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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手札》


 第一章我撞鬼了！

月光透过玻璃窗被稀释成浑浊的灰色，匍匐在地板上，扭成一团黑影，慢慢伸展出四肢、头颅。
逐渐变得浓黑，逐渐变得狰狞。
空气中有刺鼻的味道，大概是……丙烯？似乎还带着点腥气，两股刺鼻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有点眩晕。仔细听，血液汩汩流淌，不知是在这凉薄的世间弥漫，还是依然存留在血管中，等待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有男人低低地呢喃：“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他的爱人伸出双手，抚过他的喉结，轻轻滑过，刻刀轻盈地掠过皮肉。被血染红的指甲陷入皮肉之中，纤纤玉指迅速一勾，喉结便脱离人体，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在空气中缓缓跃动。
——
阿晏是一个女孩，也是一个便利店老板。
确切地说，这是表面上的身份。毕竟睡到中午十二点这种操作，不是每一个便利店老板都能坦然做出的，何况是一个月月亏本的便利店老板。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不到10点，阿晏就被吵醒了。
“砰砰砰、砰砰砰……”楼下的卷闸门如同被洪水猛兽撞击，闹得阿晏无法继续沉迷美梦。
阿晏的起床气比较严重，但怒气在看到来人之后迅速消弭。
“您好，我们是市刑侦队的，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其中一个人出示了证件，拿出一张照片递到阿晏面前，“叫我陈队就可以。”
便利店的客人每天没有成百也有八十，阿晏有点脸盲，但她记得照片上的这个人。他以前每天都会来买一包十四块钱的烟，雷打不动，算是营业额的固定贡献客户，昨天下午就刚来过，所以阿晏还有点印象。。
陈队例行询问了一些问题，并要求阿晏打开监控回放。
阿晏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这位客人到店的时间，调出监控。监控上的客人背着一个女人走进店里，买烟、结账，一切都很正常。奇怪的事情发生在阿晏低头将钱放入钱柜的时候。
阿晏低头将零钱分类，放入每个不同的钱格子。但客人却没有马上走，他背上的女人缓缓抬头。
她缓缓抬头，脑袋与脖颈之间的夹角不断增大，直至几乎与脖颈垂直，脖颈之间只有一层血皮相连，整个人头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歪着一边脑袋，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孩子。
她双眼上吊，眼白如同乒乓球一般鼓出眼眶，比普通人瞳仁还小的眼珠子紧贴着上眼皮，乌溜溜地转了一圈，直盯着摄像头，嘴角裂至耳边，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有节奏地扣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阴邪的笑意。
阿晏眼皮一跳，她昨天并没有看到这个客人背着一个女人。
他们也察觉出了不正常，缓了一会儿，才开始例行公事。其中一个开始拷贝录像的备份，另一个嘱咐阿晏不要随意透露过他人相关信息，随后便带着摄像的备份离开了。
阿晏打开钱柜，她最关心的是那十四块钱——一张十元，三张一元。
还没找到那十四块钱，突如其来的凉气就拂过耳旁，一只青白的手拿着四张空白纸币绕过阿晏的肩膀，放在阿晏眼前。纸币的边角在皮肤表面轻刮，滋啦、滋啦……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尖锐，几乎刺破耳膜！
阿晏的汗毛在一瞬间竖起来，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那不是纸币与皮肤摩擦的声音。
门外有东西！有东西在用指甲划门，它想进来！阿晏猛地转头向外看去！
额头一疼，阿晏睁开眼睛，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刚刚在做梦。做梦还能撞痛头，也是蛮厉害的了。阿晏眨了眨眼睛，思绪逐渐从梦里往回拉，她才想起白天确实有两名警官来过。
大概是最近店里的营收不佳，缴纳店租的日期又将近，压力太大了吧。阿晏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想看看床头柜上的时钟。
时钟发出微微的荧光量，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原来才睡了三小时。
阿晏突然僵住，那是什么？不知哪来一阵风，将时钟旁的五张空白纸币吹得簌簌作响。纸币的边角上下翻飞，但币身却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摁住，死死地摁住，让它们被困在这小小的床头柜上。
