那些德国佬儿发生冲突,对我们来说,可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而且,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见我们没有做声,那个人开始嘲笑我们阿尔萨斯人,和我们的风俗习惯。我发现,我这一帮平时很会玩牌的朋友们,在出牌时用力地,将牌甩在了桌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而且,他们出牌开始不动脑筋,我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忍受了。 “见我们依然默不做声,那个人显得更加嚣张了;他不停地说什么‘他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城市,这么笨的居民’;说他不明白为什么,疯子‘红胡子’腓特烈会这么傻,喜欢阿格诺这么荒凉的地方。他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和烧酒,嘴里只剩下对红胡子国王、对阿格诺居民和对我们几个的侮辱之词。 “他的那个同伴,一开始保持着沉默,并试图阻止那些粗鲁的话语,可惜为时已晚。 “我们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痛打那个人一顿。我们朝他们走去,不说一句话,挽起袖子,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双眼。那两人吓坏了,但是仍然很嘴硬,还说要去报警,这些话只能让我们更加愤怒,越发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了。 “他们真的害怕了,慌忙朝门口奔去,连大衣都来不及拿,就夺门而出了,逃进了寒冷而漆黑的夜晚。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随着他们跟了出去。 “远远地跟了一刻钟后,我们跟丢了那两个德国佬儿。也许应该相信,酒精能为他们插上翅膀。我们无精打采地找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是‘扑通!’一声,有人掉进结冰的莫黛河里了!于是,我们一起跑过去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登上了渔夫灯塔上的拱架,爬过围墙到了河岸对面。其中一个顺利地爬了过去,另一个在爬到一半的时候,一头扎进了莫黛河里! “在他下沉之前,我们看到他双手绝望地向上伸,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鉴于其他人都了解灯塔的结构,我向艾娃·穆勒解释道:“‘渔夫灯塔’在莫黛河的右岸,而对面的河岸上是一面高墙,灯塔和高墙被一座有点高,而且倾斜的拱架连接起来。” 特派员苏特警督继续他的故事:“那个没有掉下去的人,就是骂了我们一晚上的那个家伙,丧失他正骑在高高的拱架上。当然,那种姿势既不舒服,又相当危险,但是这个动作,能够让他看清楚当时的形势:他是绝对不可能,到达灯塔那一侧了,但是,再退回去又太危险,想要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跳进漆黑冰冷的莫黛河,洗个透心凉的河水澡。 “绝对不能让他逃脱。我们商量了一个战术,虽然可能会花一些时间,但是,看上去却十分合理。我们看住拱桥的两头,黎明之前,夜晚的寒意会迫使他爬下来,落入我们手中,不论用什么方法,自愿也好,强迫也好,我们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于是我们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到河对岸驻守,另一组则原地不动。 “渐渐地,雾气升腾起来了;突然,一声尖叫撕裂了夜晚的寂静。声音是从拱桥上传来的,然而,浓雾笼罩了一切,整个拱桥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我们的视线被阻挡住了,完全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们决定,爬上去看个究竟。” 特派员苏特警督说到这里,停了很长时间,脸上带着魔鬼般的微笑说道:“我想你们已经猜出下面的内容了……” “你们发现,他被一把利剑刺死了。”艾娃·穆勒缩在椅子里,颤抖着低声说。 “实际上,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所有关节都脱臼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而且头颅完全被劈成了两半……太可怕了——我不敢肯定,凶器就是一把剑,但是,那肯定是一件又重又锋利的工具。然而,这个事件最蹊踐的地方在于,杀人者是怎么到达拱桥上,进而实施谋杀的呢? “我保证,从我们开始监视时起,除了死者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登上过那座拱桥,也不可能有人在我们的监视下,从拱桥两侧爬上去。这个谋杀者真是神秘莫测。我跟朋友们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渔夫灯塔附近没有居民吗?”艾娃·穆勒疑惑地询问道。 “你是说从附近的窗户跳下去吗?”特派员苏特警督用讽刺的语气反问道,“我们的监视非常缜密,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 “那么,当时你们报警了吗?”玛丽·贝奇脸色苍白地问。 “问得好!……”苏特特派员激动地解释道,“当然不能报警,否则警方会觉得我们有嫌疑。当时,我们应该立即找一个既偏僻、又不要太远的地方,把尸体处理掉。你们猜我们找到了哪里?” “那栋小房子?……”弗朗索瓦猜测道,他已经被吓坏了。 “正是那里!……”苏特警督两手一拍,得意地笑着说,“就在那个房子大门的左边,你们相信我,尸体埋得很深。” “我想新鲜空气,可以让大家舒服一点。”父亲说着,朝窗户旁边走去。父亲一拉开窗帘,屋里的光线马上发生了变化。烛光悠悠地晃动,昏黄的月光洒入了屋里。 “现在,孩子们,听我说!……”特派员苏特提高了嗓音说道,他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严肃,“作为一名警察局的探员,我经常能够听说,一些神秘的事件……但是,那些事件最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唯独这几起谋杀案,你们看,我多年从事这项职业,精通证据采集、档案查阅、证物核对,以及如何盘问证人,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能够成功地,找到对这些案件的合理解释,它们至今仍是毫无进展。不要忘了,也许还有更多类似的、我们没有听说的案件存在,今晚我们提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99lib.“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无论谁,对‘红胡子’腓特烈和我们的城市,胆敢有不尊敬的言行,都会遭遇残酷的处罚!……” 其他人一片寂静。特派员莫里斯·苏特警督放低了声音,慢慢地深沉地说:“我建议你们赶紧停止,扮演‘红胡子’腓特烈的游戏,而且,再也不要到那栋房子里去了,这对你们自己也有好处。我们要避免惨剧的再次发生——希望现在为时不晚。” 玛丽、吉恩和弗朗索瓦的脸上九九藏书,都写满了担忧,只有艾娃·穆勒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样子独特而难以形容。 艾娃·穆勒当然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吉恩和弗朗索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原有的天真平静的性格,变得紧张而神经质,有时甚至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在一起游戏,没错!……我们仍然每天都在一起,只不过大家都尽量避免接近那栋废弃的屋子。 艾娃·穆勒也发生了变化。她变得神情忧郁起来,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大部分的时候,艾娃都在讽刺我哥哥和弗朗索瓦,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明白,她那些话的含义。 一天夜里,我们送艾娃·穆勒回家。她前一天洗澡时着了凉,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边走边闲聊起来。 “我想我知道那些杀手,是如何行凶的!……”艾娃·穆勒突然说,“但是,我不太确定,可能明天就会有确切的答案了……我要亲自尝试一下。” “艾娃!……”我哥哥吉恩激动地大声叫道,“你在说什么?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艾娃·穆勒就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上,示意让吉恩不要再说了:“现在请你们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并且,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明天下午两点钟,就到那座小屋去。” “什么,要去那座小屋?……”玛丽·贝奇惊恐地叫道,“但是,无论如何……你知道大人告诉我们,不准……” 艾娃·穆勒生硬地打断了玛丽·贝奇的话:“我只请求你们,在那个时间去那座小屋,我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的。” 说完,艾娃·穆勒便转身离去,留下我们几个站在原地,呆呆地愣了半天。 第二天,我和玛丽·贝奇计划在森林中,设置几处探险路标。吉恩和弗朗索瓦都要单独行动,我哥哥计划去莫黛河边钓鱼,而弗朗索瓦打算到树林里用弓箭狩猎。 差不多下午一点钟,大家都准备好了自己的工具,弗朗索瓦带齐了他的箭,吉恩正静静地收拾着他的钓鱼竿,玛丽·贝奇则带了一个大大的帆布背包,里面装满了东西,她说那些东西,都是设置路标必不可少的装备。 最倒霉的就是我了,因为我要拖着这个大背包,走上好一段路,赶去那座屋子。我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融化了整个城镇,还是艾娃·穆勒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奇怪的话,让大家感觉不舒服,总之,我们几个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各做各的事,默不做声。 差一刻就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准备去约好的地方,和艾娃·穆勒碰面。那天十分晴朗,太阳躺在蓝色的天空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把它的光和热,均匀地洒在了大地上。只有那座小屋,好像笼罩在一团无形的灰色阴影下,没有办法接受到阳光的照射。 离小屋还有大约二十米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正静静地坐在草地上,她天使般的微笑,不是朝着我们的,而是献给马修斯·温克——当地一位知名的画家的。那位画家正在给这位姑娘画像。 “嘿,伙计们,快点走啊!……美丽的模特姑娘正等着我们呢!……”我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然而,直到我们走到她跟前,那位模特也没有看我们一眼。画家马修斯·温克忙着在画布上精雕细琢,对他们俩来说,创作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走到小屋门口时,屋子的木质大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艾娃·穆勒惊喜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她的穿着显得特别古怪:身穿一件怪里怪气的黑色外套,头上戴了一顶又小又难看的黑色帽子,把金色的头发都藏在里面。如此奇怪的装束,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快进来!……”艾娃·穆勒用沙哑的声音招呼我们,“屋子里面应该比较凉快,但是……弗朗索瓦!……”她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带弓箭来干什么?”穆勒有点紧张地笑了笑,“是为了对付魔鬼吗?好吧,跟我来。” 我们来到二楼。那里的摆设,跟我们上次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其他的变化,只是在那个古旧的箱子上面,多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皮质手提箱。 “猜猜这个箱子里是什么?”艾娃·穆勒用手敲敲那个箱子说道,“没错!……就是这个箱子,可以帮助我们解开……红胡子诅咒的惊天秘密!……”穆勒惊喜地说。 “你确定你想解开,这个谜团的真相吗?”我哥哥吉恩好奇地问。 艾娃·穆勒拿起手提箱,站在窗户边。逆光掩盖了她的身体轮廓,从那奇怪的服饰后面,照射出了金色的阳光,让人觉得她就像一个巫女,而且她那沙碰的嗓音,更让人加深了这个印象。 “是的,我非常确定,当然确定!……我很难把证据直接摆在你们面前,但是我想,我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艾娃·穆勒自信满满地说,忽然转身问道,“对了,你们今天下午是怎么安排的?” 我们向艾娃·穆勒讲述了各自的计划。她的眼睛昧成了一条线,里面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 这个时候,艾娃·穆勒究竟在想什么呢?没有人知道。难道是我们的游戏计划启发了她?但是,我们没有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艾娃·穆勒慢慢地把帽子摘下来,说道:“很好,我需要做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她的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穆勒的脸,“但是无论如何,我必须一个人独自成,你们能在下午四点钟,过来跟我会合吗?” 我们几个被艾娃·穆勒的这番话,顿时给吓呆了,几乎同时摇起头来。 玛丽·贝奇打破了寂静,她说:“艾娃!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追究这一切了!……难道你忘记了,那些人的下场吗……”玛丽恳求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艾娃·穆勒紧紧地盯着玛丽·贝奇,试图说服她,然后,她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个箱子上。 我的哥哥吉恩一言不发,慢慢地打开箱子盖,又关上。接下来他蹲下身子,趴在地上,仔细检查床下是否有东西。 我和弗朗索瓦也好奇地趴下来,看床下有什么异状。最后,我们三个站起身来。 “红胡子没有藏在这里!……那么,我们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吉恩哥哥边说边朝楼梯走去,“艾娃,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我们向艾娃·穆勒道别,然后,顺着楼梯下到一层。我们一直想着她的古怪装扮,觉得很费解。 艾娃·穆勒把我们送到门口,在关上门之前,她用严肃的语气跟我们说:“从现在开始,再过两小时以后,谜底将真相大白……除非我死了!……”艾娃·穆勒笑着说。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们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苏特警督对我们说的一切,然而,他从来没有说过,故事里那些可怕的悲剧,会发生在我们中间……我们还天真地认为,那些谜案只会发生在,与我们?99lib.不相干的人身上! 哥哥吉恩手里拿着钓鱼竿,沿着河边漫不经心地走着。玛丽、弗朗索瓦和我一起,朝相反的方向走,想找一座小桥过河,到河对岸的森林里去。当我们跨过莫黛河时,我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对岸的小屋,心里浮出一个念头:“艾娃·穆勒正置身在,那扇窗户后面的某个阴谋中。我们只检查了柜子和床下,是不是应该也打开那个神秘的手提箱,再仔细地看一看?” 对小屋外边的画家马修斯·温克来说,他的眼睛始终被美丽的模特,和模特身上精致的装饰所吸引。他可以看到、可以画出来的这个世界中,根本不存在什么鬼魂。 尽管天气炎热,我还是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同时感觉到一种阴暗的气息。 弗朗索瓦似乎察觉到了我有点不对劲,对我说:“不要想太多,艾提安,咱们马上就要到森林里了。” “你相信艾娃能够解开,苏特警督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的谜团吗?”我很不放心地问。 “不,我不是让你不要担心这个。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让事情自然发展下去吧。”弗朗索瓦说着跑了起来,“好了,咱们快一点,我可不想这次狩猎一无所获。我可是狩猎能手啊!……”他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显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来!……快一点,艾提安,你真是太慢了!……”玛丽·贝奇皱起眉头,向我大声吼着。 “玛丽,我想你是开玩笑吧,你没看到我,背着这么大的一个背包吗?……你是不是把铅球,也放进这该死的包里了?……”我一边辩解,一边狠狠地瞪了玛丽·贝奇一眼,“再说,我们也没有时间,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置路标最多也就需要五分钟!……” “但是,懒虫,我们可以在沿路,设置路障和指示牌啊。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快点,懒驴!……驾!……驾!……驾!……” 弗朗索瓦在一边偷偷地笑。我虽然心里很生气,但是,最后还是控制住情绪,不去理睬这种无聊的玩笑。 一刻钟以后,我们来到了森林里。弗朗索瓦朝森林深处走去,而我们留在原地。 “我想去那边打猎。”他边说边往北走。 下午两点三刻过后,我们来到森林里的那个小茅屋,又累又热,满身是汗。我赶紧卸下背包,一屁股坐到了草堆上,休息起来。 玛丽·贝奇从背包里拿出了几块木板,把头探进茅屋门口,对我颇同情地说:“休息一会儿吧,我来放路障,然后标路牌。” “好吧,你快一点,别忘了咱们四点钟还要回去。”我舒了一口气,感觉腰特别疼。 玛丽·贝奇吹着欢快的口哨跑掉了,她怎么能够猜到,接下来,这里会发生多么可怕的悲剧呢…… 一刻钟以后,玛丽·贝奇回来了。 “艾提安!……你准备好回去了吗?”她脸颊通红,声音里充满了活力,好像在模仿艾娃·穆勒。 “是的,准备好了,咱们走吧!……”我说着拍了拍身上,站了起来。 当我正准备顺着小路,往下走的时候,玛丽·贝奇叫住我:“艾提安,我想你忘了什么东西!……”玛丽指了指背包,然后朝我一笑,“咱们不能把东西留在这里,留给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吧……不要苦着一张脸嘛!……啊,你可是个男人……” 我快要晕倒了,但是,还是鼓起勇气,伸出双手,拿起了背包,把包背在了肩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玛丽·贝奇的服从,使她感到很骄傲,于是她转过身去,一蹦一跳地走了——实际上,我们应该理解她的感受,自从艾娃·穆勒出现以来,吉恩和弗朗索瓦这两个家伙,就不再对她言听计从了。 我一边低声抱着,一边跟着玛丽·贝奇。 当我们远远望见,那座小屋的时候,玛丽·贝奇立刻抛下了我,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我背着背包在后面,紧赶慢赶,汗流浃背。又过了一会儿,玛丽停了下来,双手搭在额头前面,挡住剌眼的阳光,视线停留在那座小屋二层的窗口。 玛丽·贝奇使劲地摇了摇头,满脸写着担忧;“窗口根本没有人……我觉得穆勒小姐是在耍我们!……” 我们跨过了小桥,然后,慢慢地走近那座房子,马修斯·温克仍然在那里作画。 我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对玛丽·贝奇说:“可能咱们来得最早。” “也许吧……”玛丽·贝奇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差五分四点。我本以为这个时候,吉恩和弗朗索瓦应该已经回来了,但是,为什么艾娃没有下楼,来迎接我们呢?” 玛丽·贝奇径直朝小屋的门口跑去。她的动作特别迅速,以至于温克先生的模特,忘记自己正在摆姿势,扭头看了看她。温克也放下了画笔。 她龙卷风般地跑进屋里,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从屋内传来。 然后,我听见屋里的人自言自语:“艾娃!……谋杀啦!……剑……红胡子!……” 当我再次看到玛丽·贝奇时,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疯了一样地冲出小屋,漫无目标地狂奔而去。 疲劳、炎热和突如其来的惊吓——在这三重折磨之下,我居然成功地保持住了冷静的状态。 “温克先生,快看住玛丽!……”我大声喊道。 然后,我立即朝那间小屋跑去,迅速爬上楼梯。这时,我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那惊悚的一幕:一具尸体瘫倒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利剑。窗户旁边,那个奇怪的手提箱,正敞开着放在地上,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祈求上天:“上帝啊,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我自言自语:“不要慌,艾提安,千万不要慌!……” 这时,我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吉恩和弗朗索瓦焦急的面孔,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上帝啊!太可怕了……”我的哥哥吉恩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道。 只见艾娃·穆勒的尸体,从胸部以下,都奇怪地蜷缩在一起。可以想象,她在受到攻击而死亡的时候,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来自我保护。 弗朗索瓦静静地走向艾娃·穆勒的尸体,想把它放平。然而,他挪动尸体的一瞬间,尸体恐怖的.99lib.正面,呈现在了我们面前。弗朗索瓦吓坏了,赶紧放下尸体,后退了好几步。 我哥哥无意识地丢掉他的渔具,呕吐了起来。 至于我,我终于明白了,这绝对不是我的噩梦,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恐怖的情景:艾娃·穆勒的脸呈现暗淡的青灰色,两只眼球凸起,鲜血淋漓,好像马上要从眼眼里掉落出来,她的双眼被刺瞎了。 那位画家马修斯·温克闻声赶来帮助我们,负责指挥处理现场情况。在警察到来之前,任何人不能触碰现场的任何物品。弗朗索瓦负责将玛丽送回家。 半个多小时以后,莫里斯·苏特警督带着几个护卫队员,终于赶到了案发现场,父亲和莱昂纳多也赶来了,带着弗朗索瓦和玛丽,同行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个子男人,想必是位法医。 这位法医随即对死者进行了尸检,记录了尸体特征,推测了死亡时间,前后误差不到十分钟。他还记录了死者爆裂的眼球,和扭曲古怪的姿势。 然后,画家马修斯·温克和他的模特来作证:艾娃·穆勒在下午.99lib.一点半来到这个小屋,穿着古怪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其他年轻人——就是指我们几个——大约在下午一点三刻来到小屋,在那里待了一刻钟左右,就都转身离开了。从我们离开到四点钟回来,没有人,绝对没有任何人,靠近过这座屋子。我们在两点钟左右离开以后,有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往河里扔小石子。但是,他们离屋子也足有一百米远。 “好的!……”莫里斯·苏特警督说,“我觉得一切都显而易见,凶手一定是顺着窗户,爬到屋里行凶的,窗户是唯一有可能的入口了。显然,凶手要绕过房子,来到森林里,游过莫黛河,到房子的背后去,但是,你们肯定也觉得这不可能,因为爬上二楼的那扇窗户,简直比表演杂技还难。” 画家马修斯·温克和那个年轻的女模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们不是很确定。 于是,莫里斯·苏特警督派了两个手下,去确认他的假设是否成立。 “苏特先生,您觉得,会不会是那个红胡子……”玛丽·贝奇含糊地说。 “安静!……”莫里斯·苏特先生大声呵斥道,“别再提那个,我早就警告过你们。现在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说着,他怒气冲冲地瞪了父亲一眼,“现在,告诉我,你们在下午三点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弗朗索瓦说,他在树林里打猎,不过运气很差,一只猎物也没有打到,也就是说,没有办法证明,他的证词是真实的。案发时,吉恩在三百米外的地方钓鱼,那些在水边玩耍的孩子,可以为他作证。玛丽简短地讲述了,我们两个人在森林里做过什么。 “凶器是一把剑,”弗朗索瓦强调道,“就是我们用来做游戏的那把……我们曾经在小屋的箱子里,找到的那把剑。” 苏特警督越来越紧张了,不停地用袖子擦额头的汗水。 “头儿!……头儿!……”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我想您刚才说的,从后窗爬进去的假设,一定是搞错了。屋子后墙下面,已经被河水淹没了,河水上面就是那扇窗户,窗户上覆盖着湿滑的苔藓,而且苔藓上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 十几个警察乘着一条小船,顺着屋子的后墙,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用了很长时间,进行检查,最终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长了翅膀会飞的人,才有可能从后窗进入屋里。 “苏特先生,您看是不是,只有红胡子的鬼魂……”玛丽·贝奇双眼噙着泪水,惊恐地呻吟着,“可以……” 苏特警督没有回答。