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崩坏之下》 引子 【崩坏】。 远古的词汇。 从她口中道出，竟染上了些陌生感。 ……这个原本她们应习以为常的音节，经过时间的冲刷，早已遗失了其原来的意义。 她也曾认为自己所面对的不甚危险。 但它此刻又在她脑中成型，用惊恐填满她尚且留存着点神智的眼眶。 脚下银灰的硬实地面在高温作用下扭曲成金红色的流体，分崩离析着坠入略微透出些紫光的深渊. 她似乎看到人形的物体落下去。 紧紧牵着的那只手忽地下垂，从她无力的掌中滑开。 但她已无力再为他们泼洒任何情绪。 热量渗入了她的每个细胞。 ……她仍然站着，在那块尚且正常的金属甲板上，失神地站着。 黑灰色瞳孔里倒映着“它”渐渐成型的身姿。 她已看不到了。 【崩坏】，从来未曾，也不可能离开。 ——未知纪元，589年，10月13日，北纬0°，11：23。 一小时前。 她面对天穹。 这是逐火之蛾分配给她的一次常规任务，和以前那些无聊的差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稍微冷了点。 身下厚实的外套都抵挡不住甲板那股冰凉。　　 身后一片寂静。队员应是都睡下了。这个时间点，即使不是在这儿，也该休息了。 ……那我还站个鬼岗咧。 她用结了些冰晶的袖口揉搓着快要闭合了的双眼，转身想回去，下一秒却又退了回来。 ……不行。难得有稍微刺激点的任务，得认真对待。 她支撑着挺直了身子，拉开面罩，北极夹杂着小型雪团的风掠过脸颊，一阵生疼，原本困倦的意识也清醒了些。 绝对不能出岔子。 被军绿色手套包裹着的手指艰难地屈伸着，将一支被漆成奇怪的黑紫相间的散弹枪拖了过来。 ——枪管处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坨颜色，能隐约看出人形——这粉色的一团上顶着巨大的棕黑色块，下面类似身体的一块似乎是用绿色涂抹上去的——看起来似乎就是她。 ……她似乎明白那是谁搞的了。 背后的门忽然打开了，战舰内温暖的气息猛地冲击了下她已冻得僵硬的身体。 一只手提着只沾了冰晶的酒瓶缓缓越过她头顶，在她眼前晃悠着。 “来点烧酒？” 一个戏虐的男声挑拨着她的神经。 她轻声叹了口气，抓过那瓶酒，用力掷了出去，瓶子被狂风吹起，白色中消失在他们视野中了。 “工作期间喝酒是要被扣分的，温德尔。” “我知道的，但……” “你知道刚刚出产房几个月的人不适宜喝酒的！” “……这是上级特批，让我们能在适当的时候暖身子的……” “……那也不行。” 温德尔那挑逗的笑容慢慢在他那张硬朗的脸上隐去了，他在她身边的那块甲板上抖了抖衣服坐下来，面对冲过来的暴风雪，合上了口。 ……长时间的寂静。 她将那管枪扯了过来，点着那块颜色。 “这谁搞的？” “小艾塔。” “……拜托，别再给她玩枪了。” …… 他们又陷入沉默。 “她还挺有绘画天赋的。” “说的是，四个月上下就能抓着画笔玩了，还能画出点形状……” 她束了束颈上那条深灰的围巾，遮住脸。“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让她走上像我一样的道路。她会是一个生活正常的没有忧虑的孩子，不应该像她母亲那样整天面对危险……即使现在似乎没什么危险。” “……我明白。” 她没有再说话。他们真正地陷入沉默。 ……那一天，北极的雪原上，猩红的玫瑰盛开，带着生命残存的气息在白色的地面上勾勒出一片刺眼的红渍。 而那个人躺在花里，在这片红里，唯有它显露出突兀的不同的色彩。 它全身包裹在与雪同色的毯中，胸脯平稳地起伏着。 章节一遣送回家 那只大到离谱的崩坏兽跃过同伴头顶朝她扑过来。 手中那柄幽蓝的刀不知何时已从掌心脱离，在巨大崩坏能量的作用下滑到一边。 明明身体每一个细胞里都清晰地刻印着训练时她重复了上千次的战斗动作，手脚却都僵着无法活动—— ——只能任由那一片惨白在几乎失去意识的瞳孔中，越来越近。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了。 