空气中只有纸币翻飞的声音，阿晏曾经最爱的纸钞声此时却变成了催命符，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从鼻腔里挤一点点气出来，再吸一点点气进去，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渴望氧气。
纸币还在和看不见的手搏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窒息了。
“叮铃叮铃……”这个冲破寂静的声音仿佛救世主一般，阿晏的肺里涌入大量空气的同时，枕头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与此同时，纸币似乎被制服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此时此刻，阿晏最庆幸的就是自己从来不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将微微发烫的手机捧在手里。
“学校餐厅的汉堡太难吃了，还是怀念家乡的宫保鸡丁。”
凌晨三点会给她发这种信息的，只有远在大洋彼岸的凌晨。
“救我！”她哆嗦着打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打错了两遍终于正确，但网络似乎故意跟她作对，信息后的圆圈转了又转，信息一直发不出去。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阿晏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眼窝滑到鼻尖上，直到它们聚集在下巴尖上，圆圈才停止转动，信息终于成功发出去。这该死的宽带，等有钱了一定要换掉！
网线那边的人大概刚刚酒足饭饱，也没想到会收到信息量巨大的两个字，所以也十分“谨慎”地回复了：“如果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阿晏咬咬牙，看了一眼床头柜，确保那五张纸币不会再动，才回信息：“我撞鬼了！”



 第二章一半在窗里，一半在窗外

凌晨三点半，阿晏坐在店铺门口和小区的保安大叔大眼瞪小眼。
还好她的便利店紧邻大马路，即使是半夜也常常有汽车呼啸而过，偶尔有几个酒鬼经过，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也让阿晏觉得比楼上那四张纸币更亲切。
手机微微发烫，阿晏把手机握在手里，让屏幕时刻亮着。手机的锁屏已经换成凌晨刚刚发给她的一张照片，是他临时画的一张符咒，和常见的符咒不太一样——白底黑字，用的纸是作业纸，用的笔是水性笔，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总算也让阿晏安心了一点。
阿晏很困，却没有什么睡意，想着凌晨给自己的嘱咐——天一亮就去买红绳，系在窗框和门的手把上，再系一条在手腕上。
还好是夏天，没过一会儿天边就开始有蒙蒙亮的迹象。几声公鸡的打鸣从远处传来，驱散了阿晏心上的阴霾。
附近有一个早市，此时已经有商贩开摊了。阿晏从早市头走到早市尾，除了海鲜摊上绑螃蟹的红绳，没有发现其他的“红绳”。
“小妹，你真不要这螃蟹么？”卖螃蟹的阿姨迟疑着解下绳子，再次确定阿晏的要求。
阿晏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红绳，匆匆忙忙地回到店里。
离便利店还有一段距离，阿晏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店铺门口。除了围观群众，还有几个警官。
其中一个警官正是昨天白天来拷贝监控录像的人，阿晏记得他姓赵。
看到阿晏，赵警官就迎上来：“您好，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
外部环境太嘈杂，阿晏随连同赵警官在内的两名警官来到警车上。赵警官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另一名警官就取走了阿晏的店铺钥匙，要进入室内进行案发现场的勘察。
“今天早晨，有人报案，说在你店铺二楼的窗户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赵警官的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阿晏有点惊讶：“窗户上……？”
这个位置的形容有点奇怪，正常来说应该是“窗户外”或者“窗户里”，“窗户上”是怎么回事？
赵警官蹙眉，可能是考虑到阿晏是个女孩子，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一半在窗里，一半在窗外。”
阿晏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这么委婉的解释，也让人毛骨悚然。现在是早上七点半，自己从二楼下来也就四个半小时的时间，离开店铺才半个小时，三十分钟的时间楼上就发生了命案。这个人是在这半小时里上楼的吗？还是……这个人昨晚就在屋里？
