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不想连庄》 01不喝怎么谈 2012年,定增即将上会,来自浙江的发行人循例进京“准备”,新光天地和富凯之间跑了几个来回后,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嗓子眼。是的,2012年,纯真年代,阿翔还没进监狱,彤哥还能锄大D,乡下还没智能机,SKP还叫新光天地。 春风沉醉的夜晚,客户向投行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这么多员工就没一个能喝的吗?执行董事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富贵身上:“富贵,拳怕少壮,部门你最年轻,今晚就由你代表部门去帮助客户划拳。”富贵眉头也是一皱:“老板,人家还是黄花大小伙子,去那么乱的地方怕是不好吧。”客户一脸正气:“你倒是想得美,京畿重地,请自重好吗……” 风萧萧兮通惠河寒,出租车开上了东四环,狼奔豕突地钻过百子湾桥便停在了一处地库入口。浙商爱浙,销金窟也要找个“浙”字科的,直到许多年后,富贵才明白,论起销金来,霄云路比这浙字科快了半个东四环。 下了停车地库就换了人间,咨客袅袅在前带路,旗袍叉到咯吱窝,富贵强迫症爆发,恨不得追上去齐膝捏住,以防春光不连续等频乍泄。房间土金爆闪,新中式装修、枣红仿明式的衣柜铜皮包角,Pottery barn风亮漆面柜式茶几,上面三彩漆器大盘盛着油光铮亮得令人生疑的水果,珐琅彩金边半身不遂也弹不飞烟灰的大烟缸,只有沙发上不易察觉的一个烟头印和一个等在房内的穿着比business formal多解一颗扣子的风韵犹存大姐能让富贵产生关于乱的联想:“公司中后台的大姐要都这范儿,工作就好开展了。” 落座,客户安顿好一个副处长一个副会长一个副院长后,向风韵犹摆了摆手,自此新世界向富贵开了一条门缝儿。当看到第十五批的时候,富贵迷失了,自大一军训以后他从未在10分钟内见到过如此多的姑娘列队通过,也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边际效用递减。俗话说内事儿不决问张昭,现在五米之内站了一排内种事儿,富贵能想起来的居然只有萨缪尔森和斯蒂格利茨两个犹太人。“左边第三个吧”,浙商作为一个纯正的东方犹太人为富贵解了大围。 姑娘叫小薇,20岁的长春美人,白皙且瘦,上班第三天,到北京第四天,与富贵形成了一对苦命鹌鹑组合,两人不懂规矩、不熟流程、不知所措,局促而惶恐地正襟危坐且相互单手环腰,保持着形式上的亲密和灵魂上的疏离,镜中看去仿佛海尔兄弟,气氛一度异常尴尬——比新三板的战略地位还尴尬。未几,特色节目登场,姑娘们弄弦浅唱盈盈起舞,无不是专业院校的专业训练,唯一没动的是小薇——她啥也不会,场面愈加尴尬。从那一刻起,微醺的富贵决定就算再难也要考个保代,人在专业上不钻研就会让自己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就像小薇。 彼时,顶级富二代和互联网新贵要么还没回国,要么才刚创业,无限接近于汽水的黑桃A或巴黎之花基本拿不上台面。洋派土豪的主流还是single malt,云顶21年摆了半个台面,喝不了那么多,但摆着好看,喜欢。半醉的副会长老当益壮地扶了扶他老当益壮的眼镜又抚了抚怀里峥嵘初露的低配版冰冰,举起酒杯碰了碰富贵的杯:“富贵啊,年轻有为啊,你们这资本运作不少赚吧。” 富贵本着先干为敬的原则一口闷了下去连忙说:“周会长您有所不知,我们基本上就是民工,监管已经把道画好了,我们就写写材料,既沾不上资本,更谈不上运作。” 老周抿了一口道:“谦虚啥啊,我刚投了个项目,蓝莓、五味子种植,东北、山东好几个生产基地上万亩的产能,明年就上市,你帮我看看。” 富贵道:“农业项目啊,上A股怕是有难度,您是境内拿的股权吗?” 老周想了想:“没错,最大保险的券商已经尽调过了,还有那个,四大,EY所,都尽调过了。” 