昏迷之前，那些在午后的课桌前被她抄在历史课堂笔记本上的句子奇怪地透过黑色显现—— “世界的【崩坏】，是一种周期性会发生的灾难，其形式难以捉摸。” “每隔几百年，出现一次。” “按照典籍解释，只能说是不可臆测的【神之意志】，但从结果来看，定会造成世界主宰物种的大规模灭绝。” “为了对抗崩坏，联合国成立了【逐火之蛾】，以此……” 这些也许就是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的缘由。 “醒醒，艾塔.” 自己，或许已经不能算是广义的“活着”了吧，就算是，那也应该—— 睁开眼。 还是一如往常，无比熟悉的银灰色天花板。一颗头颅悠悠出现在她视线中，深红色的发丝扫过脸颊，微微有些痒。她移开了视线，没有直视那双金色的，带着些怒气的眼眸。毕竟，这已经是她的第11次—— “第十一次被遣送回来了，艾塔·戴高雷斯，第十一次！你可知道，你已经因为那个后天的症状，继而被这个样子送回来这么多次了啊！” 她伸出有些无力的手，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有几道细小的伤口痛了疼，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剧痛出现。 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在自己身上那套装甲上的几个按钮上操作了一通，听着那堆厚重得离谱的金属脱落下来，露出被遮掩住的平常的蓝黑色训练服。训练官并没有停止责骂，眼眶里几乎有泪要掉落： “你再这个样子下去，就连我……不，不只是我，还有几乎是教导过你的所有导师，都要被或多或少牵连的！” “作为逐火之蛾的一名女武神，我不允许你成这个蔫样子！” “平常的模拟战场你表现挺出色的，怎么——” 艾塔将食指抵在指挥官唇上，她能感觉到刚才被她责备了一通的女孩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的，尤里老师……” 眼睑垂下来，她移开视线，看向训练室的方向，在刚被卸下的装甲里摸索一番，抽出刀，蓝色刀面在有些暗的房间里如水般荡漾着，荧光闪烁，有如鬼魅。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喝！” 轻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她面前白紫相间的巨大生物，伴随着一声怒吼，那崩坏兽向她倒过来，原本钢般的躯壳变得有些透明，被她直立的身躯径直穿过，狠狠倒在训练室的黑色地面上。然后，它闪动了几下，身躯碎裂成些许蓝色的三角形数据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第六层模拟战斗，骑士级崩坏兽与冥灵死士已通过，是否要继续……” “否。” 艾塔前一秒还高度紧张的肌肉顷刻间松懈下来，武器也脱了手，瘫坐下来。 沙发柔软冰凉的质地让她翻腾着的内心稍微安静下来了些，喘着粗气。 停顿了几秒，她调亮了灯，将刀搁在一边，在门边某个似乎只有她会用到的隐蔽的储物柜上输入了一长串密码—— 抽出一张小纸片。 在这个年代，纸张打印的照片已经很少见了。 照片边缘已经泛黄且微微破损，图像也稍显模糊，有些位置已经看不出内容。照片背景是层叠的白色山峦。中间那位女人嘴角上扬着，其他的五官经过时间的冲刷已看不清。她与艾塔同色的棕色长卷发在夹杂着雪的风中凌乱地飘着……蓝黑色的背景上，闪着崩坏能的紫光。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从记事起——其实也不过是两三年前——她的生活，就被逐火之蛾的全部占据了。记忆里一片空白的她，懵懂地看着眼前那些看起来理智而漠然的，陌生的人，递给她那张旧照片，听他们讲述着，她的父亲，温德尔·戴高雷斯与母亲（资料缺失）是如何强大的A级战士，如何保卫所有人远离崩坏的威胁，并且，如何在北冰洋地区爆发的纪元内首次大型崩坏内，被光吞噬。 听着他们用不带感情的机械声调唤她，艾塔·戴高雷斯。 她被领入了训练室。当她挥下刀锋一次一次斩向面前的敌人，灵活地穿梭其中时，她曾以为，她属于战场——像父母般，站在对抗崩坏的最前线，为了整个文明战斗。 