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莱昂纳多,而莱昂纳多正双手掩面,显得很痛苦。 “我想只有一个可能性,凶手在艾娃到来之前,早已藏在屋子里了!……”苏特警督继续说着,声音都有些变了,“那么,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很简单,凶手顺着后窗,跳进了深深的莫黛河,而跳水的声音,被孩子们扔石子的声音所掩盖。然后,凶手径直逃入森林。你们看,他就这么简单地逃掉了。凶手肯定有藏身之处,另外我要打电话给……” “警督!……”画家马修斯·温克打断了苏特警督的话,“我向您保证,我记得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已经不在河边了。他们在北边更远的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位年轻人中的一位,当时也在场。” 马修斯·温克的语调显得有些冷嘲热讽。 “实际上,我们可以找到那些孩子,然后问一问他们。”我哥哥吉恩清了清嗓子说道。 “正如你所说,年轻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些孩子,他们刚好能成为,你当时不在场的证人。” 苏特警督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是,能听得出来,他马上就要崩溃了。 “等等,苏特先生,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哥哥吉恩继续说,“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您的假设是错误的!……我们下午两点钟,离开房子之前,检查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只有那个大箱子和床底下,有可能藏人;然而,经过仔细检查,在这两个地方,没有发现任何人! “艾娃·穆勒小姐打算要验证一件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艾娃想要怎么做。她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红胡子’谋杀案的真相。她带来的那个手提箱里,就是证物……但是,她并没有当场给我们打开那个箱子。 “现在,箱子已经空了,而艾娃也……不在了!”我哥哥吉恩低着头说道,“但是,凶手事先藏在屋里的这个假设,绝对是不可能的!……我的上帝啊!警督,我们为什么没有听从您的忠告……” 苏特警督脸色发靑,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孩子都来作证了。他们的证词或多或少地,印证了画家和我哥哥的说法:从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他们在小屋附近玩耍;而三点左右,他们看到吉恩在河边钓鱼,但是,我们没有特别留意当时的具体时间。 苏特警督再次尝试盘问画家马修斯·温克和他的女模特,假设他们两个是合谋的凶手。然而,一些疑点让这个假设也难以成立: 首先,艺术家是在前一天晚上,才与他的女模特相识的。 另外,如果他们是凶手,他们为什么一口咬定,没有人靠近过这所房子呢? 这场悲剧,不管情节多么错综复杂,最终一定会有一个结论的。我们相信,苏特警督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艾娃·穆勒的死,让父亲和莱昂纳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们似乎显得比我们还痛苦。我们向他们保证,再也不提起“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了。然而,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内心的恐惧——他们绝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成为“红胡子”诅咒的下一个牺牲者。 第六章 “有意思!有意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原本窝在安乐椅上,眼看就快睡着了,这时却自言自语起来。 “我觉得这个谜,并没有被解开。”史蒂夫·莫里森医生面露难色地说。 “啊,当然没有!……这个故事简直太有意思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激动地笑着说,“情节丰富,而且可以作为典型案例,解释某些特殊的心理状态。” 回忆起痛苦的过去,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再加上长时间的叙述,我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拿起酒杯,一口喝下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后继续说道:“正如你们听到的,这个故事匪夷所思……我经常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的确是太匪夷所思了!……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史蒂夫·莫里森医生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抱歉的眼神,悄悄地望着我,“艾提安,人们常说眼见为实,但是除了艾娃被杀的这起案子,其他的案件都是道听途说,并且,都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 “是啊!……其实艾娃这个案子,还是有一种可能性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坚定地笑着说,“而且,你们肯定都想不到,这个解释竟然如此简单!……”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话像一枚重磅炸弹,让整间屋子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凝重。史蒂夫·莫里森目瞪口呆,而我已经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什么……解释?”我艰难地发问。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缓缓地抽出了一张白手帕,慢慢地展开,仔细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完成这一系列,如手术般精致的动作后,他说道:“不过,有一些细节,我还需要确认一下。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些案子都不是什么鬼神作祟。” 史蒂夫·莫里森突然得到了启发;“别说了!图威斯特博士,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每当有人藐视‘红胡子’腓特烈的时候,他就会给他的子孙发出命令,惩罚那些藐视他的人。而且这个命令,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必须要杀掉艾娃·穆勒,但是,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图威斯特先生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说下去!……” 史蒂夫·莫里森突然转过身,面朝向我,郑重其事地说:“莱昂纳多·贝奇!‘红胡子’腓特烈肯定是他的祖先。你刚才说,他曾经承认:自己的一个祖先,将几个瑞典人,埋在了自家的地下室里。以此推测,在您这位邻居的院子里,挖出多少白骨,我也不会觉得惊奇。” “亲爱的朋友,你真是一位优秀的侦探小说家!……”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扶了扶眼镜说道,“但是,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小说中,杀人案可是真实存在的!……你的解释,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是,绝对不是最合理的解释。” 史蒂夫·莫里森双眉紧楚,站起身来,用风箱吹旺壁炉里的火。 “那么,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难道是鬼魂作祟吗?”史蒂夫·莫里森好奇地问。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我提问起来:“马丁先生,您愿意回到法国,去帮助您的哥哥解决问题吗?” “是的,但是,我最近几个星期,可能都没有时间。”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双眼凝视着我,清了几下嗓子,说道:“嗯……这样也好,那么,我先不告诉您我的推断……如果您知道了,您的一举一动,可能就会显得不一样,这样有可能导致真相的大门,从此永远关闭。您也希望找到真相不是吗?” “非常想知道!……”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很好,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些别的案子,但是,如果您准备好,前往阿尔萨斯的话,我可以随时奉陪。顺便我还能去探望一个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停了下来,沉思片刻,说道,“我的那个朋友住在米路斯,他经常跟我提起,一九一八年米路斯解放的情形。就像你刚才在叙述中,兴奋地提到的那样。我原本对阿尔萨斯一无所知,现在有两个人,跟我讲了同样的一段历史。而且巧合的是,我记得很?99lib?清楚,你们都讲了同样一个细节,这让我印象深刻……不过……那并不重要。另外,艾提安,你并没有提起过,当时让艾娃寄宿的那家人,他们没有提供一些线索吗?在艾娃被害前,她有没有什么古怪和异常?” “据我所知没有。”我摇了摇头说,“听说艾娃在前一晚,找他们借了黑色的外套,和那顶奇怪的帽子,他们当时觉得有些不解,但是,艾娃没有向他们,做出任何解释。” “现在,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那段时间的深夜里,你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噢……是的!我差点把这个忘了!……”我惊讶地回答道,“我曾经对吉恩、还有其他朋友讲过,玛丽也说,听到她家里有动静。我们两个人都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过家里有窸窸窣窣的微小脚步声。但是,吉恩和弗朗索瓦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另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奇怪的动静,在七月底就消失了。可是,图威斯特博士,请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这个,其实显而易见,年轻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他的大烟斗,从口袋里掏出烟丝。 这时,史蒂夫·莫里森医生说道:“艾提安,我忘了提前告诉你,咱们得忍受这杆大烟枪了,因为只有他,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了笑,然后说道:“希望你们没有,被我的烟熏得晕头转向……现在听我说,我们不应该被那个谋杀现场给困住。尽管谋杀现场,是寻找凶手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也需要尝试,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现在,所有的细节都清楚地摆在我们面前……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让我很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弄瞎艾娃的眼睛?……这个既残忍、又毫无意义的行为,显得有点奇怪……马丁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我完全想不出来,凶手为什么这么做。”说着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但是,跟艾娃的死比起来,这个细节已经无足轻重了吧……” “这一点当然很重要!……”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打断了我,但是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烟斗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99lib?说道:“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仅仅是一闪念。你知不知道……当年……当年出事的时候,那些了解情况的人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 “我母亲和奥克塔维·贝奇大婶,都在五年前去世了,至于那个画家和他的女模特,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那个苏特警督呢?” “他在艾娃·穆勒被害发生之后一年,就离开了小城,从此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等了一会儿,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砖头问我:“你哥哥一定是娶了玛丽·贝奇为妻吧?” “一点儿也没错,他们还生了两个孩子。我曾经梦到过他们的孩子,尽管我还没有见过她们。” “还有弗朗索瓦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为了集中精神,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次听到的消息,说他在法国参军了。”我说。 “图威斯特博士!……”史蒂夫·莫里森已经已经急不可耐了,央求道,99lib?“求求您告诉我们,目前咱们谈起的这些人中间,是不是包括凶手?凶手是一个还是几个?” 大侦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沉思着,朝天花板上慢慢地吐了几个烟圈。 “一个或几个凶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跟你们说是一个凶手,你们肯定会认为,他只能是鬼魂吧。难道是几个凶手?算了,我还是先保守住秘密的好。” “这么说,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个杀害艾娃的凶手?”我有点着急,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也不完全是,我觉得,现在,我们已经把拼图的几个部分,都拿到手里了,我现在可以说,凶手就是你们周围的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走向壁炉,视线停留在炉火中,“咱们的调查,还没有获得成效,但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我还必须核实,当时大家的不在场证据!……那就请您给我介绍一下吧。” 我点燃了一支香烟,想冷静一下心情和思绪。 “您看,当时父亲一直在车库里,
99lib?
摆弄他的鸟笼子,母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边乘凉一边看着报纸;莱昂纳多当时,正在图书馆里上班,他的妻子在家里休息。他们四个人很难抽出十五分钟的时间去作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我哥哥吉恩的证词真实可靠,因为那些孩子能证明,案发时他正在河边钓鱼。至于弗朗索瓦,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证词是否真实。案发时,玛丽正在摆设路障,而我正在小茅屋里休息。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在十五分钟内,跑回小屋杀人之后,再跑回来装相。当然了,我们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合谋作案。” “对不起,我想打断一句。”史蒂夫·莫里森医生好奇地问,“在核实不在场证据之前,我觉得应该先确定一下,凶手是如何行凶的。” “不,我不这么认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如果你们觉得‘如何行凶’,是这个案子最离奇的地方,那我可以给你们,立即讲出三、四种行凶的方法……但是,最让我想不通的,是死者的眼球……凶手为什么要弄瞎死者的眼睛呢?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整个凶案的真相,也就会迎刃而解。”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完这番话,便起身告辞了。我和史蒂夫·莫里森医生又喝了两、三杯酒,也就此道别。 回到家里,我回想了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对话,觉得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推理案件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紧张和压抑感。 第七章 距离上次艾娃·穆勒的鬼魂,突然出现在电话亭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我重新回到了公司工作,老板还批准我,在十一月中旬体假三周,我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给了哥哥。 雨点敲打在房檐上,我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不能出门了。天气阴沉沉的,而和天气一样的是我的心情,它被这空洞而不断蔓延的抑郁,搞得很糟糕。 我摸了摸口袋,想找根烟,却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心情更糟了,我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一样,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当我最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时,一种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抽屉里正有一包烟。 烟盒上写着一串数字,是那位迷人的女士留下的!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我几乎忘记了她! 于是,我一刻都没有犹豫地,拨了弗朗西斯的电话。过了一小会儿,加尔小姐接了起来,那动听的声音通过电话,清脆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赶忙做自我介绍,问她还记不记得我。 “您忘记我了?”我抱怨道,“您不会忘记我的,我给您打了电话,是因为……我需要您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惊讶地重复道。 “我需要见一见您,是的,因为我的病还没有疫愈……”我激动地说,“我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好,危在旦夕。我需要见您,跟您聊一聊。” “您是说……这关系到您的生死?” “正是!……我现在危在旦夕,命悬一线,而您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这根线,就像希腊女神阿特洛波斯一样……”我激动地说,忽然问了一句,“对了,您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但是……”弗朗西斯·加尔小姐难为情地说。 “太好了,那么,请您接受我的邀请,与我共进晚餐,您之前答应过我的。”我趁热打铁恳求道。 “这么说,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啊……”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愁眉不展地说。 “难以拒绝!……”我激动地说,“您的一个‘不’字,会像剪刀一样,‘咔嚓’一下子剪断我脆弱的生命,您能明白吗?” “那么,看起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无奈地说道,“您能晚上八点,过来接我吗?”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记下了她说的地址,轻轻地挂上了电话,一头扎进了浴室里。 差五分钟八点的时候,出租车把我送到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说的那个地址。我面前的大楼灯火通明,与相邻的小花园相比,这座红砖盖起来的建筑,显得很新,而且非常坚实。当出租车呼啸着开走时,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然后,楼上窗户的缝隙里,传出了轻快的钢琴声。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梯,找到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名牌,按下门铃,静静地等候着。 钢琴声停了下来,又过了片刻,门打开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那美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女士套装,白衬衫上打着深色的领结。 “我刚才听到,有个艺术家正在演奏钢琴,那是你吗?”我满脸堆笑地问。 “噢,我就是随便弹一弹。请进来吧!……”她边说边用手理了理那美丽的长发。 “不要低估了你的才华,你弹得简直棒极了!……”我赞美地说着,跟着弗朗西斯走进了门里,“我的评价是很客观的,因为我自已也弹钢琴,只不过……我没有你这么完美的手指。”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公寓在三层。她帮助我脱掉雨衣,把我引进了客厅里,亲切地对我说:“艾提安,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坐,如果想弹钢琴,那更不要客气,我马上就回来。” 我环顾了整个房间,被屋子里的氛围,深深地迷住了。一个木制的髙架灯照亮房间,中间的那架钢琴最为惹眼;柔软的地毯,优雅的门廊,舒适的沙发上,盖着漂亮的碎花布防尘罩,同样的布料还用来做了窗帘。两扇窗户之间,有一面镜子,安放在一个小架子上。正面是几个并排放着的书架,形成了一个办公空间,还配有一张果九九藏书木书桌,和三把带坐垫的椅子。地毯显得有些旧了,但是,颜色看上去还是很温暖,衬托着深色的地板。室内几株绿色植物,显然经过精心的栽培,枝叶茂盛,衬托得整个屋子生机盎然。 我慢慢地走到了钢琴前边,用温柔的目光,审视这架优美的乐器,像被它迷住一样,双手渐渐靠近琴键,以缓慢的速度,弹起了乔治·格什温那首旋律忧郁的《有人爱着我》。 我侧头轻瞥了一眼,看见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缓缓地朝我走来,向我示意不要停下。她坐在我琴凳右边的空位置上,附和着我的琴声,弹出一些和弦。在我们两个人的配合下,悠扬的琴声持续了几分钟。那旋律是如此的轻柔、和谐,好像我们两个人通过音乐,已经融为一体了,我有这样的感觉,而且,我觉得弗朗西斯·加尔小姐也有同样的感觉。 “您弹得真的太好了!……”我笨拙地说道。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凝视着自己修长的双手,然后抬起头来,朝我嘿嘿地微笑着。 “谢谢,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我给你倒杯波尔多甜葡萄酒吧?”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说。 “太好了!……”我得意地说。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走出客厅,过了一小会儿,她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一瓶酒和两个玻璃杯。我们倒上酒,为音乐家的健康而碰杯,然后不再耽误时间,准备出门。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了一间装修优雅的餐厅。为了保持私密感,这里的每个餐桌,都用竹质屏风单独隔开,美好的环境,为这个美好的夜晚增添了光彩。晚餐的菜肴非常美味,然而更加秀色可餐的,是我面前的这位美丽的同伴。 尽管被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美貌深深地吸引着,但是,我也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平凡、直爽、热爱音乐、而且热爱英国的年轻女孩。另外,我也花了很长时间,给她讲了我的家乡,很自然地,她询问起我离开家乡的原因。 “因为俾斯麦那个畜生。”我犹豫了一下,恨恨地这样回答。 尽管她的提问合情合理,但是,还是把我给难住了。我被一下子问得哑口无言,因为离开法国的真正原因,正在我的记忆中翻滚。 “俾斯麦?就是那个德意志的政洽家?”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惊奇地问道。 “是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八七〇年的普法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我的三个舅舅都离开了家乡,三个人年龄差不多大。你知道,我们输了,这对法国来说,就是一场悲剧,对我的家乡阿尔萨斯,更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因为阿尔萨斯地区被德国占领了。我的三个舅舅,跟那个年代的其他年轻人一样,不能忍受日耳曼民族的残酷压迫。他们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巴黎,在巴黎做厨师渐渐起家……那个时代,英国的一位大人物,经常来访法国,是众所周知的亲法派,就是那位稳坐王位多年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儿子。” “你是说爱德华七世!