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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野战军》
第一章 保卫抗战果实
毛泽东派陈毅重返华东
日本投降,抗日战争胜利了,喜庆的气氛笼罩着陕北延安。
太阳偏西了,毛泽东在自己的窑洞里不停地苦思冥想,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卷。
炊事员把饭又热了一遍,悄悄地送去。这回炊事员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等毛泽东稍稍抬起头的时候,轻轻地说:“主席,日本鬼子投降了,大家都很高兴,你该吃饭了。”
毛泽东说:“日本鬼子投降,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哟!”
炊事员听不懂毛泽东的话,仍微笑地站着。毛泽东引用了《四书》中的一句话,说:“日本鬼子投降了,感到喜,也感到忧。喜的是中华民族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被打败了,投降了;忧的是还有一个美帝国主义支持的蒋介石存在,他总是想消灭我们。打日本鬼子经历了8年,下一步和蒋介石打,还不知要打几年呢!”
1945年8月11日,中共中央发表《关于日本投降后党的任务的决定》,指出:“将来阶段,国民党可能向我大举进攻。我党应准备调动兵力,应对内战,其数量与规模,依情况决定。一部分地区,如江南、豫鄂、晋绥等地,第一阶段之时间可能甚短,对此应有充分估计。”
8月25日,《中共中央对目前时局的宣言》发表,要求国民党政府“承认中国解放区的民选政府和抗日军队,以便立即实现和平,避免内战”,提出了“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基础上,实现全国的统一,建设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
同天上午,延安东关机场。这座不大的山地机场,此刻却显得无比重要。一架美国军用飞机腾空而起,开始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航行。这是中共中央借助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的飞机执行的一次特殊飞行任务,飞机上都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些重要人物。机上有陈毅、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陈赓、林彪、萧劲光、滕代远等20名中共高级将领。
这是毛泽东的一次调兵遣将。
机上的一部分同志,是中央政治局8月23日召开的扩大会议决定组成的以毛泽东为首的,新的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对于陈毅来说,此次重返华东,心中还多了层意思。本来中央是让他去东北的,后来,考虑到华东更需要陈毅,毛泽东便找陈毅谈话。陈毅坦诚地说:“回华东去恐怕没有事做,不起作用。”
毛泽东说:“怎么不起作用?只要你坐在那里就起作用!没有事可以下棋嘛!”
于是陈毅答应下来,并请中央放心。
皖南事变后,重建新四军军部,陈毅任新四军代军长。1942年3月,饶漱石接替因工作需要而调回中央工作的刘少奇,代理华中局书记和新四军政治委员。刘少奇临行前三天特地召集军分会、华中局的几位领导,当面交代:“华中局、新四军的工作应以陈毅同志为领导中心,他领导工作有经验,军队工作搞了很久。华中局书记和政治委员由饶漱石代理,实际工作还是要依靠陈毅同志。”而饶漱石对此极为不满。1943年10月16日,中共中央军委新四军军分会在军部驻地安徽盱眙(今江苏)黄花塘召开整风会议。陈毅先作自我批评,然后听取大家意见。饶漱石则事先散布谣言,煽动策划,使会议变成了对陈毅的批判斗争,还发电报给中央,说陈毅“一贯反对毛泽东同志”“反对政治委员制”等,请求中央另派干部来接替陈毅的工作。然而,毛泽东是了解和相信陈毅的。针对此种情况,毛泽东电示华中局、军分会和饶漱石:“无论在内战时期还是抗战时期,陈毅同志都是有功劳的,未犯路线错误。如有同志对以上两点不明了,请漱石同志加以解释。”后来,陈毅到延安参加了党的“七大”,当选为中央委员和中央军委委员。此次陈毅重返华东担任军长及副书记。
就在陈毅赶赴华东的途中,1945年9月19日,中共中央发出由刘少奇起草的《目前任务和战略部署》的指示,指出:“全国战略方针是向北发展,向南防御。只要我能控制东北及热、察两省,并有全国各解放区及全国人民配合斗争,即能保障中国人民的胜利。”同时,中共中央对全国战略部署作了调整,要求山东主力及大部分干部迅速向冀东及东北出动,第一步由山东调3万兵力到冀东,另调3万兵力进入东北,华东新四军(除第五师外)调8万兵力到山东和冀东,浙江我军向苏南撤退,苏南、皖南主力撤返江北。罗荣桓到东北工作。山东分局与华中局合并为华东局,陈毅、饶漱石到山东工作。另成立华中分局,受华东局指挥,其人员另行配备。
陈毅从延安所率返华中的军事干部亦到山东。中央要求陈毅“取捷径直到山东”,接替罗荣桓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的职务,罗荣桓迅速去东北。
9月25日,中共中央军委令新四军第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率部3.5万人赴冀东,陈毅直接到鲁南组织阻止何柱国、陈大庆进攻解放区的战役。
10月4日,陈毅赶到山东军区所在地临沂,和在那里迎候的罗荣桓进行了亲切会见。此次相见,两人异常兴奋——他们是老朋友。井冈山时期,陈毅是红四军军委书记,罗荣桓是三十一团的营政委。“九大”以后,陈毅担任江西军区总指挥兼政委,罗荣桓担任政治部主任。
两人久别重逢,有种难分难舍的感情,他们在紧张和匆忙中进行了交接。罗荣桓把自己的一床虎皮褥子送给了陈毅,陈毅则送了一件袖珍武器给罗荣桓。
罗荣桓走时,山东的绝大多数主力部队也开赴东北,包括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二、三、七师全部,第五、六师的主力,18个警备团和基干团,部分军政干部约6万人。只留下第四师、第八师2个师。与此同时,新四军第三师3.5万人,也由黄克诚师长率领北调出关。陈毅所能指挥使用的山东野战部队,实际只有5万人,加上警备旅和区县武装,以及华中方向新四军9个旅和军区武装,整个华东总兵力也才40万人。
这些部队也相当分散。有刚从华中调山东的;有刚从地方武装上升为主力部队的;有在某一地区活动发展多年,不愿远离“老家”的;也有干部过去对陈毅并不熟悉而个性很强,不那么“听招呼”的。一向开朗乐观的陈毅,此时确实感到肩上的担子有些沉重了,军情实在太紧急了。
陈毅在同部队官兵的谈心中了解到,部队中不少人还存在着和平幻想。所以他上任后主要是了解部队、教育部队,每到一处都要把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进行宣讲。当时毛泽东同志为了和平,已从延安赴重庆同国民党进行谈判。陈毅告诉大家:“我们是力争和平的,但不能抱有幻想。反动派总是反动派,不打不倒!我们部队工作的重点应放在‘打’字上。反动派是不会真心实意和谈的,他们已经磨好了刀,准备向我们杀来。美国正帮助国民党反动派,从天上、地上、海上向东北运兵。内战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作好充分准备,准备大打,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决不允许反动派抢占胜利果实!”
每次,他都要讲重庆谈判,讲全国的战局,讲进军东北的意义。有不少人对毛主席赴重庆谈判的安全很担心。他告诉同志们,我们的仗打得越好、越大,对重庆谈判越有利,大家要坚定对敌斗争的信心。在一次干部会上,他说:“党中央和毛主席给我们的任务是向日伪军大举反攻,扩大解放区,同时把守住山东的南大门,坚决粉碎反动派打通津浦路的企图,阻止国民党部队北上。”
陈毅的讲话使一些干部、战士心中存在的疑团解开了,立足点也高了,心也变得明亮了。各部队广泛喊起了“守住南大门”“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口号,同时进一步发动群众,激励群众,加强地方武装和民兵建设,巩固了解放区。
盘马弯弓
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些凉了,战士们出操刚回来,驻地还显得十分宁静。
陈毅正在洗脸,张茜从值班室带来一份电文,上面写着:“第三方面军汤恩伯和第三战区顾祝同的部队已进抵上海、南京,控制了宁沪铁路,正继续沿长江向南通、六合之线推进,妄图首先控制宁、沪、杭及津浦路南段,而后以徐州为前进基地,继续打通津浦线,向天津、北平及东北推进,同时分割山东、华中解放区。”
陈毅感到时局发展得太快,正像毛泽东和军委委员们分析的那样,蒋介石对于人民是“寸权必夺、寸利必得”,根本不顾全国民众祈求和平的愿望,只是在一味地抢时间“收复失地”。他思忖着,目前山东和华中的部队应干点什么,怎样来牵制时局,同时应作哪些调整。
1945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给他和罗荣桓、黎玉等,指出:“目前,山东与华中的中心任务(除出兵东北外),就是截断津浦路,阻止顽军北上,并力求消灭顽军之一部或大部。为此,必须立即组织一股强大的突击力量,布置于徐州以北、济南以南的适当位置,控制铁路一段,创造战场,以便打击北上顽军。”铁路方面,胶济路可以不用严重破坏。陇海路东段,只要顽军不积极封锁华中,亦不必以重兵破坏,应集中力量于徐州以北。淮南、淮北亦应集中力量于津浦路作战。隔了两天,中共中央又指示:“华北、华中解放区作战的重心应放在铁路线上,作战的主要目的是消灭和阻止北进之顽军。”10月19日,中共中央又致电指出:精心组织津浦战役,是一件关系全局的大事。要求“组织一支至少3.5万~4万人的野战军,在徐州、济南间适当地区占领铁路一段,并向南北扩大占领区,然后选择时机,歼灭蒋军一两个师,打一个好胜仗”。10月22日,军委又指示:“山东、华中两地应该各有一个主要作战方向。如你们能在山东、华中打几个好的歼灭战,则对整个局势将起大作用。”
上面所引电文中提到的“顽军”,是抗日战争时期对国民党反共顽固派军队的简称,也就是“蒋军”。
直到此时,陈毅才感到这段时间自己踌躇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总是不踏实,总是在寻找什么,原来正是要寻找毛主席与中央军委所指出的方向。于是遵照中共中央一系列重要指示,决定华中局、新四军军部立即北移山东。华中局与山东分局合并为华东局,统一领导华中、山东的全盘工作。新四军军部兼山东军区领导机关,新四军军长陈毅兼山东军区司令员,饶漱石任新四军政委兼山东军区政委。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北移后,华中另组华中分局,受华东局领导。同时成立华中军区,隶属新四军建制,张鼎丞任司令员,邓子恢任政治委员,粟裕、张爱萍任副司令员,谭震林任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刘先胜任参谋长,钟期光任政治部副主任,下辖苏中、淮南军区及2个独立旅和8个军分区。
同时组成华中野战军。粟裕兼任司令员,谭震林兼任政治委员,刘先胜兼任参谋长,钟期光兼任政治部主任。华中野战军下辖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纵队共四个纵队。第六纵队由王必成、江渭清分别任司令员、政治委员,段焕竞任副司令员,陈铁君任参谋长,刘文学任政治部主任。第七纵队由姬鹏飞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张藩任副司令员,杜屏任参谋长,卢胜任政治部主任。第八纵队由陶勇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清任副司令员,伍洪祥任副政治委员,韩念龙任政治部主任。第九纵队由张震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饶子健、杜新民任副司令员,姚运良任参谋长,王学武任政治部主任。
对苏中和淮南军区的领导亦作了调整:苏中军区司令员管文蔚,政治委员陈丕显,参谋长胡炳云,政治部主任陈时夫;淮南军区司令员周骏鸣,政治委员肖望东,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梁从学,政治部主任余立金。
此次整编和调整,统一了领导,同时组成了野战军,适应了未来形势发展需要,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吴化文落荒而逃
10月中旬,陈毅、黎玉亲赴鲁南前线,在刚获解放的峄县(今峄城)开设指挥所,统一指挥鲁南、鲁中军区部队和正在北上的新四军部队,组织津浦路徐(州)济(南)段战役。战役的意图和目的是首先打击吴化文部及与其互为依托的日军和其余伪军,扩大对津浦路之占领,并为迎歼由徐州北进的国民党军开辟战场。其部署是:以第八师及鲁南军区武装攻歼邹县、临城间之敌;以鲁中军区第四师等部攻歼兖州、泰安间守敌,切断铁路,开辟战场;急令新四军第二师第四、第五旅,第四师第九旅和第七师兼程入鲁,其中新四军第二师第四、第五旅,第四师第九旅编成津浦前线野战军第二纵队,由罗炳辉任司令员,赵启民任政治委员,韦国清任副司令员,詹化雨任参谋长,邓逸凡任政治部主任。与山东部队并肩作战,展开对敌攻势,以迟滞国民党军沿津浦路北犯。
津浦路徐州济南段是南北交通大动脉的关键一段,是由南方进入华北、东北的通道。就1945年底的蒋介石来说,他的部队已具有机械化的快速机动作战能力,控制津浦线,就可以保证蒋军多路快速进攻,随时与我军进行决战。我军决定展开这次战役,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0月18日,战役打响。第八师奔袭邹县县城,争取先机歼灭拒降的日伪军。
盘踞邹县县城的是刚由伪军改编的吴化文部第四师十团及伪保安十八旅,另有日军一个中队。
吴化文祖籍山东,早年投靠西北军冯玉祥部,在蒋、冯中原大战后投靠蒋介石。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国共合作时期,他曾指挥部队配合八路军第十九旅粉碎了日军对鲁南的扫荡,接受过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政委肖华的慰问。但不久,却与八路军产生摩擦,并多次指挥所部向抗日根据地发起进攻,公开投靠日本。
日寇投降后,吴化文又奉蒋介 石电令,率部前往山东兖州,接收日军修筑的飞机场及武器装备,负责兖州至泰安间铁路的掩护和修复任务,保障国民党军嫡系部队李延年部北进受降,抢夺抗日胜利果实。
第八师受领任务后,师长兼政治委员王麓水立即率领部队向邹县疾进,并决定由第二十二团一营、二营担任主攻任务。
当晚,一营、二营官兵在该团团长王吉文的率领下,对邹县东、西城门同时发起攻击。18日凌晨发起战斗,一营连续四次爆破均获成功,仅用25分钟就完全攻占东门,控制了东门各要点,掩护后续部队跟进,向纵深扩大战果。
攻击西门的战斗进展得比较顺利。爆破分队和登?99lib?城分队同时一鼓作气登上了城墙,后续部队趁势向城内突进,与敌展开巷战。守敌四处乱窜,溃不成军。
敌第四师十团副团长陈子忠率领600余人放下武器,弃暗投明。至19日晨,吴化文部第四师十团和伪保安十八旅被全歼,只有据守城内碉堡的日军米仓中队拒不投降。王团长当即下令组织爆破,随着一声巨响,30余名日军被消灭于碉堡的废墟中。
10月20日,为扩大我军在津浦路沿线阻敌北进的阵地,陈毅司令员命令第八师一部乘胜对日伪孤立据点展开军政攻势。在强大的军政攻势下,盘踞十罗铺、罗河、两下唐等铁路据点的日伪军相继缴械投降。
至10月21日,第八师共歼伪军2500余人,俘日军360余人,缴获大量日式武器,其中包括九二步兵炮2门,平射炮、迫击炮4门,八八式小炮17门、轻重机枪40余挺,第八师大大地改善了武器装备。我军控制了邹县南北铁路40余公里。
在第八师攻克邹县的同时,山东军区三师、四师向据守泰安以南大汶口地区的日伪军发动连续进攻,全歼守敌,控制大汶口南北铁路10余公里。
10月下旬,时任新四军淮南军区司令员的罗炳辉在组织部队对日军进行彻底大反攻中接到命令,他被任命为津浦前线野战军第二纵队司令员。接此通知后,他一刻也没有停留,迅速地将淮南的工作向新任命的淮南军区司令员周骏鸣、区党委书记兼政治委员肖望东做了交代,然后同新四军第四师九旅会合,和纵队副司令员韦国清等人一起进行第二纵队的编组。然后,新编成的津浦前线野战军第二纵队便从炮车车站两侧越过陇海路封锁线,到达山东滕县东北的龙阳店集结。
这时,蒋介石调集的军队,除已空运、海运至东北与华北的部队外,其余部分正沿津浦、平汉铁路北进。陈大庆的第十九集团军所属九十七军、骑兵八师抵临城。吴化文率其第五路军总司令部及第一军等部,已由徐州进至山东滕县。陈毅司令员获悉吴化文部从滕县北上时,立即决定在滕县以北的界河地区伏击敌人。
具体部署是:第八师在界河以西一线山上设伏,二纵九旅在界河以东一线山上设伏,五旅分布在九旅以南,三支部队形成一个三角形伏击圈。待吴部进入设伏地域后,由五旅断其退路,八师会同九旅拦腰出击。第四师和鲁中警备第三旅在邹县以南、两下店以北地区拦击可能逃窜之敌。
第二纵队到达集结地域后,陈毅司令员视察了五旅,罗炳辉陪同前往。这是陈毅从1943年离开淮南盱眙县黄花塘去延安后,第一次视察罗炳辉所指挥的部队,也是他们分别两年多来第一次见面。
在这之前,罗炳辉对伏击现场进行了勘察,对团以上干部开展了动员,反复强调要作好充分准备,一定要首战告捷,以此作为献给山东人民的见面礼。他还号召部队学习八路军老大哥的优良传统和作风。指战员们抓紧时间,苦练杀敌本领。第五旅十三团邀请第八师二十二团派人传授爆破技术,二十二团团长王吉文亲自带人登门传授他们拿手的爆破技术,还送给十三团一百多公斤炸药和一批雷管、导火索。
陈毅司令员在前线召开的连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上,再次为伏击战做了动员。他双手叉腰,对大家说:“同志们,我解放区军民经过8年艰苦抗战,历尽千难万险,终于赢得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可是,抗战的枪声还没有停止,躲在峨眉山上的蒋介石就指挥部队下山来抢摘人民的胜利果实了。在美国佬的支持下,蒋介石急调重兵沿津浦、平汉等铁路北上,处心积虑地挑起全面内战,妄图控制华北,抢占东北,独占胜利果实,对全国实行反动统治!”突然,他提高了嗓门,拉长了语气问大家,“同志们,你们答应不答应?”
“坚决不答应!”全体干部群情激昂地爆发出如雷般的吼声。
接着,陈毅同志话锋一转,坚定地说:“这次作战的特点很多。首先,这是我山东八路军与华中新四军的首次合作,要打出水平,打出团结,打出人民军队的风格来。其二,这次战斗是由过去分散的游击战转变成的大规模的运动战,因此,在战斗中必须克服游击作风,严守战场纪律,坚决执行命令,服从指挥,密切协同,主动配合。我们要全力以赴打好这一仗,为鲁南人民报仇雪恨!”
最后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风趣地说:“今天,我陈毅一不做,二不休,决心与大家同生死共战斗,打胜了开庆功会,打败了开斗争会,打死了开追悼会!同志们哪,我们只能开庆功会!”
“坚决打胜仗,开好庆功会!”大家高声地呼喊着,口号声响彻云霄。
11月2日,我军突然截获了吴化文部第二天开始行动的情报,各部队便立即于当日进入各自的伏击地域。初冬之夜,寒气袭人,战士们忍寒挨冻地守候着。11月3日上午8时,吴化文部果然开始行动了。他们可能惧怕被歼灭,遂将主力部队置于中间,前头由到济南集中投降的日军一个大队掩护,企图在尚未投降的日军掩护下,沿津浦铁路以西的公路北进。第五旅十三团团长宋文观察到敌人出动后,立即向罗炳辉报告。罗炳辉等人在前线正用望远镜观察,也看到敌人正在北界河东北角的野地集合,黑压压的一大片,便要求十三团密切关注敌情变化,适时断敌后路,关好“大门”。
下午1时许,敌后卫部队离开北界河已有一公里多。宋文一面向指挥部报告,一面派该团第一营直插北界河,向盘踞在那里的一连敌人开火。敌人无法招架,退缩到南界河据点。十三团很快占领了北界河,截断了吴化文部南逃退路。
这时,八师、五旅、九旅放过开路日军,从公路两侧迅速对吴化文部进行分割围歼。九旅二十六团冲到前圪村铁路桥西侧坟地一线时,遭到五里铺守敌的密集火力阻击,形成对峙状态。后一营从三营北侧迅速越过铁路,直插张家庄,将敌割裂,并向南猛攻。守敌顿时大乱,三营趁势攻下五里铺。八师一部则已攻占界河西北保安山。五里铺地域之敌,一部分被我二十六团歼灭,一部分向七贤庄方向逃窜。
敌残部向七贤庄方向逃跑,二十七团(欠二营)和九旅警卫营配合五旅将其歼于七贤庄、东八里地域。
下午5时许,战斗胜利结束。
此次战斗,历时4小时,吴化文部被打得晕头转向,有生力量被大部歼灭,其第一军军长于怀安等纷纷缴枪投降。吴化文见势不妙,丢下部队,带着亲信卫士,在十几名骑兵的掩护下,飞奔到日军的队伍里。这次大规模的伏击战,共歼敌4000余人。被俘的官兵身上,均佩着两种肩章符号:一是日伪的白底蓝边红字的“兴亚爱华”,另一种是国民党的白底蓝字的“五路”——既是伪军,又是“国军”。这是蒋介石搞蒋、敌、伪合流的有力罪证。
界河伏击战胜利后,11月4日,罗炳辉又指挥五旅十三团继续围攻南界河。这里有吴化文部第一军的一个团据守,加上当地的顽固派约1300多人。十三团因准备不足,第一次攻击受挫。罗炳辉为了加强攻坚火力,从五旅、九旅各调了2门山炮,归十三团指挥。那时山炮没有瞄准镜,炮手就将炮推到敌炮楼附近进行抵近射击,随着一声震耳的巨响,敌炮楼和围墙被摧毁。
11月5日,山东军区八师一部沿津浦路以西地区南下,进逼临城。
11日夜,八师二十三团一营与五旅十三团紧密配合,进攻临城附近的柏山要点。攻击部队在火力掩护下进行多路突击,守敌凭借碉堡工事顽抗,战斗形成对峙。天近黎明,敌援兵将到,在无炸药的紧急情况下,二十三团一营三连机枪班班长、共产党员陈金合在关系战斗成败的紧要关头,毅然冲至敌堡下,一手扶雷,一手拉弦,与敌堡同归于尽。突击部队乘机迅速冲上敌阵,激战至12日凌晨,全歼守敌国民党第九十七军两个连,控制了柏山地区,为战役的胜利赢得了时间。陈毅司令员听到陈金合摧毁敌堡的壮举,赞誉他是“彻头彻尾的共产主义英雄”。战役结束之后,津浦前线各部队广泛开展了向陈金合学习的活动。当地人民政府为纪念陈金合,将“柏山”命名为“陈金合山”。
打下界河以后,津浦铁路中段南到滕县、北到兖州的一百多里全部被新四军、八路军控制。斩断津浦路的任务已经初步完成,将蒋介石沿津浦路运兵北上的计划破坏了。
夺取韩庄
韩庄是山东的大门,直接控制着微山湖,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了防止国民党军主力大举进攻,津浦前线野战军各部队遵照中共中央军委的指示精神,乘敌立足未稳之时,先敌发起攻击。
11月25日晚,津浦前线野战军向韩庄等据点之敌发动攻击,迅速攻占了外围据点,破坏了临城至滕县、临城至枣庄、临城至徐州间的铁路,完成了对韩庄、临城的包围。
11月26日下午3时许,陈毅亲自打电话给担负主攻韩庄任务的第四旅十团团长吴华夺,要求十团迅速打下韩庄,坚决消灭拒不缴械投降的日伪军,关住山东的大门。罗炳辉还不放心,又专门作了补充指示:要抓紧时间,作好一切战斗准备。战斗要速战速决,只能胜,不能败。
“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晚上韩庄车站见!”吴华夺坚定地大声回答,对胜利充满信心。
“好!好!”罗炳辉接着说,“要抓紧时间充分作好战斗准备,要体现敢打敢拼、速战速决的战斗风格,要狠狠地打、拼命地搏,只能胜,不能败,一定要打出人民军队的威风来!”
吴华夺心里明白,陈毅越过两级,直接打电话给他这个主攻团的团长,说明任务的艰巨和光荣。于是,他和团里其他领导同志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战斗动员、组织调整等各项准备工作。当晚8点,十团一个营用炸药炸毁了韩庄以南的运河大铁桥,截断了敌人的逃路,同时使徐州之敌无法增援。接着,吴华夺带着两个营,和兄弟部队一起猛扑韩庄。
困守在韩庄的日军一个中队自动放下武器,伪军张乃宇部800余人大部分被歼灭,少数敌人企图逃向徐州,因大桥被炸毁而纷纷堕入运河淹死。
午夜过后,在十团等部打扫战场时,罗炳辉司令员特地赶到韩庄车站现场查看。
“你们打得好,打得漂亮!”罗司令员边看边对吴华夺等人说,“现在我们占领了韩庄,就可把牢山东的南大门!顽军沿津浦路北上的美梦,将会被我们击破!”
此时,驻临城守敌国民党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陈大庆已坐卧不安。陈大庆于1925年1月在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作战勇敢,先后担任过连长、营长、团长、师长。
此次,津浦前线野战军欲攻临城,陈大庆即令驻临城的日军1500余人,于12月1日沿津浦路南犯,妄图打通临城、徐州间的联系。当该敌进入我军第七师十九旅预设的伏击阵地后,立刻遭到我军猛烈火力袭击,随后全部向第七师十九旅缴械。
12月1日晚,津浦前线野战军以第二纵队第五、第九旅并肩突击临城以东的国民党第九十七军新编第二十九师;以第八师向南进逼临城,截歼由临城出援之敌;以第二纵队第四旅、第七师第十九旅占领临城以南沙沟地区,阻歼徐州北援之敌;以鲁南警备第九旅第十七团监视枣庄之敌。
从12月3日开始,二纵五旅、九旅连续向临城东部敌顽背后新编第二十九师阵地实施猛烈攻击,经两昼夜激战,于5日夺占敌临城东侧全部阵地,歼其一个团。守敌在飞机和炮火的掩护下,仓皇退入临城。陈毅司令员随即改变原定计划,决心转兵先取滕县。
驻守滕县的是国民党第十九集团军暂编第一旅李华部及山东保安第二师赵毅轩部,他们依托高大城墙和外围碉堡群,妄图长期固守于此。
12月12日夜,八师首先集中兵力对滕县外围孤立据点发起攻击,经一夜激战,歼顽军一部。次日下午5点,对据守滕县东门的保安第二师实施重点突击。我军先集中炮火摧毁东门城楼及两侧火力点,扫清前进障碍,接着以游动火力压制敌人,掩护突击部队攻城。
随后,二十二团对敌城门及主要防御设施爆破成功,其余各路攻城部队相继突破敌防御阵地,冲进城内,与敌展开激烈巷战。至14日拂晓,战斗胜利结束。我军歼灭国民党第十九集团军暂编第一旅旅长李华、保安第二师师长赵毅轩及以下官兵9000余人。
在12月13日的战斗中,第八师师长兼政治委员王麓水亲临前沿指挥,不幸中弹牺牲。中共中央致唁电悼念,称他“功在人民,名在史”。部队召开了沉痛而隆重的追悼大会,鲁南军区司令员张光中致悼词。与此同时,第九旅也胜利攻克了小窑、陶庄两地。津浦前线作战取得了全线胜利。
岩崎献刀
1945年11月,盐城战役结束后,华中解放区大部虽已被收复,苏中反攻作战亦取得了重大胜利,但盘踞在高邮等地的日伪军拒不接受人民的劝降。国民党顽固派支持纵容敌伪,动用24万民工加固高邮城。同时,国民党顽固派还命令第三战区第二十五军第四十、第一零八师进占扬州、泰州等地,妄图与邵伯、高邮的日伪军打通联系,继续进占和分割我华中解放区。
高邮城南临扬州,北近淮阴、淮安,西濒运河、高邮湖,东连河网水荡,仅有一条运河大堤公路贯通南北,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这里城高墙厚,碉堡林立,工事坚固,易守难攻,是国民党军向华中解放区发动进攻的重要通道。因此,有人称:运河是道门,高邮是门上的锁,只要开了锁,两淮不保!
驻守高邮城区的有日军2个大队,伪军7个团,共6000余人。敌人自恃城高河深,工事坚固,加之兵力雄厚,对我军的最后通牒根本不理,说是“要等待中央前来接收”。
为了狠狠地惩罚敌人,华中军区首长决定,以七纵队插到高邮南面拿下邵伯镇,命八纵队实施攻坚,解放高邮。
12月19日晚,八纵队在华中军区司令员张鼎丞同志的亲自率领下,兵临高邮城下。八纵队原来是新四军一师三旅,在陶勇、刘先胜、姬鹏飞、阮英平等同志率领下久战苏中,对这一地区的城镇村落非常熟悉。
在战前召开的各团军政领导参加的作战会上,陶勇深情地对大家说:“这次战斗的有利条件很多,军区张司令员要亲自率领我们干,边区政府已组织了好几个县的民众支援前线,要人有人,要物有物,特别是高邮县更是竭尽了全力!”陶司令员越说越激动,猛地挥动一下拳头,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同小日本已打了8年,几经较量,谁胜谁负,历史已作了公正判决!同志们,这场压台戏可一定要唱好喽,要叫东洋鬼子最后尝尝咱们人民军队的铁拳!”
当晚,华中军区各部队在南北长40公里、东西宽20公里的地域内,分批多路向高邮外围的日伪军展开猛烈攻击。
八纵六十六团按预定部署,向高邮东北诸据点实施猛烈攻击。五连突击班为了掩护全连从西侧过河,前进受阻。突击班班长黄甫其是当地人,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发现附近有一块大石板,立即带领全班将石板撬开,石板下面是一条大阴沟。战士们顾不得沟里的污水恶臭,顺着阴沟钻了进去,出口处正好是山门边日伪军侧后。于是,突击班战士乘敌不备,将一排排手榴弹扔向敌群,把敌人炸得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部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至12月20日中午,六十六、六十四团迅速扫清了高邮东北外围诸据点,直逼北门,六十八团也插到南门外。然后,三个团并肩作战,一齐打到高邮城下,形成了对高邮城的严密包围。
12月18日,七纵在姬鹏飞司令员的指挥下,五十五团率先向邵伯发起猛烈攻击。突击队在行进中被一条小河拦住,官兵们奋不顾身地跳进冰冷的河中,徒步涉水过河。为了不使棉衣被浸湿而影响战术动作,不少战士竟脱下衣服,光着身子从冰冷的河水中通过。
粟裕司令员一直在邵伯前线坐镇指挥,当获悉七纵五十五团已突进到邵伯镇街内时,迅速把大衣一夹,带着警卫员一口气跑到五十五团临时指挥所。周建平团长立即向他报告说:“全团官兵经过12个小时的激战,摧毁了敌人三道铁丝网及钢骨水泥碉堡多处,俘伪军300余人,占领了大王庙地区,使固守万寿宫的100余名日军完全陷于孤立。”
粟裕满面春风,连连点头夸赞:“好!很好!”
“砰砰”,从左边中学校园内打来一阵冷枪,子弹从警卫员丁震、茅志峰、陆泗义之间擦过,打在粟裕身后的墙上。粟裕当即命令周团长速派一个排去搜索,很快肃清了藏在校园内的残敌。
12月22日中午,七纵攻克了邵伯镇,切断了敌人与扬州之间的联系。至此,高邮已陷入我军的团团包围之中。
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由于日军内部严密封锁消息,不让士兵知道真相,加之士兵们的武士道精神还在作祟,因而部队还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针对这种情况,我军决定进行武力强攻的同时,也发动政治攻势,展开攻心战。
在我军工作部的指导下,部队展开了敌前喊话活动。开始,城内的敌人对这些喊话听不进去,话筒一响,他们就打炮弹。渐渐地,枪炮少了。
“喂,日军士兵们,你们被包围了,逃不掉啦!”
“哈,逃什么,用不着逃嘛!”敌人还相当高傲。
“天皇都投降了,你们还为谁卖命呢?”
“天皇投降?胡说!”
“不相信吗?那好,读一读天皇的诏书给你们听吧!听着:‘我兹命令日本帝国大本营,即刻下令日本一切武装部队及不论驻何地的日本控制下的武装部队的指挥官,他们自己及他们率领的武装部队,无条件投降。’怎么样?快放下武器吧!”
接着我军又播放《思乡曲》等日本歌曲,还在城外房顶张挂劝降标语,并把印制的传单用大弓箭射进城里去,用迫击炮把成捆的传单打进去。还用厚牛皮纸糊成瓦式大风筝,在离城2里远的地方,由几个人拽着飘到城上空。风筝上捆着一小包一小包的传单,每包传单旁边点着一根线香,线香有长有短,烧断捆传单的绳子,传单就一包一包散落下去,像雪花飞舞似的飘进高邮城的每一个角落里。
就在这攻心战大获成效时,国民党第二十五军一零八师师长顾凤阳率领拥有全部日械装备并配有日军顾问的一个团,勾结日军500余人、伪军3400人,由仙女庙出动,向新四军已解放的邵伯进犯,企图增援高邮。国民党的战斗机也不断来袭,低飞扫射。12月25日夜,四野黑漆漆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军趁着雨夜,从北、东、南三面用云梯开始攻城。
六十八团一营首先突破日伪军防线,以云梯迅速登上南门城头,直插敌纵深。战斗组长蒋万金顺着梯子带头往上爬,眼看快到城头了,守敌突然伸出许多钩镰枪,往下乱捣乱戳,蒋万金负了重伤。袁金生班长将他安置在一个小掩体内,安慰他说:“我们一定要守住这里,等待大部队上来。你的伤势很重,无论如何都要挺住,坚持就是胜利!”
蒋万金忍着伤痛,坚定地说:“请班长放心,我是共产党员,虽然不能与战友们一齐冲杀,但还可以压子弹!”
高邮城的东半部原来有一座美丽的园林,楼台亭阁,幽雅有致。日军占领高邮后,就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司令部——人称“洪部”。为了形成更有效的战斗力,敌人不断收缩兵力,向“洪部”集中。
八纵突击部队接近“洪部”时,日军已乱成一团,有的只是木然地望着新四军官兵向前冲击。伪军见大势已去,无心再战。经过一阵激烈的枪战,“洪部”周围的枪声渐渐稀疏了。在八纵强大的军政攻势下,日军头目见败局已定,遂摇起白旗。
六十六团政委姚力随同部队威风凛凛地进入日军司令部。一名日军联络军官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姚政委立即命令他们全部缴械投降。这家伙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一面声称愿意投降,一面却坚持要同我军最高代表谈判。
八纵政治部韩念龙主任作为代表来到日军司令部后,一位年纪已在50岁以上、目光阴森的日本军官出来了。他全副武装,挎着指挥刀笔直地站在那里,大声地说:“我是日本皇军高邮派遣部队最高司令官,我只同你方最高代表谈判。”韩主任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实在又好气又好笑,就严厉地说:“我就是最高代表,现在命令你们无条件投降。”
这家伙仍然十分狡猾,想讨价还价:“我们旅团中心在南京。我们同意离开高邮,回到南京去。城里的弹药给养和重武器,我们可以全部留交给你们。为了去南京的路上安全,我们将要轻武器带走。”
原来这家伙就是日军独立混成第九十旅团的岩崎大佐。
韩主任对岩崎说:“现在,你和你的部属必须立即解除武装!”
要交出武器,岩崎大佐感到难堪,犹豫了好久,最后才慢慢从身上解下指挥刀,放在桌上。
高邮城内的890名日军全部向八纵队缴枪投降了。居民们挂出红灯笼,拿出烟酒欢迎新四军,街上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人群。新四军部队大部撤到城外,并严格执行城市纪律,配合地方政府有计划地进行一切接收工作。高邮城里丝毫没有战后的混乱现象,只有胜利的喜悦。第二天天亮后,天空又传来嗡嗡的飞机声,原来是国民党的运输机,它们乱七八糟地扔下许多给养——蒋介石还梦想勾结敌伪,保住高邮这个军事要地呢!
华中军区司令员张鼎丞对高邮战役的胜利作了高度评价。他说:“这是我华中伟大胜利的战役”,“我们相信,只要将高邮战役的胜利精神与优良传统继续发扬光大,那么任何反动势力若要向华中进攻,定会遭受我党政军民团结一致的力量痛击,而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12月29日,粟裕司令员在高邮接见了投降的日军官佐。当粟裕司令员来到接见现场时,这伙已被解除武装的日军官佐都感到十分意外,连连念叨:“不胜荣幸之至!不胜感激之至!”
那位驻扎高邮的城防司令员岩崎大佐,当天特地带来一柄珍藏多年、爱不释手的佩刀。他着装整齐,笔挺挺地肃立在粟裕司令员面前,用双手将那柄寒光闪闪的佩刀高高地举过头顶,说道:“谨将这柄远祖相传的紫云宝刀,敬献给久已仰慕大名的中国将军!”
第二章 锋刃初试
讨逆出奇兵
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下达了停战令,规定双方领导下的一切部队,不论正规部队、民团、团兵、非正规部队或游击队,应立刻停止一切战斗行动。
事实上,国民党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调动兵力,重新布置内战。
1946年6月1日,国民党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国防部。白崇禧为国防部长,陈诚为参谋总长,顾祝同为陆军总司令,陈诚兼任海军总司令,周至柔为空军总司令,黄镇球为联合后方勤务总司令,薛岳为徐州绥靖公署主任。
6月2日,蒋介石飞抵济南,亲自主持军事会议,部署打通胶济路,切断解放区南北联系,企图一举消灭山东解放区部队。会后,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即调集5个军15个师压向胶济线。
为粉碎国民党的进攻,新四军兼山东军区政治部发出关于坚决自卫、粉碎国民党进攻的动员,指出:国民党调动了其90%的大军,在全国范围内进攻解放区,准备以精锐部队攫取东北。对中原军区的围攻,江南的清乡,晋冀鲁豫以及其他各地的进攻,也正在加紧筹划和开始行动中。在华中,国民党先后攻占了六合、靖江、泰兴、定远等城镇,血洗我南通地区后,现正企图夺取苏中。对此,我们曾做了多次让步,但国民党得寸进尺,气焰嚣张。为了保卫和平,策应东北,保卫华中,保卫苏中,我们不得不自卫,不得不阻止它的进攻、干净彻底地消灭它的有生力量。
周村、张店是胶济线上的两座重镇,分别驻有伪军张景月、周胜芳、王砚田、李青山等部,共9000余人。这些伪军自从被国民党收编后,凭借着现有窝点,阴谋进犯鲁中、渤海解放区。
陈毅决定以山野(由津浦前线野战军改称的山东野战军)一纵,七师、八师各一部及鲁中、鲁南、胶东、渤海、滨海军区等部队,对周村、张店等其他伪军窝点进行攻击作战。
6月7日黄昏,鲁中军区主力四师、九师及警备一旅,在渤海军区警备七旅的全力配合下,对周村、张店地区的伪军实施猛烈攻击。
经一昼夜激战,相继攻克周村、张店及周围据点10余处。残敌4000余人仓皇突围,大部西逃济南,一部窜至寿光等地。
警备十三团等部当即由龙山一线直插章丘以北张家林地区,截击西逃之敌,歼其大部,活捉李青山。警备十四团于益都地区前堵后截,全歼东窜之敌。战斗胜利结束,共俘获旅长以下官兵8000余人。
与此同时,渤海军区以特务一团、二团及警备十七团一营,在冀南军区地方武装一部的配合下,对据守德州的伪军张光第之保安旅、绥靖军王继祥部等发起攻击。
6月10日晚,总攻开始。各突击队冒着敌人的猛烈火力,奋勇拼杀。晚上8时左右,特务一团首先突破南门。随即,特务二团一营也攻入城门。入城之后,两个团并肩作战,先后多次打退敌人反扑,予敌以大规模杀伤,迫敌纷纷缴械投降。
第二天拂晓,特务二团向东堤进行突击。王继祥部两个营在我强大的军政攻势下,于当日午后被迫缴械投降。此战中,我军击毙伪绥靖军少将副司令金丁周,俘中将司令王继祥以下官兵4000余人。
在鲁中军区部队对周村、张店发起进攻的同时,山东野战军一纵司令员叶飞、政治委员赖传珠奉命率部攻歼泰安、大汶口地区伪军警备第一旅宁春霖部及吴化文之新编第五路军第一团赵广兴部。
6月7日22时,一纵一旅、三旅在鲁中军区地方武装一部配合下,向守敌发起攻击,激战18个小时,攻占泰安四关,致使残敌被迫退入城内。战斗中,一旅参谋长邱玉权不幸中弹牺牲。
6月10日黄昏,一旅、三旅经过充分准备后,再次发起总攻。三旅八团在炮火掩护下,由西关实施多路突击,用云梯攀登,激战20分钟,奋勇登上城头。一旅一团亦从南关架梯成功,攻入城内。后续部队趁势向敌纵深穿插围歼,很快肃清城内顽抗之敌。战斗中,一纵还击落国民党军助战飞机1架。此战中,我军俘敌伪副旅长、参谋长以下官兵3000余人。
6月6日,一纵二旅乘敌不备,对据守大汶口的伪军赵广兴部共1000余人发起突然攻击,迅速扫清外围?.据点。7日晚上,趁势攻入大围子和大汶口车站,歼伪军600余人。残敌南窜兖州,大汶口即被我军解放。
此时,盘踞在鲁南枣庄地区的伪军王继美部,已被国民党军收编,归第十九集团军副参谋长王纲指挥。为消灭该部,山东野战军七师、八师各一部,在鲁南军区地方武装和民兵配合下,于6月9日发起枣庄战斗。罗炳辉副军长强撑着自己多病的身体,毅然重返前线坐镇指挥。在前线,他主持召开了参战部队团以上干部会议,分析研究敌情,制订作战方案,亲自率领大家深入枣庄附近察看地形,现场区分任务、明确战法,规定各部队的联络信号和协同动作,扎实完成了各项战斗准备。
6月9日19时,七师二十旅和二十一旅一部、八师二十三团和二十二团一个营,在罗炳辉的指挥下,对王继美部据守的枣庄中兴煤炭公司南大井据点展开猛烈攻击。
八师部队一马当先,首先突入敌据点。随后,七师部队亦突入进去。后续部队趁势而进,向纵深冲击,大量歼灭敌人。王继美率残部向南逃窜,途中被七师十九旅截歼,王继美被当场击毙。
我军乘胜于6月10日9时攻占枣庄,俘国民党指挥官王钢、专员鲍国泉及以下官兵3300余人。
当山东各路讨逆大军正在胶济、津浦路沿线鏖战之际,胶东漏网伪军赵保原摇身一变竟当上了国民党的少将师长。他打起国民党暂编第十二师的旗号,分别驻守在胶县、高密、即墨三座县城,以胶县县城为中心,遥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
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政委林浩针对这一变化分析研究后,认为:胶县城墙坚固,而赵保原指挥中心就设在城内。应先集中力量拿下胶县,从而为整个战役的胜利创造有利条件。于是决定集中主要兵力以“猛虎掏心”的战法,首先攻歼胶县之敌,而后再转兵攻克高密、即墨。
夜深人静,五师及北海独立团在师长聂凤智、政治委员刘.浩天的率领下,乘朦胧夜色向胶县疾进。原定总攻击是6月8日23时,22时50分时,聂凤智突然听到西关附近枪炮声大作——十四团向城关运动时,被守敌发觉,于是交上了火。
聂凤智师长当即命令十三、十五团火速投入战斗,立刻实施强攻。总攻击时间被迫提前了10分钟。
天下着小雨,阵地上硝烟滚滚,十三团二营五连首先突破城垣,冲入城内,依托城内建筑群,顽强作战,接连打退敌人10余次反扑,顽强地扼守住突破口。
天亮以后,敌人的反扑更加猖狂。聂凤智命令各部队严加戒备,并以重兵从四面八方将胶县县城围成一个铁桶。
为迅速替突击部队开辟通道,十三团集中20多具掷弹筒,向守敌进行猛轰猛炸。三营七连一鼓作气杀上城头,其余部队相继突入城内,展开肉搏战,予敌以大规模杀伤。傍晚时分,守敌悉数就歼。
与此同时,南海独立团于6月9日夜攻克兰村车站,一举歼灭伪军李德元部。滨北独立团收复芝兰庄。
我军攻占胶县县城,击毙赵保原,使高密、即墨城守敌很快陷于我分割包围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许世友司令员、林浩政委决心趁热打铁,令所部立刻分两路进击高密、即墨城。
6月12日下午,五师主力和滨北独立团在精心准备后,向高密守敌发起猛烈攻击,经过一夜激战,于13日9时一举突破南门,攻入城内。至当晚12时,高密战斗胜利结束。
6月14日晚,警备四旅八团及南海军分区部队趁势向即墨守敌发起攻击,当夜攻占城关,迫敌退守城内。次日14时,部队刚吃罢午饭,忽然发现南门外一片迷雾腾腾,原来敌人要弃城出逃!敌军像蚂蚁一样,漫山遍野黄尘滚滚。我军立即出击,大胆进行穿插分割,前堵后截,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除少数敌军在飞机的掩护下窜往青岛外,其余悉数就歼。
经过九昼夜的连续苦战,我军在山东地方武装、民兵和人民群众的积极配合下,胜利完成了对胶济、津浦两侧的讨逆作战任务,共歼灭伪军3.4万余人,控制了总长700余公里的胶济、津浦铁路,为日后挫败国民党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苏中大捷
1946年6月24日,在国民党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同第一绥靖区司令官李默庵正在会商。会商结束后,薛岳把李默庵邀到密室里进一步密谈。约半个小时后,薛岳拿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在桌上掇了两掇,肩膀耸了两耸,向李默庵说:“这是我们绥署根据国防部意图拟的一个作战计划,是绝密的,要面交李司令官。你们在徐州暂不要打开看,请到无锡第一绥靖区司令部再拆,要绝对保守秘密。”又补充说,“同共产党打仗,一切军事行动要做到绝对保密。共产党很厉害,情报很灵活,过去常常我们没动,他们就知道了。你们到那边去,特别要注意机密。”说完后,就把密件亲手交给李默庵。
这是一张作战部署要图,提出进犯苏北解放区分两步进行:第一步先攻占东台、兴化、高邮以南地区;第二步进犯盐城、阜宁、淮阴,与宿迁、涟水方向的国民党军会合。并规定整编二十五师黄百韬部以扬州为基地,分两路出击:一路向宜陵、樊川、三垛镇进犯;一路向邵伯、高邮进犯,占领三垛镇、高邮镇及其以南地区,准备向淮阴方向进击。整编八十三师李天霞部以泰县为基地,分路向溱潼、兴化地区进犯,占领兴化及其以南地区,准备策应盐城、阜宁与淮阴方向的作战。整编第四十九师王铁汉部以南通为基地,分两路:一路向石巷、岔河、拼茶、角斜、三仓河进犯;一路向如皋、海安、东台地区进犯,占领三仓河、东台及其以南地区,与进击盐城、阜宁及宿迁、涟水方向的军队会合。进犯开始时间预定在1946年7月15日。
李默庵早年和徐向前、陈赓、关麟征、胡宗南、贺衷寒等一同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成为国民党黄埔军官中仅次于胡宗南的重要将领之一,同学中有“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又文又武李默庵”之说。他早年曾参加共产党,与叶剑英相处甚好,后因故脱离了党组织。抗日战争爆发后,他被蒋介石任命为第十四军军长。
1937年10月底,娘子关失守,太原告急。这时,李默庵的第十四军已伤亡过半,第八十五师打得只剩下一个营的兵力了。但他仍然督部坚持战斗,直到11月8日,才主动撤离阵地,至汾河西岸之赵城集结休整。
这一年的12月中旬,李默庵随卫立煌乘车拜访设在晋南洪洞县之八路军总部,会见了朱德、彭德怀和黄埔军校一期的同学左权。双方洽谈甚欢,共同交流了对敌作战的经验体会。朱总司令还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
1946年7月中旬,李默庵根据绥署的作战计划,准备以南通、白蒲地区之整编第四十九师北犯如皋;以靖江地区之整编第六十九师第九十九旅、泰兴地区之整编第八十三师分两路先占黄桥,再协同整编第四十九师会攻如皋;以泰州地区之整编第二十五师第一四八旅东犯姜堰,再会同侵犯如皋之国民党部队合击海安;以武进地区之整编第六十五师、江阴地区之整编第二十一师为第二梯队。预定于7月15日开始同时发起进攻。
7月13日下午3时,李默庵常州司令部。突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打来的,说解放军一部正向泰兴城和宣家堡两地进逼。李天霞以为是一般的小战斗,只是告诉司令部的作战处加强联系,注意情况。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苏中战役的开始。这正是华中野战军为给进犯之敌以有力打击,错乱其进攻部署,而采取的出敌不意、先机制敌的行动。第一师陶勇、王集成部攻击宣家堡,争取7月14日上午9时前攻克。主力进至宣家堡以东隐蔽集结,准备消灭口岸、刁家铺来援之敌。第六师王必成、江渭清部加炮兵两个旅,以一个旅于13日11时攻击泰兴城,限于16日拂晓前攻克;另一个旅到达泰兴东北地区,配合第一师消灭口岸、靖江来援之敌。第七纵队管文蔚、吉洛(姬鹏飞)部三个团打击泰州方向来援之敌,留一个团守备东台。
第一师攻击宣家堡的三个团,当晚很快扫清了外围,歼灭了部分敌人。特别是炮兵分队,利用青纱帐、坟包实施抵近射击。因敌人增强了兵力(原为一个营,白天增至一个团),当晚我方几次攻击均未奏效。副师长陶勇飞马赶到八团,发现敌人兵力增加,华野的部署有问题——全野战军在打歼灭战时部署了6∶1的优势兵力,而八团的具体战斗却成1∶1,“歼灭战”变成了“胶着战”。他果断下令停止攻击,调整部署,八团、九团开辟新的攻击方向。八团仍为主攻,很快取得了胜利。
第六师攻击泰兴城。当晚,三个团从多方向同时发起攻击,在火力掩护下,很快完成了对该城守敌的四面包围。至7月14日拂晓,扫清了外围据点,逼近城垣。18时发起总攻,在猛烈火力的掩护下,我攻城部队动作勇猛,很快突破了城垣,向纵深发展,战至24时,歼敌一部。敌第五十七团团部和少数部队(不足一个营兵力)被围困于庆云寺,另一个营被包围于东门大庙内。15日,第六师打援部队一个团调入城内参战。该团在猛烈炮火的配合下,展开政治攻势,很快迫使东门大庙守敌投降。至此,敌第五十七团大部被歼。第六师留下少数部队继续围攻退缩庆云寺之残敌,以造成敌人错觉,主力则挥师东进。
第七纵队攻打佴家庄的部队,原以为守敌仅为两个连,后查明敌军已于1月3日增加了一个营,实际上共有五个连的兵力,攻击进展不大。后因有新的战斗任务,七纵即撤出战斗。
宣家堡、泰兴战斗在不到60个小时内取得了苏中首战胜利,挫灭了敌人骄狂的气焰,使我军军威大振,提高了解放区军民自卫作战的信心。
7月15日晚,华中野战军为继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挥师东进,决定歼灭进犯如皋之敌整编第四十九师于运动中。15日晚,各部不顾疲劳,远途奔波,以一夜强行军一百数十里的速度,向如皋以南地区开进。第一师主力五个团于18日拂晓到达白蒲、林梓之间的地区,截断敌军退路,将敌整编第四十九师师部及第二十六旅全部堵截于如皋以南20余里之鬼头街、田肚里地区,与之展开了激烈战斗。第一师于当天先后占领林梓、鬼头街、丁堰等地,战至19日上午,全部占领敌整编第四十九师师部驻地田肚里及其以南外围村庄。敌师指挥部遂处于孤立状态,各部队陷于混乱,军心恐慌动摇,于当日下午向南突围。第一师立即全线出击,第七纵和华中第一军分区特务团密切配合,同时从北面出击,至晚,将敌整编第四十九师师部大部和第二十六旅全部歼灭于田肚里以西地区,仅有师长王铁汉率领百余人向西突围,逃至敌第七十九旅驻地。
第六师主力两个团于7月17日晚东开贺家坝、宋家桥地区,切断敌第七十九旅后路。18日拂晓,该师由南向东北攻击。第七纵队防守如皋县城的敌军,由北向南,密切配合第六师攻击行动,歼灭一部,将敌压缩、包围于宋家桥、杨花桥地区。当晚,第六师发起攻击。19日,该师加力集结的两个团东调参加攻打杨花桥。至20日,在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配合下,第六师歼灭敌第七十九旅大部。21日,因黄桥东援之敌整编第六十五师已与第七十九旅残部靠近,华中野战军司令部随即决定撤出战斗。
第七纵队第五十五团于7月16日到达如皋城,修筑工事,协同华中第一军分区部队守备如皋城。该纵率领两个团先后配合第一师、第六师围歼敌整编第四十九师,并配合第六师阻击泰县、黄桥东援之敌。
解放军进攻泰兴城的时候,李默庵调集进占黄桥的整编第六十五师还没赶到,恰值准备调往徐州进占宿迁一带的整编第六十九师戴之奇所辖的第九十九旅(旅长朱志席)由铁道运输路过无锡。蒋介石命令该旅在无锡下车,由江阴渡江到靖江占据黄桥,而后伙同整编第六十五师(欠一旅)向如皋、海安发动进攻。
从7月30日起,国民党军集中驻如皋的整编第六十五师第一六零旅、第一八七旅,整编第四十九师第一零五旅,整编第二十一师新七旅和驻姜堰、白米的整编第八十三师第六十三旅,整编第二十五师第一四八旅共6个旅,以锥形阵势,从南和西两个方向,向海安进犯,正面不足30里,纵深20余里,各旅紧密靠拢稳步前进。
7月30日上午,国民党军第一六零旅、第一八七旅和第一零五旅三个旅采取宽大正面、齐头并进的战法向我第五十五团阵地发动进攻,10时许,与花园桥、袁家桥之警戒部队接触。我军第五十五团节节抗击,战斗约四个小时后,主动撤至周家庄地区。其余各路进犯之敌均于下午到达该团一线阵地的正面。当晚,该团派三营两个排,插入敌后,进行袭扰,使敌人惊慌失措,自相开火,整夜不得安宁。31日上午,敌以飞机掩护,对该团阵地轮番猛冲,均被击溃。午后,整编第六十五师集中兵力向邓家庄、杨家桥阵地攻击,其余各路做钳制攻击。在敌机猛烈轰炸和炮火掩护下,敌以一个营兵力向杨家桥守军一个连的阵地先后进行了九次冲锋,几次突入该连前沿阵地,均被击退。该团于当晚12时转移至二线阵地防守。拂晓,敌先头部队进至陈家庄、王家庄阵地前沿,双方当即展开激战,敌连续冲击,均被守军击退。8月1日晚,守军主动向三线阵地转移,与跟踪之敌在杨家码头展开激战,形成对峙。
从白米东犯的敌人于7月30日上午向第五十九团崔母阵地数次猛攻,均被击退。激战终日,敌占领崔母,该团于黄昏转移至曲塘守备。8月1日下午6时许,敌继续猛攻,迫使该团撤离曲塘,转至黄自粮、胡家集线守备。至2日凌晨,敌两个旅兵力再次发起攻击,占领上述阵地,致使该团转至三里庙(海安西)一线守备。
8月2日下午,敌以八架飞机连续轰炸七纵三线阵地和海安镇区。3时许,大雨倾盆,新筑的阵地工事在敌机轰炸、炮火摧毁和雨水冲击下,大部垮塌。黄昏,七纵转入街镇守备。鉴于第七纵队所部已给进攻之敌大量消耗与严重打击,完成了运动防御作战的任务,华野司令部决定放弃海安。
第七纵队在海安防御战斗中,作风顽强,指挥灵活,仅用了2个团又2个营3000多人的兵力,连续进行了4天多的战斗,英勇地抗击了具有优势装备的7个旅约5万敌人的进攻,先后杀伤敌3000余人,自己仅伤亡200余人。
李默庵侵占如皋、海安、李堡后,认为需力图巩固,并把后方交通线搞好,储积一些粮弹,才能继续前进。为此,李默庵于8月6日调整部署,第八十三师仍撤回泰县,第六十五师(欠一五四旅)附新编第七旅驻姜堰、海安,第一零五旅继续向角斜发展。8月10日,新编第七旅从海安向李堡前进,接替第一零五旅的防务。天刚擦黑,第十九团刚接替李堡防务完毕,警戒还没有派好,工事还没有做好,部队位置也没分布好,突然间发现大批解放军分路向李堡包围攻击。向李堡发起攻击的为华中野战军第一师。至11日拂晓,第一师第三旅第八团、第九团先后攻入李堡,与敌展开巷战。敌第十九团经我近战白刃肉搏,大部被歼。残敌逃往杨家庄,与第三一四团会合。我第一旅在第三旅配合下,于当日14时攻克杨家庄,全歼守敌,仅余第一零五旅旅长等少数人逃脱。
在华中野战军围攻李堡、进行激战时,海安之敌尚不明详情。8月11日晨,敌新七旅旅长率第二十一团继续由海安东开往李堡接防。华中野战军立即部署第六师第十八旅和第七纵队两个团,利用高粱地、玉米地等有利地形作好伏击准备。中午,敌进至陆家尖时陷入华中野战军预设的袋形阵地,被包围于洋蛮河地区。17日,华中野战军发起总攻,经半小时战斗即将敌歼灭。残敌渡河南逃,被正由丁家所西参战的第十六旅截歼,仅新七旅旅长黄伯光率300余人向西南柴湾方向逃脱。
这次战斗中,华中野战军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和火力,歼灭国民党军5000余人,毙伤3000余人,华野伤亡900余人。
8月13日,中央军委指示华中野战军:“苏中分散之敌,利于我各个击破。望再布置几次作战,即如交通总队,凡能歼灭者一概歼灭之。你们如能彻底粉碎苏中蒋军之进攻,对全局将有极大影响。”根据军委指示,华中野战军决心集中优势兵力,深入敌后腹地,对南通、如皋一线敌人兵力较薄弱之丁堰、林梓发起攻势,打开缺口,诱敌出援,于运动中歼灭之。
8月21日晚9时,华中野战军第一师对丁堰守敌发起突然袭击。丁堰守敌交警第七总队4个大队1300余人,以街南头的纱厂为核心,以东头及西北角的庙宇作支撑点,负隅顽抗。第一师第三旅第七团、第八团从东北、西北两面展开攻击,于23日攻占街东头大庙,10时全歼该敌。
第六师于8月21日18时向林梓守敌交警第十一总队两个大队发起猛攻,敌凭坚顽抗。六师立即调整攻击部署,集中优势兵力、火力,于22日14时再次发起攻击,激战至17时,将该敌全部歼灭。
攻占丁堰、林梓后,第五旅于8月22日投入战斗,向据守东陈的交警两个大队发起进攻。第七纵队第五十九团一部袭击立发桥,因守敌已撤回海安,立发桥遂被五十九团占领。
这次战斗,共歼敌交警总队5个大队等部3500余人。
正当华中野战军在丁堰、林梓与国民党军激战时,淮北战场由宿县地区东进之国民党军占领睢宁,准备继续向淮阴进犯。为配合上述行动,敌整编第二十五师于8月23日从仙女庙、宜陵沿运河公路北上,向邵伯、乔墅、丁沟进犯。
邵伯是我华中解放区首府淮阴南部的门户,河流港汊密布,仅运河堤一条陆道,地势险要。华中野战军决心坚守邵伯地区。进犯邵伯之国民党整编第二十五师拥有日、美式装备,师长黄百韬夸口说:“拿下邵伯少则数小时,多则几天。”国民党报纸吹嘘“邵伯指日可下”。8月23日拂晓,敌开始炮火准备,接着分三路向丁沟、乔墅、邵伯进攻。战斗至傍晚,进攻丁沟之敌被击退,进攻乔墅之敌与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形成对峙,进攻邵伯之敌被击退。
8月24日,敌继续猛攻,乔墅被敌占领。双方对峙于乔墅以北地区。敌第一零八旅继续猛攻邵伯,在飞机、炮艇掩护支援下,从两翼数次向守军阵地猛攻,四次强渡,均被击退。敌炮艇两艘亦被击毁。
8月25日,敌继续猛攻邵伯,沿运河堤实施正面突破。激战竟日,经反复肉搏,敌人伤亡惨重。至黄昏,敌再次被击退。第十纵队缴获敌汽艇两艘。
8月26日,敌整编第二十五师以第四十旅一个团增援第一零八旅,师长黄百韬亲自督战,在飞机掩护下,沿运河堤正面再次向邵伯阵地猛攻。我第十纵队官兵顽强抗击,恶战3小时,将敌击退,予敌重大杀伤。因华中野战军主力在如黄路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使该敌侧背受到严重威胁,该敌被迫于黄昏后全线撤退。
这次战斗中,华中野战军以新编的6个团,依托阵地抗击敌人3个旅从陆地和水上的疯狂进犯,毙伤敌2000余人。第十纵队伤亡1000余人。参战部队英勇顽强,创造了解放战争初期华中战场阵地防御战的典范。
丁堰、林梓战斗后,李默庵的司令部感到南通、如皋的交通线被切断,如皋城已形成三面被围态势,害怕解放军进攻如皋,驻守如皋的部队兵力单薄,不能守住,便令如皋守军加强城防工事。同时,于8月23日令驻黄桥的整编第九十九旅(欠一个营)由黄桥东开进,以增强如皋防守力量。由于第九十九旅旅长朱志席在行进途中受到放军袭击,要求如皋方向派出部队接应。25日,敌第四十九师师长王铁汉统一指挥由海安派出的第六十五师第一八七旅全部、第七十九旅一个团和第九十九旅留驻如皋的一个营,分三路接应。第九十九旅到达分界,就遭到华中野战军第六师从道路两侧发起的突然进攻。第六师以一部迂回敌后,切断其向黄桥的退路,迅速完成对第九十九旅的四面包围。经一夜激战,至26日拂晓,将该敌压缩至东分界及荡里一线。
8月25日上午,由如皋出动接应之敌第一八七旅及第七十九旅、第九十九旅各一部,被我第一师第三旅在加力以北截击。我第五旅切断了该敌向如皋的退路,完成了对该敌的合围。
根据战斗发展情况,我军为分割歼敌,调整了部署,集中10个团的兵力,先围歼分界的敌人。8月26日13时,第六师在第一师第一旅的密切协同下,发起总攻,经2小时激战,将该敌歼灭。
分界之敌被歼后,我第一师第一旅、第六师第十八旅及军区特务团连夜东进,会同第一师第三旅和第五旅,共15个团,全力总攻加力、谢家甸之敌。8月27日晨,加力之敌在如皋出动之敌的救应下,分路向东突围。我各部队全线出击,将敌歼灭于如皋以西谢家甸以东地区。残敌不足千人逃回如皋。救应之敌亦被击溃,半数被歼。
8月26日晚,第七纵队以两个团对姜堰、海安线之敌整编第八十三师第六十三旅的据点发动攻势,至拂晓攻占大白米,全歼守敌一个连,迫使小白米守敌向马沟逃窜。27日晚,第七纵队攻占曲塘,歼敌一个营。至此,马沟、胡家集间交通全部为华中野战军控制。
8月28日,华中野战军以第五旅围攻黄桥。守敌整编第六十五师第一六零旅一个营并一个连在我军事政治攻势下缴械投降。31日,黄桥收复。
这次战斗,华中野战军共歼敌2个半旅,1.7万余人,俘虏敌第九十九旅旅长朱志席、副旅长刘国光、第一八七旅旅长梁采林及以下1.2万余人,毙伤5000余人。华中野战军亦伤3500余人。
以上七次作战共歼灭国民党军六个旅,五个交警大队,约5.3万余人,被誉为“七战七捷”。我军各部阵亡干部、战士3000余人,伤1.3万余人。我军摸索出了解放战争初期的作战规律,获得了战胜拥有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的宝贵经验。
痛失两淮
1946年6月,南京孝陵卫大操场。
一支美式装备的部队,在炎炎烈日下,头戴美式钢盔,身穿草绿色的咔叽布军服,脚蹬硬底皮鞋,清一色地佩带着美制M-1伽兰德自动步枪和汤姆逊冲锋枪,手套白得耀眼,显得那样威武而神气十足。
在大操场的一旁还摆着许多美制坦克、105毫米榴弹炮、75毫米山炮、37毫米反坦克炮、82迫击炮、60迫击炮和轻重机枪。
蒋介石、宋美龄在俞济时的陪同下,对这支队伍进行检阅。蒋介石不时地点点头。看着这支军容整肃、纪律严明、实力雄厚、装备精良之师,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就是经过整编后的第七十四师。
此时的七十四师,就是国民党五大王牌之一的原七十四军,虽说是师,但仍保留了一个军的编制。全师共有3万余人,比以前显得更为精干。
七十四师能攻善守,善打硬仗、恶仗,是国民党王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在抗战期间,曾先后参加过淞沪会战、上高会战、鄂西会战、常德会战、长衡会战、湘西会战等许多重大战役,获得了“抗日铁军”和“虎贲”的称号。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将此军调入南京,担任保卫首都、警卫国民政府的任务,因而被称为“御林军”。
该师师长张灵甫,为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与国民党其他将领相比,他作战勇猛顽强,凶狠剽悍,善打硬仗、恶仗,善于并肯为主子卖命。他势利寡情,杀人不眨眼。他的第一个妻子叫邢琼英,张灵甫发迹后,便嫌她土气,在部队驻防广元时,又与四川姑娘吴海兰结了婚。吴不仅长相漂亮,而且贤惠正派,通情达理。但张灵甫一直对吴不放心。一天,一位同事探亲返回部队,他便问:“你可看见我的太太?”这位同事见他醋劲十足,就开玩笑说:“看见啦,在电影院门口,你太太穿着旗袍,还有一位小伙子西装革履,两人可亲热哩!”张灵甫听说妻子“不贞”,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连几天闷闷不乐。后来,他向胡宗南请了假,带着一支手枪回家,见到妻子后,不动声色地对她说:“我好长时间没吃过饺子了,你为我包一顿饺子吧!”妻子听后立刻到菜地割韭菜。张灵甫便尾随其后,待妻子蹲下割韭菜时,拔出手枪,朝妻子后脑就是一枪,将妻子枪杀在菜地里。随后,他连妻子的尸体也不掩埋,便扬长而去。
1946年7月16日,国民党军三个师(旅)和另一个团共计3万余人,以天长、盱眙为目标,分路向淮南路东解放区进犯。整编第七十四师与国民党另一支王牌主力第五军密切配合,由六合向天长方向实施主要突击;以第五军第九十六师由来安向盱眙实施助攻;以第七军第一七二师一个团由明光向盱眙方向策应。企图将我淮南军区部队歼灭于天长、盱眙之间,而后向东北方向挺进,以配合由淮北东犯、由苏中北犯之国民党军会攻两淮。
敌炮火猛烈,淮南军区部队寡不敌众,被迫撤出来安。张灵甫穷追不舍,在竹镇、汊涧两次与淮南军区部队发生激战。敌七十四师用美制榴弹炮、山炮将解放军阵地轰成一片火海。在坦克掩护下,敌七十四师终于攻入竹镇、汊涧。
7月17日晚,淮南军区在周骏鸣司令员和肖望东政委的指挥下,对由六合进占樊家集地区的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实施反击,但由于战前准备不足,对地形不熟,协同不好,未能得手。淮南军区部队被迫向后转移。
7月25日,国民党军整编第四十五师、第九十六师在强大炮火和飞机的配合下,分别向天长、东阳、盱眙发起猛攻。淮南军区部队英勇抗击,激战数日,歼敌一部,但终未能阻止国民党军的进攻,战局急剧恶化。国民党军随即全线迫近。淮南军区部队根据华中军区命令,除留第六旅十六团配合第三军分区武装就地坚持游击战外,主力于29日撤出淮南地区。30日,国民党军进占盱眙。8月初,由湖南长沙东调之国民党整编第二十六师进占淮南,我第五军由淮南北调冀鲁豫战场。
淮南得手后,张灵甫气焰更加嚣张,立即移师淮北,伙同整编第二十八师、第七军,进攻宿迁、泗阳等城,并窥视苏皖解放区首府——淮阴城。
淮阴、淮安是华中解放区的战略要点,一旦失陷,华中野战军主力在苏中就无法立足,只能撤回苏北,这样,解放军的作战回旋余地就会变得更为狭小,经济上也将增加很多困难,从..而使我军在战略上处于被动地位。
9月初,敌整编第七十四、二十八师沿运河向东进逼淮阴,同时以一部由宿迁向沭阳方向佯动,以迷惑、牵制我山东野战军。
陈毅发觉国民党的企图后,十分焦急。他一面命令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第五旅、第十三旅在淮阴以西的运河南岸阻击敌人,一面向中央军委告急,请求火速调粟裕、谭震林率华中野战军主力北上增援淮阴、淮安。
9月11日,中共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接到陈毅的电报后,致电陈毅、粟裕、宋时轮、谭震林:“敌六个师南下,两淮(淮阴、淮安)危急,粟率主力(一、六师)立即开往两淮,准备配合陈宋主力彻底歼灭该敌。但陈宋现应独立作战,务于粟谭到达前,歼灭南下之敌一两个旅,极挫敌之前进,争取时间以待苏中主力到达,协力歼灭全部。”
接到毛泽东的电报后,粟裕立即停止围攻海安,率华中野战军主力冒着滂沱大雨火速北上。但海安距两淮250公里,沿途水网密布、河流纵横,加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华中野战军主力无法及时赶到淮阴参战。
9月11日,国民党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二十八师和第七军向淮阴城发动了猛烈进攻。
国民党军的大炮向淮阴城足足轰击了1个小时,发射了上万枚炮弹,炮火将昏暗的天空映得通红。数十架P-40战斗机、P-51战斗机和B-25轰炸机,不停地对我守军阵地进行狂轰滥炸。
轰炸炮击过后,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二十八师和第七军以密集队形向淮阴城发动轮番冲击。
华中野军第九纵队、第五旅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浴血奋战,用机枪、步枪、手榴弹打退了全副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原山东野战军第七师十九旅五十六团团长王培臣同志回忆:
当时淮阴情况极为严重。城东南为敌二十五师;城西南为敌七十四师,该师的2个团已突入城西南门;城西为敌二十八师;城西北为敌广西军第七军、第四十八师。淮阴城除东、北两门外,余处均在敌人包围中。我第七师十九旅五十六团奉命连夜急走百余里,去参加保卫淮阴战斗。城内只有南门的第二师六旅十八团和西门的第七师十九旅五十六团2个团,城西北有第九纵队(张震部)4个团。后来,由中原突围过来的第一旅旅长皮定均3个团到淮阴城来增援。我军共有9个团坚守淮阴城,要挡住敌人3个师(军)50多个团的进攻,战斗非常激烈。
从9月11日至17日,国民党军的五次强攻均被打退,我军伤亡极为惨重。防守部队歼敌一部,击落飞机2架。但华中野战军主力受雨天、船少影响,北上增援不及;山东野战军主力被第七军牵制,南下增援受阻;守卫部队兵力不足,伤亡较重,未能遏制敌人攻势。19日,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突入城.内。守卫部队再战不利,即于黄昏忍痛撤离淮阴。山东野战军亦撤出战斗,转至涟水地区休整待机。22日,国民党军进占淮安,基本上控制了运河以西地区。
打下淮阴,张灵甫亲自穿着华中野战军指挥员的服装到南京蒋介石官邸晋见蒋介石及宋美龄。他不仅把华野指战员的棉布衣服作为战利品,同时指出了华中野战军官兵棉衣、布鞋的诸多好处。蒋介石说:“若是有10个七十四师,恐怕天下无敌呀!”
胶济阻击战
胶济铁路是一条山东东西大动脉,它连接着济南、青岛两个重镇,是山东东部地区的交通命脉。
山东地区的国民党军为配合南线主力向华中解放区进犯,妄图打通胶济路。
6月22日开始,胶东军区第五、第六师等部对敌实施机动防御。7月4日,国民党军以第三十六师两个团分三路进犯南泉车站。驻守该车站的胶东军区警备四旅八团二营,在敌飞机、大炮猛烈轰击和数倍于己之敌的连续冲击下,顽强抵抗,坚守阵地两昼夜,给敌以重大杀伤,迫其退至宋家泊子、袁庄一线。9日,敌人再度以重兵来犯。该营四连排长魏来国率领全排坚守车站东面的蓝格庄阵地。他观察了一下敌人的来路,随即依托堑壕,凭着手中的“三八”大盖,发挥其多年练就的高超射击技能,在敌刚发动攻击时,就一连击倒多人。遭到敌人集中火力压制,他又转至一片坟地继续射击,先后以135发子弹毙伤敌人110名,给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战后,魏来国荣获胶东军区“射击英雄”称号。
7月12日,国民党军攻占即墨、南泉、胶县县城后,继续向西推进。25日,国民党军第八师占领芝兰庄。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和政委林浩,面对敌人咄咄逼人之势,决定迅速挥师高密、胶县一线,迎头痛击此路之敌,遏制其继续西上。
7月28日,胶东军区五师师长聂凤智,遵令冒着滂沱大雨率部西进。当晚,该部十三团及十五团1个营向芝兰庄之敌发起猛攻。七连班长刘奎基带领全班冲杀在前,突破前沿阵地之后,只剩下他和4个战友,虽人人负伤,仍毫无惧色,利用身边工事,与数百敌人激战一整夜。在全师向芝兰庄发起总攻时,他又不顾身上多处伤痛,只身扑向尚在顽抗的敌人,先后夺下2挺机枪,毙伤敌方20余人,俘敌副团长以下17人。战后,刘奎基被胶东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为给胶济路西段进犯之国民党以有力打击,7月上旬,山东野战军将第一纵队北调,会同鲁中、渤海两军区部队歼敌。但因未建立强有力的统一指挥方针,各部首次配合作战,协同不好,未能大量歼灭敌人。至7月5日,进犯之国民党军在周村、张店会合,完全控制了胶济路西段。6日,敌以8个团的兵力,沿张八路以宽大正面向淄川、博山地区推进。7日,我鲁中军区第九师二十六团三营在冲山坚守了8个多小时,打退敌人2个团兵力的6次冲锋。10日,该师二十七团一营一连一排,在排长李干的带领下,于天台山击退敌人1个营的5次进攻,歼敌270余人,牢牢地守住了阵地。最后,李干与全排战士大部壮烈牺牲。战后,为表彰他们的功绩,山东军区授予九师二十六团三营为“冲山阻击营”,鲁中军区授予九师二十七团一连一排“李干排”的光荣称号。
7月11日,国民党军相继占领淄川、博山。
8月初,第一纵队调赴鲁南作战。胶济路段沿线军区部队,即以地方武装和民兵开展游击战,并集中主力,寻机歼敌。8月22日至24日,鲁中军区九师一部,向文祖镇发起攻击,仅用了7个多小时,将该镇一个营又一个连的守敌歼灭。
随后,四师攻击部队分兵四路向埠村之敌发起攻势。一营二连首先突破敌人防御,后续部队趁势突入村内。负责主攻东门的十团三营,与敌激战一夜,于次日拂晓攻入城内。负责攻击城西北的十二团一营突入城里以后,即向敌团部所在地三清观方向攻击前进。负责主攻西门的十二团二营,与敌激战4个小时,攻开两个缺口。随后,十二团三营协同一营、二营向三清观进逼,遭敌炮火猛烈轰击,陷入困境。师长廖容标、政委王一平迅速调整部署。担任助攻的十团三营以10分钟突破敌前沿阵地,给敌侧后造成重大威胁后,十团一营、二营及十二团一营趁势一举突入三清观据点。在城外担任阻击任务的各部队顽强阻击,灵活截歼。四师的埠村之战,歼敌一个建制团又一 4e2a." >个营,生俘敌团长刘士岭及以下1000余人。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闻讯,立即给陈毅等发来嘉奖电:“望传令嘉奖。即使是小胜仗,亦足以长人民之志气,灭敌人之威风,故应当奖励!”
10月2日,胶东军区五师十三、十四、十五团向灵山之敌暂编十二师一团发起猛攻。十三团一营在团长夏侯苏民指挥下,于23时将东头之敌全部肃清;二营四连先由北侧攻至灵山脚下,占领敌第一道堑壕;三营七连于次日零时15分占领灵山东侧八角庙,将残敌压至灵山庙一线。十四团趁势向灵山北侧发起攻击。二营六连突破敌前沿阵地后向纵深推进,连长王永田脚、臂中弹,门牙被打掉几颗。他不顾身上和嘴里鲜血直流,抱起炸药包炸毁灵山敌人最后一座地堡,为进攻部队扫除了障碍。
历时一夜的灵山反击战,歼敌1600余人,生俘敌团长刘安太。
10月7日,敌五十四军一九八师在飞机配合下,向胶河一带的胶东军区部队发起连续猛攻,企图强渡胶河,进犯高密。我六师七团和滨北分区独立团奋勇阻击。七团二营以2个连的兵力,在卢家岭连续击退数倍于己的敌人多次进攻。三营九连一班8名战士,在班长苏永江带领下,扼守胶河铁桥,与一个连的敌人厮杀9个小时,子弹打完、手榴弹用尽,遂与敌拼起刺刀,最后全部壮烈牺牲。胶东军民称赞他们为“胶河八勇士”。
10月19日夜,我六师(欠一个团)协助西海地方武装进袭昌邑。西海独立团突入昌邑围墙,很快被敌反击逐出。八团也因梯子过短无法登城。就在这时,七团六连攻破了城墙,趁势与跟进的5个连队向敌纵深突击,但由于突破口狭小,遭敌密集火力封锁。七团排长于慎修不顾多处负伤,奋力爬至敌人地堡,用肉体堵住敌人的机枪射孔,为给部队开辟前进道路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突入城内的5个连队与大部队中断联系,陷于敌人包围中。他们孤军作战,毫不畏惧,与敌顽强战斗一整天。
10月中旬,鲁中、渤海、胶东军区部队撤出了胶济路。
泗县的磨砺
1946年7月,淮北和鲁西南阴雨不断,大雨倾盆。
7月25日,陈毅率山东野战军指挥部,越陇海路到达淮北。27日至29日,陈毅指挥该部发动朝阳集战斗,歼进犯之敌整编第六十九师5000余人,顿挫了进犯之敌的锋芒。8月初,陈毅决定以山东野战军八师和二纵及华中野战军九纵部队一起聚歼蒋军第七军一七二师,攻占泗县县城,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保卫苏北解放区。
8月7日,连续急行军五六天的八师,冒着滂沱大雨到达泗县城下。午夜时分,八师以5个营的兵力发起攻城战斗,他们连续爆破,二十二团2个营不到10分钟即突破大北门和西北门攻入城内。
入城后,敌人多次组织顽强反扑。攻击部队因准备不足,未能及时打通两面突破口取得联系。天亮后,守军以猛烈炮火卡断城内外联系,先对突入西北门的2个营疯狂连续冲击,继而又集中炮火、飞机、步兵打击攻入大北门的2个营。该两营反复拼杀顽强坚守。是夜,八师投入第二梯队,仍因力量不足难以发展,形成对峙局面。同时,九纵在城东的攻击未奏效,二纵因河水阻隔既不能攻西门又无法增援大北门。8日凌晨2时,部队向陈毅报告了战斗情况。陈毅甚为焦虑,当即派参谋长赶去八师进行处置,同时发电询问具体战况。
8月9日,五河敌人来援,被第七师击退,而更多敌人正准备向淮北运动。城内八师战士与敌拼杀竟日,血流遍地,河水因之染红,但战斗仍在僵持消耗状态。是夜,指挥部下令八师停止攻击,将全部主力撤至睢宁以西休整待机。
这次战斗,八师等部队虽浴血苦战两天两夜,毙伤俘敌3000多人,但我军亦伤亡2000余人,担架不足,机关和工作人员都参加了担架队。从山东南下时,每个连队都是一百五六十人,这一仗下来,有的连队仅剩下二三十人。八师本来是善打攻坚战的,在战士的心目中,他们总是攻必克,战必胜,这次打得心里窝囊。山野西击津浦线计划失利,士气受挫。陈毅得知后,于10月4日给八师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说:“3个月来仗未打好,不是部队不好,不是师旅团不行,不是野战军参谋处不行,主要是我这个统帅犯了两个错误……我应以统帅身份担负一切,向指战员承认这个错误。”他坦诚自责,肯定八师“始终是很好的头等兵团,纪律为各军之冠”。八师领导读了这封信,受到极大感动与鼓舞。他们认真总结了泗县失利的教训,使城市攻坚的组织指挥、战术技术、协同配合方面得到很大提高。后来由第八师扩建的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成为第一等的城市攻坚部队,在洛阳、开封都取得了辉煌的战绩。
第三章 狭路相逢
“立功运动”
1946年夏天,华中野战军进行了苏中战役之后,第一师一旅二团正在涟水县大桥镇进行短期整训。一营有一位在宣家堡战斗中解放过来的战士,在战斗中缴获四支枪,就对指导员说:“请把我的功劳记下来。”连里满足了他的要求,正式建立了“功劳簿”。后来,又有许多战士的功劳上了“功劳簿”。团政治处主任郑克总结了这个经验,向全团提出“在战场上比比看,为人民立功劳”“把功劳记在‘功劳簿’上”,被全团指战员所接受。从此,“功劳簿”成了激励战士们情绪的一种好形式。
著名书画家、华东军区政治部原文艺科长赖少其同志,因病没有参加苏中战役,便在此时主动找政治部主任钟期光同志,要求到二团去当政治处主任,开始对“立功运动”进行全面的考察和整理。
由于战斗频繁,部队来不及换装,有不少被解放的战士还穿着国民党的军装参加战斗。他们担心受伤后送到后方被人误解,或在路上被民兵、儿童团误当受伤的敌人对待,提出除在“功劳簿”上记功外,最好给每个立功的人发个“功劳证”。连队这样做了,使得被解放战士的情绪更加稳定。后来,有的单位还提出,指战员立了功,还应发给他们“功劳状”,将“功劳状”寄回家,全家光荣。这对提高指战员的斗志、减轻家人的忧虑、密切军民关系和提高人民群众的胜利信心都有好处。宣传股通过《勇士报》大力宣传这一运动,引导指战员正确认识这一运动的意义:为什么要报功?我们的功劳与反动派的功劳有什么不同?什么功可以报?怎样报法?这种宣传引导使“立功运动”深入人心。一连的战士把“立功运动”的意义归纳为12个字:功劳功劳,刻苦耐劳,把仗打好。有个党员说:“党员有双重任务,自己多立功,还要多帮助别人立功。”为防立功后骄傲,三连的战士提出建议:在“功劳簿”上加条“备注”,把立功者的缺点记上,立功不忘批评和自我批评。
团总支和政治处集中大家的智慧,进一步向全团指战员提出“有功报功,论功行赏,人民功臣,个个尊敬”的口号,向全体党员发出“党员应在功劳运动中立头功”的号召。各单位逐步建立了一个“功劳组织”——连有功委会,班有记功员,随时为大家记功、报功。并正式确定在全团建立“三证”:个人有个“功劳证”,叫作功劳跟人走,调到哪里也光荣;连队有个“功劳簿”,大家记功,集体光荣;向立功指战员家里发个“功劳状”,一人立功,全家光荣。
1946年10月13日,一师一旅宣传科长吴健人同志写了《海丰大队(即第二团的代号)热烈开展“功劳运动”》的通讯。这篇报道由新华社华中前线分社发到延安总社。新华总社立即刊发。延安新华广播电台也播送了这篇报道。
这时候,山东解放区也在酝酿和开展“立功运动”。1946年10月10日,山东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山东军区人民武装部作出《关于开展“立功运动”的决定》,在全体民兵自卫队员中普遍开展“立功运动”。同时,山东军区和山东省政府联合颁布《关于山东民兵自卫队开展“立功运动”暂行办法》,号召“每人立一件功劳……争取自卫战争的彻底胜利”。
1946年11月11日,延安《解放日报》综合华中解放区和山东解放区开展“立功运动”的情况,发表了《加速全面抵抗胜利的到来,华东开展“立功运动”》的头版头条新闻,并加一则短评,高度评价了这一运动。这篇题为《号召普遍响应“立功运动”》(新华广播电台广播时,题目改为《广泛开展“立功运动”》)的短评指出:“这是人民自卫战中的一个创举。为人民立功劳,做人民的功臣,这是一个革命战士的最大光荣,也是对人民的最大贡献,应当大大提倡和推广……华中新四军某团所提‘有了功劳不骄傲,功劳上面加功劳’的口号是很好的。我们号召全解放区普遍参与这一运动,使其成为争取全面抵抗胜利的有力武器。”
中共中央机关报和广播电台发出号召,延安部队率先响应,很快掀起轰轰烈烈的立功热潮。华中野战军首长和政治部对此极为重视,为了使华中部队与全军的提法一致,也把“功劳运动”改为“立功运动”,使之迅速在整个部队普遍开展。
不久,“立功运动”作为群众性的有效政治工作,在人民解放军所有部队和各个解放区广泛开展起来。
各部队结合本单位实际情况,还提出了向本部队英雄学习的运动。八师兴起了向爆破英雄马立训、战斗英雄安保全、智勇双全的模范指挥员李以勤、胜不骄败不馁的英雄郭继胜学习的热潮。
1946年12月13日,新四军兼山东军区下达《关于开展“立功运动”的指示》,为发扬我军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提高革命的创造精神,造成全军气壮山河之势,压倒敌人,粉碎蒋介石的进攻,号召“人人立功,事事立功”,并同时颁布了《立功运动暂行条例》,对立功运动的实施作了比较详细的规范。1947年1月15日,中共中央华东局发出《关于广泛开展“立功运动”的指示》,指出“立功运动”是“中国化的组织形式和工作方法,已经成为争取人民自卫战争胜利的有力武器”,要求华东地区所有部队、民兵、后方机关、工厂等单位的指战员与劳动人民,广泛开展为人民建立功劳的运动,“以加速全面反攻胜利的到来”。1947年2月,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了《再论“立功运动”》的社论,指出由苏鲁皖部队首创的“立功运动”,在全解放区普遍推行,已成为人民解放军争取胜利的有力工具和很大的推动力量。
1946年12月,第二团在南下打盐城时,将个人立功发展成个人、集体双立功,提出开展“立功光荣班”和“奖红旗”的竞赛。集体立功的条件是:伤亡少,胜利大,缴获多。团政治处创作了一首《创造“功劳光荣班”的红旗颂》,具体内容为:奖红旗,红彤彤。功劳班,最光荣。定功劳,共三种:胜利大,一种功;缴获多,二种功;伤亡少,三种功;都做好,有大功。奖红旗,红彤彤。全班人,都有功。把名字,写旗中。一支旗,全班功,首先记,班长功;二支旗,全排功,首先记,排长功;三支旗,全连功,首先记,连长功。五支旗,全营功。四个营,都有功,团首长,也光荣……
在二团第二次“功劳光荣大会”上,全团有41个班、2个排、1个连,分别荣获“功劳光荣班”“功劳光荣排”和“功劳光荣连”的称号,由团首长分别授予红旗,营首长敬酒,功臣代表参加主席团,地方妇女儿童献花,功臣代表作报告。在功劳大会上,指战员群情激奋,战斗意志空前高昂。
杀敌立功运动,有效地解决了加强指挥、鼓舞士气、保证连续打胜仗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扬威宿北
著名的宿北战役,是陈毅指挥的山东野战军与粟裕指挥的华中野战军会合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
1946年10月28日,南京总统府。
蒋介石正接见陈诚、吴奇伟、李默庵、胡琏、戴之奇等心腹将领,部署宿北会战。他说:“诸位,最近陈毅、粟裕在山东、淮北、苏中地区节节败退,这正是我军痛歼山东、苏北共军的大好时机。我军应努力进剿,攻占宿迁、沭阳,彻底肃清苏北共军。”
整编第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是一个狂妄骄横的少壮军官,听了蒋介石的训令后,立即随声附和道:“委座英明!此次之奇来宁,就是要让委座放心,学生一定在国民大会召开前,在宿北给陈毅一次迎头痛击!”