但她很快才发现这是个错误。第一次在实际的战斗中倒下时，她也以为是一个刚刚走进战场的战士应有的反应，却在之后的几年内，无数次仰面倒下。 那些人管这叫“神经性崩坏能眩晕症”。 不是单纯的崩坏能抗性差，也并非恐惧，是出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知何时已被狠狠刻印入大脑的每个细胞的，对崩坏的抗拒。 这标明着她曾梦想着的战斗，变成了一种律者般可怖的存在。 但除了握紧刀踏上前线，她再无去除。 叮。 少女从回忆中钻出，调开二维显示屏。606年，5月13日。看来，离他们所说的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 叮。 信息提示音又响了一次，对话窗口直接跳了出来。 尤里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室中。 “艾塔……你应该知道的，再过不到一个月，你的注册时长就满四年了。 那时总部会对你的表现进行评定。 如果不合格的话，你会被直接踢出战士名单。 以你现在的状况看，离开逐火之蛾，接下来的生活……我也不知会成怎样。 但你因为那个症状的缘故，只要顺利完成，完成一次任务，就能通过考核了啊！ 要选择哪一个，你考虑一下吧。” 艾塔顿了顿，刚想张口，神色流露出些许悲伤，又别过头去。 “那我先挂了，想好了来找我。” “——先别！” 艾塔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心，转过头，正式着窗口背后她看不到的尤里的面孔——虽然对方也看不到——“尤里老师，我……想留在前线。” 寂静。 “……确定了？”“嗯” “那行。几天后有一项任务，人员还不够，我已经把你安排进去了。” “欸欸欸欸欸？” 章节二hua 艾塔是个怎样的女武神？ 这种问题，其实在逐火之蛾内并未出现过。 ——是因为大家心里早已有数了吧，她想。 艾塔·戴高雷斯，于组织内就职十年有余的新手战士，奇怪生理疾病的拥有者，理论和模拟战成绩都优异得无可挑剔，而实战那一栏——因为某种“神经性崩坏能不适应症”，一片空白。任务记录里，清一色的失败者专属赤字。 组织内唯一终年没做过有用的事的人。 走在空港过于刺目的阳光下，她将战斗服的兜帽稍稍下拉了些，尽量不去管那些四面八方直射来的复杂视线。她知道那些人应该和她所想一样想自己，做好了被视线灼伤的心理准备，却仍是抑制不住痛与羞耻的不断翻腾。 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不是很久之前就明白她绝对避不开这些，决定了就这样走下去吗？像她这样的女武神，未作出一丝贡献，又是孤身一人，怎么能指望过着她们的生活？ 战场可怖也好，危险也好，残酷也好——至少，她们在战斗，在为了整个文明，向着名为【崩坏】的巨兽挥出手中沉重的装备，即使某日倒下长睡不起，也是战到了最后一刻—— 而不是终日窝于房间和虚拟的训练室内，注定脱不了与崩坏的联系，却被前线排斥。 远离战场，终日被那瘙痒般的烦躁和急迫包围，某种意义上，比战斗的危险恐怖得多。 ……这次任务得完成，不能再那么懦弱了。 踏入那艘黑灰色的，一看便知设备精良的战舰前，疑问仍是执拗地存留于她脑中。 ——三小时前。 “……为什么是这个小队，尤里老师。” “副队长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级别的队伍不是我这种女武神能加入的吧！队长是融合战士……怎么说队级也在A和S之间吧！那我——” “……这是总部的指示……我也是刚接到……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完全没法搞懂。 不过，组织最上级的融合战士，崩坏的第一线对抗者——这种人，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有几分想见呢。 “……崩坏结晶……自律……采集仪……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在！