富贵想了想道:“最大保险那家券商确实很猛,创业板出来之后IPO年年排第一,EY也是有背书能力的,但是我觉得要是报A股的话还是很勉强,您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准备架红筹架构什么的。” 老周又拿起杯碰了碰,按灭了手里的大卫杜夫,拨了一个电话:“外!老林,我这有投行的专家,资本的事我不懂,蓝莓的事你跟他说说。”转手把电话塞给了富贵,“他懂,你跟他说。” 富贵咕咚一口酒硬压下去接过电话,电话里传出港普:“周总是不是喝多啦?这个项目投行经已确定了,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我改天打给他哈,谢谢,谢谢,拜拜。”信号中断,屏幕上“卫银证券林耀辉”几个字转瞬就消失了。富贵心想:“原来是外资同行怕抢生意,既然卫银已经深度介入了,那十有八九是是要红筹架到海外上了,老周看来也是稀里糊涂上了船,要发财了还不清楚情况。唉,人的命天注定啊。”于是转头跟老周说:“恭喜周总啊,这项目是外资行在做的,肯定是去境外上了,等您请吃饭了哈。” 老周喜上眉梢道:“我和蓝莓的老板是长江同学,山东那片地还是我帮他跑下来的,这玩意一斤卖上百,比他以前种那个破中药可强太多了。来来来,一起来一个一起来一个。” 放下酒杯,富贵已经双眼发直,依然强撑着绕过低配冰冰做到老周身边道:“周会长,啥时候方便咱一块去蓝莓公司坐坐吧,帮您好好看看这个项目。” 老周举起杯:“就这么定了,后生可畏啊,来干了。” 富贵提了一口气,刚想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旁边小薇拉了拉旗袍,就撕掉了小鹌鹑的面具:“周大哥,你看他,都打愣了,这样,您抿一口我替他干了。” 天赋异禀啊!小薇从老周开始全场翻飞连喝8个,回来气定神闲地挑了一块西瓜边吃边问富贵要不要喝杯热水,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在富贵的脑海里当时的场景是:小薇在草丛里突然暴起一套QWER完成Penta kill满血满蓝,救了扶不起的ADC。富贵仰望着身边的神兵天降,一头扎进小薇怀里就势晕了过去。 02IPO停了 富贵醒来已是中午,窗外望去满眼的玻璃幕墙,尽头一个大烟囱,高耸入云。手忙脚乱地找了一阵手机,最终在枕头下面抽出了公司发的黑莓,三十多封邮件,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头疼欲裂。富贵硬撑着挪到洗手间,又吐了一阵才缓过神来,看着毛巾上的logo,才知道自己在利兹卡尔顿。 这之前,富贵只是听说过利兹卡尔顿,关于这家酒店的一切信息几乎都来自于在东方之珠渣旗银行投行部实习时的富二代同事Griffin。Griffin家里是四大行系统下海喝到房地产头啖汤的典型,九十年代中期就移民土澳,十几年坚持不懈地享受着GDP复合增速10%以上的红利和GDP增速3%以下的空气,对于当年的富贵来讲这个人就是泼天财富和穿尽吃绝的代名词。于是,富贵开始忧郁,这尼玛住一晚得多少钱啊,尼玛房租还没交呢啊,尼玛! 富贵囫囵洗了个澡,恹恹地找去前台准备checkout,前台的姑娘一笑俩酒窝:“您好,甬成集团的长留房,您不用结费。”如释重负的富贵取了块薄荷糖,点头笑了笑便连忙跑了。出租车上,富贵一一向局中诸君短信表达了歉意和谢意,其中周副会长回复约了时间:下个月一起去趟东北看看蓝莓。出租车正好路过英南大厦,卫银证券中国合资公司就在里面。 回到公司,富贵收到几个消息:一、IPO停了,只受理不上会;二、在审和拟上报公司开展财务大核查,具体要求等通知;三、所有股权团队工作重点和考核重点全面转向上市公司再融资。富贵一天之内第二次如释重负,原本一个IPO一个定增压得他吐血,结果一个暂缓了,一个过会了,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起飞! 起飞就是先睡个自然醒的觉,回到出租屋,富贵遇到了合租的牛胜文。老牛是来自河南河北交界偏南的文青,算是河南人但也时常引王宝强为家乡的骄傲,搞得模模糊糊身世神秘。