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话，那么死的会不会是自己？阿晏咽了一口口水，心惊肉跳。
“我认识吗？”阿晏出口，才发现自己问得不是很明确，“我的意思是，窗户上的那个，我认识吗？”
“是附近一个诊所的医生，一会儿等他们拍完了照片，你可以看看你认不认识。”
阿晏下意识地摇摇头，让她看那么可怕的照片，还是算了吧……
接下来赵警官例行询问了一些问题，结合之前保安大叔的口供，确定阿晏有不在场证明。虽然不至于扯进命案里，但阿晏是肯定不敢再住在店里了。
“我需要去警局吗？”阿晏小心翼翼地问。
“暂时不需要，但是接下来你要保证手机畅通，我们可能随时会联系你……”赵警官的话还没说完，车门就被拉开了。
一个星眉剑目的男人开门进来，瞟了阿晏一眼，就将目光集中在赵警官手上的档案袋和记录本上。
“这是警局的顾问，周玄策周先生。”赵警官向阿晏介绍，阿晏朝他点点头。
周玄策没有理阿晏，接过赵警官手里的档案袋，从档案袋中拿出一沓照片翻看。
阿晏与周玄策之间的距离很近，一抬头就能清晰地看到他手里的照片。从腰部开始的下半身被卡在室外，两条腿诡异地上翘，仿佛正往屋里跳，但还没等下半身进屋，就被窗框拦腰斩断。
问题是，何来的力量让本不锋利的窗框斩断一个成年人的腰部？
阿晏突然想起昨晚的梦，当时她在梦里听到了用指甲划门的声音，莫非就是……这个死者想进入屋里？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怪吓人的，阿晏盯着照片，半晌没有开口。
周玄策似乎想从照片上找到一点什么线索，半天没有再翻到下一张。
似乎感受到阿晏的目光，周玄策抬头瞟了阿晏一眼，又低头看照片，嘴里问道：“袋子里是什么？”
阿晏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一边拿出红绳一边解释：“是早上去买的红绳。”
赵警官一愣，追问道：“你买红绳干什么？”
红绳虽然已经从螃蟹身上解下来很久，但是还带着一点海鲜的腥味，一个牵扯入命案的人清早去买这样的一捆绳子，确实令人怀疑。但阿晏总不能说是听从网友建议为了防止灵异事件再发生吧？
阿晏嗫嚅着嘴，想随意编一个借口，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手机的开屏键，手机屏幕一下子就亮了，凌晨画的符赫然显示在桌面上，周玄策和赵警官同时注意到了阿晏的锁屏图片。
周玄策脸色微微一变：“昨晚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阿晏哑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赵警官见状明了，向阿晏解释道：“这起案件比较特殊，死者的死亡形式与上次在你店里监控看到的那个男人一样，法医目前还没有出具体的分析报告。一般这种案件，我们会请一些有特殊能力的顾问来协助，周先生就是特殊顾问，希望你能够配合回答他的问题。”
阿晏一直以为电视剧里“特殊顾问”协助警队办案都是编剧为了满足自己幻想瞎编的剧情，没想到现实里真的存在这样的事情。这么一来，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周玄策前一秒还在质疑她手上的红绳，后一秒看到手机屏幕上符的照片就转而问她昨晚的事情了。
“大概是，遇到不太正常的事情了。”面对陌生人，阿晏没有那么直接，也说得比较委婉。



 第三章进入4号楼！

“你想不想解决？”周玄策盯着她，双眼微微眯起，打量着阿晏。
阿晏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点头。
赵警官似乎松了口气：“行，本来按照流程得带你回警局一趟，既然周先生接手，你配合他就可以”。顿了顿，赵警官又说道：“案发现场很快就能处理完，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
阿晏感激地看着赵警官，她还以为警官都是公事公办不讲情面的，没想到也能这么体贴。
“那我先回去准备点东西，晚上十点再来，”周玄策拉开车门，又看向阿晏手里的红绳，“这个没什么用，我晚上带点给你。”
阿晏还是比较相信凌晨的，偷偷把红绳收进袋子里，好歹也是五块钱买来的绳子。
此时便利店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店里二楼的案发现场还留着几个负责勘察现场的警察。看来今天也没办法正常营业了，阿晏拿出手机，把红绳摆在柜台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凌晨。
英国现在应该已经夜里十二点左右了，凌晨一般都会在晚上十点准时睡觉。阿晏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就收到了回复。
“把红绳扎在窗框和门把上，另外裁一段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用这样的绳结绑。”凌晨回复了一句话和一个扎绳结的视频。