完全没听说过组织已经研发出这个了！” “啊啊啊就是那个‘大幅增强女武神战斗力的外骨骼’！看起来好好看的样子说！" “一把太刀……‘试作型3rd对律者兵器’——” 艾塔停下了趴在尖端设备前叫的疯狂行为，人也顿下来，而深蓝的瞳孔，忽地迸发出光——她看到了一旁那显示屏上显眼而突兀的“无主”—— 肩部就被大力捶了一下。 尤里站在她身后，长发被高高束起，眼角带着笑意，黑灰的战斗服紧贴着身体曲线，比起平日，竟多了几分妩媚。护目镜被随意地挂在颈上，一柄大剑斜挎在她背后，闪着火焰色的光泽。 “别作出这种让人觉得你要偷刀的样子，等你当上A级女武神，就能用这种武器了。” 不等艾塔叫出声，她一转身便踏入战舰深处，红色马尾狠狠扫了一下脸，挺疼的。 靠在银色的战舰内壁上几秒钟，艾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稍作整理，便准备踏入那个房间。隐约有轻微的交谈声漏出——似乎别人早就到了——这么说，自己已经迟到了…… 准备踏入感应区的那只脚也蓦地停下来，停在半空，不知是落下亦或是缩回。出乎意料地，门开了。 崩坏驱动灯管的光狠狠刺痛眼睛，那些战士同时看向门口，盯着这个迟到的小小的B级女武神——至少艾塔是这么觉着的。 “啊哈哈哈哈……让您们等久了吧……我、我过去了……” 奇怪的寂静中，艾塔小心地钻过没人的空处，除了尤里，未抬头看过一人。果然，A级女武神，隶属几乎是逐火之蛾最精良的队伍，气场强到这个地步啊……” “呼啊……” 她躲开目光，缩进房间一角，长出一口气，紧绷着的大脑松了些。 接下来的任务，得——不对。这里、还有一个人。 艾塔猛地往右一跳，抬起头，正对上那个人的脸——略微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盯得她有些发怵。 “你你你——您是要——” “别紧张。” 中性的温暖嗓音在头顶响起，头发被轻轻地揉了揉。艾塔这才起身，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 无风却飘着的白色长发，末端火红，身后的头发被一个精致而古典的发饰随意束在肩部之下。瞳孔呈红色，被这双眼看着，她的心跳竟漏了一拍。五官秀美，身体呈接近完美的流线型，裸露的皮肤上，有几处未完全消去的淡红色伤疤。腰间那东西，似乎是双拳套。看这平坦的某个位置……应该、是个男生？ “我也是刚到这个队。说实话，气氛有点压抑。” 艾塔张开嘴，却丢失了言辞，只是点点头。 “你是……艾塔·戴高雷斯？” “……嗯……” “原来是总部第17小队的？” “……是的……B级第17小队。” 他没再说话。拼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单词后，艾塔也无力去说更多，重新垂下头。 ……知道了这个名字，他肯定不会再跟我说一句话了吧。 “我知道。” 嗯……？ 视线上移，眼前的少年，将她头部扶正，对上视线，温和的声线带上了些许严肃和认真。 “不管你曾经是怎样的女武神。” “在这个小队里，战斗时别对崩坏放水，就行了，啊哈哈哈。” “其实我，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 身后扩音器忽地亮了。 尤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房间高处，启动了战舰的备战状态。 “大家都知道的，这一次的任务，需要我们前往极东，抑制出现于浮空岛上的帝王级崩坏事件。” ……那我怎么不知道。 “下面我把指挥权交给队长——” 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咳咳……” 刚才的少年，走上台地，接过扩音器。 “鉴于这一次有新队员加入，我在此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隶属于逐火之蛾总部的女武神——” ……女武神……女武神……欸，女武神？ “——符华。”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