“好的!好的!戴将军不愧为我党国干将!”蒋介石笑眯眯地夸奖着戴之奇。
11月15日,国民党为配合“国民大会”的召开,出台了“结束苏北战事”的大规模进攻计划。以整编第六十九师(欠第九十九旅及第九十二旅一个团),附整编第五十七师的预备第三旅、整编第二十六师第四十一旅,及从冀鲁豫战场东调的整编第十一师共6个半旅,由宿迁向沭阳、新安镇(今新沂市)进犯;整编第七十四、第二十八师及第七军共5个旅(师),从淮阴重犯涟水;整编第六十五、第八十三、第二十五师共5个旅,由东台再犯盐城、阜宁;整编第五十九、第七十七、第五十一、第二十六师附第一快速纵队计9个旅,由峄县、枣庄、台儿庄向郯城、临沂进犯。
陈毅、粟裕等人了解这一态势后,决心集中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24个团的优势兵力,在宿沭地区打一场歼灭战,并将这一决定迅速报给党中央和中央军委。
毛泽东接到陈毅的电报后在地图前驻足良久,认为:陈老总想在宿北打一仗,很好。不过,国民党这次由吴奇伟、李默庵联手指挥。先打谁,后打谁,举足轻重。
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骄狂轻率,会在战斗打响之后,冲在前头,以此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胡琏的十一师是陈诚的起家本钱,胡琏久经沙场,老奸巨猾,关键时候会保存实力。毛泽东果断决定先打戴之奇的第六十九师。于是,他给陈毅发去一封4个“A”的急电。
陈毅同志:
军委会同意你们的方案。正面阻击,两翼夹击,先解决敌整六十九师,再解决敌人的王牌军十一师。华野九纵张震部就地于宿沭、宿新公路一带正面阻击敌人……以山野一纵叶飞部与八师何以祥部为左翼,从骆马湖方向直插敌侧后,由西向东发起攻击。山野二纵韦国清部和七师谭希林部为右翼,从沭阳方向直插敌侧后,由东向西发起攻击。另,请电告粟、谭的具体位置。
毛泽东
11月20日
按照毛泽东的部署,陈毅于12月3日至7日在鲁南曾提出五个作战方案上报中央军委,并征询华中野战军的意见。这五个作战方案:一是我军部署不变,分别在盐城、涟水、沭阳、鲁南地区迎击四路进犯之敌。二是华中野战军负责歼击进攻盐城、涟水两路敌人,山东野战军负责歼击进攻鲁南、沭阳两路敌人。在各自负责歼击的两路敌人中,先打哪一路,由野战军领导视情况而定。三是华中野战军首先集中兵力歼击进攻涟水或盐城之敌,而后协同山东野战军全力夹击进攻沭阳之敌。四是集中山东、华中两路野战军主力,歼灭进攻沭阳之敌,以部分兵力牵制其他三路敌人。五是不怕敌人进占沭阳,我军均在原地寻机,待进一步判明敌之具体行动后,再作处置。陈毅认为,五个方案各有利弊,但以集中力量歼灭进攻沭阳一路敌人为最好。因此,华中野战军主力应集结在涟水附近适当的机动位置,山东野战军应集结在陇海路北沂河沿岸的机动位置,以便于3日行程内赶到并进入战斗。
中央军委对宿沭方向的作战极为关注。12月11日,电令在盐城的粟裕“即日北返,部署沭阳作战”。13日,再次指出:“整十一师到达宿迁后,必配合六十九师及预三旅等向沭阳进攻,唯有歼灭该敌方能保持沭阳在我手中。如沭阳失守,华野主力即难在苏北继续作战,有被迫转至鲁南的可能。对此战的重要性必须估计到。”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陈毅等又进一步调整了部署:(1)华中第九纵队位于叶海子、五花顶地区(均在宿迁以北),监视宿迁的敌人。(2)第六师、华中第十纵队的第六旅、第七师的第十九旅,位于涟水地区,监视淮阴的敌人。(3)华中第七纵队的第三十一旅、第十纵队的第十三旅和第三十旅,位于盐城地区,监视东台的敌人;鲁南第十师、滨海警备旅,位于峄县以东地区,监视台(儿庄)、峄(县)、枣(庄)之敌。(4)第一纵队、第八师集结于郯城西南地区。(5)第二纵队与第七师的第五旅集结于沭阳南北地区,执行机动作战任务。(6)第一师由盐城向涟水地区转移。这是一个以寻歼宿、沭之敌为重点,兼顾苏鲁两个方向的部署。
12月13日,宿迁之敌分左右两个纵队沿宿(迁)新(安镇)、宿(迁)沭(阳)公路发起进攻,其左纵队先头部队占领晓店子、嶂山镇(宿迁以北),其右纵队先头占领曹家集、高圩(宿迁以北)等地。
胡琏得意扬扬,急忙打电话给陈诚和蒋介石报功。陈诚却在电话中叮嘱胡琏:“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守住阵地,配合六十九师作战,等整个战役打完后再报功也不迟,明白吗?胡师长!”
胡琏听后,心领神会,立即下令:“各部队坚守现有阵地,不得随意进攻!”
六十九师戴之奇抢功心切,督促部队快速前进。12月14日上午,六十九师预备第三旅攻占五花顶。
戴之奇急忙打电话给胡琏:“胡师长,你那里怎么样?我预三旅已占领了五花顶。”
胡琏狡狯地一笑,回答道:“戴师长,我师现已攻占来龙庵,正向共军纵深攻击。你再不抓紧,这军功我可要一个人包了!”
戴之奇一听,顿时急红了眼,他急忙恳求道:“胡兄,别这样呀,给兄弟留点机会吧!不然,我怎么向委座交代!”
胡琏假惺惺地说道:“好吧,我等你。”最后,第十一师向小牌坊一带拼命开枪打炮,就是不往上冲。
戴之奇放下电话,立即指挥部队猛攻人和圩、峰山、邵店、嶂山、晓店子等地。他亲自坐在美式吉普车中督战,不时伸出头对着官兵们高喊:“弟兄们,加快速度!谁第一个登上峰山,官升三级,赏5万元!”
12月14日晚,敌第一梯队整编第六十九师全部及整编第十一师主力已呈扇形展开,正面纵深为25公里左右,其后方补给仅宿迁一点。
敌人这一冒进态势说明,他们对华野、山野主力的行动尚未发觉。为使主攻部队的战前准备工作更加充分,保持战役发起的最大突然性,给敌以出其不意的攻击,陈毅、粟裕将战役发起时间推迟到15日晚。同时决定,先歼较弱的整编第六十九师左翼的预备第三旅,再歼该师主力。并调整了作战部署,以第九纵主力继续坚守五花顶、叶海子、来龙庵阵地,吸引住敌人,保障主力对敌形成合围,而后协同主力歼灭敌整编第六十九师;以第八师、第一纵队一部及第七师第五旅,在围歼天峰山、晓店子、嶂山镇地区之敌预备第三旅后,由西向东攻击,配合友邻聚歼整编第六十九师主力;以第一、第二纵队主力揳入敌整编第六十九师与整编第十一师之间的接合部,切断该两师的联系,而后会同各参战部队围攻整编第六十九师,歼灭被围之敌。
12月15日,各参战部队按预定计划进至集结位置。黄昏,攻击部队突然向敌整编第六十九师发起攻击。当夜,第一纵队一部包围了晓店子之敌,主力以勇猛迅速的动作,由晓店子、井儿头之间揳入井儿头、曹家集之间。其先头第三旅第八、第九两个团攻入敌整编十一师师部驻地曹家集以西之马庄、张庄地区。一小时战斗后,我军歼敌工兵营和骑兵营大部,并一度攻至曹家集土围,距敌师部仅二三百米。
天亮后,奸猾狡诈的胡琏终于发现,进攻曹家集的共军兵力甚少,顶多不过两个团。他恼羞成怒,立即令第十八旅采用反包围战术,企图一口吃掉这股“可恶”的共军。他恶狠狠地叫嚷:“给叶飞包个饺子,吃掉他!”
当叶飞得知三旅第八、第九团孤军深入敌军纵深的情况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脱口骂道:“妈的,孤零零的两个团钻进了敌十一师纵深之内,要是给包了饺子,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治他!”
他急忙命令三旅旅长何克希火速赶往八团、九团。何克希一到曹家集,立即命令第八团一部占领三台山南侧,掩护主力后撤。
到下午3时,第八、第九团总算摆脱了敌十一师的死缠滥打,安然撤离了曹家集。
山野第八师以两个团与敌六十九师彻夜激战,攻占了位于嶂山镇与晓店子之间的重要制高点峰山,歼灭敌六十九师预备第三旅一个加强营,在敌整个部署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华中野战军第七师第五旅及第九纵队一部占领了嶂山镇以北及以东阵地。
峰山是战场制高点,是进攻或防御的重要依托,此处得失对战役全局影响甚大。戴之奇为保障其右翼及后方的安全,改变不利态势,一面将第四十旅向苗庄、蔡庄收缩,第一一八旅向高圩、李圩、曹家集收缩;一面组织预备第三旅和第六十旅实施反击,企图夺回峰山。
12月16日全天,敌预备第三旅和第六十旅各一部,在飞机和炮兵火力的支援下,向峰山阵地发动多次猛烈反扑,均被山野八师一部击退。随后,粟裕令八师接替第一纵队第二旅围歼晓店子守敌预备第三旅的任务;第一纵队全力由峰山、晓店子之间向东,往敌之纵深猛插,割裂敌整编第六十九师与整编第十一师的联系;第二纵队向高圩、李圩攻击。当晚,华中野战军第一纵队即占领了高家洼、傅家湖一线。一部占领三台山,切断了整编第六十九师的退路,并对整编第十一师进行了正面阻击。同时,华中野战军第七师的第五旅及第九纵队一部,趁邵店之敌第四十一旅西窜之机,抢占了李庄、高庄等地,切断了该旅与其师部的联系。至此,华中、山东野战军已将敌整编第六十九师重重包围。整编第六十九师被围后,戴之奇不断向整编第十一师师长胡琏和吴奇伟呼救。
胡琏、吴奇伟口里答应得很爽快,实际上却按兵不动。
戴之奇不见整编第十一师的影子,知道胡琏是在保存实力,见死不救。于是,他直接向蒋介石发报呼救,顺便告了胡琏一状。
蒋介石收到电报后,大发雷霆,他抓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对陈诚骂道:“娘希匹,你给我命令胡琏,立即派兵解围!救不出戴之奇,拿你的脑袋来见我!”
眼看老头子动了怒,胡琏再也不敢怠慢。12月17日上午8时,整编第十一师在飞机、炮兵的掩护下,由井儿头、曹家集等地向山东野战军第一纵队阵地蔡林、张林、高家洼一线发动了猛攻。
下午1时,在8架飞机、20多门重榴弹炮的支援下,整编第十一师第一一八旅突破我一纵三旅七团阵地,攻占了蔡林、巷庄。
第十八旅也攻占了叶庄、上涧沼。
第六十九师预三旅见援军已到,也由晓店子向三台山、蔡庄第七团阵地发起反扑。我一纵被敌军南北夹击,腹背受敌。
粟裕立即组织部队,从傅家湖以南迂回援敌右翼。其援敌害怕被歼,立即回窜。当日18时,山野八师对晓店子守敌发起攻击,二十二团在炮兵火力急袭后,仅用25分钟即突破敌防御阵地。不到天亮,敌预三旅旅部和两个团残部,全部、彻底、干净地被消灭。敌整编第六十九师余部被迫继续收缩兵力于人和圩、苗庄、罗庄等地,企图固守待援。陈毅、粟裕即令第一、第二、第九纵队及第七师的第五旅等部向被围之敌整编第六十九师师部及第四十一旅、第六十旅展开攻击。
12月18日,敌整编第十一师再次全力北援,又被第一纵队和第八师各一部所击退。此时,敌见增援无望,即以飞机掩护罗庄之第六十旅仓皇突围,结果被我军全歼。第二、第九纵队于黄昏向人和圩之敌发起总攻,战至午夜,全歼守敌整编第六十九师师部及第二六七团,师长戴之奇自杀,副师长饶少伟就擒。
12月19日上午,困守苗庄之敌第四十一旅分两股向南北突围,除300余人逃跑外,其余全被歼灭。至此,敌整编第六十九师全军覆没。山东、华中野战军歼敌2.1万余人,战役遂告结束。
中央军委12月18日即来电:“庆祝宿沭前线大胜利,望对一切有功将士传令嘉奖。”20日又来电指出,“歼敌2万以上,于大局有利,甚好甚慰。”
宿北战役从12月15日开始至19日结束,山东、华中野战军以伤亡8000余人的代价,全歼敌整编第六十九师所辖的3个整旅又1个团及整编第十一师的一部共计2.1万余人,其中俘虏1.3万余人,开创了一次歼敌3个半旅的首例,粉碎了国民党军迅速结束苏北战事的企图。
宿北战役是陈毅、粟裕在解放战争开始后,第一次共同指挥的较大规模的运动歼灭战,是山东、华中两路野战军会合后的第一个大胜仗。12月26日,延安《解放日报》社论称,这一战役是华中解放区空前的大胜利,是“光辉的歼灭战”。这次战役胜利的主要经验是:在敌多路进攻时,打击孤立突击的一路。利用敌之间隙,以突袭动作,勇猛揳入敌之纵深,夺取和控制战场制高点,迅速完成战役分割和战术包围。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被围之敌,保证速决全歼。宿北战役的实践,使指战员进一步认识到集中兵力于主要方向的重要意义,加强了集中统一和全局观念,并取得了大兵团协同作战的初步经验。战役刚结束,山野、华野指挥部即行转移。陈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着刺骨寒风,缓缓而行。他边走边吟出了一首五言绝句《宿北大捷》:
敌到运河曲,聚歼夫何疑。
试看峰山下,埋了戴之奇。
而在南京的蒋介石,得悉整编六十九师被歼和一向忠于自己的戴之奇亡命宿北,就像死了亲生儿子一样悲痛万分。他流着眼泪说:“希望我们的将士都以戴之奇师长为楷模,效忠党国,为党尽忠。”他无力地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血战涟水
1946年10月19日,占据两淮的国民党军七十四师,在整编第二十八师的配合下,向涟水发动了进攻。张灵甫的如意算盘是先拿下涟水城,扫除侧翼威胁,然后再率主力北上,由淮阴、涟水一线向沭阳推进,将解放军消灭或赶出苏北。
然而,这一次张灵甫却失算了。当他风风火火地赶到涟水时,迎头碰上了从苏中撤回苏北的华中野战军主力,遭到华中野战军第十、第十一纵队的顽强抗击,直到22日,才渡过黄河,进抵涟水城下。23日,在十余架飞机掩护下,敌七十四师以猛烈的炮火将涟水城墙轰开了无数缺口,一支支突击队端着喷吐火舌的冲锋枪、卡宾枪、轻机枪,边扫射边向城内猛冲。
刚刚赶到的华中野战军一师、六师和第九纵队沉着应战。他们总是等敌七十四师冲到眼前才突然开火反击。在几米至几十米的距离内,机枪、步枪命中率十分惊人,几乎弹无虚发,手榴弹、刺刀也大有用武之地。敌七十四师的重炮、飞机在这种近战、混战中倒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敌七十四师几次冲入城内,都被我一师、六师勇猛的反击赶了出来。10月30日傍晚,粟裕、谭震林令主力全线反攻。参战部队如猛虎下山,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不可一世的敌七十四师赶到黄河边。敌七十四师夺路而逃,不少人被溺毙在黄水淤泥之中,浮尸黄河。11月1日,华中野战军追过黄河,又歼灭国民党军第二十八师一九二旅大部,残敌回窜两淮。
是役历时14天,华中野战军终于报了两淮失陷的“一箭之仇”。他们不仅歼灭了敌整编七十四师3000余人、整编第二十八师5000余人,有效地掩护了华中后方机关向山东转移,而且保住了苏北解放区的半壁江山,使华中野战军部队能及时穿上过冬棉衣,补足弹药,为下一步的歼灭战奠定了物质基础。
首战涟水告捷,华中野战军政委兼第六师师长谭震林率领六师、淮南军区新二师六旅和山东野战军第七师十九旅留守涟水,钳制“两淮”敌军。其余部队则向南、向北机动,另寻歼敌机会。
12月2日,敌整编七十四师伙同整编二十八师,再次杀气腾腾地扑向涟水。
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张灵甫这次制订了一套步、炮、坦、空多兵种协同立体进攻的方案。
12月3日,敌整编七十四师、二十八师集中近百门美制榴弹炮、山炮、野炮、反坦克炮、迫击炮对涟水城进行炮击,将成吨的炮弹倾泻在涟水这块弹丸之地上。
在空中,美制B-25中型轰炸机、B-24重型轰炸机、P-51战斗机穿梭轰炸。高爆炸弹、杀伤榴弹、凝固汽油弹密密麻麻,从天而降。
猛烈而长时间地轰炸和炮击,给守城的华中野战军第六师、第十九旅和第六旅造成了严重伤亡。许多战士被炸死、烧死、震死,有的甚至被活埋在炸塌的工事中。
炮火刚刚减弱,敌整编七十四师、二十八师就在坦克的掩护下向涟水城发起猛攻。
为改变这一被动局面,六师副师长王必成于12月5日组织部队分三路反击,但因准备仓促和判断敌情有误,攻击一昼夜未能奏效,加之敌援兵逼近,被迫撤出战斗。他们随即总结初战受挫的教训,抓紧时间在顺河集、大孙庄一带构筑以村落为依托,与野战工事相结合,有纵深的防御阵地。在战术上则全面部署,重点守备,将机动力量集结于阵地内,抓住敌攻击受阻或突入我前沿阵地立足未稳之机,发挥近战特长,实行强有力的反冲击。
12月14日拂晓,隐蔽于西线的敌人,乘华中野战军主力第六师连续作战9天,部队疲惫之际发动攻势。敌整编七十四师2个团分别进攻新渡口、带河镇。守备两镇的我淮南六旅一部奋起抗击,与敌激战7个小时,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撤出。
当夜,敌整编七十四师继续向城西大关和张庄、王庄一线发起猛攻。六旅旅长陈庆先、政委黄岩率部与数倍于己之敌展开血战。
十六旅旅长罗维道见势,连夜渡过黄河增援六旅,和六旅并肩作战。战至15日黄昏,敌突破大关侧背大堤。
这时,配合敌整编七十四师、二十八师攻城的敌第七军一七一师向华中野战军七师十九旅驻守的吴桥、傅湾阵地发动多次大规模攻势。十九旅旅长熊应堂、政委黄火星率部抗击。
16日拂晓,敌人集中兵力向大关和大关南大堤发起总攻的同时,向城西华中野战军阵地进行猛烈炮击。华中野战军六师十六旅在两面受敌、缺弹少药、伤员来不及包扎转运的情况下,仍浴血奋战。当日12时,敌五十一、五十八旅从西门、南门突入城内,他们以班排为单位,与华中野战军六师、十九旅、六旅展开巷战。美制火箭筒、火焰喷射器将街道、房屋打成废墟,烧成焦土。整个涟水城成了一座被火焰包围的火城、被鲜血染红的血城。
经过13个昼夜的大血战,敌整编七十四师和二十八师最终攻占了涟水城。
华中野战军谭震林政委,在随六师转移途中看到干部战士因未守住涟水而情绪不高,遂对与自己并马而行的师政治部主任江渭清和副师长王必成说道:“要尽快告诉指战员们,我们今天撤退是为了明天夺回。张灵甫笑不了几天就会哭!”
在这一战中,华中野战军虽然付出了伤亡4000余人的惨重代价,但他们拖住了国民党军两个精锐的机械化师,争取了时间,为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主力赢得宿北战役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关于这次涟水保卫战,粟裕指出:“涟水战打得很艰苦……这一仗,毙伤敌人4000余人,我军亦伤亡4000余人,而且失去了涟水城。因此有人说,这是一个败仗。这不对,它是一个消耗战。涟水作战的任务并不是死守,而是运动防御,迟滞敌人前进,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结果是敌整编七十四师被我军阻止在六塘河以南,无法救出整编第六十九师,从南线保障了宿北战役的进行。军委、毛泽东同志曾有电指出,‘关系全局的宿沭前线……取得大胜,涟水暂失,不足为患。’由于战前用‘第二次涟水保卫战’来激励部队,导致人们以涟水城的得失来衡量这一仗的胜负,这是动员口号的失误。对这一仗的估价,应同宿北战役的胜利联系起来看。当然,涟水战场指挥上的教训也是应当汲取的。”
敌七十四师攻占涟水后,不可一世的张灵甫是不会去算宿北战役六十九师被全歼这笔细账的。他回到南京后,仍然趾高气扬、神气十足地向新闻界吹嘘:“我七十四师一鼓作气,攻克涟水,歼敌5000余人。这是我七十四师之大胜,是国军之大胜,是蒋委员长之大胜……”
第四章 鲁南歼敌
精选目标
1946年12月18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陈毅、粟裕:“庆祝宿沭前线大胜利,望对一切有功将士传令嘉奖。”并指示,“第二步作战,拟以集中主力歼灭鲁南之敌,并寻机收复枣峄台(枣庄、峄县、台儿庄),使鲁南获得巩固,然后无顾虑地向南发展,逐步收复苏北、苏中一切失地。”陈毅和粟裕率领山东、华中野战军主力,从宿北迅速进抵鲁南。
12月20日,鲁南国民党军整编第三十三军、整编第二十六师、第五十一师及第一快速纵队进占卞庄、兰陵、税郭等地。我鲁南军区部队进行顽强阻击与反击,毙伤国民党军1000余人,并击毁坦克六辆。国民党军被迫停止前进,转为防御态势。
同日,在南京“国防部”,蒋介石亲自主持召开军事会议。会上,先由参谋总长陈诚详细阐述在鲁南地区的作战方案。随后,国防部长白崇禧说:“七十四师日前陈兵沭阳地区,应在那里与共军作战为好。”蒋介石见势说:“从共军近日动态来看,陈毅、粟裕有去鲁南捞便宜之意。因此,我要求整编第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整编第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第三十三军军长冯治安加紧准备,待共军一到鲁南,将其彻底消灭。决不允许类似宿北情况再次发生!”陈诚当即表示:“请委员长放心,我明晨即飞往徐州,将委座旨意和作战方案面告薛岳,要他尽快部署,以打赢此次战役来将功补过!”
陈毅和粟裕也召开会议,专门研究下一步对敌打击方向和打击目标。陈毅坐在一张长条桌子的正中,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抽着烟。屋中充满了烟雾,大家踊跃发言,激烈辩论。有的认为敌整编七十四师太骄横,应先在沭阳地区围歼他们;有的主张围歼桂系敌军;还有的建议回师淮北,调淮阴、涟水的敌人回援,然后歼灭之。但直到黄昏,才形成三种方案。
其一,歼灭由涟水北犯沭阳之敌整编第七十四师。华中野战军部队可就近调整兵力,但敌整编第二十八师和第七军等部已沿六塘河设防,不易分割。
其二,乘国民党军后方兵力空虚,出击淮北,威逼徐州。这一行动可调苏北、鲁南之敌回援,可于运动中寻求歼敌机会。但深入敌后方须有准备时间,若敌未被调动,我军将陷入被动。
其三,挥师山东临沂西南,寻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等部,巩固后方。部队须长途转移,但有利条件甚多:老区群众基础好,可隐蔽我军作战意图;驻守该地的敌三十三军系西北军,整编第五十一师为东北军,他们为保存实力,一遭打击,即行收缩;而驻守该地的敌整编第二十六师,自恃为蒋介石嫡系,又有第一快速纵队附属于己,盛气凌人,与友邻关系不好,目前所处位置又比较突出,与左右翼空隙较大,有利于分割寻歼。
直至晚上八九点钟,陈毅还在与身边的粟裕、新四军兼山东军区参谋长陈士榘等领导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低声商议。最后确定采用第三方案,并由陈毅拟制电报。陈毅将电报反复修改后,交给参谋主任王德,立即发往军委。
12月25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陈毅、粟裕:“鲁南战役关系全局。此战胜利,即使苏北各城全失,亦有办法恢复。你们必须集中第一、第六、第八、第四、第九、第十师及一纵、警旅等部,并有必要部署准备时间,以期打一比宿北更大的歼灭战。第一仗拟以打二十六师3个旅为适宜,因该师系鲁南主力,该师被歼,全局好转。若先打冯部,则恐一时不能解决鲁南问题。”
在作战会议上,陈毅说:“我们的参战部队正在向鲁南峄、枣、台地区逼近,与敌交战已迫在眉睫。在那一带有敌2个整编师和1个军,其中二十六师为蒋介石嫡系,师长马励武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曾任蒋介石的副侍卫长,颇得重用。此人是个热衷吃喝、迷恋女色之徒,在军事指挥上没有多少道道儿。我们在宿北,一举歼敌一个整编师。这次争取歼灭他两个师,叫蒋介石伤心得更厉害一些,开创军委提出的‘使鲁南获得巩固,然后无顾虑地向南发展’的局面。”
12月30日,陈毅报告中共中央,决定1947年1月2日开始打敌二十六师,而后打冯治安部。
山东、华中野战军决心集中二十七个团的兵力围歼敌二十六师,其部署是:以第八师、鲁中军区第九师、鲁南军区第十师、第四师之第十团、滨海警备旅共12个团组成右纵队,由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政委向明、鲁南军区政委傅秋涛、副司令员郭化若统一指挥,以主力攻歼敌四十四旅,并切断敌向峄县、枣庄的退路,以一部兵力割裂敌第一六九旅与第四十四旅的联系。上述任务完成后,再配合左纵队围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师部及第一快速纵队。由陶勇所部第一师和叶飞所部第一纵队共15个团组成左纵队,归陈士榘指挥,担负歼灭敌第一六九旅及第一快速纵队的任务。首先围歼卞庄之敌,同时切断敌整编第二十六师与整编第三十三军的联系,在右纵队配合下攻歼敌第一六九旅和第一快速纵队。鲁南第三军分区武装,以马头、新村段沿沂河东岸进行防御,保证主力侧翼安全,维护华中与山东的交通。并以一部兵力和精干民兵,挺进兰陵、邳县间及兰陵、峄县、台儿庄间,开展游击活动,破坏交通,监视敌人的活动。作战命令规定,各部均应于1947年1月1日拂晓前进入指定集结地域,战役发起时间为1月2日24时。
此时各部队正在进行紧张的战后工作,部队的庆功会还没有开,野战军首长立即北上的紧急命bbr>?99lib.令便传达下来。于是,各参战部队迅速隐蔽北上。各部队一律夜行晓宿,行军途中,地方武装、民兵和人民群众主动协助我军侦察敌情、封锁消息、当向导、运粮弹……所有参战部队都利用行军的间隙进行临战训练,着重研究打坦克的方法。1947年1月1日拂晓前,各部队都按时到达指定的地域隐蔽集结,在紧张的战前准备中度过了元旦。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在战役发起前几个小时来电,勉励参战部队要以宿北战役为例,力争打大歼灭战,即每战全部彻底歼灭敌三四个旅。这个电报使参战部队倍感亲切并深受鼓舞。
“快速纵队”快速被歼
1947年1月2日22时,各部队突然对敌发起全线攻击。
此次战役发起时间比原定时间提前2个小时,但敌人毫无觉察。
元旦这天,敌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已离开指挥位置,在马家庄师指挥部与几个同僚饮酒作乐。酒过三巡,马励武舌头不听使唤,语无伦次,派人把副师长曹玉珩和参谋长郑辅增找来,醉醺醺地说:“嗯……曹兄、郑兄,今晚我有要事,部队指挥权就交给你们二位了。”说完就跌跌撞撞地爬上美国吉普车,连夜赶至峄县城内,与唱红当地、年轻美貌的京戏女旦鬼混去了。
战斗一打响,敌军就失去了统一指挥。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各参战部队则动作迅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敌人各守备要点,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仓皇应战。
右纵队激战至1月3日拂晓,除石龙山守敌一个营逃向杨家桥外,四马寨、平山、石城崮、青山、凤凰山、尚岩、石龙山均被攻克。
平山位于峄县东部,三面为陡峭的岩石,东西比较平缓,筑有四道防御工事,前沿有半月形鹿砦,砦内有高墙和碉堡、炮楼林立,鹿砦与围子相通。国民党军控守山顶的是二十六师四十四旅的一个加强连,该连武器精良、弹药充足。驻守平山前村的为四十四旅一营营部和二连、机炮连。
夺取平山的为鲁南军区第十师,师长贺健、政委张雄把主攻任务交给三十团。团长黄作军组织三营八连于当晚10时发起攻击,突破第一、二道工事后,遇到退居中心碉堡敌人的疯狂扫射。连长王广希指挥三次爆破未见成效,这时爆破能手赵学生夺过炸药包说道,“连长,我去完成任务!你叫机枪手们把敌人火力压住!”连长立即组织全连的火力进行掩护。赵学生利用有利地形,躲过敌人火力,迅速接近碉堡,用尽全身力气,硬是把炸药包塞进碉堡内,拉燃导火索,然后翻身滚下山坡。随着一声巨响,中心碉堡被炸塌了半边,敌连长和他的四十多个兵坐上了“飞机”。战后,鲁南军区为表彰这个连的功绩,授予其“平山连”光荣称号。一连从东南角发起攻歼平山前村守敌的战斗。从另一个方向发起冲锋的是二连藏书网,前进的道路被敌人从暗堡里射出的子弹封锁。爆破英雄、三排长朱孝春趁敌人换弹夹的瞬间,一跃而起,飞身冲到敌人地堡跟前,前贴门壁,对准敌机枪手就是一枪。其余敌人见势不妙,就从另一个堡门夺路而逃。朱孝春跟踪追击,跃至另一个暗堡跟前,发现里面有十几个敌人乱成一团,一个戴大盖帽、穿黄色呢大衣的家伙正在电话里向他的上司呼救。朱孝春灵机一动,拉动枪栓,大声喊道:“你们被包围了,不准动!谁动打死谁!”随后,又故作镇静,大声地向外喊道,“同志们,先不要开枪,都听我指挥!”在这一瞬间,堡内敌人扔出一颗正在冒烟的手榴弹。朱孝春急中生智,迅速拾起手榴弹,扔进暗堡,炸得敌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活着的都乖乖当了俘虏。
太子堂是向城通向峄县公路上的一个重镇,镇上驻有敌四十四旅旅部和所属的一个团,约2000人。担任攻取该镇任务的是鲁中军区第九师,师长钱钧、政委李耀文指挥所属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团对其外围制高点石城崮、青山、北大窑发起攻击。1月3日晚,暂划归九师指挥的鲁中军区四师十团团长高文然、政委曹南率部发起攻击时受挫。
鲁中军区王建安司令员和鲁南军区傅秋涛政委急令九师二十五团和二十七团火速向太子堂增援;令二十六团占领有利地形,阻击外围增援之敌,并派鲁中军区参谋长张仁初和政治部主任王一平速去九师,组织新的攻势。
张参谋长和王主任冒着漫天大雪,深夜赶至九师指挥所,与钱钧师长和李耀文政委共同研究敌情,重新调整进攻兵力。
1月4日3时,九师集中十门火炮,对敌阵地进行猛烈射击。乘着射击间隙,十团、二十五团、二十七团的勇士们像支支离弦之箭,扑向敌人。
二十五团团长彭玉龙指挥部队,不到5分钟便突破敌东北角防线,与敌展开激烈的巷战。接着,副团长戴成功带领十团二营,突破守敌西门防线,与敌展开逐屋争夺战。随后,部队分多路向敌步步进逼。战至6时,敌旅长蒋修三、副旅长于显文及以下数百人被击毙,敌团长王景星及以下2000余人被俘。
尚岩、凤凰山是攻击敌二十六师师部马家庄的要点。尚岩守敌为一个加强营,工事坚固,武器精良。担任攻击任务的是八师。在作战会上>99lib.,何以祥师长说:“打蛇先打头。现在王(建安)司令把打二十六师这个‘头’的任务交给我们师,我们应该感到光荣。”丁秋生政委接着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打败了劲敌,才能显出本领。这次我们来他个歼敌竞赛!”
1月2日21时,二十二团一营、三营发起攻击,仅用20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突破,很快吃掉敌人一个加强营,威逼敌二十六师指挥部。次日天明即尽歼守敌,占领尚岩。此间,我特务营亦向凤凰山发起攻击,歼敌一个连,占据该山。
1月3日晚,二十三团向马家庄发起攻击。一营从西北角炸开鹿砦、地堡,经30分钟激战,尽歼西北小围子敌人;二营从西南角突进,遭敌猛攻,伤亡较大。
二十四团一部突击村西,予岳家楼敌以狠狠打击。三营于是趁势突击东南小围子,与敌激战,歼其大部。他们凭着绑上炸药的手榴弹和土造的燃烧瓶,把两辆横冲直撞的坦克打趴下,占领马家庄,捣毁了敌指挥机关。从岳家楼增援来的五辆坦克,也随着马家庄敌人的覆灭,惊慌地逃跑了。
左纵队于当夜包围卞庄守敌一个团,占领了大官庄、南北小庄及洪山、横山、兰陵与其以北地区,歼敌一部,切断敌整编第二十六师与整编第三十三军的联系,并与由马寨地区向南攻击的我右纵队的部队会合。
卞庄是临(沂)枣(庄)公路上的重要集镇,其制高点为塔山。欲攻卞庄,必先克塔山。在攻打塔山的战斗中,第一纵队第二旅六团四连、五连第一次攻击未能得手。3日14时,担任主攻的二旅,在调整部署、重组火力之后,再次向峰高坡陡的塔山发起攻击。六团五连接受上次四连进攻受挫的教训,在纵队山炮营的支援下,采取边爆破边突进的战术,进展顺利,于15时许攻占了塔山。
一纵司令员叶飞得悉二旅攻下塔山,当即拿起电话向二旅旅长刘飞说道:“我祝贺你们,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尽早攻占卞庄,为实现全战役意图作出更大贡献!”
第一师在师长陶勇、政委王集成指挥下,于1月2日晚上发起歼敌快速纵队的战斗。
敌第一快速纵队号称“国军精华”,拥有几十辆坦克、几百辆汽车,当时不可一世。华中野战军参战部队用的基本上还是抗日战争结束时的杂式武器,敌我技术装备水平相差悬殊。且华中野战军绝大部分干部战士不但没有打过坦克,甚至没有见过坦克。虽然部队在集结行动途中抓了一下打坦克的训练,但时间很短,又没有实物可供演练。而打坦克的武器,除少量的战防炮外,主要是手榴弹、手雷和炸药包。
1月3日夜,一师三旅在徐家凤落村俘敌300余人,缴获山炮四门,在吴庄击毁敌坦克一辆。一旅沿临(城)台(儿庄)公路向北攻击,途中对逃敌一部围而不攻,经火线喊话,迫敌团长及以下400余人缴枪投降。随后,二旅在横山、洪山击溃敌从台儿庄出援一团。至4日凌晨,一师已歼敌二十六师大部,其余敌人和附属该师的第一快速纵队约万人被紧紧包围在陈家桥、贾头、作字沟一带。
1月4日上午,天气由阴转雨,雨中夹雪,寒风刺骨。10时左右,敌见增援无望,开始脱离阵地,落荒突围。我左右纵队各部队立即发起攻击,将敌快速纵队之第八十旅大部歼灭于陈家桥以西地区。伴随着沉重的马达声,一支由坦克、炮车、汽车组成的队伍长蛇似的从薄雾中走来。我军战士们迅速把准备好的高粱秸、草堆点着,霎时公路就变成了“火路”。敌坦克见势不妙,便由一路分成多路,离开公路往泥泞里乱撞。敌坦克、汽车、炮兵与步兵混杂在一起,沿下湖、漏汁湖之线朝峄县方向夺路逃窜。下湖、漏汁湖地域本为少水多泥的沼泽地,敌人西逃的主要道路和桥梁已被解放区军民破坏,并布设了地雷,挖掘了反坦克沟,加上洼地泥泞,许多汽车和火炮陷下去动弹不得。我军对敌实施猛烈追击、侧击、堵击。突围之敌以坦克和大炮进行还击。我军指战员冒着寒风雨雪,穿着湿透的棉衣,不顾敌人火力拦阻,奋勇冲入敌阵,与敌短兵相接、近战格斗,用炸药包、手雷、集束手榴弹炸坦克,用燃烧手榴弹和秫秸烧坦克……有些战士则干脆爬上坦克,用铁锹、洋镐砸电台天线。仅几个小时,我军就把美蒋合建——由美军装备训练、蒋纬国苦心经营的这支坦克部队打成了瞎子、聋子、瘫子。那些从脚到头全美国装备的步兵,有的躲在汽车底下,有的抱住榴弹炮炮筒发呆。在粟裕的望远镜里,他看到反坦克小组的战士抱着炸药包,举着捆上炸药的手榴弹,向坦克爬去,向坦克滚去。有的衣服被燃烧弹烧着了,便在烂泥地里打滚,熄灭身上的火后,继续向坦克爬去。全军闻名的战士李耀清追着一辆敌坦克,顺手抓了一把泥巴,跳上坦克,把泥巴甩到坦克的瞭望孔上,坦克立时变成了“瞎子”。敌人的驾驶员慌了手脚,急忙转动炮塔,想把李耀清甩下来。但李耀清紧紧抓住滚烫的炮筒,随炮塔飞转。敌人甩不掉他,就掀开舱盖伸出枪来打他。李耀清眼明手快,把一颗手榴弹丢进座舱。一声闷响,敌坦克冒起了黑烟。到下午3时,敌军除七辆坦克钻隙逃往峄县外,整编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共3万余人全部覆灭。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在峄县县城听到这个消息后,如痴如呆,向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说:“天诛我也,国家之大不幸也!”后来被俘时,他说,“当本师配属快速纵队东进时,可谓声势浩大。未料4日一战,即四面楚歌。”一些被俘的敌坦克兵也说:“我们在印缅战场作战3年,一直是向前冲,美国人对我们也很看重,想不到今天会败得这样惨。”
枣庄“拔钉子”
鲁南战役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完成后,按照新四军兼山东军区预定的歼敌方案,将对敌整编第三十三军进行歼灭,并寻机收复台儿庄、峄县。但此时国民党整编第七十七师、第五十九师已渡过运河,向西撤退至台儿庄以西、以南地区,开始沿运河固守,不便割歼。峄县、枣庄守敌都调整了部署,增加了兵力。此外,敌整编第六十四师已进抵韩庄,整编第二十师已接防临城(今薛城),整编第十一师正由宿迁向徐州东北转运中。
根据敌情变化,陈、粟决定第二阶段同时攻取峄县与枣庄。作战部署具体方案为:以第八师、第九师、第四师第十团及滨海警备旅按原计划攻取峄县;调第一师迅速北上攻取枣庄、齐村;调第一纵队、第十三旅,在峄县西南之文峰山、望仙山、白山一线,阻击可能由韩庄、台儿庄出援之敌。另以第十师伏于临城、齐村之间,阻击可能由临城东援之敌。鲁南第一军分区一个团进至临城、沙沟之间,开展游击活动,破坏铁路公路,断绝敌人交通。为掌握较大的机动力量,抽调南线部队中第二纵队、第六师至沂河以西、兰陵至台儿庄公路以东地区,隐蔽集结,待机参战;留第七师、第九纵队,由谭震林指挥,牵制由沭阳北犯之敌。
1月9日晚,我军发起攻峄战斗。
粟裕为便于指挥部队作战,亲率部分精干人员组成轻便指挥所,到达峄县、枣庄前线。
负责围攻峄县的是山野九师和四师十团、滨海警备旅和八师。经一夜战斗,我军攻占了南关、邵家楼、檀山及东关大部,部队由南面和东面直逼城垣。
1月10日19时,各部开始发起进攻。八师先用炮火急袭,后连续组织爆破,炸开城门,从南门突破,迅速引向纵深,多次打退敌人反扑,于20时左右全部进入城内。不多时,九师和四师十团亦从东门突击成功。至11日凌晨1时,全歼守敌。
此战仅八师就歼敌5000余人,其中生俘4700余人;九师、四师十团歼敌数千,生俘敌中将师长马励武及以下近千人。
峄县被攻克,大街小巷都挤满了平民百姓,到处洋溢着军民之间的深情厚谊。《大众日报》记者走到北门的天主教堂,美籍基督教牧师瓦格耐女士主动向记者说道:“过去,我有个问题一直弄不明白,为何共产党武器不好,却老打胜仗?这次,我通过耳闻目睹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所有穷人都站在他们一边。”
记者听了笑道:“你悟出的是条主要道理。至于蒋军为何老是失败,那原因可就多了。”
第二天,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被送到野战军指挥所。陈毅接见了他,说:“我们从此开始是朋友了。希望你们今后多为中国人民和平事业努力!”马励武答道:“内战是大家都不赞成的,赶走了日本兵又打自己人,实在是痛心的事,责任应全由蒋介石负!”
在围攻峄县的同时,华野一师主力对枣庄之敌发起攻击。是夜,天下大雪,各部冒雪开进。师长陶勇、政委王集成以二旅全部、三旅两个团及一旅一个团主攻枣庄,进入预备阵地后,立即抓紧战前准备。战斗打响后,迅速扫清外围据点。战至12日,我军肃清了十五窑、焦地、工人宿舍区等枣庄外围之敌,全歼郭里集敌一个团,完成对枣庄的包围。敌人退守市区里的中兴公司、南大井等处,欲凭坚顽抗。粟裕随即调山东野战军一纵一旅,监视并攻歼齐村之敌,让一师一旅投入战斗。
战斗中,部队受阻,一团一营爆破手杨根思毫不迟疑地背起两个大炸药包,摸到敌碉堡口。发现两个敌人正端枪准备向他射击,他敏捷地一手拨开敌人的刺刀,一手向碉堡里扔进一颗手榴弹,然后又趁势送上炸药包,连续炸掉两座敌碉堡,保证了突击队员顺利前进。战至16日3时,一旅全歼齐村守敌,生俘敌旅长及以下2500余人。
一师其余六个团向南大井等据点发起攻势时,遭到敌人猛烈的火力压制,后续部队无法跟进,冲入城内的战士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一旅三团团长康林组织第二次进攻亦未获成功。
粟裕命令康林火速赶至师部。在师指挥所,粟裕亲切地问:“康林同志,你们三团历来都是很能打硬仗的,高邮城都能攻下,枣庄这块硬骨头就啃不动?我把你找来,是想听听你们下一步的打算。”
康林答道:“我团善于打野战,而眼下是攻城战。部队缺乏攻城爆破技术,所以两战未能奏效。下面我打算集中三天时间,组织部队搞火线练兵,学习攻城爆破技术,早日攻克枣庄。”
粟裕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师长陶勇和旅长张震东、旅政委卢胜,见大家都点头赞成,就说:“康林同志,给你三天时间。这一次,我们不攻则已,攻则必破!”
康林说:“保证完成任务!”
陶勇补充说:“就按粟司令员说的办,抓紧时间作好准备。要把‘七战七捷’的劲头拿出来,拔掉枣庄这颗硬钉子!”
康林回去以后,迅速组织了以攻城爆破为主的火线练兵活动。
但是,此时敌整编第十一师及整编第六十四师已全部进至台儿庄、韩庄一线,整编第七十四师正向新安镇前进中。为争取时间,在敌援兵到达之前迅速攻下枣庄,粟裕分别与陶勇、叶飞、何以祥同志商量,由第一纵队派两个团,第八师派一个团协助第一师攻打枣庄。叶飞、何以祥同志立即选派了减员较少、战斗力较强的部队前往参战。他们冒着大雪行军,按时到达攻击位置。就在各部积极备战中,炮兵中有一批原国民党整编第二十六师的广东籍解放战士,他们在训练中以“广东人不打广东人”为由,声明攻城时拒绝向城内发炮。炮兵营长听后十分恼火,想重处几个。陶勇一听,立即找来营长加以制止,又叫来管理科长,让管理科长去弄了几个菜,再弄点儿老酒,请那些广东籍解放战士吃了一餐饭。那帮广东籍炮手一见陶勇师长请他们吃饭,个个感激不尽。陶勇不提打仗的事,只向他们问寒问暖,还给他们一一敬酒。不少人感动得掉下眼泪,其中一个士兵问陶勇:“首长大人,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下令!”其他士兵也附和着说:“对!只要首长下命令,就是上刀山,我们也敢冲;下火海,我们也敢闯!”于是,陶勇告诉他们,现在正是他们立功的时候。我军就要攻打枣庄,希望他们的大炮打得准、打得狠。炮手们异口同声地表示要打好打准。
1月19日下午,在我炮兵火力支援下,各部对枣庄守敌发起总攻,共打开五个突破口,突入市区,与敌展开逐屋逐堡的争夺。战至20日13时,一旅一团一营马营长和团宣教股徐一丰股长各率一部,迅猛突进中兴公司办公大楼,边突进边喊话:“缴枪不杀,优待俘虏!”1000多个敌人见势,乖乖地把武器放在脚下,举起双手。团宣教股长徐一丰从俘虏群中认出敌五十一师政治部主任张希尧(后化装逃匿),从他口里得知,该师几个主要头头都藏在防空洞里。于是,徐一丰立即集合队伍,迅速冲进防空洞,大声高喊:“缴枪不杀!”敌师长周毓英、少将副师长韩世儒、少将参谋长李献忠万般无奈之下亦举起了双手。
我军围攻枣庄时,各路援敌慑于华中野战军打援部队的威势,均迟迟不敢前进,仅临城东援之敌与山野十师稍有接触。战斗结束不久,第一师把周毓英送到了野战军指挥部。在受到宽待后,这位刚放下武器的师长一改往常的傲慢,有些狼狈地说道:“我是个没取得黄埔军校资格的‘黑官’,带的又是杂牌部队,在蒋介石的军队里混不出名堂的。战前我虽然拒绝贵军劝降,但是在思想上早已作好了走这条路的准备。现在当了你们的俘虏,我并没有愁云难消,反而感到是一种解脱。从枣庄之战的全过程,我更看清,国民党和共产党打仗,只能是个‘输家’。”
鲁南战役历时18天,共歼国民党军2个整编师、1个快速纵队,计5.3万余人,其中俘1.7万余人。华中、山东野战军伤亡8000余人。缴获坦克24辆、汽车470余辆、各种火炮200余门。收复了峄县、枣庄及其以东地区,打破了国民党军会攻临沂、围歼华东解放军主力的美梦。
鲁南战役是山东、华中两路野战军会合后,统一指挥,集中兵力,打击有机械化兵团加强的国民党军的一次成功歼灭战,首创了华东战场一次歼敌两个整编师的纪录,使国民党军苦心经营并被誉为“国军精华”的第一快速纵队遭到彻底覆没的厄运。
后来,华野在缴获“国军”第一快速纵队的坦克大炮的基础上,组建了特种兵纵队,为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第五章 莱芜大捷
鲁南会议
1947年1月,鲁南战役后,国民党还没有从苏中、宿北和鲁南战役的失败中警醒。
南京。陈诚在他的官邸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认为国军虽然在内战以来损失了近30万,但苏皖解放区被占领,而且这是富庶地区,是陈、粟的根据地。现陈、粟主力被挤进山东境内,这应当说是国军在战略上的“胜利”,因为30万与国军几百万部队相比,仅仅是个小小的数字。他为他的这个见地而有些沾沾自喜,便向蒋委员长呈报,“共军大势已去”,“国军部队虽略受损失,但就全盘战局而言,实属莫大之成功”。与此同时,他还推断,共军经过连续作战,伤亡损失一定重大,而且部队刚刚集中,有不少原来的地方武装,战斗力不会强。临沂是山东解放区首府,共军必竭力死守。蒋介石见到陈诚的呈报后,觉得有道理。于是,蒋介石、陈诚便制订了“鲁南会战计划”。至此,蒋介石还嫌不够,还派陈诚坐镇徐州。
完成了鲁南战役后的华中部队,转移到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休整。此时,华东战场的作战中心由苏北转入山东。陈、粟首长分析了华东战场形势,为迎接敌人的大举进攻,首先按中央军委命令,对山东、华中两支部队进行合编,正式组成华东军区、华东野战军,建立中共华东野战军前敌委员会(简称华野前委)。新四军兼山东军区、华中军区、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番号同时撤销。
华东野战军由原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和山东军区主力部队组成。陈毅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粟裕任副司令员,谭震林任副政治委员,陈士榘任参谋长,唐亮任政治部主任,刘先胜、张元寿任副参谋长,钟期光任政治部副主任。陈毅同时担任中共华东野战军前委书记。华东野战军下辖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纵队共九个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后来又组建了第十一、第十二纵队。
第一纵队为原山东野战军的第一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叶飞,副司令员何克希,副政治委员谭启龙,参谋长张翼翔。第一、第二、第三旅依次改称第一、第二、第三师。原华中野战军第十三旅改称独立师,归第一纵队指挥。
第二纵队由原山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及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三个团合编组成: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韦国清,副司令员张震,副政治委员康志强,参谋长詹化雨,政治部主任邓逸凡。第四旅改称第四师,第九纵队三个团组成第五师,第九旅改称第六师。
第三纵队由原山东野战军第八师和鲁南军区滨海警备旅合编组成:司令员何以祥,政治委员丁秋生,副司令员覃士冕,政治部主任刘春。第八师番号不变,滨海警备旅改称第九师。3月,把鲁南军区第十师调归第三纵队,改称第七师。
第四纵队为原华中野战军第一师:司令员陶勇,政治委员王集成,参谋长梅嘉生,政治部主任刘文学。第一、第二、第三旅依次改称第十、第十一、第十二师。
第六纵队为原华中野战军第六师:司令员王必成,政治委员江渭清,副司令员皮定均,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陈时夫,参谋长杜屏。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旅依次改称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师。
第七纵队为原华中野战军第七师:司令员成钧,政治委员赵启民,副司令员林维先,参谋长胡定千,政治部主任黄火星。第十九旅改称第十九师。第五旅改称第二十师。3月,以第二十师第五十九团和鲁中军区独立第四、第六团合编组建第二十一师。
第八纵队由原鲁中军区第四、第九师和警备旅合编组成:司令员王建安,政治委员向明,副司令员孙继先,参谋长张仁初,政治部主任王一平。三个师旅依次改称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第二十四师。
第九纵队由原胶东军区第五、第六师及警备第三旅合编组成: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林浩,参谋长聂凤智,政治部主任刘浩天。三个师旅依次改称第二十五、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师。
第十纵队由原渤海军区第七、第十一师合编组成: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景晓村,副政治委员刘培善,参谋长赵俊,政治部主任肖望东。第七师改称第二十八师,第十一师改称第二十九师。
第十一纵队为原华中野战军第七纵队:司令员管文蔚,政治委员姬鹏飞,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胡炳云,政治部主任李干辉。辖第三十一、第三十二旅。
第十二纵队为原华中野战军>99lib?第十纵队:司令员陈庆先,政治委员曹荻秋,副司令员覃健、常玉清,政治部主任孙克骥。辖第六、第十、第三十旅。
特种部队司令员陈锐霆,政治委员张藩,参谋长钟国楚,政治部主任刘述周,辖榴炮团、野炮团、骑兵团、工兵团和特科学校。
除第十一、第十二纵队在苏中、苏北坚持斗争外,其余纵队共27万人,均在山东解放区执行内线作战任务。
华东军区由原山东军区、华中军区合并组成。陈毅任司令员,饶漱石任政治委员,张云逸任副司令员,黎玉任副政治委员,陈士榘任参谋长,舒同任政治部主任,袁仲贤、周骏鸣任副参谋长,唐亮、张凯任政治部副主任。
华东军区辖鲁南、鲁中、胶东、渤海、苏中、苏北六个军区,加之华东军事政治大学和东江纵队、淮北支队、滨海军分区,共约30万人。
鲁南军区司令员张光中,政治委员傅秋涛,副司令员郭化若、万春圃,副政治委员张雨帆,参谋长赵一萍,政治部主任张雄。
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政治委员向明,副司令员邝任农、钱钧,副政治委员高克亭,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李培南,参谋长张仁初。
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林浩,副司令员王彬,副政治委员金明,政治部主任赖可可。
渤海军区司令员袁也烈,政治委员景晓村,副司令员宋时轮、廖容标、曾生,副政治委员王卓如,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周贯五。
苏中军区由第十一纵队兼。
苏北军区由第十二纵队兼。
华东军政大学校长由张云逸兼任,副校长余立金、曾生,政治部主任欧阳平。
这次整编,统一了组织、编制、制度,调整充实了基层组织,进一步实现了组织指挥上的集中统一。但由于国民党军大规模进攻在即,整编任务未能全部完成,许多工作是在莱芜战役以后进行的。
在部队整编的同时,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在临沂附近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即鲁南会议。
饶漱石在会上传达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对当前形势和任务的指示,着重研究了加强部队建设和提高部队战斗力的问题。在会上,饶漱石作了《艰苦奋斗,迎接民主新高潮》的报告,陈毅作了《一面打仗一面建设》的报告。陈毅强调指出:“华东野战军是山东、华中部队的会合,是全解放区兵力最大最集中的地方,是解放区爱国自卫战争的主要战线之一,又是美蒋集中大军进攻的主攻方向。特别是今后山东地区将成为中国人民与美蒋恶势力的决战场所之一。因此,我们的任务很大,担子很重。”针对当时部队中存在的某些不良倾向,陈毅号召华东全军要树立整体观念,加强党的领导,加强政治工作,打破由于过去历史条件造成的山头主义、本位主义和游击主义;要加强群众观念和群众工作,遵守群众纪律,积极参加农村的土改运动;要“以战养战”“以战教战”,打一仗,进一步;加强军队内部及军政、军民团结,以争取伟大的胜利。
鲁南会议后,华东部队上上下下抓紧时间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大战。
筛选方案
1947年1月下旬,在华野指挥所,粟裕和华野的几个领导有些坐卧不安,他们一次次地围在一起分析研究着敌情。在粟裕脑中,中央军委的那封“争取在1个半月到2个月内再歼敌10个旅”的电报已经变成了一纸作战命令。他不断地考虑如何利用内线作战的有利条件,依托山东解放区,积极创造战机,打更大的歼灭战。
与此同时,国民党在徐州召开军事会议,制订了“鲁南会战”计划,集中近30万人由南北两线进攻山东解放区,企图在临沂附近或沂蒙山区同华东野战军主力决战,蒋介石派陈诚坐镇。南线由整编第十九军军长欧震指挥8个整编师(军)21个旅(师)为主要突击兵团,自台儿庄、新安镇、城头一线三路北犯临沂。北线由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指挥3个整编师(军)共9个旅(师)为辅助突击兵团,自明水、周村、博山南下,乘虚直驱莱芜、新泰、蒙阴一线,企图捣毁解放军后方基地,配合南线聚歼华东野战军于临沂、蒙阴地区。另以8个整编师(军)担负陇海、津浦、胶济铁路沿线的守备任务。国民党军不但纠集了华东战场所有机动兵力,而且派出大批飞机配合作战。此外,还从冀南、豫北战场抽调4个整编师(军)集结于鲁西南地区,企图阻止晋冀鲁豫野战军东援和华东野战军西撤。
1月27日,一年前被迫起义并担任华中民主联军总司令的郝鹏举率所部叛变,捕杀我军联络干部朱克靖等7人。国民党军将其改编为第四十二集团军,置于海州以西的白塔埠、房山街地区,负责进犯临沂的侧翼掩护任务。
1月26日,华野领导经过反复研究,依据当前敌情,提出集中50个团的兵力,先打南线敌人右路的初步方案。
1月28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陈毅、粟裕、谭震林:如果陈诚之进攻确将于2月上旬或中旬举行,我军拟以待其进攻再打为有利。31日又电示:蒋军日内即将进攻,似此甚有利于我军在野战中大量歼敌,我军方针拟宜诱敌深入。2月3日,又电示:敌发动进攻前,要抓紧时间休整部队,多一天好一天,休整即是胜利;敌发动进攻后,要诱敌深入,敌不动我不打,敌不进倒有利于我,不利于敌之地点我亦不打,要完全处于主动地位。歼敌时,要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打弱者,后打强者。每次歼敌不要超过4个旅,最好是3个旅,一则保证速胜,二则手中留有未使用的大量兵力,可以接着打第二仗。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军区亦下达了紧急动员令,要求解放区军民“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胜利”,全力以赴粉碎国民党进攻。
1月31日,南线国民党军分左、中、右三路开始北犯,妄图对我进行南北合击。
2月3日,华野拟订了在临沂及其以南地区作战的三个方案。如敌右路前进较快,则首先集中兵力歼灭整编第二十五师及整编第六十五师一部于郯城以东、东海(今海州)以西地区;若敌左路前进较快,则首先集中兵力歼灭整编第十一师于沂河以西的苍山地区;若敌左右两路均前进迟缓,而中路突出时,则首先集中兵力歼灭整编第七十四师于沂河、沭河之间,郯城以北地区。力争实现第一方案,即首先歼灭战斗力较弱且侧翼暴露之右路敌军。
依据第一方案,同日,华野三纵从正面对中路之敌进行了顽强的抗击,以诱敌左右两路突出冒进,然后寻机歼其右路,再逐个击破其他各路。但敌人并未中计,左右两路不仅不突出冒进,反而就地加紧构筑工事。而北线之敌李仙洲部则于当天分别由明水、博山向南进击,4日占领莱芜、颜庄等地。
2月4日,中央军委电示:“敌愈深入愈好打,我愈打得迟愈好。只要你们不求急效,并准备于必要时放弃临沂,则此次我必能胜利。目前,敌人策略是诱我早日出击,将我扭打消耗后,再稳固地占领临沂。你们切不可上当。晋冀豫野战军正积极行动,对华东地区作战会起到良好的配合作用。”
军委的这一指示,给了陈毅和粟裕很大的启迪——敌逼我在临沂地区作战,我们必要时可放弃临沂,作战的回旋余地就大得多。
陈毅放下手中的烟,对粟裕说:“南线敌人重兵密集,战机难寻,而北线敌人孤军深入,威胁我后方。我们不如改变原定作战方针,置南线敌重兵集团于不顾,而以主力北上,以绝对优势兵力歼灭北线之敌。”
粟裕觉得陈毅的这一想法十分高明,于是,他对战场实际情况又作了进一步的分析。
粟裕认为,与南线敌军比较,北线敌军兵力少,战斗力也相对较弱,且孤军深入。李仙洲本人在军事指挥方面的能力不强,缺乏同华野作战的经验。华野如将主力隐蔽北上,可占据绝对优势,有把握将其歼灭。歼灭此敌,可解除敌对华野后方的威胁,打通渤海、胶东和鲁中的联系。如果华野能歼山东之敌三分之二,将便于华野今后集中更大的兵力南下出击,向津浦线和中原发展。
2月4日,粟裕将自己对战场进一步分析的情况向陈毅作了汇报,陈毅非常高兴。而后,陈毅将粟裕对战场把握的情况告诉谭震林,谭震林觉得这个想法很大胆,可行性很强。前委成员一致同意粟裕的想法。在酝酿北上歼李仙洲集团的同时,华野首长还力争在临沂附近歼南线之敌一部,以打击敌人的气焰,隐蔽我军北上作战的意图。为此,华野于2月5日向中央军委提出了三个作战方案:第一,以第二纵队进攻白塔埠、驼峰镇地区的叛军郝鹏举部,并趁势威胁海州,诱敌东援或北进,相机予以歼灭;第二,如第二纵队行动未能吸引敌军东援或向临沂挺进,则除留一个纵队在临沂以南监视敌人外,主力集结于临沂以北休整,以待敌之北进,再选歼敌机会;第三,如南线之敌仍不北进,或北进后不便歼灭,则以一个纵队留在临沂地区伪装华野主力与其纠缠。主力则兼程北上,彻底解决北线之敌,进击胶济线,威胁济南,吸引南线之敌进至临沂以北山区或增援胶济线。而后华野再全力反击,视机各个歼灭南线之敌。
2月6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即复电批准了华野的北上作战方案,指出:“完全同意来电第三方案,这可能使我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使蒋介石完全陷于被动。”一个深思熟虑的作战方案拉开了序幕。
在南线摆出决战架势
2月6日24时,白塔埠、驼峰镇等阵地炮火连天,华野二纵发起了讨伐郝鹏举的战斗。
郝鹏举,曾任日伪淮海省省长。日本投降后,郝即投奔蒋介石,改换门庭,被国民党委任为新编第六路军总司令。1946年1月,郝迫于形势,率部起义,改编为华中民主联军,移驻山东解放区滨海地区。新四军为加强其内部政治思想建设,应邀派进去一批政工干部。1947年1月,国民党军以31万人马企图在鲁南临沂地区寻歼华野。郝鹏举见势重投国民党,被委任为第四十二集团军总司令及鲁南绥靖区司令官,所率4个师约万人,分驻在白塔埠、驼峰镇等地,充当国民党军“鲁南会战”的马前卒。
2月3日,二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韦国清接到讨郝命令,当晚即率部东进渡过沭河。5日进至白塔埠、驼峰镇地区。四师负责攻击马小埠子、东小埠子,经过5个小时的战斗,次日拂晓两处即被克,除少数敌人逃至白塔埠之外,大部守敌被歼。六师负责攻击蔷薇村,所属十八团向王小埠子发动攻击,连攻几次,未获成功。师长滕海清从俘虏口中得知,该镇有敌二师师部和一个团,随即增加兵力发动新的攻势,迫敌弃阵而逃。六师跟踪追击,歼灭逃敌。2月7日,四师、六师向白塔埠发动攻击,一举突入镇内,生擒被蒋介石委任为总司令不及十日的郝鹏举。
五师主攻驼峰镇。向驼峰发起攻击时,由于出击地点选择不当和火力不够集中,连攻几次均未奏效。师长姚运良组织部队总结经验教训,后集中3个团分三路同时发动进攻,迫敌弃镇南逃。讨郝战斗历时一天,歼敌集团军总部及二师、四师共5000余人。陈毅同志接到战报,欣然提笔写下了《示郝鹏举》一诗。诗曰:“教尔作人不作人,教尔不苟竟狗苟。而今俯首尔就擒,仍自教尔分人狗。”
也许是郝鹏举汉奸本性使然,此时他以为陈毅司令员还会仁慈地宽恕他,一再请求要见陈毅司令员。陈毅接见了他。他见到陈毅,连忙下跪,挥泪求饶,请求给他一条生路。陈毅义正词严,痛斥其叛逆行径,说道:“目前你既然到了此地,一切由人民处理……我立刻派人送你到后方去,听候发落好了。”郝鹏举瘫坐在地,俯首连说:“我对不起军长,请军长饶命……”
我军生擒郝逆,并有直取海州之势,但各路敌军置郝军于不顾,仍按原定计划向临沂齐头并进。陈毅、粟裕命令部队一面加强对北边李仙洲集团的侦察,一面加紧准备北上。
2月10日,华野下达了全军主力北上歼灭李仙洲集团的行军命令。
华东野战军参谋长陈士榘带领二纵、三纵留守南线,他命令各师团都以华野主力纵队番号相称。陈毅同志为动员解放区军民打赢这一战役,亲自写了《决胜之歌》。歌词是:同志们,战斗吧!自卫战争决胜的时刻到了,把华东变成蒋军的坟墓!让敌人的进攻,像沂蒙山的雪、沂河的水,迎风消解,化为尘土!让我们以空前的歼灭战,欢庆胜利的新春,向着即将诞生的新中国,红旗报捷,狂歌献舞!
陈参谋长命令部队将这首歌的词曲油印,发到前线的战壕里,故意让敌人发现。此外,他还不断组织部队和驻地老百姓大挖工事,大设鹿砦、路障,扬言誓死保卫临沂。
国民党军信以为真。华野主力部队已隐蔽北上数日。南线国民党军七十四、八十三师等还频频向坐镇徐州的陈诚报告:共军主力仍麇集在临沂周围,正在夜以继日地抢修工事。
与此同时,为延缓敌人向北推进,并使敌人更加相信华野部队的战场中心仍在南线,华野三纵司令员何以祥和政委丁秋生命令第七、八师迎击来敌。七师先在榆林、唐家桥正面阻击推进最快的敌七十四师,八师则于马头西北阻击沿沂河两岸北进之敌。随后,三纵和二纵一个师移至沂河、沭河之间实施阻击。2月12日,敌七十四师、八十三师等在十八辆坦克、四架飞机和大量火炮的掩护下,同时向李家庄、小哨、八里屯、七级山等村镇发起攻击。三纵和二纵一部顽强抗击,予敌以重大杀伤,随后稍向后撤。14日,蒋军气势汹汹地迫近临沂城,将部队做梯次展开,摆出一副决战架势。
陈士榘参谋长见滞敌前进的目的已经达到,遂令三纵等部不声不响地北撤,移至临沂以北高里地区待机。
2月15日,国民党军不攻而破临沂。他们以数万之众进入市区,却不见华野一兵一卒,也很少遇到临沂老百姓。尽管如此,南线蒋军仍将战功吹得震天响,他们说“在临沂围歼共军16个旅”,“共军伤亡惨重,不堪再战”。陈诚更是得意扬扬,说:“陈毅残部已无力与国军作战,欲与刘、邓部会合。国军正追剿中。山东之大局指日可定。”
为进一步迷惑敌人,华野指挥部专门派出一支部队日夜兼程赶至兖州,组织民兵在运河上架起一座又一座浮桥。此外,指挥部还派出另一支部队协助当地政府,在黄河各渡口上筹集大量船只。
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封振武率领分区三个团沿着泰(安)、新(泰)公路,经徂徕山,昼夜不停地向泰安方向运动。途中,一些兄弟部队也按照野战军指挥部的命令向兖州佯动,并在运河上架桥,制造我军即将西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华野主力隐蔽地向莱芜地区开进。
不久,陈毅突然派人把封振武找来,对他说:“现在情况很急,大部队走后,李仙洲指挥的四十六军(即整编第四十六师)可能乘机由莱芜南犯,占领新泰、蒙阴两县。现决定由你率分区三个团阻击敌四十六军,迟滞其行动,使他不能那样快地进占两县。你们能抗击5天到7天最好。”封振武想,二分区的三个团都是新建不久,装备也差,能抗击四十六军2.3万人一个星期吗?因而面有难色。陈毅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说:“当年诸葛亮大摆空城计,身边只有两个老兵和一个琴童,迷惑了握有重兵的司马懿。你现在有三个团的兵力,还不能同敌人周旋一番吗?你这个阻击战打得越好,越有利于我们大部队调整部署。”然后说,“详细情况请粟裕司令给你说吧!”
粟裕把封振武带到作战地图前,对封振武说:“这次给你的任务很艰巨,但也有许多有利条件,完成任务不成问题。首先,敌人这个部队同他的上级有矛盾,对南犯蒙阴不甚积极,正处在进退两难之际。另外,你们可以打出主力部队的番号,虚张声势,迷惑他们。陈军长不是教你唱空城计吗,就是要造成敌人的错觉。古时不是有个孙膑庞涓的故事吗,孙膑用每日减灶的办法诱庞涓上当,你这次不妨以增灶的办法,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随后,封振武即率领部队向西走,每经过村庄都特地多搭草铺,走时一个不拆。国民党军果然中计,陈诚据情判断我军向西走无疑,因而命令一度犹豫的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放胆率部南进,实现南北夹击作战计划。
李仙洲钻进“口袋”
李仙洲,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1932年7月,其奉命参加对鄂豫皖苏区的第四次“围剿”。1933年至1936年,李先后在江西、黄河西岸进逼红军。抗战爆发后,李仙洲率第二十一师开赴华北,在居庸关一带与优势装备的日本侵略军鏖战七昼夜,全师伤亡及失踪官兵达2000多名。
1946年,李仙洲转任徐州绥靖公署济南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成了资历较浅的王耀武的副手,第二十八集团军番号也随之撤销。
此次,李仙洲任北线总指挥,他指挥霍守义的第十二军、韩练成的整编第四十六师、韩浚的第七十三军,自明水、淄川、博山南下策应,企图南北对进,夹击鲁中、鲁南解放区,迫使解放军在临沂地区展开决战。
华野部队接到北上命令后,立即迅速向各自的预定集结地域隐蔽开进。广大指战员不畏艰苦,克服和忍受各种困难,冒着雨雪严寒,夜行晓宿,行进在道路崎岖的鲁中地区。与此同时,山东省支前委员会和华野后勤部队,则进行着巨大的组织工作,依据华野作战方向的改变,重新调整和部署各项支前和战勤工作,使原先集中在临沂方向的民工支前大军迅速掉头随军北上。从临沂至莱芜地区的150多公里的北进途中,几十万支前民工队伍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用肩挑、畜驮和推独轮小车,把近亿万斤的粮草、弹药及时地转运到北线。在敌军南下时,我军空舍清野,不给敌留下一粮一柴;到处布雷,频繁破路,陷敌于极大困境。
2月10日,陈毅和粟裕在指挥部商量作战方面的情况,忽然有哨兵来报,说在蒙阴前面抓到一个国民党姓李的“高级特务”。陈、粟吩咐赶快送进来。原来,那人竟是被派到敌整编第四十六师,去同该师师长韩练成联络的敌工科长杨斯德。
韩练成过去曾在中共南京办事处的安排下,见过董必武等人,同解放军早就有联系。解放军派杨斯德和刘贯一两人到韩部联络。这次是韩练成托杨斯德来通报情况的。杨斯德通报的情况是:李仙洲率第七十三军军部及第十五师位于颜庄,第一九三、第七十七师分别位于和庄和张店(今淄博市);第十二军军部率两个师位于莱芜、口镇地区,其新三十六师归第七十三军指挥,位于蒙阴寨;第四十六师位于新泰及其周围。得到情报后,华野随即定下了先歼灭敌第七十三、第十二军,再解决第四十六师的战役决心。
敌人于2月15日进占临沂后,坐镇济南的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从航空侦察中发现华东野战军有部队经费县向西北运动,遂对进占临沂的“捷报”产生怀疑,判断华野会放弃临沂掉头北上,赶紧在16日命令李仙洲集团急速回师,缩回莱芜、颜庄地区。但蒋介石、陈诚却相信了他们的部属所发来的“捷报”,又得到了我军在运河上架桥、有西渡迹象的情报,认为我军“东临大海、西际湖山、局促一隅,流窜非易”,“似将在东阿、范县间渡黄河”。因此严令李仙洲集团再度南进,确保新泰、莱芜,并派部队向蒙阴、大汶口侧击“陈匪”。同时,又令第十五师、第六十四师等部西进临城,沿津浦路北上兜堵“奸匪”。李仙洲部收缩后,华野坚持既定决心。17日,李仙洲部重占新泰、颜庄。
2月18日,华野对原定作战部署作了新的调整,进一步明确区分了各纵队的任务,以第一、第八纵队攻莱芜,第四纵队攻颜庄,第七纵队切断敌第四十六军与第七十三军的联系,第六纵队攻口镇,第九纵队控?制博山以南。战役原定19日发起,因时间仓促,准备不周,决定延至20日。
王耀武查明了华野主力北移,准备攻歼新泰、莱芜的企图,令新泰、颜庄之敌星夜北撤,并令第七十三军之七十七师迅速自张店经博山南下归建。华野随即又对作战部署作了相应调整,决定由第八纵队主力与第九纵队一起,以伏击手段,首歼南下归建之敌七十七师于博山以南地区。战斗预计于20日15时发起,并定于当晚攻歼莱芜、颜庄之敌主力。
2月19日,华野八纵、九纵主力进至和庄,设伏部署刚刚就绪,敌七十七师就进至和庄。为防止颜庄敌四十六军向莱芜靠拢,华野遂改变原有计划,提前两小时向该路立足未稳之敌发起攻击。
九纵二十五师悄悄抢占和庄东北、西南一带高地,随后即以七十三团主攻和庄,以另两个团向和庄附近之敌发起攻击。八纵两个师向不动村发起攻击,鲁中军区警备第五团则在西北方向策应。战至当日18时,六十五团夺取燕子山,六十六团、六十九团相继夺取金山、凤凰山及其北侧据点,迫残敌缩至不动村镇内固守。2月21日,六十九团三营与六十八团一营乘胜向该镇发起总攻,经两个多小时的激战,将敌大部歼灭。
九纵两个团向收缩和庄周围之敌发起攻击,很快突入镇内。
由不动村、和庄夺路而逃至青石关的残敌,被守候在那里的鲁中军区警备五团全歼,敌师长田君健被击毙,敌七十七师覆没。
九纵离开胶东,首仗告捷,司令员许世友非常高兴。战斗还没有结束,许世友即打电话对华野参谋长陈士榘说:“前些日子要你尽快给我纵下达任务,怕肥肉被别的纵队抢走了,轮到我们只剩下些汤。可这次,七十七师这块肥肉却让我纵和八纵吃上了……”
吐丝口南距莱芜12公里,是由胶济路进入沂蒙山区的咽喉要地。该镇不大,镇内街道依山,民房交错,城墙坚固,建有六座城门,门楼上敌火力甚强。李仙洲集团军总部将它作为向南进攻的一个补给基地,囤有百吨弹药和数十万斤粮食。
六纵司令员王必成和政委江渭清进行精心研究,决定以十六师全部和十八师两个团担任主攻,用四面攻围战法夺取该镇。
2月20日19时39分,十六师各部向该镇发起攻击。四个团苦战一夜,只占领镇内一席之地。王必成厉声说道:“这个新编三十六师还真不熊,我叫他最多活不了三天!”说罢,他和副司令员皮定均率参谋人员进入镇内,勘察地形,了解敌情,对部署作了相应调整,然后再令部队发起新的攻势。
2月21日15时,进入镇内的四个团同时发动攻势,仍然难以突进。十七师则在镇北一举吃掉敌人一个团。后敌三十六师一零六团向南突围进入吐丝口镇,十七师两个团和纵队特务团迅速予以歼灭,毙伤和生俘敌1200余人。
2月22日17时,皮定均副司令员指挥五个团发起第三次总攻。
当晚,四纵赶到莱芜城郊,接管一纵二师阵地。此时,进抵莱芜近郊的华野部队,除一纵、四纵,还有七纵、八纵各一部。10万余人把龟缩在莱芜城内和东门外几个高地上的4万多蒋军围得严严实实。
锦阳关地处明水之南、莱芜之北,两侧山峰险峻、关口奇窄。2月20日20时,二十八师一部攻占该关。21日9时,二十八师一团与三团一营攻占锦阳关北面大寨山。随后,二十八师三团配合独立师在黑峪口、水淹洞,与敌九十六军暂十二师激战五个多小时,迫敌败走。
见此情景,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深有感触地说:“把我纵放在这里,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这种情况也难以避免。打仗就像演戏一样,有的部队当主角,有的当配角,有的也就只能跑跑龙套罢了。”
一纵和八纵二十四师负责攻歼莱芜的李仙洲集团总部、七十三军军部及十五师。一纵于2月20日22时发起攻击。一师二团攻占城北四零零高地后,继而攻占矿山、马良庄。三师七团经三次强攻,突入小曹村;八团在城西南进攻曹家庄、马湾崖,歼敌还乡团一部。二师于21日凌晨攻占了城东的戴家花园、吴家花园。至此,一纵对莱芜已构成三面包围。
莱芜城内的国民党军面临危局,一筹莫展。李仙洲深知,不论做何种选择都难以摆脱挨打处境。2月21日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发来电报,要他们尽快“将在莱芜的部队全部撤至明水及其以南地区,集结待命”。李仙洲立即召集七十三军军长韩浚、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前方指挥所少将高参王为霖、第二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处少将处长陶富业等会商,分析形势。李仙洲认为在共军重兵包围之下,突围不利,因而不同意撤退。但韩浚和韩练成等主张遵命后撤,他们认为如不撤退,败难辞咎,胜亦无功,况且城内粮食仅能维持三天,若不撤,从外面接济粮弹殊非易事。李仙洲便说:“既然诸位主张遵令撤退,我无异议。但是,既要撤退,宜早不宜迟,应立即开始行动。”第七十三军军长韩浚主张于22日凌晨开始撤退,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则说,该部驻城外,收拢部队需要时间,力主推迟一天。最后决定在23日撤离莱芜。
与此同时,王耀武派其副参谋长罗辛理携信飞去南京,当面向蒋介石报告此战况和突围计划。蒋介石深思半晌,说:“敌前撤退不利。既已下令北撤,应特别注意后尾及两侧的安全。”蒋介石说完后,带着不安的情绪匆忙给王耀武写了封信,信中言道:“罗副参谋长带来的信已收阅。敌前撤退,如部署不周密,掌握不确实,就会受挫折。应周密部署,并派强有力的部队做后尾及侧后的掩护。固守吐丝口的新编三十六师必须坚守原阵地,以此作为北撤部队的依托。我当严令王叔铭(时任国民党军空军副总司令)指挥空军集中力量轰炸扫射,竭力掩护部队转移,并祈上帝保佑我北撤部队的安全和胜利。”
野指获悉敌突围决心后,即下令阻击部队略向后缩,以诱敌出城。
陈毅又接见从敌整编第四十六师归来的刘贯一,将作战步骤告诉了他,要他在我军攻歼李总部时阻止韩去增援。为了求得此次战役的彻底胜利,陈毅要他和杨斯德继续留在韩部积极活动,动摇韩部军心,并要防备对方在紧急情况下可能翻脸而产生的危险。最后,陈毅深情地对刘贯一说:“我代表党中央和华东局,向你们两位同志表示党对你们的态度。党对同志们是非常爱护和关心的,为了完成这一光荣任务,需要你们两位同志去担当,你们两个人要留下来继续在那边同2.3万敌人斗争。”这使刘贯一十分激动,他说:“受党和上级耐心教育了好几年,我虽然水平不高,但是在任何情况下决不会向敌人屈服,请上级放心!杨科长的水平比我高得多,他也决不会向敌人低头,亦请首长放心!”
这时,莱芜城东北方向发生了战斗。作战室向陈毅报告,这天早晨,敌第七十七师由博山南下,午后到达莱芜城东北之和庄、不动地区。预伏在该地区南北一线山地的第八、第九两纵队主力立即发起突然攻击,战斗进展顺利。陈毅十分高兴,对粟裕说:“我们前后改变了七次作战方案,总算把李仙洲抓住了!”当晚10时30分,陈毅即下令全线发起进攻。
2月22日入夜,李仙洲受到华野各纵猛烈攻击,亲自登上南城墙指挥,命令城南守军撤至莱芜城外的汶河北岸及城东高地,引诱华野追击。当华野渡河追击时,他又命令城上城下部队合力反击。天亮前,华野暂时退回河南山地。在此期间,李仙洲得到报告:城外西北角最高山头已被共军攻占。这个制高点的丢失,不但使城内顿感威胁,而且将严重影响第二天的全军撤退。李即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务要夺回该山头。经过反复猛烈地争夺,拂晓前将这个制高点重新占领。
2月23日晨6时,敌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神秘地失踪了(韩练成在中共联络人员帮助下,脱离该师,隐身于莱芜城内)。李仙洲感到事情有些蹊跷,即赶到部队集合场地,问该师军官:“你们师长哪里去了?”众答:“不知道。”于是,李立即派人到处去找,结果踪影全无。至8时许,第七十三军军长韩浚前来问李为什么还不出发。这时已延误了两个小时,几万人马不能再等,李仙洲这才满腹狐疑地下令各部开始行动。李仙洲部分两路向北齐头并进。10时许,先头部队在城北十余里的芹村、高家洼一带,遇到华野四纵和七纵的进攻。李仙洲对韩浚和整四十六师参谋长杨赞谟说:“当前共军约有五六个师,我军尚有六师之众,人数相当。而共军武器装备远逊于我军,且我军士气未衰,尚可一战。我军应乘北撤之机,将来犯共军全部歼灭,至少也要歼其大半!”韩、杨均表示同意。李具体计划是,令莱芜城北高地的后卫部队和吐丝口镇的新编第三十六师固守原阵地,东、西两路军增强左、右侧后卫兵力,向前来围攻的华东野战军施行全力反击。冲出重围后,再从东、西对华野部队实施反包围。同时令城北高地和吐丝口镇的部队分别从南、北两端出击,形成四面围歼的形势。李仙洲认为,这着“妙棋”如果实现,即使不能全歼解放军,也可“给以沉重的打击”。
但李仙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过12点钟,当其后续部队刚刚离开莱芜城和城北矿山阵地之后,华野四纵一个师和七纵一部即断了其后路。攻打吐丝口的六纵虽仍强攻不下,但坚决卡死了敌北撤的咽喉要道。与此同时,预伏在东西两翼的强大华野突击兵团,只等命令,立即出击。
13时整,红、蓝、白三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华野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同时从东西两面发起大规模冲锋。一时间,枪炮声、飞机声、喊杀声混成一片。敌萧重光师和海兢强师首先被斩成几段,随后被一块块分割,最后被各个歼灭。萧重光和海兢强二人则被当场活捉。
国民党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李仙洲黄埔军校一期同学、同乡),亲自率领几十架轰炸机、战斗机,飞临战场上空来帮助李仙洲逃跑。李仙洲眼看无力自保,急忙通过无线电话请求王叔铭“全力向共军轰炸、扫射,务期与地面部队协同作战”。尽管王叔铭下令向华野阵地猛轰,但已无法挽救败局。
面对如此严重的形势,国民党军队中那些高级将领和幕僚们争相逃命。李仙洲身边开始还有个七十三军军长韩浚,可在他腿部负伤之后,韩浚即不辞而别。李只好一个人挣扎着继续向北缓行,不久因头昏栽倒在沟里,被路过那里的华野八纵二十四师一个副教导员发现,当了华野的俘虏。
李仙洲被俘之后,不胜感慨地说:“早知道你们会找到我头上来,可他们一定要我来碰!”
李仙洲在莱芜战役中左腿受伤被俘。当时他想,作为蒋介石的嫡系将领反共多年,一旦落到共产党人手里,迟早会被杀掉。华野首长在那么多的俘虏中一时辨不出谁是李仙洲,后通过做一位小兵的工作才知道。于是,华野工作人员去找李仙洲,说有事同他谈。他一离开,立即有十几名人员跟着他,问他是不是李仙洲,他就是不说。后来,华野尽力给他治伤,着意照顾他的生活。华野首长让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司令员、他的原部下陈锐霆去看他。陈锐霆问他可有什么不便,他说就是有点儿冷。陈锐霆当场脱下自己的毛衣给他穿上,他非常感动。与此同时,陈毅特别关照炊事员说:“李仙洲是山东人,爱吃水饺。”同时又交代,“他愿吃什么就做什么。”3月15日,陈毅亲自探视正在养伤的李仙洲,同他进行了亲切交谈。谈话间,陈毅拿了个小板凳,垫在他的伤腿下面,说:“受伤的腿需要垫高一些。”这使李仙洲深受感动。
李仙洲腿伤痊愈之后,即被转移到后方,在东北战犯管理所和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一面学习,一面劳动。
莱芜战役从2月20日发起,至23日结束,短短3个昼夜,华东野战军即以弃守临沂和伤亡8000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正规军第二绥靖区前进指挥所、2个整编师(军)部及其所辖的6个旅(师)、第十二军新三十六师大部,毙伤俘国民党军官兵5.6万余人。其中俘获绥靖区副司令官1名、正副军长各1名、正副师(旅)长12名,击毙正副师(旅)长各1名。连同南线及胶济沿线作战,共歼国民党军达7万余人,缴获各种火炮350余门、汽车50余辆,击落飞机4架,控制了胶济路西段及其南北地区,使鲁中、渤海、胶东、滨海等区连成一片,巩固了后方基地。24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祝贺莱芜大捷。
莱芜战役的胜利,使蒋介石南北会师、侵吞整个山东的“鲁南会战”计划成为一场梦。蒋介石在政治上与军事上遭到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击,进一步加深了国民党内部的混乱和高级将领间的矛盾,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因此被撤职。此后一个多月,国民党军未敢再组织进攻。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在给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的信中痛心疾首地悲叹:“莱芜战役损失惨重,百年教训,刻骨铭心!”