阿晏按照凌晨发过来的信息，把红绳裁成三段，一段扎在店铺门的手把上，一段扎在二楼窗框上，最后一段扎成凌晨口中的绳结手链。本想直接绑在手腕上，阿晏想了想，先揣进了口袋里。
没过正午，店里就只剩阿晏一个人了。刚泡上一碗面，手机就响了。
“阿晏啊，我是房东。下个月15号就到店面续约的时候了，按照合约，如果要续租的话，下个月15号之前就要把钱打到我卡上。对了，我的卡号你应该还存着吧？”
“阿姨不好意思啊，您的卡号我有存的，过几天我就把店租转给您。”
“没事没事，你自己多留着钱买点吃的用的，我这边不着急用钱。”
挂了电话，阿晏尝了一口方便面，嘴唇被烫得生疼。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对阿晏像对待女儿一样，逢年过节总给阿晏带点节庆食品，还常常默许阿晏拖上一两个月的店租，阿晏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阿晏从毕业起就守着爸妈留下的这家便利店，开便利店本来就是个熬时间熬人力的行当，她自己一个人又要进货又要收银，营业十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才会越过越拮据。
“越来越穷了……”阿晏念叨着，一边吃泡面一边看找工作的APP，自己学的是文学专业，要是能找点文案或者家教兼职就不用顿顿吃泡面了。
外面天气很好，太阳有些晃眼，但坐在屋子里却没来由地浑身发冷。到了午休时间，阿晏一想到楼上刚发生过命案，就有些发毛，没敢锁门上楼睡觉。
大半夜就开始坐在门口，忙活了大半天，这会儿吃饱了，困意如同浪潮一般将阿晏淹没，阿晏趴在桌子上闭上双眼。
“一包14元的烟。”
脚步声在柜台前戛然而止，客人的声音响起，阿晏一下子就惊醒了，下意识地转身拿烟柜上的烟，递给客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没有人伸手接烟。阿晏抬头一看，柜台前空无一人。门口的帘子下有几个泥脚印，延伸至柜台前的地板上，围着柜台半圈，泥脚印的轮廓逐渐清晰。仿佛刚刚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进来之后，在柜台前停留了一会儿，又准备绕进柜台里，但突然凭空消失了。
睡意一下子就消弭了，阿晏的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窗外天色微微暗了，夏天天黑得比较晚，原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阿晏正发着呆，门帘突然被掀开，周玄策左手提着一个黑色安全箱，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盯着地板上的泥脚印若有所思。
“这是……”阿晏刚想开口解释，转念一想又把嘴闭上了，既然是高人，应该比自己更明了目前的情况。
晚上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阿晏依依不舍地关上门，和周玄策一同来到便利店旁边的花苑小区。
第一个死者叫做吴蒙，住在这个小区的4号楼，距离小区门口大概200米。
傍晚似乎下过雨，小区门口浅灰色的水泥地都被浸湿了，散布着斑驳的干燥脚印痕迹，仿佛有人曾经恐慌地跑过，又似乎在此处站了很久。
一走进小区门口，阿晏就觉得脚底发凉。一股风从背后吹来，晃动的树叶沙沙作响，阿晏猛地一回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有人跟着他们。
“不要回头。”周玄策走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低好几个度，似乎担心惊动了什么。
阿晏心里有些发怵，特地把自己的步伐调整得和周玄策一致，她紧紧扣着口袋里的红绳手链。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错觉，阿晏的心跳频率没有那么快了，紧张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站在4号楼前，周玄策左手提着安全箱，右手紧握成拳，抬头看着这栋楼的上方。片刻，他眉头终于松开，将安全箱摊开放在地板上。
阿晏好奇地探头想看看安全箱里有什么东西，没等她看清，周玄策就“啪”地一声将安全箱盖上了。
周玄策将一根点着的香递给阿晏，说：“拿着这个，一会儿如果走散了，顺着烟飘的方向就能找到我，如果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用香烧就行。”
这都行？虽然不知道周玄策说的“走散”会是什么情况，但阿晏还是虔诚地双手接过香，一股腥味随香的点燃飘进鼻子里，让人有点不舒服。刚一踏进楼里，阿晏就打了个哆嗦，室内的气温降了好几度，冷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这栋楼的住户平常应该也能明显感受到这种温差。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串干燥的脚印逐渐延伸到了他们的身后。