起初只身闯荡北京试图实现文艺梦想,后因吃饭问题梦断建外SOHO,愤而转投腌臜的金钱世界,从野鸡保险销售干起,练就一身坑蒙拐骗的销售技巧,不几年已经投身影子银行,任职西川信托财富中心第三大团队业务骨干。租房时与富贵金风玉露一相逢,结为室友。富贵常年出差,平均一个月回来一趟,老牛担着一半的房租住着整套的房子,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愈加珍惜富贵这个室友,时而甩给富贵一两包方便胡辣汤以示关心,出去吹牛放炮更是添油加醋地帮富贵立老牌投行家、资本运作大拿的人设。一方面借力打力地招些资源,另一方面稳住富贵这个“隐形室友”,也不管哪路投行家会沦落到与他合租。 合租房位于三里河成片的老楼中,同在这片老楼中的有财政部、发改委和工商总局,以及数不清的退休或未退休的司局级干部和数得清的退休或未退休的部级干部。与你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秃顶WS男或黄面中老年妇女都有可能刚签署了一份事关上千亿GDP的制度性文件。尽管如此,这一片区域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地级市的旧改区域没什么两样,从金融街走到三里河就像从纽约上城区走到了芝加哥南部,就像从东方之珠中环走到了深圳罗湖,就像从上海走到了北京,就像从青春期走进了更年期。区别是,工作日从金融街去三里河的人基本上都是跪着去的,至少在心理上是这样的。 老牛见到富贵一脸关切地问:“富贵,昨晚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个关机一个不接,你没事吧。” 富贵边归拢行李边说:“昨天喝多了,在浙字科喝的。” 老牛一脸诧异:“就内浙字科?” “诶,就内浙字科”富贵假装习以为常,“客户请客,没意思。” “我靠,听说都是戏剧学院的妹子是吗?”老牛开始YY。 “差不多吧,又不查证件,谁知道了。” “留了电话没,等咱这项目干成了我也请你去。”老牛开始深度YY。 富贵心想,今年以来这已经是老牛开始的第十五个新项目了,这才刚刚过完愚人节而已,每次煞有介事地让介绍资金,一个成的也没有。于是敷衍地回道:“没毛病,就这么定了。” “晚上郑乾约咱们烤串,他搞了个大项目,你必须得去,你不去没人搞得定。对了,茜茜也来,你不去不合适吧,你把人家办了就玩消失合适吗。” 郑乾是老牛的同事,十五岁来北京闯荡,新发地卖过水果、新街口倒过假鞋、新娇园当过龟公。七混八混到了西川信托,一客两吃,再难卖的产品,只要带客户去新娇园喝一场,也就搞定了,白天赚信托佣金,晚上赚订台分成,不亦乐乎。对于富贵来说,郑乾约等于盲流子。 茜茜也是同事,郑乾的同事,郑乾在新娇园的同事…… 当时的富贵就是两个字:特么青涩!当时的他只知道新娇园是个有内容的、令人神往的KTV。他不知道的是,当时的新娇园是南城夜场的一面旗帜;他更不知道的是,南城的夜场所见即所得,对,所得,看得见、摸得着的所得。刺激! 而茜茜则是一个奇女子,作为一个在当代音乐学院舞蹈系就读的湖北美人,她即便缺钱,也完全具备在浙字科、霄云路等地赚钱的资本。但人家偏不,伊独爱在南城散播福利、旖旎众生,据说是因为要强:宁为南城鸡后,不做北城鸡后!(两个后能一样吗?)常年往返在通州和开阳桥之间,在学校品尝刻苦练功的孤独,在夜场享受众星捧月的喧嚣,乐此不疲。 富贵听到茜茜两个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又立刻下沉到丹田并继续下沉,暖暖的,就像那天她的嘴唇和舌头。 03郑龟公的第二条增长曲线 郑乾本名郑晓乾,来自鲁南以马匪著称的孔明故里。郑父年轻时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文艺青年搞过伤痕文学、混过诗人圈,后来铩羽而归,奉父母之命娶了养鸭三八红旗手郑母,并被迫致人怀孕,诗人情怀一上头,天天背着人抹眼泪,于是愁云惨淡中给儿子取了个《钗头凤世情薄》的名字:“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郑晓乾继承了诗人的不羁,刚到青春期就辍学坐上了飞快的火车,像骑上了奔驰的骏马,辗转济南、石家庄一路逃票到了祖国心脏。 