第六章 大战孟良崮
大矿地会议
1947年3月11日,延安上空连续响起了防空警报。几十架美制飞机轮番空袭,引擎声、机枪声、爆炸声连成一片。整个延安都在燃烧。
3月13日,胡宗南对陕甘宁边区实施全面围攻。当时,我西北人民解放军在陕甘宁边区的部队只有2万多人,而胡宗南部是23万,可以说是1:10。
3月15日,蒋介石命令堵住黄河花园口缺口,强使黄河回归故道,构成从西风陵渡至山东济南约1000公里的正面黄河防线,以切断人民解放军晋冀鲁豫与华东两个主要战场的联系,阻止晋冀鲁豫野战军向南支援山东战场,并保障其从晋冀鲁豫战场抽兵用于东西两翼,在南线形成中间防御、两翼进攻的“哑铃形”的战略态势。其战略意图是:压迫华东野战军至鲁中地区而加以消灭,或驱逐华东野战军北渡黄河退至华北。在重点进攻得手后,再进攻华北、东北,达到将人民革命力量各个击破的目的。蒋介石把这次战略方针和重点进攻的成败,视为“关系党国存亡”的大事。
3月19日午时,国民党军侵占了延安。胡宗南以损兵5200人的代价,换取延安一座空城。
在山东解放区,国民党虽已遭到我军严重打击,但仍不甘心失败,将冀鲁豫战场上的王敬久集团调至山东,连同山东战场原有主力,整编组成3个兵团。加上第二、第三绥靖区所辖部队,用于进攻山东解放区的总兵力达24个整编师60个旅,45万余人。
为了粉碎国民党重点进攻,3月6日,中央军委电示陈毅、饶漱石、张云逸、黎玉、粟裕、谭震林、陈士榘,指出华野应以“主力5个纵队争取休整半月以上,甚为必要”,下一步行动,“待敌情发展再行决定。但考虑行动应以便利歼敌为标准,不论什么地方,只要能大量歼敌,即是对敌人之威胁与对友军之配合,不必考虑距离之远近。转入外线之时间,现亦不必顾虑”。
3月10日,中央军委指示:“全军彻底休整一个月,以利而后作战。”
3月8日至11日,华东军区和华东野战军召开了高级干部会议,主要是传达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指示,总结莱芜战役经验,讨论如何贯彻执行“一面打仗,一面建设”的方针。同时,野战军领导机关还召开了政治工作、参谋工作、后勤工作等会议,全面总结经验,部署工作。
召开这次会议的地点是位于淄川东南的一个叫作大矿地的地方,德国人曾在这里开过煤矿。莱芜战役后,陈毅等率华野司令部移驻这里。据说这里是 href='1281/im'>《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的故乡。这次会议在习惯上亦被称为“大矿地会议”。
3月13日,华东局、军区、野战军的领导联名向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报告了部队休整计划。报告说:“我们在前指集议,传达和讨论中央对时局和任务的指示,开了师及纵队干部会议,商定部队休>..整到3月底。项目是,深入中央的指示讨论,如何去完成今年作战新任务,并整顿纪律和军事操习,同时续开参谋会议、政工会议。陈、粟、谭抽时间到各纵队去研究和帮助工作,饶、黎、张、舒抽时间到渤海、胶东布置工作,同时成立八、九、十纵队的编制。另外,如能休整至3月底,可从渤海补入1万新兵。4月初,胶东亦有1万新兵陆续补充进来。从渤海运粮1亿斤至3亿斤到路南供应,同时从渤海、胶东、鲁中抽5个地方团把各纵队均补足9个团。以上各事办妥后,4月份即寻敌作战,执行新的作战任务。此时,如南面或津浦之敌保持比较分散的状态,即连续在一个月内歼两三个军,是比较有保证的。”
在此期间,华野各纵队抓紧时间进行了一个月整训。开展了形势教育,完成了部队整编,加强了军事训练,提高了部队战斗力。
这是华东野战军自解放战争以来最有成效的一次整训。
围泰打援
1947年3月底,顾祝同指挥汤恩伯、王敬久、欧震三个兵团,开始向山东解放区发起大规模进攻。国民党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正式开始。
此次进攻,顾祝同、汤恩伯、王敬久、欧震等人显得小心翼翼,他们采用密集平推、稳步前进、不轻易分兵的新战术,每天前进不超过10公里,最慢的一天甚至只前进两三公里。
在兵力配备上,顾祝同等继续采取了“硬核桃”配“烂葡萄”的部署,将整编第七十四师、第十一师和第五军这些一等王牌主力部队摆在第一线中央位置,左右两翼各配备几支杂牌部队和二流部队。他们想,若华野要插入中间攻击其中一支王牌军,两翼的杂牌部队和另外两支王牌军即可接应增援;若华野先打两翼杂牌军,他们则准备先牺牲几个“烂葡萄”,等华野疲惫之时,再以“硬核桃”王牌主力出击,则可获全胜。蒋介石、陈诚对此配备方案十分满意,认为是绝对保险的“万全之策”。陈诚甚至得意扬扬地吹嘘:“共军啃不动‘硬核桃’,只有去吃‘烂葡萄’。等他吃‘烂葡萄’坏了胃口时,我们的‘硬核桃’一定会噎死他们!”
此时,陈毅与粟裕、谭震林、陈士榘等拟以第二、七、八纵队82,000人进入郯城、马头、新安镇,占领运河线,继而渡运河西进,直逼津浦南段,诱敌七十四、八十三师两师南援。而后,或歼灭南线之敌七十四、八十三师,或歼灭由泅水向东南增援之十一师,或歼灭大汶口向东进犯之第五军。
4月20日,敌七十二师从汶上、宁阳地区北进,占领泰安,较为孤立。华野即定下围泰(安)打援方案,遂以三纵、十纵等包围泰安,吸引敌整编第七十五、八十五师北援,准备在运动中予以歼灭;以四个纵队待机歼灭可能自泗水、平邑北援之敌。
为了进一步明确华野首长围泰打援的计划,三纵八师根据上级的指示和敌情、地形等情况,又进行了一番讨论,明确二十二团担负攻城任务,二十三团攻打城西南角的制高点蒿里山和火车站,二十四团肃清南门西城关的敌人。
4月24日黄昏,二十三团发起进攻,他们向蒿里山主峰冲击。敌人用密集的炮火拦阻,接着拼命地组织反击。激战半夜,二十三团伤亡较大。二十四团突击连打下南门以西的几个地堡,无一人伤亡。这个连的连长是郭继胜。师长王吉文即让作训科长带着一个参谋到二十四团去总结经验。作训科长很快把经验总结了出来,发现郭继胜在战斗中充分运用小群动作,把突击班分成一个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的战士相互掩护,交替前进。于是,师领导立刻分头下到部队,搞起了战前小练兵。经过一天的练兵,二十三团再度向蒿里山发起冲锋,总共才用了30分钟,将守敌一个营全部歼灭。接着,二十三团又占领了火车站。二十四团也将城关之敌消灭。
4月25日晚9时,二十二团从西门开始攻城,战斗英雄林茂成带领突击队,仅用15分钟就炸开了敌城门。二十四团和后续部队一下拥进城去。同时,十纵也从东门突破。枪声在城里响,炸药、手榴弹在城里爆炸,部队源源不断地开进城去。到天亮,随着逐渐稀疏的枪声,敌整编七十二师2万人被消灭,七十二师师长杨文泉也被生俘。
正当部队打扫战场时,一架敌机嗡嗡地在头顶上空飞旋,还没等它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我军战士用机枪、步枪击中,一头栽到我军的指挥所前。
王吉文师长拿着一部新缴来的照相机,对大家说:“‘吃烧鸡’的走哟!”然后,大家笑声朗朗地向燃烧着的敌机走去。
此战,虽然由于各路敌军害怕我军打援,始终未能出援,打援计划未能实现,但我军歼灭了敌有生力量,迟滞了敌人的进攻。
大鱼上钩
5月初,华野决定进一步调动和分散敌人,以两个纵队南下鲁南,以另一个纵队南下苏北,威胁敌人后方,吸引敌军回师或分兵,以便在运动中歼敌。华野将此设想上报后,5月4日,中央军委即复电指示:“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同时指示,“你们后方移至胶东、渤海、脐济线以南广大地区,均可诱敌深入,让敌占领莱芜、沂水、莒县,陷于极端困境。然后将其歼击,并不为迟。唯一要有极大耐心;二要掌握最大兵力;三不要过早惊动敌人后方。”
5月6日,中央军委又电示:“得悉青驼寺歼敌三千,但因一纵远去宁阳,来不及集中兵力打敌七十四师等部,失去一个歼敌机会。目前形势,敌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鉴于青驼寺教训,尤不宜分兵,不但一、六纵不宜过早分出,七纵亦拟宜暂留滨海地区一个月左右,作为钳制之用,一个月后看情形再行南下。因此,五、六两月你们除以七纵位于滨海外,其余全部集中于莱芜、沂水地区休整待机。待敌前进或发生别的变化,然后相机歼击。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歼敌机会。”
5月6日晚,设在西王庄的华野司令部内,灯火通明。
陈毅、粟裕、谭震林、陈士榘等根据中央军委指示,连夜研究、调整作战部署,决定放弃以第七纵队南下苏北和第一纵队去鲁南的计划。命令已位于新泰以西的第六纵队就近南下至平邑以南地区,不再以牵制敌人为主要任务,不采取积极行动,而隐伏于鲁南敌后待命。考虑昌潍之敌筑城较久,王敬久兵团和“第二绥靖区”增援较近,而鲁中之敌已向前推进,正可捕捉战机。因而暂缓北攻昌潍,主力与敌脱离接触,集结于莱芜、新泰、蒙阴以东地区,摆开阵势,待机歼敌。
粟裕笑道:“我军这一行动,必能给敌人造成错觉。顾祝同会以为我主力已由沂蒙公路一带转移到淄川、博山地区。南京又有‘空前大捷’的牛皮可吹了!”
陈毅接着说:“汤恩伯一定会狂起来,抢个头功!”
谭震林说:“这样做,他就离自己的末日不远了。他进攻山东以来还未败过,也该败了!”
果然,事后蒋介石、顾祝同误认为“共军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被迫向淄川、博山地区撤退”。
5月10日,蒋介石、顾祝同发出“跟踪追剿,进出于莒县、沂水、悦庄、淄博一线”的密令。国民党三大机动兵团,几十万大军,开始一窝蜂地向东、向北“追击”。
急于抢头功的是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他不等两翼的王敬久、欧震兵团统一行动,于5月10日即令其第七军和整编第四十八师从河阳出动,先头占领苗家区、界湖,且有续犯沂水趋势。由于该敌位于敌之右翼,比较暴露,华野拟首先歼灭并视机打援。但这路敌军是桂系部队,打仗很狡猾,又较顽强,和他们作战要拼消耗,很难有俘获,不是理想的打击对象。
5月11日,第一兵团各部开始北犯。当日晚,华野首长从秘密材料中获得敌汤恩伯兵团具体作战部署是:以整编第七十四师为中心,第二十五师、第八十三师分别为其左右翼。以第六十五师保障第二十五师翼侧,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保障第八十三师翼侧,限于12日(后改为14日)攻占坦埠。同时,王敬久兵团之第五军,欧震兵团之第十一师等部,已由莱芜、新泰出动东犯。同日,中央军委也向华野通报了上述动态。
粟裕对这一急剧变化的战场态势进行了冷静的分析、思索,认为根据当时掌握的情况,可判断敌人已向华野发动全线进攻。其部署是,以整编第七十四师为主要突击力量,在两翼和后续强大兵团掩护下,对华野实施中央突破,并把中央突破的矛头直指华野指挥部所在地坦埠。企图一举击中华野指挥中心,陷华野于混乱之中并聚而歼之,或将华野逼压至胶东一隅或赶过黄河。粟裕认为,这一形势为华野带来了有利的战机。因为在此以前,敌军密集靠拢,行动谨慎,一打就缩,很难捕捉。现在,敌军即已开始全线进攻,并以第七十四师实施中央突破,已进入我主力集结位置的正面。因此,华野应立即改变先打敌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的 8ba1." >计划,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有力的纵队,以“猛虎掏心”的办法,从敌战斗队形的中央揳入,切断敌第七十四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并将其干净、全部地消灭。
粟裕拿定主意后,即向陈毅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和根据。陈毅听得非常认真,之后便十分肯定地说:“好,我们就是要有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
然后,陈毅把帽子摘下往桌上一摔,说:“不走了!”
此时,华野各纵队均已开始向沂水方向行动,指挥部的前梯队已经走了,后梯队也已整装待发。为保守机密,电台和无线电话均被停止使用,就连架设的有线电话线也已被收起。为尽快将命令传达下去,上级决定由参谋处长夏光把指挥部现有的参谋人员动员起来,有的骑摩托车,有的骑自行车,有的骑马,有的跑步前进,分头通知第一、四、八、九纵队和特种兵纵队的领导,立即前来野司接受新任务。各部队就地停止待命,并向已离开野司到南线去的谭震林传话,请他就近向第二、七纵队传达和部署任务。
粟裕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决定以第一、四、六、八、九共五个纵队担负围歼任务,以第二、三、七、十共四个纵队担负阻援任务,然后周密地规定了各纵队的任务和动作,要求特种兵纵队集结待命。
陈毅强调说,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分散孤立之敌,是毛主席一贯的军事思想。在敌人强大兵团展开进攻时,通常是打击敌人侧翼有利。但是当敌人连续遭到这种打击而防范严密、特别谨慎,同时中央之敌却比较疏忽大意、转进冒尖,而我军又在其附近隐蔽集结了相当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一面抗住援敌,一面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中央之敌的战术,同样可以达到赢得战役的目的。这次围歼敌七十四师,就是这种打法,叫作“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会议决定,战役从5月13日黄昏发起。
就在此时,部队接连收到中央军委两份电报。电报中指出:敌人已进犯,可选择好打的,歼灭其一两个军,“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控”。13日,华野发电报向中央报告了围歼敌七十四师的决心和计划:“第一,七十四师11日开始向坦埠进攻,八十三师在青蛇寺以北跟进,二十五师在蒙阴东南为其左翼部队,桂顽则在临沂东北汤头、葛沟。第二,我们今晚集结一、四、八、九纵队向七十四师出击,于明晨完成包围。战斗需两三天,待歼灭七十四师后再视机扩大战果。”
歼灭敌七十四师的决定被传达下去,使得军心振奋。曾经在华野部队流行过的顺口溜被改成了:“陈司令的电报啪啪啪,咱们的飞毛腿嚓嚓嚓!”
张灵甫命归黄泉
国民党军重兵云集在孟良崮地区。5月12日早晨,天蒙蒙亮,进攻坦埠的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在汤恩伯指挥下继续发动攻势。七十四师想抢头功,冲得最快,他们甩开两翼掩护部队,由垛庄经孟良崮西麓,向坦埠以南位于杨家寨、孤山一带的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许世友部展开了猛烈进攻。
国民党军第二十五师、第六十五师在左翼猛烈攻击,第八十三师、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在右翼向坦埠推进。
面对强敌,陈、粟、谭三位首长决定由九个纵队打七十四师,其中以五个纵队,即第一、第四、第六、第八、第九纵队担负突击任务;以第二、第三、第七、第十共四个纵队担负阻援任务。
陈毅、粟裕还给每个纵队下达了具体作战任务。第一、第八纵队从敌整编第七十四师的左右两翼迂回穿插,抢占芦山,并会同由鲁南兼程北上的第六纵队断敌后路,封闭合围口;第四、第九纵队正面出击。五个纵队协同围歼该敌。具体任务区分为:第一纵队(附独立师)以一个师攻占蒙阴以东的曹庄,阻击敌第六十五师,主力从敌第七十四师与第二十五师的接合部揳入,割断该两师的联系,阻击敌第二十五师,并协同友邻第六、第八纵队攻占垛庄、芦山,断敌第七十四师退路,从左侧后攻歼该敌;第八纵队从敌第七十四师与第八十三师的接合部揳入,割断该两师的联系,以主力一部阻击第八十三师,主力迅速攻占万泉山、芦山,与一纵队沟通联系,协同友邻从右侧后攻歼敌第七十四师;第四纵队首先控制北楼以北山地,阻击敌继续向坦埠进攻,而后抢占孟良崮,协同友邻向芦山突击,从正面攻歼第七十四师;第九纵队首先控制坦埠及以南山地,坚决抗击第七十四师,而后攻占雕窝,协同友邻向芦山突击,从正面攻歼第七十四师;隐伏在鲁南敌后的第六纵队,取捷径兼程北上,在第一纵队协同下攻占垛庄,断敌退路,而后协同友邻攻歼第七十四师。
以第十纵队钳制莱芜敌第五军,阻其南援;第三纵队进至新泰东南,阻击新泰敌第十一师南援;第七纵队配属特纵榴炮团,阻击河阳敌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北援;第二纵队进至界湖、张庄集地区,保障第八纵队左翼安全,并策应第七纵队作战。
特纵主力集结待命。鲁南军区地方武装加强在临沂及临泰公路沿线的袭扰、破坏。
任务下达后,陈毅、粟裕要求各个纵队层层动员,充分发扬民主,研究战法,并再三叮嘱:七十四师是强中强之敌,不可粗心大意,战..术上要高度重视,要研究战法,不能麻痹轻敌,而且要作好打恶仗、打硬仗的思想准备!
5月13日黄昏,孟良崮战役拉开了帷幕。
华野各部冒着猛烈炮火,向敌七十四师发动攻势。四纵首先攻击敌七十四师五十一旅据守的马山、佛山、上高湖、南山、罗汉山等地,歼敌一部;九纵攻占马牧池、隋家店,逼近孟良崮、芦山地区;一纵在叶飞指挥下当夜占领曹庄川北地区,夺取了黄斗山、尧山、大山场,切断了敌七十四师退向垛庄的公路;八纵在王建安指挥下攻占桃长山、磊石山、鼻子山等要点,割裂了敌七十四师与八十三师的联系;六纵在王必成指挥下经两夜的急行军由铜山到达距垛庄20公里的观目、白埠,于15日攻占垛庄。激战至15日拂晓,四纵、九纵到达唐家峪子、赵家城子一线,八纵占领万泉山,一、三、八纵相互取得联系。这样,华野部队形成了对敌七十四师的合围。
张灵甫察觉到自己已被华野围在孟良崮地区,虽然吃了一惊,但并不怎么慌张。他一面命令部队登上孟良崮山顶固守待援,一面口授电报,向蒋介石报告情况,并建议以七十四师吸引华野,待诸军赶来合围。
蒋介石接到张灵甫的电报,深感事态严重,心知一旦处理不好,七十四师就要被华野吃掉。但他又觉得七十四师是美械装备,战斗力很强,华野没有能力吞掉七十四师,这也许正是国民党军同陈粟部队决战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白白丢掉眼前的战机!他便命令七十四师张灵甫坚守阵地、吸引共军主力,又调动十个师之兵力增援七十四师,以图里应外合,中心开花,夹击共军,决战一场。
电报发完后,蒋介石仍不放心。他亲自乘专机飞抵徐州,坐镇督战,怒气腾腾地发出了“畏敌不前者杀!作战不力者杀……”的“十杀令”。在蒋介石、顾祝同的亲自指挥下,国民党军十个整编师,从外围对华东野战军形成了反包围。
张灵甫虽身临绝境,却毫不慌张。他自恃建制完备,武器精良,官会指挥,兵会打仗,依托山头高地可以固守,要求空投弹药、粮秣易如反掌。即使战局发展于己不利,有那么多外围援军相救,摆脱险境也不困难。
5月15日这一天,华野指挥部气氛很紧张。陈毅、粟裕脸色冷峻,他俩从敌人活动中发现蒋介石企图在孟良崮进行决战,形势很严峻。这次战役敌我双方以主力对主力,以进攻对进攻,是一场决战。敌人的突击能力很强,增援的敌人已经靠近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解决敌七十四师,我华东部队会陷入被动,不仅吃不掉敌七十四师,反而会被包围。陈毅、粟裕决心在24小时内消灭敌七十四师,决不能让敌增援部队向七十四师靠拢。陈毅给各纵队打电话鼓劲。15日10时,陈毅给一纵司令员叶飞打电话说:“蒋介石拼死和我们决战。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孟良崮拿下来,把七十四师消灭掉!”随后又给四、六、八、九纵队司令员陶勇、王必成、王建安、许世友打电话,说道:“聚歼七十四师,成败在此一举!你们部队被打掉1000人,我给你补充1000人;你们部队被打掉2000人,我给你补充2000人。谁攻上孟良崮,谁就是英雄!”各纵司令员在电话里异口同声地保证:“请司令员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七十四师一兵一卒逃走!”
粟裕要求各级领导靠前指挥,必要时,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营长当连长,彻底消灭敌七十四师。
陈毅与粟裕商定,在5月15日下午发起总攻。为了便于密切观察和指挥作战,粟裕率领少数>参谋、机要人员组成的前线指挥所由坦埠西移,他们到艾山脚下的张林村附近的一个“千人洞”指挥作战。
陈毅还向部队喊出了“歼灭七十四师,活捉张灵甫”的口号。广大指战员立下了“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消灭七十四师立大功,红旗插上最高峰”的誓言,各级指挥员到第一线指挥,一场剧烈的攻坚战展开了。
雕窝山位于孟良崮主峰的东侧,山势陡峭,是通向芦山、孟良崮的必经之路,敌有一个营固守。15日拂晓,九纵七十六团二营、三营在炮兵支援下,向雕窝山守敌发起猛攻,经五个多小时的激战,于11时许攻占该山。守敌深知雕窝山失守,危及主峰,遂于12时,乘华野九纵七十六团立足未稳,组织部队反扑,结果得手。七十六团领导见势,迅速调整部署,于13时再次发动攻势,经反复争夺,终于在次日8时打垮守敌,重占雕窝山,为攻击芦山、孟良崮主峰开辟通道。
五四零高地为孟良崮的天然屏障。一纵以六个团投入战斗。所属独立师三个团由杨家庄、叶家沟地域,一师一团由二八五高地以南,二师四团、六团由二八五高地以北,于15日16时向五四零高地发起攻击。结果几次攻击均未能奏效。纵队政治部主任汤光恢见势,到前沿阵地鼓动士气,并要求各师团领导靠前指挥。调整进攻部署后,他带领部队于5月16日2时发起第二次攻击。四团一连五班班长、共产党员曹相佐腹部中弹,以左手塞回肠子,按住伤口,以右手连续向敌扔出五颗手榴弹。在莱芜战役中建立殊勋的一纵一团一连,即“人民功臣第一连”,则利用敌照明弹的光亮,对准敌群,大显排子手榴弹威风,迫敌步步后退。16日拂晓,一纵五个进攻团乘敌溃败之势,各以一部迅速攀上西五四零高地。
四纵十师三十团六连和二十九团二连,在与上级中断联络之后,从山坡侧后攀缘而上,秘密接敌,与一纵先头部队同时攻上西五四零高地主峰。
守敌为夺回五四零高地,以整营整团兵力连续进行反扑,在华野一纵和四纵顽强抗击下,被迫回窜至东五四零高地。16日13时,四纵在一纵等部队协同下,经激烈战斗,攻击五四零高地得手,歼敌五十一旅大部,迫残敌逃至六零零高地和孟良崮。
芦山主峰为各峰之冠。华野八纵二十三师和六纵四十九团担负攻击任务。16日上午,二十三师分三路向芦山发起猛攻,各攻击部队以猛烈火力很快摧毁敌第一、第二道外围阵地。六十七团的“安丘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突入敌阵。“刘光荣班”战士彭德忠像猛虎般扑向敌人机枪手,夺过机枪向敌群横扫,打得敌人鬼哭狼嚎。随后,六十九团“李干排”在战斗英雄张希春副连长率领下,首先冲上山顶。紧接着,六十八团一营在李浩营长率领下也冲上顶峰。
六纵负责主攻的部队于5月15日下午3时许,迅即向敌七十四师展开了猛烈攻势。十七师的四十九团、五十团配合友邻八纵队向孟良崮的侧翼发起攻击。十八师的五十三团、五十四团向敌七十四师的外围阵地横山、官山、大山场一线猛打猛攻。
晚7时许,五十四团、五十三团集中力量攻歼业家沟、杨家庄的敌人。他们先以十分猛烈的排炮轰击,炸得敌阵地碎石横飞、浓烟滚滚,使敌人遭受严重杀伤,抬不起头来。然后,攻击部队在强大炮火掩护下,勇猛冲击,一举突入敌阵,完全占领了业家沟、杨家庄、大山场。
眼看七十四师这支“御林军”大难临头,蒋介石急得六神无主、万念俱灰。他再次向外围的十个整编师发出了最严厉的手令:
山东共匪主力今已向我倾巢出动,此为我军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如有萎靡犹豫、逡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者……必以误国纵匪、贻误战机严究论罪,决不宽容!
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也向所属各部发出急电:“张灵甫师孤军奋战,处境艰危。各部务须击破共军包围,救袍泽于危困,不得见死不救……”
在蒋介石、汤恩伯的严令督促下,国民党外围十个整编师的增援部队,都疯狂地向孟良崮地区攻击前进,与华野外围阻援部队展开了空前惨烈的大血战。
经连续几天血战,来增援的蒋军各部都被挡在包围圈外面。号称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被十纵挡在莱芜一线,号称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十一师被三纵挡在蒙阴以北。
敌整编四十八师被二纵和七纵挡住,举步艰难。
敌整编二十五、八十三师被一纵、六纵各一部挡在天马山以西,他们进至与七十四师的距离尚有5公里之地时就再也前进不了了,除打炮以示支援,别的什么招数也施展不了。
5月16日下午,粟裕命令:“一、四纵队向南,九纵队向西南,八纵队向东南,六纵队向西,准备向孟良崮和六零零高地发起最后攻击。并令特纵榴弹炮团迅速开进依汶庄、马牧池以东地区,作好射击准备,到时候要不计消耗,集中火力向孟良崮和六零零高地轰击。”
随着华野指挥部的三颗信号弹升空,各路炮兵向敌军密集的山头高地倾泻炮弹,炸得敌人心惊胆战。一向号称训练有素、作战有方的敌七十四师,在华野炮兵的打击下,失去指挥,队不成形,变为乌合之众。敌五十一旅旅长陈传钧看到这般情景,急得把望远镜扔在地上,气得把作战地图撕得粉碎,连声叹道:“这下子我可就要暴尸荒山野岭了!”
华野主攻部队以神勇无敌的气概向孟良崮敌七十四师残部猛扑。
在嘹亮激昂的冲锋号声中,华野部队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拥向孟良崮主峰。漫山遍野都响彻华野部队雄壮的口号声:
“打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
“活捉张灵甫,打烂王牌虎!”
张灵甫在孟良崮主峰的一个山洞中,声嘶力竭地向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呼救:“李师长、黄师长,赶快向我靠拢,赶快向我靠拢……看在党国的分上,拉兄弟一把吧!”
平日骄横自负的张灵甫,此时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发出绝望的哀号!
六纵特务团首先突破孟良崮西侧,直取敌七十四师指挥所盘踞的山洞。
他们刚刚打上孟良崮主峰,便遭到一千多敌人的拼死反扑。于是,他们集中所有轻重机枪向敌猛烈扫射,冲入敌阵展开白刃战,当即全歼该部。敌率领残部反扑的参谋长魏振铖被华野生俘。
特务团三连冲到洞口,张灵甫卫队二十多人刚要露出头,立即被杀伤。但就在这洞口冲杀的瞬间,三连指导员邵志汉英勇牺牲了。
战士们向洞内猛扫猛投复仇的机枪子弹、手榴弹,随着洞内敌人发出惨死的号叫声,一切抵抗停止了。
他们冲进洞内,发现戴着中将军衔的敌师长张灵甫已经被华野的汤姆枪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之中。
与张灵甫同时在洞中被华野特务团击毙的还有:敌七十四师副师长蔡仁杰,敌五十八旅旅长卢醒、副旅长明灿、团长周安义……
张灵甫一伙被击毙之前,曾以无线电告知蒋介石,诉说友军见死不救,对李天霞没有派出部队掩护七十四师右侧的做法极为不满,并说这是导致七十四师失败的主要原因。随后,他将指挥所的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军官的姓名报告了蒋介石,决心“集体自杀,以报校长培育之恩”。电报发出后,副师长蔡仁杰、五十八旅旅长卢醒拿出老婆和孩子的照片,泣不成声,不肯自杀;副参谋长李运良假装自杀,弄得满脸血污,卧在石洞外装死。
我军在收拢部队、清点战果时,发现被击毙、俘虏人数比七十四师编制数少得多,遂命令各部进行战场搜索,不让一个敌人漏网。此时,黑云盖天,山雨欲来,能见度极低,搜索部队在孟良崮与雕窝山之间发现了数千敌人。粟裕即令第四、99lib?八、九纵队出动兜抄,至下午5时全部肃清。至此,敌七十四师彻底被歼灭。粟裕打电话向陈毅报告以上情况,陈毅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我在电话里向全体将士致敬!”
华野仅用了三天时间,以伤亡1.2万人的代价,全歼了拥有全副美式装备、号称“国军模范”“常胜铁军”“御林军”的国民党王牌主力——整编第七十四师。几天后,陈毅为歌颂指战员血战孟良崮的事迹,特赋诗一首:
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
蒋贼专横嗟命薄,美帝侵略徒空劳。
华东战场捉笼鸟,沂蒙山区似虎牢。
原野麦黄家家足,人民军队胆气豪。
敌七十四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如同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国民党统治中心。蒋介石痛心疾首、老泪纵横,他再三哀叹:“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乌合之匪众所陷害,真是空前大的损失!”七十四师覆灭后不久,国民党政府在南京玄武湖畔为七十四师和张灵甫立了一块纪念碑,上书“杀身成仁”四个血红的大字。蒋介石还特地为张灵甫颁发了第三号“旌忠状”,并下令将山东蒙阴县改名为灵甫县,还将一艘驱逐舰命名为“灵甫号”。
6月9日,华野为在孟良崮战役中放下武器的原敌第七十四师将校军官举行时事座谈会,陈毅和到会者见面,一一握手并致以慰问。当将校们谈到七十四师失败的原因时,陈毅说:“历来国民党军失败均归咎于国防部、归咎于陈诚。我在此替陈诚分辩几句,其实陈诚本人也很难做主,一切都有蒋介石老头子紧紧控制着。”谈到蒋军失败的原因,陈毅说:“蒋介石在北伐中期叛变人民,走上法西斯独裁专政的道路。蒋介石的这一条反人民的错误政治路线,必然产生错误的战略路线。在蒋介石独裁媚外的政策与战略的双重错误下,国民党军队遭受失败是必然的。例如,贵军在抗战中的战功表现很好,战斗力亦堪为国民党军队之冠。可是一到内战战场,仍然逃不脱被歼的命运。各位应深深研究其中的原因。”陈毅又说,“各位此来,我应负责照料大家、爱护大家。贵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之牺牲,毫无意义,应该惋惜。对于能够留在解放区内好好研究问题、重新认识问题,各位应视为平生最大幸事。我们能帮助你们的地方,一定尽量帮助你们,绝不为难。”
敌整编第七十四师班长以上官佐,除被击毙和击伤送医者外,都被集中到了俘管处。这就形成了七十四师一个较完整的建制俘虏军官集体。七十四师是蒋军“精锐之精锐”“建军模范”,研究该师就可了解蒋军一般主力部队的轮廓与特点。华野觉得,这不仅有利于对俘虏的审查教育,而且是一个从俘虏中获取重要情报、研究敌军、知彼知己、以战教战的极好机会。华野决定对七十四师的被俘官佐提高一级审俘待遇,班长当尉官、尉官当校官处理,详细审讯与调研。由华野联络部长吴宪同志牵头,并参照缴获的文件资料,分历史沿革、组织编制、官兵成分与素质、官兵训练、新兵补训与残部概况、参谋补给、卫生业务、参加战役经过及检讨、惯用战法、政治情况与“政治”工作共十个专题,经三个星期的突击,写成了一本十万余字的《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由钟期光题写书名。朱总司令得悉索要该书。除此之外,俘管处还组织七十四师被俘官兵进行训练、作战表演,让华野官兵来参观;指挥部将《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下发部队,发动全野战军研究七十四师,洞悉敌军的长处与短处,改进华野的战术技术。这对后来华野的作战胜利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第七章 外线出击
7月分兵
1947年5月下旬某日,南京军官训练团。
在第三期研究班上,蒋介石说:“我自张师长(灵甫)殉职以后,立刻命令前方(沂蒙山区)部队停止进攻,同时召集各将领来彻底检讨、彻底研究、彻底改正我们部队的作风和习惯,重新决定我们的战略战术。必须等到我们全军经历一番起死回生的改造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然后又像赌咒发誓似的说,“沂蒙山区之战,是我们革命军人生死存亡的一战。挽回颓势,把握胜利,就要从这一战开始。”
为此,蒋介石起用日本战犯冈村宁次为顾问,提出了“并进不如重叠,分进不如合进,以三四个师重叠交互前进”的指导方针,重新编组进攻兵团,将进攻部队主力9个整编师共25个旅摆成方阵,调集在莱芜至蒙阴不及50公里的正面上,准备发动新的进攻。
5月22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陈毅、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云逸、饶漱石、邓子恢、黎玉,指出:“歼灭七十四师付出代价较多,但意义极大,证明在现地区作战,只要不性急、不分兵,是能够用各个歼击的方法,打破敌人进攻,取得决定胜利的。而在现地区作战,是于我最为有利,于敌最为不利的。现在全国各战场——除山东外,均已采取攻势。但这一切攻势的意义,均是帮助主要战场山东打退敌人进攻……而山东方面的作战方法,是集中全部主力于济南、临沂、海州之线以北地区,准备用六七个月时间(5月起),以六七万人伤亡为代价,各个歼灭该线之敌。该线击破之日,即是全局大胜之时,而后一切作战均将较为顺利。”27日,中共中央军委又指示:“应集中兵力于待机位置,等敌行动判明后,再定歼击何部。”
5月28日至6月2日,沂水西北的坡庄。华野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会上,饶漱石作了关于准备反攻、迎接胜利的报告,陈毅作了关于山东战局和军事问题的报告。会议着重指出:国民党集重兵于山东,虽然加重了华东军民的负担,却给其他战场实施反攻创造了条件。目前除山东、陕北以外,我军均已转入反攻,国民党处在崩溃的前夜。山东的战局,在孟良崮战役后虽已得到改善,但尚未完全取得主动,敌人正积极准备再次大举进攻,我们要继续在内线作战,要准备进行恶战。会议认真总结了孟良崮战役的经验教训,强调必须继续坚决执行中共中央军委、毛泽东关于运动战、歼灭战的方针,戒骄戒躁,彻底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争取转变战局,配合其他战场反攻作战,并为本身转入反攻创造条件。
各部队在休整中,普遍传达了坡庄会议精神,进行了形势任务教育;结合全面总结围歼敌整编第七十四师的作战经验,实施了山地攻防战术训练和射击、爆破等技术训练;整顿了战斗组织,补充了兵员。各级部队都成立了侦察营和通信营,各团成立了担架连,以适应大兵团集中机动作战的需要;团以上单位成立了后方勤务部(处),以统一供给卫生部门的领导,加强后勤工作。此外,各部队还进一步整顿了随军民工组织,明确提出了随军常备民工的管理方法,以加强对前线的支持工作。
6月25日,蒋介石的所谓“鲁中决战”开始,其部队向鲁中山区发起攻势。26日午后,蒋军飞机把悦庄、南麻一带炸成一片烟海。
华野拟以第六纵队向临(沂)蒙(阴)公路出击;以第四纵队奔袭费县,破坏敌人后方补给线;以第七纵队佯攻汤头,迫敌分兵回援;主力集结在沂水、东里店一线待机。恰在此时,军委来电:“蒋军毫无出路,被迫采取胡宗南在陕北之战术,集中六个师于不及百里之正面向我前进。此种战术除避免被歼灭及骚扰居民外,毫无作用,而缺点则是两翼及后路异常空虚,给我以放手歼击之机会。你们应以两三个纵队出鲁南,先攻费县,再攻邹(县)滕(县)临(城)枣(庄),纵横进击,完全机动,每次以歼敌一个旅为目的。以歼敌为主,不以断其接济为主。临蒙段无须控制,空费兵力。此外,你们还要准备在适当时机,以两个纵队经吐丝口攻占泰安,扫荡泰安以西、以南各地,亦以往来机动歼敌有生力量为目的。正面留四个纵队监视该敌,使外出两路易于得手。以上方针,是因为既然敌正面绝对集中兵力,我军就不应继续采取集中兵力方针,而应改取分路出击其远后方之方针。其外出两路兵力,或以两个纵队出鲁南,或以三个纵队出鲁西。”
华野对军委这一指示进行了研究,决定立即执行军委提出的三路分兵方针,具体部署是:(1)由叶飞、陶勇率领第一、第四纵队越过临蒙公路向鲁南挺进;(2)由陈士榘、唐亮率领第三、第八、第十纵队向鲁西的泰安、大汶口方向挺进;(3)正面部队第二、第六、第七、第九纵队和特种兵纵队集结在沂水、悦庄公路两侧,各以少部兵力与东犯之敌接触,主力待机出击。华野将这一部署在6月30日上报军委的同时,命令各部队立即于7月1日执行。
6月30日夜,刘伯承、邓小平率领晋冀鲁豫解放军主力,一举突破黄河天险,揭开了全国解放战争战略进攻的序幕。为配合刘、邓大军作战,陈毅、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第一、三、四、八、十纵队,组成强大的外线兵团,直扑津浦线,威胁国民党军后方基地兖州、徐州。蒋介石则慌忙把整编第五师、第四十八师、第八十三师、第八十五师、第五十七师、第六十五师和第七军共七个整编师调回津浦路增援,整编第十一师、整编第九师、第二十五师、第六十四师仍在鲁中山区固守要点。
7月2日,中共中央军委复示电华东野战军:“30日电悉,布置甚好。”并指示陈、唐兵团,“以越过莱芜直打泰安及其南北之线为宜。得手后收复肥城、东阿、平阴、宁阳、汶上、济宁,与刘、邓直接联系。而后应准备出鲁西,与刘、邓协同打陇海路,出淮河,展开新局面。”“必须在七天或十天内,以神速动作攻取泰安南北及其西方、西南方地区,打开与刘、邓会师之道路。”3日,中共中央军委又电示华东野战军:“你们西进、南进之五个纵队,应以攻占泰安至临城全线,尽歼该线之敌为第一目标。胜利后,再攻占该线以西各地。如行动迅捷可能达此目的,与刘、邓打成一片。”这个指示,已由令陈、唐兵团策应晋冀鲁豫野战军出击,演变为直接协同晋冀鲁豫野战军作战,使这次分兵成为华东野战军执行外线出击任务的开始。
鲁南出击
夜色朦胧,华野第四纵陶勇和王集成部挺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们跨过蒙阴公路,又经过四个昼夜急行军,到达费县附近。
费县是兖(州)临(沂)公路上的要点,东至临沂,南至峄县,西往曲阜,北到蒙阴,四面皆山,岗陵峦嶂起伏。其城墙厚5米、高4米,外砌砖石,内积黄土,筑有大量集团堡群,四周设有外壕、鹿砦和地雷。守敌冯治安部三十八旅,约6000人,善于守备作战。
陶勇和王集成研究敌情后,迅速召开作战会议,命令十二师主攻费城;十师肃清城东敌据点后向临沂方向警戒;十一师攻占城西,并向平邑、泗水方向警戒;三十一团为纵队预备队。
7月2日黄昏,四纵像潮水般攻击费县外围据点,解放了费县周围的广大农村,逼近费县县城。翌日,城里的敌人派出谈判代表,要求谈判。彭德清向陶勇报告。陶勇认定这是敌人的缓兵之计,意在故意拖延时间,遂毫不犹豫地决定当晚发起总攻,由十一师打援,十师、十二师攻城。
由于天下起了雨,爆破组几次上去都没有把城墙炸开。有的炸药被淋湿了,点不着;有的虽然炸响了,但因炸药包小,仅仅炸掉城墙外边的一层砖石。
主攻团两次组织进攻,都被敌三十八旅的密集火力挡了下来。
雨愈下愈大,一连下了两天,护城河里的水猛涨,又增加了攻击的困难。
陶勇亲临主攻团和战士们座谈,听一些战士检讨了轻敌思想。他们说:“我们原以为像七十四师那样的‘硬核桃’都被砸碎了,三十八旅这种杂牌部队不过是一砸就破的‘烂杏’。上次爆破的炸药包小了,下次来个大号的,非让敌人坐坐咱们的土飞机不可!”
经过两天的准备,陶勇也摸清了敌人的心理特点,重新组织突击力量。在7月6日拂晓再次发起总攻时,他挑选特等射手,先封锁敌人暗堡,掩护爆破组跃进。每包炸药都增加了分量,均在50斤左右。
敌人夜晚蹲堡,白天睡觉,哪知道陶勇部会以锐不可当之势进行猛烈攻击。还没等他们完全清醒过来,陶勇部队已从四面八方拥入城内,使敌人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一仗,歼国民党军三十八旅全部,生俘旅长翟紫封以下5200多人,缴获的枪炮弹药难以计数。
战后,陶勇和军民一同打扫战场。忽然,空中传来嗡嗡的飞机声。大家仰头一望,只见从西南方向飞来十几架国民党运输机,在头顶上转了两圈后,投下了大批干粮和弹药。战士嘲笑说:“嘿,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办事可不含糊!我们刚打完仗,他就送慰问品来了!”逗得俘虏都笑了起来。
在四纵攻克费县的同时,第一纵队收复了枣庄、峄县;第三、第八、第十纵队攻克了泰安、平阴、肥城、大汶口等地。于是,蒋介石不得不急忙从鲁中地区调回7个整编师,约27个旅,进行回防。
为打破敌人的攻守计划,陷敌于首尾难顾,并与晋冀鲁豫野战军攻势相策应,华野前指命令内线四个纵队发起南麻(今沂源)、临朐战役,同时还令外线北路兵团的三个纵队向济宁、汶上攻击,南路兵团的两个纵队向津浦线上重镇邹县、滕县(今滕州)攻击。
四纵第十师于7月17日首先打响了攻邹战斗。因敌情不明,该师以两个营攻敌一个团,激战竟日未克。正准备增加兵力再攻时,叶飞令其于次日南下,配合一纵攻击滕县。
滕县位于津浦线兖(州)徐(州)段中间,是敌粮弹物资重要补给站,驻守着敌整编第二十师师部及炮兵团,第一三四旅旅部及四零零、四零一团和保安第六团等。
叶飞司令员决心以全部兵力投入攻城战斗,以第一师配属两个山炮连、一个高炮连攻击东关;第二师配属一个山炮连攻击南关、西关;第三师配属一个山炮连攻击北关;独立师攻歼官桥之敌,并担任向南阻援任务。
各师团从7月14日22时发起攻击,战至16日3时仍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华野前委见到叶、陶外线出击已胜利达到调动敌人、制造敌人弱点的目的,当即命令陶勇四纵和一纵东返鲁南,进行连续、大规模地运动,以集中力量待机歼敌。
陶勇和叶飞接到前委指令时,敌两个整编师正并排向他们拥来,其先头部队离滕县仅20公里。陶勇和叶飞立即命令部队撤出滕县战斗,东向临沂。不料连日大雨,沂河水位猛涨,难以涉越,断了归路。
敌人又调集第七师、四十五师、五十七师、五军由东向西紧追,准备与已经赶到泗水的第七十五师等三个整编师呼应,夹击四纵和一纵。
陶勇和叶飞决心留下四纵两个团和一纵一个团,深入敌人背后周旋,迷惑牵制敌人。主力则趁敌人合围尚未形成,集中全力击破敌人力量薄弱的一处,杀开一条血路西进。
陶勇以极其信赖的目光和严肃的口吻对韩念龙说道:“老韩,你和卢师长带上两个团,和一纵的三团向东,担任掩护主力部队西进突围的任务。”
“是!”韩念龙连忙回答。
“你是政委,要作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这三个团的装备不太好,任务却十分艰巨,一个师要拖住敌人几个军。你们阻击敌人两天后撤退,或向南或向北。”
接着,他又语气沉重地说:“老韩,这次任务很重要啊!”
“放心吧,陶司令,我们坚决完成任务!”韩念龙理解陶勇此刻的心情,说完便回身策马离去。由于奔跑太急,军帽被树枝刮掉了,他也顾不上,一路不回头。
陶勇唤通信员跑步去捡回韩念龙的军帽,将它珍藏起来。然后下令部队把大炮推入滔滔河水之中,准备轻装前进。
陶勇在即将和叶飞分头率队突围的时刻,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四纵向东前进了一程后,突然将主力掉头向西,直插入微山湖和铁路之间。当敌人发现四纵主力西移时,即驱动重兵围追,妄图聚歼他们于枣庄西北、津浦路以东地区。
陶勇和叶飞率领四纵与一纵机动作战。恰逢雨季,山洪暴发,山区洪水源源不断涌来,小沟变成小河,小河汇成大川,遍地泥泞,寸步难行。从早到晚,头顶上乌云般的敌机狂轰滥炸,轮番扫射。但他们还是拖住了10万国民党军,边走边打,虚虚实实,使敌人靠近了怕被歼灭,离远了又怕对方跑掉。战士们说:“我们一、四纵队,这次可黏在蒋介石的鼻子上,他想吃吃不到,想扔又舍不得。”
五天五夜,部队里谁也没有解开过背包睡觉,战士们把眼睛都熬得通红。连续行军,背包里的东西都霉烂了。鞋跑烂了,就赤脚行军,双腿泡在泥水里,每走一步都像针刺一般。那些野战医院的女兵,衣服都被泡烂了,一到宿营地就脱衣躲在水里休息,趁机把湿衣服抖干,以便行军时穿着上路。
在抢渡沙河的战斗中,他们在河上拉起了两道由几十股电话线拧成的绳子。不会水的人,从上游浅一些的地方抓着绳子过河;会水的人,抓着下游河中的绳子,负责抢救上游被水冲下的人;水性好的南方人负责抢运物资。
渡过了沙河,部队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南梁河。暴雨倾盆,洪水暴发。陶勇、叶飞率领部队由此而过,滕县敌人闻讯而动。我军被国民党第五十七师死死缠上,往往走不上几里,就要打一仗。
一把米,开始从党员干部的手中传给体弱的同志,又从体弱的同志的小手中传给伤病员……
从沙河到梁河不过20公里,部队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亦打了整整三天三夜。
为渡梁河,十二师彭德清掩护一、四纵队过河,他们坚守凫山一天一夜。凫山到泗河虽有30公里,但地势低洼,有不少沙河和水荡,雨季一久,平地陡涨3尺水。
渡河部队每人拿一根棍子,前面的人用棍子探找道路,后面的人把枪横在肩上,小心谨慎地一个个跟着。如不小心走偏一步,就会掉到沟里。通过水荡更是艰难,一脚踩下去,要费浑身劲儿才能拔出来,如果停下来,两只脚就陷下去了。有的人由于饿得没有劲儿,支撑不住,便栽在水里。
7月31日,部队越过水阔4公里、深至胸部的白马河洼地。8月1日,在陈、唐兵团的接应下,于济宁附近和外线五个纵队胜利会师。
这次艰苦卓绝的鲁南出击,是从死亡中走出来的,一、四纵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斗及非战斗减员达2万人。
分兵后的华野北路兵团,在陈士榘、唐亮率领下;第十纵队宋时轮、景晓村部,第三纵队何以祥、丁秋生部,在第八纵队王建安部的配合下,分头猛攻汶上、济宁。
汶上是山东兖州西北的一个重要城镇。守敌系国民党军整编第八十四师的2个团和当地土顽,共4000余人。
第十纵队于7月14日自山东万德、界首南下,采取远程奔袭战法围攻该城。所属二十八、二十九师于17日22时从城东南、西北、西南角同时发起攻击,因受河水所阻,无法靠近城墙。19日,该部再次攻城,因临时架设的木桥被敌人炮火摧毁,后续部队无法跟进,未达战役目的。后得悉敌整编七十五、八十五师和十二、七十三军已进至邹县、泰安、曲阜、大汶口等地,为迎击西援之敌,该部于21日黄昏撤出战斗,转至汶上、济宁之间待机。
济宁是鲁西南的重要城镇。城内守敌为重建的整编七十二师和三十二师、七十师各1个团,外加5个炮兵营,共1万多人。
第三纵队于7月16日实现对该城的包围。24时,何以祥司令员下令各师发起攻击。部队在扫清敌外围据点时,进展都比较顺利。18日,攻城战斗打响。主攻东门的八师,几次爆破城门均未成功,便架梯攀城,结果被敌人打了下来。主攻城东南角的九师,架梯强行登城获得成功,七个连队突进城内。后因突破口被敌炮火封锁,后续部队无法跟进支持,致突进城内的干部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主攻南门的七师和主攻北门的八纵二十二师突击也都受阻。
后敌援兵逼近,7月21日,我军全部撤出战斗。
碰上了“乌龟”
在华野外线部队连续出击鲁南和津浦路以西地区之敌的同时,驻守南麻(今沂源)及其附近地区的敌整编第十一师,已处于比较孤立的位置。
陈毅、粟裕都会心地笑了。陈毅风趣地说:“胡琏这是什么战术?缩头缩脑的,像只乌龟嘛!”
7月17日,华野留在内线的第二、第六、第七、第九纵队,在韦国清、王必成、成钧、许世友的指挥下,向守卫南麻的敌整编第十一师发起猛攻。
敌整编第十一师在南麻城外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铁丝网、鹿砦和地雷,并挖了几道又深又陡的外壕。阵地上,明碉暗堡密布,交通壕、暗沟像蛛网一样密集,将城内、城外连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他们凭借这些坚固工事拼命抵抗。
7月18日,第九纵队第二十六师向上下豆腐峪以南高地攻击,攻占荆山泉。第六纵队控制九顶山、凤凰山阵地,主力进至重喜官庄、埠下庄之线。第二纵队进至埠村南北一线。经18日整天战斗,敌除以一部坚守历山、观头崮据点外,其余主力退踞主阵地顽抗。第九、第六、第二纵队抢占外围阵地后,分别对高庄、北布东、马头崮、古泉庄、吴家官庄、石钱山等地展开猛攻。
由于华野缺乏重武器和攻坚经验,加上准备不足,仓促上阵,导致伤亡惨重。攻击部队被铁丝网、鹿砦、地雷和外壕层层阻拦,进展十分缓慢。成连成排的华野战士在整编第十一师的炮火下牺牲,幸存者也被猛烈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历尽艰辛打开的突破口往往很快就被炮火封死,攻下的阵地也因后续部队被敌炮火压制,不能及时增援,总是被敌第十一师用反冲击夺回。
随后,他们又遇上了雨季,弹药、粮食补给都出现严重困难,机动能力和攻击力也受到影响。部队冒着暴雨在泥泞中作战,显得十分疲惫,敌人的援军又在不断逼近,形势十分危急。
陈毅、粟裕经过深思熟虑后,毅然决定:放弃攻击南麻,迅速撤出战斗。
进入休整地区,许世友、林浩、聂凤智心情都很不好,他们为自己那么多干部战士流血牺牲感到内疚。许世友接通了粟裕的电话,说道:“报告首长,这次我纵出师不利。敌第十一师能打是个原因,但主要还是由于老天爷不帮忙,连降暴雨致使炸药受潮,使我们失去攻破敌人碉堡、城墙的杀手锏。”这位猛将越说越激愤,最后说,“胡琏这只狡猾的狐狸,这次免他一死,但他不会活得太久,下次我一定叫他碎尸万段!”六纵司令员王必成此时火气更大,他向干部战士说道:“国民党七十四师在涟水欠下的债,到孟良崮战役全部还清。十一师这次在南麻欠下的债,下次要叫他加倍偿还!”
南麻战役中,有次争夺高庄的战斗。
担负强攻高庄任务的为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7月19日18时,在急风骤雨中,团长孙国盛命令三营向西山守敌发起攻击。该营爆破地堡连连得手,很快歼灭西山守敌。21日清晨,敌人为夺回西山,凭借强大的炮火掩护,分成多路,杀气腾腾地扑向我七十三团一营、三营阵地。两个营的干部战士打退了敌人的十多次反扑。为了保住阵地,仍坚守在西山一侧的三营营长王玉芝,命令18岁的营部书记迟浩田临危受命,担当了重新组织的九连代理连长。
21日上午,他们打退了敌人多次冲击。在下午的激战中,迟浩田肩部负伤。一发炮弹在迟浩田的队伍当中爆炸,七八个战士应声倒下,冲在最前面的迟浩田晃动几下身体,也仰翻在地上。
卫生员侯桂令迅速跑了过去,剪开迟浩田染满鲜血的衣帽,发现他头部、腿部被炸成了三处重伤,特别是右小腿被炸断的一根骨头依稀可见。侯桂令用绷带包扎好迟浩田的伤口,叫担架员将迟浩田抬至野战医院抢救。
然后侯桂令又穿过硝烟,向前奔去抢救其他伤员。不料,他刚跑出十来米,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了。这位刚救过迟浩田的勇士再也没有站起来,结束了年仅18岁的生命。
当华野内线部队围攻南麻地区国民党军整编第十一师时,昌乐、潍县地区之国民党军第八军(欠四十二师)及保安第一师等部,共约九个团的兵力,正向临朐进犯,威胁华东野战军后方,策应南麻守军作战。7月22日,敌先头部队进至龙山、朐山一带。23日,敌第八军一部占领临朐城,阻断了华东野战军向胶济路北的后方通路。
7月24日上午,华东野战军决心乘敌第八军主力尚未全部到达临朐,立足未稳之际,以内线四个纵队歼敌于临朐及其东北地区。
下午,各纵队向临朐开进途中,突遇倾盆大雨,多数部队未能按时进抵攻击位置。
第二纵队六师十七团当晚才赶到临朐城下,匆匆投入战斗后,占领南关外围的十几所民房。此时,纵队主力在离城3公里的南北依庄一带。7月25日,六师攻击南关,未达任何效果。五师进城之后,十四团二营利用黑夜偷爆成功,于次日凌晨突进城内。但这7个连队进城之后,只顾向前推进,未肃清前进道路两侧的敌人火力点,结果被敌人封住了突破口,与敌激战3小时,大部伤亡。
第九纵队主力直到第二天拂晓才进至攻击位置。二十五师七十四团、七十五团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攻进北关,随即与敌展开巷战,被敌沿街地堡火力所阻。团长王景昆见势,急令一营快速消灭地堡。爆破英雄史之才组织一连连续爆破敌地堡6座,为进攻部队开辟了通道。二十六师七十七团二营负责攻击西关,突破西关后,遭敌一个团的兵力反击,与敌拉锯20次,共歼敌600余人。七十六团从西角攻击,很快占领城外据点,但在攻城时遭敌多方向火力阻击,被迫停止进攻。后由于恶劣天气影响,炸药受潮,无法破城。
我军连续作战已达半月,干部、战士都十分疲惫,物资前送、伤员后运也很困难,华野首长遂决定撤出战斗。7月30日晚,华野各部队分别向胶济路北和诸城地区转移,结束了南麻、临朐战役。
五十七师落网
1947年8月30日,毛泽东亲自给陈、粟发来了一份“绝密”电报:
目前的中心环节是在陇海南北积极行动,歼击及抓住五军五十七师,攻占一切薄弱据点,直接援助刘、邓……现在欧震、张淦、罗广文、张轸、王敬久、夏威各部均向刘、邓压迫甚紧,刘、邓有不能在大别山立脚之势。务望严令陈、唐积极歼敌,你们立即渡河,并全神贯注配合刘、邓。
陈毅记得毛泽东曾在上个月底发过一份极秘密的电报给刘、邓与华东,说明“陕北甚困难”。接到这份电文后,陈毅下定决心对粟裕说:“采取第二方案,争取早打。”
早在8月6日,中央曾决定由陈毅和粟裕率华野机关及第六纵队、特种兵纵队赴鲁西南,统一指挥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第十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及配合华野作战的晋冀鲁豫第十一纵队,统称西兵团。中央批准组成东兵团,由谭震林、许世友指挥。
而后,华野立即投入了新的行动准备,选择的路线是北渡黄河至山东惠民地区,从禹城附近越过津浦线,至阳谷、寿张地区。此时敌人已产生了错觉,误认为华野不能打了。国民党中央社称:“山东共军已溃不成军,不堪再战。”还向华野广播劝降说,“鲁西南共军已陷入绝境,南有陇海路,东有津浦路,北面和西面有黄河,四面被围,无路可走。”以前,敌军因连遭华野歼灭,行动一直很谨慎,现在骄狂起来了,一个团也敢一路尾随华野。
表面看来,华野活动范围小了,实际上这也为华野创造了战机。
为此,粟裕拟了两个作战方案:一是渡河后与陈、唐会合,休息几天,补充弹药、物资,恢复部队体力,再打一仗。二是在华野渡河之次日,由陈、唐部将敌诱至距华野渡河点以南三四十公里之适当地区,集中三个纵队,包围敌整编第五十七师或整编第六十八师,另以一个纵队钳制敌整编第五师;华野第六纵队、第十纵队赶去参战。这可出敌不意,易于取胜,且能迅速打开鲁西南局面,及时南下豫皖苏配合刘、邓大军。
接到军委8月30日的指示后,陈毅和粟裕认为应争取早打,便对第二方案进行反复商量,觉得协同问题可在战役中及时协调。于是给陈、唐发电,要他们执行第二方案,并于当日(30日)下达了“西字第一号命令”:令第十纵队于9月3日晚由孙口(寿张南)、马庄(张秋镇西南)渡过黄河,4日晚完成对郓城之包围而攻占之。第六纵队于9月3日晚在张秋镇东南渡过黄河,4日晚进入梁山以南地区。野直于3日晚随第十纵队渡河,于6日进至郓城西南15公里之王家楼与西兵团会合。西兵团于8月3日以第一、第三纵队自成武、定陶地区北来,诱引敌整编第五师、整编第五十七师、整编第八十四师等部北犯;以第四、第八纵队及晋冀鲁豫第十一纵队,尾敌向北,拊敌之后。同时于4日晚以一个纵队进至巨野、郓城之间,以保障第十纵队攻郓城之安全。兵团主力于4日晚进至龙固集、沙土集之线以北地区集结。
9月3日晚,陈毅、粟裕率野直、第六、第十纵队渡河,4日渡完,5日在郓城及附近集结并与第一、第三纵队会合。至此,华野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第十纵队,特种兵纵队及晋冀鲁豫之第十一纵队均已集结于沙土集南北地区,完成了集中兵力歼灭敌人的战役布局。
9月6日晚,指挥部召集了纵队领导干部会议,由陈毅主持,他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粟裕则反复说明了早打的好处和取胜的条件,强调说:“只有打,才能有力地配合刘、邓,才能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部队才能得到补充和休整。打好了,鲁西南根据地就能重建起来。”经过民主讨论,大家一致同意首先歼灭敌五十七师。
在华野第一、第三纵队的诱引下,敌于9月初开始北犯,其部署是:以整编第五师为中央,自刘官屯、龙固集一带向北攻击。整编第五十七师为其左翼,整编第八十四师为其右翼,其余各部为策应,积极协同配合。9月5日,整编第五师进至郓城以南之雪家庄、富官屯、王老虎一线。整编第五十七师之六十旅进至郓城西南贾敬屯、耿家庄、徐家垓一线,该师之一一七旅则位于第六十旅之右侧。
敌整编第五十七师原是第九十八军。1945年6月,新四军在浙江天目山举行第三次反顽作战时,几乎将该军全部歼灭。此后,该军调苏北新(沂)海(州)地区,除原辖之预三、预四师外,又编入遭歼灭后重新整补的第一一七师。整编为第五十七师后,原辖师改称旅。1946年11月,宿北战役中,预三旅被华野全歼,预四旅改称六十旅。现在,全师共辖两个旅,一万余人,武器装备均为日式,较陈旧。但在这一段时间的作战中,该部已经骄狂失慎,贸然与整编第五师拉大了距离。
华野决定:以第八、第三、第六纵队(欠十七师)担负攻歼整编第五十七师的任务;以第四、第十、第十一纵队及第六纵队第十七师,担负阻击敌整编第五师及整编第六十八师的增援任务;以第一纵队为战役预备队。
9月7日,敌整编第五十七师频繁北犯,与整编第五师之间出现了20公里的空隙。华野立即抓住时机,发起攻击,令第一、第三、第六纵队向沙土集、双庙攻击前进,令第四、第八纵队由南向北发起攻击,实施南北夹击。敌整编第五十七师发现华野这一行动后,迅速向南撤退,龟缩于沙土集。
沙土集是菏(泽)巨(野)公路上的一个村落,东西长2公里半,南北仅1里许,周围筑有土墙,墙外有壕,北面有一片沙地,因地势较高,壕中无水。壕外有鹿砦两道,并有地堡,可与围墙上火力配合。庄内亦筑有地堡、掩体,以备巷战。敌五十七师以一个团分散守在外围村庄,其余全部麇集于沙土集村内。
当夜,战斗打响后,三纵以八师及七师二十团负责主攻沙土集及歼灭精良寺、马庄之敌,以九师布防黄镇集地区,打击可能由菏泽来援之敌。七师二十四团袭占马庄,全歼守敌,次日上午乘胜攻下精良寺,又歼敌一个加强连。
八纵二十二师六十四团向段庄、双庙之敌进攻。六十四团乘敌立足未稳,向徐庄猛攻,一举突入庄内,全歼该敌。
六纵十六、十八两师在八纵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下,直接参与围歼沙土集敌人的战斗;十七师归十纵队,由司令员宋时轮指挥,进抵单家海、丁里长、魏家楼一线,阻敌北犯,确保郓城安全。9月8日下午,十六师、十八师经日夜急行军,进至沙土集西北谷楼、宋坟、李楼、小屯地区集结,作好临战准备。
担负阻击任务的四纵、十纵及晋冀鲁豫野战军十一纵,亦快速进抵指定地域。四纵在龙固集、李集、柳林集地区构筑工事,严阵以待,分割了敌五十七师与五师的联系,使五师不敢贸然西援。十纵和六纵十七师在宋时轮指挥下,全力控制郓城及其东南、西南地区。二十八师布防于郓城西南马家屯、梁家店、化家营地区;二十九师以一部控制郓城,其主力部署于苏家店、陈家集、大厂、解家洼一带;十七师进入单家海、余里河及其以东地区驻防。8日至9日,敌五师四十五旅、二零零旅自丁里长、单家海一线北犯,向华野二十九师、十七师阵地猛烈攻击。华野八十五团于大厂、八十六团于解家洼及大厂以北阵地顽强抵御,击退敌人多次冲击,牢牢守住阵地。
敌五十七师师长段霖茂没想到华野如此迅速将其包围,在指挥所里暴跳如雷,责骂手下军官指挥战斗不力。
9月8日下午,在王家楼指挥所,陈毅、粟裕下达了聚歼退守沙土集之敌的命令。18时许,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灰暗的天空,沙土集被华野的猛烈炮火炸得烟尘翻滚,许多敌人被撕成碎片,碉堡、房舍的砖瓦被掀上了天空。华野指战员们似潮水从四面拥向沙土集。
9时10分,暗示攻击开始的白色信号弹的亮光还没有熄灭,村北门就传来了闷雷一样的爆炸声。突击队仅用3分钟时间就撕开了突破口,接着,二营、三营都冲了进去。二十四团及二十团相机突进。守敌来不及抵抗,大都成了俘虏。八纵二十三师六十七团向东门勇猛冲击,于9日1时突入村内,与守敌展开巷战。该纵二十二师六十五、六十六团各一个营亦由东门攻入村内,协同六十七团向敌猛攻。二十师六十八团继续在庄外战斗,歼灭了据守魏庄的敌人。由于三纵、八纵的迅猛攻击,迫使敌人狼狈溃退,妄图从西门突围。
正在西门准备攻击的华野六纵十六、十八两师发现守敌外突,即以五十二团快速出击,迅速歼灭突围之敌先头部队,并趁势攻入西门。五十三团亦迅速投入战斗,协同五十二团分路向东猛攻,并以一个营向北进攻,接应十六师部队。
这个小小的沙土集村子像一口开了的锅,枪声、喊声从四面八方向外扩张着。突破口上拥挤不堪,战士们押着成队的俘虏走向村外。俘虏们也被全副“武装”起来,他们抬着重机枪、迫击炮,背着卸掉枪栓的长枪,走下战场。行列里还夹着十几匹高大的洋马,使队列更加热闹壮观。
9月9日凌晨,沙土集战役结束,华野全歼敌五十七师1万余人,其中俘敌中将师长段霖茂、少将旅长罗觉元及以下官兵7500余人。
郓城沙土集战役的胜利,对于整个南线战局的发展有极大意义。中央获悉,致电华野并向西兵团全军将士致电慰问。
第八章 左右开弓
挺进豫皖苏
9月11日,中共中央电示西线兵团:“在黄河、淮河、运河、平汉之间创造巩固根据地,协助刘邓、陈谢创造鄂豫皖与鄂豫陕两大根据地,协助饶黎谭保卫山东根据地,协助苏中、苏北恢复根据地。”并指出,“你们处在上述四大根据地之中间地带,你们的胜利有重大的战略意义。”为适应斗争形势的需要,陈毅、粟裕决定,由第十纵队司令员宋时轮、副政治委员刘培善指挥第十纵队和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一纵队,留在鲁西南牵制国民党军,掩护西线兵团主力南下;以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纵队和刚由豫北南渡黄河、准备转战于大别山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二纵队挺进豫皖苏边区,与刘邓野战军、陈谢集团共同开辟中原解放区。
豫皖苏边区指的是陇海路以南、淮河以北、运河以西、平汉路以东地区,面积约6万平方公里,人口约2000万。全面内战爆发后,该地区被国民党军侵占。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武装仍在坚持斗争,建立了三个专署的政权和隶属晋冀鲁豫军区的豫皖苏军区,已有2.5万人的武装力量,但大部分地区仍处在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之下。西线兵团挺进豫皖苏的任务是,不断歼灭国民党军的有生力量,缩小国民党统治区,扩建新解放区,向南与刘邓野战军联系,向西与陈谢集团联系,使中原的几块解放区连成一片。
9月26日晚,天刚擦黑,陈毅、粟裕率第三、第四、第六纵队经砀山、马牧集段南越陇海路,陈士榘率第二、第八纵队及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二纵队经民权两侧越陇海路。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得知华野外线兵团顺利进入豫皖苏地区,非常欣慰,于10月3日致电陈毅、粟裕:
你们兵力业已展开于广大地区,现应确定一个月至两个月内,只打小仗,不打大仗。各纵应划定地境,每纵几个县,歼灭境内小股敌军、民团、土匪、保甲,建立政权,实行土改。每县拨出一个营的架子(干部)及一个连的兵力,建立各县武装基干。各纵主力则在自己辖境内,往来机动作战,包括破击铁路在内。
电报还指示,华野五个纵队的活动范围不应限于豫皖苏地区,可以一部渡淮河南进,到安徽寿县、合肥、巢县以东,长江以北地区,以便与刘邓大军活动区域及苏中、苏北完全衔接。要让敌主力置于无用武之地,疲于奔命,而我则于短期内歼灭敌之爪牙,建立根据地。电报最后指出:“此种工作看似不甚重要,实则具有伟大战略意义。”
此时,一纵司令员兼政委叶飞率领一纵已挺进150多公里,转战于河南内黄、杞县、韩岗、鄢陵、尉氏、逍遥镇等地,解放三座县城及许多要地,歼敌数千人。随后,一纵吸引敌十一师北上,趁势于10月4日分三路越黄泛区,一举攻占西华县城。
何以祥司令员、丁秋生政委率领三纵转战于安徽黄口、夹沟、符离集、濉溪口、宿县诸地,随后向津浦路以东进击,先后攻占灵璧、泗州、大李集诸地。
陶勇司令员、王集成政委率领四纵转战河南夏邑、永城及安徽涡阳、蒙城等县,肃清敌地方武装,摧毁反动政权,解放了大片土地。
王必成司令员、江渭清政委率领六纵越过陇海线连克亳县、界首、沈丘、临泉、新蔡、项城、涡阳、太和、阜阳、颍上、蒙城等地,歼敌1700余人。
王建安司令员兼政委率领八纵,协同一纵进占河南鄢陵、扶沟等地,随后分路进攻通许县城,敌河南保安一团很快被歼灭。
周口位于沙河中游,控制着沙河南北交通,是豫东的重要城镇。守卫该镇的是敌河南保安三团、四团及自卫队一部,国民党第六绥靖区指挥部参谋长马吉远亲临此地。八纵机关及二十二师、二十三师和二十四师,经三天长途行军,于10月21日进抵周口。24日凌晨,八纵对敌发起强攻。
主攻四个团在镇内迅速将敌分割、围歼。战至7时,守敌1200余人全部被歼,马吉远和敌河南自卫队参谋长王士元、副参谋长马书元、保安三团团长曹振帮、四团团长罗本先等均被俘。随后,八纵趁势北上,攻下陈留城。
西线兵团经过一个月作战,至10月底,歼灭国民党地方武装约万人,攻克杞县、睢县、亳县、永城、通许、涡阳、蒙城、项城、鄢陵及津浦路东之灵璧、泗县等县城,基本上摧毁了国民党在该地区的反动政权,占领了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的广大地区,扩大了豫皖苏解放区。至11月初,我军已建立了25个民主县政府,在沙河以南、淮河以北地区新建了3个军分区和专员公署,人民武装力量迅速发展。11月底,西线兵团完成在豫皖苏边区的战略展开。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二纵队护送新兵团进入大别山,隶属刘邓野战军指挥。
把铁路扭成麻花
1947年9月22日,中共中央决定,陈、粟西兵团归晋冀鲁豫中央局领导。除现辖之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第十纵队外,王秉璋纵队(即中野第十一纵队)也划归陈、粟所辖。
陈、粟、张(云逸)、邓(子恢)为晋冀鲁豫中央局委员,邓小平仍为中原局书记兼晋冀鲁豫中央局书记,薄一波为晋冀鲁豫中央局第一副书记并代理书记,陈毅为该局第二副书记。陈、粟代表该局指导黄河以南、运河以西、平汉以东、淮河以北之党政军民工作,以利直接支援前线;张、邓代表该局指导渤海地区工作(渤海暂时划归晋冀鲁豫领导)。
晋冀鲁豫中央局负责统筹刘邓、陈粟两野战军及陈谢兵团的后勤供给。目前,除供应刘邓、陈谢两军外,应将供应陈粟野战军工作放在紧要地位。
华东野战军东线兵团由许(世友)、谭(震林)指挥,受华东局直接领导,辖第二、七、九、十三纵队。
11月8日,陈毅离开华野司令部去邯郸,和薄一波等商讨华野大军供应的事。粟裕依依不舍地送别了陈毅,顿感肩头的担子更重了。
自从陈粟挺进豫皖苏边区后,三支大军已把中原地区由国民党进攻解放区的重要后方变成了人民解放军实施战略进攻的前线。国民党为了争夺中原,解除其长江沿线及江南所受的威胁,一面加强长江和中原各铁路、各重要城镇的防御,一面以位于九江的白崇禧集团、位于徐州的顾祝同集团主力及位于西安的胡宗南集团一部兵力,对中原地区的人民解放军实施战役性进攻,企图达到“以攻为守”的目的。
为了破坏国民党军依托铁路迅速转派兵力的有利条件,迫使国民党军守护铁路沿线要点,以便豫皖苏边区工作的开展,粟裕决定以七个纵队的兵力,在陇海路兰封至郝寨段进行破击战。
初冬时节,寒风凛冽,铁路沿线火光冲天,人们肩扛锹撬,把几百米长的铁轨连同枕木,像栅栏似的翻向一边。11月8日开始,一纵三师破坏了砀山至黄口段40余公里的铁路。一师、二师经过3小时激战,全歼砀山守敌,俘敌七旅旅长及以下4000余人,并缴获大批物资。11日,各师又分别由砀山、黄口地区出发,向东扫除了陈砦等据点的敌人,一举夺取萧县。
四纵十师彻底破坏了砀山至马牧集段40余公里铁路,炸毁桥梁11座,击毁火车1列。十二师集中兵力攻击刘堤车站。十一师截歼由小杨集车站西逃之敌一部,并迅速攻克虞城,全歼守敌1000余人。
十纵二十八师攻击马牧集及马牧、张阁两个车站的守敌,俘敌正、副团长及以下1000余人。二十九师迅速歼潘口、刘口、丁镇集一带土顽敌军后,配合兄弟纵队控制徐(州)商(丘)段铁路,切断了蒋军东西交通命脉。
八纵攻占柳河集、民权和.李坝集车站后,与当地民工一起,对柳河至兰封50余公里长的铁路段进行完全破坏。
六纵及三纵一部,在陈士榘参谋长率领下,破坏铁路50余公里。
十六师在商丘以东之主仲桥、蔡道口击退东援之敌整编五师一部,歼敌数百人,迫其退回商丘。
11月15日,西线兵团第一、第三、第四纵队和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一纵队,破击津浦路徐(州)蚌(埠)段。第一纵队攻占徐州以南10公里的三堡车站,迫近徐州南部。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一纵队进至徐州西北的九里山附近。第三、第四纵队由向宿县南北的铁路线破击。但因国民党军抽调15个旅(其中包括准备用于大别山的8个旅)兵力由西、北、南三面向徐州集结,西线兵团决定于17日结束战役,一部分主力进入鲁西南,一部分南下豫皖苏,一面休整进行诉苦教育,一面做群众工作。
11月下旬,国民党成立国防部九江指挥部,由国防部部长白崇禧兼指挥部主任,集中33个旅的优势兵力,于11月27日开始对大别山区实施全面围攻。同时,还以22个旅守备陇海路徐州、洛阳段及平汉路郑州、漯河段各要点;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以整编第五军等11个机动旅在黄河、淮河间与华野西线兵团纠缠;国民党西安绥靖公署以第五兵团5个机动旅在豫西钳制陈谢集团。敌方企图首先压迫刘邓野战军撤出大别山区,然后转兵豫皖苏及豫西,迫使人民解放军撤出中原。
粟裕决定,以一部协同陈谢某团首先对平汉路郑州、许昌段实施破击,另以一部破击陇海路郑州、柳河段,遂急令第一、三、四、十纵及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十一纵快速西进。
一纵在叶飞司令员指挥下,不顾严寒和极度劳累,向西挺进600里,连续解放永城、涡阳、亳县、鹿邑、柘城等广大地区,并击退敌五军和七十五师部队的尾随纠缠。一纵于12月12日攻克要地朱仙镇,于13日按照华野前指的命令,破击了陇海线中牟至白沙段铁路,一举攻占中牟城,再次斩断了敌东西运输命脉。
三纵在何以祥司令员、丁秋生政委指挥下,各师向许昌攻击开进。许昌守敌有骑一旅残部、二十六师特务营、四十师一一五团和师特务营,以及地方保安队共7000余人。
12月13日20时开始至深夜,八师将许昌城外围之敌清扫干净。蒋介石得报,惧怕华野西线兵团截断平汉线,破坏其围剿大别山区解放军的计划,遂督促五军和七十五师不顾一切向西增援。12月1日,敌五军军部及二零零旅进至淝河口附近地区,其四十五旅亦进至双沟、冯楼地区,敌整编七十五师也进占界首,向柘城方向进犯。
王必成、江渭清政委接到上级通报后,派十八师移往淝河以西之秋渠集、大王庄、双楼等地组织防御。同时,我军以十六师在柘城西南的试量集和其东北之九龙口一带构筑阵地,与十八师形成掎角之势。
12月10日,敌五军和七十五师在密集炮火支援下,疯狂地向十六师、十八师阵地发起攻击,激战竟日。11日,敌五军四十五师又分三路猛攻十八师五十三团阵地。当夜,敌人更加疯狂地西攻。八纵在司令员兼政委王建安率领下,从山东曹县地区经三天急行军,于12日进至河南河阳集、睢县地区,加入阻击战斗。
12月14日,敌五军及七十五师以十辆坦克为前导,先后攻占八纵二十四师七十团之白庙及二十三师之石屯、前曹等阵地,继续朝大屯方向进击。
12月15日,八纵奉命在慧河两岸构筑第二线防御阵地,继续阻止敌人西援。随后,该纵立即利用工事与敌五军一部进行激烈战斗,对峙三天三夜,杀伤大量敌人,坚守住了阵地。
在此大规模阻击战中,六纵歼敌3500多人,八纵歼敌2300余人,给敌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和整编第七十五师以沉重的打击,有力配合了兄弟部队的战斗行动。
在六纵、八纵顽强阻击敌军西援的同时,十纵和晋冀鲁豫野战军十一纵担负破击陇海路开(封)民(权)段任务。12月14日晚,担任主攻任务的十纵二十九师及加强炮兵营,向兰封城及兰封车站发起攻击。15日晚,师长肖锋亲临前线指挥,迅速摧毁敌依托顽抗的工事。守敌千余人至罗王车站被围歼。晋冀鲁豫野战军十一纵在王.99lib.秉璋司令员、张霖芝政委指挥下,全歼了民权守敌。随后,十纵、十一纵炸毁了罗王车站两侧的铁桥,截断了陇海交通线。
三纵各师攻占许昌的战斗于14日黄昏开始,首先炸开城门,然后迅速突入,占领要点。疯狂的敌人以汽车配合,从两侧猛烈反击。后来,敌人又放火焚烧南门房子,使三纵指战员难以接近,后突破西门。敌仍坚守南门、北门,利用断墙残壁节节顽抗。15日早晨,三纵指挥部内的气氛十分紧张,何司令员、丁政委双眼熬得通红,但仍全神贯注地指挥着攻击部队。在他们的命令下,二十团、二十四团及二十二团主力先后投入战斗,加强攻击力量,迅速攻占城东南角的敌炮兵阵地,进而又肃清城中残敌,占领许昌全城,歼敌6500余人。
就在三纵激战许昌之时,四纵在陶勇司令员、王集成政委指挥下,穿越黄泛区后,于12月13日晚完成了对平汉路沿线孟庄、谢庄、新郑、薛店、官亭寨等地的包围。14日至17日,该纵分别攻占官亭寨、新郑、孟庄、谢庄、薛店、仁恕寨、杨桥等据点,共破坏铁路30余公里,歼敌3700余人,毁伤敌坦克6辆,缴获军用物资一列车。
但是,华野控制平汉路新郑、漯河段的行动,并未使国民党军放弃围攻大别山的计划。原在豫西的第五兵团司令官李铁军率整编第三师(欠一个团)、第二十师,分别由泌阳、正阳经确山沿平汉路先后北援,并令郑州的整编第四十一、第四十七师南下,试图南北对进,打通平汉路。
粟裕心里万分着急,非常担心刘邓大军在大别山区的困境,希望能尽最大努力为他们减轻些压力。12月19日,粟裕致电中央军委及刘伯承、邓小平:“平汉路已被破坏。但敌对大别山之‘清剿’计划迄未改变,似拟集中全力弄垮我大别山后,再转移兵力,以对付其他地区。因此,我们及陈谢必须长期配合刘邓行动,直至完全粉碎敌人对大别山之进攻为止。请陈谢提出配合意见,并请军委、刘邓予以指示。”不等军委回电,他又于20日致电陈赓、谢富治,并报军委刘伯承、邓小平:“我为继续配合刘邓,粉碎敌人对大别山之进攻,决令东边三个纵队继续东去,破击津浦路徐(州)蚌(埠)段,以调转大别山之敌人。但此间四个纵队,除对敌五军及七十五师作战,或攻郑(州)汴(开封)外无仗可打。而依此间各部队状况,虽集中七个纵队,亦难全歼敌五军及七十五师(分割亦不易)。因此,是否可让敌整三师等部北来(估计彼时五军也可能南下),我们择敌而歼之,如何?盼复。”
陈赓、谢富治接到粟裕的电报,立即复电表示完全赞同。
此时,中央军委亦复电:“提议由粟裕亲率华野主力三、四、六、一纵队,南下与陈谢会合,并归粟统一指挥,沿平汉向南直迫武汉,沿途节节破路,攻克一切可能攻克之城镇、车站,歼灭一切孤立分散之敌军。而后看情况,或与刘邓配合夹击大别山之敌,或回师向北打各分散之敌。”
接到军委指示,粟裕即命六纵围攻郾城,监视敌十三旅的行动,亲自率主力三纵、四纵、一纵迅速南下,与陈谢集团四纵、九纵及从大别山跳出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一纵会合。12月24日,敌第五兵团司令官李铁军率整编第三师(欠一个团)进至遂平、西平间的金刚寺、祝王寨等地区。西线兵团第三、第四纵队迅速分路包围了敌人,于25日晨发起攻击。经2天激战,我军全歼敌第五兵团部及整编三师2个团,共9600余人,俘敌兵团少将参谋长李英才、少将副师长路可真、少将旅长雷自修、谭家范等。仅兵团司令官李铁军率数十骑突围逃脱。
国民党军整编第二十师进抵确山以北地区,得知整编第三师已被全歼,忙于12月28日缩回确山固守。西线兵团第三、第四纵队和陈谢集团第四纵队随即围攻确山,严重威胁国民党军进攻大别山的重要补给基地信阳。国民党军不得不从大别山抽调整编第九、第二、第十一师等13个旅的兵力回援平汉路。鉴于调动敌人的目的基本达到,确山短时间内难以被攻克,陈谢集团于31日主动撤围,转移至漯河西南地区,西线兵团第三、第四纵队转移至沙河以北休整。至此,平汉路战役结束,西线兵团歼敌3.2万人,破坏铁路200公里,解放城镇50余座。
苦战苏皖
1948年2月17日,第二纵队突然浩浩荡荡地由山东胶南出发,直奔苏北,并由驼峰两侧跨越陇海路,于3月14日抵江苏阜宁西北羊寨地区。遵照中共中央军委命令,二纵与第十一、第十二纵队组成苏北兵团,韦国清任司令员,陈丕显任政治委员,吉洛(姬鹏飞)任副政治委员,覃健任参谋长,张凯任政治部主任。
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总司令兼徐州司令部司令顾祝同、第一绥靖区司令官李默庵和第五十一师师长张雪中立即恐慌起来。他们以为华野东线兵团南下,将于5月偷渡长江,进入江南,袭扰宁沪杭地区,于是急忙从山东、大别山抽调兵力增援苏北,并收缩兵力,加强各要点及长江沿线防守。苏北兵团决心趁敌增援部队尚未到达之际,发起益林战役。
益林是苏北重镇,乃淮安、淮阴屏护,驻有国民党军第一一三旅。3月16日,苏北兵团对益林守敌发起围攻。十一纵首先以一个旅提前对掘港之敌发起攻击,另一个旅活动于盐城以南,阻击可能北援的敌四师。十二纵主力位于胡家舍地区,随时准备阻击由两淮增援之敌;另以一个团位于潘舍寨地区,抗击凤谷村方向援敌。五分区地方武装于族家庄地区,协同十二纵阻击凤谷村出援之敌。六分区地方武装位于苏家围一带,阻击涟水、淮安方向可能增援之敌。
16日18时,二纵司令员滕海清向部队下达发起攻击的命令。仅7分钟,部队就摧毁了敌对我步兵冲击威胁最大的沿河桥头堡。四师迅速突进西大圩后,即全面展开巷战,激战45分钟,将敌三三八团一个营大部歼灭,占领西大圩。五师十四团战至19时45分,夺占了华中银行据点,歼敌百余人,随后乘机占领和济公司据点。
17日,敌五十一师师长以四十四师一五零旅和一一三旅留守凤谷村的三三九团,共三个多团的援兵,在凤谷村会合后疾驰益林。十二纵各部在益林和风谷村之间对敌援兵展开顽强阻击,多次击退敌人的进攻,迫敌退回原地。
当日18时,四师将三个团全部投入攻击,从西面和北面猛攻固守南圩之敌。各部经连续爆破,突破坚固防御工事,冲进南圩内,激战至18日零时,将守敌三三八团大部歼灭。残敌被迫退至东大圩。
在四师发动攻击的同时,五师十三团、十四团也由东向西对东大圩发起攻击。敌旅长王匡凶残地下令施放毒气。我五师两个突击连全部中毒。
18日下午,国民党方面张雪中又急调七十二师六个团驰援益林。
18日傍晚,四师殷绍礼师长从师指挥所来到东大圩的前沿看地形,亲自为突击部队选择突破口。不料,暗堡里的敌人射出一排罪恶的子弹,将他的头部击成重伤。殷师长经抢救无效,不幸光荣牺牲。殷师长牺牲的噩耗,激起了四师广大指战员的复仇怒火。大家庄严地宣誓:打进东大圩,活捉王匡,为殷师长报仇!