 第四章黑雾指路？！

在楼外驻足的时候，阿晏还能看到每一层有几户亮着的窗口。但一进楼里，就仿佛一脚踏进浓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透过楼道两侧的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幽幽的月光和星星点点的路灯，但那些光亮似乎被阻隔在窗户外，无法透进楼里一丝一毫。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手上的香，随着走路的起伏，拿点亮光也左右摇摆，时而画着圈，像一个人眼，时而画着线，像一盏引路灯。
周玄策走在前面，阿晏亦步亦趋，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十分突兀。
“啪嗒、啪嗒……”
阿晏边走边听，数着步子。她嘴里默念着数字，突然身体一僵，这不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似乎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而且那东西还故意跟他们保持步调一致，但掩饰得太拙劣，就像一个人掂着脚尖想扮鬼吓唬人。
那脚步声很有节奏，啪嗒、啪嗒……阿晏听着听着，也不自觉让自己的脚步和那声音同步。
楼道里的黑暗愈发浓重，有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阿晏，阿晏……”
那声音越来越尖细，充满怨毒，越来越大声，一时距离很远，一时又贴在阿晏耳边。
阿晏由心而生一股寒意，那东西好像趴在她肩膀上喊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回头的念头越来越蓬勃，那声音越来越尖细。
“别回头！”周玄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驱散了阿晏耳边的声音。
“你手上拿着香，它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如果你害怕，就用香烧他们。”周玄策的声音随他的脚步响起，莫名给予人安全感。
这股安全感很快就消失了。
阿晏想起周玄策的话，将手上的香往耳朵旁比划。那声音却像有神智一般，化成一股寒意从地板上渗出来，裹挟着阿晏的双脚，让阿晏举步维艰。
寒意渗入骨髓之中，那声音也越来越尖细：“阿晏！阿晏！阿晏！”
针刺一样的寒意让声音钻入阿晏的脑海中驾驭她的想法。
阿晏头刚微微侧过，一阵冷风就随之而来，香闪了几下，差点灭掉。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也不稳定了，阿晏不敢再往前走，本已踏出的左脚也收了回来。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身后那东西似乎随那阵风来到了她身前，如果她再踏出一步，是不是会踩到什么东西？
阿晏抓着香的手颤颤巍巍地朝前探去，那半灭不灭的香头似乎还带着一点威慑力，所到之处，黑雾似乎已经没有浓重了。
“呲！”轻轻的声响在耳边炸开，香似乎触上了什么东西，那尖细的声音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一股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香也彻底
阿晏吓得后退一步，虽然只滑过不到一秒的时间，但她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小孩子，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三个黑黢黢的孔洞，那是……双眼和嘴巴吗？
“周玄策！周玄策！”此时此刻，阿晏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只有周玄策，她压低声音喊了好几声，生怕惊动什么声音。
但一直走在前方的周玄策没有回话，连脚步声都消失了！阿晏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刚刚她没那么害怕，是因为知道周玄策就在身边，但此时此刻周玄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也遇到了不正常的事情？
阿晏一咬牙，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刚刚尖细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笑声！进来的时候明明只走了两分钟不到，但是阿晏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好几百米，楼道仿佛被无限延长，黑雾越来越浓厚，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多！