……”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激动地说。 “是的,你知道他,他很喜爱法国,尤其是大餐……无论如何,他带了一些法国年轻厨师来到英国……” “其中就包括你的三个舅舅?” “是的,据我所知,我的其中一个舅舅,很年轻的时候就过世了,另一个也完全失去了联系,只剩下了第三个舅舅。实际上,三个舅舅我只见过一个,就是阿贝尔舅舅,我亲爱的阿贝尔舅舅……”我感慨良深地说,“他去了英国以后,又跟随国王的儿子——德加勒王子前往南非,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以淘金为生,最后回到了阿尔萨斯,度过了下半生。 “他在南半球的生活,可以说是郁郁寡欢的。他从南非回来的时候,我只有五、六岁。那时我很喜欢他,因为他十分照顾我,同样,他也把我看做他最爱的小外甥。那时候,我经常跳到他的膝盖上,听他讲法国历史故事……我记得他哼唱着一段旋律,目光忧郁地遥望着远方……因为舅舅终生未婚,所以我推测,他在思念某位女士……” “你的意思是说,你舅舅的不幸,应该跟一位女性有关!……”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调皮地问道,“而且这段音乐,就是你刚才在我的钢琴上,弹奏的这段曲子吧!……” “不是,那首歌是《樱桃的年代》。”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知道他心里牵挂的那位女士,是英国人还是南非人……舅舅从来也不曾向我透露,并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他是在我离开阿尔萨斯不久之后去世的。我经常想起他,这总是让我有点伤感。他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性,非常感性,这一点上,我跟他很像。” “你可真是谦虚啊,我看你没怎么继承他的优点!……”弗朗西斯·加尔开玩笑地说。 “噢!……你要知道,敏感不一定是优点。”我笑着说。 “那么敏感应该被归纳到你的缺点中吗?”弗朗西斯加重语气问道。 “我也这么问过自己。”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我回答道,“我觉得:敏感这个特质,有时候会带着我们,在生活中兜圏子……这到底是不是我跟舅舅的相似之处,我现在还太年轻,无法判断。我舅舅给我提供了几个,在伦敦的厨师伙伴的地址,据我所知,他在伦敦只剩下这些朋友了。他为我给各个机构写的推荐信,让我在定居伦敦时受益匪浅。” 沉思片刻,弗朗西斯·加尔歪着脑袋瓜儿问道:“那么,是你舅舅建议你来英国的?” 我点了一根烟,好让记忆更加清晰。我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又赶紧用手把烟雾驱赶开,这样似乎可以驱散困扰我的头痛。 “我想,是他替我做的决定。当时我也想去换一换环境,而且……是的,我想正是因为他,我才来英国的。我觉得,他是一位伟大的旅行家,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我离开时候的情景。我的父母、哥哥和舅舅,都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舅舅没有哭,但是,我猜想他当时一定很感伤,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他望着我就像……他肯定预感到,我再也不会回去了,而且,他已经时日无多……转年他就去世了,我亲爱的阿贝尔舅舅……” 我们起身离开餐桌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我们居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匆匆流逝。为了多跟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待一会儿,我决定送她回家。她接受了我的建议,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一些时间,在幽静的夜色中散步了。我觉得,她是真心愿意让我陪她回家的,我的陪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为了不绕远路,我们走过了几条灯光昏暗,人烟稀少的小路,上星期那个可怕的夜晚,顿时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但是,弗朗西斯·加尔小姐那温柔的声音,驱散了那些可怕的回忆。 “艾提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我刚才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说着我用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的肩。 “说到这个,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这种可怕的幻觉!……”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满脸担心地问,“医生的解释太简单了,我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更严重的隐情。”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请不要再提这个了,我不想以一个可怕的故事,结束这么美好的浪漫约会。” “这么说,我没有让你觉得,今天晚上会很无聊?”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微笑着转过头来说,她的微笑让人难以抗拒,我无法控制住地,想紧紧地抱住并亲吻弗朗西斯·加尔小姐。 “当然不感到无聊,简直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我熄灭香烟,好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我希望下一次,我能再请你吃饭,你是否愿意……” “不!……”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用她那甜美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下次该轮到我请你了,我要向你展示一下我的厨艺!……噢……我差点忘了你的职业!希望你的要求,不要太过苛刻!……”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笑着说,“我家到了……你星期日的晚上有时间吗?” “太好了!……”我高兴地回答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度过这难熬的几天。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肯定是猜出了我的想法,狡猾地说:“当然,这几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向我道了晚安,挥了挥手,走进了公寓大门。这个夜晚让我心跳加速,但是,我却感觉如此美好。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去。 出租车开到家门口,我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多给了司机不少小费。他惊讶地望着我手里的钱,估计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四天过去了,约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我心急如焚地快步走入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公寓,手里捧着一束我在花店,能够找到的最美丽的玫瑰花。前一天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确定了一下今天的约会。 我爬上三楼,敲了敵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门,把鲜花遮在面前,等着她来开门,但是过了一小会儿,她才过来为我打开了门。 “噢,艾提安!……”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笑着惊呼道,“玫瑰花,真漂亮!让你破费了,赶紧进来吧。” 弗朗西斯要去拿一个大花瓶,把鲜花插起来,而我正好有时间,欣赏这间屋子里的布置。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真是布置房间的行家,餐桌整理得井井有条;白色桌布和白色剌绣餐巾、精致的水晶杯和瓷器、古朴的银质餐具、两个雕刻考究的烛台…… 这时,她刚好过来,我帮她把花瓶,放在镜子前面的茶几上,插好玫瑰花。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放花的地方了。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凝视着这束花,显得非常开心——然后,她就悄悄地走开了。 钢琴上的蜡烛点燃了,照亮了琴架上的乐谱,那部作品,正是出自我最喜欢的音乐家之一。我听见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说:“要不要来一点儿白葡萄酒,敬乔治·格什温?” “好的,但是,我不是很擅长弹奏他的音乐……”我砖头去问弗朗西斯,“你呢?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曲子?华尔兹、波列罗舞曲,还是探戈?” 说着,我重新坐到钢琴边。 片刻宁静之后,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我喜欢轻快的曲子……” 我们相视一笑,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手里的玻璃杯中的赫雷斯白葡萄酒,差一点儿就打翻在地上了。 “好险,避免了一场灾难啊!……”我扶住摇摇欲坠的酒杯说道,“你应该再花一点时间准备一下,你看这两个玻璃杯都不一样!……” “你看,我这是在专业人士面前出丑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笑着,微微抬起下巴说道。 酒过三巡,我们转移到餐桌前。烛光晚餐简直是完美无瑕,菜品精致而美味,波尔多葡萄酒品质上乘。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开朗的性格也感染着我,让我觉得无比快乐。当然,漂亮的弗朗西斯也觉得很开心,我们甚至有种幸福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结束了晚餐,坐在长沙发上,翻看着她的旧相册。 “这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她指着一个站在帐篷门口的漂亮女孩子说。 “这个贪婪地望着你的傻瓜是谁?” “我的一个追求者。”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笑着解释道,语气中带有一种讽剌的意味。 “最好离这个小子远一点!……”我严肃地建议道,然后,快速地翻过了这一页,“啊,化装舞会!……让我找找你在哪儿……奇怪,我怎么没有找到你?” “这毕竟是化装舞会嘛!……”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笑着说。 “是的,尤其是带着面具的时候……啊,找到了!这个罗宾汉身材太娇小了!……”我得意地指着相片。 “你的观察力真的很强哟!……”弗朗西斯·加尔又指着另一张照片上,磨坊旁边的两个女孩问,“这中间哪个是我?” “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是,通过轮廓还是能够辨认得出来……准是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姑娘。” “猜对了,歇洛克·福尔摩斯。” “格什温和福尔摩斯,我是哪一个?” “你是罗密欧。”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笑着回答道,同时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她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在陈年波尔多的作用下,我大着胆子抱住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99lib.紧接着,我亲吻了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没有拒绝我,反而主动地还给了我一个吻,起初她有点害羞,然后非常热情地吻着我。虽然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知道此时此刻,弗朗西斯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们缠绵了好一阵子,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起身整理好衣服和妆容,然后走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她端来两杯威士忌。 “啊,你也喝威士忌?”我吃惊地问。 “是啊,”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边说边把酒递给我,“但是,只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今天就就是特殊情況之一。”我要坐起来接酒杯,弗朗西斯赶忙摆了摆手,“别动,你就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照片,让我给你弹一段曲子。”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说着,把自己的相册放在了我的膝盖上。 舒适的环境让我十分放松,我非常喜欢这种状态,优美的旋律,甚至让我感觉置身梦境,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拿起相册,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有弗朗西斯·加尔小姐身影的照片,才能够吸引我的视线:她扮成罗宾汉的样子;她在磨坊边钓鱼;她在帐篷前;她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向我袭来,我的视线开始凌乱,轻柔的钢琴声,变成了遥远而剌耳的叫喊声。我的头突然剧疼起来,好像马上要爆开了。 是这些照片让我感觉不舒服,还是其他什么?我仔细地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了,眼前只有一片淡黄色的薄雾,慢慢地散去,露出阳光,剌眼的阳光……炙热的阳光……像炸弹一般的,血色的阳光……很热……太热了……空气都让人窒息…… “艾提安?……”我耳边听到一声呼唤。 为什么我在一片荒漠里?…… 噢!我还不是一个人!……我哥哥也在……还有弗朗索瓦……还有玛丽……为什么他们在这儿? “艾提安?” 我哥哥和弗朗索瓦不见了……玛丽朝我走来……我赶紧靠近她,生怕她也消失了……真是热得不能忍受……我汗流浃背…… “艾提安·你为什么面色苍白?怎么不回答我?” 玛丽停下了脚步……她开始跑了起来……她冲进一间旧房子……然后又尖叫着冲了出来…… “艾提安!艾提安!艾提安!……” 一道奇特的闪光,突然向我袭来,令我整个身体抽搐不已……太可怕了! 过了一会儿,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然而,我被吓得不知所措!…… 我现在知道谁是凶手了,他又是怎么行凶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过来呢?一切都是这么简单,这么符合逻辑!…… 风从远处吹来……是一阵强风……横扫它路过的一切事物……暴风雨要来了?不是,是巨大的龙卷风……所有的一切都被卷了进我们两个人的证婚人。 我现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但是,等待我的,还有一段阿尔萨斯的旅行,这是在幸福来临之前,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第八章 在头等车厢坐稳后,我望着窗外。天空阴郁,乌云密布,玻璃窗外面的风景飞逝而去。然而,我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我的喉咙始终是干涩的,仿佛还能看到几个小时前,自己正在穿越多佛尔海峡。 乘船旅行是一件无比痛苦和难熬的事情。海关办公大楼里漫长的等待,森严的关卡,缓慢地从码头升起的栈桥,慢得让人不耐烦的速度,似乎都要让人们清楚地铭记,那分离的痛苦…… 大海,平静却毫不留情,把你从热爱的土地上带走,让海岸上的风景,慢慢地变成一条海岸线…… 我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转移到手表上,两个小时以后,我就会到达斯特拉斯堡。 阿尔萨斯!……父亲!……我的哥哥和玛丽!…… 我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一次,没有去看哥哥的孩子,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开始阅读从东站买来的报纸,然而,我的精力,完全不能集中在上面。于是,我把报纸放在了长椅旁边,开始一根一根地抽烟。我旁边的人没有说什么,但是不停地咳嗽,我只好站起身来,离开了包厢。 在走廊里,一个中年旅客试图与我搭讪,但是,他很快便发现,我对聊天并不感兴趣。我在餐车里,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和一张空桌子,点了一杯啤酒。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如此古怪不合群,一定跟车上的同伴,显出了很大的差异…… 我可真是粗俗啊!…… 现在,我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回家乡了。当年我就这么离开了我的伙伴和家人,好像他们得了可怕的鼠疫一样!我像是得了严重的精神病,痛苦的等待,只能让等待的时间,显得更加漫长。 火车突然停了下来,让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我望了一眼窗外,斯特拉斯堡到了! 我得加快脚步,因为到阿格诺的列车在十分钟后就要开了。我很快通过地下通道,换乘到了另一个站台上,登上了另一列开往我家的火车。当火车开始缓缓开动,伴随着车厢有节奏的晃动,和车轴发出吱吱的响声,我才清楚,自己离家乡已经很近了。关于阿尔萨斯的片段,一点一点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出来,让我不住地激动起来。 半个小时后,火车减慢了速度,穿过一个公园,停了下来。 阿格诺! 我站起身来,等火车车门一打开就跳上站台,把车票递给检票员。时间不早了,月台上没有几个人,我走了出去。 现在的站台上,搭建起了一些临时建筑,原先的火车站,在一九四四年年底,阿袼诺第一次战役期间被烧毁了,大火整整烧了三天天夜。 几盏路灯照亮了公园里漂亮的树木和音乐凉亭,一切都没有改变,或者说变化很小。我很激动,喉咙发紧,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段段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起来。 多少次我和父母还有哥哥,曾经在这个地方散步。夏天,我们还被允许吃一个甜筒冰激凌,就是意大利冰激凌店卖的,那种白色和粉色的雪糕。冬天,我们从一辆外表擦得锃亮的小火车里,买来热乎乎的栗子,手指头都快被点着了,但是,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了。春秋时节,在凉亭里经常会有室外音乐会,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在音乐会上演奏,用我家那些泛着金光的乐器。 然而,有一天,也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我难以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那是我对这里最后的记忆,我童年的土地,我深爱着的一张一张面孔啊。 我提前通知了哥哥,我已经回来的消息,但是,我没有具体跟他说是几号,所以,我没有指望会有什么人来接我。于是,我一刻不耽搁,直接朝城里走去,经过蜜绛泉和圣乔治教堂——一九四五年一月底,教堂的钟楼被敌人的炮火炸毁了。 我继续朝前去走,路过许多摄政时期凤格的房子,以及兵器广场。我很惊奇,这里街道都显得这么荒凉,当然,现在夜幕已经降临了,这里也不是在伦敦那种大都会。周围一片寂静,我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正在敲打着石板路。 我走得很快,而且,很细心地观察着身边的事物。我又一次自问,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乡?我在这里难道生活得不快乐吗? 因为阿贝尔叔叔经常以一种神秘的语气,跟我提起英国?他从来没有鼓励我离开,正相反,他让我在他身上,看到离开家人和朋友,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有多么的不容易。是因为我想冒险吗?每个人都有过十八岁的时候,这个理由也许说得过去,因为那时候,我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但是,这个理由对我来说并不充分。 我突然感觉一阵不适,于是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告诉自己:其实离开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利的地方。我现在还认识了可爱的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尽管刚刚认识她几个星期,但是,我迟早要娶她…… 在一片昏暗中,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灯塔的亮光……己经很近了,再走不到十分钟,我就要到家了。 然而,在这座破旧的灯塔前,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想起了苏特警督和他的朋友们说的,十月份的一个晚上,一个德国人在这样的地方,被人谋杀的情景。 我试着回想这些事情,然后我才醒悟,这次回来,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弄清楚所有这些可怕的谋杀案的真相。如果我哥哥得知,我跟这么出色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已经达成了共识,对方还答应我,晚一点来帮我破案的话,一定会感到很意外的。 远远地,我看到贝奇的公寓越来越清晰……还有三十多米……然后,我家屋子熟悉的轮廓,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一片黑暗中,看起来非常显眼,房子的这一侧,一盏灯都没有亮,他们肯定是在厨房里…… 尽管提着两个沉重的大手提箱,我还是加快了脚步。我顺着木栅栏向前走去,推开小门,穿过了院子。 家里院子的结构,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一个小小的入口,中间一条小路,通向花园和更远的房屋,右边是储藏室。房屋占据了左边的位置,而屋子的大门,则朝着院子的入口。 我登上了台阶,心跳得特别快,按响了门铃。这时我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在院子深处储藏室的位置,正有一点微微的光亮,但是那光亮又迅速地消失了。 这个时候,他们待在储藏室干什么?难道是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两个孩子,正在那里玩耍?……我搞不清楚。不对,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上床睡觉了,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那会是谁呢?他们为什么还不来开门? 我怀着急切的心情,又一次按响了门铃,然后竖着耳朵,仔细偷听里面的动静。仍然是一片安静,一片充满敌意的安静。 我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决定绕着院子走一圈,看看厨房的灯是不是亮着。 整座屋子一盏灯也没有亮,厨房里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奇怪,我一下子慌了神。 我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落向了储藏室。看!……那里面有隐隐约约的灯光,我不是在做梦——那里面绝对有人!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储藏室。突然间,我打了一个寒战,哥哥在几周前写信告诉我,他在这里看到了艾娃·穆勒的鬼魂……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敲了几下门,可是,里面没有人回答。 我又敲了敲门,然后使劲摇晃了几下门把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门是反锁着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检查这两块坚硬的木板门,然后走开几步,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撞了三下,门终于开了。 我顺着墙壁摸索,想找到灯的开关,然后又想,他们是不是还没有在储藏室安电灯?于是我划了一根火柴,照亮了屋子。 ―眼看去,屋里没有人,一张巨大的桌子摆在左边的墙边,桌子上摆满了工具箱。正面是一个大壁橱和一扇窗户,我哥哥在信中提到过,这扇窗户已经被封住好几年了。房间里还有几块纸板,右边墙角边上,还摆着一个木制的储物箱。 我竖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这间储藏室里面一定有人,我能够感觉到。我之所以能够确定这一点,还有一个原因:门和两扇窗户都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我的双手颤抖了,又划燃了一根火柴,向前迈了一步,但步子很小。