多年以后,据P2P大佬郑乾先生自己介绍,他从一文不名到身家上亿,完全得益于他对于客户服务的执着,他的竞争力完全来自于客户的认可和信赖,他是P民(P2P投资者,简称P民)的儿子,他深爱着这片土地,年化30%的回报率他都觉得愧对了大家对他的信任,他争取明年做到年化100%…… 为什么郑乾眼里常含泪水?因为郑乾进京后第一份工作是新发地卖大葱,辣眼睛!他服务客户的方式是往葱里加沙子。加了一年之后,郑乾手搭凉棚四下一看,这破地儿比鲁南老区还荒,于是愤而投身新街口快消品行业,一周跑一趟白沟,把25一双批来的Air Jardon(真不是笔误)翻五倍卖给学院路来的各县高考状元,一个月工资400,提成1500,郑大佬的第一桶金。 19岁那年,郑大佬第一次踏进了新娇园。”我这叫以战代练,反客为主“,多年后,郑大佬每每回忆起那段经历,语气中总是带着些许骄傲和些许温情。”去了两次我兜里一分钱都没了,但我觉得这钱花得怎么这么值呢,还想去,不去不行。我就带着鞋铺老板去,蹭局。两个月不到新街口大小老板都跟我去过,娇园的许姐给我塞了5000块钱,别人喝酒花钱,我喝酒赚钱。把兴趣和工作融为一体,让人快快乐乐地主动掏钱,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意,我还卖个P的鞋。“ 郑大佬成为了南城第一名场新娇园的客户经理,直接向营销渠道总监许姐汇报,每月核心KPI订房25间、酒水10万、带四个姑娘。这四个姑娘怎么说呢,占了环肥燕瘦的前一半和芬芳袭人的后一半,都是字面意义的。为了盘活这四坨不良资产,郑大佬费尽心机,最后想到了捆绑销售的营销方案,于是隔三差五跪舔南城鸡后茜茜,买零食、陪逛街、送包包,把龟公做出了龟儿子的感觉,最终形成了一个茅台加四个面值退市ST股的投资组合,茅台喝酒、ST上炕,茅台唱歌跳舞、ST袒凶露辱(哎呀,笔误),通过捆绑搭售的手法硬是月月超额完成KPI,天赋!你必须得服!八大胡同西南两公里,一颗龟星冉冉升起! 管理学研究者查尔斯.汉迪认为:一切事物的发展都逃不开S型曲线,也就是盛极而衰的第一曲线。如果组织和企业能在第一曲线到达巅峰之前,找到带领企业二次腾飞的“第二条增长曲线”就能实现基业长青。郑大佬之所以能成为大佬,就是因为他,一个敏锐的机会主义者,总是能适时地找到第二条增长曲线。干了五年龟公,郑大佬遇到了贵人徐寿辉。 “你不如把晓改成大,挣小钱有啥意思呀,郑大乾多好。”那天徐寿辉高兴,他的团队上半年就卖了50亿的信托产品,作为西川信托唯一的川外财富团队,业绩碾压成都本部,提前完成全年KPI,下半年卖多少都有额外的25%团队留存,徐寿辉兴奋!半年度团队outing就定在了新娇园。是的,投行、咨询公司outing一般是去亚布力、北海道或民丹岛装叉;财富中心就非常单纯,一般是去夜总会、洗浴中心或大保健叉叉。 郑晓乾全程陪同年度最大客户徐寿辉,“辉哥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一天到晚就挣点吃饭钱,挣点小钱挺好。你有啥路子多照顾点兄弟,我老听你们说几百万几百万的,你们是挣大钱啊。” “以你的资源,你要是帮我卖产品,我保你一年60万打底。”徐寿辉说着把牛胜文招呼过来:“胜文,以后你对接小郑,业绩算你的,奖金算他的,你丫敢少给一分小腿干废,明白吗?” 牛胜文心中暗挑大指:辉哥牛逼呀,居然搂着姑娘也能随手开发渠道。 自此,郑晓乾身揣两套名片,其中一套是“郑乾,西川信托财富中心渠道总监兼要客组负责人兼family office管理中心总经理”。20块钱印一套,纸质一般,需要的话title可以写满前后两页。其后半年内从直线领导许姐、南城鸡后茜茜到前十大客户,都成了西川信托的份额持有人。郑大佬的第二条增长曲线斜率逐渐陡峭起来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