18日17时30分,总攻开始了。二纵集中所有火炮,实施急速射击,一举摧毁突破口上的敌人碉堡,打烂了敌指挥所的通信联络。
四师指战员带着为师长复仇的怒火,突然由北猛扑东大圩。守敌堵不胜堵,北面防守地段旋即被突破。五师采用多点突破,使敌防不胜防,很快突进东大圩。激战至19日清晨3时,王匡不见援兵,遂指挥几挺机枪开路,妄图夺路出逃,最终被俘获。至此,益林守敌一一三旅全部被歼。
益林战役的胜利,给华中之敌很大震惊。顾祝同这位被称为国民政府中央军的“八大金刚”之一,曾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千古奇冤——“皖南事变”的国军上将,让苏北兵团吃掉了一个旅。
蒋介石获悉此情况后,一面紧急向华中调兵,一面命令顾祝同、李默庵和张雪中调整部署,放弃孤立的据点,收缩防线,加强对长江以北各要点的防御。
5月上旬,顾祝同经过一番精心策划,以整编第四、第二十五师共11个团组成南兵团,由黄百韬统一指挥,于5月16日由东台地区北犯;以整编第七十二师和从山东调来的整编第八十三师共13个团组成北兵团,由第七绥靖区司令官张雪中指挥,于5月22日自阜宁东犯合德(今射阳县治)。两部南北对进,企图夹击苏北兵团于盐阜地区。
在苏北兵团指挥部里,韦国清司令员伫立在作战地图前。他沉默很长时间后,感到不能消极地应付敌人,而应趁敌兵力分散之际,给敌人以打击。他提出,在北边张雪中集团尚未逼近前,于盐城之伍佑地区先给南边的黄百韬部以有力打击。经过集体研究,决定马上实施。
5月23日拂晓,南线黄百韬兵团在二纵正面逐渐展开。二纵各师分路扑向敌人。
然而,由于二纵、十一纵出击面过宽过大,造成兵力分散,加之受地形条件限制,各路出击效果不大,全线形成与敌对峙状态。
黄百韬为了确保田家坎要点,并企图消灭苏北兵团主力,于5月25日开始,集中炮火向二纵阵地进行猛烈射击,并实施凶猛反扑。二纵原准备当天下午重新攻击田家坎的计划被打乱,部队亦遭受较大损失。同时,十二纵的阻击越来越困难。张雪中兵团已进占阜宁,正继续南进。苏北兵团决定迅速转移。27日,敌南兵团占南洋岸(盐城东),北兵团占沟安墩,并向苏北兵团后方合德镇地区恣意“扫荡”,使该地遭受重大损失。苏北兵团经连日苦战,于29日转至外线。第十一纵队南下苏中地区展开攻势;第十二纵队向淮阴西北运河线进击,攻克来安集;第二纵队向陇海路以北转移。
随着豫东战役和津浦中段战役的展开,国民党军从苏北地区抽调整编第二十五、第八十三、第七十二师赴援,苏北形势顿趋缓和。为策应西线兵团的豫东作战,迟滞敌整编第二十五、第七十二师西调,苏北兵团、苏北军区和山东军区滨海军分区部队乘机于6月21日向陇海路东段发动攻势。至23日,我军已攻克海州外围的房山街、阿湖、城头等据点,歼国民党军3800余人,控制铁路一段,进一步打开了滨海及淮海地区的局面。随后,苏北兵团乘胜南进,发起了涟水战斗。
涟水守敌有四十四师一六二旅四八六团、涟水保安团及土顽共3000余人。
7月3日晚,十一纵各旅冒着大雨进至预定地区,打响了肃清涟水外围据点的战斗。
4日凌晨,雨逐渐小了起来,各部攻占外围据点后,积极向城区进逼。
5日,十一纵三十一旅兵临城下,突然发现守敌1000多人向南门大操场集中。
段焕竞旅长得知此情,判断守敌可能有向南门或西北方向突围的企图,当即命令九十三团、九十五团严加监视,防敌出逃。
5日20时,守敌在夜色掩护下,果然从涟水城西北角悄悄脱逃。段旅长立即命令部队迅速追歼,并向上级和友邻通报,同时提前向城内发动攻击。21时45分,攻城部队突入城区,歼敌600多人,迫使残敌一部慌忙退守西门顽抗。
6日上午,九十三团、九十五团协力作战,一举歼灭了西门顽抗之敌,我军乘胜搜剿残敌。下午3时20分,战斗全部结束。
接着,二纵沿公路北侧西进,首先包围众兴,全歼敌十二旅一团与泗阳四个保安中队。同时,十二纵攻击渔沟,积极配合二纵行动。十一纵位于王营北侧,负责打击两淮西援之敌,保证二纵攻击众兴翼侧的安全。
众兴是敌运河防线上的要点之一,夺取众兴即可切断敌运河防线,并以此作为西进的渡河点,对整个兵团进击运河沿线的攻势意义重大。
11日13时,五师姚运良师长一声令下,各团从四面开始炮击。30分钟后,摧毁了敌前沿多处火力点。随后,各团勇猛发起突击,迅速由四面抵近,切断敌收缩退路,形成分割围歼之势。战至17时许,众兴守敌3000多人即被全歼。
与此同时,十二纵也干净利落地歼灭了众兴以东的渔沟据点,有力地策应了二纵的战斗。
战斗结束的当天,二纵奉命,一鼓作气沿徐(州)宿(迁)公路两侧挺进宿迁。
宿迁守敌暂二十五师师长孙良诚得知众兴被攻占,遂于12日拂晓率部向睢宁逃窜。二纵四师乘机轻取宿迁。
为了继续歼灭敌有生力量,直接威胁敌战略重地徐州,以策应睢杞方向华野主力最后的行动。兵团令二纵继续西进,跟踪追击,同时令十一纵、十二纵迅速进至睢宁以西,准备打击来自徐州方向的援敌。
顾祝同大为震惊,恼怒地骂道:“妈的!韦国清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想一口吃掉我8000人马!”忙于13日由徐州增调整编第五十九师一八零旅五八三团加强睢宁防御,同时督令部队集结于徐州东南潘村一带,另令整编第六十四师由新海西开,整编第四师进至两淮地区。此时,我苏北兵团已收复涟水、泗阳、宿迁等六座县城,孤立了淮阴、淮安的国民党军。于是,苏中沿江地区军民亦广泛出击,取得了许多胜利。
濮阳整训
1948年春,中央决定成立东南分局和东南野战军,以陈毅为东南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为副司令员,邓子恢为副政委。东南分局由粟裕任书记,叶飞为第一副书记,金明为第二副书记。同时以华东野战军第一、第四、第六纵队组成东南野战军第一兵团,以粟裕为司令员兼政委,叶飞为副司令员兼第一副政委,金明为第二副政委,张震为参谋长,钟期光为政治部主任,准备作为第一梯队南渡长江,开辟新的战略根据地。并以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第十纵队组成东南野战军第二兵团,作为第二梯队,拟于次年春夏间渡江南进。
这是中央军委的又一个新的战略意图。
此时,国民党采取尽可能争取东北,力争华北,集中力量加强中原防御的战略部署,改“全面防御”为“分区防御”。在中原地区共分8个绥靖区,另以其主力组成邱清泉、胡琏、孙元良、张轸、裴昌会和张淦共6个机动兵团,分别由顾祝同、白崇禧和胡宗南指挥。国民党企图保持津浦路,并以平汉、陇海路作为分割中原解放军的“十字架”和伺机进攻中原解放军的依托,以巩固其长江防线,确保江南统治区的安全。
中央军委命令第一兵团进行2个月的休整,然后以湖北的宜昌至监利之间或洪湖、沔阳(今仙桃)地区强渡长江,挺进到湘西、鄂南,然后转向东南诸省,执行宽大机动作战任务,创建新解放地区,以求吸引中原敌人20个至30个旅回防江南。粟裕等再三考虑,分析利弊,提出建议,改为在湖口与当涂间、浦口与江阴间采取正面分路及分梯队偷渡的方法,渡过长江,直趋闽赣诸省。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对这一战略行动十分关注,称之为“第二次战略跃进”。
3月5日,军委和毛泽东指示第一兵团:第一、第六纵队立即开赴黄河以北集结。刘邓部及陈唐所率第三、第八纵队独立应付沙(河)淮(河)间敌军。
第一兵团第一、第六两纵队即以突然行动,背敌兼程北上,至3月12日全部北渡,进抵濮阳地区,完成了在黄河以北地区集结休整的部署,开展了著名的“整训运动”。
华东野战军在解放战争第一年中,被毛泽东誉为“全国各地战绩最大的军队”。转入战略进攻后,由于战斗频繁、政治教育时间少,在胜利形势下,少数干部的单纯军事观点和军阀残余作风有所抬头,骄傲自满、官僚主义、享乐思想也有滋长,违反纪律、政策的现象时有发生。由于部队的迅速发展,大量新成分——包括大批解放战士拥入部队,少数异己分子也趁机混入部队。部队思想不纯、组织不纯、作风不纯,以及由此而造成军政、军民关系和军队内部官兵关系、上下关系方面的问题,妨碍了部队执行新的战略任务。因此,在全军进行一次集中整训,便成为当务之急。
第一兵团部队到达濮阳地区后,迅速拟订了整训方案,大体安排是:从3月15日开始,用一周左右时间,学习有关文件,提高认识,统一思想,发扬民主,找出部队带倾向性的问题。然后学习“十大军事原则”,找出战术技术和部队作风纪律上存在的问题,进行三查三整。而后转入战术与技术训练。至4月20日前结束整训,最后用10天时间进行出发准备。
粟裕在新式整军运动中,第一个就自己在工作中的主要问题做了全面、认真和深刻的自我批评,对部队存在的军阀主义倾向承担了领导责任。他的诚恳检讨,为干部战士做了表率,对发扬党内民主、集中,解决核心领导班子内部的问题产生了积极影响。叶飞、陶勇、王必成三位纵队司令员也先后做了诚恳的实事求是的自我批评。
陈毅称赞粟裕:“反省得很好、很中肯、很扼要,但我感觉有些过分。这种严格的自我批评精神,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1948年5月21日晚,朱德总司令在陈、粟首长陪同下到达孙王庄。这是朱总司令第一次来华野部队视察。此时,中央军委已正式确定第一兵团暂不渡江,原准备渡江后用的东南野战军第一兵团番号停止使用,仍称华野第一兵团,并明确第一兵团以全歼国民党军主力第五军为主要作战目标。第一兵团得知这一消息后,上下欣喜若狂,誓与敌军决一死战。朱总司令在第一兵团总共工作7天,他先后听取了各纵队主要领导和兵团直属各部处长的汇报,召见了纵队团以上干部和连、排、班及士兵代表,并向兵团干部每人送了一本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签名留念。
一个热火朝天的军事大练兵运动在第一兵团军事整训的基础上,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了。
飞兵洛阳
1948年3月,西北野战军取得了宜川大捷。国民党西安绥署主任胡宗南为保西安,急调驻陇海路潼关、洛阳段的裴昌会兵团西援。于是,在郑州、潼关间的400多公里地段上,仅剩下据守洛阳的国民党青年军二零六师。
为策应西北我军作战,中央军委遂令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纵队,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第九纵队发起洛阳战役。为便于协调两军行动,军委明确指示由陈士榘、唐亮统一指挥此次战役。
洛阳地扼陕、晋、豫三省要冲,系陇海路中段重镇,是国民党中原与西北联系的要点。古城北依邙山,南临洛河,守军利用有利地形,构筑半永久性工事,易守难攻。
防守洛阳的国民党青年军第二零六师,是蒋介石直接控制的所谓“御林军”。当时守敌除二零六师2个旅5个整团外,还有中央炮兵4个连、独立汽车队第五营,连同地方保安团,共有2万多人。他们在各支撑点内都储备了充足的弹药、物资,准备固守,凭险顽抗。
蒋介石获悉我军可能打洛阳,坐立不安。他非常迷信古人所言: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于是,蒋介石便慎重地选择九十四军第五师中将师长邱行湘为整编二零六师师长。
3月5日,我各参战部队向洛阳地区开进。
经过反复权衡利弊,我指挥部确定了攻城各纵的具体部署:三纵以八师二十三团主攻东门,二十四团为二梯队;二十团主攻北门,二十五团为二梯队;二十二团攻东北门,二十一团为二梯队;二十七团为纵队预备队。四纵以十旅二十九团主攻西门,二十八、三十团在西门南北地段配合攻城;三十一、三十二团主攻南门,其他部队分别担任第二梯队和预备队。
3月11日,当阻援部队控制了预定阵地后,未将洛阳外围敌人全部肃清,攻城部队即于当晚对洛阳城发起进攻。
三纵八师担负主攻东门的任务。师长王吉文专门把担负第一梯队突击任务的二十三团一营(战后命名为洛阳营)营长张明找来,先让他坐下,然后郑重地交代说:“你们营的战斗作风我们信得过,可是打洛阳这样的大城市,我们还是头一回。别说你这个新营长,连我们也没有经验。千万马虎不得,一定要深入调查,搞好临战准备工作!”
张明根据师长的意图,在全营掀起了“人人搞调查”的热潮。他们除留下部分人员负责警戒之外,其余全都出去走访老乡。凡是进城做过工的、卖过菜的、拉过洋车的、修过工事的,都?.成了重点调查对象。茅屋里、大树下、场院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战士们,坐在老乡面前,拿着笔记本记着老乡述说的洛阳地形和防御工事情况。大家把调查的情况以口头、文字或图画形式及时汇报到营部,充实着他们自己编绘的“洛阳城防图”。
在综合情况时,张明发现一张有些特别的草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图形和符号,尤其是一个圆圈旁还有一只躺倒的狗。他费了很大脑筋,都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便查这是谁画的。原来,这张草图是营部理发员送来的。张明立即请理发员到营部,让他当面一一解释。理发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他指着圆圈和狗,腼腆地说:“据老乡讲,前天有只狗跑到这圆圈状的铁丝网旁,不知怎么就死了。我估摸着,这是一圈电网。”
为了找到突破东门的有效办法,张明又带着几名连干部、爆破排长和突击手到东关前沿观察地形。他们发现城墙坚固,满布着枪眼,像蜂窝一样。外面的瓮城则又高又厚,又有较大纵深,有200米宽,五步一小堡,十步一大堡,犬牙交错,没有一线通路。回来后,他们开起了“诸葛亮会”,让大家都来动脑筋、想办法。
一连长许升堂说:“说句孬种话吧!我们突击连坚决往里突击不成问题,只怕是打到城门下剩不了几个人,没法攻城。”
二连长邱吉太说:“原先看一连争到突击任务,我还真有点儿吃醋。现在见敌人工事这样复杂,我心想不干突击也好,免得打不好丢人……”
三连长董金贵干脆说:“我看,一个连包打突击,够呛!”
最后,形成了三连负责打开城外通路、二连包打瓮城、一连夺占东门的突击方案。
会后,张明向团里汇报这个突击方案时,石一宸团长高兴地说:“邱行湘说咱们是‘人海战术’一股劲儿,他想以‘小而坚’战术挡住这一股劲儿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你们的方案正是变一股劲儿为三股劲儿,好极了!三个连一下全用上,没预备队了吧?我把团警卫连拨给你们!”
当日黄昏,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两颗红色信号弹划破茫茫夜空。刹那间,炮声大作,洛阳五个城门同时被淹没在炮火中。
19时,空中又升起三颗白色信号弹——这是步兵攻击的信号。攻城各部同时向五个城门发起突击。
三连的爆破手们看到信号后快速奔跑。战士马景春首先奔向梅花堡,抡起大铡刀,砍开电网。爆破员跟踪而入,迅速点燃炸药,一声巨响,梅花堡飞上了天空。
紧接着,三连爆破手们一组接一组地冲过桥,对城门外的工事实施爆破。半个小时左右,守敌在东桥头到瓮城门之间精心设置的十多道障碍全被扫清。
二连的任务是突破瓮城。这时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战士们硬是凭着手中的武器,顽强地打退敌人多次反扑,并勇猛地向左右两翼扩大突破口。
一连乘瓮城混战之际,马上突击东大门。第一爆破组的叶金彩和陈忠德,以30多斤重的炸药包将城门南边炸开。紧接着,第二爆破组的赵全有和胡文才趁烟雾冲上去,炸开了城门。
随着东门被炸开,一连突击队立即顶着硝烟往里冲。他们人踩人肩,很快爬上城墙,迅速抢占了城门上的箭楼。随着三颗红色信号弹从洛阳古城东门升起,陈士榘在指挥部听到三纵孙继先司令员极为兴奋地报告:“张明这个营打得好!东门被轰开,城楼已被占领,城里的电灯还亮着呢!”
但孙继先司令员没有想到,就在他兴奋地向陈士榘报告东门被突破的消息后,马上又接到八师王吉文师长语气沉重的电话:“敌人集中炮火向我突破口猛烈轰击,后续部队无法前进,突击营的电话线被打断了。”孙继先为之一惊,连忙命令道:“要不顾一切,让后续部队攻进城去,扩大突破口!”此时,他非常清楚,西门、南门、东北门、北门都没突破,敌人一定会集中全力对付东门突破口。别说二十三团一营难以顶住,就连整个团都有被敌人打出城的危险。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将三纵的兵力都压向东门突破口。于是,三纵二十三团和东门二梯队二十四团相继突进城内。主攻东北门的二十二团和二十一团、主攻北门的二梯队二十五团和纵队预备队二十七团,也均奉令由东门拥进城内。八师、九师两个师指挥所随即指挥突击部队与敌展开激烈的巷战。
攻打西门和南门的陈、谢部四纵,11日夜间两次发起攻击,均未奏效。陈赓司令员见此,火冒三丈。他深感四纵只有破城,才能更有效地配合三纵。于是,他不顾别人劝阻,亲自到前沿阵地抵近侦察,调整部署,并决定于12日昼间继续攻城。
当天下午1时,强攻西门开始。猛烈的炮火掩护着六个爆破组冲到护城壕边,他们把数十包炸药投入壕底,炸毁了暗设在壕内的火力点和竹签。西门顷刻一片火海,涌起阵阵硝 70df." >烟。
突击连五连李志华副连长率领爆破组在瓮城墙上炸开了一个大缺口。与此同时,南门也被十三旅三十七团攻破。战至14时,四纵已从西门和南门入城。
洛阳城防全面崩溃,火线上的残敌纷纷向城西北角逃窜。邱行湘亲自督战,下令核心阵地守军向畏战败退者射击,打死打伤无数,仍无济于事。激战中,第一旅旅长赵云飞被俘,第二旅旅长盛钟岳丢下部队,化装后藏匿于民宅。敌主力已基本被歼。
战至13日下午,三纵、四纵攻城各部将城西北角外围的敌人全部肃清。邱行湘和其残部5000余人龟缩于核心阵地,企图依托坚固的工事,死守待援。
援敌胡琏兵团和孙元良兵团,获悉洛阳城内十万火急,二零六师危在旦夕,遂加速驰援。由于阻击胡琏兵团我兄弟部队未能将其钳制住,且抢占登封山隘的部队又没能赶在援敌之前到达,致使胡琏、孙元良两兵团在府店镇地区会合西援。陈土榘当即命令陈、谢部九纵司令员秦基伟率主力东渡伊河与八纵配合,加强阻援力量,以保障在洛阳城内全歼残敌。
14日晨,邱行湘爬上设在三层楼顶的观察所,用望远镜进行观察,看到我攻击部队将洛阳仓库的物资外运,判断攻击部队主力可能西撤。联想到昨夜攻击部队两次受挫,又判断攻击部队虽层层包围核心阵地,但地面攻坚伤亡太大,可能要进行坑道爆破攻击。不论出现哪种可能,对他坚守待援都是有利的。
但事实上,他的判断完全错了!
为了尽快消灭敌人,陈士榘来到三纵指挥部,紧急召集三纵、四纵有关师(旅)干部,开起了“诸葛亮会”。会议决定,把阵地上原有的和刚刚缴获的火炮集中使用,对敌核心阵地实施长时间的火力摧毁,严惩顽敌。
14日16时半,三纵和四纵的几十门大炮、一百多门小口径曲射炮扬起黑亮的炮口,把邱行湘的指挥部围在当中。每门炮旁边的弹药箱都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炮兵指挥员不求击中目标,只求各炮发射一小时。敌核心阵地上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邱行湘狼狈地从东面大楼飞奔而下。一发炮弹从树梢处飞来,落地爆炸,弹片把他的前额划了一下,鲜血直流。
晚上8时,邱行湘被我军战士从地堡里活捉了出来。他低着脑袋,刚走出地堡时,猛听见偃师和洛河方向传来阵阵密集的炮声。他误认为援军已到,一阵惊喜,趁混乱之机,转身跳进外壕,钻入坑道。他举起手枪,红着眼对残敌大吼:“坚持,坚持最后一分钟!”并向坑道守敌悬赏1000万元,诱逼残敌进行垂死挣扎。
深夜12时,十二连战士在押俘虏时,发现一个“疯子”——他身穿士兵服装,歪戴帽子,浑身泥土,头缠绷带,满脸血迹,从坑道口一出来,就发疯似的东跑西窜。战士王五彬猛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指导员刘杰也带了几个人上来,一起把他抓住。此“疯子”不是别人,正是因惨败而一时心理变态的邱行湘。
洛阳战役,是人民解放军挺进中原以来,第一次对敌坚固防守的中等城市的攻坚作战,也是对国民党军分区防御的第一次严重打击。
战役发起时,攻城各部政治机关,在行军途中就广泛深入地进行战场纪律和城市政策的教育。凡是攻打洛阳的部队,不仅比赛谁战斗更英勇,还要比赛谁更严守政策纪律。部队要求大家喊响“光荣地进去,干净地出来”的口号,把遵守战场纪律、执行城市政策当作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新华社为了宣传洛阳战役中攻城部队严格遵守城市纪律的事迹,特别转发了一篇通讯,题为《桌上的表》,全文如下:
洛阳东城门里靠南楼房上,当我们的部队突进城后,少数敌人仍凭楼顽抗着。最后,两个突击队的战士首先冲上了楼,敌人已逃走了,房主人也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楼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房内放着漂亮的花被、崭新的皮包和许多衣服。在一张方桌上,还放着一只钢壳怀表。雪白的表面,漆黑的表针,在灯光下看去,还不到12点钟,细小的秒针正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当时,楼房主人就藏在房间内,战士们在议论中透露出来的爱表心情都被他听到了。当部队开拔后,房主人见到房内一切财物原封未动,怀表仍在桌上摆着,不禁大为感动,抓起表就追下楼来,一定要将那块表赠送给战士们。他激动地说:“我以前没见过你们这样好的军队,你们真是仁义之师,请长官收下这块表留个纪念吧!”他们婉言谢绝了。
解放后,楼房主人把表交给了北京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虽然文中记述的是“洛阳营”的指战员们,但在攻打洛阳的战役中,像“洛阳营”这样自觉地遵守城市纪律的现象,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
为了学会管理城市工作的一套本领,以便今后管理更多的城市,在攻城战役正酣之际,华野政治部主任兼兵团政委唐亮亲自挂帅,以野政前指人员为主,从各纵抽出一百多名干部参加城市工作。
这次城市的接管,也为以后夺取更多更大的城市提供了经验。
第九章 争夺齐鲁
积小胜为大胜
1947年8月18日,蒋介石飞抵青岛,密谋和实施一项特殊计划——“9月攻势”。
蒋介石想在一个月内结束山东战事,将胶济线上的整编第八师、五十四师、九师、二十五师、六十四师、四十五师共6个整编师20个旅的部队组成“胶东兵团”,由范汉杰任兵团司令官,向胶东解放区发动进攻。他妄图一举占领烟台、威海沿海一线,切断山东与东北的海上联系,破坏胶东内地兵工建设,摧毁华野战略后方,然后抽兵支援其他战场。
胶东位于山东胶莱谷地东部,延伸于渤海与黄海衔接部的深处,东、南、北三面环海,西连大陆。胶东半岛地形走势东窄西宽,它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构成京津的自然屏障。胶东境内人口稠密,物资丰富,胶济铁路横贯东西,公路四通八达。抗日战争时期,我军逐步创建了胶东解放区。解放战争爆发后,它成为华东野战军重要的后方补给基地,境内设有较多的军工生产单位、医院、仓库、兵站,并储存了大量的军需物资。
8月6日,中央军委根据华东局和华野总部的建议,批准留在山东内线的部队成立东线兵团,许世友任司令员,华东野战军副政委谭震林兼任兵团政委,下辖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司令员兼政委韦国清,辖第四、五、六师)、第七纵队(司令员成钧、政委赵启民,辖第十九、二十、二十一师)、第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辖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师)、第十三纵队(司令员周志坚、政委廖海光,辖第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师)、第一纵队独立师和第四纵队第十师,并指挥胶东地方武装。
蒋介石进攻胶东的方案很快被东线兵团知道了。因为范汉杰的胶东兵团作战指挥所里有个名叫田敏的联络参谋,是中共地下党员,他趁工作之便把范汉杰的“胶东作战方案”抄录下来,并及时通过秘密交通站转送中共胶东军区机关。
中央军委赋予东线兵团的任务是:钳制并逐步消灭山东境内的敌人,保障外线部队对敌进99lib?
攻,保卫胶东后方,逐步收复山东失地。经过研究,敌强我弱,敌人来势凶猛,与敌人正面硬拼必然要吃亏。只有采取半歼灭半击溃敌于运动中的作战方针,积小胜为大胜。东线兵团协商结果是,由谭震林政委率第二、第七纵队和从鲁南返回的独立师,连同四纵队第十师及滨海地区武装集结在诸城地区作战,威胁进犯胶东之敌侧背。许世友司令员率第九纵队返回胶东内地,会同第十三纵队和地方武装坚持内线作战。
9月初秋,阴雨连绵。国民党军在飞机、坦克、大炮的配合下,采取“梳篦平推”的战术,将重兵分成三路,向掖县、平度、即墨等地进犯。
敌人所到之处,一片血海,到处废墟。尤其是跟在后面的“还乡团”,屠杀人民的手段之残忍更是闻所未闻,刀铡、水淹、开水烫、火烧、绞刑、刀子割、断肢、活埋、剖腹挖心、用烧红的铁锅烙烤……种种酷刑无所不用其极。不少村庄成了“无人村”。范汉杰为一时的胜利陶醉,竟狂妄地叫嚷:“要把胶东共军统统赶下黄海喝海水!”
9月6日,黄百韬二十五师踏上东线兵团十三纵的三十九师前哨阵地,遭到三十九师官兵迎头痛击,被炸得晕头转向,败阵而退。
7日,红了眼的黄百韬二十五师和阙汉骞五十四师向李戈庄、沙戈庄、何家楼、马家沟、谭家庄、文王山和武王山阵地发起进攻。三十九师激战终日,到8日上午转移阵地。敌人以损失1790人的代价占领平度城。
9月9日,敌整编第六十四师占诸城。谭震林决定以第二、第七纵队及第十师、独立师、滨海军分区等部,乘侵占诸城之敌立足未稳之际进行围攻歼灭。当夜12时,总攻发起。在炮火掩护下,十九师迅速占领西关,同时二十一师占领南关。守敌凭借城壕顽抗,战斗相持整日。战至10日晚,我攻城主力全部进入城内,并控制了东西大街及东、南、北三关。
此时,北路援敌六十四师师部和一个团与该师南路的一三一旅会合于大道口,火速接近诸城,企图经徐家卢水由东关进攻,解救被分割围歼的一五六旅。
谭震林命令二纵四、五师和七纵十九师攻城,同时命令二纵六师在大道口阻援,策应攻城。攻城部队激战至11日,在黄昏时分,各部向诸城以南仁兰地区转移。此次战斗我军共歼敌1700余人。
另一路敌人整编第九师占领平度后,其主力向北进攻郭家店、铃铛山,配合整编第八师一六六旅进攻掖县。
敌整编第五十四师遭到南海军分区部队猛烈阻击,被杀伤700余人后,于15日占录山。16日,敌整编第五十四师一九八旅配合整编第二十五师四十旅,在飞机和炮火掩护下,由西、南两面向莱阳西南的水沟头进犯。我第十三纵队三十九师顽强抗击,歼敌2500余人后,转移到太平庄地域待命。9月17日,敌王凌云九师进占招远县夏甸,其友邻李弥八师也前推至道头一带,该师一六六旅在麇集进攻的部署中逐步突出。
起初,东线兵团的意图是,敌众我寡,在敌人疯狂进攻时.,要隐蔽待机。一是观察敌人的弱点;二是让敌人多占地方,分散敌人兵力,便于之后各个歼灭。在隐蔽待机时,指战员目睹敌人的暴行,实在忍不住了,憋足了劲要反击。当敌人占领道头,九纵指战员中的大部分胶东子弟兵议论纷纷:道头道头,敌人进攻到头,我们也退到头,该从道头反攻了。许世友根据敌情和大家的意愿下令反击,以十三纵阻敌九师,以九纵反击道头的敌八师一六六旅。
18日,道头反击战开始。九纵聂凤智司令员指挥部队先后占领岭上路家西高地、李家山、郝家庄、杨家庄、孙家夼等阵地。当日,七十九、八十、七十三团均突破道头阵地,七十四团切断了敌人与道头间的联系。拂晓前,十三纵周志坚司令员指挥三十七师一一零团,亦突入道头作战。
道头反击战共歼敌三个营,击溃敌一六六旅四九六、四九八团,俘敌营长以下522名,毙伤敌1700余人,使敌一六六旅基本丧失战斗力。与此同时,十三纵三十八师阻击歼敌1300余人,获得中共华东局的传令嘉奖。
胶河反击
9月22日夜,天下着毛毛细雨,东线兵团主力从敌九师、八师的接合部开始突击,一夜疾走60多公里,至第二天天快亮时,到达大泽山地区。
途中,许世友反复考虑,为摆脱敌人的纠缠,决定派兵团主力跳到敌人屁股后面,调动敌人,创造有利战机,歼敌有生力量,打乱敌人精心策划的进占胶东解放区的计划,粉碎敌人对进攻胶东的又一作战方案。
早在8月25日,党中央、毛泽东曾电示许世友:来电收悉。你们一部应位于胶东内线阻击,主力位于外线,待机歼敌。只要你们打一两个胜仗,敌人就不敢深入胶东。胶东大部至少有一部可以保全。
于是,在艾固山区,东线兵团召集了留在内线的首长和胶东党委负责同志开会,决定:各分区独立团等地方武装在胶东内地坚持内线作战,兵团率领九纵、十三纵掩护华东局机关向外穿插。十三纵到达大泽山后,留在那里坚持斗争。九纵一部掩护华东局机关去渤海地区,主力继续向西南跃进。此时,谭震林政委按协同预案率部北上。29日夜,二纵横扫胶济路潍县、高密段,歼敌1500余人。10月1日,二纵、七纵、九纵在高密以西的朱阳地区胜利会合。
范汉杰发现东线兵团内线主力西返后,判定为“避战溃逃”,即令整编第九师尾随第九、第十三纵队,追向大泽山区。以整编第六十四师(欠第一五六旅)由高密向北堵截未成,遂向昌邑饮马镇、亭口前进。以三个师继续向东进犯。9月26日,敌整编第八师侵占龙口,27日占黄县,30日占蓬莱。敌整编第二十五师占莱阳后,于9月27日占栖霞,29日占福山,30日占烟台。这样,国民党军虽然侵占了胶东十余座城镇,但兵力被迫分散了。
东线兵团决心趁敌分兵轻进的有利时机,发起胶河战役,歼国民党军整编第六十四师于胶河西岸的饮马镇地区,以调动进犯胶东内地的国民党军回援,减轻其对胶东腹地的破坏。
10月2日,敌六十四师主力窜至胶河东岸范家集、流河一带。其先头部队刚进至饮马地区时,我二纵、九纵一线设伏部队误判敌主力已到饮马地区,即令全线出击,猛扑猛打。敌六十四师主力见东线兵团来势凶猛,遂加紧收缩于三户山、郭村、范家集、林家庄地区,组织固守。
3日,九纵两个师会攻流河,迫敌东逃。二纵六师一部东渡胶河,抢占明家店渡口。九纵七十三、七十五团攻击郭村,七十六、七十七团攻击范家集,未克。二纵五、七师遭敌火力反击,伤亡过大,于拂晓前撤出战斗。与此同时,敌九师拼命向敌六十四师靠拢,胶河初战打成了僵局。
面对此景,许世友经过冷静的分析研究,决定首先集中兵力夺取三户山。
4日晚,担负主攻任务的九纵二十五师、二纵六师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发起攻击。不久,三户山即被攻克。随即,九纵、二纵乘胜攻击,歼敌两个团,并将敌主力包围于范家集地区。
范汉杰没想到我军如此厉害地杀了个“回马枪”,连续挨打的敌六十四师师长黄国梁的不断呼救,让范汉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不得不暂停对胶东内线的全面“清剿”,抽调援军分东、西、南三路援救六十四师。
鉴于敌援军到来之前,东线兵团难以全歼范家集守敌。许世友、谭震林决定围点打援,除留九纵一部虚张声势继续围攻范家集外,其他部队全部转入打援。
6日拂晓,敌九师在飞机和重炮的支援下,从东路向红石山、台前阵地发起猛烈攻势。双方展开了惨烈的拼杀,对阵地反复争夺。
敌二一一旅从西路向范家集、三户山进攻,严重威胁二纵侧背安全。东线兵团指挥部急令二纵组织强大的兵力,实施正面阻敌。
二纵参谋长詹化雨带领四师和五师十四团,在常家屯迎头痛击敌二一一旅先头部队。8日凌晨4时许,二纵将敌二一一旅全部包围在山阳庄地区。随后,二纵各师、团同时从四面发起总攻击。经过五个小时激战,敌分别向西北、西南突围,被二纵切成数段,大部迅速被歼。另有一部残敌掉头向西,逃至潍河东岸,被我第六师侦察队歼灭。
敌六十四师一五六旅和四十五师二一二旅从南路由高密经朱阳北进。一纵独立师一团、七纵主力对敌进行阻歼。7日,当敌一五六旅进至张家庄、二一二旅进至和睦屯附近时,我阻援部队全线出击,大胆穿插分割,将敌包围于郑家庄、官庄、薛家集三个村落。敌企图突围,被我第二十师全歼。
范汉杰见西路援军被歼,东路、南路援军受阻,困在范家集的整编第六十四师又不得脱身,乃急调整编第八、第五十四师,由蓬莱、牟平经莱阳兼程回援。东线兵团见调动胶东腹地敌军回援目的已达到,遂于10月10日撤出范家集之围,转移到安丘、诸城间的景芝镇以南地区休整。
胶河战役重创国民党军8个旅,歼其1.2万人,其中俘8000余人。在此期间,第十三纵队于10月4日攻克掖县,歼敌整编第八师2000余人后,移栖霞以南地区休整。第十师在滨北军分区部队配合下,于10月16日上午攻克诸城,歼敌第一五九旅辎重营及国民党地方部队3000余人。至此,国民党的“9月攻势”基本失败,东线兵团开始转入反攻。
陈毅和粟裕闻讯甚喜,特联名发来贺电,称:“这一仗不仅给坚持胶东提供了保证,更使山东转入了全面反攻阶段!”中共华东局特传令嘉奖东线兵团。解放军总部郑重向外界宣告:在这个战场上,我军已转入反攻!
中共中央在10月8日致华东局转许世友、谭震林电中,高度评价了胶河战役的胜利,指出:“自从你们转入反攻后,我军业已无例外地全面转入反攻。敌人已没有任何一处再能进攻。”
胶高追击
11月初,国民党军在胶东遭受惨重打击时,刘邓、陈粟、陈谢三军正在中原实施战略展开,晋察冀野战军正在石家庄外围作战。因此,蒋介石急于从山东战场抽兵他用,除以整编第八、第四十五、第五十四、第六十四师等部分散守备和“扫荡”其占领区外,密令整编第九师集结于胶(县)高(密)地区,拟经坊子空运至徐州或石家庄;整编第二十五师集结烟台,拟海运上海后转用于大别山战场。
中央军委即电示东线兵团:“尽可能以歼敌一部的方法,延阻敌九师他调,以配合兄弟兵团作战。”许世友、谭震林即把“紧紧拖住敌人,支援其他战场”作为东线兵团行动的基本点。
11月6日,敌九师从高密出发,全部进至老匙沟、丈岭一带。东线兵团以七纵、九纵于丈岭、刘家埠、朱拂、塔尔埠一带截击敌人。因对敌情侦察不准,此次行动没有达到分割包围的目的。
敌人遭到突然打击,被迫转入村落据守。七纵、九纵各部迅速分头发起攻击,歼敌1000多人。敌九师西进的路线被封死,面临着被歼灭的危险。范汉杰急令六十四师及一九八旅由高密沿铁路西援。敌九师西进惧歼,便掉头迎着援兵向东回窜。东线兵团二纵、七纵、九纵紧追不放,致使敌人丢盔弃甲,遗弃辎重弹药无数。11月15日,敌人交替掩护,退到高密城,留下六十四师一五九旅一个团固守高密,凭借半永久性城防工事,钳制迷惑东线兵团主力,掩护敌九师继续向胶县、城阳退却。东线兵团则由堵击改为追击,令第二纵队围攻高密守敌,第七、九纵队追歼东窜之敌。
11月19日,二纵逼近高密城,迅速控制城东南大吕、堤东、姚哥庄地区,20日完成了包围。22日夜开始,他们利用4天时间进行艰苦的坑道作业,筑成了三条坑道,直通至城墙角下,然后把三口棺材分别装上五百余斤炸药,放到爆破位置上。26日21时,总攻开始,三条坑道同时起爆,一举成功。然后,四师由西、北面,六师由东、南面迅猛突击。五师为二梯队,山炮团逼近城垣,配合步兵实施抵近射击。战至27日10时50分,敌四七六团团长陈杰见大势已去,率残部缴械投降。
十三纵为策应胶县高密追击战,于7日拂晓前开始合围海阳。周志坚司令员决意长期围敌,敌人则在慌乱之机组织突围。在数个阵地上,出现了敌我反复争夺、失而复得的局面。
在此期间,敌九师已退至大沽河以东,靠近青岛,准备海运调援。范汉杰为解海阳五十四师之围,急令平藏书网度的敌一九八旅东援。
许世友、谭震林通过对战场形势分析,认为如果继续追击敌九师,可能会促其更快海运;若转兵打敌一九八旅,也许既能歼灭敌一九八旅,又能迫使敌九师回援,便于歼灭。于是,许世友、谭震林令七纵、九纵转兵北上,追击敌一九八旅。
果然,范汉杰一见海阳之围没解,一九八旅又被重兵围住,且有被歼之危,便调敌九师七十六旅东击救援,同时令七十四师五十七旅策应。
25日,第九纵队两个团对现子湾国民党军四个营发起进攻,因对敌情掌握不明确和轻敌,导致初战受挫,形成对峙。27日,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五十七旅由灵山东援被阻击。整编第九师第七十六旅由即墨至南阡、北阡向金口、仙游进攻,第一九八旅一部亦出击策应。第九纵队两个师、第七纵队一个师又转而攻打卧牛山和南阡的敌第七十六旅。范汉杰见海阳之围未解,又有两个旅被围,便急调整编第六十四师与整编第八师一部来援,以掩护第一九八、第七十六旅撤回青岛。因援敌迫近,东线兵团决定撤出战斗,于30日北移莱阳以南、五龙河两岸待机。
胶高追击战歼国民党军整编第六十四、第九、第五十四师及第五十七旅各一部共一万余人,迟滞了整编第九、第二十五师他调的行动,解放了高密、胶县、平度等广大地区,迫使国民党军困守青岛、莱阳、即墨、烟台、福山、蓬莱、龙口等据点,使胶东、滨海、鲁中解放区再度连成一片。
围困莱阳
莱阳城位于胶东半岛的中心地区,东濒五龙河,南临烟(台)青(岛)公路,是连接四面八方的交通枢纽。
敌人占据莱阳后,构筑了坚固的工事,设置大量的鹿砦、外壕、铁丝网等障碍。城之四关、城墙以及靠近城垣的房屋均有射击设施,组成了以地堡、子母堡为核心的绵密火力体系。
在东线兵团的指挥部里,许世友、谭震林伫立在作战地图前。他们决心拔除这颗孤悬于胶东腹地的钉子,采取攻城打援方针,令第七纵队攻城,第二纵队位于水沟头一线,第九纵队位于莱阳南,第十三纵队一部监视海阳的敌整编第五十四师,主力准备阻击青岛、即墨援敌,胶东军区及北海、东海军分区部队阻击烟台可能来援的敌整编第八师。
12月4日黄昏,第七纵队向莱阳守敌发起攻击。当夜,殷绍礼师长指挥二十师占领南关,谢锐师长指挥二十一师控制东关。熊应堂师长指挥十九师控制西关,直逼北关。5日,我军完成四面合围,战至7日扫清外围据占,8日占领四关。
蒋介石获悉东线兵团围住莱阳城,急忙电示范汉杰:“莱阳在胶东半岛之中心,其得失关系全局!”
范汉杰则认为,以莱阳吸引我军主力,然后同我军决战,可以转败为胜。为达成这一战略构想,他急忙组织八个旅的兵力,分两路驰援莱阳。
为了赶在援敌迫近莱阳之前歼灭城内守敌,9日凌晨,七纵奉命向莱阳守敌发起强攻。拂晓前,二十师首先由南门东侧突破城防。随后,十九师、二十一师亦先后突破东、西两门,将敌分割,展开巷战。当日下午,守敌大部被歼,仅胡翼煜带着一个营左右的残部和一伙还乡团骨干分子,龟缩在城隍庙和99lib?县政府核心阵地,负隅顽抗。
当晚,七纵向城隍庙发起攻击。经两天激战,守军退缩到城隍庙核心阵地固守待援。七纵再次发起攻击亦未能奏效,我方伤亡较大。
这时,中央军委来电指示,如无把握,应及早放弃最后围歼该敌的计划,以便掌握机动兵力,打击来援之敌。
夜已很深了,许世友和谭震林还在指挥部反复研究作战方案。战局发展到目前状况,莱阳残敌龟缩在城隍庙一处,不能让其跑掉,必须赶在援敌迫近前迅速将残敌歼灭。最后他们决定,调十三纵三十七师前来攻克莱阳守敌这个最后据点。
三十七师曾在胶东军区机关驻莱阳时担负过卫戍任务,熟悉城隍庙周围地形。此时,十三纵已结束了海阳围困战。12日夜,三十七师集中优势兵力投入战斗,攻击未奏效。13日中午,该部再次发起攻击,激战两小时,仍没结果。
许世友有些火了,他对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说:“你亲率山炮连,到三十七师具体指导!”
三十七师师长高锐指挥部队于13日黄昏对敌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击。他们使用山炮等对敌核心阵地进行直射,各突击队员前仆后继,一批紧接一批地冲向敌营。经过一夜激战,三十七师歼敌1100多人,彻底制伏了这股顽敌。决心“与城共存亡”的敌团长胡翼煜,实难“不负蒋主席之厚望”,化装后拖着伤躯,在10余名残兵败将的护卫下,仓皇逃窜。
当我大军攻城正酣的时候,莱阳城外水沟头一带阻敌增援的战斗也打得十分激烈。水沟头为青岛通往莱阳的必经之地,公路两侧丘陵起伏,有利于构筑工事。敌人在飞机、大炮、坦克的配合下,向水沟头一带阵地猛扑过来。打援部队沉着顽强、英勇灵活,使敌人不能前进一步。
敌六十四师师长黄国梁疯狂扬言道:“攻不下水沟头,愿将头颅送青岛。”
二纵闻讯后,即令各部加强守备,准备迎接敌人更疯狂的进攻。同时,二纵调整部署,紧缩阵地,构成以水头沟方向为重点,五师六师在前、四师在后的纵深防御配系,并以南海军分区部队加强南寨守备,防敌迂回。
就在夺占莱阳城隍庙的战斗异常激烈之时,许世友电令二纵:莱阳城隍庙据点外围已告肃清,决于晚12时前结束战斗。令你纵以一部于水沟头以北采取运动防御,确保莱阳城内最后的攻歼;主力撤离现阵地,准备他调。
东线兵团攻取莱阳后,蒋介石大为震怒,严令范汉杰再次夺回该城。许世友、谭震林决意粉碎敌人重占莱阳的企图,决定在莱阳外围再进行一场阻击战。于是,以十三纵全部于公路两侧负责正面阻击;九纵位于十三纵右翼,配合十三纵阻击,并阻击敌人由水沟头经河头店迂回莱阳城;七纵迂回敌后,配合南海军分区部队威胁敌之后尾,切断敌人后路。
敌五十四师师长阙汉骞率四个旅向前攻击,不敢冒进,想拖住黄国梁同行,遂电告范汉杰:“本师单独攻破当面之敌似不可能,拟请黄兵团向北推进。”
18日,范汉杰果真电令黄国梁:以一部守水沟头,主力在五十四师右翼向莱阳进击,并保障五十四师右翼之安全。而黄国梁只是口头应允,实际上却按兵不动。
19日,阙汉骞摆开一字长蛇阵,向十三纵和九纵设防的两个方向扑来。
东线兵团九纵、十三纵随即以战防炮、火箭筒、集团炸药、爆破筒、集束手榴弹,采取打、炸、轰并用的方法,摧毁敌坦克数辆。
面对严峻的战场态势,许世友、谭震林冷静地分析敌情,决定:在集中兵力重点据守贺家疃、将军顶等纵深要点的同时,以七纵和南海军分区地方武装迂回敌后,到敌人后院放火,给敌以震慑,迫其后顾。
22日,七纵在成钧司令员的率领下,西渡大沽河,经店子、古岘、夏格庄迂回南进。同日,十三纵与正面进攻之敌在纵深阵地展开了反复争夺。
26日,敌发现“后院起火”,补给线被东藏书网线兵团的七纵和南海军分区部队切断。范汉杰见正面进攻伤亡惨重,现又腹背受敌,无可奈何地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
经过26天奋战,东线兵团终获莱阳大捷。此役,我军共歼敌1.7万余人。历时4个月的胶东保卫战,以歼敌6.3万余人的辉煌战果而告终,彻底粉碎了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改变了山东战场的战略态势。
一着险棋
胶东保卫战后,国民党军尝到了解放军铁拳头的滋味,惧怕被歼,将部队收缩在津浦路中段、胶济路的济南、兖州、潍县、青岛、烟台等城市。此时,东线兵团已改称山东兵团。1948年,中央军委赋予山东兵团的任务是先扫胶济路沿线之敌,后扫津浦路济南至徐州之敌。胶济路有东段西段,究竟先扫哪一段?
1948年2月下旬,东线兵团就如何打好解放山东全境第一仗召开作战会议,选择西段为突击方向。西段守敌是整编三十二师及交警总队,共4万人,分散在周村、张店、明水、齐东等地。在议论作战方案的会上先形成了两个方案,但九纵领导聂凤智等在讨论时,始终没有发言。谭震林就指着聂凤智问:“老聂,你们有什么意见?”
聂凤智说:“上述两种方案确有可取之处,但能不能再搞个第三方案?”
“方案越多越好,尽管提出来,可供选择嘛!”谭震林马上表态。许世友也很感兴趣地看着聂凤智。
于是,聂凤智直言道:“这次是否可以用‘挖心战术’,钻到敌人肚子里去打。七纵打张店,我们直接打周村,砸烂他们的指挥中枢,然后迅猛扩张战果。”
这个方案是聂凤智与一同来参加会议的九纵副参谋长叶超交换想法后确定的。他们的主要理由是,这个方案可以出敌不意,以奇取胜。不过,此方案的提出确实太突然。有些同志则质疑地说:“钻到敌人肚子里去打,四面受敌,太冒险了!”
但许世友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他认为这是一个奇招。于是兵团批准了这个作战方案,决定留第十三纵队在莱阳附近继续休整,并配合胶东军区部队监视青岛、烟台国民党军;第七、第九纵队夺取周村、张店;渤海纵队攻取邹平、龙山、明水一线,并与第七纵队阻击济南东援之敌;鲁中军区部队攻取淄博,并阻击潍县方向可能来援之敌。
3月1日,东线兵团从掖县出发,经七天急行军,到达广饶地区隐蔽集结。
七纵速度较快,逐步进入预战地域,并直插周村、张店之间。二十师、二十一师很快控制了张店西侧,凤凰山至葫芦山一线的制高点。九纵由于受暴雨阻滞,未能及时赶到作战地域。
七纵成钧司令员与赵启民政委决定仍按预先计划行事,他们于11日夜冒雨突然出击。十九师于拂晓将张店包围。守敌1000多人见势不妙,弃城出逃,被十九师在野外堵截全歼。此时,周村守敌三十二师师长周庆样才觉察到我东线兵团西进意图,一面急电济南王耀武,请求派兵救援,一面命令驻守长山、桓台、邹平、齐东一带的第一四一旅和新三十六旅,连夜火速向周村靠拢,以求固守要点。周村守军一下由3000人激增到1.5万人。
恰在这时,兵团指挥部与九纵之间的通信联络完全中断。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聂凤智召集大家开会。
有人提出,周村暂时不打为好,要立即命令部队停下待命。
面对着摇曳不定的烛光,聂凤智一支接一支地猛抽烟卷。他沉思良久,坚定地说:“周村还是要打,而且要连夜打!”
大家都以惊奇的眼光看着他。聂凤智先平静地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然后又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吐出烟雾,说:“从当前敌情和我纵的局部现状来看,不打当然是安全的。刚才大家的理由也是十分充分的,即便出现不测的情况,我纵也不会因此而承担什么责任。但这次胶济路西段作战是兵团的统一行动,本来打周村就是关键。如果不打或打迟了,从我兵团整体行动来看,就会造成全局被动,使周村之敌赢得加固设防的时间。再者,济南、潍县两个方向的敌人也可能下决心来增援。”
聂凤智继续说:“虽然这场大暴雨滞阻了我部行动,但也可以说,老天爷既在考验我们,也在帮助我们。因为敌人不会想到我们在雨夜攻击他们,便于出奇制胜。”
“至于周村守敌兵力剧增,当然对我不利。但仔细想想,有利因素反而增加。敌匆忙收缩,心理恐慌,处于部署混乱状态。我恰好乘乱攻击,打他个立足未稳。敌人集中,也正好便于我多歼这群‘乌合之众’,比起一个一个去打四周城镇,效果会更好,战果会更大,当然对作战全局更有意义。”
最后,聂凤智当机立断,提高嗓门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不得了,马上攻打周村!”
随即,九纵各部连夜直逼周村。二十六师七十八团在开进途中俘虏了一批敌一四一旅官兵,七十六团尾随一支收缩之敌,顺利地插到了周村城下,二十五师与二十七师各团也于12日凌晨先后进入攻击位置。
当日4时,攻城战斗打响。由于九纵远道奔袭,隐蔽接敌,攻击突然,守敌尚不知攻城部队番号、实力。
敌师长周庆祥一见周村遭围,一边匆忙下令四周守敌顶住,一边召集各旅、团长开紧急作战会议,研究防务。但已为时太晚。
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七连在华东一级人民英雄刘奎基连长率领下,仅用12分钟即将北城门缝隙处炸开一道口子。突击队员一举突入城内,与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刘奎基三次负伤,站立不稳,就趴在地上指挥,一直坚持到战斗胜利。
在短短的时间内,攻城各部预选的十个突破口,先后成功地突破了七个。敌三十二师师长周庆祥根本来不及重新布防。入城各部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迅猛穿插,把收缩之敌分割成六大块,分块包干,逐个聚歼。
经18个小时激战,再配以强有力的政治攻势,战至深夜11时,城内外残敌被全部肃清,周村战斗胜利结束。九纵全歼敌整编第三十二师师部、第一四一旅及新编第三十六旅大部,共4个团1.5万余人,其中生俘师参谋长李锡煜及以下1.3万余人。仅剩周庆祥带着几名亲信化装后,从城墙下钻水洞潜逃。
由于指挥中心被摧毁,周村外围各据点的守军惊慌失措。第七纵队乘胜包围淄川。18日,渤海纵队攻克桓台。国民党军为解淄川之围,急调整编第七十五师由商丘车运济南,会同津浦路中段的整编第七十三师东援,被阻于明水地区。第七纵队在援敌到达之前,于19日晚突破淄川城墙,至21日拂晓,全歼国民党军新编第三十六旅和淄博警备旅及交警、保安等8000余人。这时,冀鲁豫军区部队积极配合作战,连克东阿、肥城,威胁济南。援淄国民党军被迫撤回济南外围,周村战役遂告结束。此役共歼国民党军3.8万余人,其中生俘3.2万余人,解放城镇14座,控制了胶济路百余公里,使鲁中、渤海两解放区连成一片,切断了国民党军济南与潍县间的联系。中共中央华东局的嘉奖电指出:这一战役的特点是时间短、伤亡少、俘虏多。
先打潍县
3月下旬的一个黄昏,九纵司令员聂凤智率几个师长去潍县附近查看地形。到了预定地点,他们利用民房做掩护,看得非常仔细。聂凤智对有些重点地域反复察看了一番,最后他得出“要打潍县可不能鲁莽行事”的结论。
潍县是胶济路的中心点,白浪河纵贯南北,把潍县城分为东城、西城,故又称“双城”。潍县城垣高大,青石砌成,异常坚固,经过日、伪、蒋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构成了以西城为核心的作战基地。一条白浪河川流而过,河上有五座大桥沟通。显然,西城不仅能居高临下以火力瞰制东城,而且也容易直接过河增兵。这里由国民党军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兼整编第四十五师师长陈金城指挥该师第二一二旅和直属部队及保安第六、第八旅等共4.6万人据守,是国民党军重点设防的“鲁中堡垒”。
许世友、谭震林曾专门召开各纵队领导会议,让大家讨论是先打兖州,还是先打潍县。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先打潍县。至于潍县如何打,两位兵团领导的思想非常明确,一定要作过细的调查,知彼知己,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为历史上没有哪一支部队凭武力攻下过潍县。
在兵团指挥部召开的攻城作战会议上,聂凤智提出先打西城的方案。他坚持认为,应先打西城,敲掉它的首脑机关,要不怕硬碰硬,要以硬对硬。
最后,许世友说:“先打西城,后打东城,利多于弊。陈金城的主力在西城——我们家乡有个规矩,‘好菜请上客’,这次我们集中力量攻打西城,就是要吃这盘‘好菜’,首先打掉陈金城的指挥机关!”
于是,东线兵团以一部向西佯动,逼近济南城郊。主力部队则出敌不意,于4月2日突然挥师东进,直指昌潍。
8日晚,九纵二十六师和西海军分区部队打响外围的扫关战斗。他们先后攻占了二十里堡、九龙山、凤凰山等要点,控制了飞机场,切断敌空运联系,并缴获敌机两架。
10日,攻占发电厂,切断潍城电源。15日,攻占北关、东北关。17日,攻占西南关。18日,攻占南关。至此,四关守军被扫清,外围据点50余处被攻占,敌5000余人被歼灭。
扫清外围后,山东兵团即攻西城。为迷惑敌人,兵团部突然下令,一线部队稍向后撤,转入敌前练兵,进行攻城的直接准备工作。守军误以为我军“伤亡甚大,已无力攻城”,甚至在济南召开庆祝“潍县解围”的庆功大会。至战役发起前,我部队利用各种地形向前跃进,修筑防护性工事,共挖交通沟7万多米,隐蔽洞2.3万多个。在准备工作就绪后,4月23日黄昏,经过一段猛烈的炮火掩护,我第九纵队第二十七师以连续爆破,突破北门城墙,5个连登城。拂晓,第七十九团第五连首先突入城内,开始了纵深战斗。在击退了敌人十几次反扑后,战士们的弹药打完了,就用石头、铁锹、十字镐和敌人搏斗,在突破口整整坚持了20多个小时,巩固了阵地,保证了后续部队顺利向纵深方向发展。七十九团在战后获得了“潍县团”的光荣称号。24日下午,第二十五师登城,扩大突破口,投入巷战。城南攻击部队于23日黄昏开始炮击和爆破。七十三团、七十五团并肩突击,随后,七十三团攻上突破口,并控制了70米长的城墙。七十五团攻上城后,控制了制高点。24日黄昏,渤海纵队登城并突入城内,后续部队相继投入纵深战斗。在南北两面的猛烈夹击下,守军动摇,陈金城和山东保安第八旅旅长张天佐率残部渡白浪河逃往东城。西城即告解放。
当夜,兵团部调整兵力,以第九纵主力依托西城主攻东城,一部在城北实施佯攻。鲁中军区部队自城南向北配合攻击,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第一团于城东钳制,并准备围歼突围之敌。
26日黄昏,第九纵队第八十团一部在炮火掩护下,连续爆破,仅用20分钟,就从东城西门首先突入城内。其他攻城部队也相继突入。鲁中军区部队突破南城墙,与第九纵队会合。午夜,第九纵队的第二梯队奉命进入纵深战斗。至27日晨,山东兵团已控制东城三分之一区域。敌张天佐率10余人由东门向南突围,被乱枪击毙。陈金城及参谋长李友尚等一批将校军官,率3000余人由东南方向突围,被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部队截击,陈金城束手被俘。随后,在攻城部队火力压制与政治攻势下,城内最后据点三官阁守军缴械投降。
攻城战斗结束后,山东兵团开始肃清被围在安丘、昌乐等地的国民党军。
潍县战役从4月2日至27日,历时25天,攻克潍县,解放潍县、昌乐等数城,使渤海、胶东、鲁中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济南、青岛守敌则进一步被孤立。
战后,九纵司令员聂凤智通过考察战场和反思,感到实战时选择突破口方面的教训不少。为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休整期间,九纵专门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攻城实兵演习。聂凤智命令各部“再打一次潍县”。
南扫兖州
津浦路中段的战略要地兖州古城,素有“九省通衢、齐鲁咽喉”之称,南屏徐州,北护济南,东窥沂蒙,西瞰鲁西,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国民党为牵制我军而展开战略进攻,企图固守济南、青岛和津浦路中段各要点。国民党以济南的第二绥区、贾汪的第三绥区和兖州的第十绥区部队,计7个整编师18个旅,控制着津浦路济南至徐州沿线的狭长地带。其中以兖州为中心,东至新泰,西到济宁,南抵滕县,北达南驿地区,有第十绥区司令部和整编第十二军和保安部队,共12个团2.8万人据守。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山东兵团决定出击津浦路中段,攻击兖州。
攻占兖州城,首先要肃清外围之敌。第七纵二十一师负责扫清西关之敌;十九师负责扫清南关和泗河铁路桥的桥头堡。6月20日,第七纵队和鲁中军区部队包围兖州,以求调动徐州、济南之敌出援兖州;以第九、第十三纵队等部警戒济南、徐州方向,准备打援。
兖州被围,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解兖州之围,他急忙从苏北调整编第二十五师沿津浦路东运支援兖州。我山东兵团留第十三纵队一个师监视济南方向援敌,令第九、第十三纵队南下,在泗水、曲阜一带迎击北援敌军。由于敌整编第二十五师已于6月28日先抵滕县以北界河地区,山东兵团又调围城的第七纵队南下打援。
7月1日,攻城各部开始对兖州紧缩包围,扫清城防外围据点。7月6日,许世友、谭震林和参谋长刘少卿下达攻打兖州的命令,决定第七纵队与第十三纵队(缺三十九师)附本部炮兵集结于兖州以西、以南及西北地带,以求迅速肃清西关残敌及南关之敌;鲁中军区(并指挥三十九师)集结于兖城以北地带协助攻城,以一部攻占北关,并由北向南佯攻兖城;另一部集结于兖城东南地区,负责堵歼兖城可能向东南突围之敌;另派出一个团,进入泰安以东地区活动,监视由济南援敌之动态。
第九纵队主力集结于泗水一带待机,以一个师集结于柘沟地带,派出一个团于楼德西北柴汶河两岸,保护我后方补给线之安全,并监视泰安方向之敌。该部侦察营立即进入泰安以南、大汶口以北地区活动,以求掌握由济南南援敌之动态。
鲁南军区以主力插入临(城)韩(庄)地带,一面彻底破坏韩庄及临城以北铁路,一面积极打击临城南窜或北援之敌,并以小部向峄枣进逼。
渤海纵队主力集结于章(丘)邹(平)间休整,以有力一部活动于龙山东北地区,积极监视与打击龙山向东出扰之敌。
在兖州城南的一个村庄里,一个简朴的民房内,七纵司令员成钧、政委赵启民与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根据兵团的作战意图,正在进一步研究攻打兖州的方案。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研究,最后决定把突破口选择在老西门一线。
7日夜,第七纵队攻克西关,鲁中军区部队攻克旧关。经紧张地准备,攻城部队于11日晚全部进入出击阵地。
12日傍晚,两发榴炮弹响起,总攻全面开始。山炮团在步兵和迫击炮的掩护下,直接用炮膛瞄准射击。老西门一线500米的正面上,七纵二十师和十三纵三十七、三十八师展开了并肩突击。
七纵二十一师六十团一连连长张坚,率先指挥架梯班架桥。这个班冒着敌人的火力扫射,全部下水,用身体顶住木桥。由于水涨流急,桥架不住。战士们硬是用肩膀顶起桥身,架起一座“人桩桥”,让突击部队从桥上通过。
爆破队连续七次成功地进行了高空爆破,最后一个爆破员张坚扑上城墙缺口时,炸药已把城墙削成了斜坡,用不着登城的梯子了。他高喊道:“登城啊!”话音没落,就扭身冲向缺口。连长丁光友马上带着突击队像一团旋风拥入缺口,班长高振才趁势把第一面胜利的红旗插上兖州城头。
在新西门十三纵的主攻点上,敌将泅水河闸打开,城壕水位急速上涨。七连长任进贵命令会游水的人赶快游过壕去。三个排相互配合,勇猛地向两侧扩大突破口。
天亮后,敌机疯狂地向突破口内外轰炸扫射。许世友命令各纵调整组织,相互协同,加快进攻速度。当日20时,战斗全部结束。
敌十二军军长霍守义带着老婆和十几个卫士脱离大队,企图潜逃,没料到一出城就成了俘虏。守城的九名将级军官中,唯有绥靖区司令官李玉堂只身化装逃了出去,其余八名均被生俘。
山东兵团重围兖州后,兖州守军向王耀武告急求救。王耀武派吴化文率重建的整编第九十六军南下增援兖州。吴化文为自保,11天仅前进40公里,直至13日,其第一六一旅始渡过汶河到达齐家庄、太平镇一带。因兖州已被解放,徐州“剿总”令吴化文率部转向泰安。预先埋伏在泗水的山东兵团第九纵队奉命冒雨远程奔袭,乘敌转头回逃的混乱之机,勇猛穿插,战至15日结束,歼其7500余人。
兖州战役的胜利,有力地支援了我豫东战场作战,同时也使我华东野战军东西兵团得以会师于津浦路两侧,以便于今后集中兵力打更大规模的歼灭战。
聂凤智司令员骑在马上,看着一堆堆像小山一样的战利品,乐不可支,兴奋之际赋诗一首:
策马桥头雨霏霏,笑问援敌几人回。
今日小战大汶口,明朝济南显神威。
第十章 鏖战豫东
粟裕敢立军令状
粟裕副司令指挥作战时,对待上级指示,从不盲目机械执行,而是根据战场情况,从实际出发,作出自己的判断和决策。1948年1月27日,他接到中央军委一份“加急加密”电报。电报要求粟裕率华野一四六纵队渡江南进,在湘、浙、闽、赣诸省执行机动作战任务,以策应刘邓大军开辟中原战场。当时陈毅司令员到中央汇报工作去了,粟裕看见电报,便厉兵秣马,准备渡江南进。但他思索两个多月后,认为集中兵力会战中原比分兵南下更有利。这显然与中央军委意图不符。然而他想到,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有意见有建议应大胆向中央提出来。4月中旬,他向中央军委斗胆直呈,建议暂不过江,集中中原和华东两大野战军在黄河以南、淮河以北打大规模歼灭仗。毛泽东收到粟裕的电报后,亲自拟电:“为商量行动问题,请陈、粟于4月25日至30日内,同来平山中央机关开会。”
陈毅当时正主持华野一兵团高干会议,要作报告,并组织下一步的政策讨论。会议事关华野全部队,不能无人主持,故陈、粟于4月22日急电中央,请求由粟裕于4月24日北上,陈毅不北上。但是中央军委于同日(22日)电陈、粟,要求他们4月27日赶到中央机关会晤。
5月5日,陈毅、粟裕行程800余公里后,到达城南庄。当晚,毛泽东特意把粟裕请到自己宿舍,做了彻夜长谈。
第二天,毛泽东召集中央书记处、中央军委的领导开会,以极其郑重的态度听取了粟裕关于三个纵队暂不过江,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大仗的汇报。
粟裕讲完后,毛泽东等人又就有关事宜提出了一些问题。粟裕一一做了圆满的回答。
中央领导当即进行研究,完全同意了粟裕的方案,并立即通知各个战区。
会后,朱德对粟裕说:“主席、常委们采纳了你的方案,总可以舒一口气了吧?”
粟裕说:“主席和总司令在重大战略决策上如此重视一个战区指挥员的意见,使我深受教育,非常感动!”
毛主席说:“民主集中,是我们党内生活的准则。”
朱德说:“粟裕同志,本来你们今天可以回前线了,但主席说再留你一天,还有两件大事再定一定。”
第二天继续开会,毛泽东说:“今天我把总司令拉来,想增加一点权威性,共同研究两件事。”
听了这话,粟裕不安地揣度着。
朱德说:“主要是想调你们华野的一个人。”
粟裕忙问:“调一个人,谁?”
毛泽东说:“中央为了加强中原局和中原军区的军政工作,决定速调陈毅到中原工作,今后华野工作由粟裕主持。”
粟裕愕然。
中央再三再四地说明,当前中原战场的困难是革命最后最大的困难。为此,中央决定立即成立中原局和中原军区,由陈毅、邓子恢同志带领一批干部和刘伯承、邓小平会合,全面统筹政治、军事、经济、统战方面的工作。这是关系全局的大事,希望华野的同志能够理解。华野领导工作由粟裕主持。
随后,粟裕反复地请求毛泽东,让陈毅继续担任华野司令员兼政委,并且想出了一个办法,建议陈毅可以去中原军区工作,但同时仍保留在华野的职务。
毛泽东被粟裕诚恳的态度打动了,笑着对粟裕说:“你就是华野的代司令员兼代政委!”
关于第二件事,毛泽东要求华野在8个月内歼灭敌人11个至12个旅,并且在最近消灭蒋介石的王牌军——邱清泉第五军。
粟裕表示,坚决完成军委的战略部署,积极创造战机消灭第五军!
突破开封
在国民党几百万军队中,第五军堪称铁甲雄师,它是国民党军中第一支,也是唯一的一支现代化装甲部队。1939年底,第五军首战昆仑关,重创了号称“钢军”的日本第五师团,轰动中外。此后,第五军被编入中国远征军,出师缅甸,转战千里,迭挫强敌,后因受盟国内部矛盾影响及指挥失误而失败,被迫分头撤到滇西及印度。随后,第五军经过整编改装,参加反攻滇西之战,锐不可当,势如破竹,赢得了赫赫战果。抗战胜利后,第五军积极充当内战急先锋,疯狂进犯淮南、淮北、苏中、苏北、鲁南、晋冀鲁豫等解放区,并在定陶战役、巨野战役中多次与华野、中野恶战。
中央军委决定由华野来歼灭邱清泉兵团后,朱总司令极为重视,冒雨于5月12日赶到濮阳,不顾旅途劳顿,马上同陈毅、粟裕等人一块研究作战部署。
5月14日,朱总司令亲自给团以上干部作报告。朱德形象生动地告诉大家,对付五军等敌主力部队,就是要用钓大鱼的办法。你想钓大鱼就不要性急,不要一下就扯上来。因为大鱼初上钩,尚未疲困,你急于往上拉,它拼命往下扯,往往会把钓索弄断。我们可以慢慢同它摆,在水里摆来摆去,把它弄疲劳了再扯上来,这样就能够把这条大鱼钓到手了。朱德说:“你们一定要下决心钓到一两条这样的大鱼!”
为了稳坐钓鱼船,粟裕把目光放在了济南至郑州、徐州的鲁西南三角地带。他觉得把国民党第三军诱到这个地区,“鱼”上钩的可能性极大,于是下令:第三、第八纵队由许昌向淮阳方向挺进,吸引邱清泉兵团等部自鲁西南地区南下;第一兵团南渡黄河,开辟战场,调动邱清泉兵团;在第一兵团南渡,而邱清泉兵团北返堵击时,第十三、第八纵队和中原野战军第十一纵队北进,与第一兵团将邱清泉兵团歼灭于运动中。
陈唐兵团第三、第八纵队接到命令后,在宛西战役中再克许昌,歼守敌第二十一旅后,由许昌东进。
邱清泉很狡猾,他见我军第三、八纵队北上,认为是歼灭第三、八纵队的好时机,便指挥整编第七十五师,由定陶、成武地区向太康、淮阳方向行动,寻歼第三、八纵队。黄河北岸的华东野战军第一兵团等部,于5月30日、31日南渡,并前进至菏泽、巨野之线,与中原野战军第十一纵队会合。
第一兵团南渡黄河,朝三暮四的邱清泉中途变卦,想放弃第三、八纵队,集中全力歼灭粟裕的一兵团。蒋介石很欣赏邱清泉的方案,急令邱清泉兵团并指挥整编第七十五师北返堵击,并令整编第八十三、第二十五、第七十二师及整编第六十三师一个旅等,分别自平汉路南段和苏北地区向鲁西南疾进,企图与华东野战军主力决战。
此时,整个中原战场敌我双方频繁调动兵力,敌我交错配置,正处在互相监督之中,战机时时有,但稍纵即逝。第一兵团渡河部队原拟围攻定陶、曹县,吸引邱清泉兵团来援,配合陈唐兵团南北夹击聚歼之。但因邱清泉兵团6月5日已达曹县、单县一线,而陈唐兵团尚未北返,计划未能实现。
在河北省濮阳县境内王庄粟裕指挥部,粟裕正倒骑靠背椅审视着地图。面对当面严峻的形势,粟裕反而泰然自若,嘴角不时挂起一丝笑意。
善于独立思考的粟裕在确定“南渡黄河,歼敌五军”方案的同时就考虑到,抓不到邱清泉,就抓别的“大鱼”。因为歼邱兵团虽具一定条件,但不利因素较多。一是邱清泉兵团的五军等部,全是美式装备,战斗力很强,且一旦出现危急,蒋介石必全力救援。二是要歼灭五军,突击集团至少要四个至五个纵队,而当时华野兵力不足六个纵队,且战斗减员尚未补齐。三是敌五军这条“大鱼”即使被“摆来摆去”,三五天也未必能结束战斗。当援敌赶到,形势必定逆转。 56db." >四是华野主力纵队还未集中。因此,粟裕认为,既然寻歼五军没有确切把握,就不能只盯住敌五军而放弃有把握吃到的“肥肉”。于是,他在考虑打敌五军的同时,也设想了一个“先打开封,后歼援敌”的腹案。
粟裕慎重地审视着地图,下决心要打开封,主要依据有如下几点:一是开封是国民党的河南省会、中原重镇,政治、军事皆占有重要地位。若开封告急,蒋介石必调兵增援。华野可在运动中寻机歼灭援敌。二是开封有守敌3万余人,不失为一块“肥肉”,但战斗部队只有在羊山集被华野打烂后重建的敌六十六师。该师部率第十三旅和河南省的两个保安旅,指挥不统一,战斗力不强。三是敌可用于增援开封的主力集团均在100公里外,而华野与中野相对靠拢,有强大的兵力和充裕的时间阻击援敌。四是攻打开封这样有40万人口,且经过日、蒋军时期设防的城市,在华野虽是首次,但陈唐的第三、八纵长于城市攻坚,部队有多年的攻坚作战经验。
想到此,粟裕更增添了先放弃打敌五军,转而打开封的信心。
6月9日,粟裕、张震提出五个作战方案,征询陈士榘、唐亮的意见。其中第二方案是:以第三、第八纵队一部“佯攻开封,吸引其增援”。6月10日,陈土榘、唐亮致电粟裕、张震,认为“目前敌我在鲁西南成为胶着状态。敌异常警觉,且有预定布置准备,正面不易歼敌。一般以避开鲁西南转入敌之侧后,调动敌于运动中歼击为有利”。并提出:“在目前中原整个作战方针上,应掌握战机,随时歼灭可能歼灭之敌的有生力量,削弱敌人,错乱敌人部署,造成敌人错觉,捕捉歼敌主力的有利条件与机会。勿被固定对象或固定时间、地区所限,以免贻误战机,形成敌我主力长期对峙,反为被动不利。”这时,陈唐兵团正从临颍地区向通许、杞县间开进。鉴于第三、第八纵队距开封只有一日行程,粟裕当即改变了在鲁西南作战的计划,并于6月15日定下了以第三、第八纵队“攻取开封,调敌西援”、“先打开封,后歼援敌”的方针和部署。
6月15日10时,粟裕、张震联名向中央军委?99lib.及刘伯承、邓小平、陈毅、邓子恢以及华东局作了汇报。
对这一作战计划的调整,华野各部都感到比较突然。在鲁西南定陶司集镇的王必成和江渭清司令部,当粟裕对他们说,“我决心围歼开封守敌”时,王必成、江渭清非常惊诧。王必成失口喊出:“啊?!丢下五军不管了?!”
当粟裕准备向西转移时,王必成拦住他:“粟司令,我肚子里确实还有几句话。”
粟裕看了看表说:“好吧,应王司令要求,我再待3分钟。”
王必成开门见山:“粟司令,‘南渡黄河,首歼五军’是朱总司令亲自下达的命令,就连班长、战士都晓得。”
粟裕说:“王司令,我提醒你,中央给我们华野的命令是,‘在4个至8个月内,歼敌五六个至十一二个旅’。我粟裕手上还有7个半月的运筹时间!”
王必成持重地说:“改变中央规定的作战目标,打别的敌人,要有绝对的把握才行!”
粟裕由衷地说:“王司令,此番过河,我们必须是首战制胜,决不能..
对峙,不能胶着,不能夹生,尤其不能失利——这就是改变作战目标的原因。只有把仗打胜了,才是真正地贯彻毛主席的作战意图。”
王必成轻声问:“夺取开封——能稳操胜券吗?”
粟裕说:“敌人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鲁西南,开封被孤立。三、八纵队擅长攻坚,出敌不备,拿下开封是有把握的。一旦开封被攻克,豫东战场,全盘皆活。”
6月16日午时,粟裕、张震再次发报中央军委:
为迫敌分散,求得在运动中歼其一部,乃以陈唐率三纵、八纵于今晚完成对开封包围,并攻占之。我们除以中野十一纵于巨野地区佯动,争取时间补充,而后尾西援之敌后侧击,配合正面作战外,本晚即以一纵相机攻占曹县……而后,阻击西援之敌;六纵肃清菏(泽)考(城)线之敌……因情况紧急,请示不及,已令各部执行。有何指示,请即赐复。
6月17日9时,中央军委终于复电,完全同意粟裕的应变部署,并指出:“这是目前情况下的正确方针。”“情况紧急时独立处置,不必请示。”“另注意文物保护,开封是古都。”
同时,刘伯承、邓小平、陈毅亦复电。
为了在战略上配合这次大战,粟裕旋即令山东兵团继续在津浦路徐济段扩张攻势,包围兖州,调动敌整编二十五师或整编八十三师北援;令苏北兵团在陇海路新安镇(今新沂县)至海州段发动攻势,牵制敌人。
6月15日中午,陈唐兵团在圉镇地区接到攻打开封的命令。
陈士榘在1:50000的开封城区图前,向三纵司令孙继先、八纵司令张仁初部署攻城任务:“明晚7时半,向开封发起总攻。三纵向曹关曹门、宋关宋门、北门实施攻击。八纵向南关大南门、小南门、西关西门实施攻击。同志们,这和打洛阳不同,开封地处黄泛平原,有利于敌人增援,不利于我军攻坚。这就决定了我们的战法——连续爆破、连续突击、不惜牺牲、速战速决,力争5天之内拿下开封。”
孙、张二人相对无语,默默抽着香烟。
张仁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谁是主攻方向?”
孙继先也问道:“谁是主攻部队?”
陈士榘断然地说:“根据开封地形与敌人指挥状况,本次攻坚,我不预定主攻和佯攻方向。因此,也不指定主攻和协同部队。哪个部队先突进,哪个部队就是主攻部队!”
张仁初挑衅地说:“老孙,就看你的喽!”
孙继先好斗地说:“什么话,还是看你的!”
陈士榘说:“别谦虚了,我就看你们俩的!”
与此同时,唐亮在组织三纵、八纵的政工干部丁秋生、王一平、刘春、李耀文、陈其吾等召开政工会议。
16日晚,八纵由赤仓、陈留出发,完成对开封以西以南的包围;三纵由杞县、高阳开拔,同时完成对开封以东以北的包围。
攻城各部如此迅速就围住了开封,大出敌人的意料。整编六十八师一一九旅由考城而来。八纵正在组织勘察,来了一支国民党军,领头军官嘴叼香烟,斜戴大檐帽,敞胸露怀,还挽着个妖艳的女人。他们当即成了八纵的俘虏,随行护送的弹药也成了八纵“额外”的战利品。
17日晚,战斗发起。三纵一部队配合八纵,首先肃清了南关农林试验场、东闸口、十六营房、苗圃以东及曹关外围区域之敌,抢占了宋关。二十三师奔新南门,八师随即从城东曹关突击,九师从宋关攻城。
八纵二十三师首先肃清了南关车站、飞机场、十七营房、七营房等地守敌。二十二师奔袭途中歼灭了陈留县敌保安队,继而向西门发起攻击。
战至18日黄昏,城关守敌一部被歼,大部在敌机掩护下,向城内龟缩。当夜11时,攻城指挥部向攻城各部下达总攻击令。
八纵六十九团三营一边向新南门实施猛烈的火力突袭,一边利用突袭做掩护,绕过城门外敌两侧火力点,进行连续爆破。八连连长尹作范、指导员王元洪把全连编成十个爆破组。尹作范率领三个爆破组,首先进行爆破,连续八次,好不容易炸了新南门的东门洞。七连连长孟宪文立即带领突击队,穿过烟幕,仅五分钟就突进城内,登上了新南门城楼。
接着,他们迅速兵分两路,一路依托新南门城楼西部,一路依托东部工事,顽强抗击两侧敌人的疯狂反扑。随后,一连“李干排”、三连“张圣怀排”、二连两个班和六十八团六连一部,约五个排的兵力,从新南门拥入城内,迅速抢占部分民房,然后转入巷战。
河南省政府主席刘茂恩、敌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发现新南门被突破,顿时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发起疯来,枪毙了驻守新南门的营长,还觉得不解恨,慌乱中又急令保安七旅旅长亲自率部,配合六十六师工兵营、辎重营向新南门反扑。部队连续反扑几次都未成功。刘茂恩恼羞成怒,又开枪将守军团长枪毙了,然后继续增调兵力,令六十六师副师长亲自督战。
夜航的敌机不时投下照明弹,亮光中可见宋门前地堡密布,黑漆漆的宋门紧闭。
攻城的关键时刻,陈士榘来到三纵司令部,他严肃地问孙继先:“选的哪个部队突击宋门?”
孙继先立正,说:“二十五团二连。”
陈士榘说:“为什么选择二连?”
孙继先说:“二连擅长攻坚,曾被授予‘德胜连’光荣称号。”
接着,陈士榘来到二连,对战士们说:“同志们辛苦了!我相信你们孙司令的眼力,他挑选的人,个个是英雄。红军抢渡大渡河‘十八勇士’有17个都是他挑选的,而另一个就是他自己!没有十八勇士在大渡河的胜利,红军就变成了石达开!所以,十八勇士的胜利是战斗的胜利,更是战略的胜利。今天,你们是80个英雄、100个英雄!只有突破城垣夺下开封,才能夺取战役的主动权——这是粟司令刚刚在电话里告诫我们的。下面,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攻城部署。”
孙继先问身边的二十五团团长:“柴团长,请报告攻击宋门的部署。”
柴团长没有直接回答,转身对战士们命令道:“爆破排,起立!”
以爆破指挥员翁玉明为首,包括陈佃俊排长,共23人挺身起立。
柴团长说:“我选出爆破员23名,选定政治指导员翁玉明为爆破指挥员。”
孙继先兴奋地说:“好,指导员带头送炸药,这就是共产党员的本色!”
翁玉明说:“突破宋门的爆破队准备使用12包炸药,总计283斤,30斤的4包,25斤的4包,10斤的3包,33斤的1包。轻的负责摧毁鹿砦、铁丝网、接合部;中等的负责摧毁壕沟、地堡;最重的负责摧毁土层和城门。每两人拿1包,分正副爆破手。最重的33斤,由爆破英雄陈佃俊掌握,机动使用。”
陈士榘走到第一爆破手面前,问:“叫什么名字?”
“杨玉贵。”
陈士榘深情地说:“玉贵、玉贵,贵就贵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又问第二爆破手,“你叫什么名字?”
“张城宽。”
陈士榘说:“城宽城宽,城门越炸越宽。”他又对陈佃俊说,“你的这包炸药最大嘛!”
陈佃俊说:“是,共33斤。”
陈士榘说:“为什么不绑支架?”
陈佃俊说:“首长,我是机动爆破手,真正到上去的时候,也只有用臂膀支架了。”
陈士榘走后,三纵集中火炮轰击,然后突击队二连开始攻击。他们前赴后继,连续实施11次爆破,终于将铁铸般的宋门炸开了一个大洞。连长张世忠立即率突击队杀进城去。营长王桂生急切地拿起电话向上级报告:“宋门被炸开了!”
敌师长李仲辛拼命嘶叫着命令:“宋门被攻破了!大炮马上给我顶上!全都轰到宋门去,一发也不留!”
三纵九师不失时机,利用敌炮火间隙,连续从宋门突进去两个团。
孙继先立即指挥正在攻打曹门的八师两个团,迅速转到宋门投入城内作战。
三纵攻入城中的四个团,一部向新南门方向突击,接应被敌围困的八纵突击分队;一部向北发展,接应由曹门入城的部队,并逐屋打通墙壁,很快与八纵战友会合。如此,开封城内新南门到宋门、曹门等一大片地方完全被我方控制。
26日晚,李仲辛见势不妙,下令其六十六师所部撤至城西北角的龙亭、教养、华北运动场及北门等地,决意死守。刘茂恩也将保安队撤至省政府,企图收缩防线,固守待援。
在此之前,蒋介石曾手谕邱清泉、孙元良、胡琏兵团与第四绥靖区刘汝明,以及整编第二十五、八十三师等部——凡能动用的兵力,他都想集中用在豫东。其手谕明示:
豫东大战即将展开,我已有严密布阵计划,各部要绝对遵命行事,勿因小利而盲动。此战由顾祝同协助指挥,刘峙严防散匪窥测徐州。
与此同时,蒋介石和徐州“剿总”不断给开封守敌打气壮胆。
蒋介石深知,若开封丢失,豫东会战计划即全盘落空。开封战役一打响,蒋介石立即赴郑州、西安、徐州等地开会督阵。他一面电令开封守敌与古城共存亡,不准突围,固守待援;一面速调重兵,企图对华野攻城部队实施反包围。20日,蒋介石见开封守敌实在力不能支,便乘专机亲临开封上空督战。
“美龄”号专机座舱内,蒋介石对话筒喊:“龙亭屹立,开封乃存,开封不失,全盘皆活!仲辛弟重任千钧。我已严令邱清泉、区寿年、胡琏、孙元良、刘汝明远近各路司令官多路疾进,聚歼共军主力于开封城下。开封会战,稳操胜券。仲辛弟当为头功!万不能有怯敌弃城突围之举,如是,将成为千秋万世百死莫赎之罪人!”
李仲辛信誓旦旦咬牙切齿地回应:“确保龙亭,不成功便成仁!”
蒋介石斥责他:“哪个要你成仁!只需你再坚守24小时,各路援兵就会赶到。”
龙亭是一座清代建筑,屹立在大型青砖砌成的13米高的台基上。相传,这个“台基”是宋太祖赵匡胤登基的金銮宝殿。这个地方是全城最高大的一座古代建筑,四周是又高又宽的红墙,亭前左右有潘湖、杨湖,还有一条惠济河。以龙亭为中心,四周是地堡和炮兵阵地,仅钢筋水泥大地堡就有12个,大炮数10门。敌六十六师师长.99lib?、参谋长指挥着3个旅的残部,一个电报接一个电报向外发,一面说“龙亭工事坚固,万无一失”,一面又拼命呼救求援。
为了攻克龙亭,粟裕打电话指示打龙亭的部队:“主要是作好充分准备,确定有把握后再打。”担负主攻的三纵与八纵会合后,对龙亭地形进行了深入细致地察看,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21日下午6时30分,600多门大小火炮同时向龙亭射击,炮兵们尽可能抵近敌前沿实施直瞄射击。敌12个坚固的大地堡,顷刻间就被摧毁11个,野战工事一个个飞上了天。在炮火急袭之际,三纵“郭继胜连”副连长孙玉堂和八纵六十五团一连战斗英雄、副连长韩耀亭各自率领一支突击队,对两个桥头堡进行爆破,但两个爆破员刚上去就牺牲了。第三个爆破手熊少南把帽子一甩,继续爆破,虽然负了重伤,但仍坚持战斗。随着一声巨响,敌堡飞上了天。随即,“洛阳营”两个班像两把利剑,一左一右扑了上去。他们一口气冲上了惠济河,登上了龙亭的围墙。敌机枪手惊讶得连枪都忘记打了。躲在龙亭地下室内的敌六十六师参谋长游凌云,突然听到附近枪声骤密,便带着卫士出来想看个究竟,不料等着他的是我军战士们黑洞洞的枪口。卫士欲举枪反抗,吓得游凌云连喊:“不要打,不要打!把枪交给他们!”他自己也慌忙交出手枪,束手就擒。
敌师长李仲辛和十三旅旅长张洁疯狂地连续组织了三次反击,均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眼看大势已去,遂从龙亭底层的石洞爬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朝华北运动场方向逃去。李仲辛逃到北面围墙前,正欲翻墙之际,被华野乱枪击毙。张洁逃到围墙北,被迎面的华野战士堵住。华野战士令他缴枪。他连说:“我没有枪,只有这个。”说着,慌忙从身上掏出手表、钢笔往华野战士手里塞,话还没说完,就溜了老远。这下更引起了华野战士的警觉,战士一拉枪栓,吓得张洁连忙承认自己是十三旅旅长。
经过5个小时恶战,22日晨,豫东战役第一阶段——开封战役胜利结束。我军歼敌3万余人,加上阻击援敌的战果,共计歼敌4万人。
23日,党中央给华野、中野全体指战员发来贺电:庆祝你们解放开封城及歼敌3万人的伟大胜利!尚望继续努力,为消灭蒋敌,解放全中原人民而战!