在我右手边的圆木墩旁边,一具尸体平躺在地上,头被一堆纸板埋住了,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烛台。 我保持着冷静,一边看着窗户边上的动静,一边靠近尸体,然后跪了下来,看到了尸体抱的那个烛台,便点燃了上面的蜡烛。我把手放在纸板上,纸板是潮湿的,旁边有一个水桶,我推测是这个水桶,向纸板泼上去了水。我鼓起勇气,伸手挪动尸体的头…… 天哪,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哦,不!……不可能!父亲1……我的天啊……不可能是您!…… 但是,摆在我眼见的事实毋庸置疑,那具尸体正是我的父亲。不知道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的脸部抽搐扭曲。他一定是刚刚死去不久,因为尸体仍然是热的。我挪动父亲的尸体,想看看他腹部的伤口,他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他死去的过程既漫长、又痛苦。 在一阵恐惧和难过后,我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杀人现场里。父亲是不是自杀?我试图在附近,找到可以用来自杀的凶器,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一阵怒气涌上了我的心头。 浑蛋,凶手还在这间储藏室里!…… 畜生,我要亲手杀99lib?了那个凶手!…… 于是,我开始搜查起整间储藏室来,搜查得滴水不漏,然而,这间屋子里,只有父亲的尸体和我。我满头大汗,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我试图思考:会是什么人能从这里逃脱,突然,一个念头涌上了我心头——红胡子的诅咒! 所有随之而来谋杀案、艾娃·穆勒的再次出现,现在是父亲的死…… 我不应该回到这里,真不应该!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听从弗朗西斯·加尔的建议?……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只能天各一方了…… 同时这也暗示了,我这次回来的目的…… 是我的本能,让我刻意地靠近危险…… 但是,这危险到底是什么呢? 又过了一小会儿,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其他什么动静都没有。我突然明白,这是我的自然反应——在暗示我到来的威胁…… 浑蛋,从现场证据看,我就是杀害父亲的嫌疑犯! 一个声音传来:“我向你保证,亲爱的!……台阶上的箱子是他的,他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当然,肯定是他……艾提安,这么多年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哥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但是他为什么,要把箱子放在台阶上?” “哎,女人啊!……你们为什么,从来也不愿意,动一动脑筋!……看,亲爱的,你想一想,他离开这里这么久了,父子在门口重逄,谁还会想到要拿行李?” “咱们按完门铃,都等了两分钟了,也没有人来开门,我觉得有点奇怪啊……” “妈妈!爸爸!……叔叔长什么样子?” “安静,孩子们,安静!……你们等会儿就能见到叔叔了。” “但是,为什么爷爷不来开门呢?”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他等一下就会给咱们开门了!……” 听了这段对话,我的膝盖直发软。在这么快乐的重逢场面中,我应该如何告诉他们,父亲去世的消息?这消息无论如何,势必破坏一切。 我从储藏室里走了出来,尽量控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勉强微笑着朝他们走去。 “艾提安!” “叔叔!……” 吉恩和玛丽赶紧朝我跑了过来,身后踉着两个小姑娘。哥哥一把抱住了我,然后玛丽也上来跟我拥抱。接下来是我的两个小侄女,利索地爬到了我的膝盖上。 哥哥扶住我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开口问我:“艾提安,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控制住声音说:“父亲发病了……在储藏室里……” 哥哥瞪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玛丽,送孩子们上床睡觉。来,孩子们,现在跟艾提安叔叔道晚安,爸爸有事要踉叔叔说。” 玛丽马上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赶紧带着孩子们,朝屋子门口走去,她回过头来问:“我要不要打电话给……” 没等她说完,我赶紧摇了摇头,表示暂时不要。她看到了我的动作,于是转过身去。哥哥扶着我的肩膀,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储藏室。 哥哥看到了那凄惨的一幕,一下子便跪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他一边听我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检查着父亲的尸体。 “哥哥!……”我喊道,“我想你还99lib?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如果我们没有办法,找出凶手如何逃走的,那么,我就成了杀害父亲的最大嫌疑犯!……” 哥哥抬起头来,没有回答,起身在抽屉里找蜡烛,然后找我要火柴点燃。他把蜡烛摆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把储藏室里检查了一遍。过了一会儿,他示意我过去,指着衣柜和圆木中间的东西,让我去看。 他自己99lib.也看得出神,然后对我说:“你来看这个柴架?……一个脚上有血迹……这不是谋杀,是自杀。在死去的过程中,父亲忍受着痛苦,用手爬到水桶边,想用冷水减轻一点痛苦,所以,他把水浇在了身上,这些潮湿的纸板就是证据。” “你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叹了口气说,“但是,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吉恩,你知道吗?用柴架自杀,这多么的可怕啊!……” “我必须跟你坦白,父亲的自杀,从某种程度上讲,并不让我感到意外。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父亲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可以说,我们是跟一个活死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他几乎不正常地吃饭,不跟我们说话,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卧室里或者这儿。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毫无疑问,死亡对父亲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比我们为他做的任何事都有效,而且这件事情,我们也告诉过警察。走吧,咱们回屋去。” 玛丽·贝奇给我热了一点汤,煎了一个鸡蛋,我囫囵吞枣地吃了下去。我望着玛丽那张焦虑的脸,曾经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嫂子。她是那种只有在为人妻、为人母以后,才开始绽放魅力的女人。尽管她的脸上,写满了难过和担忧,但是,她的那张甜美的脸庞,与善良平和的目光,都让我觉得美极了。 “孩子们已经睡下了。”玛丽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的天啊,简直是一场悲剧!……而你,艾提安,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一回来却发现了父亲的死,而且是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 这时门打开了,我的哥哥吉恩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些了。他望了我一眼,让我放心,然后说:“警察二十分钟左右就能赶到,我刚跟罗艾博警官通过电话了。我很了解这位警官,他严肃、聪明,办事效率很高,而且思维缜密。艾提安,现在跟我们说一说,关于你的情况吧。” “我的情况有好有坏。”我解释道。 我向他们叙述了,自从我收到吉恩的信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我说完后,玛丽热情地向我祝贺我的婚事。 “不可思议!……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一段噩梦!……”哥哥一边嘟囔着,一边朝壁橱走去,打开了壁橱的门,拿出了一瓶葡萄酒放在桌上,“我真是不明白。我那一次也是被吓坏了……因为,那天我看见父亲,离开储藏室以后,储藏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然后,我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是,你现在又跟我说,你在我遇到这件怪事之后不久,也遇到了艾娃……然而艾娃早就死了啊!这件事情是众所周知的!……” 哥哥吉恩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看了看我。我满心担忧地望了望玛丽。哥哥继续说:“玛丽对这件事情,心里有不同的想法。父亲近来行为越来越古怪,我不得不对玛丽说出,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一切,但是,她肯定地说,她没有听到我起床的声音,所以,她推测我是在做梦。是不是,亲爱的?” 玛丽的声音很平静:“我往好处想了想,只可能是你在做梦。”她的目光沉着坚定,“死人不可能复生,尤其是那
些死有余辜的人……这个艾娃是个龌龊的家伙……” 门铃的响声打断了她的话。 “啊!罗艾博警官来了!……”吉恩哥哥说着,站起身来去开了门。 一进门,这位罗艾博警官就让我产生了些许反感。他矮小、瘦弱,拥有一双铁灰色的眼睛,目光游移不定。在他的鹰钩鼻子下面,两片薄嘴唇撇成弓形,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罗艾博警官认真地听取了我的证词,还一边听着,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做记录。我讲完后,他建议我们在屋里等,以免妨碍他的人和法医工作。 哥哥、玛丽,还有我,一直待在厨房里,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摆钟,又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外。电灯的光线能隐约照亮了外面,我们可以看到,那些警察还没有结束调查。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哥哥吉恩开始问我问题:“你刚才跟我说,有一个犯罪学博士,想要帮助咱们弄清这件事,那个人是不是个骗子?” “你说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骗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开始也不相信,但是他问了我几个问题,让我对他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我连连摇头说,“你看……啊!对了,玛丽,你还记得吗?咱们有几个晚上,听到了一些怪声?……” “是啊,那又怎样?”吉恩好奇地望着我。 “这件事情,我可没有跟他提起过,但是他居然猜出来了!……” 吉恩哥哥示意我们不要说话。有人敲门,那位罗艾博警官走了进来,他的面色阴郁。 “在向你们宣布调查结果之前,我想同你们分别再确认一下,你们今天晚上,各自都在做些什么。” 说完,他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我。 “悉听尊便。”哥哥回答说,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为难。 罗艾博警官掏出了一根香烟,放在了他那两片薄嘴唇中间,点燃了,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将烟雾吐向天花板。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靴子,然后,猛地抬头望着我的哥哥。 “今晚七点半,你和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邻居家里,你父亲独自留在家里。九点半左右,文提安·马丁先生回来了,在这之前的十二年,他从来没有回来过。他按门铃的时候,发现储藏室里有微弱的灯光,但是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开门,他就绕着房子走了一圏,发现屋子里所有房间都没有开灯。思考了片刻后,他走向储藏室,敲储藏室的门,也没有人回答,于是他尝试进去,却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他撞开了门,发现自己的父亲被谋杀……不……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死在那里……九点五十分左右,吉恩先生,您和您的夫人以及两个孩子回到家里,我的复述准确吗?” “是的,很准确!……”吉恩哥哥大声地说道,用拳头捶着桌子,“您想说明什么?” 这位警官扔掉了手中的高卢牌香烟烟头,重新拿出了一根,认认真真地把它点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的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了!……” 第九章 屋里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哥哥吉恩和玛丽·贝奇吃惊地望着罗艾博警官。至于我,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结论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吃惊。 这个案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轻易地了结的,我早就清楚这一点,甚至在回来之前,我的心里就清楚了。然而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回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一直在监视着你,然后把你引到它早已设定好的唯一方向——一个不能回头的方向。如果那时,我听从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建议,就可以避免…… “但是该死的!这绝对不可能!……”吉恩哥哥怒吼道,他的脸憋得通红,“最近接触过父亲的人,都知道他的状态并不正常!……谋杀?简直是在胡说!他一个仇人都没有!……” 罗艾博警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用柔中带刺的语气说:“这绝对是一件谋杀案。看起来是自杀——这个说法算我让了一步——但是,它仍然是一件谋杀案!……你们刚才跟我说的,柴架的一个脚上的确有血迹,但是,这绝对不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致命伤,法医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凶器是一件更薄的东西,又长又尖。比如……厨房里的刀!” 说到这里,罗艾博警官那双发光的灰色眼睛,突然停在了我的身上。然后他重新望向天花板,继续说;“我们已经找到了这把刀,就放在储藏室的地上,门的右手边。能看得出来,那个地方的土被挖开过,然后又压实了。很显然,如果我们没有,对导致您父亲死亡的伤口,产生了怀疑,那我们肯定不会,有这些新发现…… “现在,我们假设您父亲是自杀的——我只是说假设。他专门等到你们不在的时候,实施他的自杀计划。他并没有朝自己的肚子上捅一刀,让自己直接死亡。他知道这么死,真的不足为奇,而且,你们会在至少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够赶回来,于是,他大概要对自己说,他要在你们回来之前死掉,而且为了保证自己会死,他把自己反锁在储藏室里。直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大概说得通,我们的假设完全能够成立,但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他接下来的行动?” 罗艾博警官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两手一拍,环视着我们的脸。 “他在储藏室里挖了一个洞,用刀桶了自己一下,把凶器扔进了洞里,埋了起来,然后拿起柴架的一条腿,在上面涂上了血,让现场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样子,而这个时候,他的确是在自杀!……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哪怕一个理由也行!……” 又是一片安静。 我几乎不敢抬起头,双眼一直盯着我颤抖的双手。我想反问那位警官,凶手到底是如何逃出那间储藏室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开口,我知道,警官正在等待我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哥哥没有逃过这个陷阱。 “我想你们肯定已经确认过,储藏室的门窗,都是反锁住的。” 罗艾博警官眯着眼表示赞同。 “好,那么你们仍然认为,这是一件谋杀案?……”吉恩哥哥激动地说,“很好,现在,请您向我解释一下,凶手是如何逃出,那间封闭的储藏室的?我洗耳恭听,警官先生……” 哥哥以为这个问题,把罗艾博警官给镇住了,所以看起来很满足,长成地吐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等待警官的回答。 罗艾博警官脸上露出一阵笑容,让我感到很害怕。 “我会给您解释的,您别担心。”罗艾博警官冷笑着,“但是,在我向你做出解释之前,我需要先问艾提安·马丁先生一个问题。” 还没等我做出回应,罗艾博警官便开始提问:“您之前告诉我们:您发现储藏室的门是反锁的,还说它是被门内的门闩锁住的。这个时候,您还没有打开那扇门,请问您何以推测,门闩是锁住的?也许门内是用钥匙锁住的呢?” “我向您明示过,我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再回来了。”我生硬地回答道,“但是,我还记得,当这扇门用门闩锁的时候,门缝密不透风,而当用钥匙锁的时候,往往锁得不是很严。这有什么特别的吗,警官先生?” “回答得很好,艾提安先生!……”罗艾博警官提高声调说,“这证明您遇事很冷静!……但是,就算门关得很严,我们还是确认了一下。现在,我告诉您我看到的事实。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朗贝尔·马丁先生把自己,关在了储藏室里。但是,凶手敲门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开门?答案很简单:他清楚地知道凶手的意图。然后,那个未知的凶手,猛地撞开了门,一刀杀死了您的父亲,把尸体放在地上,将柴架上涂上鲜血,营造出不慎跌倒的假象。 “但是,破损的门仍然是不容忽视的证据——凶手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一直保持着冷静,想出了一个混淆视听的好办法:他只需要宣称,门是在里面用门闩反锁的就行了——事实上案情就是这样,凶手借口说,看到储藏室里,有神秘的光线,于是撞开了门……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够推测,这是一起意外,或者是自杀的。您怎么看,艾提安·马丁先生?” 在这种正面的质问之下,我想要反驳,但是喉咙却干得要命,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耳中嗡嗡作响,但是,罗艾博警官质问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荡。 “也许等明天早上天亮了,我们可以发现一些线索,推测出其他的可能性——艾提安·马丁先生,我想郑重通知您眼下的事态。很简单!……在案件调查的这几天,您被禁止离开这里。我们明天见。” 说完,罗艾博警官起身离开了屋子。吉恩哥哥仍然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警官离开的那扇门;玛丽·贝奇则用两只手捂住了脸,泪流满面。 哥哥吉恩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坐在桌子前面,拿起一瓶葡萄酒,又停下来把酒放回桌子上,他叹了一口气,忧伤地望着我,说道:“我不知道,明天我们会面临什么,艾提安,但是现在,我们最好还是上楼,试着睡一会儿。你的卧室三天前,我们就已经收拾好了,你知道怎么走。” 我离开厨房,看到走廊里有两个行李箱——其实是嫂子玛丽·贝奇把行李箱放在那里的——然后我爬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我感觉自已好像乘着一部时光机器,来到了我少年时代的世界。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铁质的花架,走廊里深红色的立绒地毯,墙壁上装饰着哥白林棉布墙裙,棉布上印的是,中世纪和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这种家的气息,在其他地方是绝对找不到的。 我推开了卧室的门,打开灯,整个房间让我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此刻,我感觉好一些了,尽管刚刚过去的夜晚,发生了如此天大的一场悲剧。 我的动作,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躺在了床上。 我本来希望舟车劳顿和之后发生的事情,能让我赶紧人睡,但是父亲的死,以及自己成为谋杀犯嫌疑人的悲剧,仍然久久地在我的脑海里翻滚,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无情地驱散了我的睡意。 难道那个可怕的“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又一次应验了?否则怎么解释父亲的死?……我并没有杀害父亲!难道是红胡子的剑,又一次刺向了…… 然而,这一次,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起凶杀案,和“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联系起来。凶手显然另有其人:他用刀子将受害者杀死,并且,那家伙似乎拥有超越一般人的能力。然而,他是努力想营造出,一种意外死亡的情况吗?…… 我几乎不相信这个假设。显然他是想嫁祸于第一个冲进储藏室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想到这里,我的血都凉了,因为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我势必要在,我最亲近的这几个人里面,艰难地找出凶手。 所有这些残酷的问题,时时刻刻地纠缠着我,像鸟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甚至能够听见,它们的翅膀不停地扇动,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我不得不吃了一片安眠药。 第二天的上午十一点多,哥哥把我叫醒了。我发现他在昨天晚上,所遭受的一连串打击之后,仍然保持着冷静,并且笑眯眯地叫我起床,问我睡得怎么样。 “我吃了一点安眠药才睡着。”我回答道,“罗艾博警官来了吗……” “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哥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最新的消息不是很糟糕……”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急着问:“什么,他发现了新线索?” “没有,没有新的线索,但是找到了证人,能够证明你离开火车站的时间,是在昨天晚上九点多。父亲的死亡时间确定在晚上九点半,但是,凶手给父亲那一刀的时间,还没有办法确定,法医鉴定,这个时间不会晚于九点一刻。不过很显然,你提着两个大箱子,不可能这么快地,从火车站回到家里行凶。调查远远没有结束,然而,罗艾博警督向我保证,尽可能在葬礼结束之前,不来纠缠我们。” “孩子们在哪儿?” “现在这个年纪,我管不住她们……” 克莱门蒂娜和娜塔莉冲进了卧室里,一下子跳进了我的怀里。接着,玛丽·贝奇托着一份早餐走了进来。 她尽管看起来有些忧伤,但是,仍然热情地朝我微笑。孩子们的到来,也让我心中的阴云暂时散去。 孩子?家!……我和弗朗西斯·加尔小姐,也会拥有这么多的幸福……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噢,我亲爱的弗朗西斯,可爱的弗朗西斯,我真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 第十章 葬礼安排在三天以后举行。 这是一场痛苦的仪式。牧师用恰当而充满感情的语调,追忆着逝者,我们的眼泪都已经流尽了。牧师谈到父亲活得高尚,忠于自己的信仰,品格卓越,热爱自己的袓国和故乡,以及作为一位父亲和一位丈夫,他有多么的尽职尽责。 最让人动容的,是莱昂纳多·贝奇的样子,一张脸因为痛苦都变了形,脚步也是踌躇的,看上去,他真的是特别伤心。由于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昏倒过去,整个追悼会过程中,我和玛丽都跟在他左右。 晚上,我给弗朗西斯·加尔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向她叙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但是,我没有提到死亡现场,那些奇怪的情况。 我写完信,在厨房里碰到了吉恩哥哥。 “今天晚上罗艾博警官要来。”哥哥开口说,“他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是不是该准备行李走人?” “先不要生气,艾提安。这个警官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也许吧!