“叮铃叮铃！”铃声一响，那些怪声突然消失了，但不知道是隐匿于暗处，还是彻底走了。阿晏呼吸一窒，觉得这铃声有点耳熟。她缓缓停下脚步，实在是没力气了，大腿和小腿都涌上一阵麻感，耳边都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撑着膝盖微微伏下身，眼角余光飞速一瞥，发现墙根有一个发着光的东西。
汗水在睫毛上摇晃，阿晏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甩到墙根边上了。不知道是谁发来信息，此时手机亮起，手机屏保上的符带着微弱的光冲破黑暗。
阿晏下意识地觉得那手机能够拯救她走出困境，奋力拔腿冲到手机边，一个踉跄，直接滑倒在手机旁边。双腿经过短时间的爆发运动之后又酸又软，再提不起力气了，左手一直紧紧捏着香，此刻微微放松，手臂都麻了。阿晏趴在地板上，用“仅剩”的右手掀起手机的一边，让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的脸。
因为耽误了太长时间，原本显示在手机桌面上的信息已经消失了，现在想看信息，只能解锁。刚想解锁看看是谁发来的信息，阿晏转念一想，又收回手，将手机平放在地板上。她不确定刚刚那些怪声是不是因为手机屏保而消退，如果此时她解了锁，凌晨画的符被关掉，那些奇怪的东西是不是又会过来？
阿晏陷入两难，手机又响起来，信息弹在手机桌面上：“红绳！”
阿晏这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扎着奇特绳结的红绳手链捆在手腕上，死马当活马医。缓了一会儿，阿晏才慢慢扶着墙坐起来，此刻连唯一的光源都消失了，楼道里一片浓重的黑雾，雾中的东西隐隐给人一种压迫感。
它们畏惧的是这个奇怪的绳结吗？还是手机屏保上的符呢？早知道就多编几个绳结，多打印几张符了。
不知是不是阿晏的错觉，那片黑雾似乎朝她身体两侧聚拢了，刚刚还在她的手肘旁，此刻已经吞没了她的肩膀，但前方的黑雾却逐渐散开了，像……
一条路？
阿晏隐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片黑雾似乎要指引她去什么地方。眼下这种情况，周玄策也不见了，除了眼前这条路，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第五章跳楼

人在拥有极度情绪的情况下，往往会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勇气，阿晏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极端情绪之中。这两天连番的惊吓之后，阿晏求生欲更弱了，大不了一死，到时候也算个带怨气的厉鬼，再去吓吓别人。
手机铃声又响起，弹出一条信息：“凡是有商量。”
是凌晨发来的信息。阿晏开始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向凌晨请教这方面的事情，还总嘲笑他是江湖术士，眼下也已经追悔莫及了。
凭着三四年网友的默契，阿晏知道凌晨这五个字的意思，应该是让她跟着黑雾走吧？但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凌晨，是怎么知道她此刻境况的？
不管了，阿晏咬咬牙，扶着墙朝黑雾让出来的那条路走去，身旁的这片黑雾仿佛活了过来，像烧开的沸水一般翻腾不已，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和化学原料的味道，冲入鼻腔和喉咙中，让人忍不住想呕吐。
阴冷的气息相较于刚刚更盛，奇怪的脚步声和小孩子的笑声忽远忽近，只要阿晏停在原地不动，那笑声便倏地贴近她耳旁。阿晏深呼吸后拔腿前进，经过刚刚的狂奔，此时全身都像脱力了一样，尤其是小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除了麻，只觉得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如果能熬过今天，她一定好好跟凌晨学点“功夫”。还得大吃一顿，一直舍不得吃的卤肉饭她要一口气吃几份才能抚慰一下自己……
阿晏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便陷入困境，脑子里也充满一些虚无缥缈的想法。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至于大学毕业之后十分抗拒上班，只守着爸妈留下的店过着拮据的生活。
想到爸妈，阿晏的脚步慢了一点，如果爸妈还在的话，一定不会把她丢下……
“阿晏。”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温婉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心疼与不可述说的信息。
阿晏全身僵住，脚再也迈不动了。奇怪的是，那黑雾却没有再往前来。是她听错了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阿晏的想法，那声音又近了一点：“阿晏。”