恶战睢杞
华野攻占开封,蒋介石果然中了粟裕“动敌”之计。为挽回颓势,稳定人心,蒋介石令邱清泉兵团及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部由兰封、菏泽地区向开封攻击前进;同时以第六绥靖区副司令官区寿年所率领的第七兵团(辖整编第七十五、第七十二师和归整编第七十五师指挥的新编第二十一旅),由民权地区经睢县、杞县迂回开封,以图重占开封,与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主力决战。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为达进一步作战目的,于占领开封第四天,即6月26日晨主动撤出开封。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三纵、八纵撤出开封后,华野集中兵力围歼增援之敌。27日,在华野指挥部里,粟裕一边习惯性地用手丈量着作战地图,一边高兴地对大家说:“好啊!现在向开封增援的邱区两兵团之间,确实有40公里的间隙,为我们消灭他们创造了战机!两路之敌可以吃掉其中一路!”
张震在一旁说:“现在是割裂这两路援敌的好机会,不过区兵团的具体部署还没完全查清。”
粟裕点了点头,坚定地说:“不要等了!我看围歼区兵团的进程已经成熟。区寿年兵团是刚组建起来的,战斗力差。区寿年本人也缺乏与我军作战经验,他也想不到我们会把拳头对着他——这叫出其不意。马上下达命令,先把区兵团围起来,边打边查明!”
粟裕斩钉截铁地下达了作战命令。命令很快被传到了第一纵队司令员叶飞手中。突击集团各纵队迅速采取跃进动作,乘区兵团在睢杞地区犹豫徘徊、立足未稳之际,从四面八方围攻上去。
区寿年是国民党陆军中将,非黄埔军校出身,曾任蔡廷锴第十九路军第七十八师师长,后接受蒋介石收编,奉命赴德留学,并考察过英、法、意各国政治军事。“八一三”上海抗战开始时,因赴沪参战有功,获胜利、忠勤勋章。此人虽与邱清泉同庚,均为46岁,但区老到世故、城府颇深,与邱的性格完全不同。
谨慎多疑是区寿年的长处,也是他的弱点。这次蒋介石虽给了他一个兵团司令的头衔,但他心中有数,这乃老蒋惯用的“权术”伎俩,是要他在豫东多为党国卖命出力。他深知,蒋介石真正器重的还是嫡系心腹邱清泉之流。所以进入豫东战区后,区寿年一心只想保存实力,从不与邱清泉争强斗勇。
当邱清泉积极向开封推进之时,区的参谋长林曦祥和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多次提醒他,要加快速度。区寿年却阴沉而狡黠地说:“还是谨慎点好,让邱清泉去争头功吧!告诉你们,这次共军的矛头是冲着邱兵团的,我们何必去沾这个光呢?!”
区寿年不采纳沈之建议,只是动员官兵抢修工事。他指挥部队在村子周围用土筑起了坚固的土围子,在土围墙外挖了深浅不等的外壕,在壕外砍掉了附近的玉米、高粱,设置了多道鹿砦;在土围内则依托围墙及村内民房,修筑了多种火力点和防御工事。工事修筑好后,区得意地对部下说:“这龙王店既不是涧岗集,也不是陈小楼,这里周围有一丈多高的土围子,集中着上万人的兵力,还有数百门大炮,加上坦克——共军想吃掉我们,没那么容易!”他一直幻想着内外夹击,以创造一个奇迹。
一纵一师担负穿插、阻隔敌人的任务,他们接到命令后,沿着睢县城西侧,向敌纵深穿插进去,劈开敌七十五师和七十二师,将矛头指向龙王店,打乱了敌人的部署。
27日黄昏,一师师长廖政国、政委曾如清派侦察部队开路,师侦察连在二团前卫营配合下,利用夜暗和青纱帐做掩护,首先夺取睢县城西北的三里庄和段吉屯,俘敌200多人。紧接着,二团和一团一前一后地梯次展开,交替着向前插去。他们一夜之间夺取村庄16个,撕开了一条10里长、3里宽的大豁口。而这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将区兵团一劈两半。区寿年十分慌张,正竭尽全力反扑、夹击,企图吃掉一师,或把一师挤出去。廖师长立即命令一团、二团背靠背坚守既得阵地,同时把仅有的后备部队三团三营和师部特务营也调了上来。
半夜之后,战斗更加激烈。十几里的狭长空间,几乎被枪炮的烟幕塞满,空气也显得热乎乎的。混战中,东面敌人七十二师的炮弹从一师头上飞过,正好落在西面敌人七十五师的阵地前沿;七十五师亦不甘示弱,集中火力还击。后来打得难解难分,敌飞机出动助战。一师就在敌方的夹缝中站住了脚,为继续战斗创造了条件。
一纵一师穿插的同时,四纵、六纵加快了攻击速度。四纵切断杞县、睢县公路,进抵牛伯岗、鹿台岗一带;六纵在一纵、四纵之间向西陵寺、蓼堤岭方向前进,抵达榆厢铺、杨拐地区。
与此同时,敌五军依仗强大的炮火,在其空军支援下,对我各阻援纵队阵地频频发起进攻。阵地上硝烟四起、弹片横飞,许多堑壕被炮火夷平,一丈多高的围墙被炸得只剩下两三尺高,连河沟旁青绿的小柳树,也被战火熏得焦黑。各阻击纵队不畏强敌,他们第一阶段采用运动防御,节节抗击,致使咄咄逼人的敌五军在四天激战中,倾其全力仅推进了2公里至5公里。
经28日一天一夜的激战,至29日晨,叶飞的突击集团将区寿年兵团部、七十五师和新二十一旅包围在龙王店、常郎屯、杨拐、榆厢铺、陈小楼等地,并完成了对七十五师的分割。29日当晚,突击集团开始肃清龙王店外围之敌。刹那间,外围阵地上空被信号弹、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战况异常激烈。攻击中,各纵队伤亡较大。激战至拂晓,敌机、大炮不断向我阵地袭击,通往各部队的电话线不少被炸断,经数次抢修未成。
叶飞严厉地命令各纵队,要不惜一切代价不停地攻击。有的纵队,连机关干部、勤杂人员都被编入突击队,随军的担架民工以及还能活动的伤病员都投入了战斗。蒋介石则在此时亲临前线上空督战。我军将士非常气愤,将所有火器一齐对空射击。蒋机只好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仓皇遁去。
30日,叶飞兴奋地向粟裕报告,已夺占常郎屯、陈小楼、邱屯、五里店、杨拐等地,各纵继续肃清残敌,正在向纵深发展。7月1日中午,一纵一师攻占常郎屯时,二团的突破口被敌人封锁。紧急时刻,叶飞把身边的警卫部队和机关干部派了上去,各师领导也把师里所有的通信员、炊事员、担架员,凡是能活动的伤员等都拉了上去。约3时,原有的突破口被全部恢复。而后,全部攻击部队突了进去。
7月1日晚8时,叶飞指挥突击集团,集中炮火猛轰龙王店。敌阵地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炮击约一小时后,四纵十师由北、西北发起攻击,一纵二师由正南发起攻击,六纵十八师由东发起攻击。攻击各部以连续爆破开路,一步步向前推进。区寿年在绝望之中决意做“困兽犹斗”,命令残部借助喷火器、坦克拼死顽抗。
区寿年原以为,凭借龙王店的多层障碍和坚固的土围子,也许能坚守三五天。谁知开战不过几小时,防线就被多处攻破,华野的《攻克龙王店,生俘区寿年》的油印捷报都散发到了他们的阵地上。他见大势已去,慌忙严令残部顶住,自己却爬进坦克欲一逃了之。
此时,六纵十八师五十二团参谋长袁捷正指挥部队由东门向镇内突进,发现街心有四辆坦克高速地向他们冲来,于是急忙命令二营、三营退到围墙后面,迅速利用地形、地物堵击。
但敌坦克仍到处横冲直撞,我们的突击勇士只能干着急。
敌第一辆坦克疯狂地向东大门楼撞去。但为了防止被我军突破,他们自己已用大量的草袋装满了土,把门堵死,坦克是没法把草袋撞破的。它接连撞了四次,都没能撞出去,只好拐了个弯,沿围墙向南驰去。第二辆坦克见东大门无法撞开,也改变方向往北逃。后面剩下的两辆坦克,被挤在街里进退两难。五十二团的勇士们马上围了上去,很快制伏了它们。北逃的那辆坦克见势吓得停下不动了,只有南逃的那辆还在运动。
袁参谋长马上意识到,南逃的坦克里面可能有“大官”,立即组织人员急速追去。
八连二排长印永鑫带着五班副班长许超等战士很快追上这辆坦克。印排长飞身一跃,跳上坦克炮塔。哪知坦克炮塔突然猛转,一下把他甩了下来。印排长忍着伤痛,从地上爬起来,骂道:“妈的,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老子非制伏你不可!”
这是一辆美制坦克。印排长重新趴在上面,他一面随坦克移动,一面琢磨着想打开坦克盖子。突然,坦克里射出了几发子弹。印排长愤怒极了,他用手榴弹猛敲着上盖,高喊:“快停下来,缴枪不杀!不停我就炸死你们!”坦克里立即回答:“别炸,别炸!我们是当官的!”
嗒嗒嗒!坦克里又打出几发子弹。战士们火了,齐声高喊:“炸死他们!炸死他们!”
“别炸,别炸!我们缴枪!”几支手枪从坦克里被扔了出来。印排长厉声道:“你们赶快出来!”里面答:“等一等!外面子弹打得很厉害。”
“怕什么?我在坦克上面都没事。别耍花样,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印排长随即把拉出弦的手榴弹伸到窗口吓唬他们。
“我们投降,不要扔手榴弹。”一个瘦高个子从坦克里伸出头来,边回答边缓慢地往外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民党中将司令官区寿年。接着,区兵团的参谋长林曦祥也从这辆坦克里爬了出来。敌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在另一辆坦克里被活捉。
蒋介石在得知区兵团即将被全歼的消息时,派飞机空投了给邱清泉的手令。
雨庵弟:
龙王店已于今晨拂晓失守,区寿年、沈澄年两同志若非阵亡,即已被俘。瞻念前途,深堪浩叹!弟为中原主力,与友军相处,不解围,不互救,殊堪痛恨!兹限于两日内,东向驰援黄百韬。达成任务,则可将功免罪矣。
邱清泉接到手令后,立即召开高级将领会议,问道:“当面的敌人陈毅、刘伯承……兵力雄厚。村砦坚固,我们正面攻击,力不从心,而友军之围急着要解。我们如何办才好呢?”他见众人哑口无言,便又说,“我要冒一次险。”于是,他当晚命令第五师(原第五军)第二零零旅(原二零零师)第六零零团殿后,掩护部队自正面撤退;以第四十五旅(原第四十五师)为前锋,向北转进。
区寿年被押送到粟裕面前。粟裕简单询问了邱兵团情况后,给在前线的张震打电话。区寿年倾听着。粟裕说:“张震同志,告诉你个重要情况。帝丘店的敌人不只是快三纵,而是以二十五师为基干的一个兵团,兵团司令是我们的老对手黄百韬……”
区寿年插话:“还有交二总。”
粟裕对话筒说:“对,还有交二总!……是严重!命令叶飞,立刻调整战场部署,留足够部队聚歼区兵团残部,主力今晚完成对黄兵团的大包围。迅速收缩包围圈……对,吃掉他!……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发扬连续作战精神,黄兵团可以解决……我再和区司令官讲几句话,马上回司令部。”随即将电话听筒挂在树杈上。
这时,区寿年失声大笑……
粟裕说:“区司令笑声中必有文章啊。”
区寿年说:“半月来,贵军开封取胜,龙王店得手,多有侥幸。今天,你们又想吃掉黄百韬。如此贪胜恋战,必将转胜为败!”
粟裕没说话。区寿年又说:“你们会一败涂地!”
粟裕说:“我欣赏将军的坦率,但讲话的感情色彩未免太重。”
区寿年说:“不,我有根据。我是兵团司令官,深知蒋介石经营中原战场之苦心。他预感颓势将成,赌注越下越大。他刚才给邱写信,也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他宁肯牺牲兖州,也要让黄百韬来增援。黄百韬临危受命,又接受在孟良崮增援不力而被处罚的教训,步履如飞,作战积极。你们绝对不可能在48小时之内将其一口吞掉。如有延误,必招来大祸。”
粟裕说:“大祸?”
区寿年说:“你们以五六个纵队的主力纠缠一个兵团。你们附近百里、几十里乃至十几里范围内,却有邱清泉、孙元良、刘汝明、张轸五个机械化兵团铺天盖地蜂拥而至,合围势如铁桶。贵军战法虽说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但试想三面临敌,背对黄河,走——也走不了啊!”
这时,一群敌机飞临上空。区寿年指着天空机群:“还有大编队机群助战。”
粟裕说:“依你之见,眼前我走的是一步绝棋喽?”
区寿年说:“不,还可以走活。在国军尚未达成对你的战役包围前……”
粟裕接过话头:“三十六计——走为上。”
区寿年点头:“对,走为上!”
粟裕说:“好,就请区司令先走一步吧。”随之命令身边的秦参谋,“区将军疲劳了,弄副担架抬他到黄河渡口。”
秦参谋答道:“是。”
区寿年敬礼:“粟将军保重!”
粟裕说:“区将军自己保重吧!”
当龙王店战斗正酣之际,黄百韬拼命向铁佛寺七十二师靠拢,企图合兵前往救援。就在7月2日——龙王店战斗刚结束的当日下午3时,黄兵团终于突破我阻援部队的防线,占领了距铁佛寺仅10公里的帝丘店,紧接着突过马口、楚楼,占领了王老集。就在这危急之时,一纵一师正好赶到。
叶飞最关注七十二师的动向,龙王店战役打响后,为防聚集在铁佛寺的七十二师逃跑,影响下一步歼敌计划,遂令一纵一师和三师进至铁佛寺和帝丘店之间的龙寨一线,准备堵敌七十二师。
俗话说,冤家路窄。廖政国带着部队在运动中突然遭遇黄兵团的先头部队。一看情况危急,他一面向纵队报告,一面命各部机动迎击黄兵团。黄兵团疯狂开炮,无数炮弹在一师阵地爆炸。师指挥部被炸塌了,师长廖政国等从外面回来时,陈副师长还伏在墙上,吃力地对着电话向叶飞汇报,部队伤亡很大。
粟裕立马给一师配备了直属野榴炮团。叶飞也派二师四团、三师七团赶来。由于敌人疯狂反扑,各团的伤员越来越多,打完了炮弹的炮兵拿起步枪拼刺刀。
粟裕为了尽快围歼黄兵团,于7月2日晚7时,特地给各部队发出明确的电令:务以于明(3日)晚完成歼灭黄兵团之任务为要。各纵首长接到命令后,迅速全线出击,以攻对攻。黄兵团则在飞机和装甲车的配合下,向华野各纵队发起猛烈的攻击。华野部队战斗减员非常大,突击部队每个班只剩五六人,而其中绝大多数是刚解放过来的国民党兵。
战至4日拂晓,黄兵团被我歼灭近2个团,并被压缩于帝丘店及外围10余个庄内。5日,敌人继续用坦克开道,在飞机和炮兵火力的支援下,向我方实施疯狂反扑。为加强我方突击部队的攻坚力量,特种兵将大部炮兵配属给各部队。当日晚9时半,粟裕下达歼灭黄百韬的总攻击令。各部队发扬了敢于战斗、敢于胜利的精神。三师七团曾团长带着几个有炮无弹的炮兵和17名战士,始终刺刀闪闪,冲杀在前。补充到部队的一批新解放战士,还没等相互认识就立即投入了战斗。经过一段时间的激战,一纵攻歼王老集据点,四纵队攻歼何庄之敌,六纵占领赵庄,八纵攻占陈岗。到6日晨,我军全歼敌黄兵团的二十五师三二四团全部外加2个连。
我军四面八方的凌厉攻势把黄百韬打蔫了。黄百韬预感有灭顶之灾,不寒而栗。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面前一堆机密文件。火光映照着众人恐惧的脸……
烧完文件,参谋长与黄百韬抱头痛哭……
众将校也抽抽泣泣……
由于蒋介石亲临徐州督战,豫东战场敌情变化极大。7月6日,西线邱兵团已迂回到我阻援部队右侧后;东线援敌七十四师(被歼后重建的)已进到宁陵及其以西地区;由平汉路北援的张轸集团(临时组编为吴绍周兵团和杨干才兵团)、胡琏兵团,被中野阻于淮阳、商水地区多日,但在蒋介石督令下,仍全力北进。胡兵团十八军的先头部队已到淮阳,正向太康疾进。各路援敌大有蜂拥而至之势。这样,我军已处于三面受敌的危势。粟裕手中已无预备队,为了争取主动,遂命令各部当晚撤出战斗,分别向睢杞以北及鲁西南转移,跳出豫东战场。我各部乘夜迅速分路撤出,使各路援敌都扑了个空。
豫东战役歼灭了区寿年兵团,打击了黄百韬兵团,削弱了邱清泉兵团,打乱了国民党在中原战场的分区防御体系。人民解放军以伤亡3.3万余人的代价,取得歼敌1个兵团部、2个整编师部、4个正规旅、2个保安旅,连同阻援作战在内,共计9.4万余人的胜利,使国民党从此丧失了发动战役性进攻的能力。豫东战役的胜利,是南线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发展中的一个重大转折,加快了整个战略进攻作战的胜利进程,为顺利完成战略决战创造了有利条件,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正如7月11日中共中央贺电指出:“这一辉煌胜利,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同时也使我军顺利地进入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度。”
第十一章 攻济打援
毛泽东战前点将
豫东大捷之后,山东兵团指挥的部队乘胜攻克鲁西南重镇兖州。攻击山东首府济南的任务便很快被提上议事日程。
这时,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经过豫东战役酷暑季节的连续作战,官兵伤亡较大,体力急剧下降,正利用雨季到来的机会,在豫皖苏地区分散休整。他们的现状引起了中央军委的高度关注。中央提出,要许世友、谭震林领导的山东兵团向济南攻击,把敌人吸引过去,以利他们休整。
1948年7月14日,即攻克兖州的第二天,中央军委致电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粟裕、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并告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中原局、华东局:“估计敌人将利用你们疲劳之机,集中力量向你们压迫,使你们不能安心休整。你们必须以有效行动分散敌人,乘敌人分散之际,将其歼灭几部,方能实行大休整。此种分散敌人的行动,似以许谭攻击济南为最有效。拟令许谭于攻克兖(州)济(宁)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迫使邱(清泉)黄(百韬)两兵团分兵北援(敌非北援不可)。此时,你们则寻敌一部攻击,使敌既被迫分散,又首尾不能相顾,以利于我各个击破及而后之大休整。许谭攻济南,可先占领机场,以两三个星期时间完成攻城准备(包括消除疲劳、补兵、练兵、侦察及部署等)。然后看敌援兵情况,决定先打援或先攻城。如攻城打援均无把握,则收兵休整。邱、黄既抽一部援济,不可能向你们压迫。你们或作战,或休整,便均有了自由。”
中央军委来电,使粟裕等华野领导人深受鼓舞。他们把目光投向未来更加广阔的战场,谁也不在乎眼前的困难。经过认真讨论,他们于7月16日复电中央军委:“如果该部署主要是为了分散敌人,以帮助我们取得时间来休息,我们则建议不必如此。”“目前如即以许谭一部抢占济南机场,恐部队本身困难,难以连续作战,且势必迫敌北援。如是兖济仍有被敌占去可能。以许谭现有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休整一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只要济南能解决,打援方面又取得胜利,则战局可能迅速向南推移,今冬攻占徐州之计划似属极大可能。”
这是一个大胆的、出人意料的计划。
华野主力在外线作战已一年有余,现在提出与山东兵团协力打济南并打援,意味着由外线返回内线作战,显然有悖于中央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域的方针,能得到中央军委的认同吗?
然而,中央军委迅速肯定了粟裕等华野领导人协力打济南的建议,并要他们休整完毕以后,在陇海线南北打几仗,然后攻济南,或先攻济南并打援。同时提出作战计划。
此后,中央军委与粟裕等华野领导人之间,电报往来频繁,攻打济南作战的构想日臻完善。
8月10日,粟裕等华野领导人致电中央军委,对雨季休整后的下一步行动提出了三个作战方案——
第一方案:集中全力转到豫皖苏及淮北路东地区作战,截断徐埠铁路,孤立徐州,将重点放在打援上,求得于运动中首先歼灭国民党第五军,继而扩大战果,歼灭其他兵团。
第二方案:集中主力首先攻占济南,对可能北援之敌,以必要的兵力阻击。
第三方案:攻占济南与打援同时进行,重点配备与使用兵力。第一阶段以2个纵队抢占济南机场,在济敌反夺机场中歼灭反击力量,削弱守备的兵力,同时以其余11个纵队打援;第二阶段则在歼灭敌军主要一路后,以一部负责阻击,将主力转攻济南。
三个作战方案各有其优劣,粟裕他们倾向于采用第三方案。打援战场拟选择在山东汶河以北、泰安以西、肥城以南地区,或邹县、滕县间地区,阻援战场选择在鲁西南金乡、巨野、嘉祥地区。
华野领导人拟于8月15日赶往兖州,与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华野副政委兼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商定下一步作战问题。
为更有效地配合9月攻势,华野报告军委:“除令江淮军区两旅准备袭击徐州机场,令豫皖苏集中四五个团破击徐蚌段铁路外,令淮南部队破击蚌浦段铁路。同时,华中之十一纵则应适时以主力转到运河线或沿江地带,积极作战,以收配合之效。建议中原军区以主力向信阳或南阳汉水流域进击,以吸引十八军南下,使其不易北援。同时建议以陈谢有力一部位于郑州附近,使郑敌不敢东援。”
8月12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复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并告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华东局、中原局:“你们所提三个方案,我们正在考虑中。待你们和许、谭、王会商,提出更接近实际的意见以后,再正式答复你们。”
中央军委所持态度是极其慎重的,对华野复电表示只提出一些初步感想,作为与华野会商时的参考材料。对9月攻济打援作战,军委预计可能出现三种结果:“第一,打一个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你们所说的,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五军等部大部分援敌。第二,打一个大的——但不是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分——但不是大部分援敌。第三,济南既未攻克,援敌亦不好打,形成僵局,只好另寻战机。”同时又高瞻远瞩地指出,“你们第三方案之目的,是为了争取第一种结果。其弱点是,只以2个纵队占领飞机场,对于济南并不真打,而是集中11个纵队打援,则援敌势必谨慎集结缓缓推进,并不真援。邱清泉、区寿年兵团之所以真援开封,是因为我们真打开封,敌明确知道我是阻援,不是打援,故以10天时间到达了开封。如果你们此次计划不是真打济南,而是置重点于打援,则在区兵团被歼,邱黄两兵团重创之后,援敌必然会采取(不会不采取)这种谨慎集结缓缓推进的方法。到了那时,我军势必中途改变计划,将重点放在真打济南。中途改变计划,虽然没有什么不好,但丧失了一部分时间,并让敌人推进了一段路程,可能给战局以影响。”军委进而指示,“我们目前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协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援敌一部之目的。”
8月15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第一副司令员陈毅和副政治委员邓子恢:“9月华野攻济打援是一次重要战役,需要你们的有力配合。望你们直属各纵对于9月作战计划预先筹划,于月底电告意见。”这就是说,中央军委已经正式采纳了华野粟裕他们请中原野战军对这次攻济打援战役做有力策应的建议,中野为配合济南方面作战,必将有所行动。南北呼应的大格局形成了。
一幅波澜壮阔的战争图已经被勾画而成了,显示出战略决战阶段序幕的初步轮廓,只待最后的点睛之笔。
这正是金风送爽、花果飘香的季节。8月20日,粟裕率野直机关和部分纵队军政主官来到山东曲阜,受到山东兵团领导人谭震林、王建安等人和司政机关人员的盛情欢迎。他们为粟裕一行准备了时令瓜果、可口饭菜和舒适的下榻处,还在孔府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堂里布置了作战室,满墙挂上了大比例尺军用地图和敌我态势图,准备好了各种作战文书、敌情调查资料,使粟裕一行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温暖感觉。
老战友相见,分外亲热,无话不谈。粟裕与谭震林在井冈山时期就认识,两人都参加了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长期在新四军共事。抗日战争胜利后,两人共同指挥苏中战役,七战七捷。华东野战军成立后,粟裕任副司令员,谭震林任副政治委员,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的领导下,共同指挥了莱芜、孟良崮等战役,迫使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暂时转入守势。华野分成西线兵团和东线兵团以后,粟裕和陈毅率领西兵团与刘(伯承)邓(小平)集团和陈(赓)谢(富治)集团密切配合,挺进中原,迫使国民党军陷于被动局面,对扭转全国战局起了决定作用。陈毅到中原军区工作以后,粟裕就任华野代司令员、代政治委员,出色地指挥了豫东战役,使中原、华东战场的形势出现新的转折。谭震林和许世友率领东兵团坚持内线作战,出色地指挥了胶东保卫战和胶济路中西段、津浦路中段等战役,从根本上改变了山东的局面,使济南成了一座孤城。现在,他们又一次站在一起了。
连日来,华野各纵队军政领导人相继来到曲阜,许多人都乘坐从战场上缴获的美式吉普车而来。曲阜一下来了这么多领导干部,岗哨比平时增加了几倍,使这里的气氛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这时,国民党最高统帅部也十分忙碌。为了弄清豫东战役、兖州战役后华东野战军的新动向,国防部每天的军事例会上都少不了分析研究华东战场的形势和华东共军动向。蒋介石也经常不请自到。他们认为,共军的主要作战方向在济南的可能性较大,共军“有攻济南之企图”,并据此制订了《济南会战》计划,其主要方针是:“将主力分置于陇海、津浦、平汉及汉水、丹江各要点,编组进剿兵团,先充实战备。”“在整备未完成前,全盘战略暂取守势,在战术上则仍取攻势……”防守济南的要领是:一、尽量缩小防御圈,守备要点;二、控制强大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依靠火力和机动部队的出击以歼击进犯的共军;三、注意夜间防御战,勤加演练。国民党当局认为济南会战迫在眉睫,严令国民党徐州“剿总”所属兵团和济南第二绥区部队按此计划调整部署并加紧备战。
中央军委得知华野内外线兵团胜利会师,于8月22日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一、关于攻济及打援的作战计划,由你们会商电告。二、关于作战时间,提议在9月15日以前完成有关攻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9月15日左右开始攻城、御援及打援。部队于9月15日以前进入指定阵地。三、9月15日以前及9月15日以后2个月(包括作战及战后休整),约80天至90天,全军粮食、草料必须筹备齐全。四、由临城至大汶口及由金乡至汶河两条敌援道路上,我军要构筑多道防御阵地,要能在临城至兖州间、金乡至济宁间阻止敌援20天以上,打援歼灭战似应预定在兖州附近地区。五、叶飞所率一、六、八纵应于攻城发起前若干天出动北移,不能过早也不能过迟。”
毛泽东代中央军委起草的这份电报,又给华野领导人出了题目,要他们“会商电告”。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给华野领导人出的这个题目,显然有一篇大文章好做。怎样做好这篇大文章呢?
粟裕、谭震林同华野其他领导人会商后决定,尽快召开东、西兵团纵队级以上领导人参加的军事会议,认真学习领会军委指示精神,结合敌我情况和战场实际情况,群策群力地制订一个既符合军委意图又切实可行的攻济和打援的作战计划,然后正式呈报中央军委批准。
恰在此时,我军获悉国民党军为增加济南守备力量,拟空运第十九旅至济南。又悉,第五十七旅也有被空运至济南的迹象,何时启运,尚待进一步证实。
这一突然出现的情况,引起华野领导人的高度重视。8月23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联名报告中央军委,并致电苏北兵团领导人,要求调苏北主力部队北上参战。
中央军委迅速做出批复。8月24日,军委致电粟、谭、陈、唐:“一、同意调苏北兵团主力参加攻济及打援战役,酌留三十三旅、三十四旅在苏北。该兵团北移时间不可过早,免使敌警觉,先我集中。二、你们对于济敌坚守程度及攻克快慢之估计,望告。”
中央军委的决断,使得在攻济打援战场上出现了解放军在兵力上优于国民党军的新局面。华野外线兵团与山东兵团会合,加上即将北上参战的苏北兵团主力,解放军在山东战场可动用的兵力将达到15个纵队,约32万人。而国民党军济南守城兵力和可能增援的兵力,充其量28万人。这样,华东野战军在这次重大的军事行动中完全取得了主动权,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时间表进行战役筹划和准备。
8月25日至29日,华东野战军前委在曲阜召开东、西兵团纵队领导干部参加的作战会议。会上,大家传达学习了中央军委关于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一系列指示,认真研究了敌我双方的情况,对战役指导思想、组织指挥、兵力部署、战役发起时间、政治工作、后勤保障工作等进行了充分讨论。
通过讨论,与会者认识到,济南战役既是一次坚固设防城市的大规模攻坚战,又是一次在广阔地域对付多路援军的大规模阻援打援战。无论是攻城或阻援打援,都是一次重要战役,必须知己知彼,充分准备,把困难估计得多一些,多作几手准备,决不能因轻敌而遭遇不应有的损失。华野第十纵队以善打阻击著称,十纵司令员宋时轮主动请战,要求担负对城西的主攻任务。他积极建议,对济南实施四面包围,而将主攻方向选在城西,“先打济南西部,控制飞机场,断敌内外联系,使济南由孤城变为死城”,然后协同兄弟部队,东西对进猛攻,济南即可指日而下。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也在会上争着担负主攻任务。他的发言语惊四座:“依我看,打济南不用那么长时间,也许有个15天到20天就足够了。”他不是信口开河。早在这年3月打周村的时候,他就特意从俘虏的敌军高级军官中调查济南的防务部署情况,最近又多次派侦察员化装潜入济南城内摸情况,还亲自同纵队侦察科长秘密到过济南城郊。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8月26日3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指出:
攻济打援战役必须预先估计三种可能情况:
(1)在援敌距离尚远之时攻克济南;
(2)在援敌距离已近之时攻克济南;
(3)在援敌距离已近之时尚未攻克济南。
你们应首先考虑第一种,其次考虑第二种,再次应想办法对付第三种。在第三种情况下,即应临机改变作战计划,由以攻城为主,改变为以打援为主,在打胜援敌后再攻城。估计到这一点,在你们将全军区分为攻城集团和阻援打援集团之后,两个集团均应留出必要的预备兵力。特别是阻援打援集团,应留出强大的预备兵力,准备在第三种情况下,保证你们手里有足够的力量歼灭援敌。为达此种目的,你们应着重于多道坚固阻援阵地的构筑,以便一方面节省阻援兵力,不使自己的大量兵力消耗和疲劳于阻援作战之中,另一方面使敌大量消耗于我阻援阵地之前。弹药的使用及储备、粮秣的筹集,均须和上述要求相适应。即要注意在第三种情况(最困难的情况)出现时,你们不但在兵力上,而且在弹药和粮秣上,均有办法战胜敌人。只有在你们预先准备好这一切的情况下,才能保证胜利。
中央军委的电示,在纵队以上领导干部中引起强烈反响。大家认为军委提出的作战原则是经过深谋远虑的,表示拥护。
在此期间,中央军委和华野之间又多次电报往来,充分体现了党内、军内的高度民主。通过上下努力,互为补充,全军上下对攻济打援作战方针的认识逐渐趋于一致。
华野前委认真学习了中央军委一系列指示,带领纵队以上领导干部又经过连续几天的深入讨论,很快统一了认识,并在此基础上制订了攻济打援的作战方案。8月31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将纵队以上干部讨论结果拟成的作战方案正式上报中央军委,明确提出:“作战任务以攻占济南为唯一目的,并求歼援敌之一部(至少三四个旅),并坚阻援敌不能迫近济南,以争取第一种可能之实现。”“作战方案拟定将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以足够兵力迅速攻占济南机场,以阻敌空援,并分割其外围守敌(目前守敌大部驻于四郊及外围)而歼灭之,减弱其守备力量,并查明敌人工事及抵抗之强度。但对其周围之强固据点,则予以监视,以便于突破外围后,于第二阶段迅速突入纵深,分割整个敌人防御体系,打乱其指挥系统,攻占其内城及商埠,而后再向外肃清四郊,以便缩短作战时间。在战役第一阶段之同时,对于援敌仅以次要部队依强固工事阻延其前进,消耗其力量,以便我打援部队之集中与充分准备力量。至战役第一阶段之末期(约在7天以后),即发起打援战斗,以求歼援敌三四个旅。而后伺机再歼援敌一部,或转移打援兵力一部于阻援方向。”“战役第二阶段,须视攻坚集团之进展、敌人工事及抵抗力之程度,以及援敌之缓急和我军歼灭之战果如何而定。”
这时,中央军委正日以继夜地忙于处理东北战事,准备同国民党军卫立煌集团展开战略决战。接到华野正式上报的作战方案后,中央军委很快分出时间进行研究,于9月2日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并告华东局、中原局,作出明确批复:“完全同意8月31日电所提攻济及打援之整个部署。”
有了中央军委的明示,华东野战军便按照既定作战方针放开手脚大干起来。9月2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震发布《华东野战军济徐作战预备命令》。
华野各部队接到济徐作战预备命令以后,纷纷加紧作战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作战预备命令指出:东、西攻城兵团归山东兵团许世友司令、王建安副司令统一指挥,战役开始时谭震林副政委即返回野战军指挥部共同主持全军统一指挥工作。
由于山东兵团有许多事需要由谭震林料理,谭实在难以脱身,直到攻济战役结束,他也未能回野司共同主持全军指挥工作。
这时许世友正在胶东蓬莱养伤,野司要他回前线主持攻城集团的工作,竟同中央军委的意图不谋而合。精细过人的毛泽东在处理近来华东方面的文电中,发现唯独不见许世友的署名,甚感奇怪,便专电查问此事,这才知道许世友正在胶东休养。军委正式来电征询意见,说济南前线需要他,问他身体状况是否允许重新工作。
许世友手捧电报,心情无比激动,对妻子田普说:“赶快给我收拾行装,我要回前方!”
许世友说一不二,当天连晚饭也没吃,就坐上打周村缴获的美式吉普车,风驰电掣般赶往华东局所在地益都。
地处胶济路中段的益都,这时是华东地区党政军领导中心,除了华东局在此建立领导机构外,华东军区领导机关也在此办公。华东局和华东军区领导知道许世友要来,早就为他准备了情况介绍和有关济南战役的文件电报。
许多人知道许世友是打猎的能手,又嗜酒如命,天天不能离酒,却不知他粗中有细。这次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领导为了给他接风,自然少不了备酒。他却婉言谢绝,闭门研究有关济南战役的文电。随后,他分别给粟裕和谭震林起草电报,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达华东局,预计9月10日晨可到达山东兵团部谭震林、王建安处,表示同意曲阜会议所确定的攻济打援的作战方针。但他认为在部署上兵力不够集中,建议集中使用兵力,将攻济西兵团的两个纵队中的一个纵队抽到铁路以东。这就是他近来反复琢磨的“牛刀子”战术——尽量把主力用在刀刃上,以便致敌于死命。电报写完后,他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遣词造句中流露了对曲阜会议的某些不同看法。但想到要对整个战役的胜败负责,对全体官兵的生命负责,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军事指挥员,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不同看法而缄口不言。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在电报的末尾写上9月8日9时,并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交华东局机要员发出。
曲阜会议结束后,粟裕、陈士榘、唐亮、钟期光等华野领导人前往宁阳西北的大柏集,着手建立一个小型而精干的指挥中枢,并分别出席三纵、十纵的作战会议。谭震林随同副司令员王建安、参谋长李迎希、政治部主任谢有法等返回泰安山东兵团。
9月10日,粟裕致电许世友、谭震林及中央军委:“我们同意世友同志集结兵力之意见”,“究应如何具体部署,请许谭王决定”。表示对许世友集中使用兵力建议的高度重视和对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他们的军事指挥的绝对信任。
9月11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回电许世友并告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和华东局、中原局,一方面肯定许世友的建议,一方面表明攻济打援的作战部署是军委指示决定的,以消除许世友对曲阜会议作战方针的某些误解。这份电报对许世友、粟裕等人赋予重任,向许世友极其郑重地宣布:“整个攻城指挥由你们担负。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回电还明确指示,“此次作战目的,主要是夺取济南,其次才是歼灭一部分援敌。但在手段上,即在兵力部署上,却不应以多数兵力打济南。如果以多数兵力打济南,以少数兵力打援敌,则因援敌甚多,势必阻不住,不能歼其一部,因而不能取得攻济的必要时间,则攻济必不成功。”“至于攻城部署应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集中优势兵力攻占西面飞机场,东面不要使用主力,此点甚为重要,并应迅即部署。第二阶段则依战况发展,将主力使用于最利发展之方向。如果东面利于发展,则应使用于东面。”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战前点将,确实是慧眼识珠,知人善任。粟裕和许世友都是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的战将,各有所长,互为补充。粟裕富有战略眼光,善于战役指挥,担负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全军指挥适得其人。许世友长于攻城略地,勇猛顽强,担负攻城总指挥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毅曾经这样评价粟裕:“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胜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粟裕同志可算为理论与实际兼优的人,战役指挥很高明。他长期在实际战争中锻炼,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
长期同许世友浴血奋战的聂凤智曾经这样称赞他的老司令:“许司令是靠打仗起家的,战争是他的事业。他一生参加过的战斗、战役难以计数,其中有不少是硬仗、恶仗、诡仗。他的指挥风格,不仅是‘面对强敌,敌硬我更硬’,敢打敢拼不怕死,而且是外粗内精,粗中有细,善动脑子。许司令是我军从战士逐级成长起来的一代战将!”
如箭在弦
9月9日黄昏,许世友连晚饭都没吃,就坐上他那辆美式吉普车离开益都华东局所在地,连夜驶向泰安山东兵团司令部。
经过一路的颠簸,许世友在第二天黎明准时到达泰安,稍事休息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许世友驱车直奔泰安以东的山口寨石竟头村。这里是攻城东兵团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的驻地。秋阳高照,全团官兵正在进行攻城演练,一个个挥汗如雨。他刚一下车,就受到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和七十三团团长张慕韩等人的迎接。
眼前的壮观场面令许世友心情激动。只见村里村外到处是冲杀场面,喊声震天,仿佛置身于两军对阵的战场。更令人惊叹的是村头的模拟攻坚演练:一边是守方利用村头土圩子、水壕代替高厚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凭险据守,一边是攻方利用炸药包撑杆、云梯等自制器材,在火炮和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轮番攻城,一次不成又攻一次。桥被炸断了,就蹚水或泅水过河;云梯被炸断了,就用绳子绑起来继续用,再不行就把断了一截的梯子扛在肩膀上,让战友踏着自己的肩头往高处攀登。
许世友看得眉眼带笑。他看见一个班长带着两个小兵在演练用撑杆投送炸药包。连长突然提示一个小兵腿负伤了,这个小兵踉跄了一下,接着站稳了身子,双手牢牢抱住炸药包。班长和另一个小兵赶快把炸药包接过来,准备往撑杆顶上绑。一眨眼工夫就绑好了,他们把撑杆高高地竖立起来。正准备拉引绳引爆炸药包之际,连长又突然提示:“引绳断了!”
这一意外情况使在场的人一惊,正不知如何处置好,只见那位班长身子一蹲,纵身爬上高杆,麻利地抓住断引线头,用力一拉,随即滑下高杆,带领两个小兵飞也似的奔向10米开外的地方,伏下身来。
连长大声喊:“引爆成功!敌人的城墙被炸开一个大豁口!”
话音未落,从攻击出发地嗖嗖嗖地奔出几名战士,他们身背冲锋枪,腰挎手榴弹,一个个弯着腰冲向城墙根。那里早由前面的战友架好了云梯。他们毫不犹豫地奋勇攀登,登上城头就连连向敌人射击和投弹。敌人拼命反扑。前头有人倒下了,后面的继续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一浪盖过一浪。他们高声地喊叫着,不间断地左冲右突,终于巩固了城头阵地,并不断地扩张战果,为后续部队开辟了通向胜利的通道。
许世友来到战士们中间,抓住一个矮个子小兵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轻轻地抚摸着满是血口子和老茧的手掌说:“疼吗?辛苦了!”
小兵朗声回答:“报告首长,不疼!不辛苦!”
许世友赞许地点点头,随后面向众人,提高嗓门说:“同志们练兵很苦很累,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多吃些苦,打起仗来就可以少流血!今天,我对你们的实战练兵泼点冷水——要知道,济南的王耀武不是软豆腐,济南的城防工事也不是纸糊的,我们得开动脑筋想办法,苦练加巧练!”
随后,许世友又同这个团的营连干部见面,详细了解了他们的备战情况和处理各种紧急情况的应变能力。
这天午后,许世友出席了在九纵驻地——泰安范家镇召开的攻济作战誓师大会。
誓师会后,许世友惊奇地发现,九纵上上下下都讲他们担负的是主攻任务,连作战命令上也如是说,这与华野和山东兵团下达的命令截然不同。“老聂呀,你究竟搞的啥名堂?”许世友禁不住问聂凤智。粟裕、谭震林、许世友等华野和山东兵团领导人都很清楚:济南西边既是薄弱部位,又是要害部位。那里有飞机场,归杂牌军吴化文部驻守。我军对吴化文的争取工作已有了眉目,若攻占济南西郊一带地区,便有利于切断王耀武与外界的联系,有利于整个战役的顺利发展。因此在兵力配备和作战部署上,确定十纵所在的济南西线为主攻方向,九纵所在的济南东线为助攻方向。现在弄不清九纵为什么将助攻改为主攻。“主攻”与“助攻”,虽然仅一字之差,但含义和要求截然不同。
聂凤智心里有数,知道许世友这个老上级、九纵的前任司令难对付,不是随便支吾搪塞得了的,唯有把实情和盘托出,或许能够得到谅解或认可。他不会忘记,他手下的二十五师师长肖镜海、二十六师师长张锤秀、二十七师师长孙端夫几天前提出过同样的问题,转弯抹角地查问纵队是不是搞错了,兵团给纵队下的命令是“助攻”,怎么纵队给各师下的命令变成了“主攻”?话传到聂凤智耳朵里,聂凤智分别找三位师长谈话,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没有搞错,那是我的意思!兵团有兵团的命令,纵队有纵队的命令。你就照纵队给你们的命令打,误了事,我拿你是问!”那三位师长都知道他们的司令员打仗的虎劲,从来说一不二,哪敢再饶舌。现在,聂凤智哪敢拿对付他那三位师长的办法来对付许世友,思忖再三,决定实言相告。
他故意装出一副苦相,说:“那样改是我的主意,也是为了把这一仗打好。如果有什么错,我甘愿挨骂受罚。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一打就能打到王耀武的痛处,一打就将他打趴下。陈老总以前说过,抗日战争结束后、解放战争初,北平军调处执行部‘军事三人小组’前往济南调解国共关系那会儿,曾经多次会过王耀武,说不能小视这个山东大汉。王耀武曾对陈老总说,你们共产党有三大长处,善于学习研究学问,与人民关系好,能打仗。他还说,国内战乱多年,生灵涂炭,他作为军人,也是愿和平不愿打仗的。他的这些话,固然有当面奉承和虚情假意的成分,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不同于国民党军队中那些草包司令。我们对他不能掉以轻心。经过我们的长期研究,包括从国民党投诚起义人员和俘虏人员那里了解,知道王耀武在指挥上有一套,在他的部队中颇有威望。经过他不遗余力地加强防御设施,济南已变为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市。况且,王耀武手里还有11万重兵。面对这样的敌人,面对敌我兵力对比,我们并不占有绝对优势,我们抱着老皇历不放肯定吃亏。这就要求我们多用脑子,出奇兵,让他防不胜防,疲于应付,最后战而胜之。我们把‘助攻’改为‘主攻’,没有要上级给我们增兵增枪,也没有改变战役的整个部署,只是要求改变大伙儿的精神状态,拿出打‘主攻’的劲头完成任务。但我承认,事先没有请示报告,多少有点自由主义。请许司令批评指示。”
许世友一向讲短话,今天他居然耐着性子听完了聂凤智这篇长篇大论。他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骂了一声:“老聂呀,你要搞砸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对聂凤智来说,没有比这样的挨骂更受用的了。九纵上上下下都用打“主攻”的精神要求自己,官兵们用写决心书、写血书、诉苦、立军令状等多种形式表达他们决心在这次攻济战役中为人民立新功。
参加完九纵攻济作战誓师大会,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攻城集团指挥部领导人又分别前往东兵团的渤海纵队和总预备队十三纵队等部队视察,给官兵们讲话。谭震林下大力气抓攻克济南后的军事管制工作和城市接管工作,颁布了“约法七章”和“十项规定”,成立了以他本人和曾山、许世友、谢有法、郭子化、袁仲贤、刘顺元共7人组成的军事管制委员会,就城市政策问题,多次给干部们作报告。他以打潍县为例,强调执行城市政策的重要性。由于打潍县过程中城市政策执行得好,得到了意料不到的重要收获——物资没有被破坏,机关没有被搞乱,国民党的全部文件得以被接收,乱捕乱杀的现象也没有发生,不但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上瓦解了敌人,增强了革命力量。仅章丘、齐东两县跑回来的“还乡团”等就有1万人,带回2000多条步枪,还有机关枪、迫击炮。他恳切地告诫大家:“城市政策是我们党的一面旗帜。一个城市首先与老百姓见面的就是解放军,人家看共产党的好坏就首先看解放军的行动。城市政策关系到革命成败的问题,所以同志们要认识到,不是上级要求讲,我们可以不讲。这是关系革命成败的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重大责任。”
由于济南西部地区被选作这次战役的主攻方向,华野主要军.99lib?政领导人对攻城西兵团的部队给予特殊的关注,多次前往攻城西兵团所属的十纵队、三纵队和两广纵队等部队视察,出席他们的营以上干部会,看他们针对济南特点进行的实兵演练,还出席了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刘培善主持召开的西兵团作战会议。
这时,我方获悉,国民党军整编八十三师的一个旅可能空运至济南,济南守敌将增至九个正规旅。济南飞机场及其外围防守兵力已达五个旅,正日夜赶修工事,敌我兵力对比已出现了不利于我的变化。
粟裕对攻济作战方案重新作了研究,提出甲、乙、丙三个方案,于9月11日致电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并报中央军委、华东局、中原局:“请你们考虑后提出具体意见电告,并请军委、华东局、中原局指示。”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必须善于随时把握战场的脉搏而提出相应的对策。在这些方面,粟裕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他所提出的三个方案的精髓就是敌变我变,使自己始终处于有利地位。敌向济南增兵而使我处境不利,我就集中攻坚集团的主力先猛攻飞机场,待情况明了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或以打援集团之一部攻歼徐州东南郊外围之敌,以吸引敌人注意力于徐州;或攻济南吸引敌人北援,而以打援兵团之一部进迫徐州,调动敌人回援而歼灭之。不管哪一个方案,都是为了尽可能调动敌人,改变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而没有放弃夺取济南的计划。
9月12日、13日,许世友、王建安、谭震林和中央军委先后致电粟裕,表明了不同看法。许王谭的电报说:“八十三师是否已空运至济南难以确定,但我们在精神上假定该敌已到济。为稳重攻济,第一步以攻下飞机场为主,东边也应攻击,才能做有利配合,否则,敌易集合全力向机场反扑,使我不易得手。加之机场方面地形狭隘,最多只能使用两个纵队,否则拥挤一堆,徒增伤亡,于事无益。因此,攻济部署不能有大的变动。仅以十三纵紧随鲁中南纵之后,必要时参加机场作战,将机场攻下后,再以情况而变更。请促成宋(时轮)刘(培善)孙(继先,三纵队代司令员)等之决心与信心,按时发起战斗。如宋、孙等能于运动时来泰安城与我们会谈一次更好。”
中央军委仔细研究过粟裕9月11日来电后,经过反复权衡,也不赞成攻济部署做大的变动,提出设法歼敌一部,使济南守敌等于没有增兵而空欢喜一场。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于9月13日3时给粟裕并告许谭王和华东局、中原局的电报中说:“我用一个兵团攻徐州东南郊外围之敌,另以几部兵力发动向徐海、徐蚌、商兰之破击,造成攻击徐州之势,以求牵制徐敌不敢北援。因刘峙有三个有力兵团分驻商丘、新安、蚌埠三处,随时可以集中于徐州附近,除给我分散各部以反击外,尚有充分兵力(十个旅以上)组成一个集团,北上援济。此时,我分散各部势必被调回,兵力疲劳,处于被动,恐难达打援目的,因此乙项方案不宜采用。甲、丙两项方案是按照原计划作战的打援方法,这是可以依据敌援情况临时选择的。因此,只要你们在八十三师到达济南后,仍有把握夺取飞机场并在济市外围歼敌一部,你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发动攻济,并在徐济间准备打援为适宜。只要你们能在飞机场及其附近歼敌两个旅左右,则济市之敌等于没有增加。除非你们对夺取飞机场及在济市外围歼敌两个旅左右业已完全无把握,那就只好彻底放弃攻济计划,而另做其他计划。但即使如此,亦不妨试攻一次两次,假如试攻无效,对我亦无大损失。”
粟裕一向对毛泽东的胆略由衷地敬佩,对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指挥上的细心、周到和成熟也完全信得过。现在毛泽东提出的“只要你们能在飞机场及其附近歼敌两个旅左右,则济市之敌等于没有增加”的思想,是军事辩证法的最好运用,使得敌我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我方的变化。粟裕钦佩的是毛泽东虚怀若谷的态度,他丝毫不强加于人,甚至想到了歼敌不成而彻底放弃攻济计划。许世友、谭震林等攻城战役领导人,经过对敌我情况的分析和慎重考虑,在假定敌人增兵济南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仍坚持“攻济部署不能有大的变动”,表明他们对敌人的藐视和对胜利的坚定信念,这既使粟裕感动,又为他最后决策提供了依据。这一切,更加促使粟裕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并最后下定决心。
9月13日,粟裕先后致电中央军委和许谭王,宣布按原计划,于9月16日晚开始对济南发动攻击。至此,战前准备工作已全部就绪,全军上下处于如箭在弦的临战状态,只等一声令下。
由于华野东西攻城兵团陆续向济南开进,担任阻援打援的部队从不同方向开往预定阵地,南线江淮军区、豫皖苏部队、淮南部队和苏北部队频频向徐州近郊,津浦路徐蚌段、浦埠段,陇海路徐商段,运河线进袭,惊动了南京国民党统帅部和徐州、济南守敌。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迅速作出判断:共军将于近日对济南发动大规模攻击。
南京国民党统帅部看到济南军情紧急,再次向徐州“剿总”和济南第二“绥靖”区重申:增强守备力量,控制强有力的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确保济南万无一失,而后再配合进剿兵团内外夹击,一举击溃共军。蒋介石也给王耀武打电话,要他死守济南。王耀武则在电话中向蒋介石叫苦,说解放军来势很凶,如不给他增兵,济南恐怕凶多吉少。蒋介石不高兴王耀武在电话里讨价还价,要他到南京面谈。
9月14日,王耀武匆匆驱车去济南西郊机场。飞机升空后,他命令驾驶员环绕济南飞行一周。他凭窗俯视,地面的情景证实了济南大战在即,也证实了他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不用费力就能看见通向济南的条条大路上尘土飞扬,无数人马、车辆正向济南周围聚集。他心事重重,济南已被共军围得像铁桶一般,除了空中走廊尚算通畅外,所有陆上的对外通道已被全部切断,只靠现有的兵力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他实在难以接受死守济南的命令。他认为这样做,除了拼掉手中的老本外,不会有别的结果。要想保住济南,唯一可供选择的,就是采取“欲擒故纵”的办法——索性先放弃济南,只要保住手中老本,夺回济南岂不易如反掌?可是,由于蒋介石的固执,他的这些想法一再落空。他是1946年1月就任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的。解放军转入全面进攻后,周村、张店、淄川、博山、潍县等地相继落入共军手中,济南的处境已岌岌可危。他看出济南必是共军下一个进攻目标,曾于1948年5月15日飞南京向蒋介石告急,建议放弃济南,将他的军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国民党军连成一片,而后再图发展。这年3月,“行宪国民大会”召开,蒋介石刚刚当选为第一届总统,正因全国各个战场连遭重创被弄得焦头烂额,所以一听放弃济南的话便火冒三丈,用严厉的口吻教训说:“你不从大处着眼。对济南的问题,我曾考虑过。我们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蒋介石生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对他大谈了一套确保济南的道理,“我们有空运大队,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在空军优势的条件下,济南并不孤立,没有后方也可以作战。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军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解你的围。为了确保济南,必要时还可以增加防守部队。打仗主要是打士气。我们的失败,败在士气低落。你们如不奋发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想不到,仅仅四个月,战局急剧恶化,济南四面楚歌。蒋介石还能兑现先前的承诺吗?他将信将疑。
王耀武在徐州短暂停留,本来想同刘峙谈谈向济南增派部队的事情,问究竟何时下令将滞留徐州的八十三师两个旅空运至济南,不料刘峙反而向他诉起苦来。
刘峙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份标语传单,未说话先笑出了声:“老弟,你慢慢看看!太不像话,太不像话!简直是侮辱人格!”
这些标语传单,不外乎“打进徐州,活捉刘峙”之类。有一份传单这样写着:“国民党在徐州,来过三个大将。前年来的叫薛岳,打了败仗被撤掉了。去年来了顾祝同,庸碌又无能。我们把他赶走了。今年来的叫刘峙,也是有名的大笨蛋。我们要想生活过得好,就要勇敢上前,打进徐州去杀猪!”落款是“解放军鲁南军区司令员张光中”。
王耀武忍不住想笑,他记起国军中流传甚广的一则笑话:蒋介石派刘峙就任徐州“剿总”总司令时,底下的将领很不以为然,颇有微词。有人说,徐州是南京的门户,应该派一员虎将把守才是。假如派不出一只虎,至少应该派条狗——狗可以看门。如今只派来一头猪,这个门如何守得住?刘峙身体肥胖、大腹便便、行动缓慢,把他比为猪,真是活灵活现。所以,常常有人当面恭维他是福将,背后却骂他是猪。想不到共产党方面也这么称呼他。
这时,刘峙咧嘴笑了:“老弟,看到了吧?共产党要进徐州杀猪,济南贴出了‘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徐州也贴出了‘打进徐州,活捉刘峙’,彼此彼此!”他哗哗地翻着手中的一摞文件说,“根据可靠情报,共军搞了一个‘济徐作战计划’,他们的进攻目标也有徐州,徐州同样危急。这绝不是虚张声势。近几天,徐州东边运河车站一带,徐州以西至商丘、徐州与蚌埠之间,到处告急,说明情况已经相当严重。我知道老弟那边确实需要人,但徐州这边也不能少了人。八十三师两个旅暂缓空运至济南是得到老头子同意的,也是看好徐州这个大门的需要。我刘某哪敢自作主张?!”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王耀武只得告辞。
当晚王耀武飞抵南京,下榻在大行宫中央饭店,次日在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的陪同下晋见蒋介石。
在飞机上,王耀武早已打好腹稿。他知道蒋介石忌讳放弃济南、弃城突围一类的话,为了不惹老头子生气,他尽可能避开类似的说法,字斟句酌,目的是搬到援兵救急。
蒋介石显得平静随和,不像电话中那样咄咄逼人。这倒给王耀武壮了胆,使他鼓起勇气把之前再三掂量过的腹稿往外抖落:共军大部已迫近济南,以他们攻占潍县、兖州的情形来看,他们已具有攻坚的力量和技术。双方的力量对比已发生了不利于国军的变化。“如不增加一个师,济南是守不住的。”他有意加重了语气。他偷看蒋介石做深思状,并未发作,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讲,“我们决心与济南共存亡!只有将我过去带过的整编七十四师立即空运至济南增防,固守济南才有把握。请校长早作决断!”
蒋介石除了偶尔“嗯”一两声外,不置一词。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间或双眉微蹙、旁若无人地来回踱步。
忽然,蒋介石停住脚步,面向郭汝瑰,说:“给徐州的整编七十四师下令,命令他们立即集结待命,随时准备空运至济南增防。通知周至柔准备空运飞机,越快越好,飞机一准备好即开始空运!”
蒋介石似乎松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王耀武,说:“济南有足够的兵力,有纵深设防的坚固工事,现在又把邱维达的七十四师调去增防,足可以防守了。共军的战法就是猛冲猛打这两下子,只要头几天稳得住,他们的攻势就会受到顿挫。我已准备了强大的增援部队,一旦共军围攻济南,当严令援军迅速出动。待援军到达兖州、济宁以北地区时,你们应随时注意与援军联系。在敌人打得筋疲力尽时,及时抽出两个师的兵力出击,对共军来一个南北夹击,那时我军定当获得胜利。”
这一席话简直使王耀武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做了一个最标准的立正姿势,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七十四师如能及时空运至济南,我们就有获胜的绝对把握,共军就休想攻破济南!”
蒋介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一直阴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临别时,他把王耀武送到客厅门口,特地关照说:“济南那边更需要你,你今天就赶回去,不留你了。”
从蒋介石官邸出来,王耀武仍为七十四师能否按时空运的事情放心不下,直到同郭汝瑰就如何向徐州“剿总”下命令、如何向空军总部要运输机等问题逐一落实后,才放下心来。对他来说,这一回是满载而归。他颇为自得。
9月15日,他带着满意的心情飞回济南。
兵临泉城
山东济南,泉水众多,千姿百态,尤以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五龙潭等最为有名,素有“泉城”之称,如今充满大战前的火药味,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兵城。
9月9日至13日,华东野战军担负攻城任务的东集团和西集团,分别从泰安、莱芜和济宁、汶上等地区出发,隐蔽地向济南城开进。
9月15日夜,攻城东、西集团各部队相继迫近济南城郊。东集团一部在进军途中顺带攻占了龙山镇、三官庙。西集团一部包围了济南的屏障长清城,主力进至长清东南的宋村、讲书院、崮山地区,迫使守敌向长清东北方向收缩。
王耀武把济南作战成败的赌注押在整编七十四师的增援上。为了确保空运不中断,他一方面强化了机场的防守力量,一方面又在济南南郊千佛山下临时抱佛脚赶建了一条飞机起降跑道,以备万不得已时用来救急。如今,华野攻城西集团主力出现在长清东南地区,对济南机场构成了直接威胁,使王耀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危险一步步逼近时,王耀武当即召集绥区军政长官、司令部主要幕僚人员、济南东西守备区长官和直属部队长官,分析形势,商讨对策。大家一致认为:华野主攻方向在济南西部,其首要目标是夺取飞机场,伺机向商埠发展,然后在东线、南线华野攻城部队配合下,向济南外城和内城发起攻击。为此,会议决定,加强济南西部地区防守兵力,将刚由徐州调来的作为绥区总预备队的整编八十三师十九旅调到飞机场以西的古城方向,将整编五十七旅由济南南面的张夏、崮山等地撤回济南城区,以便随时准备增援济南西部地区作战。
9月16日(阴历八月十四)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一轮将圆未圆的皓月将清辉洒向人间,到处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军政主官带着攻城指挥部人员,来到离济南城南不远的一个叫唐家沟的小村子,建立前进指挥所。他们把前进指挥所选在一个既隐蔽又能看见战场厮杀、听到枪声炮声的突出的小山头上。沿着崎岖的小路登上山顶,举目望去,正北方天际泛着红光的地方就是向往已久的济南城。他们正期待着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皓月升上了中天,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和远处间或零零散散的枪响,四野静寂无声。当时针和分针在“12”点的位置重合时,许世友同谭震林、王建安等领导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大声宣告:“时间到,开始攻击!”
指挥所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参谋人员迅速通过无线电台和有线电话把攻击命令传下去。顷刻间,炮声隆隆,枪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华野攻城西集团和东集团,同时向各自当面守敌发起突然而猛烈的攻击。
远在宁阳西北大柏集的华野指挥部,是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战区最高指挥部,负有关照全局的责任——这时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华野代司令兼代政委粟裕和他的几位助手——陈士榘、唐亮、张震、钟期光等人,聚集在作战室里,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发展。
攻城西集团指挥员——第十纵队宋时轮司令员和刘培善政委,指挥两广纵队两个团、十纵特务团和野司警卫团,共四个团的兵力,由汶上隐蔽前进,于9月17日拂?99lib?晓前,将长清县城四面包围。
恰在这时,华野指挥部接到攻城西集团报告:据侦察发现,国民党正规军第十九旅、五十七旅正向济南以西的古城和济南西南的橛山桥一带开来,对进攻长清县城构成威胁,请示如何处理。
粟裕和他的几位助手交换意见后认为,王耀武提前把总预备队用于济南以西,表明对长清作为济南飞机场屏障作用的重视,说明此次把主攻方向选在济南以西是对的。长清不保,济南的西防线便出现一个大缺口,飞机场就直接暴露在解放军的炮火控制之下。只消打几发炮弹,就可以叫国民党的飞机不敢随意起降。一旦飞机场不保,就必然动摇敌人坚守济南的信心。粟裕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按原计划坚决果断地向长清城发起进攻。十纵主力坚持向杜家庙、匡李庄、滕槐树庄之敌攻击,三纵主力向饿狼山、杨家台等地之敌攻击。不要被敌人预备队所扰,发扬英勇顽强的精神,攻击愈坚决愈好。继续侦察敌军十九旅、五十七旅的动向。”
攻城西集团接到华野指挥部的命令以后,对当面之敌发起了坚决攻击,捷报频传。长清守敌频频呼救。十纵二十八师攻占杜家庙,歼敌一部。十纵二十九师八十六团、八十七团全歼肥城还乡团1000余人,一直推进到玉符河边,与东岸的飞机场遥遥相望。十纵一部攻占丰齐庄、匡李庄、滕槐树庄等敌军阵地。三纵攻占了琵琶山、双庙屯、橛山桥、陡沟桥,也向党家庄、腊山和飞机场等要点逼近。鲁中南纵队攻占了济南西南的崔马庄、双山头等敌军据点。冀鲁豫军区部队一部逼近黄河北岸的齐河,迫使守敌保安第四旅弃城南逃。
十纵二十八师在攻击杜家庙和滕槐树庄过程中,遭遇古城方向开来的敌增援部队总预备队十九旅,立即将其分割包围,并与之展开巷战。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敌人终于不支,丢下许多尸体、伤兵和枪支弹药后,纷纷后撤。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时,指挥部里骤然响起电话铃声。驻兖州的部队报告:“发现国民党的军用运输机编队向北飞去!”
少顷,指挥部也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飞机马达声。
粟裕、陈士榘等领导人立刻围着军用地图研究起来。随后,陈士榘对作战参谋说:“告诉许司令、谭政委和王副司令他们,国民党要向济南守敌空运增援部队,要他们尽力阻止敌人实施空运计划。告诉攻济西兵团宋司令、刘政委,要他们加紧组织攻击,在攻占飞机场前,以炮兵火力控制机场,阻止任何飞机的起飞和降落!”
很快,从攻城指挥部和西兵团传来消息,国民党国防部命令徐州“剿总”按计划组织实施七十四师由徐州空运至济南,9月17日开始起运。
9月17日,多批次飞机飞临济南上空,发现机场范围不时有炮弹爆炸。当天空运受阻,仅降落几架飞机,不得不准备第二天、第三天继续空运。
攻城西兵团遵照华野指挥部的命令,重新组织了攻击力量,对横亘在前进道路上的敌军玉符河防线发起了进攻。
玉符河距济南约15公里,河面宽阔,水深及胸,是护卫济南飞机场的天然屏障。河东岸一条绵延10余公里的长堤,如今被国民党军改造成了密布土木工事和石砌地堡的坚固防线;河西堤下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洼地和积水,形成难以逾越的障碍。正当解放军即将发起进攻时,侦察发现济南守敌突然开启玉符河与黄河相连的大闸门,混浊的河水汹涌而入,河面迅速扩展,有的河段竟宽至一二公里。敌整编二师二一一旅已奉命进入工事,正严阵以待。
攻城西集团司令员宋时轮、政委刘培善,决定集中使用十纵和三纵主力,对机场实施钳形突击,并把他们的前进指挥所推进到玉符河边的堤坝下。
宋时轮对参谋人员下命令:“要纵队侦察连派人侦察玉符河水情,看看哪些河段可以徒步;要二十九师派部队实行火力侦察,在玉符河上游找到徒涉场或渡河点,越快越好!”
十纵侦察人员很快查明,玉符河常年河水齐胸深,只有少数河段没过头顶,徒涉不会有太大困难,只是现在黄河放水以后情况复杂一些。在这条防线上,敌人部署了六七个团的兵力,工事密布,是扼守济南飞机场和西大门的重要防线。当地群众说:“你们若打不下常旗屯,要想过这道河是很难的。”
十纵二十九师把火力侦察任务交给八十七团三营七连。七连第三排排长张宪臣在出发前集合全排讲话。全排齐声高喊:“坚决打响攻济第一炮!”
突击排出发了。他们沿着玉符河溯流而上,绕道八里庄来到目的地常旗屯,突击成功。
七连一排、二排也相继涉水过河,并肩向退守常旗屯的敌人发起猛烈攻击。
三营八连、九连趁七连向常旗屯侧翼猛攻时,迅速从常旗屯正面涉水过河,向常旗屯守敌正面阵地发动猛攻。防线很快被突破,敌人纷纷缴械投降。
济南守敌的西防线,终于被华野攻城西集团撕开一个大口子。此时,宋时轮和刘培善分析认为,由于黄河开闸放水,玉符河涨势很快,但现在尚不足以危及大部队徒涉,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突击过河。他们当即果断地下达命令:西兵团所有炮火对玉符河东岸军事目标实行压制射击,掩护十纵、三纵部队强行徒涉。部队徒涉成功后,迅速向济南飞机场推进,并尽力扩张战果。
随着一声令下,十纵、三纵的一支支队伍扑向玉符河,扑向河对岸的敌军阵地。敌军整编二师二一一旅、保安八旅等近十个团兵力,抗不住解放军狂潮般的攻势,纷纷后退。
三纵和十纵主力直指济南飞机场。9月18日,十纵攻占紧邻机场的杨家庄、大刘家庄、大饮马庄以北地区,三纵攻占仁里庄、玉皇山、簸箕山。鲁中南纵队的四个团也赶在河水上涨之前跃过了玉符河,一过河就对敌军阵地发起攻击,相继占领党家庄、岳而庄。由于各部队的迅速推进,华野攻城西集团的炮火已能有效地打到飞机场。
这天,满载国民党官兵的运输机,一架接一架地强行降落,不料遭到解放军的炮击。一发又一发炮弹落在机场内,落在跑道上,炸起团团烟雾,吓得天上的飞机再也不敢着陆,那些满载后续部队的运输机不得不被迫返航。
经清点,援敌两天只空运了整编七十四师五十八旅一七二团的七个连。王耀武只好叹气摇头,自认倒霉。
攻城东集团也取得重大进展。
渤海纵队一部于午夜时分,对济南东北保安六旅据守的外围据点——王舍人庄发起突然攻击。
华野坦克兵出动4辆美式15吨轻型坦克,首次配合步兵参战。当晚皓月当空,大地一片银白。当4辆坦克黑黢黢的身影出现在敌军阵地前,轰鸣的马达声震动大地时,敌人那边竟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4辆坦克很快成扇形散开,转动的履带发出嘎嘎嘎的金属摩擦声,炮塔转动着,忽然发出耀眼的闪光。坦克的平射炮开火了,坦克上的重机枪也怒吼起来。跟随在坦克后面的步兵一齐朝敌人那边开火。
参加过这次战斗的坦克队队长赵之一,战后曾经这样说:“在骤然的袭击下,那些国民党当兵的活像一群丧魂落魄的雏鸡——呆住了!在20分钟内,听不到他们还一枪……”
国民党保安六旅少将旅长徐振中被俘以后,说:“那天,你们的坦克群迫近来,使我的整个旅秩序大乱,无法指挥。”
解放军只把王舍人庄包围起来,却不做最后歼灭。渤海纵队主力迅速西插,先后攻占卧牛山、祝店、辛店等地区,前锋直指济南城关。
九纵二十五师七十四团负责攻打城东茂岭山。战前,全团响亮地提出,不打无准备之仗。他们多次组织营、连干部对茂岭山的工事和地形进行实地侦察,结合沙盘反复研究,又抓了山上的俘虏一一核对。9月16日午夜,突击连仅用20分钟就突破了半山腰第一道防御工事。随后,团长王景昆、团政委孙子宇指挥后续部队,对山上核心阵地从东北、东南、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从战斗发起到结束,仅仅两个小时。9月17日凌晨2时,一连、四连攻占了茂岭山主峰,将一面写着“首战茂岭山,打开胜利门”十个大字的红旗插到了山顶。
在同一时间,二十五师七十五团三营八连向茂岭山南边的砚池山发起攻击,仅用50分钟就攻占了敌军阵地,抓到俘虏60多人。
打下茂岭山、砚池山的第二天,纵队的嘉奖令就发布了,在全纵队上上下下引起巨大反响。七十四团、七十五团官兵纷纷请战,要在新的战斗中杀敌立功,争取更大的荣誉。
与此同时,渤海军区部队攻占了黄河南北两岸的鹊山、洛口等敌军据点。
这时,王耀武断定华野攻城集团的主攻方向在济南东面。于是,他忙不迭地将之前调往古城以西的整编二师师长晏子风率领的总预备队十九旅和五十七旅调到东面,又将其嫡系部队整编二师二一一旅从飞机场以西后撤至商埠,商埠以西只留整编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率领的八十四师和独立旅守卫。他命令刚刚受到过沉重打击的十五旅重新整理以后,会同刚由徐州空运来的整编七十四师一七二团的七个连,向茂岭山、砚池山等处进行反击,以图恢复济南城东屏障。
济南民众见国民党军一会儿往西调,一会儿又往东调,戏称:王耀武在搞武装大游行。
王耀武反击茂岭山、砚池山的行动,以惨败告终。十五旅四十八团团长李朴,也在这次短命的反扑中毙命。
济南外围吃紧,空运中断,令国民党统帅部大为震惊。蒋介石命令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飞往济南,设法继续实施空运。王叔铭飞抵济南机场上空,只见飞机跑道上不时升起团团烟雾,大大小小的弹坑十分惹眼,哪敢冒险着陆,只得在空中同地上的王耀武说了几句打气的话之后,飞回南京复命。
蒋介石没有想到事态如此严重,赶紧给王耀武发了一份“手启电”。从这份给王耀武打气的“手启电”中,也不难看出此时蒋介石内心的恐慌。“手启电”大意说:敌人有以优势兵力在我援军未到以前攻下济南,再集中力量向我北上援军反击之企图。望我官兵抱定与济南共存亡的决心,必能将敌击溃。我已令刘总司令、杜副总司令督促援军向济南迅速前进。
战势的急剧发展,对处在十字路口的国民党济南西守备区指挥官、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吴化文而言,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为争取吴化文,8月中旬,中共地下组织通过内线向吴化文传达华东局和济南市委的指示,供他选择:上策是单独起义;中策是里应外合,配合解放军行动;下策是顽抗到底。要他权衡利弊,早作决定。对他过去在鲁中搞无人区及所做的其他坏事,只要在解放济南问题上立大功,人民可不予追究。
吴化文表示:愿选择上策。
9月初,中共济南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蒋方宇和市委情报部石华山前往山东泰安,向山东兵团领导人汇报争取吴化文的情况。
谭震林指示:如能成功争取吴化文,对解放济南将是一个大帮助。吴化文系军阀出身,久经风浪,善于应付,在强大军事压力下,有起义或配合我军行动的可能。但也要作好他最后时刻变卦的准备。转告他,解放军一定要攻打济南,要打就必能打开,叫他不要心存幻想。对他不能要求太高,如能扣住王耀武、占领飞机场当然好。退一步说,若他让出一条路也算立了一大功。要向他讲明政策,一定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对他所属的部队,可以尊重他的意愿,也可以按解放军的编制改编,享受同等待遇。
此后,吴化文接纳了华野方面派出的联络人员,同中共组织交换了密码,沟通了电台联络。9月16日24时,济南战役全面打响后,他数次发电报披露济南飞机场地区,敌军兵力部署情况和晏子风率六个团前往古城以西,支援长清作战等情况。
当华野攻城西集团多路逼近济南以西地区,有的部队已同飞机场和吴化文的部队有所接触时,吴化文却举棋不定了。
攻城西集团通过内线告诉他,当两军接触时,吴部应迅速撤出集结。他却态度暧昧,要99lib?华野部队绕道前进。他的自食其言和迟疑不决,已经妨碍了攻城部队的作战行动。
原来,这时吴化文听说国防部已决定派兵援助济南,他又对蒋介石抱有幻想了。
对于吴化文态度反常,许世友大为震怒,对谭震林说:“吴化文反复无常,积习难改!他这样出尔反尔,已经妨碍了我军攻城的作战行动!我们不狠狠地打他一下,他还会心存幻想。”
“好,打他一下!”谭震林说,“这是推动他同旧的自我决裂,将来他会感谢我们的!”
这时,攻城指挥部同华野指挥部和攻城西集团的电话线已架通。许世友给攻城西集团下过攻击令后,又同三纵司令员孙继先通话:“老孙啊,吴化文说要起义,但至今按兵不动。你们打他一下,叫他不要再存幻想了。你们打的是一场政治仗,只限打簸箕山,对他的其他部队不打,也不追击。”
“报告许司令,坚决完成任务!”孙继先响亮地回答,“我们同派入吴化文部工作的同志保持着不断联系。我们将密切注意吴化文的变化,一有情况将随时报告。”
9月18日21时,三纵八师二十三团一营,即享誉华东乃至全军的“洛阳营”,对簸箕山守敌发起进攻,仅20分钟即全歼守敌一个营。
这时,有人挑拨:“既然共产党动手了,我们也动手,不如把共产党派来的内线杀了!”吴化文怒喊:“打,跟我打!只有打才有饭吃!”他一面命令炮兵轰击“洛阳营”刚刚攻占的簸箕山阵地,一面增调部队,准备进行反击,同时对华野派遣人员实行监视。但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却下不了同共产党摊牌的决心。
正当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骑虎难下的时候,中共内线人员黄志平、辛光等向吴化文严正指出,吴部不执行协议,不撤出阵地,以致发生今天的误会,责任完全在他们方面,“事态的发展已到这步田地,如不设法挽回,解放军必将集中兵力把军长的部队消灭,前景不堪设想。请军长三思”。
事已至此,吴化文只好答应执行原来双方商定的协议,立即撤出现有阵地。
吴化文经过这一次反复后,总算回到正确道路上来,不失为明智之举。为了继续争取他,攻城西集团指挥部应他的要求,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9月19日晚,吴化文率所部三个旅两万余人举行战场起义,撤离战场。
许世友立即命令战役预备队十三纵队加入攻城西集团的序列,参加攻城战斗。宋时轮、刘培善不失时机地指挥攻城西集团各部乘胜推进,一举占领飞机场,缴获飞机三架,直逼商埠。至20日晨,各部占领商埠以西阵地。
9月20日,粟裕、陈士榘、张震从宁阳大柏集华野指挥部致电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和攻城西集团宋时轮、刘培善、肖望东,并军委、华东局:“顷据密息,刘峙令邱兵团全部(欠四十六师及三十二旅)由商丘车运临城待命;令黄兵团即集结炮车至八义集之线,准备援济。同时得悉,李弥兵团今日亦开始行动,此敌似有以邱、黄、李三个兵团沿徐济路北援企图。”“吴化文部既已起义,且我军已完全控制商埠以西(包括机场)、以南、西南及城东和东南全部阵地(仅千佛山、马鞍山、四里山等地仍有敌固守),则战局可能迅速发展。望令各部就现态势,以三、十及十三纵并力,迅速向商埠攻击,得手后,则全军全力攻城。对已被分割之外围孤立敌人,肃清商埠及济城解决后,再行肃清分散孤立之敌。”
粟裕、陈士榘、张震等华野领导人已把眼光投向更广阔的地域,投向将有一场龙争虎斗的打援战场,准备邱、黄、李三个兵团单独来或邱、黄并肩来,也准备三个兵团一起来,甚至准备孙元良、黄维兵团也一起来,并据此作了相应的部署。
吴化文起义,使得济南守敌西守备区空虚,引起国民党军内部极大混乱和惶恐不安。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牟中珩长期与吴化文貌合神离,担心有一天吴会给他小鞋穿,日子不好过。在吴化文率部起义的当天夜里,他就同卫士一起化装成难民混出济南。
9月19日,吴化文率部起义的当晚,王耀武向南京的蒋介石发电报,说吴化文部投奔共军,“济南守军腹背受敌,情况恶化,可否一举伺机突围”。
蒋介石接到王耀武的电报以后,睡意全消,心烦意乱。什么突围?突围不是跑吗?你倒好,一跑了之。济南呢,那不就改名换姓了?!他这个当了半年不到的“行宪”总统,地位很不稳固。内战局势每况愈下,到处丢城失地,党内党外的政敌也正算计着他,不能在济南问题上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先后打通了参谋总长顾祝同和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的电话,没好气地说:“济南局势不好。吴化文投共后,王耀武想突围。不能让他有这个想法,济南要死守,一定要死守!”
蒋介石又要王耀武的电话,国防部的接线女兵告诉他,济南线路不通。这才使他猛醒:济南早已变成一座孤岛。直到天已破晓,黄埔官邸外鸟声婉转,他才好不容易打通了王耀武的电话:“你那个突围的想法不好!现在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现在要你死守,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我已严令援军星夜前进,解济南之围。”这时已是20日清晨。
顾祝同、刘峙也先后给王耀武打电话,要他固守待援。
南京国防部给王耀武的电报说:“应速调整部署,坚决固守,并令空军助战,投掷粮弹。”
王耀武只得唯命是从。他带着精干的指挥班子坐镇四里山二一三旅司令部指挥,决定集中兵力,缩短阵地,以内城为主,固守城垣,以千佛山、四里山、齐鲁大学、商埠、外城为据点,决心与解放军对抗到底。
王耀武的动作不算慢,在次日拂晓前,已按固守待援的需要,全部部署完毕。
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在王耀武调兵遣将部署固守待援之前,粟裕、许世友等华野领导人已经预见到吴化文起义可能出现的新情况,并已作了相应布置。
9月20日,在尚未证实吴化文率部起义前,粟裕、陈士榘、张震等华野领导人鉴于时间紧迫,为了占天时、地利之先,尽最大可能抢在敌人之前,直接给攻城西集团领导人宋时轮、刘培善、肖望东,并两广纵队司令员曾生、政委雷经天、参谋长姜茂生,与三纵司令员孙继先、政委丁秋生,攻城集团指挥部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发电报,明确提出:“如吴部昨晚确实起义,则我们应乘机向商埠及城区猛攻,以扩张战果。着令两广纵队(包括野特团),即向北开,加入对济南之作战。待使用,由宋刘统一指挥之。”
这时,中央军委看到王耀武已成强弩之末,指示华野领导人未雨绸缪,防止敌人逃跑。军委致电华野粟、陈、唐、张、许、王、谭:“吴化文起义后,我军进一步攻城达到最紧急情况之时,王耀武很可能率其死党突围,或向天津,或向青岛,或向临沂等处逃跑。你们在部署上,必须预先估计到此种可能情况,从各方面布置,勿使敌人漏网,以达到全歼目的。”
20日18时,攻城西集团三纵、十纵、十三纵及鲁中南纵队同时从南、西、北三面向商埠守敌发起攻击。经过约40分钟的炮火准备和连续爆破,各纵队先后突破敌军阵地,并向纵深发展。激战至22日,我军完全占领商埠,歼敌2万余人。
与此同时,华野攻城东集团渤海纵队、九纵队,肃清了济南东郊地堡群,并进行了攻城近迫作业。被包围在王舍人庄的敌保安六旅一部向西突围,最终被渤海纵队全歼。
攻破外城和内城
攻占商埠的作战刚结束,硝烟未散,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即同时向济南外城发起攻击。
济南守敌预计解放军即将攻城,但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此前,他们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一部兵力继续守备城外的千佛山、马鞍山、城西南的齐鲁大学、城东北的花园庄等地,以七十七旅、二一三旅、保安六旅等部防守外城,以较完整的十五旅、十九旅、五十七旅等部防守内城。
9月22日18时30分,夜幕降临,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对济南外城发起凌厉的攻势。
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一营在华野坦克队四辆美式轻型坦克配合下,向济南城东南永固门守敌发起攻击。敌人又是向坦克发联络信号,又是喊“别误会”。话音未落,“咚咚”两声炮响,喊叫的敌人连同他们的乌龟壳一起飞上了天。与此同时,纵队的榴弹炮、山炮、迫击炮齐声怒吼。随着炮火延伸,一营营长董万华率领全营踏着碎砖乱石冲进坍塌了的永固门。
在夜色的掩护下,七十三团二营随一营之后冲进永固门,与一营并肩推进,同城关的敌人展开激战。三营奉命直插内城外护城河边待命。三营营长王玉芝带领全营到达护城河边时,一举消灭护城河边一座小红楼里的残存敌人,俘获保六旅少将旅长徐振中等五六十人。
九纵七十五团、八十团、八十一团也分别突破济南守敌前沿阵地,登上外城城墙,并迅速投入纵深战斗。
由于花园庄守敌惧怕被歼,自动撤入内城,渤海纵队主力得以由永靖门顺利进入外城。该纵队另两个团由九纵突破口进入外城。
西线十纵二十九师八十五团、十三纵三十八师也先后突破济南城西永镇门和永绥门至林祥门一线防线,并与城关敌人展开激战。三十九师一一五团、一一六团,从南北两个方向对据守齐鲁大学之敌发起猛攻,迫使守敌1000余人缴械投降。一纵、二纵部队也源源不断加入外城作战,致使敌人死伤惨重。
9月23日中午,华野攻城东、西集团肃清济南外城守敌,从四面八方逼近内城。至此,王耀武所剩的数万军队仅保留济南内城这一小块地方和城郊个别我军有意围而不歼的据点了。
9月23日上午9时,正当济南外城激战正酣之际,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偕同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飞临济南上空,见王耀武剩下的地盘如一片凋零的落叶,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吹没,不禁感到一阵悲凉。他们接通了同王耀武之间的无线电话,进行了一次地空对话。
刘峙说:“佐民老弟,我是经扶呀!我和空军王副总司令代表总统来看你。你们的困难我知道。援军进展很快,几天就可以到济南。你们必须坚守待援。你们需要什么,我可以空投。”
王叔铭说:“总统很关怀你们,叫我竭力援助你们作战。解围有望,盼你们坚守待援!”
王耀武因激动,声音有些发颤,说:“感谢总统和二位军座对我数万将士的关怀,我们决心与济南共存亡。共军多住在郊区的村庄里,请集中力量轰炸。”
这天,国民党空军飞机飞临济南大明湖地区,空投了一批弹药,一部分空投物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空军的轰炸机轮番对济南郊区农村、商埠和外城进行“区域轰炸”,爆炸声震耳欲聋,烟尘蔽空。入夜后,国民党空军飞机炸毁了中商埠西边的油库,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这天上午,国民党的飞机轰炸了济南外城东关一带。东关护城河边的七十三团三营七连驻地中弹起火。共产党员、年仅20岁的连部政治干事林锐,见房东大娘深陷火海中,便奋不顾身地冲进去将大娘背出。可正在这时,敌机俯冲扫射。他为营救房东大娘而光荣献身。
当日午后,王耀武和绥区参谋长罗辛理等同部分幕僚人员移往城北大明湖边的北极阁指挥所,准备在那里指挥防守内城作战。此前,他在罗辛理的陪同下,沿内城城墙巡视一周,一路给守城部队官兵讲话,讲解守城要领,鼓励他们坚守阵地,决不后退。
9月23日,夜幕降临,时针指向6时整,我军对济南内城的总攻开始了。
经过一小时的炮火急袭,许世友命令九纵、三纵、十三纵、渤海纵队,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总攻。
九纵担任主攻的是七十三团、七十六团、七十九团、八十团。这是九纵司令员聂凤智高明精细的过人之处——这几个团都是九纵各师的“拳头”,初期作战时作为预备队使用,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即是打外围的管打外围,打外城的管打外城,打内城的管打内城,“各司其职”,一包到底。这几个团经过前一阶段的养精蓄锐,劲儿早憋得足足的,早盼着一展身手了。
七十九团突击队趁着炮火急袭的时间,奔过护城河上工兵仓促架成的浮桥,利用登城云梯首先登上东门南侧城墙,与守敌短兵相接地厮杀,威震敌胆。但由于架设在护城上的浮桥被敌人炮火打断,后续部队上不来,突击队员全部壮烈牺牲。
七十三团的突击正面在济南内城的东南角,三次攻击三次失利,最终未能突上城墙,进攻严重受挫。
从内城西南角上发起攻击的十三纵一零九团,在坤顺门北边城墙上炸开一个2米多宽、1米多深的缺口。突击部队2个营在火力掩护下强行登城,遭到守敌七十七旅的顽强反扑,除三连、九连突入城内占领少数房屋外,大部伤亡。突破口被敌人重新封死。
三纵主攻团二十二团的出发阵地遭到国民党空军飞机和火炮袭击,造成人员伤亡。该部向西门突击时,受到守敌顽强反击,多次进攻均未能奏效。
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对济南内城的进攻全线受挫。
许世友给聂凤智打电话:“怎么办?是继续攻击,还是撤?”
聂凤智说:“打到这步田地了,往哪儿撤?但是至于怎么样打,我们正在研究。”
“好!”许世友说,“你们快些研究,一有结果就报来!”
许世友又打通了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的电话。
周志坚回答得干脆:“撤不得!只有继续攻,从敌人阵地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通向胜利!城内有我们两个连,我们正在总结第一次攻城失利的原因,方案一出来就报告!”