……”我生气地说,“玛丽去哪里了?” “在她父亲那儿。莱昂纳多感觉不太舒服。” “实际上,咱们很少提起……”我望着吉恩问他,“你有没有试着联系一下弗朗索瓦?” “联系弗朗索瓦?你在做梦吧!……”哥哥吉恩犹豫地说着,抬起了胳膊挥了挥,99lib.“现在这个时候,他和他的部队一起,正在海上航行呢……但是,我突然想起……”说着说着,哥哥陷入了沉思,然后接着说,“提起弗朗索瓦,我想要跟你说一件事情……玛丽也了解这个情况,但是,我得找一个只有咱们兄弟两个人的时候跟你说。是关于艾娃的情况。” “什么,关于艾娃?”我吃惊地睁大两眼。 “是的。关于艾娃,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至少我觉得你不知道。”突然间,哥哥显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跟我说说吧!……”我请求着。 “好的……我……”吉恩谨慎地组织着词句,“弗朗索瓦和我,都是艾娃的情人。” “这个我想我已经猜到了!……”我轻蔑地说了一句。 “不是指单纯的爱慕者。每天晚上,我们俩都会有一个人,跟艾娃在小屋里幽会。”吉恩哥哥说着,用手理了理头发,故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很显然,我们都相信自己,才是艾娃唯一的情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件事情是在她死后三年,我跟弗朗索瓦才互相和盘托出的。” “原来,我和玛丽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的脚步声……是你们去找艾娃……” “是的!……但是我们的幽会,自从苏特警督那天过来,讲了‘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之后,也就停止了。”哥哥吉恩苦笑着说,“我们被吓坏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敢去那个屋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我点了点头说,“那天晚上,咱们都在客厅里,围坐在桌子旁边,空气里充满了‘红胡子’的阴影,所营造的紧张情绪。” 这件事情本该让我感觉很吃惊,但是,我感觉好像已经知道了一样。我清了清嗓子,坐到碗橱边上说道:“咱们两个人来喝一杯吧!……” 于是,我和哥哥沉默着喝起酒来。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他已经弄清楚这件事情了。”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道,“你们不再跟艾娃约会后,她是什么态度?” “这个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从那以后,艾娃就显得很奇怪。这个你应该也知道……” “更让我感觉奇怪的是她的死,”我补充道,“另外,自从我出了车祸以后,艾娃的死,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出现。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和那些可怕的噩梦……但是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一讲你的看法?” 哥哥吉恩抬起了头,表情严肃地开了口:“我正要说,关于这起谋杀案,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只有一种解释……” 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杯子,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示意吉恩继续说下去。 “那间屋子已经被毁掉了,什么都没有剩下,屋子里面的箱子也不见了……”吉恩哥哥慢慢地说,“当然,箱子里盛着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了。我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这种解释……” “什么解释?”我好奇地问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事先在箱子里,暗藏了机关。” “但是,艾娃是被刺中后背而死的,如果是装了什么机关,这没有办法解释……” “致命的伤害不是剌伤,而是另有机关,这样就不难解释了,而且,刚好可以解释,打开箱子的人,会被戳瞎双眼……” 我感觉到透彻心底的恐怖,结结巴巴地说:“这简直太可怕了!……只有被魔鬼附身的人,才能够策划出这么恶毒的机关……”我沉吟了片刻,忽然摇起头来,“不,这不可能!……在离开小屋之前,咱们已经检查过那个箱子了!那个时候凶手不可能藏在里面。” 吉恩哥哥用一种庄严而缓慢的语气回答我:“正是如此,就是在那个时候,凶手才把机关放进箱子里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中间,谁最后一个检查了那个箱子?” “你想一想……是你提议检查箱子,然后我也去看了,最后……是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吉恩哥哥用控诉的语气,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就是他最后一个,去检查箱子的。我还记得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箱子关好。” 接下来很长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这个假设实在太残忍了,弗朗索瓦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残忍的行为? “但是,他是怎么杀害艾娃的呢?”我笑着问道,“不要告诉我,他是伊卡洛斯粘了翅膀,飞到窗户上,又杀害了艾娃。” “你小点声说话!……”哥哥把手放在额头上说道,“当然不是!……翅膀?我又不是笨蛋!……现在听我给你解释。一方面,弗朗索瓦是我们几个人当中,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另一方面,证据表明,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没有任何人接近过小屋,所以我推测:凶手弗朗索瓦不是在小屋里行凶的,而是在室外! “弗朗索瓦陪你们走到了森林边上,然后装做往另一个方向走,其实是沿着原路返回。当他来到莫黛河边的时候,能够直接看到小屋的窗口,等待机关开启。这个时候,那位画家马修斯·温克和他的模特,没有办法看见弗朗索瓦,因为他站在屋子的另一面。 “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一点?好,我继续跟你解释。”吉恩哥哥冷静地说,“艾娃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机关突然飞出,便射瞎了她的双眼.因为害怕,艾娃在屋子里到处摸索,弗朗索瓦拿出那把剑,放在他的弓上,引弓等待艾娃摸索到窗户边上时,就把那把宝剑射了出去。别忘了,弗朗索瓦在十五米距离之内,都很擅长使用弓箭。他和艾娃当时的距离,肯定比十五米近得多。他射中了艾娃,但是因为当时太紧张,所以有一打箭,突然掉进了河里,被河水冲走了。 “相信我艾提安,这场灾难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哥哥吉恩激动地说。 这一切都太让人吃惊了,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我的双手开始颤抖。为了让吉恩哥哥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平静地说:“听着,吉恩,如果你在写侦探小说,这个情节还行得通,而且你还可以……详细地描述一下,那个机关是怎么运作的。但是,这个不幸的事件,被你渲染成了恐怖故事。你看,这太荒唐了!痛苦本来已经够残忍了!……把剑放在弓上射出去,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能够相信,弗朗索瓦会策划这么残忍的谋杀,还能为这起谋杀,制造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表象?我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儿。” 吉恩哥哥挤出一丝略带苦涩,又具有讽刺意味的笑容,回答道:“那个时候,你只有十四岁,我已经十五岁了。在那个年纪,一岁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你那个时候还……可以说还不成熟,所以,你无法注意到弗朗索瓦平时,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用成年人的头脑,再想一想这件事——弗朗索瓦爱上了艾娃,之后他们两天约会一次,然后,自从听说了‘红胡子的诅咒’那个故事以后,他们的这种关系突然中止了。我想是艾娃借机提出的分手。你想弗朗索瓦会怎么样?” “如果是正常人,”我回答道,“爱情破碎了,他会决定隐藏一切。至于你说的这个谋杀故事,却假设他利用红胡子的诅咒,设计了一起谋杀……用弓箭……我们的罗宾汉先生……” 吉恩哥哥和我沉默着互相对视。 罗宾汉?……对了,我似乎在哪里遇到过?……但是……是的!在弗朗西斯家的相册里!……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肯定是罗艾博警官。我去看看!……”吉恩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说,“刚才说的话,仅限于咱们两个人之间。” 过了一会儿,哥哥回到客厅,后面跟着一个人,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 “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惊呼道,“感谢上帝,因为……” 这时,门铃又一次响了。 “照顾一下你的朋友,艾提安!……”哥哥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微笑了一下,离开了客厅。不一会儿,他又回到了客厅里,身后跟着玛丽、克莱门蒂娜、娜塔莉,还有罗艾博警官。 各自相反介绍了一番后,我发现了一点有些讽刺的变化,那就是罗艾博警官的行为,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失去了从前的口才,倒用一种很俗气的方式,奉承起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来。 “图威斯特博士,您德髙望重,却千里迢迢地来到异国,这简直太好了!……我这个小小的地方警官,在这儿能够认识您,真是太荣幸了!……您的到来可以说是个奇迹,因为……” “请稍等一下,警官先生!……”吉恩哥哥开口说话了,“我的孩子们,现在该上床睡觉了,跟大家说晚安!……” 孩子们在他们的母亲玛丽·贝奇的陪伴下,向走廊方向走去,我们听到他们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为什么那个高个子叔叔,长得那么瘦?” “因为他不爱喝汤。” “嘘!……不要说话,调皮鬼!……”玛丽·贝奇阻止了孩子的玩笑。 我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讲述了父亲去世的来龙去脉。客厅的时钟慢慢地敵了十下,接下来客厅里是一片沉静。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坐在沙发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罗艾博警官先开口说话了:“就像您所听到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这起案件,的确是无法解释了。现在三天过去了,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凶手到底用了什么计谋……”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咳了一下,说道:“嗯……我有个问题。马丁夫人,在您公公身边发现的,那个倒扣着的水桶,是不是您在收拾储藏室的时候,已经就放在那里的?” 玛丽·贝奇睁大了眼睛,回答说:“是的,但是,我没有注意到……” “另外,在那之前,那些纸板是不是就已经,放在那里了?而且已经被浸湿了?” “等一等!……”玛丽·贝奇把手放在额头上,激动地说,“我是下午五点左右,把水桶放在储藏室的……呃……不对!那个时候,储藏室里没有什么纸板,我敢肯定。我完全没有看到过那些纸板,但是,博士您为什么问我这个?”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一口喝完了他手里的覆盆子酒。肯定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确认,因为这已经是博士喝的第五杯酒了。 “真相已经清楚了。”图威斯特博士松了一口气说。 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惊奇,但是,罗艾博警官表现得最夸张。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身上,看他慢慢地把烟斗中的灰倒掉,再填满烟丝,点燃后抽了起来。 “嗯,嗯,我是说,嗯……真相已经清楚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宣称,“是的,这不是什么谋杀,这是一起自杀。” 罗艾博警官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想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提问,但是,图威斯特博士却示意不要打断他。 “您的父亲已经活得很累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不要试图弄清楚他为什么自杀,也不要试图弄清楚,他为什么把自杀现场,营造得像是一场事故,因为,这就是他想要呈现给我们,并让我们相信的。 “如果再回溯到您父亲决定自杀的那一刻,他一定太急于了结自己,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女刚刚去了邻居家,他便抓住机会,实施了自杀。 “至于怎么掩饰他的自杀,答案很简单:他打算先给自己一刀,然后在储藏室里,点火烧毁尸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发现您父亲的尸体,有被焚烧过的痕迹,而且,不容易分辨出致命伤在哪里。接下来,他制造了我们发现的那些痕迹:刀子被埋进了地下,柴架上有一些血迹,像是突然滑倒的样子。我会解释这些是怎么造成的。 “首先他关上储藏室的门,捅了自己一刀99lib?后,挖了一个洞,准备把凶器埋起来。很显然,这种自杀方法令他很痛苦,而且要花很长时间,他才能够死去。这段时间里,他把刀子扔进洞里埋起来,朝柴架走去,把血涂在柴架的一条腿上,好让我们以为,这是一场意外。”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手舞足蹈地说,“然后,他把一些纸板堆在自己周围,点燃火苗,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薄刀捅出的伤口,本来就几乎难以找到,如果顺利点着了火,计划就成功了。但不幸的是,他不小心打翻了水桶,里面的水倒了出来。此时死亡已渐锎降临,一个小小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是困难的。他尝试着只用一只手拿着烛台,去点燃那些潮湿的纸板,但是没有成功。艾提安,你看到的储藏室里,隐隐约约的光线,就是您父亲的烛台弄出来的。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桶水,会给这场不可思议的自焚,带来决定性的影响!……”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罗艾博警官望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激动地大声欢呼起来。 “谢谢您,先生!……”吉恩哥哥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请先控制一下您的热情,您对我们父亲的死,应当表示一点尊重,不要忘了他去世只有三天,而您之前还说我弟弟是杀人凶手!……”吉恩转身朝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向他致意,“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您洗清了我弟弟的罪名,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这是我的荣幸!……”侦探阿兰德·图威特博士谦逊地说,“我只是把拼图的一些小碎片,谨慎地拼凑起来。至于给我的谢礼,请再给我来一杯吧!……” 第十一章 “希望他今天早上能够起得来!……”玛丽·贝奇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盘洋葱馅饼,放在壁橱上。 吉恩哥哥微笑着,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一刻了,”吉恩用一种咯带嘲笑的语气说,“这位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破案倒是有一手,不过,说起他的酒量嘛……当然,苏格兰人历来都是不怎么会喝酒的。如果你们看到他上楼时,那两条长腿绊来绊去的样子……我真觉得他起不来了!” “啊,酒量好倒让你觉得骄傲了!……”玛丽·贝奇有点生气地说,“这位先生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帮助艾提安洗清了罪名,而九九藏书你却只知道把他灌醉了!……” “嘿,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灌他,”我向玛丽解释道,“覆盆子酒真是太好喝了!……但是你说的对,我真得好好感谢他。如果是那个伪善的罗艾博警督破案……你们也看到了,他昨天在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面前的那个样子!我都不愿意去看他了!……” 哥哥清清嗓子说:“是啊,我也对他很失望……听,图威斯特博士下楼来了!……我想看一看他怎么样了。” 两声微弱的敲门声后,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正是我们的大侦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图威斯特博士看上去有点疲劳,但是穿着打扮仍然很得体。苏格兰羊毛衫外面,戴了一条和他的眼睛颜色,相配的苏格兰丝质领带,色彩鲜亮活泼。图威斯特博士微笑着向大家问好,并向玛丽·贝奇轻轻地弯下腰,礼貌地望着她,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周围,说道:“这么好闻的味道,让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玛丽·贝奇开心得脸都红了。 吉恩哥哥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让了个座位,然后问他:“您睡得好吗?” “非常好。平时我睡眠质量,都不怎么髙,但是昨天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可能是换换空气,对我有好处……” “您来杯茶吧,图威斯特博士!……”玛丽·贝奇笑着问道。 “谢谢,女士,我不喝茶,现在的时间,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抬头望了望墙上挂的钟,“已经过了喝茶的时间了。如果您能够允许,给我来一杯这里有名的雷司令葡萄酒,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很少有机会品尝这么好的酒。” 吉恩哥哥拿来了酒,给大家都倒上,然后,他用洪亮的声音说;“让我们为真理干杯!……”大家一饮而尽,然后他又说;“图威斯特博士,艾提安说,您已经破解了‘红胡子的诅咒’的秘密了……”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话到嘴边,又放下了他的酒杯,无聊地搓了搓手,笑着点头说道:“啊……是的,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讲给你们听,这需要蛮长的时间。不过现在,我想告诉你们……一些别的事情。莱昂纳多·贝奇先生也一定要出席——女士,您觉得您父亲可以来一趟吗?” “当然,今天早上,我去看了父亲,他说感觉好一点了。”玛丽·贝奇笑着点了点头,“而且无论如何,他不想错过,跟这件事有关的任何细节。但是,博士您觉得,他是不是应该……” 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突然跑进了厨房,我们赶紧换了个话题,然后坐到餐桌旁边。 午餐很可口,特别是洋葱馅饼很美味,玛丽·贝奇还给我们准备了红酒烧野兔,配上好吃的面条,但是,大家都显得没有什么胃口。只有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例外,他吃的每一口,都是那么开心,像这个厨房的统治者。 当然,我的哥哥和嫂子像我一样,仍然处在父亲去世的悲伤状态中,但是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红胡子”腓特烈的秘密,这才无心下咽的。 下午,我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去游览我们的城市。当然,我们找了全城最好的向导,那就是我的哥哥吉恩。我们去看了一些标志性建筑,但是,图威斯特博士只对灯塔,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他从各个角度检查了灯塔的结构,看上去兴致勃勃,还给我们解说了一番。不巧的是,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跟我们一起去的,我们没有办法在她们面前,提起与那些秘密有关的细节。 吉恩哥哥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正在讨论一些历史问题,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父亲的身影。尽管这位神奇的侦探,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但是,那个最后的夜晚,出现在我面前的很多事情,现在都仍然含糊不清。 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呢?为什么他要先藏起来,再实施自杀呢?他肯定有非常强烈的动机,因为他宁愿经历了一个那么痛苦的过程,让整件事情看起来,像是一起意外事故。 晚上八点半,我从卧室里出来,走下楼梯,进入了客厅里。焦虑感让我的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喉咙发紧。在穿过整个房间的时候,我的胃突然间刺痛了一下。 屋里的摆设,和当年苏特警督给我们讲,那个恐怖的故事时一模一样。桌子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烛台,发出明亮而微微颤抖的光,照亮了大家严肃而铁青的脸,也照亮了屋里的四面墙。莱昂纳多蜷缩在他的座位上,反复地搓着手。他并没有表现出急不可待的样子,反而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在他对面,桌子的另一头,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他戴着的眼镜后面,睁着一双谨慎的眼睛,正不停地注视着莱昂纳多.99lib.。 我哥哥吉恩表情严肃,用下巴示意我,坐在玛丽左边的椅子上99lib.,然后自己转过身去,朝向侦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开口说道;“我想告诉您,我们已经等不及了,虽然这有点多此一举,因为揭开谜底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哥哥说着,闭上了双眼,休息片刻,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就听您一一道来……”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扶了扶眼镜,把烟丝装进了烟斗里,然后双手撑在桌子上,声音庄严而深沉地说:“十六年前,同样在这个地方,苏特警督给你们,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请你们试着回忆一下,事发当时的情景。为了让你们更快地进入状态,我特意要求把屋里的光线,营造得和当时一模一样。大家注意我的身后,因光线照射而投在墙上的影子。” 说着,大家都转头去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影子,那影子比其他人的都大。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说道:“在这些影子中,也许隐藏着一只魔鬼,那家伙一次又一次地,举起了他的利剑,刺向那些藐视他尊严的人。” 突然,侦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将手中的烟斗,猛地指向了莱昂纳多,用夸张的语气说:“请你想象一下,现在你就是‘红胡子’腓特烈,是一个杀人杀红了眼的魔王,手里拿着那把长剑,一步一步地靠近……”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保持着这个姿势,直视着莱昂纳多。这时,我的哥哥吉恩说:“图威斯特博士,我们想象出这个情景了,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好吧!……”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放下了烟斗,继续说了起来,“我希望,气氛能够恢复到当初的感觉,这一点很重要,你们很快会明白为什么。我下面要叙述一下,苏特警督当初,所提到的一些重点内容。”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着,又拿起了烟斗,并且点燃了它,然后,他望着天花板说:“第一点,关于‘红胡子’腓特烈的生平,我不再重复,因为你们比我更了解,‘红胡子’腓特烈的历史。