一个颇具富态的中年妇人自黑雾中走来，妇人的身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黑雾，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她朝阿晏走来，脸上噙着温婉淡然的笑，她笑眯眯地看着阿晏，又唤了一声：“阿晏，过来。”
阿晏鼻子一酸，委屈如同浪潮一般将她淹没，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如果刚刚还能凭着一股气强撑，那么此刻她已经丢盔卸甲了，全身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她手一松，手机滚到一旁。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妇人面前：“妈，是你吗？”
还没等阿晏到眼前，妇人笑着转身走入黑雾中：“跟我来。”
一眨眼间，妇人的身影便被黑雾吞噬，黑雾翻滚得更加剧烈，散发的刺鼻味道更加猛烈。但阿晏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步踏进黑雾之中。
无尽的黑暗充斥世界，仿佛沉入很深很深的海底之中，除了黑暗，便是寒冷。鼻不能呼吸，眼无法明视，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站着还是躺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绝望、愤怒、难过……千般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阿晏只想就此睡去。
“阿晏！”一个陌生的男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遍遍地喊着，“阿晏！阿晏！”
谁在喊她？
阿晏听到了，但她不想出去，永远待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
周玄策和阿晏约好晚上见，但是稍稍有些心绪不宁，所以天还没黑就出门了。到便利店的时候，天才刚刚发暗，但便利店里空无一人，而且大门敞开，空气中有一种陈旧发腐的味道。
如果有所准备地离开，便利店的门应该关起来才对。
周玄策没有迟疑，提着准备好的箱子走入小区中，这是一个有30年历史的小区，整个小区稍显陈旧，据他了解，这个小区里的所有楼房都没有电梯，最高楼是4楼，已经被列入拆迁的名单之中，最迟2年内便会动工。
4号楼的外墙剥落严重，原本檀红色的外砖已经剥落许多，露出灰白色的内壁，外推的老式窗户镶嵌于其中，透出难得的光源。窗前偶有几个人影滑过，映在窗上的黑影张牙舞爪，仿佛并非人类的影子。
周玄策缓步至4号楼前，抬头看着笼罩在楼外的那层薄雾，拿捏不定阿晏是否已经进入其中。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2楼正中的窗户“嘭”地一声被打开，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窗台，双臂抱在胸前，飞速下落。
周玄策一眼就认出那是阿晏，没有迟疑，扔开箱子，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准备接下。这个小区的楼层不算太高，如果楼层稍高些，那他的双手一定会马上骨折。
风声呼啸，他在接到人的那瞬间顺势下蹲，这样或许能够减缓一些下落的势头。
双手猛地砸在地上，周玄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裂开的声音，痛感一下子充斥了脑神经，眼前一黑，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忍下。
即便没有到骨折的地步，也一定伤到骨头了，周玄策心下一凛，侧头看着4号楼，那些原本亮着的窗口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包裹在楼层外的黑雾似乎更浓了。
“唔……”阿晏的后脑勺和背部重重砸在地板上，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玄策微微蹙眉：“起来。”
阿晏吓了一跳，猛地起身，慌慌张张地掏遍各个口袋想找出手机叫救护车。
“叮铃！”微弱的手机铃声从一楼的楼道传出，虽然隔着一道门，但那声音似乎被刻意放大，还带着一点回声。
手机落在里面，也就是说，她进过4号楼？
“怎么回事？”阿晏脸色苍白，额边还挂着几滴汗。
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周玄策心下了然：“我们不是约好了晚上一起过来么？我刚刚去店里没看到你，刚走到这栋楼前，你从4号楼的楼道窗户里跳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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