“好!”许世友说。
九纵、十三纵很快报来第二次进攻济南内城的作战方案。聂凤智在电话中说,九纵还有五个完整的团没怎么用,这都是他们纵队的“拳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指战员们纷纷请战,决心打好这关键的一仗。周志坚也来电话,建议攻城指挥部尽快组织对内城的进攻,不给守敌喘息时间,同时作好攻城最紧急时防止王耀武率部突围逃跑的部署,不使敌人漏网。
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攻城集团领导人,毅然批准了九纵、十三纵的作战方案。
9月24日凌晨1时30分,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再次向济南内城发起全线攻击,枪声、炮声、爆炸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泉城上空。
九纵七十三团三营七连对济南城东南角的气象台发起攻击。任务依旧,突击目标依旧,突击连队依旧,可是人员状况变了。由于牺牲的牺牲,负伤的负伤,全连已大大减员。连长肖锡谦和指导员彭超为了使现有人员发挥最大的作用,使全连具有最好的战斗力,把全连还能战斗的人集中起来,重新调整组织,按战斗需要组建了梯子组、突击组、爆破组、火力组、运输组、救护组,各组各司其责又相互配合。三次攻击失利以后,通过发扬军事民主的精神,大家找到了失利的原因,特别是在步炮结合方面教训很深。炮火延伸早了,突击上去时敌人正好出来反击;延伸迟了,突击上去正好打着自己。前三次失利,主要是因为在炮火延伸到开始突击之间有一个间隙,正好给敌人钻了空子。大家提出,尽量缩短炮火延伸与突击之间的间隙,在炮火将延伸未延伸的时候冲上去,宁可被自己的炮火杀伤,也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被其杀伤。
团里领导知道七连官兵为了胜利宁愿自我牺牲的精神,给予极高评价。团长张慕韩再三交代,要炮兵挑选最好的观察员、瞄准手和操炮手,以最准最集中的火力掩护七连突击,做到绝对服从指挥,叫打就打,叫停就停,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能打伤了自己人。
24日1时33分,内城东南角上空升起两颗红色信号弹——这是攻城部队炮火延伸的信号。几分钟前,纵队和师、团炮兵集中炮火轰击内城东南角城墙、气象台等目标,城头上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烟雾腾腾,弹片横飞。
七连连长肖锡谦带着刚刚编成的梯子组、突击组冲过护城河,直奔城墙根下隐蔽下来,随时准备架梯登城。这时,他们仰望天空,透过阵阵飘散的烟雾,看见红色信号弹在天空画着弧线缓缓坠落。他们立即开始行动,很快十多米长的梯子顺着城墙竖立起来。
“李永江,上!”肖连长一边下命令,一边紧紧盯住城头。只见烟雾由浓转淡,爆炸声正在远去。凭经验,此时敌人又要出洞了。必须抢在敌人出洞之前登上城头。他禁不住又补了一声,“快!”
只见李永江一个箭步到了梯子跟前,双手抓住梯子攀缘而上,眨眼之间已蹿至梯顶。于洪铎、滕元兴等也紧紧跟上,一个个争着向梯顶攀登。
不好,梯子离城头炸开的缺口还有半人多高,手够不着,脚用不上劲。李永江顿时蒙了。他想找到城墙缝隙长出的树根、草皮之类的东西,或是城墙裂缝,可是都没有。要是敌人也像他们那样,不等炮火延伸就钻出来,正好跟他们打个碰面,那就前功尽弃了。情急之中,他叫了一声:“于洪铎!”
与李永江一步之隔的于洪铎,此时心领神会,随即上蹿一步,把自己的头和肩膀往李永 6c5f." >江的脚下送去。李永江脚踩于洪铎的头和肩膀,用劲往上一蹿,整个身子就全上去了。
炮火刚刚延伸,在城下和不远处炸起团团火球,城头上硝烟尚未散去。敌人像突然从地下缝隙中钻出来似的,狂风一样扑了上来。李永江来不及从背后转过冲锋枪,先朝敌人堆里甩了两颗手榴弹,趁敌人在爆炸声中四散逃命的时候,从背上转过枪来补了一梭子。于洪铎、滕元兴、周顶仁、马立国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城头。七连连长肖锡谦带领突击组,也紧紧跟了上来。指导员彭超身上挂了花,也强忍伤痛爬梯登城。
经过一场血战,三营七连终于突破济南内城东南角,占领了一段长约30米、宽10余米的城头阵地,以及城墙拐角那座气象台。三营八连、九连也相继登城。
七十三团团长张幕韩看到后续部队登城缓慢,当即命令特务连再炸开一个突破口。
七十三团二营和一营不失时机地相继登城,团指挥所也随队跟进。
一营和二营的及时登城,不仅使气象台阵地得到巩固,而且增加了部队的突击力量。
“不能同敌人在突破口胶着,必须赶快下城!”这时,三营有人提议说。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重视。从七连登上内城东南角算起,他们在城头上已同敌人血战近2个小时,若再不下城向纵深发展,天明后将有几百人拥挤在城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八连连长说:“不能再等了,我们八连先下!”
九连连长争着说:“不,我们先下。就是跳,也要跳下城去!”
正当他们争执时,有人说八连九班连云海跳下城去了,使大家喜出望外。原来,内城东南角内的斜坡被国民党整编七十三师师长曹振铎的部队占着。连云海不相信没有别的路,便不顾可能随时被枪炮打中的危险,沿着城墙一路查看过去,终于发现有一段城墙紧挨着几座房屋。他便先跳到房顶上,再由房顶跳到地上——成功了!
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争相往城下跳,有崴了脚的,也有闪了腰的,有的跳得不好摔昏了,但没有人叫苦叫痛。这时,团部民运股长送来一匹细布,大家立即动手把整匹细布拧成粗粗的绳索,一头固定在城头,一头悬下城墙,一个个争着往下滑。这样一来,部队的下城速度大大加快。
曹振铎看见解放军陆续下城,立即调集兵力进行围堵。
正在这时,先利门南侧至内城东南角之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高大厚实的一段城墙应声坍塌——这是七十三团特务连的“杰作”。他们趁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内城东南角的争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段城墙脚下挖开一条巷道,将三百多公斤炸药全部装填进去,并成功引爆。
七十五团、七十六团、八十三团、八十四团等兄弟部队,迅速通过七十三团特务连新炸开的大缺口,潮水般拥进内城,同守城敌军展开激烈巷战。
在攻城东集团猛攻济南内城东南角的同时,攻城西集团也集中所有炮火,再次猛轰内城西南角的敌军阵地。
24日黎明时分,一零九团和一一零团向内城西南角发起猛攻。
一零九团和一一零团在炮火掩护下,分别从坤顺门北侧和南侧突击登城。由于攻城部队第一线火力阵地早被摧毁,缺少直接瞄准火力的掩护,突击部队一出发就遇到了困难。炮火准备时打哑了的一些敌军火力点,又突然疯狂开火。敌人还利用重新设置的鹿砦、拒马、铁丝网等障碍物阻滞解放军的行动,利用城上城下火力点组成交叉火力网,阻止解放军突击登城。
一零九团三营八连经过11次连续爆破,炸飞了敌人一个又一个地堡和机枪掩体,终于接近坤顺门北侧一段城墙。他们又用撑杆把炸药包送上城头,随着一声巨响,那里的城墙顶部顿时出现一个2米多宽的缺口。
几乎就在城墙被炸开的同时,七连的梯子组和突击组冲过敌人的重重火力封锁,迅速架起云梯登城,同敌人抢占城头阵地。据守城头的敌人也摸透了解放军的脾气,又想待炮击一过就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准备对解放军又是打枪,又是甩手榴弹。但这回敌人还是慢了半拍。当他们从藏身处才冒出头来时,行动迅疾的七连突击组官兵就已经跨上城头,手中的冲锋枪也早已开了火。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七连官兵的鲜血没有白流,他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疯狂反扑,最终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不久,一营尾随三营七连之后,也成功登城。
一一零团突击连在连续爆破掩护下,在坤顺门南侧架云梯突击登城成功,一上城就同守敌进行短兵相接的拼杀,连续打退敌人四次反扑。正当后续部队登城时,敌人又潮水般拥来,一边疯狂地号叫着,一边集中火力封锁突破口。副团长王林德当即指挥重机枪向敌群猛烈射击,致使敌人死伤惨重,敌人的攻势又一次溃退下去。
济南守敌担心内城西南角被突破,慌忙调集整编七十七旅二三一团和整编五十七旅主力向登上城头的解放军拼命反扑。
就在一零九团、一一零团再次与敌人打得难解难分时,敌人背后突然枪声大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一零九团三连和九连在9月24日凌晨2点多钟向内城西门攻击时,即与团指挥所失去联系。他们突击登城后,迅速下城,向内城东北方向发展。当发现后续部队没有跟上来,他们成了一支孤军时,仍沉着应战,先后攻占房屋10多座,劝降敌人7名,俘虏敌人100余名,打退敌人一个多连的疯狂反扑。后来,他们听到西门一带枪声、爆炸声连绵不绝,就主动打回西门策应。
西门守敌由于腹背受敌,顿时阵脚大乱。
久攻不破的坤顺门终于被打开了,一零九团在这里付出了伤亡1200多人的惨痛代价。当敌人刚刚被打退,后续部队急于登城时,突破口附近上百名伤员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因抢救他们而使后续部队丧失突入内城的宝贵时间。谭震林战后给毛泽东、华东局的报告中说:“攻城部队之英勇胜过以往。一零九团百余名伤员,不愿因阻塞突破口而失掉时机,坚决不下火线,让后续部队从自己身上踏过去而牺牲。连续负伤三四次,仍继续作战者也众。”
许世友命令攻城东、西集团各纵队后续部队,要不惜一切代价,巩固和扩大突破口,迅速投入纵深战斗。
晨光初露,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指导员彭超忍受着伤痛,对身边的小战士宋炳科说:“小宋,天快亮了,同志们正在追杀敌人,胜利离我们不远了!我们赶快把红旗插到气象台上!”
宋炳科一个纵身跃上气象台的断墙,把山东人民赠送的“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红旗,高高地插到了气象台上。
天亮了,红日普照大地。解放军突入内城后,按照预定计划,东西对进,直逼大明湖畔的国民党山东省政府。数路部队向大明湖畔疾进,致使守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这时,内城守敌被解放军割裂成数块,已丧失有组织的抵抗能力,在解放军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有的缴械投降,有的藏匿起来,有的弃枪逃跑,只有少数人负隅顽抗。为了迅速乘胜全歼敌人,各纵队一方面按计划分区围歼残敌,坚决消灭一切敢于继续抵抗的敌人,另一方面调集主力攻打济南守敌的最后巢穴,以夺取攻济作战的全胜。
9月24日黄昏时分,攻城集团各路部队完全攻占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全歼内城守敌。经过八天八夜的激战,济南战役胜利结束。据守马鞍山、千佛山的少数残敌,在解放军的政治攻势下,分别于9月25日、26日放下武器。
两天后,王耀武逃到山东寿光县东南时,被守桥公安战士俘获。
这次攻济作战,共歼敌10.4万余人(包括起义2万人),缴获飞机3架、火炮890多门、坦克和装甲车20辆、汽车238辆、马匹704匹、电台35部,以及大量枪支弹药。济南解放后,菏泽、临沂、烟台等地敌军弃城而逃。山东境内,除青岛和南部边沿少数据点尚有国民党军占领外,其余全部解放。
战役期间,中原解放军严密监视中原地区的国民党军,使其不敢贸然行动,有力地策应了攻济作战。华东军区及豫皖苏、冀鲁豫军区地方武装和民兵广泛出击,破坏铁路,攻克敌军据点,对战役胜利起到了积极的配合作用。华东解放区出动支前民工50万人、担架1.4万副、大小车1.8万辆、筹粮1.4亿斤,为战役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战役结束后,中央军委、华东军区及华东野战军总部,对解放济南,全歼守敌,建立特殊功勋的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十三纵三十七师一零九团,特分别授予“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的光荣称号,并号召全军指战员向他们学习。
第十二章 初战淮海
粟裕:建议进行淮海战役
1948年9月24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粟裕仍毫无睡意,没有离开作战室去稍稍歇息一会儿的意思。
这里是宁阳大柏集华野指挥部作战室。参谋人员吹灭了用于照明的蜡烛,拉开窗帘,迎来了第一缕阳光。此刻,陈士榘、张震等华野领导人都是一脸兴奋,显然,他们随着粟裕熬了一个通宵。他们已不再为攻破内城的事情苦思苦虑,绞尽脑汁。既然已突入内城,济南战局就大势已定。
王耀武部即将全军覆没,似在意料之中,可谓大胜。但粟裕似乎心有不甘。
原来,在战役前,粟裕曾设想在攻城的同时又能打援,歼灭北援的邱清泉兵团或黄百韬兵团。可由于援敌畏缩不前,致使他的计划只实现了一半。现在,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新的想法,邱清泉、黄百韬虽然狡猾,但总有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躲得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何不乘济南战役的余威挥师南下,同这些敌人较量一番呢?其实,这也不完全是新想法,早在这年8月23日报中央军委并致管文蔚、陈丕显、韦国清、吉洛的电报中,他即曾设想“两个月以后,我们即可举全力沿运河及津浦南下,以一个兵团攻占两淮及高、宝,则苏北局势即可大大开展”。
陈土榘也赞成挥师南下,在两淮和高、宝一带与敌军作战。
张震也说:“我们给敌人准备了筵席,他们却不来。不来,我们就送上门去。这次要一不做、二不休,要打就大打一下,打一个比豫东战役、济南战役更大的仗。我建议从鲁南、鲁西南多路南下,直插新安镇,歼灭黄百韬后,再打两淮、高、宝,把苏北和山东连成一片!”
他们说干就干,随即起草给中央军委并报华东局、中原局的电报。
一篇洋洋洒洒、早在粟裕脑子里不知梳理过多少遍的文稿,被他一挥而就。在这份电报中,粟裕就华东野战军下一步行动提出如下建议:
(1)为更好地改善中原战局,孤立津浦线,并迫使敌人退守(至少要加强)江边及津浦沿线,以减少其机动兵力,便于我恢复江边工作,为将来渡江创造有利条件,同时便于以后华野全军进入陇海路以南作战,能得到交通运输供应的方便和争取华中人力、物力对战争的支持,建议即进行淮海战役。该战役可分为两阶段:第一阶段以苏北兵团(须加强一个纵队)攻占两淮,并乘胜收复宝应、高邮。同时以全军主力位于宿迁至运河车站沿线两岸,以歼灭可能来援之敌。如敌不援或被阻,而改经浦口长江自扬州北援,则我于两淮结束前后,即进行战役第二步——以三个纵队攻占海州、连云港,结束淮海战役,而后全军转入休整。
(2)只进行海州作战,仅以攻占海州、新浦、连云港等地为目的,并以主力控制于新安镇、运河车站南北及峄枣线,以备战姿态进行休整。此案对部队休整(只有攻城部队需稍事休整。至昨日黄昏为止,攻城部队之6个纵队仅伤亡8000余人,昨晚及今晨伤亡尚不在内,因此伤亡并不算大)更便利,但亦会增加今后攻占两淮的困难(敌可能增兵)。
(3)全力向南求援敌之一部而歼灭之,但在济南已被攻克形势下,敌人加强警惕,可能退缩。恐不易求战。
(4)全军即进入休整。如此对部队有好处,但易失去适宜作战的秋凉气候和济南失守后加之于敌人重大精神压力的机会。
此时,中原局书记邓小平出席中央工作会议未回,中原局其他领导人对粟裕的建议持完全支持的态度。9月25日中午,刘伯承、陈毅、李达致电中央军委并告粟裕:“以第一方案攻两淮并吸打援敌为最好,同意乘胜进行淮海战役。”
9月25日19时,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我们认为,举行淮海战役,甚为必要。目前不需要大休整,待淮海战役后再进行一次休整。”同时明确指出,“估计不久邱兵团将退回商砀地区,黄兵团将回至新安镇、运河车站地区。你们第一个作战应以歼灭黄兵团于新安、运河之线为目标。”“歼灭两淮高宝之敌,为第二个作战。”“歼灭海州、连云港、灌云地区之敌,为第三个作战。这三个作战是大战役,打得好,你们可以歼敌十几个旅,可以打通山东与苏北的联系,可以迫使敌人分散一部分兵力去保卫长江,而利于你们下一步进行徐州、浦口线上之作战。因此,你们应在酉灰(10月10日)以前做好有关这一战役的充分的准备工作,要开一次像上月曲阜会议那样的干部会,统一作战意志,调整内部关系。”
这时,中央军委忙于指挥辽沈战役,特别是在说服林彪认清攻占东北锦州的重要性方面花了不少精力,但仍对淮海战役的准备工作给予了特殊的关注。9月28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的,给饶漱石、粟裕、谭震林,并告刘伯承、陈毅和华东局的电报中说:“黄兵团被调回新安镇地区的消息业已被证实。你们在淮海战役中第一个作战,并且是最主要的作战——钳制邱、李两兵团歼灭黄兵团。新安镇地区距离徐州甚近,邱、李两兵团赴援甚快。这一战役必比济南战役规模要大,比睢杞战役的规模也可能要大。因此,你们必须有相当长的时间使攻济兵团获得休整补充,并对全军作战所需——包括全部后勤工作在内有充分准备,方能开始行动。”“伤亡最大之九纵、十三纵等部宜迅速给以补充。在可能条件下,如能抽调若干地方建制部队补入该两纵——特别是七十三团和一零九团,是有必要的。在执行淮海战役时,该两纵在作战第一阶段宜做预备队使用。”
到这时为止,有关淮海战役的设想已经具体化了,但依然只能算作“小淮海战役”的方案,目标只限于歼灭黄百韬兵团和歼灭两淮、高、宝与海州一带之敌。
中央军委的高瞻远瞩、审时度势和早日实现全国胜利的战略意愿,都在促进“大淮海战役”方案的逐渐形成。
10月11日,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央军委《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的电报,同时发给华东局和中原局。电报指出:“本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百韬兵团。”“第二阶段攻歼海州、新浦、连云港、灌云地区之敌,并占领各城。”“第三阶段,可设想在两淮方面作战。”
这时,华东野战军全军大部集结在徐州、济南间津浦路两侧,一部位于苏北地区。部队一面进行休整,一面积极备战,准备参加淮海战役。
遵照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指示,华野前委于10月5日至24日在山东曲阜召开了以加强纪律性为中心内容的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华野前委委员和各兵团、纵队师以上主要负责干部。会议传达学习了中共中央“9月会议”精神,围绕中央所提出的“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战略任务进行了讨论,联系实际,发扬民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一方面对过去的成绩作出恰当的估价,一方面对存在的某些无纪律无政府现象进行严肃认真地检查。通过学习,大家看到,在过去两年的战争中,华野部队较好地完成了作战任务,军队数量有了大发展,官兵政治觉悟不断提高,战斗力日益增强。特别是经过新式整军运动以后,部队面貌焕然一新。但也存在不少问题,无纪律无政府状态时有出现。有的对中央规定的报告制度不认真执行,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报告,报喜不报忧。有的犯本位主义,缴获的物资不上交或少上交,执行统一的规定时打折扣。有的夜郎自大,目中无人,不尊重领导,不关心友邻,打了胜仗就骄傲,受了挫折就灰心,只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批评,等等。与会者认真分析了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及其危害,并一致通过了《关于加强纪律性,克服党内无纪律无政府状态的决议》。
在华野各部队中,很快掀起以贯彻曲阜会议精神为中心的加强纪律性的教育运动。使华东野战军全军的组织纪律性、团结协作精神、顾全大局的观念等方面都有了明显增强,政策水平也有了较大提高。这无疑是对即将发动的淮海战役的一个重要准备。
在曲阜会议期间,华野前委多次召开由纵队以上主要领导干部参加的作战会议,深入分析敌我情况,并不断修订作战预案。与会者看到,作战对象是国民党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指挥下的4个兵团和3个绥靖区,如果加上可能从华中增援的黄维十二兵团等部,总兵力将达到80多万。其中邱清泉兵团的第五军和黄维兵团的第十八军,都是国民党军引以为傲的王牌军,比较有战斗力。解放军方面能投入作战的,有华东野战军16个纵队,中原野战军7个纵队,华东军区和中原军区的部分地方部队,总兵力约60多万。解放军在数量、装备和交通运输条件等方面都远逊于对方,但政治上、士气上大大超过对方。中央“9月会议”提出建设500万人民解放军,要在5年内实现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政权的总任务。规定全军每年歼敌正规军100个旅。要求华野歼敌40个旅,并攻占济南、苏北、豫东、皖北等地。现在,攻占济南的任务已经实现,全军官兵早盼着打更大的仗了。
这时,国民党方面也在加紧备战,调兵遣将。蒋介石曾企图将武汉、徐州的指挥权交给白崇禧,而将其嫡系撤至长江以南,拥兵以自保。但是,由于派系矛盾很深,各怀鬼胎,蒋介石不敢把指挥两大战区的兵权交给白崇禧,白崇禧也不愿在别人火中取栗,此事便不了了之。经过一番争论,“守江(长江)必须固淮( 6dee." >淮河),要守淮,徐州就不能放”的意见最终占了上风,确定了仍以刘峙集团固守徐州的方针。徐州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为华北、华中的交通枢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把徐州视为“京(南京)沪的屏障”,采取“一点两线”的防御措施——以徐州为中心点,加上陇海、津浦两条铁路线,正好摆了一个十字架。其具体部署是:“剿总”驻守徐州,邱清泉第二兵团四个军位于砀山、徐州线,黄百韬第七兵团三个军位于新安镇、阿湖地区,李弥第十三兵团三个军位于徐州、炮车段,冯治安第三绥区两个军位于贾汪、台儿庄、临城地区,李延年第九绥区一个军位于新海连地区。其任务是阻止解放军由鲁南和鲁西南南下华中,以确保徐州和陇海路的安全。孙元良第十六兵团三个军和刘汝明第四绥区两个军拟由开封、商丘调至永城、蒙城、宿县、蚌埠,以阻止解放军东进,保障津浦路西侧安全。周岩第一绥区四个军驻防淮阴、扬州、南通一线,第九十六军驻防蚌埠。为加强徐州集团的防御力量,蒋介石下令原属武汉白崇禧集团的黄维第十二兵团四个军在平汉线上的确山、驻马膳集结,准备必要时东调至涡阳、蒙城地区机动。又有消息说,蒋介石拟将东北葫芦岛和山东青岛两个军调至蚌埠。
10月12日,即收到中央军委10月11日《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电报的当天晚上,华野前委将近日召集?各纵主要干部研究作战方案的情况向中央军委作了报告,并报华东局。电报说,基于敌“主力均集结陇海沿线,似防我下一步行动,并便于利用铁道运输机动”等情况,提出三个方案。第一方案,“首先以夺取两淮为目标,歼击援敌,再打下新浦、海州、连云港。”“因黄兵团已先我东调新安镇集结,堵我南下……该方案在战役第一步似已较难实现。”第二方案,“先以一部攻打新浦、海州、连云港,调黄兵团东援,在新浦、新安镇间于运动中歼灭该敌。”第三方案,“就敌黄百韬兵团现有态势,以新安镇为中心,附近集结四个旅(包括瓦窑、高潭沟、红花埠)、三个师部。郯城一个旅,运河站、赵墩各一个旅,便于我分割包围而全部歼灭之。此案好处是敌情已明,我可按计划实行隐蔽集结,突然行动。敌虽有较强固工事,但我炮火可以展开使用,后方补给便利,且以休整较久的各纵,首先打击黄兵团,较易收效。但坏处是距徐州较近,运河西我不易控制,敌可利用铁道及海郑公路快速增援。运河沂河间、陇海路以北、邳县地区有水,展开大部队困难。”电报还说,“大家一致认为以执行第三方案为好”,并按第三方案拟定了作战部署。还特地说明,“我们第一步移临沂以南、郯城以西指挥”。
有意思的是,华野前委一致肯定的第三方案,竟与中央军委提出的“本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兵团,完成中央突破”的主张不谋而合。这也说明,战区指挥员同最高统帅部领导人想到一起去了,他们的思想是相通的,他们通过对敌我情况和主客观条件的深入分析,取得了相同的认识。这无疑对统一全军官兵的思想和行动大有好处。
10月14日,中央军委致电饶漱石、粟裕、谭震林,并告中原局:对华野前委10月12日上报的方案做了复示,强调担任打援任务的部队应放在援敌的侧面,即位于徐州的北面、西北面、南面,造成围攻徐州的态势,使徐州之敌“第一个感觉是我军似乎有意夺取徐州,而不能确切断定我军并非夺取徐州,而是歼灭黄兵团”。等到我军对黄兵团攻歼紧急而决定增援时,又发现如不解除南北两侧威胁,则很难赴援。这样就给我军以充足的时间歼灭黄兵团。同时,还决定中原野战军“主力一、三、四、九纵,不日开始攻击郑州,得手后以一部向东,威逼开封,吸引刘汝明全部、孙元良一部西顾”。
值得一提的是,10月11日和14日的中央军委来电中,都分别明确提到中原野战军部署攻击郑徐线、牵制孙元良兵团和攻击郑州得手后向东威逼开封的问题,这是华野所提作战方案中没有的。在原来华野作战方案的基础上,加上中野在徐州西线的策应和配合,这就大大扩展了原来所设想的作战范围,为形成“大淮海战役”的格局准备了条件。
这时,邓小平已经回到中原。中原军区及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第一副司令员陈毅等领导人对两大野战军协同作战的态度很积极,坚决贯彻中央军委的指示,主动从战略配合上考虑问题。为了配合华野首歼黄百韬,他们有意把敌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刘伯承坐镇豫西,指挥中野二、六纵队和地方武装分散歼敌,把国民党军黄维、张淦等兵团吸引到江汉、桐柏等地区;陈毅、邓小平率中野主力直指郑州,求得吸引孙元良兵团全部和邱清泉兵团一部向西,以减轻东线华野的压力。
10月22日,郑州守敌万余弃城而逃,为中野全歼。陈毅、邓小平即向中央军委报告:待打下开封后,即“出商丘或直出徐蚌……协同华野作战”。24日,我军收复开封。次日,陈毅、邓小平向中央军委建议:所部下一步不去淮南,而是集结于永城、亳州地区,无论出徐蚌线或打孙元良都更方便。
中央军委同意了陈、邓的建议,并于10月30日指示陈、邓所部进至萧县地区,对徐宿(县)、徐砀(山)两线相机行动。
至此,中野、华野两支野战军事实上已经开始在战役上进行配合了,两军在战略上协同作战的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中野参谋长李达曾这样说:“从打郑州开始,淮海战役即成为华野、中野两支大军共同执行的任务了。正如邓小平政委引用毛泽东主席说过的一句话:‘两个野战军联合在一起,就不是增加一倍力量,而是增加了好几倍的力量。’”
就在攻克郑州那天,中央军委要求陈毅、邓小平所部“以主力于邱李两兵团大量东援之际,在徐蚌作战,相机攻取宿县、蚌埠,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破坏津浦路,使敌交通断绝,陷刘峙全军于孤立地位”。第二天,中央军委又致电陈毅、邓小平、饶漱石、粟裕、谭震林:“请粟谭即令三纵、广纵及鲁西南地方兵团于月底准时进至商、砀以北,并受陈邓指挥。”“陈邓东进与三纵、广纵诸部会合后,第一个目标是歼灭孙元良兵团,第二个目标是攻占宿蚌。”
10月31日,华野发动淮海战役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粟裕向中央军委、陈邓、华东局和中原局作了报告,提出“淮海战役当遵命于11月8日晚同时发起战斗”,“此次战役规模很大,请陈军长、邓政委统一指挥”。
中央军委11月1日复示:“整个战役统一受陈邓指挥。”
陈毅、邓小平收到中央军委来电后,随即复电:“本次作战,我们当负责指挥。唯因通讯工具太弱,故请军委对粟、谭方向多直接指挥。”
这就从组织上明确了领导关系。两大野战军在一个战场进行战役协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具有极大权威的领导,是不可想象的,同时也看出他们关系融洽,相互信任,处置适当。
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业已形成,这是淮海战役演变为南线决战的一个重要条件。
11月2日,辽沈战役胜利结束。东北野战军歼敌47万多人,解放东北全境,使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变化。辽沈战役的胜利,给华野、中野官兵以巨大鼓舞,使他们敢下决心在南线同国民党军进行战略决战。
11月3日,刘伯承、邓子恢、李达向中央军委正式建议:截断徐、宿之间的铁路线,造成解放军会攻徐州的态势。粟裕、张震等也在7日、8日致电中央军委和陈毅、邓小平等,建议在战役第一阶段即破坏徐蚌段,“孤立徐州”,“抑留敌人于徐州及其周围”,“阻延敌人南撤”,以便在长江以北大量歼敌主力。
11月9日,中央军委复示粟裕、张震,并告陈邓、华东局、中原局:“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人主力,勿使其南窜。华东、华北、中原三方面应用全力保证我军的供给。”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粟裕非常看重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的这份电报。他认为,这个电报虽然文字不多,但真是字字千钧,说明中央已下定决心将刘峙集团就地歼灭,淮海战役已顺理成章地成为南线决战了。
追,追上黄百韬!
11月4日,粟裕签发华东野战军《淮海战役攻击命令》,要求华野各部队于11月6日黄昏,由所在驻地开进,8日晚统一发起战斗。
中央军委11月7日复电,同意华野的攻击部署,要他们坚决执行,并指示:“非有特别重大变化,不要改变计划,愈坚决愈能胜利。在此方针下,由你们机断专行,不要事事请示,但将战况及意见每日或每两日或每三日报告一次。”
这时,国民党最高统帅部发现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行动反常,判断解放军将有大的动作,可能直接夺取徐州,也可能以攻取蚌埠为目标,孤立徐州,进逼江淮。鉴于东北失败的惨痛教训,为了不让历史悲剧重演,蒋介石决定亲自赴徐州安排战事。
然而临行前却遇到了麻烦。长公子蒋经国10月初以督导员身份在上海整肃经济秩序惹了祸,打“经济老虎”打到了孔祥熙的公子孔令侃的头上,夫人宋美龄急飞上海干预。由于行政院长翁文灏提出辞职、财长王云五提出辞职等诸多原因,蒋介石临时改派参谋总长顾祝同去徐州处理有关军事方面的重大问题。
顾祝同一到徐州就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徐州“剿总”主官和兵团、“绥靖”区主官出席。
会上,黄百韬说,共军刘伯承、陈毅二股合流,陈毅主力正从临沂南下,志在击破七兵团。建议七兵团立即向徐州靠拢。
邱清泉说,他们在徐州以西抓到共军华野三纵队的侦察员,证实刘伯承、陈毅的中野和华野共军是以他们为主要作战对象的。
孙元良、李弥、李延年都说他们受到共军的压力,战事将一触即发。
冯治安、刘汝明自知是杂牌军,不跟那些国民党嫡系将领争高低,只如实讲了各自面临的严峻情况,认为共军锋芒逼人,形势不容乐观。
刘峙一口咬定共军的进攻目标是徐州——共军的“徐济作战计划”,打济南只实现了一半,现在就该轮到打徐州了。他主张兵力应往徐州收缩,把重兵摆在陇海、津浦两线相交的中心点上,明确支持黄百韬将七兵团向徐州靠拢的见解。
因为各执一词,最终未能弄清解放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里,也未就部署问题统一认识。
随同顾祝同来徐州的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汝瑰,在会上宣布了属绝对机密的“徐蚌会战计划”:第七兵团由新安镇撤回运河以西向徐州靠拢。李延年第九绥区撤离新浦、海州。第四十四军由海路南撤。原拟增防海州的第一零零军中途折返,也归入七兵团序列。第十三兵团集结于灵璧、泗县地区机动。第二兵团即以永城、砀山为中心集结。第十六兵团以蒙城为中心集结。第九绥区和移驻临淮关的第四绥区另组建新兵团。第三绥区仍驻原防不变。徐州守备部队应切实加强工事,以确保坚固守备。郭汝瑰一再告诫,务必严守机密,不得泄露。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计划。各兵团向徐州靠拢,犹如众星捧月,可以起到拱卫徐州的作用。刘峙可以高枕无忧了。邱清泉不禁窃喜,如今可以堂而皇之地离开商丘了。此人虽然靠半工半读上过上海大学,又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德国工兵学校和柏林陆军大学深造,却相信商丘即“伤邱”,对他邱某颇不吉利,长期耿耿于怀。黄百韬自然格外高兴,散会后连“剿总”宴请都予婉谢,立即匆匆返回新安镇部署移防。
黄百韬动作不慢。就在全兵团11月6日清晨即将上路时,刘峙命令他们掩护从新浦、海州撤出的部队。因筹措船只困难,第四十四军改走陆路,划归七兵团指挥,要黄百韬必须等到李延年他们和第四十四军到达后方能开拔。其实这只是冠冕堂皇的一面,还有见不得人的另一面。刘峙在新浦有大宗盐业生意,是他私人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他已把决定放弃新浦、海州的消息暗中透露给了他的经纪人,要他们携带钱款随李延年一起行动。要将分散的钱财收拢起来,这谈何容易,这就使黄百韬兵团撤离新安镇的时间晚了近两天时间。
11月6日,夜幕降临,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23个纵队,遵照中央军委的统一部署,向徐州和陇海路东、西两段逼近,使各处敌军同时告急,纷纷呼救。
华野13个纵队从山东境内齐头向南挺进,横扫陇海铁路东段北侧150公里宽广地区的国民党军阵地。苏北兵团3个纵队由徐州东南向西北攻击。
6日晚,鲁中南纵队包围郯城,对地头蛇——山东保安第一旅王洪九部发起攻击,至8日拂晓,全歼该敌5000余人。六纵向马头镇地区之敌发起攻击,并攻占马头镇。苏北军区第六分区部队逼近新浦、海州。一纵、六纵、九纵、鲁中南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分路南下,直扑新安镇。担负阻援和截击任务的四纵、八纵和特种兵纵队一部直指邳县,准备坚决截断黄百韬的退路。苏北兵团二纵、十二纵和中野十一纵,果断越过陇海路,拟对黄兵团实施迂回包围。原活动于宿迁、睢宁地区的十一纵和江淮军区部队,分路沿运河北上,前锋直指运河车站。山东兵团指挥的七纵、十纵、十三纵,相继攻占峄县、枣庄、临城、韩庄、万年闸等地,并包围了台儿庄,从东北方向逼近徐州。三纵、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接受中野统一指挥,由西北方向迫近徐州,并配合中野一纵在砀山以西的张公店地区一举歼灭国民党军第五十五军一八一师。陈毅、邓小平率中野主力进入永城地区,从西南方向威胁徐州。
华野九纵副参谋长叶超带领纵队侦察营摸进新安镇时,不禁大吃一惊。他们经过火车站时,发现那里死一般沉寂。只见冰冷的铁轨伸向远方,却看不见火车来去,也看不见一个人影。镇上大街小巷不见国民党的一兵一卒。这空荡荡的新安镇给他们的第一个印象是:敌人逃跑了。
部队很快从当地群众那里得到证实——黄百韬兵团数十万人马是11月7日清晨撤离新安镇的。那天,除黄百韬兵团数十万人外,还有从东边新浦、海州过来的队伍,以及地方官员、商人、军官家眷等,简直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整整过了一天多才算勉强过完。一位老年人说,他亲眼看见七兵团特务队枪杀了四个当兵的。特务连的人说,这四人是共军的侦察员。
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接到叶超的报告后,立即命令部队越过陇海路向西,抄近路猛追,务必追上黄百韬,同时向华野指挥部作了报告。
这时,一纵情报侦察人员通过无线电侦听获悉,国民党军徐州东西两侧陇海路上的各兵团已奉命向徐州收缩。运河以东新安镇地区的黄百韬第七兵团原拟11月5日开始撤离的,后来由于受刘峙命令掩护从东边过来的李延年部队而推迟行动。等了一天多,李延年带来的庞杂臃肿、拖泥带水的由各色人等组成的部队和第四十四军才姗姗来迟。黄百韬兵团向西撤退的顺序是:一零零军、六十四军、兵团部、二十五军、四十四军,六十三军在左翼担任掩护。
一纵司令员叶飞因战役发起前夕得了黑热病,留在济南治病。作战指挥由纵队副司令刘飞和纵队副司令兼参谋长张翼翔共同负责。刘、张二位副司令看到情况极为紧急,又极为重要,当即一面部署追击,一面报告野司。
野战军指挥部由临沂南边前移至郯城西北沂河边上的马头镇,刚刚在几间高敞轩亮的大瓦房里布置好作战室,架好无线电台,就一前一后收到九纵和一纵的敌情报告。
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使人措手不及。整个作战室里,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兵团,完成中间突破,占领新安镇、运河车站等地。如今黄百韬跑了,新安镇成了一座空城,这个仗下一步该怎么打?有好一会儿,粟裕都默不作声,只是盯着墙上的军用地图看得出神,一动不动。
忽然,粟裕转过身来,重重地说了一句:“追,快追,追上黄百韬!”随后,他对陈士榘、张震说了他的想法,得到了二人的赞成。紧接着,他们向中央军委和陈毅、邓小平报告了黄兵团西撤的情况,同时就下一步战略安排向各纵队作出部署:山东兵团指挥的七纵、十纵、十三纵排除一切困难,迅速插向徐州以东大许家、曹八集地区,截断黄兵团西逃退路,分割其与徐州的联系;位于陇海路以南皂河地区的十一纵和江淮军区的两个旅,经土山镇向大许家前进,由南向北,配合山东兵团断敌退路;一纵、六纵、九纵、鲁中南纵队、中野十一纵从新安镇及其以西地区沿陇海路南侧向西追击;四纵、八纵沿陇海路北侧向西追击。严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穷追猛追,一追到底,务必抓住黄百韬兵团。
11月9日,华野前委发布《关于全歼黄百韬兵团的政治动员令》,要求全体官兵“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寒,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为小敌迷惑,不为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坚决追到哪里,全歼黄兵团,活捉黄百韬”!
随着11月9日上午华野指挥部一声令下,华野各纵队就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威武雄壮的对黄百韬兵团的追击战。一时间,陇海路南北两侧犹如两股滚滚狂潮,奔腾向前,势不可当。
“?99lib?追,快追!”
“追上黄百韬!”
“追上就是胜利!”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滚滚向前的人流,有的成三路纵队,有的成六路纵队。他们快速地前进着,以一天60公里到70公里的急行军速度向西席卷而去,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大地为之颤抖。列队里不时响起互相激励的口号声。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前追赶着,唯一的心愿就是追上黄百韬。
向西追去的不光是各纵队的战斗部队,还有大量的民工——这是一支更为庞大的队伍。数不清的支前民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扛着担架,推着小车,紧紧跟着部队,把部队所需要的粮食、弹药和其他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前方。他们的口号是:“解放军打到哪里,我们就支援到哪里!”
在追击途中,一路上都看见国民党部队丢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衣帽鞋袜、被服装具、枪支弹药等,无所不有,甚至还有整箱的子弹、炮弹,显然是路上搬不动扔下的。这些东西成了最可靠的路标,告诉后面解放军的追击部队——国民党的部队就在前面。
九纵二十七师穿越新安镇,沿陇海路南侧向西猛追。上级通知他们,担任黄百韬兵团左翼掩护任务的第六十三军就在他们前面,必须迅速追上该军并予以歼灭。大家听说要打仗了,一个个显得无比兴奋,更是加快了步伐,恨不得一步撵上敌人。
前面响起了枪炮声,不时有嘶嘶的声音从天际划过。谁都清楚,这是炮弹飞出炮口以后同空气的摩擦声,打炮的地方肯定不远。敌人终于被他们追上了。队列里不时响起“快!快!快!”的口令声。
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九纵二十七师七十九团“潍县团”被迫拥挤在河滩上。炮弹在耳边呼啸着,不时在河面上炸起一根根水柱。子弹打得河边的芦秆沙沙作响。
眼前的河流是从山东流过来的沂河,对岸是埝头镇。因为事先知道河宽水深,不便徒涉,部队已经准备了必要的简便架桥器材。
“一营二连,架桥!”团里下达了架桥命令。
二连一排副排长范学福带领三班跑步来到河边,下水一看便傻眼了——带来的两架登城用的云梯,对接起来差不多可够到河对岸,可是做桥桩用的支架却短了一大截。怎么办?前面的敌人等着他们去追赶,近处又找不到代用器材。情急之中,范学福扛起云梯就往河里奔。三班班长马选云、三班班副彭启榜,以及战士宋协国、杨玉艾、潘福全、杨学志、孙克潘、孙学赞、孙书贤也跟着跳进河水里,两人一组排好,用自己的肩膀当桥桩。还好,河水不算太深,云梯架在肩上,在水面还能露出一个头。
这就是有名的“十人桥”。就这样,几百双脚从他们肩上跨过,终于没误了追击敌人。在埝头镇的国民党第六十三军一五二师一部还没来得及撤走,就被九纵二十七师的部队堵住。
九纵二十七师在追击途中打的这一仗,干净利落,一举歼灭第六十三军一五二师四五四团和四五六团一个营及军部直属分队等2000余人。残敌向窑湾方向逃跑。
国民党第六十三军中将军长陈章带着全军人马来到运河东岸的窑湾时,尚未顾得上喘息,就被九纵二十五师和二十六师追上了。
对九纵来说,敌人立足未稳,喘息未定,背靠运河,没有退路——这无疑是一块到口的肥肉。
恰在这时,九纵前进指挥所里响起电话铃声,是华野司令部陈士榘参谋长打来的:“是老聂吗?你们动作很快,在窑湾抓住了六十三军,这很好。现在野司命令你们,不要管六十三军,立刻率领全纵队继续西进,尽快兜住黄百韬兵团,不准它跑掉!”
“陈参谋长,野司的命令我们坚决执行!我们马上撤出窑湾,准备从窑湾下游到皂河之间渡过运河,然后继续西追,争取尽快截住黄百韬兵团!”聂凤智没有半点讨价还价,但也不无遗憾,“只可惜快要到嘴的肥肉没吃成,让刘飞、张翼翔他们沾光了!”
“好,一言为定,等候你们追上黄百韬兵团的好消息!”陈士榘对聂凤智的态度非常满意,“你也不要难过,抓住了黄百韬兵团,那就不止是一块肉,而是一大碗,让你吃个够!”
首战窑湾
在战场上,机会对敌我双方而言是均等的,就看你能否把握住。九纵没有同敌六十三军纠缠,从而赢得了追击黄百韬兵团的时间,终于同华野四纵、六纵、八纵等兄弟部队一起,在1948年11月11日将黄百韬兵团除六十三军外的四个军、七个师全部包围于以碾庄圩为中心的狭小地区。
陈士榘又给一纵刘飞副司令下命令,要他们去收拾敌六十三军。
11月9日,一纵一口气猛追40余公里,于太阳西坠时分,一举将敌六十三军在窑湾镇包围。
要九纵去对付黄百韬和要一纵去对付六十三军,其实都是粟裕的主意,可以说是知人善任,好钢用在刀刃上。九纵和黄百韬有“一箭之仇”。一年前的10月,他们在山东范家集战斗中,曾同黄百韬手中的王牌六十四军交过手。那一次虽然不分胜负,但对九纵来说,他们拼了消耗,付出了血的代价,却没能赢得战斗,实在是一种耻辱。他们心头早憋着一股气,要去找黄百韬算账。为什么用刘飞对付六十三军呢?原来窑湾四周是水网地区,刘飞是老新四军,熟悉水网地区作战,再就是他熟悉广东军,对付六十三军这样的广东军较有办法。
在奔往窑湾的路上,刘飞、张翼翔等一纵领导人已在考虑对付敌六十三军的办法,一到窑湾就带领三个师的领导看地形,制订作战方案。
窑湾西临运河,北靠沂河,位于两河交汇处,南、西、北三面临水,东面是一道高2到3米的围堤,堤外为开阔地。镇内有居民3000余户,镇外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小村庄。六十三军取道窑湾过运河,一是担负黄百韬兵团左翼掩护任务,二是想讨个巧,避免全兵团都往仅有的一座运河铁桥上挤,而从窑湾渡过运河。他们到窑湾一看,傻眼了。哪有什么船?船不知道被老百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后面解放军又追了上来,他们只得仓促占领窑湾,就地组织防御。
11月10日,一纵一师、二师、三师趁敌六十三军立足未稳,就对窑湾守敌发起攻击。一师师长廖政国、政委曾如清带领全师占领窑湾东面的几个小村庄。二师师长程业棠、政委张文碧带领全师官兵激战一天一夜,控制了窑湾东北外围几个村庄。窑湾东南外围的战斗极为激烈,一些村庄几易其手。三师师长陈挺、政委邱相田亲临第一线指挥,战至次日下午3时,终于扫清残敌。至此,敌六十三军窑湾外围阵地全部丧失,退回镇内利用日、伪时期遗留的碉堡、工事和该军到后临时突击修建的防御设施凭险据守。
11月11日下午5时,窑湾镇东、南、北三面上空升起一发发红色信号弹。数十门野炮、山炮、重迫击炮和榴弹炮怒吼起来。随着炮火延伸,以窑湾东门一师为主攻方向的二团一营二连很快突破敌人小东门前沿阵地,并乘胜向纵深发展。敌六十三军这支广东军,攻防技术较好,擅长巷战。他们利用碉堡、坚固房屋和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顽强阻击,使突击部队一再受阻。二团团长方铭及时调二营、三营加入战斗。一营、二营合力向镇内天主教堂敌军指挥部发起攻击。经过反复冲杀,打到天主教堂附近时,二营五连伤亡过半,能继续战斗的只剩下20人。
我方对北门和南门的进攻一再受阻。纵队及时命令二师六团改由小东门进入镇内,然后直插北门,策应北门外的四团作战。在六团和四团的里应外合下,部队于当晚9时突破北门。三师主力当晚突破大东门,从东向西同敌人展开巷战。
一纵三个师从不同方向将镇内敌人分割成四小块,逐一进行围歼。
经过一夜的激战,窑湾镇内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到天明时打扫战场,我军已将窑湾镇内的敌人悉数歼灭,还抓到一大批俘虏,缴获了大量军用物资。敌六十三军军长陈章在泅渡运河逃跑时淹死了。有人看见他逃跑时慌不择路,可能腹部负了伤,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到了运河边找不到船,他便一步步地向河心挪去,然后又向前游了一段,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呛了水,只听见他野兽般号叫一声便没入水中,再也未探出头来。
敌六十三军1.3万多人被歼,成为淮海战役中第一个被解放军全歼的军,对国民党朝野震动很大——因为这个军属国民党元老余汉谋的粤军。为了安抚粤系,笼络人心,蒋介石在南京亲自为陈章主持公祭,并追授他上将军衔。
抢占运河桥
黄百韬为等李延年的第九绥区和第四十四军而丧失了宝贵的时间。在撤离新安镇时,他见到了随李延年同来的少将战地视察官李以勖。蒋介石从孟良崮张灵甫的惨败中悟出,他手下的将领常常弄虚作假,发假电报。这次他特地从参军处挑选了一批年轻能干的高参充当耳目,一人一本密码本,天马行空,可以随时越过国防部直接给他发电报。李以勖就是其中之一。黄百韬与李以勖曾是陆军大学同学,便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忧虑,担心数十万人马仓促上路会有不测,担心他们还没到达徐州就被共军半路截住,或者钻进共军 5e03." >布置的大口袋。万一有不测,请他转告刘峙务必派别的兵团前来救援。李以勖一口应承。
在黄百韬的劝说下,李以勖没有随军行动,提早到达徐州。他不负所托,当天就向刘峙转达了黄百韬的忧虑和请求。
刘峙自知黄百韬兵团步入今天的困境,跟他有脱不掉的干系,于是对李以勖转达的要求回答得非常干脆。他说,他知道黄百韬带兵有办法,他们有数十万人马,装备精良,能征惯战,共军拿他们没有办法,“万一被包围,我一定倾全力救援,决不会视而不见。请老弟放心。”
就在刘峙等辈认为共军拿黄百韬兵团没有办法的时候,解放军各纵队正从四面八方向这个兵团逼近,并不断紧缩包围圈。
华东野战军主要突击集团沿陇海铁路南北两侧由东向西猛追。当一纵、六纵、九纵越过运河一线向碾庄地区迂回时,沿陇海铁路北侧追击的四纵、八纵也已赶到运河边,对正在过河西撤的黄百韬兵团构成巨大威胁。
黄百韬的西撤计划制订得虽然仓促,但确实动了一番脑筋,可以说是相当周密的:以二十五军一部占领牛山,掩护四十四军撤退;一零零军占领炮车,负责对北掩护而后跟进;六十三军负责对南掩护,而后由窑湾渡过运河向碾庄撤退;六十四军首先通过运河铁桥占领有利阵地,而后策应各军次第过河,兵团部随六十四军行动。计划规定各部到达碾庄后再向曹八集、大许家、徐州方向转进。
黄百韬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部队前脚刚走,解放军的大部队后脚就跟了上来,一路上撵得他屁滚尿流。可怕的消息接踵而来:六十三军在窑湾被围,华野山东兵团在韩庄、台儿庄一线运河上架浮桥,可能挥师南下。一旦陇海路被切断,向徐州靠拢的计划就将成为泡影。更可怕的是发生在运河桥头的自相残杀。正是士兵们所固有的求生本能,把黄百韬精心制订的西撤计划冲得乱七八糟。
运河桥头发生的事情触目惊心:十几万部队等着过河,还有大批马匹、车辆、火炮和堆积如山的物资也要运过河去,海州、新浦来的军不军民不民的乌合之众也要过河。大家你争我抢,各不相让。宽阔的运河上波光粼粼,却看不到一只船,唯有那座孤零零的铁桥可以过人、过车马——难怪有的人要先下手为强。最先通过运河铁桥的六十四军中将军长刘镇湘亲自在桥头督阵,虽然秩序有些混乱,队形不整,但总算顺利通过,没受到大的损失。接下来的几个军就不行了。这时,很多人都有一种恐慌心理,担心过河晚了会被共军截住,于是千方百计要抢先过桥,甚至不惜用机枪开道。这样一来,过桥秩序大为混乱,反而降低了过桥速度。国民党军还没过完桥,就听说解放军追到了桥边,一时间枪声大作,弹雨横飞,人喊马嘶,相互践踏。被踩死的,被推下河去的,被乱枪打中的,不计其数。所有的人都像发了疯一样,不计后果地一拨一拨往桥上拥去。欲速则不达。桥面的空间毕竟有限,人一多就难免阻塞,一阻塞就谁也别想通过。
黄百韬乘车路过运河铁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失去约束的狂乱场面,听到了呼天抢地的惨叫。他倒显得极其平静。这能怪当兵的吗?真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呀!从古至今,大凡集团军事行动,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不能要屙屎了才来挖茅坑,那样非一败涂地不可。这怪谁呢?一二十万人的大行动,就靠一座通过能力极其有限的铁路桥显然是不够的。他认为,自己也难辞其咎,作为一个兵团司令,应该有先见之明,应该催促“剿总”早办妥运输事宜。况且“剿总”已经答应派工兵团架桥,自己不催办,别人没有切身利害关系,哪会主动去管呢?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即制止眼前的混乱局面。他的铁的原则是,不允许手下的任何人违抗他的命令,否则格杀勿论。争先恐后地过桥,就是置他的命令于不顾。因为他讲过要有次序地过河,争先恐后就是不按次序,所以是决不允许的。他下令调一个机枪连上来,在桥头一字排开,谁要是不按次序过桥,乱推乱挤,一律就地正法。
其实,从黄百韬出现的那一刻起,许多乱吵乱嚷的人就大大收敛了。现在看见黄百韬动了怒,搞不好要被机枪点名,哪有人敢随便乱动。
过桥秩序总算恢复正常。但由于运河河面宽阔,桥长而窄,过河速度极慢,再加上解放军不时打枪打炮,国民党部队不得不走走停停,直到11月9日才大部过完。
黄百韬兵团通过运河铁桥以后,为了阻止解放军继续追击,命令一个团2000多人扼守运河铁桥。
11月9日夕阳西坠时,解放军先头部队一个营到达运河桥头,不顾长途追击的劳累,当即向该敌发起攻击,经过一夜激战,终将该敌大部歼灭。残敌逃跑时,用事先准备的汽油把运河铁桥烧成一条火龙。
朝阳驱散了运河上的晨雾,那些刚刚放下手中武器的官兵又投入了新的战斗。他们用简陋工具扑灭桥上的火焰,用四处找来的木板、门板等临时替换烧焦的枕木。
经过紧张的突击抢修,一座完整的运河大桥重新屹立在运河上。
第十三章 徐东喋血
攻不破的阻击线
得知黄百韬兵团离开新安镇西撤时,华野指挥部立即命令山东兵团指挥的七纵、十纵、十三纵和十一纵以及江淮军区两个独立旅,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分别从北面和南面直插徐州以东的大许家、曹八集铁路两侧,截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分割黄兵团与国民党徐州集团的联系。
济南战役后,华野前委批准许世友留山东继续养伤,山东兵团由谭震林、王建安指挥。山东兵团接到截断黄百韬兵团退路的命令以后,立即进行了部署。各纵队随即从临城、枣庄、兰陵一带南下,前锋直指韩庄、台儿庄一线。
徐州东北韩庄、台儿庄一线为第三绥区防区。三绥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张克侠均为中共特别党员,于1948年11月8日率第五十九军和第七十七军大部,共2.3万余人,在贾汪、台儿庄地区举行起义,然后北渡运河,向兰陵方向开去。三绥区两个军的起义,使得徐州东北防线洞开,华野山东兵团三个纵队得以迅速穿过该防区,直插徐州东侧,为切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刘峙担心徐州东北防线空虚,徐州不保,当即下令邱清泉第二兵团、李弥第十三兵团火速集结于徐州,又命令驻宿县一带的孙元良兵团向徐州靠拢,而不顾黄百韬的一再告急。他认为对方志在夺取徐州,向黄百韬施加压力,只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故技罢了。
趁李弥兵团奉命撤离陇海路东段曹八集、大许家向徐州靠拢之际,谭震林、王建安指挥山东兵团七纵、十纵、十三纵分路南下,与陇海路南侧的华野十一纵、江淮独立旅南北对进,一举占领了徐州以东重要据点大许家、曹八集,切断了陇海铁路。
十三纵接近曹八集时,侦察到黄百韬兵团的先头部队第一零零军四十四师刚刚到达这里宿营,准备次日继续向徐州方向撤退,并为全兵团开路。1948年11月10日夜,十三纵突然对该师发起攻击,激战至次日午后,全歼该师3000多人,将师长刘声鹤击毙。至此,黄百韬兵团西逃之路已被堵死,所属一零零军、四十四军、二十五军、六十四军被粟裕指挥的14个纵队包围在离徐州不到50公里的碾庄圩一带,已无路可逃。
这时,获悉徐州“剿总”副总司令杜聿明返回徐州任上。济南战役后,杜聿明曾雄心勃勃地提出大胆计划:以40万大军沿津浦路北上收复济南,吸引共军聚而歼之。并在部队一些主要的高级官员中秘密做了传达。但是,这一计划并未来得及实行。由于辽沈战役败局已成,蒋介石见无回天之力,便于10月10日将杜聿明点名调到东北,组织军队撤退。此时,国民党东北集团55万余人,已有47万余人被歼,还有三个军在锦西地区有待撤退。10月20日,杜聿明被任命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冀热辽区司令,坐镇葫芦岛指挥锦西国民党部队的撤退。面对林彪70万东北野战军的穿插堵截,他搞了许多虚张声势的假动作,直到部队运动到葫芦岛码头,他才突然下令上船。他成功了,解放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掉。蒋介石对此非常满意。所以这回当黄百韬兵团告急时,蒋介石又要他立刻返回徐州任上,关照他,“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百韬兵团之围!”
杜聿明一到徐州就召集各兵团主官商讨如何援助黄百韬兵团的问题。会上,刘峙虽然仍旧坚持认为徐州将成为共军的进攻目标,处境危急,但也不得不认真听取杜聿明的意见和尊重最高统帅部的决策。杜聿明认为,徐州周围,黄口、九里山等地发现共军,实为共军制造的进攻徐州的假象,这只是为了钳制国军。而集中主力先歼黄百韬兵团才是共军的真实意图,切不可上当。他还传达了蒋介石为黄百韬兵团解围的决心。最后,与会人员总算统一了认识,决定第二兵团和第十三兵团分别于陇海铁路南北两侧展开,11月12日晚开始向作战地域开进,13日上午9时在空军、炮兵的掩护下,协同战车团由西向东全线攻击。
11月12日晚,邱清泉、李弥两兵团集中5个军12个师的兵力,配属火炮100余门、坦克100余辆、飞机20余架,开始由徐州沿陇海铁路两侧向预定作战地域运动。
蒋介石把为黄百韬兵团解围的希望寄托在邱清泉身上,希望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同时也暗示对他在豫东战役中的表现不满,如再违令迟滞,视友军危急不援,必将严惩不贷。他给邱清泉的这份电报是耐人寻味的,虽然主要是鼓劲打气,但也不乏阴森之气。
蒋介石给邱清泉的电报说:
党国存亡,在此一举。吾弟应发扬黄埔军校精神,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不惜一切牺牲,将当面敌人击溃,以解黄兵团之围,否则军法从事。
华东野战军遵照中央军委“要用一半以上兵力,牵制、阻击和歼敌一部,以对付邱李两兵团”的指示,决心以八个纵队负责阻援和打援:负责正面阻援的华野七纵、十纵、十一纵,在徐州以东的侯集至大许家之间,沿铁路两侧构筑多道防御阵地,随时准备迎战来自邱李两兵团的进攻;苏北兵团的二纵、十二纵、一纵、鲁中南纵队和中野十一纵,以及江淮军区两个独立旅,部署在徐州东南一带,伺机攻击援敌之侧背,使其不能全力向东。这时,华野十三纵歼灭敌四十四师后,转而对黄百韬兵团作战,与原有的华野四纵、六纵、八纵、九纵共同担负围歼黄百韬兵团的任务,使歼黄兵力增加到五个纵队。
11月13日9时,国民党徐州集团数10架轰炸机、100余门重炮、100余辆坦克将徐州以东邓楼至团山一线20余公里宽的正面变成了烈焰腾腾的火海。
邱清泉脸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嘴角露出了冷笑。他崇拜普鲁士精神,崇拜德国克劳塞维茨用无限暴力使敌人彻底丧失抵抗力的思想,在部属面前一再引用克劳塞维茨的名言:“战争无非是扩大了的搏斗”,“战争是一种暴力行为,而暴力的使用是没有限度的”,“使敌人无力抵抗是战争行为的目标”……现在,他想象对手的有生力量在他们的强大火力下,已经死伤殆尽,无力阻挡他们大踏步前进了。
天空升起一颗颗红色信号弹。奔驰的坦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步兵的攻击队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滚滚向前。邱清泉有些忘乎所以了。他要无限度地使用暴力,从精神到肉体上都要彻底摧毁他的对手,使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乖乖地承认失败,好让他们体面地同黄百韬在碾庄胜利会师。
可是事与愿违,没有出现邱清泉所期待的情况。当邱清泉的坦克和步兵快要接近我军的前沿阵地孙庄时,原本死寂的、以为不会存在任何生命的那片神秘莫测的土地上,突然如火山喷发,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敌人顿时队形大乱。有的坦克被击中,有的坦克掉头后逃。他的步兵也死的死、伤的伤,退潮般纷纷后退。这使邱清泉大感意外。他的脸因咬牙切齿而变形,两眼射出凶光,猛地一声大吼:“给我拿下孙庄!畏缩不前者,杀!”
邱清泉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国军火力准备不谓不猛烈,经过那样的狂轰滥炸,莫说是人的血肉之躯,就是顽石也已粉身碎骨了。共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莫非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成?
邱清泉说对了一半,但就是这一半也不全对。
或许他至死都不明白,他虽然崇拜克劳塞维茨,却只是学了克氏的皮毛。他只知道暴力的作用,却对克氏“用技术和科学的成果装备自己来对付暴力”的观点领会不深。虽然我军由于受经济基础的限制,各方面起点都很低,但在尽可能运用技术和科学的成果装备自己的自觉性方面,远远胜过敌人。这时的华东野战军和部分纵队,拥有一批无私奉献的年轻人,他们不断钻研技术,精益求精,用他们手中的特殊武器和刻苦钻研出的科学方法,不间断地获取各方面的重要情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各级领导,为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人数不多,少的三五人、十来人,多的几十人或几百人,但他们的作用往往胜似雄兵十万。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就是因为有了他们,才使战争中知己知彼这个重要原则名副其实。邱清泉哪里会想到,就是这些并没有长千里眼、没有长三头六臂的普普通通的、外表看来柔柔弱弱的年轻男女军人,正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的一切行动,他们的任何秘密都休想逃出这些人的眼睛。徐州“剿总”关于邱李兵团于11月13日9时,在空军、炮兵的掩护下,协同战车团向徐东解放军阵地全线攻击的命令,当属绝对机密。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当第二兵团司令官邱清泉手捧这样的命令,正在细细琢磨每段文字的具体含义时,粟裕、陈士榘、张震和胡炳云、张蕃、宋时轮、刘培善、成钧、赵启明等华野和纵队的领导人手中也有这样一份一字不差的命令。邱清泉亲眼所见的被国民党引以为骄傲的“王牌军”第五军对孙庄的攻击受挫,就是因为胡炳云、张蕃所率领的华野十一纵预先知道了敌人何时何部怎样前来进攻,预先作了充分的精神准备和物质准备。我全体官兵都把“坚守阵地”“寸土不让”视为自己的崇高使命,同仇敌忾,同时挖了大量交通壕、散兵坑、防炮洞,在前沿和纵深构筑了大量工事。有些重要阵地只留少数人警戒,多数人在附近的安全地方隐藏起来,尽量避免在敌人火力准备期间做无谓的牺牲。一旦敌人的火力准备结束,战士们迅即从各个隐藏的地方出来抢占阵地,准备迎击敌人的进攻。而邱清泉未必知道他第五军的攻击正面是华野的什么部队,这支部队为何人领导,战斗力如何,负有什么样的作战任务,对这些问题存在相当大的盲目性。在这场智慧与力量的搏斗中,这位目空一切的国民党高级将领未曾交手就先输了一着。
第五军不明不白地败退下来,令邱清泉大为恼火。他按捺不住了,下令重新集结兵力,集中火器,再次向孙庄发起攻击。
孙庄重新被遮天蔽日的烟尘吞没。未等硝烟散尽,第五军的官兵如凶猛的怒潮一浪一浪地扑上去,试图淹没那片承受了太多苦难、到处千疮百孔的土地,但又不得不无可奈何地一次次退下来。这些国民党兵受到了解放军的顽强阻击,他们在解放军用步枪、轻重机枪和手榴弹组成的严密火网中成片倒地,死伤狼藉,又一次遭到了惨败。阵地上再一次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切都没逃过身临苑山“剿总”前进指挥所坐镇指挥的杜聿明的眼睛。战斗发起后,他不时用望远镜观察孙庄这边的战况,希望能有振奋人心的奇迹出现。当他看到远比血战昆仑关更加壮观的场面时,感到无比骄傲。五军,毕竟是国军中首屈一指的“王牌军”,有理由做出较好的表现。然而他到底是刚从东北战场回来,目睹过国军在那里失败的惨状,思想远比邱清泉实际,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他虽然也有遭受挫折的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挫折来得如此之快,败得如此之惨,简直是溃不成军!他有些忍无可忍了,不禁怒吼:“告诉邱司令官,务必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对方孙庄防线!”
少将师长郭吉谦接到邱清泉转达徐州“剿总”副总司令的命令,再也坐不住了,把军帽一掀,棉袄一脱,手里挥舞着手枪大喊起来:“弟兄们,拿下孙庄,士兵赏30块大洋,官长升三级!”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两个营的敢死队站好队列,待命出发。他们不顾寒风刺骨,一个个赤膊上阵,手里提着冲锋枪,腰间挂满子弹袋、手榴弹袋,大有不顾死活、一拼到底的气概。
孙庄再次被重炮的炮火吞没,烈焰滚滚,烟尘蔽空。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使人的听觉顿时失去作用。
成排成排的坦克出动了。
敢死向孙庄
敢死队紧随坦克之后扑向孙庄。
孙庄除了余火在燃烧,几乎一片死寂。
邱清泉从牙齿缝里发出了诅咒:“让共军见鬼去吧!”
坦克到底冲进了孙庄。邱清泉咧开大嘴笑了:“原来共军只不过如此!”他为他的敢死队员们没能得到登台表演的机会感到有些遗憾。
正在邱清泉得意忘形的时候,沉寂无声的孙庄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排排寒光逼人的刺刀刺向那伙亡命之徒的胸膛。这是一次短兵相接的格斗,坦克失去了作用,炮火失去了作用,甚至连开枪、扔手榴弹都没有了工夫。美国制造的卡宾枪小巧灵活、携带方便、威力无比,但在白刃格斗中却连烧火棍也不如。尤其要命的是,得不时为它换弹匣。也许在这换弹匣的一两秒钟里,你早被对方的刺刀刺中要害处了。
敢死队终于有去无回,孙庄再次陷入沉寂。
邱清泉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有些疲乏,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杜聿明一直从望远镜里关注这边的情况。有那么一会儿,他心脏急剧收缩,感到胸闷心慌,差一点颓然倒下。他嘴里喃喃自语:“这是什么部队啊!”
杜聿明不会想到,坚守在这片被炸弹、炮弹耕犁过多少遍的废墟上的是华野十一纵一支不成编制的特殊队伍,有参谋、干事,有警卫员、炊事员,还有卫生员、饲养员……他们决心像已经牺牲的战友们那样,坚决守住现有的阵地,直至战死。
李弥第十三兵团向华野成钧、赵启明率领的七纵和宋时轮、刘培善率领的十纵发动的进攻,同样遭受了严重挫折。
李弥兵团的第八军败得更惨,他们刚刚进入攻击出发地域就受到十纵二十八师的迎头痛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华野十纵以擅长打阻击著称。二十八师进入南自苑山、团山、马山,北至不老河一带防线以后,一面紧张抢修工事,一面深入进行政治动员。人人都明白,在西边打阻击,就是保障在东边歼灭黄百韬,喊出了“坚守阵地,寸土不让”的响亮口号。
在二十八师方圆十余公里的防区内,只有马山、团山等高地,极目所到之处都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零零散散的村庄散布其间,无险可守。为了完成阻击任务,该师八十三团在俯视铜(山)邳(县)公路的团山、马山设防,作为师的第一线;八十二团在大庙、土楼一线设防,作为师的第二线。我军与进攻之敌寸土必争,尽量迟滞敌人的进攻,确保纵队主阵地上的二十九师抢修工事。
李弥没有想到,他们进攻的架势还没有拉开,就遭到一次猝不及防的攻击。
11月12日黄昏,国民党第八军四十二师由铜邳公路自西向东开动,当晚在公路两侧安子村、寺山口一带宿营。
12日正好是阴历十二,月亮几近复圆。当天下半夜,我二十八师八十四团二营踏着月色悄悄逼近寺山口。敌人负责警戒的哨兵毫无察觉。也许是整日行军极度疲劳,也许是根本没把我军放在眼里,那些国民党官兵一个个进入梦乡,鼾声如雷。二营官兵循着鼾声摸过去,附近几座民房里、牲口棚里、帐篷里、土坎下,到处是呼呼大睡的敌人。二营营长一声令下,全体官兵立刻向分散的敌群猛烈开火,打得敌人晕头转向,鬼哭狼嚎。
这次突如其来的夜袭,令敌人毫无还手之力,死伤惨重。他们弄不清来了多少解放军,只得慌忙撤出安子村、寺山口等地。
次日天刚破晓,李弥兵团第八军四十二师展开两个团的兵力,向寺山口发起攻击。
寺山,一座马鞍形的山头,铜邳公路正好从它的鞍部穿过,山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敌人对寺山进行了猛烈炮击。因为二营官兵下半夜才到这里,战斗过后来不及构筑工事,只争分夺秒地挖了一些散兵坑和很少的几个防炮洞。敌人的大批炮弹下冰雹似的打过来时,他们只好分散地躲在岩石缝隙里和少数防炮洞里。炮火一停,他们就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钻出来。
“同志们,人在阵地在,坚决把敌人打下去!”二营营长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边摆弄着手榴弹,一边激励大家的斗志。
敌人的炮火给二营造成了伤亡,一眼看去,阵地上的人比进入阵地时明显减少。但战士们毫无惧色,用火样的热情响应营长的号召:“请营长放心,人在阵地在!”“决不给敌人占到便宜!”“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
六辆坦克轰隆隆地开过来,边往前开边打炮,打得山坡上碎石横飞,烟雾腾腾。大家屏住呼吸,任由这些坦克横冲直撞。这些坦克一路没有受到抵抗,如入无人之境,扬着高高的炮管,不可一世地开了过去,哪顾得身后那些喘着粗气、提心吊胆的自己部队。
坚守在寺山南山坡上的英雄“苗树柏”班,藏在一条岩石缝下躲过了敌人的炮火。炮火一停,他们就重新占领了阵地。他们眼睁睁地把敌人的坦克放过去了。当敌人的步兵潮水般拥来时,他们一再暗暗告诫自己:“放近了打,放近了打!”
“打!”班长苗树柏果断地发出口令。
第一阵排子枪和手榴弹打过去,就有三十来个敌人倒在他们的阵地前。敌人顿时阵脚大乱,纷纷后退。后来,他们连续打退敌人四次进攻,自己亦有了伤亡。子弹和手榴弹也所剩无几了,他们就同敌人拼上了刺刀、枪托和石头。阵地始终屹立不动。
在寺山口正面,敌人攻得更猛。二营抗住了整连、整营、整团敌人的十次进攻,给了敌人大量杀伤,后来奉命主动撤出战斗。
11月13日9时,李弥兵团第八军对十纵八十三团阵地发起猛烈进攻。轰炸机群把大批炸弹投向他们,敌人的重炮群也以他们为轰击目标,团山、马山一带顿时成为一片火海,浓烟滚滚。敌人的步兵又是周而复始地发起进攻,却始终无法突破解放军的阵地。
第二天拂晓,敌人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师长王德贵和师政委王若杰刚刚从团山、马山一带前沿阵地回到师指挥所,看见敌人的炮火再一次把八十三团的阵地吞没,两个不规则的山顶在浓浓的烟雾中时隐时现,如大海中两艘行将沉没的破船。这使他们的心揪了起来。
王德贵抓起电话打给八十三团指挥所。
“毛团长?我们看到了敌人正朝你们那里打炮。”王德贵有些气喘吁吁,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就照我们刚才一起研究的办,立即命令团预备队二营投入战斗。以一个连担任正面阻击;以两个连迅速从团山南面的大沟里迂回过去,在敌人后背上狠狠地戳它一刀。要猛!要快!”
“是,我们坚决完成任务!”毛团长信心百倍地说。
敌人还是按老皇历办事:炮火准备,坦克开路,步兵进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未等火力准备结束,二营这支保存完好的生力军已按选好的路线向预定作战地域运动。
埋伏在团山山前的敌人,看见他们的炮火一延伸,随即开始发起新一轮进攻,却不料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他们不知道解放军的阵地上来了一支生力军,当然碰得头破血流。正当他们进退失措的时候,背后忽然遭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敌人是最怕抄后路的,他们弄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惊恐不安,争相逃命。团山、马山阵地上的解放军官兵也趁机发起反冲击,向惊慌失措的敌人不断开火。
八军是李弥兵团的主力,四十二师被誉为八军的“模范师”,不仅装备好,军事素质也较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们很快发现仅仅是受到来自侧翼的小股对手的迂回攻击,于是逐渐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重新集结整理队伍。
二十八师指挥所接到八十三团毛团长的报告,说敌人的大部队正在团山西侧洼地集结,即将组织新的进攻。王师长立即向十纵宋时轮司令员作了报告。
“请你向八十三团毛团长、孙政委和全团官兵转达我和刘政委对他们的问候,向他们问好!”宋时轮在电话里高兴地说,“他们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超额完成了任务。这种主动出击的精神很好,体现了积极防御的思想,值得发扬!我已命令纵队炮群对团山西侧敌人实行压制射击,狠狠地教训一下敌人。我再说一遍,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随时可以撤出阵地!”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轰隆隆的炮弹出口声,无数炮弹带着呼啸声飞过头顶,在团山西侧一带爆炸开来,顿时烟雾弥漫。
“打得好!打得好!”王德贵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炮弹准确命中目标!感谢首长和纵队炮兵的及时支援!我马上向八十三团传达首长的指示和关怀,准备迎接更艰难的考验!”
这次迂回作战和炮火奇袭,使敌人死伤惨重,一时无法组织起像样的进攻。
潘塘遭遇战
黄百韬兵团碾庄圩告急,令蒋介石如坐针毡。1948年11月13日、14日,蒋介石一再督令徐州刘峙集团,不惜一切代价加快东援速度,“倾全力东援,星夜挺进,务于本夜到达碾庄”。同时,调第七十二军加入邱兵团序列。李弥兵团接到一道道催命符似的电报,不得不如法炮制地催促下属部队拼命向共军阵地攻击。
国民党第八军四十二师经过连续近两天的轮番攻击,付出了惨重代价,总算夺取了徐东的制高点团山。
被击毁的坦克还在冒烟,石块还有余温,弹片还未冷却。杜聿明登临团山山顶——随处可见双方官兵残缺不全的躯体和残损的枪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焦煳味和血腥味。这位名噪一时、以杀伐为业的中年将领,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对身边的幕僚和四十二师的主官大发感慨:“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攻下了团山。很好,应予嘉奖。但是,时间太长了,伤亡也太大了。像这种攻法,哪一天能到碾庄圩?以后应设法提高攻击速度,减少伤亡才好。”
从13日上午9时开始,攻击到14日下午残阳西坠,邱李两兵团进展少则两三公里,多则七八公里。杜聿明看看两个兵团的表现,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者,消除了对共军谈虎色变的恐惧。照这个进度,一周内外不难到达碾庄圩。忧者,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每攻一地都必须反复争夺,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只怕即使能够攻到碾庄圩,也会因伤亡太大而失去战斗力。
就在杜聿明哀叹邱李兵团的攻势因受到华野七纵、十纵、十一纵的顽强阻击,进展太慢的时候,苏北兵团指挥二纵、十二纵、一纵、鲁中南纵队和中野十一纵、江淮军区两个独立旅,前往徐州东南地域,向邱李兵团右翼潘塘镇、东贺村方向进攻,使敌人不敢放手东援,并迫使国民党第一绥靖区副司令官兼第一零七军军长孙良诚率军部及所属第二六零师,共5800余人在睢宁西北的刑圩地区投诚。孙良诚率部投诚,使徐州东南门户大开,给了徐州刘峙集团又一次沉重打击。
11月14日夜,华野指挥部在土山镇火神庙召集担负围歼黄百韬兵团任务的四纵、六纵、八纵、九纵、十三纵、特纵的主官开会,山东兵团谭震林、王建安也奉命出席。会上总结了完成对黄百韬兵团包围以来进展不快的原因,调整了部署,根据敌人被包围后迅速利用李弥兵团原有工事和新构筑工事顽强抵抗等情况,明确了作战方式应由野战转为近迫作业。要求部队利用暗夜,把交通壕挖到敌占村庄附近,尽可能挖到距敌前沿阵地50米到30米处。采取一口一口啃的办法,逐个争夺敌人的火力点及所占村庄。在逐点争夺中,要集中使用炮火,充分发挥炮火的威力。在选择攻击目标时,要采取先打弱敌、后打强敌,攻其首脑、乱其部署的方法,各个击破敌人,最后战而胜之。会上决定,由谭震林、王建安统一指挥五个纵队和特纵围歼黄百韬兵团,华野主力继续阻击由徐州东援之敌。
会上的决定迅速得到了贯彻,对黄百韬作战开始出现转机,我军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我军的包围圈正在逐日缩小,黄百韬已插翅难飞。邱李两兵团东援的势头已被扼制,近在咫尺的碾庄圩,可望而不可即。
黄百韬已是瓮中之鳖,何不以他为饵,钓邱李两兵团上钩呢?中央军委和华野几位领导人竟然想到一起了。他们都想留下黄百韬,暂不做最后解决,让阻援部队有计划地往后缩。当邱李两兵团后尾脱离徐州时,立即坚决果断地断其退路,并予以包围。
11月13日、14日,中央军委连电指示,设法诱使邱李两兵团东进。军委指出:“请粟陈张酌量黄百韬各军被歼情形,当黄部将被全歼之际,让邱清泉向东深入大许家、曹八集,以便将邱兵团包围,使其跑不掉,然后歼灭之。”“目前是继续歼灭邱兵团的良机,望令正面阻击部队向东撤退,让邱匪深入。令韦吉兵团于本夜切断邱匪后路,完成对该匪的包围。否则该匪一闻黄匪被歼,将迅速退回徐州。”
中央军委为了抓住邱李兵团,下了很大的决心,甚至不惜推迟总攻碾庄的时间。华野指挥部在土山火神庙召开作战会议以后,攻黄各纵队进展顺利,伤亡大大减少。至11月16日为止,我军已将碾庄圩包围圈中的国民党第四十四军、一零零军全部歼灭,将二十五军、六十四军各歼一部,并定于11月16日夜对碾庄发起总攻。11月16日3时,中央军委致电粟裕、陈士榘、张震,并谭震林、王建安:“现在已到令七纵、十纵、苏十一纵等部向后撤退,放敌东进之时机,而且适宜推迟一两天总攻,才能诱敌深入。究应如何,望酌情机断行之。”
中央军委电令韦国清、吉洛(姬鹏飞)率领的苏北兵团于11月14日夜切断邱清泉兵团后路,完成对该兵团的包围时,正值苏北兵团所属的二纵、中野十一纵一部全歼敌军第一零七军一个师,迫使该军军长孙良诚率军部和另一个师投诚,正好空出手来。华野指挥部当即命令苏北兵团所属的二纵、十二纵和一纵、鲁中南纵队以及中野十一纵,经房村、潘塘,从侧背直抄邱兵团的后路,既可以吸引邱兵团西顾,以减轻华野正面阻击部队的压力,又可以切断邱兵团与徐州的联系,以利对该兵团的包围,一举两得。
这时,包围圈中的黄百韬己陷绝境。邱李兵团东援再三受阻,令蒋介石忧心如焚,一天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十万火急的亲启电,要徐州集团杜聿明率所部不顾一切牺牲,钻隙迂回,限时限刻到达碾庄与黄百韬会师。.99lib?杜聿明哪敢怠慢,只得上行下效,依样画葫芦地给邱清泉下命令,只是稍稍做了一点变动。因为他明知限时到达碾庄是不可能的,何必让邱清泉骂呢?他命令说:“即日以有力部队,不顾一切牺牲,钻隙迂回,向大许家突进。限在一日之内占领大许家,以解黄百韬兵团之围,违则军法从事。”
邱清泉对动不动就用军法从事相威胁非常反感,却又不敢以身试法。他知道,钻隙迂回的做法是非常危险的,正是对方求之不得的。钻隙迂回就是远离后方、远离大部队作战,往对方窝里钻,不说去送死,起码也是凶多吉少。但不管怎样,总得找个替死鬼。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邱维达的七十四军。邱清泉的小算盘打得不赖:七十四军非邱兵团嫡系,就算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也不觉心疼。再就是邱维达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又经陆军大学特四期深造,原是七十四师副师长。孟良崮战役中,该师被歼、师长张灵甫阵亡时,他因父亲病故回家奔丧才躲过了那场劫难。后来以该师两个新兵团和逃散官兵为基础重建七十四师,以后又改编为七十四军,他都一直担任主官,阅历丰富,富有实战经验,或许能钻隙迂回成功。果真如此,那就谢天谢地了。
11月15日清晨,邱清泉向七十四军下达作战命令,令该军经潘塘、房村,向大许家南侧迂回,并突然向大许家共军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末了,邱清泉特地强调,这是总统亲自交办的,务期必克。与此同时,邱清泉指令担负东援任务的五军、七十军暂取守势,作为预备队的七十二军和十二军立即作好出击准备,一旦七十四军攻击得手,便立即出动,力求将当面华野十一纵迅速围歼。
蒋介石想用迂回战术抄我军的后藏书网路,粟裕也想用迂回战术抄敌人的后路,准备将邱李兵团一起端,两人想法正好不谋而合,这便在潘塘发生了一场国共双方两支主力部队不期而遇的遭遇战。彼此事先都不知对方有这次行动,所以当这两支部队于11月16日凌晨3时许在潘塘迎面相遇时,双方都毫无思想准备,以为对方只不过是零星小部队,仍旧只顾匆匆赶路。可是越走越不对劲。怎么彼此都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再仔细一看,不好了,两支敌对的部队狭路相逢了!几乎同时作出了反应,双方都迅速抢占有利阵地,并立即投入战斗。事实证明,这是两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从发现敌情到抢占阵地、组织战斗等各个环节都符合遭遇战的要求。于是,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战很快演变为一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解放军投入了苏北兵团的二纵、十二纵和一纵、鲁中南纵队以及中野十一纵。邱清泉接到邱维达的报告,大惊失色,奇怪共军怎么跑到潘塘去了呢?一旦潘塘失守,钻隙迂回计划必将成为泡影,军法难容,他的后路非被抄了不可,等着他的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他一面命令七十四军占领有利阵地,相机发起攻击,一面赶紧调集重兵加入潘塘地区作战。他命令七十军九十六师迅速撤下狼山,立即用汽车运到潘塘附近,命令十二军一一二师尽快向七十四军靠拢,命令七十军三十二师从柳集向当面共军发起攻击,同时请求徐州“剿总”派飞机支援潘塘方面作战。
在潘塘地区,枪炮声、爆炸声和飞机的轰炸扫射声、坦克的轰鸣声,共同组成了战争的交响乐。从早晨一直闹腾到晚上,就这样你攻过来我攻过去地僵持着,一时胜负难分。二纵一个团攻到离七十四军军部不足1.5公里的李庄,给这个军的军部构成极大威胁。邱维达气急败坏地命令五十七师,立即拿下李庄。五十七师在飞机、坦克、重炮的掩护下,从早晨7点攻到下午4点,就是攻不进李庄。到傍晚时分,五十七师孤注一掷地在飞机、坦克和重炮的配合下,再一次发起猛攻,下决心非拿下李庄不可。少将师长冯奇异笑了,他亲眼看到了飞机和重炮的神奇威力——李庄的房屋、树木和一切有形物体全部荡然无存,到处烈焰熊熊。看对手往哪里逃!当他跟随突击部队踏进满目疮痍的李庄时,不禁惊呆了——哪里还有半个共军的影子!
解放军到哪儿去了?粟裕不喜欢这样的飞来之食。要消灭邱维达的七十四军,可以说易如反掌,但现在的任务是断敌退路,包围邱李兵团。如与邱维达纠缠,丧失宝贵的时间,即使是吃掉了七十四军,也是因小失大。况且他不喜欢这样两支主力部队不是在预先选定的时间、战场硬碰硬的打法。即使要打,也只能在运动中寻找战机,以尽量小的代价换取大的战果,决不能做赔本生意。所以,粟裕当机立断地命令韦国清、姬鹏飞率所部大胆撤出战斗,不必恋战。同时命令负责徐东阻击作战的七纵、十纵、十一纵自接命令之时起相机后撤,以诱使邱李兵团东进。撤退时可以遗弃部分破烂枪支和军用物品,给敌人造成错觉,使他们确信共军抗不住连日的猛攻,已经败退。
邱兵团所属的七十军九十六师见共军后撤,即跟踪追击,一口气追了五六公里,忽然发现共军不知去向。发现四野空阔,这才觉得风声鹤唳,好不后怕。带队主官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命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赶紧后撤,跑得比来时还快。
由于双方各自后撤,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战逐渐沉寂下来,使这场斗智斗勇的竞赛多少带有几分神秘色彩。
组成总前委
淮海战役初战告捷和潘塘遭遇战打了一个平手,促使华野领导人和中央军委都在认真考虑如何进一步加强战役统一指挥的问题,以便夺取更大的胜利。
这时,邱清泉觉得共军突然从潘塘后撤有些蹊跷,便保持克制与审慎的乐观。多少天来,部队东进速度如蜗牛爬行,现在能大踏步前进几公里,毕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他有一条原则决不动摇:不管往前推进多远,后尾是决不离开徐州的。至于一日之内“占领大许家”,他本来就没有信心,现在经过潘塘一仗,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更不存多大希望。万一上面追究,又如何应付呢?
邱清泉脑子灵活,很快有了主意。潘塘未失,七十四军虽有损失但还算完整,共军苏北兵团被打垮了,徐东前线共军全线后撤,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把这些事实略加提升向上报告,或许能被免予追究!
邱清泉在电话里向杜聿明作了报告。他尽量选择适当的字眼,不可说得过于乐观,也不可夸大战果。说得过头了让上面产生错觉,说不定马上要他去碾庄同黄百韬会师,岂不是自找倒霉?在别人眼中一贯桀骜不驯、自视清高的邱清泉,这时讲起话来小心谨慎,脸上不觉有些微红。他说:“报告总座,潘塘之役已获全胜,正在打扫战场,详细战果随后报告。徐东前线共军,经国军连日攻击,已全线后退。所占阵地尚待巩固,以防共军回窜。我第七十军第三十二师九十五团,在柳集与共军激战竟日,全歼共军一个营,无一漏网。”
潘塘在徐州东南不足20公里处,枪炮声清晰可闻,炮弹一度掉在徐州的机场上,曾使徐州的敌人一日数惊。现在,消息不胫而走,“潘塘大捷”“徐东共军全线崩溃”的消息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
近半年来,豫东战役、济南战役、辽沈战役,国民党无役不败,太想听到胜利消息了。刘峙听到这一消息后,欣喜若狂,连声说:“快!快!快向南京报告潘塘大捷!通知新闻界,赶快宣传!还有,赶快通电全国!”
1948年11月15日,中原野战军主力解放宿县。这一消息给了蒋介石重重一击。这天,他一夜难眠,辗转反侧。第二天,他整天精神恍惚,愁肠百结。宿县一失,又使他想起在东北丢掉的锦州。宿县是津浦铁路的咽喉,宿县一丢,徐蚌被隔,南北交通断绝,徐州刘峙集团便孤立无援了。这多像东北战场丢掉锦州的情况呀!