在这一部分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有关‘红胡子’腓特烈的历史,让我们相信,某些事情是‘红胡子’干出来的,而且,‘红胡子’腓特烈在临死之前,立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 “第二点,是关于阿尔本·沃尔弗林的死。证据其实很充分,但是坊间的传闻,却是只有鬼魂才有可能杀了他。 “第三点,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的瑞典人。这场谋杀简直是一场灾难,没有人有机会下手。请注意:这不是在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而是好几位强壮的男性士兵,而且他们久经沙场。尽管如此,我们聪明、能干的杀手,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这让他的神秘感和恐惧感,显得更加浓重了。 “第四点,就是刷子小分队中的,那个暴虐的士兵。他的死真的是无法解释,这个谋杀者不但可以穿墙而过,而且,还可以闯入火焰中杀人。 “第五点,死在灯塔上的那个醉醺醺的德国人。苏特警督就是见证他死亡的人之一。他能证明除了鬼魂,没有人可以爬上灯塔,对他实施谋杀。这个杀人凶手可以穿墙、不怕火焰、可以飞起来,而且死者们似乎跟凶手,都没有什么关联,因为这些谋杀,持续了几个世纪……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非自然现象,是一个鬼魂。我们暂且这么称呼他——鬼魂,因为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一个鬼魂,在惩罚藐视‘红胡子’腓特烈的人们。 “现在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非常觫手,那就是如何解释,以上这几件事情……很明显,这些神秘事件看上去,根本不可能被解释清楚!……”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停顿了下来,用手背掸了掸落在衣服上的烟灰,然后语气尖酸地说:“不过,也许莱昂纳多·贝奇先生,可以为我们解释一下,这个‘不可能’的问题!……” 莱昂纳多·贝奇这时,用他那颤抖的手,慢慢地拿起了酒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说道:“阿兰德·图威斯特先生,请您继续说吧!……”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朝我们一一微笑着示意,好像在静静地检查着什么。看到我们呆呆的表情,他有些生气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脸憋得通红。突然,图威斯特博士用拳头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震得眼镜都从鼻梁上掉下来了。 “天杀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怒吼起来,那声音和他一贯冷静、平和的形象完全不同,“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些故事,其实都是捏造的!……都是一些粗制劣造的故事!……除了马丁先生,贝奇先生还有苏特警督,还有其他人跟你们谈起过,关于‘红胡子的诅咒’吗?没有!……这是为什么?!……”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停了下来,屋里像结冰的湖面一样宁静。在我们惊愕的注视下,莱昂纳多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哥哥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挤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重复道,他拿起烟斗,却全然不知它早就熄灭了,“你们还猜不到吗?……那好吧,如果我弄错了,贝奇先生,请您立即指正我!……” 莱昂纳多·贝奇轻轻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我从玛丽和艾提安,听到夜晚楼梯上的脚步声说起。请原谅我直呼你们的名字,这样更便于我的叙述。听到脚步声的,不仅只有你们两个人,贝奇先生和马丁先生,也同样听到了声音。于是他们察觉到,吉恩和弗朗索瓦这两个孩子,每晚交替着溜出去。一天夜里,他们悄悄地跟着其中一个男孩,到了小屋那里,在小屋门口,他们看见艾娃·穆勒正在那里等待他们。两个年轻人一起走进小屋,很久才出来。第二天,同样的情节重复上演,只不过换成了另一个男孩。对不起,马丁夫人,但是……” “我想我开始明白了……”玛丽·贝奇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那个小荡妇……博士您继续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我想你们应该非常能够理解,当时两位父亲的想法;这个放荡的姑娘——你们应该记得,是个早熟的德国姑娘——她竟然每天晚上,都和自己的儿子们混在一起!……他们会采取什么措施?如果弄不好,两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孩子,就会反目成仇,那该怎么办呢? “别忘了,这两位先生,是侦探小说的忠实爱好者,他们对当地的离奇故事,也了如指掌。他们还知道这几个孩子,白天在一起玩儿中世纪角色扮演的游戏。 “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很有创造性的办法,既能吓唬吓唬孩子们,又能让他们远离那间小屋。那就是‘红胡子的诅咒’——对所有藐视‘红胡子’腓特烈的人加以惩罚!……而且,在孩子们的游戏中,红胡子被妻子欺骗,被别人嘲笑,所以这个游戏,自然触犯了‘红胡子’腓特烈的禁忌。 “为了让这个离奇的故事,听起来更加可信,他们需要让第三个人来叙述这件事,而且,那个人一定要拥有权威——那就是苏特警督。他们想好了‘剧本’,等到时机成熟,马丁先生说出‘红胡子的诅咒’这个故事,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估计他甚至还摔碎了一个咖啡杯。”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到这里,转向他的听众,严肃地说了下去。 “我们现在回到苏特警督的叙述中。为了增强可信度,他会按照惯例,先叙述一些其他的故事,然后再引入‘红胡子’的可怕传说。很自然的,那些想象出来的离奇故事,都以史实为背景,而且都没有足够的证人,证明当时的情.99lib.况。但是,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将会被埋在那座小屋里。 “另外,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什么我今天非要把灯光,弄得像当年一样吗?那是因为,当我们讲述一个恐怖故事的时候,环境和气氛是最重要的,通常都是在壁炉边,昏黄的光线下,因为火光很容易诱导人们,进入一种非理性的思维方式……”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完,望着莱昂纳多·贝奇先生,等他开口证实,自己的话的真实性。 老态龙钟的莱昂纳多·贝奇先生抬起头来,低声说道:“您的推测滴水不漏。”他的眼神显出一丝哀求,“我们觉得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我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然后,就出现了可怕的谋杀……小艾娃·穆勒,就像我们捏造的那个故事里说的那样,被利剑剌死了,而且,凶手还神秘地失踪了。如果您处在我这个境地,或者处在需要侦破这起案件的苏特警督的位置,您会怎么办?……我当然承认,我和朗贝尔·马丁先生,需要对这场悲剧负责,因为如果没有我们捏造那些故事,这件事情也不会发生。”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凶手是因为有了诅咒的故事,才想到行凶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低声说,“但是,这种推测很有可能。这么一来,就排除了其他闲杂人等行凶的嫌疑……所以嫌疑人的范围,就一下子缩小了很多……” 这句话刺激到了玛丽·贝奇,她颤抖着,脸色煞白,站起身来说道:“什么!……您怎么会觉得凶手,竟然是我们中的一个!……” “亲爱的,先冷静一点,”哥哥上去安慰她,“我知道这一切都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哎,不会有其他的可能了……” “你给老娘闭嘴!……”玛丽·贝奇激动地嚷道,她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一直认为,那是我哥哥干的……但是,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是那个贱人故意自杀,好让我们都背上,沉重的负罪感!……为了惩罚我们,惩罚我们相信了这个故事,惩罚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她告诉我们,她自己根本没有上当。那个德国婊子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针对她,都是因为她的浪荡作风。还有,故事的最后一部分,还涉及了她的同胞,我们和她的民族,一直是敌对的,所以,她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自杀,然后嫁祸于……或者她可能为了栽赃我们,故意制造出一些外伤……但却意外死亡?” 没有人回答,玛丽·贝奇一个人僵立在那里,擦着眼泪。为了缓和气氛,莱昂纳多说话了:“艾娃·穆勒的悲剧,已经过去很久了,再追究谁是杀人凶手,其实意义不大。但是,现在又有人死了……可怜的朗贝尔·马丁!……” “正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叹了一口气说,“贝奇先生,关于这件事情,我有一个问题要问您。马丁先生在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您能给我描述一下吗?” 莱昂纳多·贝奇慢慢地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哎!……没有,朗贝尔·马丁先生没有,跟我透露任何隐情。”莱昂纳多·贝奇摇着头说,“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变了,肯定是这样。但是,您问我的是,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他几个星期前,开始出现奇怪的举动,”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补充道,“肯定有什么细节,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 “您先等一等!……”莱昂纳多·贝奇拍了一下额头,突然说,“是的……这让我有点为难……我不太明白。几天前,我遇到了契尔氏一家,就是当初艾娃来的时候,借宿的那家德国人。他们告诉我,几个星期之前,朗贝尔·马丁曾经拜访过他们,向他们询问艾娃·穆勒被杀的那一天的穿着。也正是在差不多的时候,他变得很古怪。” 第十二章 这几个字凝固在空气中,有一、两秒钟的时间。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闭上眼睛思考着,在他思考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够打扰他。过了一会儿,图威斯特博士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问道:“艾娃的穿着?您是说帽子和斗篷?” “是的,就是这个。”莱昂纳多·贝奇点头.99lib?说,“实际上,这些衣服就放在契尔氏家,在艾娃·穆勒出事之后,警察把衣服送还了他们家里。” “在十六年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自言自语地说,“朗贝尔·马丁先生要找那些衣服……为什么?那些衣服现在,还在契尔氏家里吗?” “朗贝尔·马丁先生已经把它们借了出来。”莱昂纳多·贝奇说。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接着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我还要问您一个问题,贝奇先生。那位契尔氏夫人以前,是不是一个演员,表演话剧或者其他什么剧的?” 莱昂纳多·贝奇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奇:“实际上,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曾经参加过一些话剧的演出……但是,您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动作渐渐僵住了,他慢慢地停了下来,看上去显得很伤心:“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有想过……”图威斯特博士自言自语地说道。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似乎要继续说下去,但是,他又停了下来。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的哥哥吉恩轻声间道,“我不知道您的想法,但是,为了澄清一些谜团,我想提几个关于艾娃的死的疑点。 “艾娃·穆勒大约是在下午三点钟死亡的,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前,没有人进入过那所房子。而且,自从我们离开房子以后,里面只有艾娃一个人。那么,就像您设想的那样,如果是那个演员作案,她怎么接近艾娃?”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回答吉恩的话,他突然站起身来,粗略丈量了一下客厅的大小,清了清嗓子说道:“就像莱昂纳多·贝奇先生刚才所说,艾娃·穆勒被杀的案子,已经过去很久了,无论如何,年头太久远,不容易再找回当年破案的线索了。然而,这个案子是不是一场谋杀?案发现场的环境,指引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假设。现在,我们知道关于‘红胡子的诅咒’,只是一个捏造出来的故事……那么,马丁夫人的推测呢?……自杀?或者本来想营造出来,她被袭击的假象,却一时失手?……从外伤来看,这个假设很难成立.另外,我们不要忽略艾娃·穆勒的年龄,她正处在心理上非常微妙的青春期……” 玛丽·贝奇很认真地听着,然后问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那么,我直说好了,我丈夫怀疑我哥哥弗朗索瓦。我哥哥一直害怕大家,指控他是杀人凶手。” “他这么说过?”哥哥吉恩吃惊地问。 “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知道这个想法以后,感到特别难过。为了能够离开这里,他申请了寄宿学校,其实,他以前特别不喜欢寄宿学校。 “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风骚女人的错,她扮演着邪恶的洛丽莱!……我见到过她从水里出来的样子,就像伊甸园里的夏娃一样,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看起来漂亮、亲切、自然。你们都着迷了,就像渔民们讲的,那个古老的传说一样。” “但是,最后死的是艾娃……”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道。 “是的,最后死的是她。”玛丽·贝奇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眼神游移了一下,身体一晃,又站稳了,“你看,吉恩,你和弗朗索瓦彼此猜疑,这难道是没有原因的吗?……好好想一想吧。我可以放弃‘这是一场自杀案’或者‘自我伤害案’的假设。之前我在听说‘红胡子的诅咒’的时候,对它非常相信,那是因为那一刻,我想到艾娃·穆勒那疯狂的性格。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即使在笑的时候,都是阴晴不定的。” 玛丽·贝奇看了看我们,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个解释,一直让我觉得是唯一的可能性。父亲、吉恩和艾提安,你们还记得吗?在艾娃·穆勒出事的两、三天后,树林里又发生了两起暴力事件,但是,都没有找到真凶。然而,因为一个演员生病了,有一个马戏团,就长期驻扎在咱们邻村。在这个马戏团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年轻的撑竿跳表演者,是个很帅的小伙子,他让不少的女孩子着迷。这个男孩不是到处偷情,就是和村里的女孩们厮混在一起。他正是树林里的两起暴力事件的嫌疑犯。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也认识艾娃,可能是在弗朗索瓦和吉恩,突然疏离她以后。”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疑惑地问:“那个撑竿跳表演者,可以用竹竿跳进二层的窗户,而且不被别人觉,而且……” “是的!……”玛丽·贝奇坚定地说,“我经常想起这个人,但是,他有很充足的不在现场的证据。” “好,马丁夫人,您觉得,他也知道‘红胡子的诅咒’?” “噢!……”玛丽·贝奇解释道,“他肯定知道我们做的游戏,然后,他还和艾娃·穆勒在夜间秘密幽会,听说了‘红胡子’腓特烈的那些神秘的复仇。但是,艾娃拒绝相信这些。也许,艾娃·穆勒在他的面前出言不逊,捉弄了他?他肯定是出于嫉妒,一怒之下杀死艾娃的!……”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表示赞同。他真是个幻想家,—边想着,还一边用食指,玩弄着桌布边上的花边。 也许只有优雅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可以接受玛丽·贝奇那缺乏合理性的假设。通过小屋二层的窗户跳进去,用撑竿跳的竿子,那么,那根竿子必须支撑在,莫黛河的河床里,这简直是打破世界纪录的撑竿跳好手! “好的,我知道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说道,转头朝向莱昂纳多·贝奇,开口问道,“贝奇先生,您怎么看?” 莱昂纳多·贝奇看起来很伤心。 “我从来都觉得,这个假设不可信。这些事和这些人,都随着时间被带走了。对我们来说,那场灾难就是我们幸福的终结。”莱昂纳多·贝奇缓缓地说,“在此期间,莱茵河对岸的战事,也开始紧张起来,经常是炮声不断,战火不息。于是一九三八年九月,弗朗索瓦去了慕尼黑。”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慕尼黑,逃避现实的地方……” “我跟弗朗索瓦一起,去看过一场电影。”莱昂纳多·贝奇继续说,“相比纷乱的现实,他更愿意活在荧幕中——达拉第的世界里。他原本精神不振,看到电影中相信和平最终会到来,而欢呼的人群时,他表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惊讶。战争就要爆发了,危险也越来越近,他转过头来面对我,看着我的眼睛。他想明白了。就在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的决定:‘父亲,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必须离开,去参军!……’他在我们不允许的情况下,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藏书网然后,战争发就生了,我们战败,德国又一次大军挺进,然后是更加难熬的日子。接下来的四年,弗朗索瓦毫无音讯。我妻子从一九三二年,那个夏天的悲剧发生后,就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弗朗索瓦的离开,让她觉得更加痛苦,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尽管玛丽嫁给了吉恩,生下了可爱的小克莱门蒂娜,使我们稍微有所慰藉,但是,我的妻子还是在一九四三年去世了。 “因为我太太的死,马丁夫人备受煎熬,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心给腐蚀了,几个月后她也去世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毫无保留地,把这些痛苦的回忆,一股脑地掏了出来,希望对您的推理有所帮助……” “谢谢您,贝奇先生,您说的我都认真记下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说。 “谢谢。您看,马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她刚嫁进来的时候,丈夫就出去打仗了,差不多从一九一四到一九一八年,她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忍受着羞辱和愤怒。朗贝尔先被送上俄国前线,一九一七年回来以后,又被送到了西部前线。他一有机会就跨越前线,回到法国,然而,不久又被派到阿尔及利亚,一直到战争结束。他妻子在这期间,一直守在家里,完全没有他的一点音讯。当时吉恩还小,她又怀着艾提安,她担心自己的丈夫,就这么一去不回了。那时候,我的妻子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艾提安是个早产儿,身体也非常虚弱,这很正常……当时我妻子也怀着玛丽,但是有我在她身边。我在凡尔登附近受了重伤,所以被送回了家乡。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您看那命运,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我辛辛苦苦存下了一点积蓄,却有更痛苦的事情在等着我。德国炮兵小范围的轰炸,被我们赶上了。 “我们一直和马丁太太在一起,还有孩子们。然后,我们的家乡解放了,法国部趴大军挺进,那真是令人难忘的时刻。法国在四十八年的等待与希望以后,夺回了自己的领土——阿尔萨斯和洛林,真的是难以形容的喜悦,我们发自心底的开心,旗帜整晚都在飘扬。”说着,莱昂纳多·贝奇激动地擦了擦满是泪水的眼睛,“接下来的三十年,人们差不多每天都在庆祝胜利,就在我们阿格诺,年轻人三天跳一次舞,根本不睡觉。 “但是,节日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开心的,德国人被赶回老家去了,他们低着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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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骄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当初的嘲讽,都要原数奉还给他们。而且,不仅仅是嘲讽,有些地方做了更过激的事情。我一个表兄告诉我,在上莱茵的米卢斯,一些激进分子还给那些施暴者,上了上‘自由主义’的课。也许,我们的行为有些过火了……接下来的一九四四和一九四五年,人们开始了复仇,一些野心家利用最后的机会,进行兴风作浪,抹杀和污染自由的光辉。” 莱昂纳多·贝奇停了下来,让玛丽·贝奇给他拿来了一点水。我认真听着,仔细斟酌着莱昂纳多的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可能还在他那非凡的记忆里,一点一点记下莱昂纳多·贝奇先生所说的这一切。 玛丽·贝奇显得很焦虑,温柔地说:“爸爸,别太累着自己了!……” “没关系,孩子,说下去可以缓解我的疼痛。图威斯特博士,您不要认为,我给您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减轻我的负罪感……” “不要担心,先生,我不会这么想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而且,您讲的这一切,都是在那个残酷的年代,在这个特殊的省份,发生的最真实的事情,都是很好的证词,因为我们要侦破的案件,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之后,朗贝尔终于回来了,他提前写信回家,告知这个消息。之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朗贝尔还继续做他以前的工作——医疗保险金出纳员,后来,吉恩代替他的父亲,做着这份工作。马丁太太也恢复了她往日的笑容。然而,她的欢乐仅仅持续到一九三二年那个夏天,就是那场悲剧发生的时候。她不怎么喜欢艾娃·穆勒,而且,很担心自己的儿子,沉迷于这个早熟的女孩子。然而,艾娃的死,扰乱了马丁太太的生活。后来,她又非常担心艾提安,这时的艾提安,已经从一个不怎么合群的小孩儿,变成了一个体格强壮的小伙子了。他勤于锻炼身体,体格也越来越棒。但是,在他强壮的身体里面,正隐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艾提安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失眠、抑郁。经过一位专家的治疗,他终于振作起来,然后进了寄宿制学校,终于离开了家。他应征入伍服兵役,然后又退役,之后又提出要去英国,跟他的叔叔一样,干一番事业。 “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但是艾提安,你在伦敦的时候知道吗,你母亲每天,都听德国那边的广播里,说他们轰炸了英国的首都。想象一下,当我们听到轰炸,就在你的头上的时候,我们有多么担心啊!……马丁太太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的眼神已经替她说出了一切。” 莱昂纳多·贝奇说到这里,转身向我看了过来。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吉恩·马丁当时也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但是,他不能像其他几个孩子一样,幻想着出去闯荡,因为艾提安去英国,已经足够让他的父母心力交瘁了。你母亲一直生活在焦虑之中,她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莱昂纳多·贝奇转身朝我哥哥说,“吉恩,你母亲看到你从前线回来,心里非常高兴,但是你又走了,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再一次离开了家,却是去支援德国国防军,轰炸一个火车站。那次轰炸死伤惨重,你也从此失踪了。后来经过几番周折,你逃了回来藏在家里,你的一个姑姑心地善良,让你藏在她家的谷仓里。” “我的小姑姑哟!……”吉恩·马丁难过地说道,“她是我的守护天使。她冒着极大的风险,让我在他家藏了整整一年。”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看着我们,我哥哥和我的眼神里,有相同的情绪流露出来。 “艾提安,你对藏书网那段时间,有什么样的记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问。 “呃,是的!……”我叹了一口气说,“就像你们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一样,我有幸被敦刻尔克战役中的幸存士兵收留,和他们的舰队,以及各种船只待在了一起。这些幸存的士兵中,有几位是法国人,我认真地向他们打听,但是,其中没有一个是熟悉的面孔。 “我尤其记得我听到的那些声音,特别是飞机的轰鸣声、空袭来临前尖叫般的警笛声、轰炸机伴随着爆炸声,飞过天空的声音,然后是空袭解除警报、消防车的警笛声、救护车的警笛声,还有伤员的哀号。 “我咬紧了牙关,除了帮助清除战场残骸、救出伤员、收集尸体,我什么事情都不能做。我和弗朗西斯本来应该早点认识,她的救护队和我在同一个区。 “图威斯特博士,我钦佩有勇气的,有节制的人,我愿意追随你们,伟大的丘吉尔首相。 “白天,我的工作让我无睱思念。但是到了晚上,我的思绪就跨过了英吉利海峡,回到了我的国家和我的故乡,那个已经沦陷的、阴郁的、耻辱的、被压迫的地方。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现在都怎么样了?” 我激动地说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听着,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感情。 “天王老爷哟,那真是个残酷的年代,但是,我们都侥幸挺过来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完这些话,停顿了一会儿,转向莱昂纳多,问道,“您的儿子弗朗索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莱昂纳多·贝奇的脸色,一下子舒展了开来,他说:“德国人走了以后,他就悄悄地回来了。实际上他并没有离开太远,而且对这一天,他早就迫不及待了。美国人从诺曼底杀到了。一天我准备出去,采购一点生活必需品,刚出门,就看见一个体格健壮的人,站在了我家门口,头戴头盔,身穿军装。然后那个人叫我‘爸爸’。当时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玛丽·贝奇也听到了声音,立刻出来跑向了我们。我们一起进了家门,又是哭又是笑。我看到他带着法国军队中尉的饰带,他望着我的眼睛说:‘我想我是第一个,从军队退伍回阿格诺的士兵。’ “简而言之,他给我讲了自己的经历:南非、意大利乡村,退伍到普罗旺斯,现在在阿尔萨斯第一部队。 “他跟我们一起住了两天,这两天过得非常开心,也很伤感,因为当他得知母亲去世,以及他非常喜爱的马丁太太,已经去世的消息后,显得非常难过。在离开我们之前,他陪我们去海关的大厅里做弥撒,因为我们的教堂,已经不成样子了。我当时觉得很幸福,很自豪。 “又过了一段时间,吉恩回来了,他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我们自由了两次,”我哥哥吉恩笑着说,“但是,唉!……这还不是结束,德国人又回来了一次,非常有目的性。他们是一群前无古人的破坏者。最后,三月份,我们终于彻底自由了。生活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但是,这也不是毫无困难。图威斯博士,这就是我们两家,经历的所有故事。我们本来以为:所有的苦难都已经到头了,但是,我父亲的死,又一次给了我们沉重的打击。”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非常感谢你们叙述的一切。很高兴今天晚上,与你们分享了过去的回忆。但是,我们还是要将重点,关注在之前这一起,让你们困扰的案子中。 “第一,这不是一起自杀事件。第二,吉恩和弗朗索瓦不在怀疑的范围内,他们两个人相互间的猜疑和痛苦,可以向我们说明,他们都是无辜的。第三,艾提安和玛丽两个人始终在一起。 “那么,难道还有其他人作案?……在下结论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两个问题。你们还记得那个跳高运动员,长得什么样子吗?他长得强壮吗?” “他长得又髙又瘦!……”玛丽·贝奇回答道,显得有点吃惊。 “你们还记得那个小马戏团,都表演过什么节目吗?” “这个……让我想想……”哥哥吉恩犹豫着回答道,“我记得有,一个高大骑士和他的马,还有两个小丑……” “还有一个茨冈的小提琴演奏家。”莱昂纳多·贝奇补充道。 “那么,有没有柔术杂技表演?”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问道。 “有一个!……我们管他叫‘蛇人’!” “啊呀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满意地惊呼起来,两只眼睛盯着莱昂纳多·贝奇,向他问道,“那间小屋周围,有什么草和灌木吗?请好好回忆一下!……” “如果弗朗索瓦在,他肯定能够详细地回答出来,您的这个问题。玛丽决定要把我们,发配到郊外去,而弗朗索瓦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拔掉树莓和荨麻。 “艾提安帮助我,除掉了那些长得比较高的草,我们就可以在矮草上跑来跑去了——当然,必须是要在我们的女王的安排之下。我们还拔过几束野香蜂草,玛丽当时说是为了送给辛勤的蜜蜂,而且,它们放在家里做为装饰也很漂亮。但是,这些有什么重要的吗……”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站起身来,郑重地宣布:“这当然很重要。罪犯可以穿过森林,游过莫黛河到达小屋,而逃过画家和他的模特的眼睛。然后他绕着小屋,慢慢地爬到门口,以香蜂草作为掩护,挡住自己,然后从门口进入小屋。这样做,是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十分可行。因为虽然画家和他的模特,能够看到小屋,但是,他们并没有时时刻刻,都紧紧地盯着小屋不放,更看不到……被香蜂草挡住的门的下方!那么,既然那个撑竿跳运动员,他的身材瘦长,柔韧性好,就有可能完成这样的行动。另外,那个柔术表演者也可以做到。” “不可能是蛇人。”玛丽·贝奇激动地说道,“那个人并不英俊,而且还有点年纪了!……” “这一点,并不能成为推翻他,可疑性的有力证据。”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语气幽默地说,然后,他突然语气一变,“可惜,我们永远也不会了解真相了。这场悲剧,我们不必再多说,还是将它忘了吧……” 说完,我们就纷纷散去了。 我又一次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试着整理,这一晚上听到的所有信息。红胡子谋杀案!这些年来,这个诅咒一直纠缠着我,结果,谜团却这么轻易地解开了!为什么?我清楚父亲和莱昂纳多·贝奇的性格,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谜底呢? 神奇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他那缜密、精湛的推理,又一次让我们折服。但是关于谋杀的那些谜团,仍然没有解开……图威斯特博士也清楚……还有父亲,他要拿艾娃的衣服做什么呢? 第二天,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表示,他想去一趟米卢斯,探望他的朋友阿诺。他答应我会回来住上十几天,然后踉我一起回英国。我算了一下日子,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一提起要回英国,我的思绪就联想到了我的爱人——弗朗西斯·加尔小姐!感谢上帝,我没有让她跟我一起回家。我不希望她在这种狼狈的时候来。弗朗西斯!我靠近她的每一秒,都让我觉得离幸福越来越近……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我对她的思念。 第十三章 我哥哥吉恩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我则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拜访好友上。我完全忘了医生对我说的,要多休息的忠告,每天都很晩才回家,而且每次回家,我都会喝得醉醺醮的。因为在我喝醉之前,我完全没有办法,拒绝朋友们的盛情款99lib.待。 我还经常和玛丽·贝奇聊天,她让我教她制作各种,配合英式下午茶的点心。和玛丽在一起,让我又回忆起童年的一些琐事,尤其是关于她母亲的。 那时候我们八、九岁,我们的母亲都留着长头发,绾成一个发髻梳在脑后,她们慢慢地对这种笨重的发髻,产生了厌倦,然而她们的丈夫,反对她们剪新潮的短发。 有一天,妈妈们终于决定反抗了,她们不管男人们的意见,去理发店弄了时髦的发型回家。对于丈夫们来说,他们先是震惊,然后是沉默——就是那种战争即将爆发前的沉默。 但是,发火已经没有用了,头发已经剪短。我父母整整一个星期,彼此都不理睬对方。接下来,母亲们先亲切地表示了和解的意思,两对夫妻便和好如初,然后大家一起去布律马特,最好的餐馆“巨蟹餐馆”来庆祝,对我们来说,那天真的是神奇的一天。 玛丽·贝奇追问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确立了当一名厨师的目标。她做什么事都喜欢追究原因。 她给我看家里的老照片,其中有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妈妈们剪了短发,衣着时髦的照片。她们的确很漂亮,虽然爸爸们不喜欢短发,但是,他们心里肯定也这么觉得。 我打算把这个故事,讲给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听。 每天早晨,我会和玛丽·贝奇还有孩子们共进早餐,然后就钻到客厅窗户下面,焦急地等待着邮递员。 在我准备离开的前几天,就是阿兰德·图烕斯特博士跟我约好,要会合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寄给我的信。我查看寄件日期我发现,这封信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寄到。 当我读完信后,觉得自己被温柔的幸福感所包围。啊,弗朗西斯·加尔小姐依然爱着我,这是她在信里,向我表达的唯一内容。我很想给她回信,向她诉说我现在,所能说出的一切,但是,我想我可能会比这封信回去得更早。 有人敲门,过了一会儿,玛丽·贝奇走进了我的卧室。我赶紧把弗朗西斯的信塞进了口袋里。 我鬼鬼祟祟的动作,没有能够逃过玛丽99lib.·贝奇的眼睛,她狡黠地笑着,用讽刺的语气对我说:“傻瓜!……你就像一个撒了谎的小学生一样。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手里拿着一封情书?给你吧!……”说着,她递给我一张纸,“又来了一封,我想这封信,肯定会让你更加髙兴!……” 那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电报,说他第二天早上动身,晚上就能到我家与我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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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上显出髙兴的样子,而玛丽·贝奇却显得有些伤感。 “要离开这里,你感到很高兴,艾提安,你马上要见到你的英国小姐……却完全不因为离开我们而……” 玛丽·贝奇的声音哽咽了,虽然她想尽量控制住情绪,但是无济于事。我知道玛丽很敏感,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离开,能让她如此伤心。我想安慰她,但是,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沖了进来。 “喂,叔叔,告诉我们,你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了?你会请我们去参加婚礼吗?” “当然,亲爱的,如果你们听话,我就请你们去!……”我哈哈大笑着说。 “哇噢,太好了!……我们要去英国了!……我们要坐大船,穿上长裙子!……”两个女孩儿胡乱咋呼着,又蹦又跳。 玛丽·贝奇又恢复了笑容,语气略带讽刺地说;“孩子们,过来,让叔叔安静一会儿,他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读。” 因为这也许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几顿饭,所以,玛丽·贝奇想好好地给我倣点美昧佳肴。她炖了皇家腌菜,做了鲜蔬菜肉汤,上面装饰着漂亮的胡萝卜,以前母亲经常给我们做这道菜,当做大餐。炉灶上正在制作着苹果蛋挞。 饭后大家坐在一起喝咖啡,玛丽·贝奇告诉我各个吉恩,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马上要回来了。 “真让人为难。”吉恩抱怨道,“你知道,今天晚上是圣尼古拉节,我的上司请雇员,和孩子们一起过节。”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反问道,“你们去参加你们的晚会,我待在家里。无论如何,我对晚会没有什么兴趣。这几天的聚会,已经让我感觉有点累了。而且,在回去英国之前,我需要休息一下,好让我的精神恢复一些。”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哥哥吉恩显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他不必拒绝上司的邀请了。 我哥哥、玛丽和孩子们,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开开心心地出门去了。大雪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开始下了,但是,今天晚上下得更大。我在门口看着他们慢慢走远,然后感觉有点冷,便打了个寒战,于是又回到了屋里。 我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一晚上的时间,但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厨房,看一看玛丽给我准备的晚餐。 我吹着口哨来到厨房,感觉很轻松。看到吉恩在桌子上,摆了一瓶陈年葡萄酒,我很开心,小心地拿起酒瓶,查看它的年份和产地。 马尔戈酒庄——只有这个,再无其他的信息。今天晚上,我不会感到无聊了! 我不紧不慢地把中午剩下的汤热好,给自己倒了一杯法兰西的葡萄酒,安坐在桌子前面,享受我的晚餐:火腿馅饼,田园菊苣,还有一大托盘的奶酪,和只知道产地的波尔多陈年好酒。真是一顿盛宴啊!我大快朵颐,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大约晚上八点钟,我起身离开餐桌,感觉头有点疼,于是吃了一片阿司匹林,然后趁着酒劲来到客厅,99lib?躺在沙发上,点了一根香烟。紧接着我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等待阿司匹林起作用。 然而,我的头非但没有逐渐好转,反而更疼了。我的头骨感觉,就像一个铁皮壳,有两个铁匠正在不停地锤打它,比赛谁的力量大。 突然间,我的头又不疼了。 我的状态忽然之间好了。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阴森的笑声,于是我赶紧站起身来,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很难确定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似乎来自四面墙外。 我感觉有点疑惑,于是,开始检查各个房间,甚至地下室和谷仓。然而我一无所获,这屋里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活着的物体。 于是我回到客厅,把灯熄灭了,又一次躺在了沙发上,逐渐进入了梦乡。就在这时,那个笑声又一次把我惊醒了。 实际上,这个声音更类似于冷笑,一种非人类发出的、嘶哑、恐怖的冷笑。这种笑声时远时近,气氛恐怖! 我竖着耳朵,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保持着髙度的警觉,试图确定那个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然而,它又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宁静。 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有一个东西,就在这里……有个坏东西在作怪。 但是,那个玩意儿它又是什么呢? 我试图调整好自己的精神,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杀死艾娃·穆勒的人,就待在这所房子里!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来到了父亲的卧室,拿起墙上挂着的猎枪,把枪上了膛,再一次检查了整个屋子,这次是仔仔细细地、有条理地捜查了一遍。 首先,我把花园里的大门锁上,然后跑了几步,来到谷仓,从上到下地进行捜查,再用钥匙把门锁好。这期间,我的枪一直是上了膛的,一旦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我的身后,我会迅速地朝着它,“浜勾”地来上一枪。我把一层的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把所有门的钥匙都拿在手里。 接着,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地下室,认真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甚至把煤堆都挪开,看了个仔仔细细。但是,我仍然没有找到一个人。 就在我插上门闩的一刻,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人敲门。 我警觉地快走几步,猛地打开了门。 外面没有人,也绝对不是猫或其他什么动物。雪已经停了,周围一片白色…… 台阶上没有任何脚印!而且,的确是有人敲门,肯定是有人!…… 我的神经紧张极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门口,脸上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我试图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辨认清楚,周围的情况,找到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给耍得团团转。但是,周围没有任何活物存在。 于是,我又回到了客厅,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酒精让我感觉好了一些,神志反而更加清醒了。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这件怪事的解释:有人用石头砸门。是的,肯定是这样,因为我当时只听见一下敲门声。 就在这时,三下沉闷的敲门声,突然撕破了宁静。更强烈的恐惧感袭击着我。我冲到门口,打开门。还是没有人!而且,门口的台阶上,依然没有任何脚印! 我步履蹒跚地退回了客厅,心里跳得特别快。我不再试图分析什么了,因为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我来到厨房里,准备再找一片阿司匹林。 我在一片昏暗中,用手慢慢地摸索着,顺着墙壁,去寻找灯的开关。一个可怕的念头让我无法呼吸:“我会死在这间屋子里啊!……” 走廊里的灯光,无法照清楚厨房里的情况;然而,我却能够隐隐约约地看清楚,在窗户旁边……有一个身影,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不……不可能是她! 我的手摸索到了开关,厨房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个身影突然转过身来。 我认出了这个人。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那是艾娃·穆勒! 第十四章 面对这种可怕的场面,我差点吓昏过去。 一张骨瘦如柴、淡绿色的脸,几缕黄色的头发,眼眶里是两颗布满血丝的白色的球,紧紧地盯着我,好似看穿了我的一切,又像是在嘲笑或者控诉我。她的两瓣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藐视地对我投来魔鬼般可怕的笑容。 站在我面前的,当然不是艾娃·穆勒,而是她那僵硬的尸体。真不知道是哪个魔鬼的法术,让它开始说话了。 我的血液都要凝固在血管里了,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亲爱的艾提安,因为你很害怕看见我……所以很可惜,上次我们没有时间说话。就在伦敦那个电话亭里……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一靠近你,你就像要入地狱那样,喊叫着逃跑了……” “上帝啊,那些不都是我的梦魇吗……” “是的,我很清楚,我现在一点也不迷人了,因为这双被刺瞎的眼睛……但是,这又是谁的错呢?” “你已经死了,艾娃,你已经死了!……你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上了!……”我激动地说。 “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的确已经死了!另外,你也很清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际上,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是不会出现的,我只能出现在黑暗里……”那具僵尸冷硬地说,“无尽的黑夜,没有东西愿意再去的地方……不过,我是来找你的,我的小艾提安,为了带你一起走,一起去那个地方,你很久以前就应该去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我哀求地问。 “为什么?哈哈哈,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可怜的艾提安。我几乎开始同情你了……首先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我不存在了。十六年前我就不存在了……这里有一个人谋杀了我!……我只是你潜意识里的一个幻象……是你那已经坏掉的大脑,投射在眼前的幻象……就像上次在电话亭里一样……”艾娃·穆勒阴森地说,“我只是你记忆里的火花,只是从来没有熄灭过……” 在艾娃·穆勒说话的时候,我试着控制住自己的双唇,但是,我的嘴唇完全不能像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受我自己的支配。我陷入了残酷记忆的旋涡中,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我惊讶地发现,我是用自己的声音,在模仿艾娃·穆勒的声音! “啊!亲爱的艾提安,我发现你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开始明白过来,我根本不存在……非常好,你马上会看到,这段可怕的记忆,将重新浮出水面……你试图用酗酒来淹没这段记忆……现在!它就在这儿……它又回来了!……但是,请你不要忘记……对你来说只有一条出路……”艾娃·穆勒的鬼魂恐怖地胁迫着我,“在那里……在厨房壁橱的抽屉里……有一把闪亮的刀……就像你父亲拿着的那把……他用它来……我不跟你多说了……因为我现在就要离开了……再见!” 我的嘴唇完全僵住了,艾娃·穆勒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最终消失不见了。于是,一切都真相大白。 我简直是疯了,完全疯了!……疯了,但是,我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疯狂,以至于两次看到鬼影朝我笑,还敲我的房门,让我想起了…… 我把视线停在了颤抖的双手上,这双手让我永远记住我的罪恶,记住我曾经杀了艾娃·穆勒!…… 我冲进厨房里,对着洗手池疯狂地呕吐起来。在这一刻我真想死,是的……我该了断自己……来吧!拿出点勇气来!…… 但是,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小侄女,她们那么小,每天那么快乐……我不应该死在这里!我不能给两个无辜的小孩子,带来同样的打击。 我来到客厅里,一口气喝了三杯酒,然后躺在了沙发上,陷入无尽的消沉之中…… ……天气很热,特别热。 我们离开了凉快的小屋,把艾娃·穆勒一个人留在那里的时候,太阳简直像火一样。 我的哥哥吉恩先离开了,手里提着钓鱼的工具。弗朗索瓦、玛丽和我穿过莫黛河,朝森林走去…… 我们来到森林边缘,弗朗索瓦跟我们分开了……玛丽·贝奇和我一起,来到了小茅屋前面,我们感觉又累又热,满身是汗。我赶紧卸下背包,一屁股坐到了草堆上,休息了起来。 玛丽从背包里,拿出了几块木板,把头探进茅屋门口,同情地说:“休息一会儿吧,我来放路障,然后标路牌。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些皮子切成条,然后我们绑在树枝上,当做标记。” “好的!……”我从口袋里拔出了刀子,对玛丽·贝奇说,“等一下,你可别忘了,咱们四点钟还要回去呢。”她说完便兴冲冲地跑了。 玛丽·贝奇怎么能够知道接下来,就在这里,几分钟以后,会发生多么可怕的悲剧呢? 玛丽·贝奇刚走,我就听见快速的脚步声,有人朝茅屋走来了。 “艾娃!……”我惊叫着。 艾娃·穆勒没有穿那件滑稽的大外套,而是穿了和平时一样的上衣和裙子。 “艾娃!……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浑身湿淋淋的?”我好奇地问。 “我刚才跳进河里游过来的。亲爱的艾提安,我需要你的帮忙,但是不要担心,你也会得到报酬。”艾娃·穆勒笑着靠近了我,“另外,这就是报酬的一部分。”说着,她用双臂抱住了我。 “艾娃……”我惊诧了起来。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得先藏好背包里的东西。”艾娃·穆勒赶紧起身,用手向我招了招,“来吧,来啊!我等会儿再给你解释。” 被艾娃·穆勒这么一抱,我感觉头晕目眩的,于是,我便顺从地答应了。 “我亲爱的艾提安,你必须知道一件事:所有关于红胡子诅咒的故事,都是谎话!……”艾娃·穆勒激动地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望着艾娃·穆勒。 “是的,那些故事都是你父亲和那位贝奇先生编造的,当然,那个警督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但是……为什么……”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合不拢。 “嗯……因为我跟你哥哥,还有弗朗索瓦同时约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在一起调情,你哥哥一听到‘红胡子的诅咒’,心里就害怕了,再也不来跟我约会了。”艾娃·穆勒冷笑着说,“这就是你父亲,编造这个谎言的原因——为了吓唬我们……让我们不再也去那间小屋了。他们的阴谋得逞了,因为吉恩和弗朗索瓦……再也不来找我了。但是,对我来说无所谓,因为我真正喜欢的是你呀。” 艾娃·穆勒说着,又一次抱住了我。 “但是,我还是想好好地,给他们上一课。当吉恩和弗朗索瓦,回到小屋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我的尸体,被利剑刺穿!就像诅咒所说的那样!……” 艾娃·穆勒得意地笑着,好象觉得这非常有意思。 “他们会发疯一般地跑回家,告诉他们的父亲,那可怕的消息。我真想去看看你父亲和他朋友那时的脸……哈哈!掉进他们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你的尸体?你要怎么做?”我惊奇地望着艾娃·穆勒。 “你还没有问我,为什么刚才,我会穿那么古怪的衣服呢。那是为了让我更醒目。”艾娃·穆勒得意地拍手说。 “我住的那家德国人家的太太,有一套这样的衣服,我还找到了一个纸浆人体模型,还有一个金色的假发套。我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放在手提箱里,就是那个让你们困惑了很久的、神秘的手提箱。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在小屋的床上,我摆好了人体模型……它穿着我的外套,戴着那顶古怪的帽子,被利剑刺穿!……看上去效果非常逼真,你等一会儿就会看到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不可思议地望着艾娃·穆勒。 “我本来没有想到离开,但是,今天下午,当你们跟我说了各自的计划后,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把你放在背包里,这样你就可以,直接逃过所有人的视线,到现场完成你完美的表演,吉恩、弗朗索瓦和玛丽,都会被你的尸体吓坏了。” 艾娃·穆勒一下子跳进了我的怀里,贪婪地亲吻着我。 “是的,就是这样,你不能拒绝我。艾提安,你看,你不会后悔的。”艾娃·穆勒回头指着小屋,笑嘻嘻地对我说,“我从窗户上跳进河里,也冒了很大的风险。河边有一些孩子,朝水里扔石头,我想他们当时没有看到我。” 我禁不住艾娃·穆勒的诱惑,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一齐帮助她完成那个恶作剧。 我们得加快速度,因为玛丽·贝奇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拿起背包,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清空了。艾娃·穆勒出溜一下子钻了进去,毫不费力,因为背包很大,而艾娃的身体却很娇小。 这个和我哥哥还有弗朗索瓦,都睡过觉的小贱货,妄想用同样的方法勾引我,用几个拥抱,就想让我做她的同伙,一起来嘲弄大家,浑蛋,我不会上当的! 小贱货,小骚屄,她会回到自己的家里,向她的家人讲述一切,好像她玩弄了我们所有人!…… 啊,不!她那卑劣的国家,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痛苦了……我听过父亲的描述,还有莱昂纳多用激动的声音,讲述的一九一八年,米尔豪斯的胜利解放。 火车把德国人,带到了莱茵河的另一端,人们把那座火车站,里里外外地围了两层。然后冲突发生了,棍棒如雨,很多人受伤了,很多人眼睛被刺瞎了…… 眼睛被刺瞎!…… 我看到自己的刀被扔在脚边,上面沾着鲜血,这是错觉吗?我的视线模糊了……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红色…… 在我面前是一个沉重的背包……背包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魔鬼的化身——我颤抖着双手,突然举起了刀,一刀捅了下去。 我只捅了那个小骚屄一刀,却正中贱人的要害。 艾娃·穆勒死命地挣扎着,头从背包里伸了出来,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我……我激动地又刺了两下。她再也不动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本能地拉上了背包,来到小河边,扔掉刀子,洗干净了手,然后回到茅屋。 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了玛丽·贝奇的声音:“亲爱的,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我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是的!……”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玛丽·贝奇却说了一句话,让我的胸口,就像被钳子夹住一样,不能呼吸。 她说:“艾提安,咱们不能把东西扔在这里,留给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吧……不要苦着一张脸嘛,你可是个男人……”她望着那个背包。 我紧张得快要昏倒了。幸好,背包的颜色很深,是铁锈一般的棕色,装饰着各种花纹和图案,还有平时的污溃和油溃。另外,里层还有防水膜,防止血液从包里渗出来……我的背包没有背叛我,我还有逃脱的机会……?99lib.t> 我鼓起勇气,双手拎起我的帆布背包。 玛丽·贝奇径直往回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两个肩膀被压得生疼,大汗淋漓,因为天气太热,背包太重,而且背包里艾娃·穆勒的尸体,简直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朝着小屋走去……跨过小桥……玛丽·贝奇径直走进了小屋。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有待在那里,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我听到玛丽的尖叫声。她肯定是发现了那个人体模型。我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坚韧地告诉我:“艾娃是被‘红胡子’腓特烈的剑给刺中的……” 这时,玛丽·贝奇跑出了小屋。 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又告诉我:“艾提安,你必须进去,而且,你必须支开画家和他的模特……” 我大喊了一声:“温克先生!快看住玛丽!……” 我跑进小屋,快速爬上楼,肩上沉重的背包,也不能阻挡我。艾娃摆的人体模型正在床上。 我祈求上天,希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这并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在我的面前,果然摆着一具人体模型……而在我的背包里,放着一具真正的尸体。 “不要慌,艾提安,千万不要慌!……”我反复地自我安慰着。 我把人体模型从床上搬起来,把艾娃·穆勒的尸体从背包里取了出来,放在了床上,然后给她穿上外套,戴上奇怪的帽子,然后,用那把利剑,朝着我用小刀剌的伤口,“扑哧!……”一剑刺了下去。最后,我把把人体模型和假发藏进包里。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吉恩和弗朗索瓦出现了…… 我是杀人凶手,一个可怕的杀人凶手,抓住机会,就这样逍遥法外。一个十四岁的杀人凶手,杀了人,却如此冷静、沉着。 是的,一切都清楚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匆匆地离开了阿尔萨斯,就是为了忘记这段噩梦。然后战争爆发了,让我可以不去想这件事情。接下来,我出了车祸…… 脑震荡让我的记忆受损,忘记了艾娃·穆勒临死之前的那段记忆。于是,我又重新开始相信“红胡子”的诅咒,天真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人杀了艾娃·穆勒? 但是,从那一刻起,死者的那双眼睛,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在医院的宿舍里,第一次看见了它,接下来,它每天晚上,藏书网都会出现在我眼前,导致我患上了严重的头疼。 从此,艾娃·穆勒的死,就成了一个谜,而且,我非常想解开这个谜,甚至请来最有名的犯罪学家,帮助我揭开我自己的罪行!我其实应该找精神病医生才对!…… 至于父亲,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自杀了。 在整理花园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背包,还有里面的人体模型和假发。他肯定没花多少时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是我,用什么方法杀死了艾娃·穆勒。但是,这种假设对他来说,简直太残酷了。 一天,为了弄清心里的疑团,父亲来到了艾娃·穆勒当初寄宿的德国人家,找他们要了艾娃,当年穿的外套和帽子。当晚,他来到储藏室,在昏暗的灯光下,给人体模特穿上艾娃的衣服,扶住模特的胳膊,好看清楚一点。 “这简直太可怕了!……”他心中的疑团终于打消了,正是他的儿子,杀害了那位德国的艾娃小姐。 他惊讶而沮丧地走出储藏室。 这时,在窗户后面的吉恩,却以为看到了艾娃,昏暗的灯光,人体模特的背影,黑色的外套和帽子,还有金色的假发,所有的环境因素,都让他产生了误会。当他进入储藏室,去查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些旧衣服,自然也不会发现任何人。 吉恩感到疑惑,以为自己看到了鬼,担心“红胡子”的诅咒又一次应验,他又被父亲的奇怪举动给吓坏了,所以才给我写了信。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父亲觉得:这都是他的过失,因为他编造的那个愚蠹的故事,让自己的儿子成了杀人犯。孩子的行动,都出自他平时的灌输。我完全能够理解,他那时自责的心理,他宁愿自己承担杀人的罪名。 当父亲得知,我要回来的消息后,心里感觉很害怕。他不敢再面对我,死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这场自杀却出了意外,让人觉得疑点重重。所有这一切都是宿命吧。 父亲富有创造性的大脑,拼命想要找出一个解决方法,他决定把自己的自杀,设计成一场“意外”。因为时间不足,他只能策划了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他别无选择。 然而,他的整个计划,都被一只放错了位置的水桶,彻底地给搅乱了!这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回报——差点被指控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一切都是公平的。无论如何,我杀了人。我向一个年轻的姑娘,“扑哧”一下刺下一刀,然后把她放进了背包里。还不止如此,我居然刺瞎了她的双眼,然后用背包把她运到了小屋…… 哦,那个背包…… 我现在知道,那天在弗朗西斯·加尔家里看照片的时候,是什么剌激到了我:她在帐篷前的那张照片里,有一个巨大的背包。 弗朗西斯!上帝啊……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蹒跚地去开了门。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声音里显出一丝紧张。 “啊!我没有想到火车会晚点一个小时,都怪这大雪天,而且出租车也不好打……”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着,掸了掸身上的雪,看到我脸上惊讶、痛苦的表情,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了,年轻人,你看起来不怎么好,脸色就像外面的雪一样白!……” 我不敢直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眼睛,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正在一直审视着我,我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清了清嗓子,叹息了一声,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用缓和的语气对我说:“我想你已经都明白了。这样也许更好。”图威斯特博士说着,推着我走进房里,“来吧,先到床上去睡一会儿,吃一片安眠药。明天早上,我们就离开这里,因为你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来吧!……” 第十五章 呜!……哐当!哐!……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呜!……哐当!哐当!……哐当!哐当!……藏书网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在站台上,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一边蹦跳着,—边向我挥手告别。两个小家伙不停地唧唧喳喳,让告别显得不那么难熬。 她们本来想带着我,早上送给她们的布娃娃。那是我们一起,去城里逛街的时候,在橱窗里看见的,当时商店正在为圣诞节布置橱窗,她们一下子喜欢上了那些娃娃。 玛丽·贝奇故意吓唬两个孩子说,如果他们把布娃娃给带出来,她们会在这么冷的天染上风寒。孩子们不想让弗朗西斯和艾提安奈特生病——这是她们给两个布娃娃取的名字。妈妈允许她们一人给娃娃,买上一件暖和的小外套。 然后她们又想带着娃娃,送我去火车站,但被她们的父亲制止了,玛丽把脸埋在手掌里,哥哥拉起她的手挥了挥,和我道别。 我一直站着,喉咙发紧,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公园的树丛后面。这是我对故乡最后的记忆,我再也不会回到阿尔萨斯了。 我的目光移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坐在长凳上,面对着图威斯特博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好像沉浸在窗外的风景里,透过窗户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大地。然后,他平静而沉着地对我说:“你看,年轻人,我想我可以理解,这里的人们的感受。他们很难忘记历史,并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去复仇,但是,他们也绝不放松自我保护。这种状态是合理的。 “你对你父亲和莱昂纳多·贝奇先生的经历,非常感兴趣,所以,你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狂热的崇拜者,因此,你对德国有本能的反感,一种你不能控制的反感。对于一个没有受过教育,或者受过很少教育的孩子来说,在生气的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甚至在自我保护的过程中,做出过激的行为。我想我可以给你举几个例子,那都是一些关于脆弱的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例。 “艾娃·穆勒的美丽,在一段时间里,冲淡了你心里的这种反感。你们是在一种——怎么说呢——在一种很浪漫的环境下相遇的。你们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除了敏感的玛丽·贝奇小姐。只有玛丽·贝奇被毫无贞洁感的艾娃震惊了,本能地觉得,艾娃·穆勒很早熟,而且她善于勾引男人,所以,她无法从你们的角色扮演游戏中,得到快乐。以她的性格,她肯定觉得吉恩和弗朗索瓦,更加投入到角色中去了。但实际上,艾提安,你被指定扮演‘红胡子’腓特烈,根据剧本,‘红胡子’被妻子和朋友欺骗,这件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你的思维里去了。你慢慢地将角色的嫉妒心理,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啊,的确如此!……”我点头说道,“我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但是,平时总觉得不高兴,情不自禁地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把游戏和生活相混淆。艾娃·穆勒九九藏书实在太迷人了,迷人到让人觉得讨厌!……”我恨恨地说。 “在出事的那天,为了向你父亲和贝奇先生复仇,艾娃·穆勒请你帮她一起捉弄大家,实际上是帮她侮辱大家。起码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不愿意配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沉静地说,“艾娃·穆勒与吉恩和弗朗索瓦的关系,以及她想让你成为同谋,而对你献殷勤的那些举动,这两者都让你感到嫉妒、生气、愤慨、恶心、耻辱……这些情感像鸡尾酒一样,迅速地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狂怒……在你的心中炸开了花儿。 “你母亲多年来的焦虑,让你生下来就很脆弱。她一直精心地照顾你、爱护你,使你成为一个健康、平和的少年。但是,你的内心深处,仍然很容易受伤,这也是导致你崩溃的原因。莱昂纳多·贝奇描述的那些可怕的场面,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你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当时说的那些故事,恐怖的画面让你不能释怀,这些场面顿时压垮丁你。不仅仅是环境的问题,除了生活环境,还有不幸的命运。所以,你的行为可以说是一次‘意外’——一次可怕的意外,但它毕竟只是一场意外。”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很想相信您,但是求您看看我这双手!……”我激动地举着手说。 “听我说,年轻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低声对我说道,“相信我,我们是在现实世界里,你也是受害者,或者说,你只是犯了一个错误!……我再重复一遍,这是环境造成的,是可怕的环境。 “你已经受了很多的折磨,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你还在怀疑和痛苦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很久以前你就该释然了。现在就忘记吧,忘记所有的一切,” 长时间的沉默。 我揉了揉眼睛。过了几秒钟,我脑海里出现了阿贝尔舅舅的样子。 十二年前在同样的火车站台,他可爱的面孔和忧郁的眼睛,最后一次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相信那是极其优伤的眼神,他已经清楚: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我,因为他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现在,我更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能够理解——他一定是猜到了,使我产生变化的原因。然而,为了让我重新振作起来,他建议我到外面的世界去,忘记这里的一切,也许这是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 亲爱的阿贝尔舅舅,他想得一点都没有错九九藏书。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对他说道,“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整件事情的秘密?” “怎么知道?……哈哈,你问我怎么知道?……”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重复着我的问题,用手推了推眼镜,“我首先想说——我这可不是在自夸或者炫耀——实际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一切——你在史蒂夫·莫里森医生家里,给我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在向人求救。你向我倾诉的同时,也是在向自己倾诉。但是,您没有找回缺失的这一段记忆,它被红胡子的诅咒所掩盖了。艾娃·穆勒死的时候的情景,还有一些细节,不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一九一八年,米卢斯解放的时候,出现过刺瞎眼睛的情节。 “你讲这一部分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震惊,但是,我并没有立刻发现其中的联系。接下来,当我回忆你讲的这一段故事时,我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讲述,会这么详细呢,有如此多的细节描述?这里面又有什么原因呢?难道是你亲手剌瞎了艾娃·穆勒的双眼? “这个时候,我开始慢慢看出了事情的真相,但的确是太难以置信了,因为是你自已要求我,来调查这起谋杀案的。不幸的是,在调查的过程中,这起谋杀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没有人能够带着尸体,走近那个小屋,你是唯一有可能做到的人,因为你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 “但是,这个假设需要一具人体模型,和一个假发来支撑。艾娃·穆勒是如何获得这些东西的?但是,当我得知她住的那家德国人家的女主人,以前在剧团工作以后……”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坐起身来,严肃地看着我说:“为了你的家庭的安宁,我下了结论说:这是其他人在行凶。这件事情,必须成为你和我两个人之间,永远的秘密。” 我庄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 尾声 这片海域真的是太迷人了。海浪顽皮地拍打着沙滩,也拥抱着我的脚,一阵阵风从背后吹来。海浪的呼唤,大海的呼唤……她的呼唤…… 我似乎听到远方传来了歌声。 现在我准备好了,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定。 我闭上眼睛,径直朝前走去…… 伴随着海浪,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我回过头来,看见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一辆黄色的轿车。车门打开,下来一对情侣,相拥着朝海滩走来。 这99lib?对情侣真会选时候,让我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美好的夜晚。 十分钟之后,我回到了家里。 自从去年,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去世以来,我在伦敦附近的谢佩岛,租下了一间海边小屋。这是一个宁静而休闲的好地方,也很偏僻。当然,哪怕在一个热闹的地方,又有谁会注意到,我这个老头子呢? 我来到酒吧里,喝了两杯波尔多甜酒——我现在饮酒很有节制——然后,我又敬了弗朗西斯·加尔一杯,她在相框里正朝我微笑。 你还记得吗,亲爱的?我们的结合是非常幸福的。三十年来,我们从来没有争吵过,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没有生出来一男半女。但是,我们有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她们经常给我们写信。 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娜塔莉和克莱门蒂娜因
99lib.
为生了疹子,而没有办法过来参加。但是,没过多久,她们就来英国旅行了,第一次由父母陪伴,然后几乎每年假期,她们自己都会来,并且和弗朗西斯相处得非常好。她们俩现在也分别组成了家庭。吉恩和玛丽已经当上了祖父祖母。 莱昂纳多·贝奇先生是在我走后,第二年去世的,弗朗索瓦则在一九五四年五月的,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中阵亡了。他的几位生还的战友,给玛丽·贝奇写了信,还有一位亲自来家里探望,并说贝奇上尉在兄弟们心中,留下了不朽的形象,为自己的家族增了光。 现在,我终于可以得到心灵的平静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轻生的念头,而且还轻率地在海边,做出过一些危险的举动。现在这都不再是问题了。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恪守了他的承诺。曾有一位侦探小说家,从图威斯特博士这里吸取灵感,写了很多有关犯罪学的小说,我都认真地阅读过,其中没有一个故事,和我所经历的那段过去,相似或者雷同的地方。 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虽然有时会偶尔感到有些优99lib.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反复地做起了一个同样的梦。 夏天,在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小溪潺潺流过,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倾泄出来,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斑驳的光。阳光也照在水里的精灵身上,那精灵长着金色的头发。她看到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朝我微笑,伸开双臂对我说;“过来吧,艾提安,快来我这里!……”她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渐渐地,小溪慢慢地延伸,变成了大海,汩汩的水流声,盖过了精灵的声音。精灵消失了,而我一个人站在岸边。 今天晚上,我终于回应了她的呼唤。 我跟你一起走——艾娃·穆勒!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