更使他愤懑不过的,是那个在中国出生、讲得一口流利中国话的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这个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很重友情的美国人,竟在背后向马歇尔所主持的美国国务院提出:“是否可建议委员长退休,让位于李宗仁?”不仅如此,此人还在暗中对某些中国人施加影响,似非逼他下台不可。还有那个司徒雷登提到的李宗仁,此人与白崇禧你呼我应,巴不得他早些垮台,好取而代之。想到这儿,他老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希望尽量不去想这些心烦的事,思绪却总是挥之不去。
当蒋介石收到刘峙发来的电报,心头照例一紧。徐州发来的电报,如同前不久东北战场的电报一样,十有八九都是叫他提着心看的。若是心脏不健全的人身临其境,非早死不可。这一次刘峙的来电,却犹如一副灵丹妙药,只见他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顿时精神百倍,容光焕发。来电大意说,共军刘伯承、陈毅两大主力合流,其兵力大大超过徐州集团。徐州国军是在极不利的态势下,遵总统钧旨,东援碾庄、血战潘塘的。潘塘之役打垮共军5个主力纵队的猖狂进攻,一举歼其2万之众,致使徐东共军全线崩溃。我国军乘胜横扫徐东战场,勇猛追歼,所向披靡,现已雄兵东掩,直掠狼山、前场、双楼、黄集、薛家湖、团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攻至大许家一线,距黄百韬兵团已不足10公里。此次徐东决战,虽优劣不齐,众寡悬殊,但因牢记总统耳提面命之谆谆教诲,发扬总统倡导之最后5分钟精神,有我无敌,有进无退,才获此空前之大胜,累计已灭刘、陈匪部10万以上,共军阵地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蒋介石心潮难平,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这时,长子蒋经国不声不响地走进门来。蒋介石想叫儿子也来分享这难得的喜悦:“来,你看看!刘峙来的电报——潘塘大捷!”
蒋经国从父亲手中接过电报,同时把另一份电报递给父亲。
蒋介石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电报的署名,知道这是特派战地视察官李以勖的来电。蒋介石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来电说:“此次徐蚌会战,徐州‘剿总’处处被动。会战之初,刘峙怕徐州有失,命津浦、陇海沿线部队围击徐州,却不敢援助黄百韬,使黄兵团深陷碾庄,并使宿县兵力单薄,乃遭陷落,以致津浦路被切断,给会战造成更大的不利。所谓潘塘大捷,纯属子虚乌有。原为共军试图断邱兵团东援后路,不期与邱兵团侧袭共军之七十四军遭遇,造成胶着。两军激战竟日,各有伤亡。后共军主动撤出,正面各部亦受命后撤至大许家。我判断是试图诱邱李兵团深入而图割歼。此乃所谓崩溃之说。现共军以少数兵力歼黄,大部兵力侧袭徐州,已截断我对徐州的运输供给。徐州已成孤立,邱、李、孙三兵团危在旦夕……”
蒋介石动怒了,嘴里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电报飘落在地上。蒋经国从来没有看见父亲如此盛怒,他不知所措,弯腰拾起地上的电报。
一向自制力很强、喜怒哀乐不易外露的蒋介石,不禁长叹一声,颓然跌坐在硬木沙发上。他陷入左右为难的极度苦恼中。这时候,只有宰了刘峙才能解他心中之恨。可是,宰了刘峙不就等于承认徐蚌会战刚一开始就失败了吗?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可怕的局面。党内党外的政敌,还有那个前传教士——在燕京大学当过校长的司徒雷登,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这不正好给那些人提供了向他攻击的重磅炮弹,正好找到理由对他落井下石吗?岂止司徒雷登、李宗仁、白崇禧,他觉察到还有不少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他有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孤单,如此众叛亲离。吴化文背叛了他,何基沣、张克侠背叛了他,最近孙良诚又背叛了他。他的神经快到了崩溃的地步。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追随自己左右20余年的陈布雷于11月12日夜间自杀。陈布雷在长达10余年的时间里担任他的侍从室第二厅主任,还在抗日战争时期担任过统理军政要事的最高国防委员会副秘书长,是他最得意的笔杆子——他的许多讲话、信件、文稿都出自此人的手笔。在国民党高层中,有几人不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唯有此人出入于高官显宦之间,生活上却一向不事奢华、耻于敛财,如今却对前途丧失信心,离他而去。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天无绝人之路,他不相信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徐蚌会战失败。现在需要胜利,即使如刘峙等辈所鼓吹的胜利,也已经在安定人心、稳定政局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不能弃之不用。犹如一个即将被海水没顶的人抓到一块木板,他忽然对刘峙编造的耸人听闻的捷报生出好感来。
“俞济时!快叫俞济时!”蒋介石连声叫着,显得有些急迫的样子。
叫侍从室主任干什么呢?莫非父亲病了?蒋经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却插不上一句话。
俞济时轻脚轻手地走进来。蒋介石恢复了平时庄重镇定的神态,一边在屋里缓缓地踱步,一边口授命令:“因徐州大捷有功,特授予邱清泉将军青天白日勋章一枚,授予黄百韬将军二等云麾勋章一枚。刘峙所部,每人赏银元三块。中央宣传部部长张道藩速率各界慰问团并新闻界人士,乘专机飞往徐州,犒赏我有功将士。”
俞济时退去后,蒋介石随即给顾祝同打电话:“你辛苦一下,马上飞一趟碾庄。我给焕然写一封信,你去投给他。只要他坚持数日,必有转机。”
蒋经国似乎有些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觉得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容不得别人欺骗自己的。如今刘峙明明是弄虚作假,谎报战功,父亲怎么不揭穿他的可耻嘴脸,反而还昧心地重奖他们呢?这不是纵容部属干坏事吗?
“潘塘大捷”“徐东大捷”很快被国民党当局炒得热火朝天。徐州、蚌埠、太原、南京、上海、北平、广州等大中城市都在欢庆这一重大胜利,往日的阴霾气氛为之一扫而光。
就在蒋介石决定犒赏徐州集团官兵的时候,华东野战军已完成了歼灭黄百韬兵团的最后部署。中央军委同意了这一部署,同时鉴于南线战略决战的态势已经形成,为统筹一切,决定组成总前委统一指挥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作战,统一领导战区支前工作和后勤保障。11月16日18时,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央军委致刘陈邓,并粟陈张,告谭王、韦吉、华东局、中原局、豫皖苏分局、苏北工委、华北局的电报中说:
……若华野于歼灭黄兵团后,能接着歼灭邱李几个师,将该两敌打得不能动弹,则于大局极为有利……中原、华东两军必须准备在现地区作战3个月至5个月(包括休整时间在内)。吃饭的人数连同俘虏在内将达80万人左右,必须由你们会同华东局、苏北工委、中原局、豫皖苏分局、冀鲁豫区党委统筹解决。若此战胜利,不但长江以北局面大定,且全国局面亦可基本解决。望从这个观点出发,统筹一切。统筹的领导,由刘、陈、邓、粟、谭五个同志组成一个总前委,必要时五人开会讨论重要问题。平时由刘、陈、邓三人为常委,临机处置一切;小平同志为总前委书记。
这里所说的刘、陈、邓、粟、谭,指的是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至此,中原华、东两军有了坚强而统一的领导,同国民党军在南线进行战略决战的条件成熟了。
强攻碾庄圩
正在国民党开动宣传机器,大肆鼓噪“潘塘大捷”“徐东大捷”之际,华野各主攻部队对碾庄圩发起了强攻。
经过1948年11月15日至18日连续作战,华野六纵、十三纵6个师向黄百韬兵团一零零军突击,九纵3个师向四十四军突击,一举将这2个军全歼,生俘一零零军副军长杨诗云、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一五零师师长赵壁光率所部2000余人投诚。包围圈北边的敌二十五军和东边的六十四军,也被四纵和八纵打得焦头烂额,伤亡过半。现在,包围圈里缺粮食、缺弹药、缺汽油、缺药品,几乎样样都缺。蒋介石派飞机空投物资救急,可是常常有半数以上落到解放军阵地上。
蒋介石不甘认输,还派顾祝同飞到碾庄圩上空为黄百韬打气,并空投了自己的亲笔信。
焕然司令弟勋鉴:
此次徐蚌会战,实为我革命成败、国家存亡最大之关键,务希严令所部切实训导,同心一德,团结苦斗,期在必胜,完成重大之使命,是为至要。顺颂戎祉。
中正手书
各军师长均此
黄百韬决心效命蒋介石,一拼到底。他给所属部队下了一道死命令:炮兵将炮弹全部发射完,一发不留。所有部队必须坚守阵地,战至最后一人一枪,否则军法从事。
11月19日上午10时,华野特纵和各纵队以轻重型火炮对碾庄圩进行了30分钟的炮火准备,大地震动。
然而进攻却一再受挫。八纵官兵趁炮火一延伸就发起冲击,冲上去一批倒下一批,再冲上去一批再倒下一批。九纵进攻碾庄圩南的石桥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九纵七十三团二营四连在那座石桥上洒下了无数鲜血,那座石桥成了死亡之桥。
“怎么搞的?”八纵司令员张仁初把电话打到纵队炮兵团,“你们的炮弹都打到哪儿去了?怎么敌人的火力还这样凶?”
“我们正在查,一有结果马上报告!”炮团团长武鸣亭回答。其实武鸣亭比谁都急。他心里非常有数,炮火准备前,他对炮兵进行过严格检查,射击诸元准确无误。榴弹炮破坏敌人指挥系统,三七野炮专打高而突出的目标,山炮直接摧毁明碉暗堡,迫击炮专门压制敌人前沿工事和后续梯队,这些都是严格按计划执行的。他对目标都一一进行了核实,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然而成批的战友倒下去却是事实,他心痛得快要流血了。他把司令员对炮兵的关注向步兵团长、步兵团政委南平波、炮团政委高振齐等纵队步炮协同指挥部成员作了报告,并决定立即分头进行调查,用最快速度查明原因。
武鸣亭和南平波一同来到前沿阵地,找官兵们谈话,亲自抵近前沿查看,终于看清了敌人前沿鹿砦后面隐藏着散兵坑和伪装的盖沟。因为它们几乎与地面平行,又伪装得十分巧妙,很难被发现。炮火准备时只破坏了突出目标,这些隐蔽目标便侥幸躲过了打击。同时,部队在步炮协同上也存在配合不够好的问题。
又一次火力准备开始了。炮火集中打敌人前沿阵地的散兵坑和盖沟,随后火力延伸,自己一方前沿只呐喊打枪,却并不往外冲。敌人果然从残存的散兵坑和盖沟里钻出来抢占阵地。就在这时,炮火突然覆盖了敌人的前沿。八纵官兵卡准时间,炮火一延伸便分秒不差地冲了上去。这一次成功了,敌人的前沿阵地终于被突破。
“打得不错呀!”张仁初打电话给武鸣亭,“下面很快就会打黄百韬的兵团部,叫同志们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争取打得更好!”
尽管七十三团进攻碾庄圩南的石桥一再受挫,却没有使他们屈服和沮丧,反而促使他们冷静地查找失利的原因。
七十三团是11月15日进入攻击出发阵地的。这个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的英雄团队,此前作为师二梯队,一直没有施展身手的机会,官兵们早就憋足了一股劲。
进入阵地后,全团各级干部很快熟悉了所在阵地的情况。他们的阵地位于碾庄圩以南。碾庄有内圩、外圩,四面的水壕如同小河环绕,只有庄南唯一一座石桥与外界相通。水壕宽二三十米,深可没顶。石桥坚固结实,上面开大卡车也不成问题。就是这不起眼的石桥,夺去了许多优秀的胶东子弟兵的生命。
主攻连四连趁炮火延伸,在全营火力掩护下,试图通过石桥向敌人发起攻击。非常奇怪,刚才的炮火准备似乎作用不大,敌人的火力依然十分密集,分不清是从哪里打来的。不少人刚冲到桥头边就被打倒,指导员曲永华、副指导员宋协增的鲜血也洒在了桥头边。四连再次受挫,已失去继续攻击的能力。
但是,困难和挫折没有吓倒他们,五连又接过了四连的主攻任务。
正是这种前赴后继、不折不挠的气概和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精神,铸就了这个英雄的团队。在攻打济南内城的战斗中,正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后续部队开路,首先突破内城,为解放济南作出了重大贡献,也赢得了崇高的荣誉。毛泽东主席和中央军委给这支英雄的部队以特殊的关怀,明令选调山东最优秀的子弟充实他们的战斗队伍,短期内不得担负突击任务,以利养精蓄锐,尽快恢复战斗力。也正是在这种关怀下,当淮海战役开始时,九纵人数最充实,全纵官兵人数达3.1万多人,为华野各纵队之冠(十纵、七纵各2.9万多人,三纵2.7..万多人,二纵、六纵、八纵、十三纵各2.6万多人,一纵、四纵、十一纵各2.5万人上下,其他都是1万多人,广纵仅5000多人)。他们懂得,荣誉已属于过去,躺在功劳簿上是保不住荣誉的。所以,他们忍受不了上级老把他们摆在第二梯队的位置,看见兄弟部队在前面打仗,早已心痒难耐,跃跃欲试。现在好不容易争到担负主攻任务的机会,哪能碰到一点儿挫折就被难住呢?
五连长张天德很快组织起了突击小分队。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一个个勇敢顽强、机动灵活,没有一个畏缩不前的。张连长挑选了几个最优秀的机枪射手负责火力掩护。
然而,这一回五连的突击小分队依然没能冲过石桥。攻击又一次失利。
张天德急得两眼冒火,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忽然,他对身边的团政治处主任王济生说:“王主任,我看石桥那边有鬼!我们应该派人过去摸清情况,这样硬攻伤亡太大!”
“我支持你的建议,”王济生说,“团里也可以派人协助你们侦察。”
营里采纳了五连的建议,决定立即组织一次敌人火力下的突击侦察。
年仅18岁的共产党员、全团“甲等战斗模范”李芳欣主动请战。营里批准了他的请求。王济生从团里派来两名侦察员同他一起行动。
突击出发地离水壕边约莫一百多米,要想泅过水壕,必须先穿过这片开阔地。他们三人在火力掩护..下,跃出堑壕,一前一后地匍匐前进。敌人的火力很猛,打得他们抬不起头。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眼看他们快爬到水壕边,只见跟在李芳欣身后的两名侦察员几乎同时扭曲了两下,以后再也不见动弹。随后,李芳欣独自继续往前爬。敌人的子弹打得他的前前后后直冒黄烟。忽然,他一个翻身滚进水壕,不见了。
正当团、营、连干部们焦急万分之际,浑身湿漉漉的李芳欣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他的脸如同一张白纸,牙齿冻得直打战,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下扑进张连长的怀里,头发上的水滴扑嗒扑嗒地往下掉。
营长单忠福见了,三下两下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把他包起来。
李芳欣总算缓过劲来,他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看到的情况:水壕并不是原先所说的那样深,矮个子过去肯定有困难,高个子却不会有问题——至少下巴、鼻孔可以露出水面。对岸石桥两边有两个大地堡,桥下有两个小地堡和多处掩体……
“小李,你为人民立了一大功!”王济生握住李芳欣的手直摇。九纵司令员聂凤智和二十五师师长肖镜海一起来到前沿,说李芳欣冒着生命危险摸到的情况非常重要,为多点徒涉提供了重要依据。
全团很快调整了部署,重新组织火力,改由一营担负主攻任务,五连配属一营。由于我军采用多路突击,同时注意加强步炮协同,使得敌人不能集中火力对付一点,防不胜防,前沿阵地最终被突破。一营营长董万华、教导员刘永安率领三连和五连迅速向碾庄圩内发展。三营营长王玉芝、教导员郭奎武也率领全营投入战斗,向碾庄圩内负隅顽抗的敌人发起猛烈攻击。
当战斗最激烈时,七十三团团长张慕韩接到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打来的电话:“张慕韩吗?你们快要跟黄百韬见面了,他们凭借最后一道土圩子负隅顽抗。你们一定要拿出铁锤子精神,把敌人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砸烂!你们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的英雄团队,要永远保持‘济南第一团’的荣誉,不怕疲劳,不怕牺牲,去夺取歼黄作战的最后胜利!”
张慕韩很快把九纵司令员、他们团的老团长的指示向全团官兵做了传达。
碾庄圩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突破。
黄百韬兵团司令部位于碾庄圩中心原来一家山西人开的糟坊里。七十三团官兵一心想要活捉黄百韬,一路上顾不得理会零星敌人的抵抗,直向敌军兵团司令部奔去。到了敌军兵团司令部,只见院内院外一片狼藉,飘散着淡淡的酒糟味和焦煳味,纸屑乱飞。战士们从院门外一辆黄百韬平日乘坐的美式吉普车上搜出一副象牙麻将、一只精美绝伦的紫铜火锅,却不知黄百韬去向。现在,这些物件都成了七十三团的战利品。后来,七十三团把那辆吉普车上交华野处理,把紫铜火锅和象牙麻将送给九纵司令员聂凤智做纪念。麻将在文化大革命中散失,紫铜火锅于1993年由聂凤智夫人何鸣捐赠给第二十七军军史陈列馆,至今仍完好无损。
11月19日夜,华野各纵队对碾庄圩之敌发起总攻。陶勇、郭化若命令四纵一个团以夜色为掩护,在碾庄圩北面水壕上突击架桥,然后向水壕对岸的敌二十五军阵地发起攻击。浮桥眼看就要搭成,只差5米便可合龙的时候,糊里糊涂的敌人才警觉过来,集中火力向架桥的解放军攻击。陶勇立即命令纵队炮兵以强大火力压制敌人,同时命令架桥官兵,不惜一切代价,继续突击架完最后几米。
“快下水,打过去!”突击队官兵嗷嗷喊叫着,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跳进寒入骨髓的水壕中,拼命向水壕边扑去。
猛烈的炮火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登上岸来的突击队员们乘机向土圩子背后的敌人发起攻击。土圩子高约四五米,壁陡,难于攀爬,他们就搭起人梯往上爬。敌人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溃逃。
水壕上的浮桥很快搭成了。后续部队通过浮桥源源不断地拥入碾庄圩内,向继续顽抗的敌人猛攻。黄百韬是靠二十五军起家的,并以这个军为骄傲。四纵对打二十五军作了认真部署。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敌军大部被歼,1000多人被俘,仅中将军长陈士章化装潜逃。
陶勇来到刚被攻占的黄百韬兵团部时,通往野司的电话线正好被架通。电话铃响了。
这是粟裕打来的电话。
“老陶啊,尤家湖交给你了!我把特纵的四辆坦克调过来,归你指挥。你看有什么困难?”
陶勇回答得干脆:“粟司令,尤家湖我们包了!困难算不得什么,请放心!”
一个小时前,黄百韬还稳坐在现在陶勇打电话的地方,正在这个山西人开的糟坊指挥作战。一个小时前,这个糟坊里的电话线通向四面八方,无线电台继续同徐州和南京保持着不间断的联系,陆空联络电台继续有效地呼叫国民党空军飞机对解放军的地面目标发起攻击——这里依然是名副其实的全兵团最高指挥中心。那时,他正在同二十五军军长通电话,严令他们守住最后的阵地。突然,他听到卫士在院子里高声喊道:“坦克来了!坦克来了!”
黄百韬丢下话筒,侧耳细听,是坦克声。轰隆隆的马达声,伴着履带滚动的嘎嘎声,仿佛大地都为之颤抖。黄百韬绷紧的脸上,嘴角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显出久违了的笑容。想起两天前刘峙的许诺,他立即把这坦克声同邱李兵团的援军联系起来。然而,这样的笑容实在太短暂。要是共军的坦克呢?他不禁顿时毛骨悚然。那是几天前发生在前黄滩的事。国军官兵压根儿想不到共军会有坦克,看见一排溜坦克威风凛凛地驶过来,竟一起跳出掩体欢呼雀跃。有的甚至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以为邱清泉、李弥的援兵来了。谁知乐极生悲,这些坦克突然开火,国军顿时死伤一大片。就是这些坦克,还驮着共军的爆破手,把一个个大炸药包送到国军的地堡前,炸得一个个地堡飞上了天——一零零军副军长杨诗云就是这样被共军俘虏的。所以,这时黄百韬的心情极度矛盾,又喜又忧,既想听到坦克声,又十分害怕坦克声。
黄百韬正被那似有似无的坦克声弄得心绪不宁的时候,忽然接二连三地接到碾庄圩东边、南边和北边告急的报告,几处防线均被突破,喊杀声仿佛就在跟前。
“军座,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二十五军副军长杨廷宴催促黄百韬赶快离开碾庄。这时枪炮声不绝于耳。往哪里去呢?除了尤家湖、大院上、小院上等少数村落尚未陷落,他们已无处可去了。
黄百韬直起耳朵,还想捕捉那时有时无的坦克声,可是怎么也听不到那想听到又怕听到的声音了。他彻底绝望了。
黄百韬抽出马刀,恶狠狠地砍在糟坊院子里一株老槐树上,对天长啸一声:“我走了!”随后,在杨廷宴等人的簇拥下,直奔大院上而去。
他们来到碾庄圩东边六十四军的防地大院上——这里也是人心惶惶。六十四军军长刘镇湘刚穿好将军呢军服和马靴,正在往胸前别各种勋章绶带,俨然准备为蒋介石“尽忠”了。
见此情景,黄百韬不觉一阵酸楚,彼此相对无言。
“军座,还是先用饭吧!”还是刘镇湘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黄百韬没回话。
卫士端上饭菜来。黄百韬夹了几筷子,却老是放不进嘴里,显得心事很重,吃饭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时,兵团部情报处长廖铁军向黄百韬报告:共军来人同张秀越团接洽,劝国军接受投降,请示如何回答。
黄百韬听后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说拒绝同对方来人接触,只是丢下一句话:“今晚同他接头吧。”
我军加紧了对大院上的军事进攻。与此同时,也对继续顽抗的敌人不断发动政治攻势。火线喊话声时起时伏,枪炮声和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而且越来越近。
刘镇湘早已坐立不安,试探着说:“军座,我看再待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尽早突围吧!”
黄百韬靠在饭桌边,显出极度疲惫的样子。他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宽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突围吧!希望你能突出去,把我们的所作所为报告总统,也好有个交代。同时,你尚有可为,还可继续为党国做些事。至于我,你就不必管了。我是往49岁、50岁上靠的人了,我走不动了,没有这个力量了。有人正巴不得我这样,等着看我的笑话哩!我完全可以想象他们那副嘴脸。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好,老弟,上路吧,请多保重!”
刘镇湘眼眶里滚动着泪珠,向黄百韬行了一个军礼,似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转身走了。
天渐渐暗下来。这天是11月22日,阴历二十二,是个没有星月、伸手难辨五指的黑夜。黄百韬没再提起同对方劝降的人接头的事。他撇下了那些继续为他卖命的官兵,同杨廷宴和几名参谋、卫士摸黑向尤家湖方向走去。他们一行来到一片芦苇滩地,但闻四处都是枪炮声、喊杀声,人影零乱,危机四伏,不知往后如何走。黄百韬左顾右盼,看不到希望在哪里,如同掉进万丈深渊。他平时没有车也有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感觉到两条腿再也拖不动了。他喘了口气,试图再走,可是实在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了。
“宇顽,你看那边是什么?”黄百韬朝身后一指,对杨廷宴说,“好像好些人正朝这边来!”
杨廷宴和其他人都转过身去仔细观看。杨廷宴睁大双眼想看个明白,可是什么也没看到。他正想说没看到什么时,忽然听到“扑”的一声沉闷的枪响。他回过身来,定眼一看,不好了!只见黄百韬趔趄了一下,软软地倒了下去,右手握着一支枪管微温的手枪。
杨廷宴吃惊之余,忙叫人回大院上抱来两条军毯,把早已咽气的黄百韬裹好,在苇滩上挖了个坑草草地埋了。为了怕日后不好找,杨廷宴摸出一张香烟盒纸,在香烟盒纸的背面画出了具体地点和方位。然后,一行人匆匆离去,各自逃命。
黄百韬兵团寿终正寝时,邱李两兵团仍在大许家一线裹足不前。后来他们见黄百韬电讯联系中断,碾庄圩枪炮声渐渐沉寂,知道大势已去。担心自己落得黄百韬的下场,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徐州收缩。
最难堪的要数刘峙和杜聿明,当初吹嘘“潘塘大捷”“徐东大捷”,牛皮吹得太大了,现在实在难以自圆其说。更要命的是张道藩带来的那个不识好歹的慰问团。这些人成天吵吵嚷嚷要见他们心目中的偶像黄百韬,要采访他的英雄事迹。为了应付这帮人,刘峙和杜聿明简直伤透了脑筋。
蒋介石不能容忍刘峙、邱清泉等人作战不力,遭遇此次惨败的结果。他在给刘峙、杜聿明的电报中狠狠地说:“此次徐州会战,我东进各兵团行动迟缓,未能彻底奉行命令,致陷友军于覆灭,实有失军人武德!”
第十四章 两个包围圈
与中野协力打黄维
粟裕在战役指挥上,总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得更远。在黄百韬兵团尚未被歼灭时,他已经在考虑下一步的作战对象是谁了。同时,他也有意识地让华野一些纵队从所担负的攻坚作战和牵制作战任务中逐渐解脱出来,以便随时用于需要的方向。
中央军委也在考虑淮海战役第二阶段的作战对象问题。军委曾一度设想在黄百韬兵团即将就歼而尚未就歼时,令正面阻击部队向后撤退,好乘邱清泉、李弥两兵团冒险深入时一举将其包围,把打邱李作为第二阶段的目标。但该两敌十分小心谨慎,他们并不积极推进,而且其后尾始终不肯脱离徐州,使得伺机割裂包围他们的计划未能实现。
1948年11月19日,正当华野对包围圈中的黄百韬兵团发起总攻时,总前委刘伯承、陈毅、邓小平三位常委研究敌我双方情况后认为,华野打黄百韬兵团已相当疲劳,完成歼灭黄百韬任务后,如不适当休整,接着又歼邱李两兵团,不容易达到预期目的,同时中原野战军以现有兵力阻击黄维兵团和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困难也较大。他们建议,在淮海战役第二阶段,华野以主力一部钳制徐州之敌,争取适当休整;以主力另一部协同中野歼击黄维兵团,并担负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的任务。粟裕等华野领导人收到这一建议后,经过认真研究,即于11月20日联名致电刘伯承、陈毅、邓小平,并报中央军委、华东局,“我们完全同意刘陈邓指示,抽出四五个纵队,必要时还可增加三个纵队,协同中野歼击黄维、李延年。”“首先以求得彻底歼灭黄维兵团为主”,同时建议对华野部署作必要调整,令原来负责歼击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华野北线部队,以大弧形的态势包围徐州,继续监视钳制徐州之敌,以阻止其向南增援。假如徐州、蚌埠、蒙城之敌以宿县为中心点,从北边、南边和西边向宿县对进,试图打通南北联系,华野则予以阻击,以全力保证歼灭黄维兵团的胜利。并决定当晚由韦国清、姬鹏飞率二纵、六纵、十一纵、十三纵等部分途南下,于11月23日至25日全部进至指定地区待命。其中六纵、十三纵都是刚刚解除歼击黄百韬兵团的任务,由碾庄圩地区撤下来的。
此后,中央军委与刘陈邓和粟陈张之间进行了多次电报往还,反复磋商,上下意见逐渐趋于一致。这时敌情也渐趋明朗。黄维兵团远道而来,一路受到中野部队的袭扰,处于孤立状态;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害怕落得黄百韬兵团的下场,行动极其谨慎。11月23日22时,刘伯承、陈毅、邓小平致电粟裕、陈士榘、张震,并报中央军委,表达了先歼击黄维兵团的决心,指出:“现歼藏书网击黄维之时机甚好,而李延年、刘汝明仍迟迟不进。因此,我们的意见是,除王张十一纵外,请粟、陈、张以两三个纵队对李、刘防御,至少以四个纵队加入歼黄维作战。只要黄维全部或大部被歼,较之歼灭李、刘更属有利。如军委批准,我们即照此实行。”
11月24日15时,中央军委致电刘陈邓,并告粟陈张:“一完全同意先打黄维;二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派必要兵力参加打黄维;三情况紧急时,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这样,淮海战役第二阶段歼击对象最后定为黄维兵团。华野第二阶段的作战任务这时也就变换为钳制、阻击徐州杜聿明集团和南线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同时派出必要兵力直接加入歼击黄维兵团作战中。
黄维兵团,即国民党第十二兵团,组建于1948年9月。蒋介石任命黄维为兵团司令官,胡琏为副司令官,后来又提升吴绍周为副司令官,下辖第十军、第十四军、第十八军、第八十五军和第四快速纵队,共约12万人,装备精良,有较强的战斗力。其中第十八军是陈诚一手培植起来的,一式美械装备,各级军官清一色为军校毕业生,号称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
黄维,江西贵溪人,黄埔军校一期毕业,早年得到陈诚的赏识和信任,先后任十八军六十七师师长、十八军军长、五十四军军长等职,后负责青年军的教育工作,培训青年军学员多达五六千人,并以这些人为骨干编成青年军,后任青年军三十一军军长、国防部联勤总部副总司令、“新制军官学校”校长等职——他曾夸口要把这个学校办成像美国西点军校一样的学校。组建第十二兵团时,黄维被蒋介石亲自定为司令官人选。起先他颇为犹豫,还一心想办学校,直到得知“五大主力”之一的十八军隶属该团,亲眼看到该团所属四个军高度机械化,一式美械装备,这才满意地走马上任。
黄维满意了,胡琏却有了情绪。十二兵团是由十八军扩编而成的,胡琏作为十八军中将军长,本来以为兵团司令官非他莫属,结果却只当了副司令官,当然满肚子不高兴。因此他闹情绪,便以父亲病重为由,告假去上海,迟迟不肯就职。
淮海战役开始前,蒋介石电令武汉华中“剿总”所属的黄维兵团加入徐州方面作战,“不得以任何借口迟延行动”。因蒋介石与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几经讨价还价,直至11月8日黄维才带着他的12万人马由平汉铁路南段的确山等地出发,沿着正阳、新蔡、阜阳一线,日夜兼程东进。这时,该兵团的副司令官胡琏仍远在上海,此事似乎与他无关。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堵战开始了,使黄维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遵照中央军委指示,战役之初,中原野战军刘伯承司令员和李达参谋长指挥中野二纵、六纵和陕南十二旅等部在平汉线上尽量看住和滞留黄维兵团,将其注意力引向平汉路以西。当其开始东援时,我方又立即先敌出动,不断对敌人实行追击、侧击和迎头痛击,发动地方武装破桥、破路,以阻滞其行动,并于11月15日先敌进到涡阳、蒙城地区,创造了解放军的铁脚板超过了敌人车轱辘的奇迹。
为了保障华野全歼黄百韬兵团,攻占宿县后,中野各纵队即渡过浍河,进至东起津浦路上的固镇,西至蒙城、涡阳一线,在浍河南岸成扇形展开。
11月19日,黄维兵团浩浩荡荡地向宿县推进时,万万没料到,中野已集中5个纵队在蒙城、宿县一带地区严阵以待,另以1个纵队指挥豫皖苏独立旅及豫西2个团,在津浦路东侧任桥地区负责对蚌埠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进行阻击。直到11月22日黄百韬兵团被歼时,黄维兵团仍被阻于浍河上游以南地区,4天仅推进30余公里;李刘两兵团被阻于浍河下游以南地区,只前进15公里,陷入不能北上又不能靠拢的难堪境地。这三个兵团“北上解围,拱卫徐州”的计划成为泡影。
这时,中原野战军各纵队中,除四纵、六纵、九纵人员比较充足外,其余几个纵队都不满员,总兵力约12万人,经过千里跃进大别山,重装备多已丢失。但全军上下斗志高昂,对打黄维之战役决心很大。邓小平一再教育中野部队官兵要有顾全大局的思想,他说:“只要消灭了南线的敌军主力,就算中野全军覆没,其他各路解放军也可以取得全国胜利。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根据总前委部署,中野主动放弃浍河南岸的南坪集,采用“围三缺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的战法,以四纵十旅在浍河北岸布成袋形阵地,诱敌深入。
11月24日上午,黄维兵团先头部队渡过浍河,傲气十足,趾高气扬,如入无人之境。我军利用黄维兵团自视装备好、天下无敌的特点,将其诱入预设的袋形阵地,随即以中野四纵、九纵钳制其主力第十八军,而以中野一纵、二纵、三纵、六纵、十一纵共五个纵队由东西两侧同时出击。胡琏调任兵团副司令官后,不再兼任十八军军长,改由杨伯涛担任。杨伯涛年轻,头脑活络,富有实战经验。这天他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不禁脑子发麻——糟了,中了共军的埋伏!于是他赶紧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向来的方向后撤。部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潮水般往后退。浍河岸边拥挤着国民党军大批部队、车辆、火炮、骡马,互相抢夺船只,秩序混乱不堪,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怖。过了河的国民党军又把混乱和恐怖带到南岸各个部队。
入夜后,中野各纵队乘敌退却的混乱之际全线出击,到处响起枪炮声和喊杀声。经一夜激战,中野歼敌数千。至11月25日晨,西侧的六纵与东侧的十一纵扎紧了“口袋”,实现了在宿县西南双堆集地区对黄维兵团的合围。
黄维没有想到中原野战军有如此大的胃口,他大感意外。但他并不把中野放在眼里,自认为以中野那样的实力和装备奈何不了他。
他当即召集各军主官开会商讨作战问题。他说:“本兵团自确山出发以来,沿途受到共军袭扰,行动一再受阻。现在刘伯承主力又在宿县西南阻我前进,并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合围。兵团的任务是打到宿县和徐州杜聿明会师。现在我们陷入共军的四面包围,应该采取怎样的打法才能完成任务?”
几个军的主官还没有从刚刚的噩梦中恢复过来,情绪压抑,不肯多嘴。等来等去,照例还是杨伯涛放头炮。杨伯涛认为,现在黄维兵团处境非常危急。共军云集,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有意识地放弃涡河、浍河,就是要一步步把国军引入预设的罗网。但现在罗网并没有完全围死。宿县已被共军占领,如继续打向宿县,兵团必然越陷越深,死路一条。他建议:“趁东南面还未发现情况的时候,兵团星夜向固镇西南的铁路线靠拢。南坪集到固镇只有80多里,一口气就可以赶到,一方面取得后方的补给,一方面和李延年兵团合股,再沿津浦线向北打。这样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兵团副司令官吴绍周当即表示赞同,十军、十四军和八十五军几位军长也同声附议。黄维却离开座位,在屋里踱来踱去,长时间作不了决断。直到临近深夜12点,他才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同意率领全兵团改向固镇方向转移,但又申明:“校长多次告诫,改变行军路线必须报请最高统帅部批准。现在立刻将我们的决定向上报告,在没有接到正式核准前,不得擅自行动!”
黄维立刻直接向蒋介石报告了十二兵团南坪集受阻后,被我包围于双堆集地区的情况。因情况紧急,请求向固镇方向突围。
电报发出后如石沉大海,最终丧失了突围时间。中野乘机进一步加固了包围圈,华野负责攻击作战和打援作战的部队也陆续到达指定地区。
黄维请示向固镇方向突围,本来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但是国民党的官僚体制决定了他们办事效率的低下。直到第二天,电报经过层层转送,才到达蒋介石的手上。蒋介石一看,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回电黄维,命令十二兵团继续向宿县攻击前进。
蒋介石为何这样冒火?
黄百韬兵团被歼后,蒋介石大为震惊,知道共产党志不在小,须得认真对付。11月24日,他召徐州集团刘峙、杜聿明二位主官紧急议事,很快商定了一个“三路会师宿县”的计划,并催促刘、杜二人赶快回徐州付诸实施。其具体部署是:留李弥兵团守徐州,以徐州的邱清泉、孙元良两兵团向南边的符离集进攻,以蚌埠方面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由南向北进攻,以宿县西南的黄维兵团向宿县进攻,实现三路会师于宿县、打通徐蚌交通的计划,以便从根本上扭转徐蚌会战的被动局面,达到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战略目标。这一计划又使蒋介石看到了一线希望。正在这时,他看到黄维的突围请示,竟完全同“三路会师宿县”的计划背道而驰。蒋介石哪能容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怕是像黄维这样对蒋介石唯命是从的人。根据他对战场双方情况的了解,发现除了中野的部队之外,华东野战军主力也源源来到,黄兵在兵力上已不占优势。包围圈进一步加固,若再往宿县方向攻击前进,无异于送死。经过极其痛苦的思想斗争,他准备违背蒋介石的命令而自行其是。黄维召集四个军的主官商议,大家一致认为攻宿县是陷阱,是不折不扣的死路一条。上头的命令是叫攻取宿县,走固镇再走宿县不是同样可以达到会师宿县的目的吗?那时与李刘两兵团会合,人多势众,必然马到成功。这样做只是改变了一些做法、一点形式,目的丝毫没变。如果上面追究起来,各军主要军官甘愿一同受罚。黄维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但见大家言之有理,而且愿意共同承担责任,祸福同当,也认为舍此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杨伯涛表现得最积极,他说:“事不宜迟,乘共军立足未稳,我们应尽快组织向东南方向突围,然后与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会合。”舍不得崽,套不到狼,他甘愿拿出两个主力师参加突围。十军、十四军和八十五军的几位主要军官也不甘示弱,都表示拿出各自的主力师参加这一行动。于是很快形成决议,突围时间被定于11月27日,由四个主力师开路,即十八军的十一师、一一八师,十军的十八师,八十五军的一一零师,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向双堆集东南的杨庄、李庄、周庄、葛家庄一线突围。突围成功后,相互掩护,逐次跃进,到达固镇地区再行整理部队,然后决定下一步行止。
“1加1大于2”
双堆集包围圈中的黄维兵团4个主力师,全部美式装备,同时向一个方向猛攻。这对中野来说是件不可小视的事情。这时,中野的武器装备实在太弱了。野炮只有四纵陈赓手下2门,山炮总共43门,炮弹200余发,步兵炮4门,炮弹几发,迫击炮207门,炮弹300余发,轻武器倒不少。作战主要靠步枪、轻重机枪、手榴弹、炸药,但子弹、手榴弹、炸药数量都不多,得处处节约使用。面对黄维这样的强敌,面对黄维4个主力师的同时猛攻,中野感到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但中原野战军早为打大仗打恶仗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邓小平一再表明“破釜沉舟”、不怕“倾家荡产”的决心,这对全军上下是一个巨大鼓舞。几天前,在淮北宿县临涣集以东的小李家作战室里召开的纵队以上领导干部会议上,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严重情况,刘伯承也要大家作好面对困难的准备。他说:“个别同志信心不足,担心咬不烂黄维兵团这个硬核桃。简直是乱弹琴!是啊,我们从大别山出来,真是马瘦毛长啊!可是,瘦驴拉硬屎,就看有没有勇气!勇敢的‘勇’字大家认得吗?‘勇’字就是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光荣的花冠。没有勇气算不得男子汉!这回,同志们要向广大指战员讲清楚,我们决不放过十二兵团这个老冤家!狭路相逢勇者胜!”
抗日战争时期,刘伯承长期担任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又是谦虚温和的长者,尽管后来职务一再变动,但许多人一直对他以师长相称。他一讲完,邓小平便接过他的话茬儿,说:“刚才师长说了,我们这次围歼黄维兵团是非常艰苦的,也是非常光荣的。要消灭敌人,没有牺牲精神是不行的!我们一定要拼老命干掉黄维兵团,即使这一仗把中野拼光了也值得。其他野战军照样渡江!中国革命照样胜利!”
四纵司令员陈赓当即表示:“我们四纵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惜一切牺牲,愿承担最艰苦的任务。即使打到只剩下一个班,我陈赓甘心当班长,一定坚持到最后胜利!”
一纵司令员杨勇、三纵司令员陈锡联、六纵司令员王近山,还有参谋长李达和其他几个纵队领导干部都争相表示,不管有多大困难,都要打好这一仗。同时,大家纷纷献计献策,提出同华野部队密切协同,进一步加强对敌军的策反工作,争取一些部队战场起义或投诚。有人提到敌军八十五军一一零师师长廖运周是中共特别党员,可以设法同他取得联系。邓小平插话说:“廖运周同志多年来一直同我们党组织保持着联系,多次表示要率部起义。现在起义的时机成熟了,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同他联系,向他说明我们的战略意图,请他看准机会带领部队举行战场起义。”
陈毅看见中野一员员战将有我无敌的大无畏气概,深受感动,表示要跟大家同甘共苦,一定打败黄维。他还说,打黄百韬,中野在战略上进行了配合,现在打黄维,华野自然也会进行配合。他至少可以起到一个联络员的作用,要人有人,要炮有炮,他可以随时传话。
真是难得的巧事。这时,通信科长领着几个战士接好了通向华野的电话线。陈毅打通华野指挥部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张震。
“是陈军长啊,我们好想您啊!”张震显得格外兴奋,“粟司令、陈参谋长都常常提到您!我们在徐州东边打黄百韬时,多亏你们在徐州西边的有力支援和牵制,否则真有些吃不消啊!”
“啊,高个子张震啊,你好!我也很想念你们啊!请代我向粟司令、陈参谋长问好!”陈毅随后严肃地说,“我们正在研究如何打黄维。你们在北边要看好杜聿明集团,在南边要看好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不准他们干扰我们打黄维!”
藏书网张震回答得响亮:“是!我们一定看好北边和南边的两部分敌人,决不让他们靠近打黄维的战场!如果打黄维需要华野支援,您尽管下命令,我们保证随叫随到!几天前,没等到黄百韬最后解决,粟司令已派了一纵、三纵、十二纵、鲁中南纵队、冀鲁豫军区独立旅等部,在谭震林政委和王建安副司令的统一指挥下,向徐州以南地区移动,准备阻击和牵制北边、南边两路敌军,等到达指定地区后随时向您报告!”
陈毅高兴地说:“好,有粟司令和你们做后盾,我们围歼黄维就更有把握了。从现在看,敌我兵力对比是1:1,我军武器装备方面大大弱于敌军。我们刚刚发出一个电报,为了保险起见,请华野派出两三个纵队直接加入歼黄维作战,不知有无困难?”
“那个电报我们刚收到。粟司令说对总前委的指示要无条件地、不折不扣地执行。现在正好黄百韬寿终正寝,我们可以稍稍缓一口气了。粟司令召集陈参谋长和我一起研究,决定原归我们指挥的中野十一纵立即归建加入打黄维作战,另抽华野七纵和特纵一部南下归中野指挥。他们已奉命昼夜兼程前进,近日即可到达宿县西南地区加入歼黄作战。”
放下电话,陈毅向与会领导干部说了刚才的通话内容,大家都非常高兴。邓小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了华野的协力作战,我们打黄维就更有把握了。中野与华野不是简单的1加1等于2,而是1加1大于2。好,你们回去后立即在部队进行动员,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非把黄维打得趴在地上不可!”
各纵队领导干部回去了。作为总前委书记的邓小平和总前委常委的刘伯承、陈毅,仍继续为对付徐淮大地这三大部分敌人不分白天黑夜地苦思苦虑,都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
“刘司令员,你用兵不留余地呀!”陈毅见刘伯承一手拿放大镜,一手拿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做记号,友好地说笑着。
刘伯承摇着头说:“没有办法呀!这明明是兵家所忌,但算来算去就那一点兵力,也只能如此了!”
由于连日熬夜,邓小平比半个月前瘦多了,双眼有些凹陷,棱角分明的下巴透着坚毅,两眼依然锋芒逼人。他果断地说:“确实,我们的兵力用到极限了,没有什么机动力量了。万一黄维从哪一个方向拼全力突围,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在提倡勇敢、不怕牺牲的同时,还得想别的办法,真正做到确保万无一失。华野那边,陈司令员要多过问一下,对廖运周那边的工作也刻不容缓。这事一旦成功,不仅将改变敌我兵力对比,而且将极大地动摇敌人的信心,作用不可估量!”
“报告!”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喊声。
陈毅循声看去,不禁喜上眉梢:“这不是成钧嘛,正在谈论你们哩,你来得真是时候!”
陈毅把成钧介绍给刘伯承和邓小平:“这是华野七纵成钧司令员,是华野的主力部队之一。这次在徐东作战中,有力地阻击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就有他们部队。结果敌人碰了个头破血流也没能突破他们的防线,眼睁睁看着黄百韬被歼灭。”
“陈军长过奖了!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一点事情。”成钧谦虚地说,“来时,粟司令说,本来要派五个纵队,但因为徐南阻击战开始了,只好由我们七纵和特纵先来,提前让中野十一纵归建,以后需要时再设法调剂。”
刘伯承、邓小平一一同成钧握手,亲热得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邓小平说:“欢迎,欢迎!我们中原野战军的前身是晋冀鲁豫野战军,本来力量不弱,当时有十个纵队外加一个第三十八军。但挺进大别山丢了人、丢了枪、丢了重武器,这样就变弱了。现在加上即将归建的十一纵,满打满算才七个纵队。凭我们这点力量,要吃掉黄维这个实力不弱的兵团,确实有些力不从心。现在你们一来,对我们中野全体官兵是一个很大的鼓舞!我代表大家感谢你们的支援!”
成钧听了很是感动,表示有机会同中野兄弟部队并肩作战,一定向中野老大哥学习!
刘伯承欢喜得眼镜片后面闪动着光点:“好,好,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为兵力不好部署发愁哩!我们根据掌握的敌情分析,敌人很可能向南边或东南边突围,以便同李刘两兵团合二为一。这样包围圈的南部或东南部很可能有一场恶战,我们就把防御重点置于南集团。你们看,是不是就把华野七纵、华野特纵一部、中野六纵和陕南十二旅放在南集团?你们有何高见?”
邓小平、陈毅对这样的部署表示赞同。
邓小平转过身对成钧说:“你们一来就给你们派重任务,你有什么意见?到了这里就如到了自己的家一样!陈司令员也在这里,有什么困难和需要解决的,可以跟我们提,也可以向陈司令员提,不用客气!”
成钧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回答得斩钉截铁:“坚决完成任务!”
黄维兵团在双堆集地区被包围以后,华东野战军根据中央军委和总前委的作战意图,及时调整了部署。华野一纵、三纵、四纵、八纵、九纵、十二纵和鲁中南纵队、两广纵队、渤海纵队以及鲁中南军区、冀鲁豫军区地方武装,经过日夜兼程急行军,先后于11月25日前后到达徐州以南津浦路两侧地区,在谭震林、王建安的统一指挥下,组成北线兵团,利用有利地形抢修工事,准备坚决阻击徐州集团邱清泉、李弥、孙元良兵团的进攻,保障中野部队围歼黄维兵团。与此同时,以华野六纵、十纵、二纵、十一纵、十三纵,在韦国清、姬鹏飞统一指挥下组成南线兵团,日夜兼程南下,准备坚决阻击和牵制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使其不能与黄维兵团会合。
一时间,徐淮大地上人流滚滚,车流滚滚。在这滚滚的洪流中,有千军万马奔腾向前的队伍,也有铺天盖地的支前民工,他们从不同方向奔向同一个目标。华野各纵队都争先恐后地赶路,唯恐因动作慢了而丧失战机。九纵接到命令时,碾庄圩的硝烟尚未散尽,他们立即整理行装出发。根据华野的命令,由九纵和两广纵队、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组成西路阻击兵团,在徐州以南、津浦路以西、萧县以东地区,阻击来自敌军徐州集团的进攻。该部由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统一指挥,九纵作为机动部队使用。他们动作很快,终于抢在敌军之前到达指定地区,并严阵以待。四纵接到南下徐州以南担负阻击任务的命令时,部队正在追歼最后一股妄图从西边突出碾庄圩包围圈的敌人。战斗刚一结束,他们二话不说,立即集合队伍出发,当天就到达了指定地点睢宁、灵璧间的陆家庄、渔沟地区集结待命。路上,四纵参谋长梅嘉生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对黄百韬作战的喜悦中,高兴地对走在身边的陶勇和郭化若说:“据纵队司令部粗略统计,咱四纵这次歼黄作战中,歼敌近2万人,其中俘敌中将军长以下1.3万多人!这在咱纵历史上是个大胜利呀!”陶勇听了,若有所思地说:“这仅仅是个开始。到达目的地后,要部队抓紧时间休整,抓紧补充和教育新解放战士,在以后的作战中争取歼灭更多的敌人。还有,宋时轮的十纵在徐东打阻击是个苦差事,立即叫司令部拨1000名解放战士给十纵队。”郭化若补充说:“很明显,南线决战的局面已经形成了。今后作战规模可能更大,歼敌机会可能更多。我们要争取打更大的歼灭仗,抓更多的俘虏。现在,解放战士成了我们重要的兵员来源。事实证明,很多解放战士一来到我们军队这个革命大熔炉,很快就变了样,以完全崭新的面貌出现,变得非常勇敢,有的很快成了骨干,还当了干部。我们要进一步总结这方面的经验。”他们一路上说笑着、思考着,一点儿都看不出刚刚经过歼灭黄百韬兵团最紧张的日子,他们已连续两三个昼夜没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国民党空军飞机侦察到了宿县西南双堆集地区周围都有解放军的部队,严密厚实的包围圈业已形成,徐州以南和浍河下游灵璧、任桥一线,有大军云集,形成北、南两道阻援阵地。国民党国防部根据空军侦察作出判断,共军志在围歼黄维兵团。
蒋介石同时看到了空军飞机的侦察报告和黄维要求以四个主力师打头阵,向双堆集东南方向突围的告急电报,知道事态已严重到极点,再不能无视他们的要求而一意坚持实行“三路会师宿县”的计划了。他不得不作出痛苦的决定,有条件地同意黄维的突围计划。11月26日,蒋介石命令黄维兵团“应不顾一切即以主力向东攻击,击破当面之匪,与李延年兵团会师”。同时命令北边的邱清泉、孙元良两兵团和南边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向当面共军发起坚决攻击,以策应黄维兵团突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发生在碾庄圩的事情将在双堆集重演。
11月27日天刚蒙蒙亮,黄维兵团4个主力师按预定计划实施突围。中野事先已同八十五军一一零师师长廖运周取得联系,具体商定了实施细节和联络办法。经过廖运周的努力,该师争得了作为突围行动的先头部队。当该师5000多人排成四路纵队进入中野指定地区时,受到中野六纵司令员王近山、政委杜义德的热烈欢迎。一一零师突围“成功”后,黄维命令十八军十一师、一一八师和十军十八师迅速跟进,但遭到坚决阻击,突围失败。后来,他们又在飞机、坦克和炮火的掩护下,倾全力轮番猛攻,仍无法突破我军的阻击阵地。廖师开始行动时,黄维通过报话机一直与其保持着联系,一面为这次突围计划的周到缜密而自鸣得意,一面嘲笑共军的包围圈如此不堪一击。但是他这种好心情保持的时间极短,后来怎么呼叫廖运周都不见回话,才知大事不好。
为了配合黄维兵团突围,国民党徐州集团的邱清泉、孙元良两兵团和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提前一天采取军事行动。11月26日拂晓,邱孙两兵团在大量飞机、坦克和火炮的掩护下,沿津浦铁路徐蚌段南下,向宿县方向发起进攻,遭到华野谭震林、王建安统一指挥的北线兵团的顽强阻击。南线李刘两兵团也向固镇方向攻击,试图与黄维兵团会合,同样遭到华野南线兵团的顽强阻击,寸步难行。
蒋介石得知廖运周师战场起义、黄维兵团突围失败和南北两路援军同时受阻,大为震惊。11月28日,蒋介石急令黄维兵团就地站稳脚跟,固守待援;同时急令李延年、刘汝明撤至蚌埠,守备淮河,避免重蹈黄维的覆辙。
至此,黄维的傲气至少被打掉了一半,再没有先前那样神气了。他们自从离开平汉线上的确山以来,一路只有消耗,没有补充,粮食、油料、弹药等,样样都缺。宿县原是国民党军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本来按计划应在宿县补给的,但随着宿县被攻占,他们的希望彻底断绝了。由于汽油、柴油缺乏,有些汽车、装甲车、坦克不得不狠下心停开,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现在,他们赶紧调整部署,加修临时机场,把希望寄托在空中补给上;加修工事,把那些无用的汽车、装甲车、坦克排成城墙一样的一大圈,然后加上厚厚实实的土,把它构筑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特殊防线。他们准备坚决执行蒋介石的命令,就地站稳脚跟,固守待援。
又一次大追击
粟裕已经连续几昼夜未曾合眼了。他眼眶深陷,胡子拉碴,但两眼却依然炯炯有神。
他已经在满墙的地图前不吃不喝地站了几个小时了,陷入深深的思考中,丝毫没有挪动位置的意思。此时此刻,他集中关注的是徐州杜聿明集团3个兵团的动向。徐州集团30万人不论投向任何方向,都将引起惊天动地的变化。作为一个战区指挥员,对此不得不高度重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思想处于高度亢奋状态,时时刻刻都在关心和分析敌人的动向。
经过对大量敌情材料的深入研究,粟裕对未来杜聿明集团的动向作出了三种判断:一是可能由徐州沿陇海路向东,经连云港海运南逃,但徐州以东陇海路已被解放军控制,打通不易,同时要迅速解决装载三个兵团的船只、码头也相当困难;二是可能由徐州直奔东南走两淮,经苏中地区转向南京、上海,但这一路河川纵横,湖泊众多,要经过水网地区,不便于大兵团、重装备行动;三是可能由徐州沿津浦路西侧绕过徐州西南山区南下,这一带多为丘陵地带,地形开阔,道路平坦,距离黄维兵团较近,可以同南面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相互呼应,南北对进,既可解黄维兵团之围,又可与黄、李、刘兵团合而为一,集中兵力防守淮河。经过反复分析比较,粟裕认为杜聿明集团作出第三种选择的可能性最大。他最担心的也正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旦杜聿明集团30万人与黄维兵团12万人会合,战场形势很可能急转直下,出现不利于我军的大变化。这是粟裕最不愿看到的,也是最具威胁性的。
正在这时,粟裕收到军委发来的军情通报:“外国通讯社透露,徐州敌有向连云港逃跑的企图。我们估计当黄维兵团接近歼灭,邱李孙向南逃跑业已绝望时,其逃跑的方向以两淮或连云港两处为最大。因此你们对于这一点必须马上有所准备。”11月28日22时,军委来电指出:“黄维解决后,须估计到徐州之敌有向两淮或向武汉逃跑的可能……此点请你们注意掌握。”
这对粟裕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对于军情通报所作的估计,是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呢?外国通讯社,有的确有可靠情报,或来自权威人士的内幕消息,但有的则纯属马路新闻,捕风捉影,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这本不重要。现在,军委据此作出了估计,认为“其逃跑的方向以两淮或连云港两处为最大”,随后又提出“徐州之敌有向两淮或向武汉逃跑的可能”。这使粟裕左右为难,思想斗争得非常激烈。根据他的判断,虽然他认为敌人不会从江苏的淮阴、淮安方向或连云港方向逃窜,但有军委发来的情报——万一敌人真由这两个方向跑了,而他们疏于部署或部署失当,个人贻误军机且不说,甚至会影响同敌人进行战略决战,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相信吧,要是杜聿明不走两淮或连云港,结果部队却摆到了东边,造成西边部署空虚,那就非出大乱子不可。作为一个战区最高军事指挥员,最可贵的是,必须有健全的头脑,能独立作出正确的分析判断,不轻信盲从,也不为假象所迷惑;必须具备临机处理任何复杂情况的能力,一旦看准的事情,就坚决去办,决不优柔寡断。粟裕认为,眼前情况扑朔迷离,自己有责任拿出明确的主导意见,并采取相应的措施。经过再三分析,他确信敌人走两淮或连云港的可能性不大,而很可能沿津浦路西侧,绕过徐州西南山区南下,即军委所估计的可能向武汉方向逃跑。这一带地形开阔,道路平坦,距黄维兵团又近,又可以同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呼应,南北对进,将对解放军形成最大的威胁。于是粟裕果断地决定,将华野北线八个纵队部署于徐州以南津浦路的东西两侧,而把注意力放在徐州的西南面。同时,他也考虑到万一出现敌人走两淮或连云港的情况,即便如此,速度必不会快,因走两淮要经过水网地区,赶上也不难。于是,粟裕另按军委的意图,派渤海纵队在徐州以东大许家一线布防,作为机动力量,万一敌人向连云港方向突围,也好临时应急。这样做,当然有很大风险。但他相信,毛泽东等军委领导人若处在他现在的位置,很可能也会这样做的。
南线敌情的复杂多变也使粟裕高度紧张。1948年11月27日,中央军委电示:“当黄维兵团快要被歼灭、尚未被歼灭之际,对李延年兵团正面阻击兵力后退一步,引其前进,以主力从侧后打击,求得歼其一部。”这时黄维兵团正在拼全力突围,敌情尚不明朗。粟裕担心打上了李延年,黄维又没解决,杜聿明又跑出来了,战场情况将发生重大变化而难以驾驭。他极不愿看见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了准确掌握战场的脉搏,及时了解敌情的变化,他以异常顽强的毅力日夜守候在作战室里。
一个又一个情况被报到华野指挥部来。
11月30日前后,国民党空军运输机往返飞行于徐州、蚌埠间,起降频繁,情况异常。
11月30日全天,敌军徐州集团与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兵团之间电讯联系徒增,使用频率远远超过平日,午夜后许多电台突然关机。这种现象一般只有部队移防、调动、撤退等情况下才会出现。
一纵副司令兼参谋长张翼翔在电话中报告:据纵队电讯侦察人员报告,从徐州、蚌埠间敌人电讯联络中侦悉,徐州敌军将进行大撤退。
据徐州以南津浦路两侧华野北线阻击部队报告,邱清泉、孙元良兵团于11月29日夜继续向南猛攻,但攻击目标不够专一,有的炮弹弹着点盲无目标,似有撤出战斗的模样。
十二纵司令员谢振华报告:因11月30日晚上天太黑,该纵三十五旅一零五团团长何传修,无意带着部队摸进徐州机场,发现机场里竟没有一个敌人,没见一架飞机。他们还从一个大仓库里搬出许多军鞋,全团每人发了两双。
这些情况差不多在同一天极相近的时间接踵报来,使人有些措手不及。
自从接到最初几个报告起,粟裕就判断敌人要大撤退,要放弃徐州。但往哪里撤?谁都不清楚。他和指挥部里所有的人,都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决心竭尽全力查明敌人的准确去向。这一回,敌人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不错,连秘密材料都未见只言片语。但敌人的行动最终没能逃过情报人员锐利的眼睛。这要归功于华野那些辛勤工作的无名英雄,他们根据敌人的电讯联络情况知道,国民党徐州集团的邱、李、孙三个兵团已向徐州西南方向而去。
粟裕一面报告中央军委和总前委,一面让张震电告华野各纵队迅速动员起来,火速向敌人追击,以多路多层尾追、平行追击、迂回截击、超越拦截相结合,务必追上并拦住敌人,不使其漏网。
又一场声势浩大的追击战开始了。
这对杜聿明来说,无异于又一场噩梦。他弄不明白,怎么他们刚刚离开徐州,对方就紧紧追上来了呢?他从来没如此失落和缺乏自信,预感到前景不妙。
杜聿明是11月28日应召到南京决定这次大撤退的,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商议此事,自信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就走漏了风声让共军知道了呢?到南京的当天,他见蒋介石刚从大校场机场送别夫人宋美龄回来,心情明显不好,看样子不是因为舍不得夫人此时离开,而是因为政治上的不顺心和军事上的处处碰壁。
蒋介石原以为,这一年美国大选,杜鲁门下台无疑,杜威十拿九稳会任下一届美国总统,便把筹码押在杜威身上而对其百般讨好,大大惹恼了杜鲁门。不料大选结果——杜鲁门连任总统。蒋介石懊悔不已。他想渐渐修复对美关系,11月9日曾写信给杜鲁门,希望美国政府一如既往地对他支持,还说什么“支持国民政府作战目标的是美国政策。如能见诸一篇坚决的宣言,将可维持军队的士气与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强中国政府的地位,以从事于正在北方与华中展开的大战”。他的这一要求,遭到杜鲁门不软不硬的拒绝。可他仍不甘心,要宋美龄出访美国游说。宋美龄与美国朝野关系密切,直接给国务卿马歇尔打电话要求访美。马歇尔颇为犹豫,只答应以私人身份接待。蒋介石明白,这实际上是对他的冷遇,他心里能好受吗?正是美国人此时的态度,使得他与李宗仁、白崇禧等辈越来越难相处了。他分明觉得,白崇禧的翅膀越来越硬了,不大听招呼了。黄维兵团被围,他想从武汉方面调宋希濂第十四兵团所属的二十军和二十八军,竟遭到白崇禧多方梗阻,后来虽经顾祝同出面疏通,勉强答应同意将部队调往华中,却又迟迟不肯放行,以致至今未曾起运。后来,蒋介石又向白崇禧商调第二军。这一回白崇禧使出更厉害的一手,你要调,我就辞职!他只好作罢。
杜聿明此时很能体谅蒋介石的难处,既然黄维突围无望,南北对进受阻,别处的援军远水难救近火,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设法保存这支军队徐图发展了。怎样才能保存这支军队?像现在这样的打法,事实证明行不通。他又想起以前曾经多次考虑过的“守江必守淮”的计划,何不把部队撤离徐州,经永城、蒙城、涡阳、阜阳等地区,设法与黄维、李延年、刘汝明诸兵团会合,以淮河为依托,再同共军决一雌雄呢?但是,放弃徐州,蒋介石能接受吗?万一不能接受,又能用什么理由说服他呢?当初王耀武曾设想放弃济南背靠徐州再求发展。老实说,他内心是赞同王耀武的主张的,要是坚持那样做,或许王耀武不会遭遇那样的惨败,济南或许仍在国军手里。可是由于蒋介石出于个人的需要,执意不肯放弃济南,他只得违心地板着面孔同王耀武说话。结果,损兵折将不说,济南也白白送给了共军。今天,能说服蒋介石放弃徐州吗?他不敢存多大希望。机不可失,时不可待。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手下的30多万将士,连同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再加黄维兵团,除去已有的伤亡,少说还有五六十万人,那时很可能落得比王耀武更惨的下场。几十万将士的性命白白送掉不说,“守江必守淮”的计划也将成为泡影。
杜聿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黄埔路总统官邸会议室,只见顾祝同、何应钦、刘斐、王叔铭、郭忏、郭汝瑰、侯腾等党国要员已济济一堂,只等蒋介石到来。
顾祝同和郭汝瑰的一番谈话,使杜聿明大感意外,知道最高统帅部不再坚持固守徐州。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趁蒋介石未到,顾祝同把杜聿明拉到一边,压低嗓门说:“光亭,局势危险啦,我们得另作计议!你看,如果决定先放弃徐州,出来再打,你们能不能安全撤出?”
杜聿明弄不清这是顾祝同个人的意见,还是国防部的意见,只简单地回答:“从徐州撤出问题不大,只是出来再打没有把握。不如把部队撤到涡阳、阜阳地区,以淮河为依托,既可进退自如,又可解黄维之围。”
顾祝同默然点头。
蒋介石到来后,即示意开会。郭汝瑰指着墙上的大幅军事地图,首先报告最新战况。当讲到华中战场时,他说:“目前徐蚌战场,南北两面都是共军坚固设防的纵深工事,我徐蚌各兵团攻击进展迟缓,至今未能突破共军防线。由于徐蚌铁路被共军切断,给我军后勤补给工作带来了极大困难,削弱了部队的战斗力。若在这种情形下继续攻击,必然旷日持久,徒增伤亡。因此,建议我军主力经徐州东南双沟、五河南下,与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会师,以解黄维之围……”
杜聿明见蒋介石一直端坐不语,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总部已作出放弃徐州的决策了,无须他多费唇舌。蒋介石不说话,正表明了他的默认,也难说不是他的授意。总部何以有这样的转变?他虽然想弄清楚,但更重要的是须尽快确认是否真要放弃徐州,同时不能接受走徐州东南这样的方案。他便当着蒋介石的面质问郭汝瑰:“你建议我徐州30万部队经双沟、五河南撤。可你想过没有,那一带尽是河流、湖沼、水网地带,你叫我大兵团如何行动?”
郭汝瑰没急于解释,倒是其他人急了。有的说:“走徐州东南是一条近路,离黄维兵团和李刘两兵团都不远,有什么不好?”有的说:“你倒说说你的高见!”
杜聿明避开众人的目光,暗暗地向顾祝同使了个眼色。
顾祝同会意地走到蒋介石旁边,小声说:“光亭有些话不便在会上讲,想单独和校长谈谈!”
蒋介石起身离开座位,同杜聿明一起步入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杜聿明感到,蒋介石不仅完全同意放弃徐州后经永城去淮南,而且完全同意在严格保密的条件下实施这一计划。同时使他宽慰的是,蒋介石此前决定派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立即到蚌埠建立“剿总”前进指挥所,主要负责指挥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和即将由武汉方面调来的宋希濂兵团作战,他就将不受任何掣肘地执行这次大撤退计划了。
杜聿明没在南京停留,当天即飞回徐州。刘峙已于11月27日奉命带了一伙人去了蚌埠,现在一切由他说了算。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在东北葫芦岛指挥锦西国军部队撤退的情景,忽然觉得浑身是劲儿,信心十足。他要在举世关注的徐蚌战场上导演一出规模空前、充满悬念、跌宕起伏的战争悲喜剧,要像当初欺骗林彪那样,同样骗过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等共军高级领导人,把这次徐州大撤退干得更加漂亮、更加出色。
30多万人的大撤退,要做到不走漏风声,滴水不漏,绝非易事。
11月29日,撤退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各部队立即投入了开拔前的紧张准备工作中。徐州以南的邱孙两兵团一如平日地继续向我军阵地发起猛攻。杜聿明得知解放军继续进行顽强抵抗,未见有任何异常之处,不禁得意地笑了。
11月30日,各部队按行军计划陆续上路,未发现有跟踪追击。
12月1日清晨,国民党撤出了最后一批部队,也未见解放军追击和拦截。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决堤的洪水,直向徐州西南方向奔拥而去。
杜聿明在计算着时日,假如再有一两日不被解放军发现,任何人也休想奈何他们了。一旦到了淮南地区,他们便可凭借淮河天然屏障,任意驰骋,进退自如。只要保住手中这点本钱,何愁将来不能翻本?!他在期待着,一次远较葫芦岛大撤退更为惊心动魄的举世瞩目的人间奇迹,将在徐淮大地上出现。
但是,杜聿明高兴得太早了,他等来的是一场令他终生难忘的可怕的噩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轻敌错误,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严酷的事实——这里不是葫芦岛。由于他的轻敌和考虑不周,国军要付出惨重代价。
正在杜聿明沾沾自喜的时候,粟裕根据各方面报来的情况作出了准确判断,华野各纵队奉命向敌人发起勇猛追击。国共双方数十万大军在徐州西南广袤无垠的徐淮大地上卷起无边无际的尘土,又是一个在逃,一个在追,演绎出战争史上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
粟裕为了准确判断杜聿明集团究竟往哪个方向逃跑,曾经连续七天七夜没有睡觉,以致突然晕倒在指挥岗位上。经医生检查,他得的是美尼尔氏综合征,需要立即安静地休息。等粟裕苏醒以后,医生告诉他需要休息。他说,休息可以,等打完仗再说。粟裕带病坚持指挥,直到战役结束时病倒。
许多年后,粟裕曾同夫人楚青谈起淮海战役这段经历。他说:“我在解放战争的战役指挥中有三个最紧张的战役——宿北、豫东和淮海。而淮海战役中最紧张的是第二阶段。”“那个时候非常危险啊!尽管我们估计到了他们的撤退方向,却没有想到他们撤得这么快。有的纵队又突然失去联络,怎么也找不着了!万一让他们30万部队撤到淮南,问题就大啦!”
11月30日下午,活动在萧县一带的九纵侦察营,发现大批国民党部队从徐州方向开来,又向萧县西南方向开去。经过捕捉俘虏询问,他们得知徐州的国民党军将取道永城南撤,于是很快派人向纵队作了报告。12月1日,九纵奉命向西追击。此前,九纵在徐州以南,津浦路西侧至萧县以东阻击敌军,经过连续数昼夜激战,人困马乏。一接到追击命令,部队就立即整队出发,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追上敌人,决不让敌人跑掉!部队官兵太疲劳了。不少战士追着追着,倒在路边就发出呼呼的鼾声。有的干部骑在马上睡着了,滚下马来还继续打呼噜。但官兵们不管多么困乏,不管睡得多么沉,一旦惊醒过来或被人叫醒,又立即飞快赶路。就这样,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走一阵又跑一阵,跑一阵又走一阵,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志和速度猛追敌人,终于以两条腿又一次赶上并超过了敌人的汽车轱辘。
二十五师是九纵的先头部队。官兵们又困又乏,饥肠辘辘。二十五师师长肖镜海正和警卫员在一个村子里做饭,锅里的面条正在翻泡泡,眼看就可以下肚了。恰巧九纵司令员聂凤智路过。
“老肖,前面的敌人追上没有?”聂凤智问。
肖镜海丢下了快要进口的面条,随即跨上战马而去,用自己的行动做了有力的回答。
追击路上,九纵追上了号称“王牌军”之一的第五军。有人请示:“五军处于野战状态,没有阵地依托,要不要打?”聂凤智毫不含糊地回答:“派小部队监视这伙敌人,大部队继续追击!”
聂凤智心里有本账,他不光看到了邱清泉的第五军,还看到了整个杜聿明集团——一个五军不过瘾!
中央军委得到徐州杜聿明集团向西逃跑的报告,即于12月2日7时致电粟裕、陈士榘、张震,谭震林、王建安,并告刘伯承、陈毅、邓小平:“敌向西逃,你们应以两个纵队侧翼兼程西进,赶至敌人先头堵住,方能围击。不要单纯尾追。”
华东野战军指挥部当即遵令调整部署,命令一纵、四纵、十二纵继续勇猛追击,力争将逃敌撕成数段;命令三纵、八纵、九纵从敌侧翼兼程西进,绕到敌人先头,堵其西窜,以利而后围歼。
这时,杜聿明开始自食其果了。他悔不该当初没有下一道死命令,应该不准一切非战斗人员随战斗部队一起西撤。因为这是去打仗,不是去逃难啊!现在,30万部队,再加上军官眷属、政府官员、商人、地主、教师、学生、和尚、道士、演员、妓女等杂七杂八的各色人等,总人数不下40万。这几十万人拥挤在徐州通向永城的公路两侧,卷起漫天尘土,犹如广漠中惊慌迁徙的铺天盖地的兽群。
令杜聿明难以理解的是,他并没有命令这些杂七杂八的人跟部队一起撤退,是谁走漏了风声呢?由于这些不相干的人的加入,使得这次撤退变成了逃难,变成了难以控制的溃败,从而妨碍了作战行动。
令杜聿明最伤脑筋的是交通堵塞。他的小轿车一出城就三番五次地被堵住,使他大为光火,不得不派坦克来开道。
12月2日晚,部队经过两天两夜的强行军,好不容易到了远离徐州50余公里的李石林、孟集一带。杜聿明浑身上下像散了架般难受——这是一路塞车、一路折腾造成的。要是平日走好路,一天走一二百公里也不会这么累。太累了,部队建制也被弄得乱七八糟。杜聿明决定当晚就地宿营,次日天明后向永城进发。当他想到那些庞杂的逃难大军明天将被他们丢在身后,他的部队可以大步向前,一旦过了永城,就算共军人人都是飞毛腿,也休想追上他们时,脸上难得地绽开了笑容。
杜聿明伸了伸酸痛的腰,准备跨进已经发动的小轿车,向永城飞驰,忽然有人向他匆匆奔来。来人是七十四军军长邱维达派来呈送机密要件的。他坐进车里,拆开牛皮信封,见是邓文仪空投给他的“总统手谕”。他觉得很奇怪,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怪想法。不知为什么,这时他有些怕拆那信封。但他还是禁不住拆开了,想看看究竟讲些什么。
手谕说:
……据空军报告,濉溪口之敌大部向永城流窜。若弟部本日仍向永城前进,如此行动,坐视黄兵团被消灭,我们将要亡国亡种。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濉溪口攻击前进,协同由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杜聿明的脑子里剧烈地斗争着。只要说一个“走”字,小轿车一溜烟就开走,在车上打个盹儿便可到永城,但他没有这个胆量。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横插上一杠子呢?他嘴里嘀咕着:“原先讲好了的,打就不走,走就不打。怎么现在又变卦了呢?”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从轿车里钻了出来。
“剿总”办公室主任郭一予,见杜聿明欲行又止的样子,上前询问究竟。
杜聿明颓丧无力地说:“不走了。命令各兵团停止前进,各兵团主官立即来总部议事。”
网开三面
各兵团主官——除李弥由他的副司令官陈冰暂代外,都遵令来到。他们弄不清杜聿明何以突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一个个面面相觑。
几位兵团司令官对走留意见不一,对上面朝令夕改的做法表示不满。但几人细细读罢手谕,特别是咀嚼着“亡国亡种”的严厉措辞,唯恐“迂回避战”、“坐视黄兵团被消灭”的罪名落到自己头上,不敢再坚持继续朝永城方向撤退。与会者当夜研究决定,全军改走濉溪口方向,采取东、西、北三面掩护,向东南突击的战法,拼全力向南面濉溪口方向攻击前进。
与此同时,在蚌埠的李延年兵团收到蒋介石要其重新向北推进的命令,要他们与北边的杜聿明集团相呼应,以便对包围黄维兵团的中原野战军实行南北夹击。
杜聿明在李石林、孟集一带地区一停就是一天多,使他们丧失了逃脱被歼命运的最后机会,他们商定的攻击前进计划又正好碰到华野的硬钉子。
粟裕的指挥思想是非常明确的,他早就看到一旦杜聿明与黄维会合,战场形势将发生不利于解放军的大变化,而徐州西南地区又离黄维最近,故他已预先作了防止杜集团向南突击的部署。他后来回忆到当时紧张万分的情况时,仍心有余悸地说:“实际上我们对杜聿明是网开三面,你向西去也好,向北去也好,向东去也好,就是不让你向南!其他方向都唱空城计,说明我们的力量也差不多用尽了。”现在,杜聿明把突击方向选在南边,不是正好找钉子碰吗?
杜聿明集团犹豫不决,欲行又止,为华东野战军各纵队追上并超越敌人赢得了时间。华东野战军立即采取东、北、西三面奋勇突击、南面坚决堵击的战法,逐渐压缩敌人,于1948年12月4日拂晓,逐渐将杜聿明集团全部合围于永城东北的陈官庄、青龙集、李石林地区。
4日白天,杜集团邱、李、孙三个兵团奋力攻击,左冲右突,到处碰得头破血流,这才强烈地意识到情势极其严重——他们已落得和黄百韬、黄维的同样命运,陷入共军的包围圈。
5日,邱、李、孙三个兵团又猛攻了一天。四面八方都同铁桶一般,没有哪里攻得动,兵团锐气顿挫,不得不暂停攻击。
入夜后,邱清泉、孙元良不请自到。看到他们一脸的倦容和恼怒,杜聿明就猜出他们这两天钉子碰得不轻。果然,邱清泉一开口就带火药味:“真是瞎指挥,乱弹琴!这样下去非把老本赔上不可!得重新考虑一下战略!”
杜聿明知道邱清泉是冲着谁发火的,对他也不介意,便同他和孙元良来到李弥兵团部。
刚才火气很大的邱清泉,这时反而缄口不言,唯有屋里那盏汽灯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更使人感到气氛格外凝重。显然,每个人心头似乎都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谁也不愿轻易开口。
这时,孙元良咳了一声,算是打破了难耐的沉默。他说:“总座,我国军的吃亏在于,每每共军设好了圈套,我们就乖乖地朝里钻。黄百韬是这样,黄维是这样,现在我们又是这样!我们就不能不钻吗?两天前,我们如果照直朝永城走,共军的圈套没有形成,我们早到淮南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成天挨打、担惊受怕吗?这两天,我们攻击进展迟缓,掩护阵地又多被突破,再战下去前途并不乐观。据我的观察,共军阵地并非铁板一块,无隙可乘,突围不是没有可能。不如乘共军包围圈尚未巩固的时候断然突围,或许我们还能有救。此其时也,若再犹豫,恐怕就悔之不及了!目前只有请总座独断专行,才可挽救大军!”
邱清泉随口应道:“我同意良公的意见,再也不能犹豫不决、前怕狼后怕虎了!否则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谁也不能幸免!”
杜聿明转过身问李弥:“炳仁呢?你说说你的想法!”
李弥沉思片刻,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见解,只是说:“一切请总座决定,我遵命执行!”
杜聿明见三位兵团主官态度如此一致,有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感慨,不禁狠狠地说:“唉,晚矣,晚矣!你们如果三天前这样讲,我们可能已饮马淮河了,何至于现在这样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赞成孙司令官的想法,对方的包围圈不是不可以突破,只是时不我待,刻不容缓。雨庵兄说得对,我们要是再犹豫不决,那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事不宜迟,你们回去后立即着手准备,午夜后各自选择适当方向突围,然后到淮河以南会合。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向总统请示,诸位敢不敢共同负责?”
邱清泉有意在杜聿明面前显出一副侠肝义胆的模样,仍不减往日的傲气:“决不能让总座一人承担责任!若总统追究起来,也有我邱某的一份,决不推卸。现在突围是晚了些,但不要紧,我们还有力量。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突围时,我二兵团一定为总座保驾!”
孙元良、李弥二人也表示拥护杜聿明的决断,愿意共同承担责任。
几位司令官回去准备了,杜聿明在卫士的陪同下回到住处。几天的烦恼,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总算找到克服危机的办法,压在身上的石头被搬走了。想起几个小时后将要突出共军包围的情景,杜聿明感到一阵轻松。
夜深了,他毫无睡意,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刚刚作出的决定,不禁后怕起来。他了解蒋介石的为人,若你照他的话做了,即使打得一人不剩,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甚至还继续信任你、重用你。你若不照他的话做,万一出了差池,或是突围失败,他决不对你轻饶。即使你突围带出一半人去,他还是要找你的碴儿,治你的罪。要是这边突围失败,那边黄维又恰巧出事,那就更是罪上加罪,有口难辩了。他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听了几位司令官的话。
在最后关头,杜聿明改变了决心。他立即派人分别向三个兵团传达命令:部队暂停行动,另行计议。
邱清泉、李弥两兵团很快有了回应,他们已遵令暂停行动,只等孙元良兵团回命一到便可放心了。杜聿明知道孙元良为人谨慎,必不会出问题。
正在杜聿明暗自庆幸亏得自己脑子转得快,没有闯下大祸的时候,孙元良兵团方向忽然枪炮声大作。他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孙元良没有接到他的命令,或是拒绝执行他的命令?他的脑子顿时膨胀起来,眼前不禁一黑。
原来,几天前在徐州以南的作战中,孙元良已经领教了华野部队的厉害,这次又被他们一路追得屁滚尿流,认为若不早早摆脱他们,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早有突围打算。现在既然有了总部的决定,带领部队突围也就名正言顺了。他一回到兵团,立即命令部队将重武器和装甲运输车全部破坏,把炮兵牵引骡马改为坐骑,采用钻隙迂回的战法,选择对方薄弱部突围,若遇阻击就坚决攻击前进,决不停留,以免加大伤亡,突围成功后向淮河以南转进。杜聿明派传令兵来到十六兵团时,孙元良他们已经出发了。孙兵团其中一路从邱清泉兵团五军阵地附近越过王引河,潜越而出,行至薛家湖一带遭到解放军迎头痛击。他们按照原来的计划,重新组织攻击,集中兵力火力专门攻击一点,想从那里撕开突破口。但攻击三次被打回来三次,除了丢下大批尸体和伤兵外,一无所获,不得不被迫放弃突围。他们往回走时,又莫名其妙地遭到他们自己的部队——邱兵团五军的猛烈火力的射杀,死伤惨重,只有少数人逃回邱、李兵团防区。孙兵团主力采用钻隙战术,到了永城附近的黄瓦房、张老窝和亳县地区。孙元良扬扬得意地对他的副司令官和参谋长说:“我早说了,共军的阵地不是铁板一块,现在你们相信了吧?伙计们,我们再加一把劲儿,到了阜阳就大有希望!”他这话说了不到半个时辰,四围枪炮声便连成一片。原来,他们陷入了华野八纵和冀鲁豫军区、豫皖苏军区部队的伏击。经过一场激战,除孙元良和他的随员少数几人化装潜逃外,其主力万余人全部被歼,四十一军中将军长胡临聪、四十七军中将军长汪匣锋等被俘。
杜聿明在报话机上多次呼叫孙元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后来见到孙兵团的逃回人员,才证实他的不祥预感,心情格外压抑。
12月6日起,杜聿明指挥邱、李两兵团在飞机、坦克和重炮掩护下,采取三面掩护,一面突击的战法,多次向东南方向突围,却始终攻不破解放军的阵地。部队经过约一周的攻击,攻势渐渐减弱,所占地盘越来越小。至此,杜聿明集团损失一个兵团,被歼8万余人,所剩2个兵团8个军20万余人,被华东野战军紧紧包围于徐州西南,以陈官庄为中心的约5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已插翅难飞。
第十五章 大决战
总攻双堆集
原来杜聿明自以为得计,以为又能导演一场像葫芦岛那样的成功大撤退,不料被华东野战军包围在陈官庄附近地区,竟然落得与黄维同样的下场。南北两个包围圈相距不过75公里,杜聿明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突围,却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惨败,渐渐丧失了与黄维会师的信心。
1948年12月5日,正当杜聿明召集邱清泉、孙元良、李弥几位兵团主官商议突围计划、决心不管蒋介石是否同意都要向淮河以南突围的时候,解放军淮海战场总前委决定先歼灭南面包围圈中的敌人,正式下达了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命令。
这时,国民党统帅部为改变淮海战场的困难处境,正千方百计地调集援兵。他们已发现从武汉白崇禧集团几经周折争取到的宋希濂兵团第二十、二十八军已于12月5日从武汉装船东下,预计于12月15日前后到达蚌埠地区;正在上海集中待命的数十艘舰船,有可能接运北平、天津、塘沽、唐山等地区的国民党军队南下而转用于徐蚌战场;一度畏缩不前的李延年兵团,连日来在刘汝明兵团的策应下,作战活动又趋积极,近日已推进到固镇西南的余家集、包家集以南地区,距离双堆集仅35公里;南北两个包围圈中的敌人虽然突围一再受挫,但其战斗力不可低估。有鉴于此,总前委认为,对这两个包围圈中的敌人,必须迅速歼灭其中之一,才能保持主动。为此,总前委报请中央军委批准,决定集中兵力首先歼灭黄维兵团。
黄维兵团所在的双堆集地区,位于宿县西南30公里处,在一个横宽不足7.5公里的狭小范围内,只有一个100多户人家的平原小集镇和一些零星分布的小村庄。
双堆集因有两个平地矗立的天然土堆而得名。一个叫平谷堆,海拔30.96米,一个叫尖谷堆,海拔30.8米,二者相距约1公里多。平谷堆上有座远近闻名的玉皇庙,但真正使双堆集出名的倒不是这座庙,而是因为发生在这个凛冽严冬里的骇人听闻的流血战争。
总前委正式下达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命令时,黄维兵团的副司令官胡琏正在双堆集包围圈内巡视他的战场。
胡琏是12月2日飞到双堆集的。他这一回算出够了风头,总算为没当上十二兵团司令官出了一口怨气。
黄维兵团从平汉线上的确山出发时,胡琏以父亲病危为由告假。后来父亲病故,留下来料理丧事,之后他又坐轮船到上海治牙病。转眼间就到了11月末。他虽赌气离开了十二兵团,心里却放不下十八军——正是十八军使他平步青云,使他跟随陈诚一步步从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升到军长,升到兵团副司令官。他在上海天天注意从报纸上寻找有关十二兵团的消息。凭着一个老行伍的敏锐眼光,他从水分很大的虚假新闻中看出黄维兵团被围困于双堆集地区,在上海再也待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他应召到南京。蒋介石亲自向他通报了前线的战况,并问他有何对策。他有些受宠若惊,表示愿意乘飞机去双堆集协助黄维指挥,共挽危局。
12月2日,他乘坐小飞机降落在双堆集刚刚修好的机场上,受到黄维、吴绍周、韦镇福、杨伯涛、熊绶春、覃道善等一大批十二兵团高级将官众星捧月般的迎接,以前满肚子的怨气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胡琏一来就同各军军长连日开会,并在各军军长陪同下到各处前沿阵地视察。说也奇怪,那些军师长倒是真服他,连十八军军长杨伯涛见了他也眼含泪花,连声说:“这回好了!这回好了!”
飞机降落前,胡琏命令驾驶飞机的飞行员环绕包围圈低空飞行。看到双堆集周围密如蛛网的交通壕和匆匆来去的人影,他心里不禁发怵,才知道解放军并不简单,其志不小。现在经过同军师长们的连日接触和实地视察,看到了包围圈内战场形势的严峻,他征得黄维同意,对部署重新作了调整:以十八军守备平谷、堆尖谷堆和双堆集以南地区,做纵深防御;八十五军守备双堆集以西腰周庄、李庄地区;十四军守备双堆集以东张围子、杨四麻子地区;十军守备双堆集以北马围子、沈庄、李围子地区;在双堆集附近进一步加快完善临时机场;在小马庄兵团部西南以一百余辆装满沙土的汽车构筑一道坚固的弧形防线。要求各部以家屋为核心,以地堡群为骨干,依托坚固工事进行积极防御。夜间利用这些坚固工事抗击共军的进攻,白天则在飞机、坦克、大炮的配合下对共军实行猛烈的反击。
此时的胡琏不像刚来双堆集时那样狂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只觉得所占地盘在一天天缩小。他未必听过双堆集老百姓这样一种说法:黄维初来时是区长,后来降为乡长,再后来成了一个小小的村长。但十八军军长杨伯涛说的话,他无疑是听到了的。杨伯涛把解放军的不断推进比喻为“蚕食”。他说:“我们这点地盘,哪经得住他们这样蚕食呀!”
经过在双堆集多日巡视,他逐渐领略了这种“蚕食”的可怕。他发现,共军夜夜挖工事,一夜推进几十米,甚至百儿八十米。有时,解放军白天背一块门板照挖不误,对他们打枪打炮也不管用。他为至今苦无良策而发愁。
另一个叫他伤脑筋的是解放军的“特大威力炮”。许多国民党官兵认定这是从苏联进口的“新式武器”而谈虎色变,他也领教了它的巨大威力,却找不到对付办法。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洋玩意儿,而是中野官兵的群众性发明创造。中野千里跃进大别山时,重武器差不多丢光了。四纵十一旅工兵连副排长高文魁动脑筋试制土大炮,用缴获的汽油桶箍上钢圈当发射筒,靠炸药的威力把发射筒内的炸药包推送出去。试验很快获得成功。后来,大炮一次能抛射几十公斤重的炸药包,炸药包落地引起的巨大爆炸,几十米内的地堡、工事和敌人都被摧毁和杀伤殆尽。官兵们叫它为飞雷、土飞机、土坦克,或直呼其名炸药抛射筒。
这时,中原野战军根据黄维兵团的防御态势也及时调整了作战部署:以中野四纵、九纵、十一纵附华野特纵的炮兵主力以及豫皖苏独立旅为东集团,由四纵司令员陈赓、政治委员谢富治统一指挥,负责先歼灭双堆集以东的沈庄、李围子、张围子、杨围子、杨庄地区的敌十四军残部和十军七十五师、一一四师;以中野一纵、三纵和华野十三纵及炮兵一部为西集团,由三纵司令员陈锡联统一指挥,负责歼灭周庄、小马庄、三官庙、马围子、玉皇庙、许庄地区的敌十军十八师、八十五军各一部;以中野六纵、华野七纵、陕南十二旅为南集团,由六纵司令员王近山、政治委员杜义德统一指挥,负责歼灭双堆集以南的敌十八军、八十五军一部。置攻击重点于东集团,求得先攻占沈庄、杨围子、杨庄等地,使敌军防御体系瓦解,其兵团部所在地的核心阵地完全暴露。待东集团攻击得手后,再置重点于南集团,由南向北实施主要突击,求得最后全歼黄维兵团。
12月6日下午4时30分,中原野战军东、西、南集团在华野七纵、十三纵和特纵炮兵一部的配合下,向黄维兵团发起总攻。炮火吞没了双堆集地区。各路攻击部队纷纷跃出攻击出发阵地,奋勇扑向敌人。敌人做困兽之斗。他们凭借突击抢修的地堡群、坚固工事和由各种兵器组成的严密火网阻挡解放军的进攻,并在坦克和火炮的支援下不断进行反扑。有些阵地几易其手,战况极其惨烈。南集团所在的陕南十二旅三十五团一营在同敌人争夺小李庄的战斗中,打得十分艰苦,多次攻击受挫,但他们的英勇顽强令敌人胆寒。经过10余次反复争夺,我军攻占了小李庄,全营200多名官兵最后只剩下40人,而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敌人尸首竟达1000多具。这一天,解放军先后攻占了李围子、李土楼、小周庄、宋庄、东马围子等地。在解放军的政治攻势和华野七纵十九师的策反下,敌八十五军二十三师少将师长黄子华率该师师部和两个团共3000多人投诚,使黄维兵团的地盘进一步缩小。
双堆集正南、离尖谷堆不远的大王庄,原为敌十八军一一八师阵地,刚被中野六纵和华野七纵的部队攻占,使黄维兵团部和纵深阵地完全暴露。胡琏给杨伯涛下死命令:“命令三十三团,给我夺下大王庄!”
12月10日拂晓,敌十八军三十三团在坦克、火炮的掩护下,轮番向大王庄中野六纵四十六团一营、三营和华野七纵五十七团一营的阵地发起攻击,他们的密集炮火把整个村庄变为一片废墟。中野和华野三个营的官兵,没有被敌人的气势汹汹所吓倒,他们利用断垣残壁、壕沟、弹坑等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顽强地打击敌人。从拂晓打到天黑,部队先后打退敌人15次进攻,叫成百上千的敌人有来无回,大王庄始终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中。解放军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守住大王庄的。在敌人最后一次冲锋前,三个营能继续坚持战斗的只剩下21人,打退敌人最后一次冲锋后,就没剩几人了。
胡琏并不认输。这时,他纠集十八军的汽车兵、伙夫、马夫、后勤兵之类的勤杂人员上百人,再一次向大王庄扑来。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赖,这时解放军已失去战斗力,不要说十八军的兵,就是随便什么人也不难占领。正在他等待美梦成真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队人马,一律卡宾枪,一个个年轻精壮、机智灵活,眨眼之间把十八军这上百号人收拾得所剩无几。原来,华野七纵为了守住大王庄,迫不得已用上了纵队警卫连。这说明,双方兵力在使用上都到了极限,手中没有多少机动兵力了。
敌十八军三十三团伤亡殆尽,却未能攻下大王庄,胡琏当即将该团团长撤职查办。
12月10日清晨,华东野战军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震等领导人获悉,国民党宋希濂兵团的二十军、二十八军已于12月5日由武汉装船东运,将增援淮海战场;杜聿明集团已加强防御,全歼该敌尚须时日。他们当即致电刘伯承、陈毅、邓小平并中央军委:“建议再由华野抽出一部分兵力,以求先解决黄维。而后,中野负责阻击李、刘、宋敌,我们再集中华野解决杜、邱、李集团。”
刘伯承、陈毅、邓小平接到华野这几位领导人的电报以后,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有利于集中兵力先解决黄维。他们立即回电话表示同意。
当天午后,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震致电刘伯承、陈毅、邓小平、邓子恢,并中央军委、华东局:“电话奉悉。我们决定抽调三纵、苏十一纵及鲁中南纵>队,外加炮兵一部,于当晚南下,参加歼灭黄维作战,统由陈士榘同志率领南来。请分配其作战任务。”
电报发出后,华野南下部队随即进行出发准备。当天晚上,华野参谋长陈士榘即率领他们星夜兼程南下。
在这之前,为了确保围歼黄维作战不受干扰,我军在准备阻击来自南线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和可能来援的宋希濂兵团的进攻方面重新作了部署,除原有的华野六纵外,总前委又增调中野二纵、豫皖苏军区和豫西军区部队、华野渤海纵队十一师等部,统一由华野六纵司令员王必成、政治委员江渭清指挥,坚决迟滞这些敌军?99lib?的进攻,直到围歼黄维为止。
天下雪了,徐淮大地一片银白。包围圈里的敌人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处境更加困难。他们不但口粮奇缺,烧柴也极度缺乏。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用尽了,连死人的棺材板都挖不到了,难得盼来空投口粮,却没有办法把它变成熟食。更艰难的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他们只能挤在不避风雪的露天壕沟里苦苦煎熬,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
12月12日,刘伯承、陈毅两司令员发出了《促黄维立即投降书》。
黄维将军:
现在你所属的4个军,业已大部被歼。八十五军除少数人员外,已全部覆灭;十四军所剩不过2000人;十军业已被歼三分之二以上;就是你所最后依靠的精锐十八军,亦已被歼过半。你的整个兵团,全部被歼灭,只是几天的事。而你所希望的援兵孙元良兵团,业已全部被歼。邱清泉、李弥两兵团业已陷入重围,损失惨重,自身难保,必遭歼灭。李延年兵团被我军阻击,尚在80里以外,寸步难移,且伤亡惨重。在这种情况下,你本人和你的部属,再做绝望的抵抗,不但没有丝毫出路,只能在人民解放军的强烈炮火下完全毁灭。贵官身为兵团司令,应爱惜部属的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再让你的官兵做无谓的牺牲。如果你接受我们这一最后警告,请立即派代表到本部谈判投降条件。时机紧迫,望即决策。
黄维对解放军的最后警告置若罔闻。
国民党当局频频出动空军飞机对他进行支援,12月13日一天,即向解放军阵地投掷炸弹一百余吨,并施放了毒气。
12月13日晚,陈士榘率领的华野南下部队,经过连续三夜急行军到达双堆集地区。由于围歼黄维兵团的兵力已足够,原计划随陈士榘南下的华野十一纵仍返回北线,参加围歼杜聿明集团作战。
总前委及时调整了部署,以刚来的华野三纵加入南集团,又调原西集团的华野十三纵加入南集团,并改置重点于南集团。至此,南集团有中野六纵,华野三纵、七纵、十三纵,特纵炮兵一部以及陕南军区十二旅,由陈士榘统一指挥。
双拳砸烂“老虎团”
华野南下部队一到双堆集地区,立即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准备战斗。
华野三纵八师来到宿县靳集以西地区集结待命,师长陈士法、师政委王六生等师团主官和主攻营“洛阳营”营长张明等催马来到中野六纵指挥所领受任务。
中野六纵司令员王近山看到他们来了非常高兴,笑着迎出门来:“你们来得正好呀!具体任务,请你们的孙司令员布置。不过有一条,你们刚到就要打仗,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可不许客气!”
华野三纵孙继先司令员向八师师团主官和主攻营营长交代了任务。他对照着铺在地上的敌我态势图说,经过中野兄弟部队十几昼夜的“剥皮战”,敌人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为了死守待援,用上了他们向来有“老虎团”之称的十八军十八师五十四团防守这道小马庄兵团部东南屏障的防线。这是一场硬仗,华野三纵派出八师二十三团一营“洛阳营”为突击营,中野六纵派出十七旅四十九团一营“襄阳营”为突击营。这是两个擅长攻坚的营,是两只铁拳头。现在,我们就是要用这两只铁拳头砸烂敌人的“老虎团”。这次我们八师同中野六纵十七旅并肩作战,是向中野老大哥学习的好机会,一定要向他们学习。
孙司令员对“洛阳营”营长张明说:“全纵队就你们一个营参加突击。你们不仅是代表着我们三纵队,也是代表着华东野战军参战的。我要求你们:第一,要首先打进去。只有首先打进去,才是对兄弟部队最大的支援。告诉全体指战员,不要有任何顾虑,全纵队的炮火都会来支援你们。如果你们团的两个营做二梯队不够,全纵队都是你们的二梯队。第二,要虚心向兄弟部队学习,主动搞好团结。战斗中缴获的物资,全部送交兄弟部队,不许任何人打埋伏!”
张明随同华野八师师团干部来到前沿阵地时,中野六纵十七旅旅长李德生也带着他们的旅团干部来了。这里的阵地显然是刚刚突击建成的,还闻得到泥土的芳香。交通沟弯弯曲曲,上宽下窄,像刀切的一样整齐,两边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防空洞、掩体和地堡,还有路牌、小水井,以及可以当指挥所的大掩蔽部,给人一种阵地之家的感觉。
中野十七旅的旅团干部向华野战友详细介绍当前敌情,大家一起看地形,选择突击点,仔细地研究打法和协同动作,并把这些突击完成的——包括交通沟、掩体、指挥所在内的设施齐全的阵地一一移交他们。李德生旅长说:“你们一来就要打仗,困难肯定是不小的。为了共同的胜利,你们不必客气,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们一定全力帮助解决。”
突击营营长张明考虑到明天的突击任务,看来看去,认为最好在距敌人前沿七八十米处修一条由东北绕向西南的弧形壕沟。而部队要到明天拂晓前才能进入阵地,藏书网下午就要发起攻击,在大白天敌人的火力下挖这样一条壕沟,显然来不及了。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德生旅长爽快地说:“是呀,没有这样一条冲锋出发堑壕怎么行呢?这个准备工作一定得做。好,你们放心好了!”
这天下半夜,张明提前来到前沿阵地一看,嗬!真了不起,一条150多米长的非常标准的弧形堑壕出现在眼前!他的心里暖烘烘的,连声向留在阵地上负责警戒的中野战友致谢。
拂晓前,华野三纵八师“洛阳营”按时进入阵地。中野部队的炊事员送来了烙得又黄又香的油饼,见人就往手里塞。
12月14日下午4点多,陈士榘指挥的解放军南集团,会同陈赓指挥的东集团和陈锡联指挥的西集团,同时向双堆集黄维兵团的核心阵地发起猛烈进攻。
南集团百余门火炮发出怒吼,轰出数千发炮弹和无数威力巨大的“飞雷”。经过约一小时的急袭,敌军集团工事大部被摧毁。中野六纵十七旅“襄阳营”和华野三纵八师“洛阳营”并肩作战,他们像两只铁拳头,经过一场拼死搏斗,终于将黄维的“老虎团”砸烂。
战后,华野三纵各个部队清点了战利品,在纵队一位部长主持下,一件不少地移交给了中野兄弟部队。
当天,中野司令部阵中日记中记载了这两支兄弟部队双拳砸烂“老虎团”的情况:本晚,六纵十七旅及华野三纵八师两个团,攻克飞机场南端集团阵地,歼敌十八军五十四团及八团、九团各一部。
正当“洛阳营”和“襄阳营”同敌人的“老虎团”鏖战时,俯视黄维兵团部和临时飞机场的尖谷堆,正在进行一场极其惨烈的争夺战。
这场在尖谷堆周围200米之内进行的拉锯战,已进行了一天一夜,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兵,空气中充满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遍地的鲜血很快变成殷红的冰块,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中野六纵的官兵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扫平了尖谷堆周围的敌军阵地,现在轮到华野七纵六十一团、六十二团夺取尖谷堆敌军主阵地了。
据守尖谷堆的是敌十八军一一八师三五四团,由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在数百米外的军指挥所里遥控指挥。
在炮火掩护下,华野七纵两个团轮番向尖谷堆敌军阵地发起攻击。由于敌人使用毒气弹,我军几次攻击得手后都不得不被迫撤下来。战士们用小便浇湿毛巾捂在口鼻上,使敌人毒气弹的威力大大失灵。尖谷堆最终被解放军踏在了脚下。
与此同时,陈赓指挥的东集团和陈锡联指挥的西集团也进展很快,将敌人纵深阵地迅速分割,令敌十四军、十军、十八军残余阵地相继土崩瓦解。黄维眼看大势已去,决定于15日18时30分开始向西突围,黄维、胡琏、吴绍周各乘一辆坦克行动。但是,他们已经晚了。解放军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将向西突围的残余部队全部歼灭。兵团司令黄维、副司令兼八十五军军长吴绍周成了解放军的俘虏,只有胡琏侥幸逃脱。敌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十军军长覃道善被俘,十四军军长熊绶春被击毙。至此,黄维兵团十二万之众灰飞烟灭。
围而不歼
黄维兵团被歼时,被包围在陈官庄地区的杜聿明集团毫无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歼灭。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也被解放军看得死死的,无计可施。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他的次子蒋纬国奉命率战车团参战。李延年兵团每日前进不过1至3公里,有时甚至竟日不前。黄维被歼后,他们竟一夜后退50多公里。从武汉调来的宋希濂兵团两个军,也迟迟不前。刘伯承司令员把这时的打法形象地比喻为“吃一个(黄维兵团),挟一个(杜聿明集团),看一个(李延年、刘汝明兵团)”。
12月16日,黄维兵团被全歼。李延年兵团被迫南逃。
12月17日,毛泽东指示粟裕,并告刘伯承、陈毅、邓小平:“我包围杜聿明各部可以有10天左右时间休息调整,并集中华野全力,然后发起攻击。”“向杜邱李连续不断地进行政治攻势,除部队所做者外,请你们起草口语广播词,每三五天一次,依据战场情况变更其内容,电告我们修改播发。”
毛泽东要求粟裕他们对杜聿明集团连续不断地进行政治攻势,要他们起草口语广播词,他首先身体力行,挑灯夜战,一篇绝妙的精美绝伦的口语广播词《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诞生了,堪称范文。这封以中原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和华东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名义致杜聿明等人的书信,在邯郸人民广播电台连续播放,并被印成传单,向陈官庄包围圈内散发,具有很大的震撼力量。
同一个声音一连几天回响在杜聿明等人和许多国民党官员的耳边:
杜聿明将军、邱清泉将军、李弥将军和邱李两兵团诸位军长师长团长:
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黄维兵团已在15日晚全军覆没,李延年兵团已掉头南逃,你们想和他们靠拢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突围吗?四面八方都是解放军,怎么突得出去呢?你们这几天试着突围,有什么结果呢?你们的飞机、坦克也没有用。我们的飞机、坦克比你们多,这就是大炮和炸药,人们叫这些作土飞机、土坦克,难道不是比你们的洋飞机、洋坦克要厉害十倍吗?孙元良兵团已经完了,剩下你们两个兵团,也已伤俘过半。你们虽然把徐州带来的许多机关闲杂人员和青年学生强行编入部队,但是这些人怎么能打仗呢?十几天来,在我们层层包围和重重打击之下,你们的阵地大大地缩小了。你们只有那么一点地方,横直不过十几里,这样多的人挤在一起,我们一颗炮弹就能打死你们一堆人。你们的伤兵和随军家属跟着你们叫苦连天。你们的兵士和很多干部早都不想打了。你们当副总司令的,当兵团司令的,当军长师长团长的,应当体惜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了。
现在,黄维兵团已被全部歼灭,李延年兵团已向蚌埠逃跑,我们可以集中几倍于你们的兵力来打你们。我们这次作战才40天,你们方面已经丧失了黄百韬10个师、黄维11个师、孙元良4个师、冯治安4个师、孙良诚2个师、刘汝明1个师、宿县1个师、灵璧1个师。你们总共丧失了34个整师,其中除何基沣、张克侠率3个半师起义,廖运周率1个师起义,孙良诚率1个师投诚,赵壁光、黄子华各率半个师投诚以外,其余27个半师都被本军全部歼灭了。黄百韬兵团、黄维兵团和孙元良兵团的下场,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你们应当学习长春郑洞国将军,以这次孙良诚军长、赵壁光师长、黄子华师长为榜样,立即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军可以保证你们高级将领和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们还想打,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就在毛泽东起草这篇洋洋洒洒的妙文的时候,他以中央军委名义电示刘伯承、陈毅:“拟请伯承、陈毅二位同志偕来中央一商。”黄维兵团被歼后,淮海战场的兵力对比,解放军已占绝对优势,杜聿明集团难逃被全歼的命运。所以,中央军委敢把两个司令员同时调离淮海战场。这也说明,中央对消灭眼前的敌人不再担心,已把目光投向未来了。
粟裕也难得一身轻松,不必没日没夜地盯着地图、守着电话了。他知道这天晚上刘伯承、陈毅、邓小平要来蔡凹华野指挥部,就早早踏着积雪伫立在村口等候,一站就是好长时间。这自然出自他对这三位总前委常委、老上级、老战友的深情厚谊,同时也因为头上没有了紧箍咒,思想上从高度紧张状态解脱出来,难得有了漫步村头的闲情逸致。看见随风飘舞的雪花,他突发奇想,难道这不是对付陈官庄包围圈中那些饱受饥寒交迫的敌人的天兵神将吗?他就这样耐心等候,直到把他们三人等到为止。
第二天,12月18日,谭震林从前线赶到。总前委成员刘伯承、陈毅、粟裕、谭震林在书记邓小平的主持下,于蔡凹华野作战室召开了总前委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议,研究的议题却不是对杜聿明作战,而是歼灭杜集团后的休整计划、下一步作战计划及将来的渡江作战计划,并根据中央军委指示精神,将研究结果及总前委的意见带到中央。会上讨论的内容,涉及部队今后的作战方针等重大问题,是绝对机密的。会议还着重就中央军委12月12日电报(军委特地说明:此电只发刘陈邓,请小平负责于粟谭至你处开会时,给粟谭二人一阅。阅后焚毁,保守机密。)作了讨论。
雪后初晴,阳光耀眼。开会间隙,五位总前委成员在小院子里说笑,摄影记者提出给五位首长留个影。陈毅高兴地说:“要得要得!”于是,大家在铺着一层薄雪的院子里站成一排,以作战室门窗前树叶早已凋零的石榴树为背景,随着快门咔的一响,留下了一张极其珍贵的历史照片。
12月19日,刘伯承和陈毅分乘两辆吉普车离开蔡凹,前往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邓小平仍回临涣集东南的小李家,谭震林驱车回徐州西南对付包围圈中的杜集团。粟裕送走了几位总前委成员,一头扎进作战室,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把这视为生命的第一需要,无时无刻不想着陈官庄地区那20多万敌军尚未被消灭,哪里轻松得起来。
这时,杜聿明集团深陷包围圈中,无路可逃。什么时候打他,主动权完全操在解放军手里。11月29日,平津战役打响。中央军委为了稳住华北的傅作义集团,不使其海运南撤,一度要华东野战军对杜聿明集团围而不攻,“两星期内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
从12月16日开始,华野前线部队奉命围而不打,转入阵地休整。整个陈官庄地区没有重大作战活动,只有偶尔响起的零星枪炮声。由于连日雨雪,连飞机声也少听到,出现了鲜有的平静。
在这近20天的休整期间,华野各部队结合自己所在阵地的特点,开展了多种多样生动活泼的形势、任务教育,进行组织整顿,选拔优秀干部,开展立功运动,吸收优秀官兵入党,团结教育新解放战士,针对敌人特点进行敌前练兵,开展群众性的对敌政治攻势,等等。各部队官兵士气高涨,面貌焕然一新。
在战事最紧张的日子里,官兵们吃在堑壕,住在堑壕,不管风霜雨雪、白天黑夜,困了就抱着枪和衣而卧,饿了就扒几口冷饭、啃几口硬邦邦的麦饼。赶上晴天还容易对付,遇到连日雨雪那就惨了——壕沟低洼积水,人成天就在泥水里吃住,身上几乎没有干处,寒入骨髓。阵地上空气混浊,死尸味、血腥味、粪便味,各种说不清的气味扑面而来,使人感到阵阵恶心和窒息。现在,官兵们利用战场上难得出现的平静日子,把战地环境改造一新。他们一面派出警戒人员监视敌人,一面组织官兵清除堑壕内外的秽物粪便,掩埋附近敌人的尸体,疏通排水沟,挖蓄水池或水井,修建“公厕”,阵地面貌顿时改观。有的连队还把汽油桶一锯为二当洗澡盆,建起了别开生面的“阵地浴室”。
为了让第一线官兵吃得好、睡得暖,各个部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把热菜热饭放到厚厚实实的草焐子里、有的把热菜热饭用棉衣棉被包起来,送到前沿阵地依然热气腾腾。有的甚至动脑筋搞发明创造,在前沿筑起小烟灶,把阵地后方送来的饭菜进行加热。通过各级领导的关心和后勤人员的不断努力,前沿部队普遍吃上了热饭热菜。有的部队还不断翻新花样,变着法子叫大家吃饱吃好,吃得有滋有味,馒头、米饭、包子、油饼,经常换着样做。一纵二师侦察连的司务长是安徽淮南人,每周给全连设两次“豆腐宴”,受到大伙儿的称赞。在保暖防冻方面,大家发挥聪明才智,群策群力,把前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阵地之家”。自从修了排水沟、蓄水池之后,水有了去处,至少住人的散兵坑和掩蔽部能够经常保持干燥。战士们在散兵坑和掩蔽部里面垫上厚厚的稻草或草垫,晚上互相挤在一起睡觉,靠大家的体温取暖,即使外面北风怒吼,掩蔽部里也暖气扑面。
在这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包围圈里的敌人,内缺粮草,外无援兵,处境越来越困难,仅靠空投的一点点东西苟延残喘。敌军撤离徐州太仓促,当时只计划到淮南,以为到了淮南要啥有啥,根本没有在半路上停下来打仗的思想准备。这一点远不如黄维。黄维从河南确山出发时,考虑到只有到了蚌埠或宿县才能得到补给,一路上还要不断消耗,就专门调拨运载粮食、弹药、油料等急需物资的运输车辆随军行动。即使如此,黄维被包围的时间一长,也粮弹..两缺,处处捉襟见肘。如今,杜聿明集团的处境更惨。他们从徐州出来时带的油料不多,如今不少汽车和坦克只好趴窝,成了摆设。现在,杜聿明集团样样都缺,靠空投汽油、弹药、大米、馒头、大饼苦苦地暂时维持。若是天气恶劣不能正常空运,单是二三十万人的吃饭问题就会产生极大恐慌。除了天气因素外,空投效果也受空投场地大小的制约。由于包围圈日益缩小,开始物资掉在敌人的阵地上,后来只有一部分敌人能得到,最后敌人只得到一小部分,大部分飘落到解放军这边来了。为了抢夺空投物资,敌人中间互相火并射杀的现象时有发生。许多人受不住饥饿的煎熬,把骡马杀了分而食之,皮、骨头一样不剩。就是这样大家也难以填饱肚子,于是便挖空心思寻找食物,把麦苗、树皮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一些当官的趁机大做投机买卖,将一块烧饼卖一两块银元的事屡见不鲜。要是赶上连日风雪,空投断绝,一块烧饼竟卖到三五块银元。不少人为了抢夺一点空投食品,不惜以命相拼。
这时,我军的政治攻势对包围圈中的敌人有很大的瓦解作用。我军通过不断对敌人广播《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和阵地喊话,以及晚上给敌人前沿阵地送大米饭、馒头,对敌人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最初将信将疑,想得到那些食物,又怕解放军突然开枪。后来见解放军并不开枪,是诚心诚意给他们送食物的,没有丝毫恶意,便大着胆子来享用。以后每天早晨不请自到,人越来越多。有的索性携枪投奔解放军,不回去了。在这样的背景下,解放军用一担肉包子换回一个连的国民党兵,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解放军一个老炊事员,挑了一担肉包子上前沿,中途迷了路,摸到了敌人的阵地上。当敌人子弹推上了膛,喝令他“站住”时,他灵机一动,机智地说:“告诉你们连长,就说解放军团部派人送肉包子来了。”敌人的连长来了,他又把团长派他来送肉包子的事说了一遍,并趁机进行宣传。饿死鬼一样的敌人早已馋涎欲滴,不顾那连长的阻止,一窝蜂地上前争抢肉包子。一大担肉包子眼看被抢个精光。那连长也不甘落后,边抢边往嘴里塞。老炊事员趁机举起手榴弹,高声喊道:“不许动!”随后郑重宣布,“弟兄们,不要怕!如果没吃够,我们那边有的是,过去吃就是了!”那些国民党兵纷纷响应,异口同声地喊叫着:“不干了!缴枪!缴枪!给解放军缴枪!”就这样,老炊事员用一担肉包子带回了一个连的士兵,一个人也不少。
转眼到了年底,形势继续朝着有利于人民而不利于国民党的方面发展。鉴于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部队已完成对傅作义集团“隔而不围”、“围而不打”的部署,华东野战军经过短期休整,军事政治素质有明显提高,作战准备已较充分。粟裕于12月31日请示中央军委和总前委,建议在杜聿明集团尚未得到充分补给,且疲惫、动摇、恐慌之际,对其发起攻击,争取全歼该敌。中央军委于1949年1月2日复电同意。1949年1月4日深夜,粟裕致电中央军委、邓小平、张际春、华东局:“我们决于1月6日开始对邱、李部之围歼战。首先求歼李弥的十三兵团,后攻歼李部得手后,即转移兵力聚歼邱部。估计李兵团大部被解决后,邱敌亦可能寻隙夺路向南突围,则战斗亦可能较快结束。”中央军委和总前委当即复示同意。
华东野战军随即按照先歼包围圈东部的李弥兵团,再歼西部的邱清泉兵团的次序来配置兵力,其具体部署是:以三纵、四纵、十纵、渤海纵队及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共11个师(旅),为东集团,由宋时轮、刘培善指挥,负责主要突击,向敌防御阵地的东突出部实施攻击,在北集团一纵配合下歼灭李弥第十三兵团,而后由东向西南突击,协同南北两集团歼灭邱清泉第二兵团。以一纵、九纵、十二纵共8个师,为北集团,由谭震林、王建安指挥,由北向南攻击,一纵与三纵会合割裂邱李兵团的联系,协同东集团歼灭李兵团。以二纵、八纵、十一纵,共8个师,为南集团,由韦国清、姬鹏飞指挥,由西南向东北陈官庄方向攻击,协同东集团和北集团歼灭邱兵团。
另外以5个纵队、15个师(旅)和3个独立团为战役预备队,并同时担负阻击任务,布置成外围封锁线,以截歼可能突围之敌。
华野全军指战员终于满怀豪情地迎来了新的一年——1949年的曙光。新年元旦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蒋介石发表求和文告,表示愿意下野谋取和平。
二是新华社发表了1949年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献词指出:“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并发出了“把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底”的庄严号召。
通过学习,官兵们看到了人民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已为期不远,同时也看到蒋介石这个最大的战犯为形势所迫提出求和。但蒋介石求和是假,借以苟延残喘是真,而且死抱住老一套不放,说什么确保国体呀、法统呀、军队呀、生活方式呀等,可见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跑掉——蒋介石是相当顽固的。大家都从学习中看清了方向,明确了责任,激发起高涨的战斗热情,决心沿着党中央、毛主席指引的道路奋勇前进,“将革命进行到底”,在围歼杜聿明集团的战斗中立新功。
陈官庄:最后一战
1949年1月6日下午3时30分,华野在中野配合下,对包围在陈官庄地区的杜聿明集团发起猛攻,炮火吞没了当面敌军的阵地。中野部队发明的“飞雷”,也在这次作战中得到推广。许多敌人一提起我军的“新式武器”,就不禁胆战心惊。
经过2小时的激战,华野各集团勇猛插入敌军纵深阵地,先后攻克敌军所占村庄13个,歼敌万余人。随后,各部队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继续向负隅顽抗之敌发起攻击,迫使李弥兵团所部步步后退。至7日9时,华野东集团在北集团的协同下,攻占了李弥兵团的防御突出部,迫使其放弃陈阁、马庄等8个村庄。为了不给敌人以喘息时间,宋时轮、刘培善重新调整部署,继续对李弥兵团发起猛攻。激战至当日晚上8时,我军先后攻占敌军据守的11个村庄,自动投降者极多。李弥兵团主力被歼灭,残敌退往邱清泉兵团防区。
为防止敌军向西突围,1月8日晚,华野指挥部及时调东集团的渤海纵队到西边八纵与九纵之间接合部一带布防。9日上午,邱清泉兵团果然在20余架飞机掩护下向左寨方向进攻,并施放毒气,企图夺路向西突围,当即遭到八纵、九纵和渤海纵队猛烈拦击。敌军虽一度占领左寨,但遭到八纵、九纵顽强反击,死伤惨重,纷纷溃退。
9日全天,东集团和北集团协同作战,趁敌人恐慌溃退之机,大胆穿插分割敌人,使敌人的防御体系支离破碎,控制地盘越来越小。四纵不失时机地由东向西猛攻,先后攻占竹安楼和临时飞机场,迫使崔庄之敌四十二师投降。三纵、十纵在突破敌军阵地后,与四纵并肩向西推进,势不可当。这时,国民党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解放军的政治攻势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许多人抵抗意志极差。9日24时,十纵包围了胡庄七十二军军部,迫使中将军长余锦源率残部投降;随后又歼灭八军军部,俘虏少将军长周开成;接着又与四纵并肩战斗,一举攻占李弥兵团部所在地黄庄户。此后,东集团的三纵、四纵、十纵犹如三枝利箭,箭锋直指杜聿明、邱清泉的指挥中心陈官庄和陈庄。
谭震林、王建安指挥的华野北集团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一纵1月9日下午一举攻占朱小庄,使国民党最后一支“王牌军”、“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发生恐慌。当天午夜,一纵三师政委邱相田接到七团政委徐放的报告,说驻丁枣园的敌五军四十五师师长崔贤文派人打着白旗前来接洽投诚问题,请求如何处理。邱相田与师长陈挺研究后指示:“由你们团大胆审慎地处理。”七团徐放和团长黄河清商量,决定派团宣教股长金乃坚深入敌穴做工作。结果不费一枪一弹,在金乃坚的带领下,敌五军四十五师师长崔贤文以下4000多人,加上沿途自动加入的,一共7000多人,全部投向了解放军。敌第五军四十六师残部被迫缴械投降,第二零零师被全歼。至此,被蒋介石、邱清泉视为命根子的第五军寿终正寝。
九纵所向披靡,攻击矛头直指陈官庄核心阵地。10日拂晓,敌七十四军和五军残部在飞机施放毒气的配合下,妄图从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防御正面突破,遭到我七十三团“钢八连”的坚决回击。官兵们一面尿湿毛巾捂住口鼻,一边奋勇抗击敌人,并组织火力对低空俯冲的飞机射击,使敌人突围受挫。敌人的十多辆坦克分别被七十五团三营俘获一辆,被七十五团担架队“吓瘫”一辆,被七十四团官兵“活捉”一辆,被七十三团三营机枪连指导员迟浩田和火箭筒手陶仁祥击中一辆。同时,我军抓到敌连长和四名坦克兵。其余的坦克在逃跑中被友邻部队缴获或击毁。与此同时,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指挥七十六团对邱清泉兵团的最后据点刘集发起猛烈攻击,在兄弟部队配合下,仅30分钟即全歼守敌万余人。九纵乘胜向西猛追,致使敌人溃不成军。第二兵团中将司令官邱清泉逃至张庙堂时,见大势已去,走投无路,即举枪自杀。
十二纵攻占刘庄,截歼向北突围的李弥兵团残部万余人,俘敌2000余人,其中包括中将兵团司令官李弥——不料押解途中被他侥幸逃脱。
韦国清、姬鹏飞指挥的南集团,以二纵、八纵、十一纵主力在陈官庄包围圈以南构成铜墙铁壁般的阻击阵地,打退敌人的多次进攻,使敌人的突围企图一再受挫,对我军望而却步。从9日夜间起,全线转为出击,使敌人腹背受敌,更加速了敌人的最后灭亡。
见华野各路大军冲进陈官庄,敌人作鸟兽散。敌指挥中心已不复存在,整师整团的敌人向解放军缴械投降。杜聿明见失败已成定局,带着少数随行人员逃离陈官庄,行至张老庄附近被解放军俘获。至此,杜聿明集团除逃到淮河以南的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外,其余被全部歼灭。
淮海战役从1948年11月6日开始,到1949年1月10日结束,历时65天,我军全部歼灭国民党徐州集团精锐部队22个军、56个师(内有4个半师起义),共55.5万余人。此外,我军还击退了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基本上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华东、中原地区。10天后,蒋介石宣布“引退”,国民党统治集团从此陷入土崩瓦解状态。
淮海战役的胜利,同人民群众的无私支援密不可分。据不完全统计,战役期间出动民工约543万余人,其中随军常备民工22万人,二线转运民工130万人。部队动用担架20余万副,大小车辆88多万辆,挑子30余万副,船只8500余艘,筹运粮食5.7亿斤。陈毅曾深情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
淮海战役的可喜结局,也给了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意外的惊喜。新中国成立之初,毛主席对当年的总前委成员说:“淮海战役打得好。好比一锅夹生饭,还没有完全煮熟,硬被你们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了。”
消息传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斯大林听说淮海战役中,中国人民解放军60万人打败了国民党80万人,既惊喜又不可思议,当即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下:“60万战胜80万,奇迹,真是奇迹!”
第十六章 雄师飞渡
粟裕遥指京沪杭
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结束之后,1949年1月15日,中央军委作出决定,人民解放军各部先后进行统一整编。
1949年2月9日,华东野战军正式改称第三野战军。
华东野战军改编为第三野战军后,陈毅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粟裕为副司令员兼第二副政治委员,谭震林为第一副政治委员,张震为参谋长,唐亮为政治部主任,刘瑞龙为后勤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军队辖七、八、九、十共四个兵团和一个特种兵纵队。
第七兵团由王建安任司令员,谭启龙任政治委员,姬鹏飞任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李迎希任参谋长。兵团辖第二十一军(下辖第六十一、第六十二、第六十三师),滕海清任军长,康志强任政治委员;第二十二军(下辖第六十四、第六十五、第六十六师),孙继先任军长,丁秋生任政治委员;第二十三军(下辖第六十七、第六十八、第六十九师),陶勇任军长,卢胜任政治委员;第三十五军(下辖第一零三、第一零四、第一零五师),吴化文任军长,何克希任政治委员。
第八兵团由陈士榘任司令员,袁仲贤任政治委员,江渭清任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何以祥任参谋长。兵团辖第二十四军(下辖第七十、第七十一、第七十二师),王必成任军长,廖海光任政治委员;第二十五军(下辖第七十三、第七十四、第七十五师),成钧任军长,黄火星任政治委员;第二十六军(下辖第七十六、第七十七、第七十八师),张仁初任军长,王一平任政治委员;第三十四军(下辖第一零零、第一零一、第一零二师),何基沣任军长,赵启民任政治委员。
第九兵团由宋时轮任司令员,郭化若任政治委员,覃健任参谋长,谢有法任政治部主任。兵团辖第二十军(下辖第五十八、第五十九、第六十师),刘飞任军长,陈时夫任政治委员;第二十七军(下辖第七十九、第八十、第八十一师),聂凤智任军长,刘浩天任政治委员;第三十军(下辖第八十八、第八十九、第九十师),谢振华任军长,李干辉任政治委员;第三十三军(下辖第九十七、第九十八、第九十九师),张克侠任军长,韩念龙任政治委员。
第十兵团由叶飞任司令员,韦国清任政治委员,陈庆先任参谋长,刘培善任政治部主任。兵团辖第二十八军(下辖第八十二、第八十三、第八十四师),朱绍清任军长,陈美藻任政治委员;第二十九军(下辖第八十五、第八十六、第八十七师),胡炳云任军长,张藩任政治委员;第三十一军(下辖第九十一、第九十二、第九十三师),周志坚任军长,陈华堂任政治委员。
特种兵纵队番号不变,陈锐霆任司令员,张凯任政治委员。
以胶东军区武装编为第三十二军(下辖第九十四、第九十五师),谭希林任军长,彭林任政治委员,军队暂归华东军区指挥(后于1950年2月调归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指挥)。两广纵队拨归第四野战军建制,曾生任司令员,雷经天任政治委员。这时,华东军区约42万人,第三野战军约58万人。
担负渡江任务的第三野战军先在原地学习毛泽东发表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进行一个月的政治练兵,而后南下江边。从皖北到苏北东海之滨,到处都有渡江部队在召开渡江南征的决心大会、表彰英雄模范大会、行军比赛大会,地方政府召开欢迎解放军南征大会,给解放军敬酒献旗。特别感人的是在南征大会上,各部队选出代表,站在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像前,紧握战旗,庄严地举手宣誓。开过决心大会,各部即陆续开赴江边,展开大练兵。2月11日,中央军委批准总前委关于渡江战役的初步部署和部队训练计划,并认为此次我百万大军渡江南进,关系到全局胜利与否。所以,淮海战役总前委照旧行使领导军事及作战职责。
3月22日上午,蚌埠以南的孙家圩子。太阳刚刚露出笑脸,村子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像是把小村罩在玻璃罩中。很快,水雾消散了,村子里的农民一个个都惊呆了。原来,村子四周都是兵。不仅有兵,还有几十辆吉普车停在打谷场上和路边。村民们怎么也想不通,一夜之间,这些天兵天将是怎么来的?令他们惊异的是,这些当兵的腰间都挎着手枪,年龄越大,手枪越小。事后他们才知道,这是解放军渡江战役总前委在这里召开兵团以上高级干部会议,参加会议的是高级干部和随行的警卫人员,所以都挎着手枪。
会议在小祠堂里举行。由几个公文箱搭成的方桌上蒙了一块大白布,桌子两边摆了两排红漆椅子,一幅巨大的长江地区战略态势图占了一面墙。会场上烟雾缭绕,笑声不断。刘伯承、陈毅、谭震林、李达、张震分别坐在红漆椅子上,总前委书记邓小平主持会议,三野参谋处长王德带着五六个参谋在一旁刷刷地做着记录。
邓小平向大会作《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的报告。他用那浓浓的四川乡音,平稳而有力的语调,高度概括说:“同志们,伟大的渡江战役即将开始。蒋介石也好,李宗仁也好,都不愿放弃半壁江山,他们想搞什么划江而治,苟延残喘。毛泽东主席熟知中国历史,当然不愿让历史上的南北朝在现代中国重演。千百年来,在南京建都的封建帝王都梦想依恃长江天险,长治久安,流芳百世。但是,从三国东吴到南唐,在石城建都的七个朝代的帝王们,都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蒋介石、李宗仁想划江而治是白日做梦!”他拿起小木棒,指着巨大的地图说,“渡江战役是我军的战略目标,以第二、第三野战军全部,歼灭上海、镇江、南京、芜湖、安庆等地及浙赣线蒋军的全部或大部,占领苏皖南部和浙江全省,夺取京沪杭,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政治、经济中心。”
这时,会场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被辉煌的前景所鼓舞,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陈毅大声说:“讲得好,长江没什么了不起!无论战与和,渡江解放全中国是肯定的!同志们,加油干哪,谁先过大江,我陈毅为他作一首歌词!”
谭震林挥舞着拳头,说:“小平讲得对,和谈成了我们要过江;和谈不成,我们也要过江。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决心不变。我们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练兵过大江!”
刘伯承笑着纠正说:“不能说过江是现在唯一的任务,你们三野过江后还要打上海,那是一块大骨头。”接着,他望着陈毅说,“你陈毅还要准备一副好牙齿去啃骨头呢!”
邓小平分析在我军渡江成功后,敌军可能发生以下几点变化:
(1)收缩兵力于京沪杭三角地区和南京、芜湖地区,控制南京、上海、杭州、芜湖、镇江、无锡诸要点,并于我东西两军相距尚远之际,集结兵力与我突进至京沪线上之东线兵团实行决战,而以芜湖以西各部退至浙赣线上,以保障其退路。
(2)向后撤收。一线在无锡、南京、芜湖及其以南地带布置防线,利用浙赣铁路迅速转运兵力控制浙赣沿线,确保南京、芜湖两要点,并求得割断我东西两军之联系,然后再视情况,或在京沪杭三角地区与我决战,或退在浙赣线上与我决战,或沿浙赣线作战略之撤退。
(3)主动放弃武进、镇江、南京、芜湖地段。沿江各敌全线向南退至浙赣线上和无锡、上海、杭州沿海地带,以便利用铁道和海口做顽强之抵抗,或做有秩序之撤退。
(4)在情况不利于撤退的时候,分别固守京沪杭诸点,以图顽抗。
(5)只要我军渡江成功,无论敌人采取何种处置,战局均将发生于我有利之变化,并有可能演变成敌人全部混乱的局面。
邓小平分析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传达了总前委的作战部署:
(1)由粟裕、张震两人率三野统帅机构,直接指挥三野第八、第十两个兵团之主力,共六个军及三个独立旅,由张黄港至龙稍港段及由口岸、三江营、京口段实行渡江。另以第八兵团之第三十四、三十五两个军,于战役发起同时,以积极佯攻的手段,吸引和钳制两浦之敌。
(2)由谭震林指挥三野第七、第九兵团,由裕溪口至姚沟段及姚沟至枞阳镇段实行渡江。
(3)二野由枞阳镇至望江段实行渡江,渡江后除歼灭当面之敌外,应派一个兵团以最快速度挺进至浙赣线衢州及其以西以北地区,确实控制浙赣铁路一段及屯溪南北公路,断敌退路。
(4)各部队渡江成功后,应派兵接应左右友邻兵团渡江。各部队应与友邻部队保持联络,互通情报,密切配合,并积极主动地支援友邻作战。
淮海战役期间,粟裕因劳累过度,尤其是脑部过度疲劳,曾经昏迷过。2月底,粟裕在济南治疗养病,因此,孙家圩子总前委会议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参加的。3月28日,会议快结束时,他从济南赶来参加。原定的我军渡江作战部署,是以芜湖至安庆段为重点的,因而将三野的指挥位置定在合肥,总前委、华东局和华东军区机构和三野指挥部在一起。粟裕认为芜湖至安庆地段,江面较窄,敌人防守力量相对薄弱,作为我军渡江作战的主要地段是对的。但是敌人的长江防线是以南京至上海段为重点的,京(南京)沪铁路是其联系的重要命脉。我军必须利用京沪扬中至江阴段与长江平行靠近的有利条件,将扬中至江阴段作为东线渡江攻击的重点,渡江后立即截断京沪路,分割南京、上海敌人的防御体系。因此,部队必须准备渡江后,在江阴、无锡、常州三角地区打一场恶战。为了加强东线的重点指挥,三野指挥部不宜放在合肥,而应东移到泰州地区指挥才适当。
总前委同意粟裕的意见,这样就形成了后来的渡江作战指挥系统:邓小平、陈毅常驻总前委,和华东局、华东军区位于合肥瑶岗,总揽全局;刘伯承、张际春(二野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达(二野参谋长)在舒城(后移桐城)指挥由二野三个兵团组成的西集团及第四野战军先遣兵团;粟裕、张震(三野参谋长)在泰州白马庙指挥三野第八、十兵团组成的东集团;谭震林在无为指挥三野第七、九兵团组成的中集团(渡江后归粟裕、张震指挥)。实践证明,这一改动是很高明的。
会议结束后,粟裕和张震率领三野司令部机关进至泰州白马庙指挥;刘伯承、李达率领二野司令部机关进驻安徽桐城;陈毅、邓小平及舒同率领总前委机关、华东局机关,在曾希圣等陪同下来到合肥东郊瑶岗。陈、邓二人到瑶岗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修改后,于4月1日上报中央军委。4月3日,中央军委复电:“卯东电悉。同意《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并同意总前委建议,四野第十二兵团的两个军12万人进至武汉地区,牵制白崇禧集团,加上江汉、桐柏、鄂豫军区共约20万人,一部分兵力进占浠水、蕲春、黄梅等地区,牵制九江方面之敌,保证两集团的右翼安全;另一部分兵力进占武汉的外围花园、孝感、黄陂,造成进攻和夺取武汉的态势,并准备在武汉至九江之间的地段渡江南进。
在抗日战争期间,粟裕曾三次率部在南京至江阴段江面渡江,对长江水情及两岸地形、民情非常熟悉。他站在1∶50000的军事地图前反复测算,把选择突破地与向敌纵深发展、迂回及包围歼灭敌人联系起来分析比较。在作战会议上,他谈了自己的设想。他说:“三野突破江防后,第一步是包围歼灭南京、芜湖、镇江地区之敌,周密组织东线(东集团)四个军由三江营至张黄港段突破江防,切断京沪铁路,揳入京沪敌人之间。这对于协同西线(中集团)合围南京地区之敌至关重要,对整个战役极为有利。东集团渡江后与敌争夺京沪铁路的战斗比较艰苦,无论如何也要排除困难,坚决打好这一仗,把汤恩伯集团拦腰切成两段。根据敌江防纵深力量单薄这一致命弱点,我们也是完全可以完成这一任务的。”
粟裕反复测算了东集团(东线)和中集团(西线)渡江后对进合围敌人的距离,以及京、镇、芜之敌可能撤逃的路线和路程。长江在芜湖至江阴段的江身向北弯成弧形,是我东线(靖江、泰兴)和西线(无为、铜陵)对南京地区之敌实施钳形突击的有利条件。我东线突破江防,直指太湖边的无锡曹桥,两地相距仅四五十公里,若战斗顺利,两三天即可攻破。如果我军对江阴要塞敌人内部策反成功,只需一两天时间,就能切断敌军由南京至上海的通道。我西线部队突破江防后,东进至广德、长兴地区约150公里至200公里,若战斗顺利,约五天时间就能切断敌军由南京至杭州的通道。他估计,南京地区之敌是不会轻易放弃南京的,只有在我军钳击攻势严惩威胁之下,才会撤离南京。其撤逃方向,首先是利用京沪铁路向上海逃窜。如果我东线主力迅速切断京沪铁路,堵住敌人东逃路线,敌人会沿京杭国道向杭州方向逃跑。南京至长兴、广德有140公里,行程也要四五天,由于我军沿途会受到敌人的阻击,加上道路桥梁遭到破坏,且有部分山区,前进速度会受到一定影响。但是,敌人下定向杭州逃跑的决心,至少也会晚于我军登陆一两天。因此,我军先到达或与敌同时到达长兴、广德地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我东线部队战斗顺利,向宜兴、溧阳方向挺进,切断京杭公路,也可能先于西线部队到达。基于上述判断,粟裕主张把东线三江营至张黄港段亦作为重点突破地段。为了更好地发挥曾在大江南北战斗过的四个军的作用,他决定将熟悉苏中、苏南情况的第二十三军、第二十军由中集团第七、第九兵团分别调归东集团第十、第八兵团指挥,将熟悉苏浙边区和皖南情况的第二十四军、第二十五军由东集团第八兵团分别调归中集团第七、第九兵团指挥,从而加强两线的突击力量。粟裕的上述意见得到了总前委的赞同。
粟裕透彻分析了敌我情况和战场条件,提出将东线亦作为重点突破地段。实际上好比将一把钢刀插入国民党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的心脏。我军首先截断京沪铁路,将汤恩伯集团切为两段,使西段南京之敌无法逃往上海。随之东、中两集团从东西方向对进,再截断京杭国道,使南京之敌又失去南逃杭州之机,我军可瓮中捉鳖。这一方案被后来的战役实施证明是完全正确的。
叶飞说,不能忘记韦一平
1949年是中国人民最激动的年份。2月,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饮马长江,准备越过波涛滚滚的长江,解放全中国。叶飞因患严重的黑热病而在济南治疗和休养,没有参加淮海战役,心里觉得很遗憾。当我军在淮海战役中歼敌55.5万余人的捷报传来时,叶飞也战胜了黑热病。叶飞返回部队时,华东野战军已整编为第三野战军,叶飞担任第十兵团司令员。自孟良崮战役开始,叶飞实际上就肩负着临时兵团司令的职责,有时指挥两个纵队作战,有时指挥四个纵队作战,只不过没有正式兵团编制罢了。叶飞一到职,就和兵团政委韦国清到合肥瑶岗总前委指挥部,参加渡江战役作战会议。总前委书记邓小平,三野司令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分别作了渡江战役的形势和任务的报告。叶飞听了这些报告,心胸顿时开阔多了。
陈毅一见到大病初愈的叶飞,拍着他瘦弱的肩膀说:“看你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肯定是同医生磨嘴皮闹着出院的吧?”
“小声点儿,身体状况也是秘密。”叶飞低声说,“陈司令,你可别大声嚷嚷。若粟司令知道了,肯定要叫我再回医院的。淮海战役没能参加,我要后悔半辈子,如果这最后的渡江战役再不能参加,那我可要后悔一辈子了!”
陈毅笑着说:“好吧,我暂时不说。”接着,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严肃地说,“你们十兵团的渡江作战任务十分艰巨。你们要切断京沪铁路,占领苏南,解放上海,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政治、经济中心。战前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充足才能一举成功啊!”
叶飞声音响亮地说:“请陈司令放心,我们十兵团敢立军令状,保证一举成功,一定准时打过长江去!”
陈毅十分满意,拍拍叶飞的双肩说:“叶飞啊,你今年已经35岁了吧?可是,我看你的革命干劲却不减当年东进上海打鬼子的时候啊!”
叶飞摸摸头笑笑。
叶飞和韦国清受命返回泰州兵团部,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召集十兵团四个军的军级领导干部开了作战会。
会议开始,叶飞闲话不说,开门见山地向大家传达由邓小平制定,经中央军委批准的《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
听完叶飞读的《纲要》,大家按惯例,准备开始座谈讨论。谁知叶飞一挥手说:“座谈会放在后面。渡长江一定要了解长江,我们现在就去江边,看看长江,了解地形。”
对岸就是敌人的阵地,为了安全、隐蔽,叶飞要大家着便衣前往。大家跟在叶飞的身后,往江边走去。来到江边,他们在望远镜中纵目眺望对岸,看到那边群峰起伏,阳光下,江面上波涛汹涌,江水连天。
叶飞和陶勇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古典诗词。看见这雄伟壮观的滔滔江水,陶勇浮想联翩,触景生情,不禁对叶飞说:“此情此景,你不觉得古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在此时吟诵,有一种格外的亲切之感吗?”
叶飞眼观长江,感触更深,他说:“我倒觉得辛弃疾的《水龙吟》更加贴近此景。”说罢,便面向长江,吟起了这首《水龙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叶飞吟完,大家鼓掌,众口齐赞:“吟得好,吟得好!”
叶飞双目凝视江面,感慨地说:“这首词思想性强。辛弃疾把统一祖国的理想、壮志未酬的悲愤、对金朝侵扰的仇恨、对投降派的不满,全都融进了这首只有百儿八十字的词中,可谓高度概括啊!”
“说得好,说得好!”众将领不由地异口同声。
对于长江,叶飞并不陌生。1939年10月,他曾率领江抗部队,从阳澄湖根据地撤到了扬中,接着,又从扬中渡江北上郭村;1945年4月7日,他率领苏中军区第一师教导旅和300人的地方干部队伍,从丹阳和靖江地区,分两路渡江南下浙江的长兴,与粟裕会合,举行了天目山战役;1945年10月,他曾率四纵队,在丹阳至常州渡江,北上涟水。数起来,此次渡江是第四次了。
叶飞面对滔滔江水,遥想起1945年10月那次渡江,江南父老听说新四军要北撤的消息,成群结队地来到叶飞住处,含泪叮嘱:“叶司令,你们可要早点儿打回来呀!江南人民盼着你们早一天回来!”
叶飞在苏南抗战多年,踏遍了茅山、阳澄湖、天目山、富春江两岸,与这里的人民结下了生死与共的鱼水之情。提起渡江,人民群众的叮嘱恍如就?在昨天。
打过长江去,叶飞早在1947年6月就产生了这个念头。那是在孟良崮战役刚刚结束时,毛泽东为了将山东、中原敌人吸引到江南,同时为大规模渡江作战创造条件,曾电令叶飞率领一、四纵队,南下闽浙赣,创建闽浙赣根据地。叶飞对那份电报中那句“为了保密,请阅后烧毁”记忆犹新。1948年1月,毛泽东命令粟裕、叶飞率一、四、六纵南下,并派野司侦察科长严振衡率领侦察营随同准备南下的先遣纵队到沿江进行调查,绘制了兵要地志图。
胡炳云打断了叶飞的回忆,他笑着说:“国民党政府国防部部长白崇禧说什么‘长江自古是天险,共产党如果能过长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这真是愚人梦呓,过分夸张。我看长江虽大,却并非不能逾越。我保证,我们二十九军的指战员个个都能游过去!”
叶飞严肃地说:“此话并非全对。我们以前虽多次渡过长江,可是,那时是游击战争时期,日军的防备不严,加上我们是小规模的偷渡,人数不多,容易成功。今非昔比,此次我们要组织的是百万部队过大江,敌人又是加倍防范。因此,我提醒大家,万万不可大意!”
梅嘉生沉痛地说:“叶司令说得对,提起渡江,我们不能忘记韦一平同志。”
提起韦一平,叶飞顿时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那是在1945年10月,新四军奉命北撤。时任四纵政委的韦一平率领司政机关、苏南二地委干部,共计800余人,在镇江以东渡江。因轮船超载,船到江中突然沉没,800余人无一幸存。叶飞和惠浴宇、夏光本来是准备坐这条船过江的。当时韦一平还和他们开玩笑说,如果一起坐这条船走,他将杀鸡给他们解馋。
虽然老母鸡好吃,可是他们因事不能同行。所以,惠浴宇说:“一只老母鸡还不够我们塞牙缝,我们就让他一人去享受吧!”
当时四个人哈哈大笑。
如今,叶飞觉得当年笑声犹在,可是韦一平人已作古。
梅嘉生旧事重提,叶飞叹息道:“韦一平是我党的好干部,是最早到苏北开辟根据地的元老,他的牺牲是党的一大损失。”
韦一平是海南人,早年参加张云逸、邓小平领导的百色起义,然后随红七军到中央苏区。他参加革命后,公而忘私,埋头苦干,脚踏实地办事,忠心耿耿为革命操劳。
与韦一平在一条船上牺牲的还有李建模,他是常熟民抗的创始人。老六团东进到阳澄湖后,依靠他的热情帮助,在阳澄湖立足生根。他是江南抗日的有功之臣。
同时牺牲的还有吴志诚、王一、司徒扬等一批从上海到苏区的知识分子。他们经过多年的锻炼,都已成长为党的优秀干部。
往事不堪回首,叶飞沉痛地说:“这些党的优秀干部没有牺牲在枪林弹雨中,却牺牲在由于船只超载而导致沉船的事故中,这个教训太惨痛了!我们这次渡江,大家要吸取这个教训,要作好充分的准备,多多筹集船只,练好游泳的本领。”
从江边回到泰州兵团司令部,他们继续开会讨论。叶飞向大家了解了渡江工作准备的情况,以及还存在哪些困难。最后,他在总结讲话中,要求大家抓紧做好三件事。第一,开展政治练兵。他说:“有的同志认为,国民党主力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后,已经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了,此次渡江战役只不过是走走路而已;还有的人认为,国共正在谈判,国民党主力已被消灭殆尽,所剩无几,也许国民党愿意走和平建国之路,渡江不会有什么大仗打了。”叶飞严肃地说,“这种种想法都是轻敌麻痹,都是要克服的!”他要求指战员组织大家联系实际,学习毛泽东的1949年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要向大家讲农夫与蛇的故事,要揭露国民党玩弄的和平阴谋,使广大指战员认清事实,必须将革命进行到底,决不能半途而废!
叶飞要大家抓的第二件事,是开展军事训练。我军以往长期作战于北方平原和山地,缺乏江南水网地区的作战经验,尤其是北方同志太多,没有见到过长江这样宽达数里甚至数十里的大江。因此,部队当时对渡江作战存在着“十怕”,即:一怕长江无边无际,无风三尺浪,官兵晕船难以通过;二怕船小,又是木船;三怕遇到敌军舰,尤其怕遇到炮舰,队伍在水里不能机动;四怕敌军轰炸扫射,我方不能对空射击,不能躲避;五怕当二梯队——因为一梯队可以出其不意地偷渡,二梯队就不行了;六怕水雷;七怕在渡江时负伤,在江中不能救治;八怕当突击队,怕登陆后背水作战;九怕迷失方向;十怕南方的蚊子和蛇——传说南方的蚊子“一只重半斤”,蛇比大碗口还粗。
叶飞说:“大家存在的这‘十怕’,有些是常识问题,有些是属于战术问题,如果不予以适当解决,是很难完成渡江任务的。这些情况,部队在江边展开大练兵后,是可以解决的。”他要求大家在训练时,从实践中亲身体验,解除思想顾虑,熟悉渡江和在水网地区作战的一整套战术。
叶飞说的第三件工作,就是筹集船只。我军横渡长江地段的江面,宽达10余里,最窄的地方也在3里以上。船只是我们过江的唯一工具,而长江两岸的民船几个月前就被国民党抢劫一空。因此,征集船只一定有很多困难。叶飞要求每个军起码要筹集四五千只船。有了船后,还要训练一批水手,每个军一定要训练700名水手。
在筹集船只时,叶飞要求各军派出侦察分队,潜入江南,查明敌人的江防工事、兵力部署,选择登岸突破口,为登陆一举成功打下基础。二十三军、二十八军的侦察分队过江后,不仅画了敌人的江防工事、兵力分布图,还捉了几个俘虏,为我军渡江提供了活材料。
先遣渡江侦察
各军到达沿江,展开了紧张的筹船、训练、侦察工作。其中侦察工作要数第二十七军抓得最早,次数最多。他们是怎样走在别部的前面的?
那是3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军长聂凤智到无为县临江坝的指挥所,检查渡江准备工作。中午开饭时,司务长端上来三菜一汤: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炒青菜,一盘竹笋炒肉丝,一大碗蚕豆豆腐汤。聂凤智一脸惊讶地望着桌上的时鲜蔬菜,不禁问道:“司务长,你的本领挺大啊!这些韭菜、竹笋、蚕豆瓣,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可都是江南才有的啊!”
司务长还没答话,一旁陪同的周团长插上来,笑着对聂凤智说:“军长,我们和江南只有一江之隔,可是江南和江北却大不一样。这些新鲜蔬菜,都是前几天晚上我派侦察员过江侦察敌情时,他们顺手牵羊从地里弄来的。敌人没碰上一个,所以敌情没侦察到,却弄到这些副产品。军长有口福,所以让你碰上了。”
谁知聂凤智把脸一沉、眼一瞪,生气地说:“不像话!你们破坏了群众纪律,过江侦察怎么可以拔老百姓地里的菜呢?”
周团长脸一红,知道错了,低着头说:“这是我教育不够,今后一定加强对部队的纪律教育,保证不再重犯。”
聂凤智缓和了口气说:“这就对了。以后过江,有机会找到主人,要照价赔偿。”说罢,他思索片刻,对周团长说,“通过此事,倒给了我两点启示。第一,这说明长江并不可怕,只要有渡江工具,完全可以渡过江去;第二,江那边的敌人并非铁板一块,只要侦察好地形,选择好登陆点,作好充分的准备工作,我们的大部队是可以登陆的。”
周团长点头说:“军长说得对!”
聂凤智说:“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派一个营去侦察,了解沿江纵深敌情、地形、水情、民情,选择登陆点。”
聂凤智离开临江指挥所,在回军部的路上便和作战处长刘岩商量,谈了自己的设想。一到军部,他马上又和政委刘浩天研究,决定组织一支渡江先遣大队,共300人,由二四二团参谋长章尘(亚冰)为大队长兼党委书记,侦察科长慕思荣为副大队长。
4月6日晚,天空一片漆黑,聂凤智和刘浩天来到江边,为渡江先遣大队送行。章尘、慕思荣带领着全体队员,告别了军长、政委,登上木船,向对岸驶去,大约1个小时便登上了对岸。在戴公山,他们找到了中共地下党员罗玉英,在她的带领下奔袭200里,在原新四军军部云岭镇与苏浙皖游击队及沿江支队会合。支队长陈洪、政委孙宗溶带着队员们,把侦察员接到了群众家中。这一带曾经是新四军活动的地区,解放军先遣大队到来的消息如一声春雷,皖南山区的老百姓听说自己的队伍回来了,纷纷奔走相告。他们就像当年欢迎亲人新四军一样欢迎亲人解放军,空铺让房、烧水做饭、送蛋送菜……家家户户就像过年一样,到处是欢声笑语。先遣大队在游击队和老百姓的协助下,建立了20多个工作站,对狮子山、舒家店、泾界等沿江一带的敌军番号、火力配置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然后,他们便将侦察到的敌情用电台源源不断地发回军部。军部又及时上报三野司令部及总前委。
4月20日晚,当二十七军展开渡江行动时,先遣大队配合主力部队渡江,在敌占区以放火为记号,为炮兵指示射击目标。并突然从敌人背后开火,弄得敌人措手不及。他们夺阵地、占山头、割电线、捣毁敌指挥部,左冲右杀,打得敌人惊慌失措。全国解放后,小说家及剧作家们以这支侦察先遣队为原型创作电影剧本,拍摄了引起全国轰动的电影故事片《渡江侦察记》。
解放军渡江最大的困难便是缺乏大量的船只。没有船,百万大军怎么渡江?可是,敌人早就将沿江一带的船只烧得干干净净。解放军四处寻找,费尽了周折,才筹集了一批木船。然后他们又自己动手,用土法马上造了一批。
当时,三野筹集了8000多只木船,修造了无数木排、竹筏、担架船、机帆船、三角芦苇、竹竿盘等各种渡江工具。有了这些工具,部队便在离江不远的河、港汊里进行紧张的渡江训练工作。
渡江工具解决了,这只是完成了渡江准备工作的第一步。接着就要解决水手问题。三野除训练干部、战士的水上功夫外,还给每条船配备一名政治上可行、技术上过硬的船工。到哪里去物色这么多船工呢?他们根据总前委提出的要依靠群众解决船工的口号,想依靠群众解决困难。苏北、皖北一带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新四军活动的地方,有较好的群众基础。而且,这里的政府机关建得较早。所以,当这里的地方政府得到部队缺船工的消息后,以一种责无旁贷的精神,大张旗鼓地发动群众支前,动员和训练了一大批船工、水手。他们表示,一定要把大军送过江,一定要当“渡江第一船”。
中集团二十分钟过了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准备工作就绪后,单等军委一声令下。可是,军委的命令却是根据当时国共谈判情况而下的。4月1日,国共和谈开始,经十余天的交换意见,于4月13日晚9时举行会议。双方代表准时到达中南海勤政殿,在一张长条桌两边相对而坐。会谈开始,首先由周恩来对《国内和平协定》草案作说明。周恩来首先说明,协议中必须叙述历史的责任。因为南京国民政府在美国的支持下,违背了全国人民的意志,破坏“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在反共名义下发动全国规模的战争,已给全国人民造成了空前的灾难,完全丧失了人民的信任。所以,战争的全部责任应该由南京国民政府承担。因为这是个历史性的协议,是保证今后国内和平的一个文件,所以必须在条款的前文里说明这个责任。
其次,周恩来对协议草案中的各项条款作了详细说明:
第一条,惩办战争罪犯。原则上规定在这次战争中的主要战犯必须惩办,但中共采取了宽大的办法,即一切战犯,不问何人,如能认清是非,幡然悔悟,出于真心实意,确有事实表现,而有利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之推进,有利于用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者,可以取消战犯罪名,给予宽大待遇。对蒋介石,如果他能做到这一条,那么也照这样办。但对于那些怙恶不悛,阻碍人民解放事业的发展,不利于用和平方法解决国内问题,或者策动叛乱者,应予从严惩办。
第二、三条,废除伪宪法、伪法统问题。由于“伪国大”是违背政府协议召开的,是非法的,所以由它产生的伪宪法也是非法的,毫无疑问应该完全废除,但这自然是不大容易。
第四条,依据民主的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问题。计划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集中整训,按照原编制、番号、人数,根据各地区情况,分区分期开赴指定地点集中整训,一律与解放军同等待遇。第二阶段是分区改编,即改编为人民解放军正规军。因此项工作艰巨,需相当长的时间,所以需要设置一个整编委员会,国共双方派员参加,但中共的委员多数任主任,国民党的委员任副主任。整编委员会应向中共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负责。
第五条,没收官僚资本问题。对于那些倚仗特权及豪门势力而获得或侵占的财产予以没收;凡规模不大,对国计民生没有害处的企业并不没收。
第六条,改革土地制度。应有步骤地进行,先减租减息,再分配土地。
第七条,废除卖国条约。将来联合政府成立后,要审查国民政府统治时期对外订立的一切条约,对国家人民不利的,有出卖国家主权性质的,要废除、修正或重订。
第八条,关于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问题。在和平协定签订之后,联合政府成立之前,南京政府要暂时维持下去,在人民解放军接收阶段要避免反动分子捣乱。对于接收后的原国民政府公职人员,中共对他们采取负责的态度,使他们有出路。
周恩来最后说,如果上述条款都得到实现,全国和平就有永久的保证,南京政府代表团和南京政府中的爱国分子也可以得到人民的谅解和赞许。中共代表团愿意提出保证,当新政协会议召开时,接受南京爱国分子参加,同时也允许其参加联合政府。我们对以张文白先生(即张治中)为首的代表团抱有极大的希望,希望共同努力,促成和平协定的签订。
周恩来发言后,南京代表团首席代表张治中发言,他对草案研究的意见加以说明。张治中最后表示,国民党的政权当然是结束了,今后国家的责任落到中共肩上,他将以至诚至敬之心,希望中共能从此领导国家达到独立、自由和民主的目标。
4月15日晚9时,国共双方举行第二次会议。中共代表团提出《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共8条24款。周恩来在会上做了发言,着重说明双方分歧较大的两个根本问题,即“接收”和“改编”。他坚持解放军渡江决心不变,谈判期间可暂不渡江,但协定签订后,解放军必须渡江接收江南广大地区。在谈到军队改编问题时,他说,国民党的一切武装力量是祸根,应立即改编,使全国军队编成名副其实的人民军队。关于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与南京政府关系问题,起先中共想以前者指挥后者,后做出让步,使两者平列,合作解决过渡时期的问题,直到联合政府成立南京政府移交为止。这是中共最大的让步。最后,周恩来郑重宣布,对于《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的签字,中共愿等到4月20日,如到时南京政府不签字,人民解放军立即过江。
会谈结束后,南京政府代表团回到六国饭店。他们继续商量后决定派代表回南京,劝告李宗仁、何应钦,接受《国内和平协定》。遗憾的是,李宗仁、何应钦却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
4月18日,李宗仁命令广播电台,向全国反复播讲这样一段话:诸位听众,国共和谈签订的8条24款可予忍让,但渡江问题正在考虑。
4月19日,南京广播电台播送着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陈天放的讲话:“诸位听众,国共和谈结束,和平希望黯淡。如果共军要渡江,国民党不会投降。是成功,是失败,我们志士同人努力奋斗后才知道。”
4月20日深夜,在北京的张治中欣喜地接到了李宗仁、何应钦发来的电报,阅后却大失所望。他们在电报中拒绝接受《协定》,要求先订立临时停战协定。
4月21日上午,张治中拿着南京的电报去找周恩来时,看见街上行人争看号外。他叫司机停下车,买了一份《人民日报》号外,只见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是: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张治中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1949年4月20日,是中国人民永远难忘的日子,举世瞩目的渡江战役拉开了帷幕。关于渡江的时间,出现过几次变更。中央军委根据三野提交的长江两岸涨潮情况报告,确定各兵团于21日开始攻击,22日实行总攻。最后,三野提出20日开始渡江。原确定的4月21日晚上渡江方案,为何提前了一天?原因有二:一是国共谈判协定上说明,南京国民政府是4月20日签字,当天不签字当天晚上过江,可以增加战役的突然性;二是第二十七军渡江先遣大队抓到一个敌军官,得知驻防芜湖一线的敌第二十军和第八十八军于19日开始向西移防,20日正在路上,获港和姚沟、黑沙一线出现空白。加上敌第八十八军缺乏训练,战斗力较为薄弱,军长马师恭对江防又毫无信心,十天前就借故脱离了部队,将大权交给副军长杨宝殿。虽然敌二十军战斗力很强,但全军官兵士气不振,官兵离队出走造成部队减员,战斗力相对削弱。总前委分析上述敌情后,认为这正是我解放大军登陆的极好时机,于是命令谭震林指挥中集团,在20日晚先行渡江。
4月20日黄昏,西边一片云霞色彩斑斓,有鱼白色、淡青色、橘红色、紫色,一层一层相互重叠,耀眼夺目。渡江部队的指战员们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在离江边十几里处,悄悄地将隐蔽在小沟bbr>..、小河中的木船拖上岸,把它们一只只推到江边,推入江水中。
夜色深沉,天地之间已是一片寂静。谭震林见万事俱备,便对着通向各军的话筒大喊一声:“渡江开始!”
一声令下,万炮齐鸣,大地被震得不停地颤抖着,密集的炮弹拖着长长的火光,飞向江的南岸。火光映红了天空,炮火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地,连咆哮的江水都被映成了血红色,长江成了血江。炮火之后,三野中集团第七、九兵团的四个军扬帆起航了。半小时不到,第一批部队顺利地登上对岸,打退了敌人的反扑,抢占了滩头阵地。第二十七军占领矶头山、大盖山,第二十五军占领了岳山、羊山尖,第二十四军占领了铜陵,第二十一军占领了大通。午夜,国民党惨淡经营的长江防线被撕开了一个100公里长的大口子。
北平的毛泽东和周恩来、朱德,合肥瑶岗的陈毅、邓小平都静静地守候在电报房,等候渡江的消息。
这天晚上,泰州的白马庙三野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参谋们来..回穿梭传送着文件电报。按照总前委规定,各级指挥员要靠前指挥,要求每过去一个营要有师长跟着,每过去一个团要有军长跟着。粟裕在汽灯下,边看地图边等消息。他不时查问:“秦参谋,有消息吗?二十一军过江了没有?二十四军现在过江了吗?”
秦叔瑾摇摇头。大约晚上10点钟,机要员兴冲冲地跑到粟裕的面前,大声地报告说:“粟司令,二十七军的聂军长来电!”
“快念!”粟裕迫不及待地吩咐他。
机要员兴奋地念道:“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
粟裕对这简单的报告似乎并不满足,着急地问:“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消灭了多少敌人?”
机要员摇摇头说:“粟司令,聂军长的电报只有这一句话,其他什么也没说。”
粟裕从机要员手中接过电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笑着说:“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聂军长的这12个字是一首绝妙的诗,它将聂军长渡江后的喜悦和豪情全部写了出来。小王啊,你知道吗,这是一份古今中外的奇特战报!”
粟裕和聂凤智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粟裕对聂凤智这份电报的分析,正是窥探到了聂凤智的心声。却说这天晚上7点刚过,聂凤智来到七十九师,肖镜海师长跑到聂凤智面前,大声地说:“报告军长,我师第一梯队准备工作完毕,请指示!”
聂凤智严肃地告诉他:“今晚毛主席、邓政委、陈司令、粟司令都在瞪大眼睛等待我们二十七军的好消息呢!你们全师指战员不上岸,你就别来见我!船打翻了,你们就是抱着木板也要游过江去!”
“军长,你就放心吧!”肖镜海信誓旦旦。他果然不负聂凤智所望,率领全师,只用了20分钟就渡过了江,第七十九师二三七团二连荣获“渡江第一船”称号。当船行驶到江中时,性急的战士在江当中看到岸边的石头,便兴奋地叫着:“到了,到了,我们胜利啦!”这时,离岸边还有30米,战士们嫌船太慢,一个个“扑通、扑通”向江水里跳,涉水抢滩,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敌前沿阵地。有的梯子刚刚架好,就被敌人的炮火炸断。一架木梯被炸断,十架人梯竖起来!第七十九师有一名战士,登陆时一条腿被炸断,当即昏迷过去。苏醒以后,他忍着剧痛,单腿爬向敌前沿,用尽最后力气,拉响炸药包,舍身炸开敌防御工事。我军前进的胜利通道,正是这些大无畏的英雄用鲜血和生命铺成的。
每条船的头尾都挂着红灯笼,先遣侦察大队和江南游击队见到无数“红灯笼”向他们缓缓驶来时,按照事先规定的信号,在山头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聂凤智登上山头,和游击队队长陈宏胜利会师。他们兴奋地握手问好。聂凤智指着长江上闪烁的红灯笼说:“你看,今晚数百里长江万盏灯火,像不像连绵不绝的红珍珠?像不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
陈宏点点头说:“多美啊,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其势宏伟壮观,它将永载史册!”
“说得好!”聂凤智豪情满怀,由衷地感叹,滚滚长江,千古以来,大军难渡。历史上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这长江之中?1700多年前,曹丞相率领号称83万的兵马,大有投鞭断流之气概,结果被阻于长江,落得船焚兵折、落荒而逃的下场。太平天国的石达开,带领着反清将士转战数省,被困在长江上游的大渡河,导致全军覆没。历史在这条长江上演出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活剧,留下了一首首英雄壮士的悲歌。往事沧桑,俯仰之间历史已成为遗迹了。今天,我们百万雄师过大江,不会重复历史的悲剧。我们不仅改变了长江天堑的历史,也改写了整个中国历史!
正在两人抒发感慨之时,作战处长刘岩从远处跑来,对聂凤智说:“军长,昨天粟司令要求我们军过了江就立即发电报给他,你看怎么写?”
聂凤智一拍脑袋,对刘岩说:“我一时太兴奋,差一点儿忘了,快向粟司令报告!”他望着气势宏伟的渡江大军,沉吟片刻,脱口说道,“电文是,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
刘岩一愣,聂军长的电文一反常规,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与其说它是战斗详报,倒不如说是一句美妙的诗。聂凤智催促他说:“干愣着干什么,快去发电报啊!”
刘岩敬了个军礼,转身发电报去了。
在第二十七军强渡登上南岸,向繁昌县城挺进时,第二十五军在大套沟至鲁港地段强渡登岸。他们先后攻占双窑、汪家套、横山桥、铜山、岳山等要点,歼灭国民党军第二十军一部。22日天蒙蒙亮,他们兵分两路横扫三山、头棚地区之敌,经数次冲杀,在峨桥以东与右邻第二十七军会合。
第二十四军起渡后,船到江心,敌人接连发出的照明弹将江水照得通红通红。江面上帆樯林立,敌人的炮弹在船边爆炸。战士将生死置之度外,奋勇地划着桨,嘴里不断地喊着:“快点儿,再快点儿,早一点儿登岸,早一点儿消灭敌人!”半小时后,他们登上闻新洲、紫沙洲,经2个多小时激战,全歼守敌,俘国民党军第八十八军第一四九师副师长及以下1500余人。他们打扫战场后继续强渡长江,在铜陵与荻港段之间登上南岸,攻占太平街、顺安、石村,与左邻第二十七军会合。
中集团第七兵团的另一支渡江部队——第二十一军在军长滕海清的指挥下,于扫帚沟至下八甲一线渡江。在炮兵的掩护下,上千只木船扬帆竞渡,分头向江心洲疾驶。开船15分钟后,船队被敌人发现。顿时,无数炮弹从天而降,子弹扑面而来,水面上不时冲起几丈高的水柱。熟练的船工弯着腰,死死扳着舵,嘴里不断地鼓励战士们:“不要停,使劲划!身子不要动!坚持就是胜利,登上岸就是胜利!”战士们毫无畏惧,拼命划船,谁也不吭声。渡船靠岸后,敌人吓得向后退,战士们奋勇向前,直扑敌阵。他们从攻击开始到全部占领长生洲、氽水洲只用了1个小时。
21日18时,第二十一军在长生洲、氽水洲登船,起渡向南岸进攻。在离岸80米左右的地方,两只船搁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冲啊!”大家便争先恐后地跳下水。江水淹没到胸口,冰凉冰凉的,脚底淤泥又黏又滑。一个浪涛涌来,打得战士们左右摇晃,不少人差点儿被江水卷走。战士们却毫不犹豫,双手举着枪,奋勇向江岸冲去。第一八三团六连最先登陆,其他部队也赶了上来。他们一口气向纵深冲锋,没多久就与第二野战军的第三兵团会合。接着,他们齐头并进,攻占了大通、贵池、青阳等地。
22日早晨,粟裕接到第七兵团、第九兵团的报告,中集团已有10个师28个团到达南岸,建立了东西120多公里、纵深20多公里的江南阵地。敌人的千里江防被突破。
江阴要塞起义
粟裕和张震指挥的第八兵团、第十兵团的7个军,共35万人,组成东集团,分别在两处实施强渡。一处是张黄港至龙稍港镇之间,另一处则是口岸、三江营和京口之间。各军的战斗任务是:整个东集团由东向西,第二十九军从靖江以东渡江,第三十一军尾随第二十九军攻占江阴,第二十八军从靖江以西渡江,第二十三军从泰兴七圩港渡江,第二十军从扬州以南渡江并强攻扬中,第三十四军从仪征、瓜州一线强渡,第三十五军攻占浦口,解放南京。
4月21日晚上8时,东集团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长达500公里的江面上,炮声隆隆,火光烛天,万船竞渡。炮弹爆炸掀起的根根水柱,在敌人探照灯的光柱横扫下,如一朵朵巨大的白色降落伞,从半空坠入江中。从北看去,每只船后挂着红色的小指示灯,如火光点点,其场面之壮观,声势之浩大,令人感叹。晚上9时整,秦叔瑾拿着一份电报,来到粟裕和张震面前,对他俩说:“这是二十八军的朱绍清军长发来的战斗详报,他们只用了半小时就过了长江,占领了滩头,正向申港以西、常州以北发展,打退了五十四军的拦截。二十九军占领了七圩港,二十军占领了扬中。”
“报告!”机要员拿着另一份电报跑来了。粟裕接过他手中的电报,低头看罢,兴奋地对张震说:“这是王征明发来的战斗捷报,电报说江阴要塞起义成功了!”
说起江阴要塞起义之事,要先说说王征明其人。王征明是华东局社会部情报科长,济南战役期间成功地同中共济南地下党一起策划了吴化文部的起义,是一位秘密战线上的无名英雄。
江阴素有“江防门户”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江阴要塞以黄山为中轴,东起萧山与第一二三军相衔接,西至君山与第二十一军相衔接,三座高达三四百米的高山连为一体。整个要塞官兵约7000余人,有总炮台一座、大炮台三座、游动炮团一个、远程要塞炮70门、加农榴弹炮36门。主要任务是负责张家港至黄田港60里江防。江阴要塞山顶有炮群,山腰有堑壕,山脚有地堡群,港口有木桩铁丝网,江面有舰只,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是江上一雄关。汤恩伯吹嘘说:“江阴要塞是铁打的防线,共军就是老虎、狮子,也休想攻下它。”
但是,中共华中工委从长远着想,在1947年即派出唐坚华去江阴城。他站稳脚跟后,在半年多时间中,发展了江阴炮台总台长唐秉琳、工兵营长唐秉煜,使这兄弟俩加入共产党。随后,他还发展了守备总队长吴广文和王德容。由于他的努力工作,黄山、萧山、君山这三个山头上的要害部位都掌握在共产党员的手中。
淮海战役胜利后,中共华中工委曹荻秋派建湖风门区副区长唐坚华和他的妻子——共产党员邱美,到江阴要塞组织武装起义。不料,唐坚华、邱美以棉花商身份装着一船棉花从盐城开往江阴时,船到泰州,在下坝码头被国民党城防司令部的特务截住,并以共军情报员的罪名,将他俩关进了附近的一座名叫江照庵的尼姑庵里审讯。
唐坚华夫妇被捕的消息,被打入中统机关的共产党员徐冠苏所获悉。他立即派中共地下党员聂姐携带密信,连夜跑到盐城华中工委,向曹荻秋报告了这一情况。曹荻秋一面派人营救,一面派人把江阴要塞的情况向第十兵团司令员叶飞报告。
这时,叶飞正在筹划第十兵团在江阴迅速登陆事宜,因为第十兵团的西面江面较宽,渡江难度大。如果在西面渡江,此处靠南京较近,敌情相对严重,部队不易在拂晓前建立滩头阵地,要想一夜之间渡江到达对岸,困难很大。叶飞看着地图,考虑东面的江阴要塞是较为理想之登陆点。可是,江阴要塞敌人防守严密,给部队登陆和向纵深发展带来了很大困难。
叶飞面对地图,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接到曹荻秋送来的情报,顿时舒展开紧锁的双眉,头脑中开始策划江阴要塞起义事宜。只要江阴要塞起义成功,第十兵团渡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叶飞越想越兴奋,仔细地酝酿策划起义的每一个细节。首先考虑的是人选问题,派谁去策反呢?他头脑中很快闪现出华东局社会部情报科长王征明的身影。
王征明原是新四军一师侦察参谋,也当过敌工干部。叶飞曾是新四军一师副师长,常派王征明到上海、南京做策反搞情报。王征明机智勇敢、聪明灵活,只要他一出动,每每是马到成功。王征明当时就被战友们誉为“孤胆英雄”。
叶飞认为,此重任非王征明莫属。他考虑成熟后,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向韦国清政委和盘托出。韦国清赞同地说:“只有王征明才能胜任!时间紧迫,赶快向社会部要人!”
叶飞的电话打到了华东局社会部,向社会部说明了情况后,便很快得到他们的支持。一个小时后,王征明就站在了叶飞的大门口。“报告叶司令,王征明奉命前来报到!”王征明声音洪亮地说。
叶飞连忙招呼他进来。王征明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方脸,天庭饱满广阔,颧骨微微突起。他是个乐观而又健谈的人。叶飞拉着他说:“王科长,你真是雷厉风行啊!30里路,你是怎么赶来的呢?”
王征明将右手向外一指,叶飞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看见一匹战马被拴在一棵小树上。王征明说:“叶司令,六条腿走路,你说快不快啊?”
叶飞明白他是骑马来的,用赞扬的口吻说:“你啊,老脾气改不了,一听说有任务,就风风火火地往这里赶!”叶飞递给他一杯水,说,“看把你累得满头大汗的,先喝口水,再谈任务。”
王征明一边喝水,一边问:“叶司令,部队马上就要渡江,是不是有紧急任务?”
叶飞笑着点点头说:“你猜得不错,是有紧急任务。”叶飞将此行的任务向他详细交代了一番。然后强调说,“你和要塞党支部的主要任务是,起义后保持60里防区,控制三四个港口,不打枪、不打炮,迎接我军登陆。”
韦国清接着说:“王科长,你只要完成了这项任务,就是为我军渡江立了大功,其他事情就由我们来办。在方法上,要注意掌握几个连长和排长,利用他们的关系掌握士兵。口号可以提得灰色一些,例如,我们是难兄难弟啦,要打一起打啦,要死一起死啦,要当俘虏一起当啦,等等。”
叶飞交代他说:“马上渡江,解放全中国,全中国胜利在望。但是,胜利在望,不等于不要努力。任何时候不可麻痹大意,大意失荆州啊!如果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自己,而且导致前功尽弃。”
韦国清反复叮嘱说:“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十兵团是4月21日晚上8时渡江。你们必须在晚上8时前干掉要塞司令戴戎光,或者设法架空他。”
王征明将首长的嘱托一一记了下来。当韦国清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解决时,他提出,对江阴要塞的情况不甚了解。虽然这些唐秉琳和唐秉煜会向他详细介绍,但是由于时间紧迫,军事骨干太少,希望首长给他几个团营干部。
叶飞爽快地说:“可以,你马上去找二十九军军长胡炳云、政委张藩要人,他们会全力支持你的!”
王征明接受了任务,出了兵团部,赶到第二十九军。胡炳云和张藩已接到了叶飞的电话,从几百个干部中,挑选了团长李干,营教导员徐以逊、陆德荣、王刚等四位同志,协助王征明共同完成策反任务。
4月15日一大早,王征明一行化装后,由政治交通员吴铭领路,向江阴方向疾行。他们当晚赶到江边,登上了小木船,向江南驶去。此时,天空一片昏暗,转眼便狂风大作,江面上巨浪翻滚,九级大风将小木船吹得一会儿抛向半空,一会儿落入低谷。没几个回合,小木船便被浪头掀翻,王征明等全部掉进江水中。他们在江水里搏斗着、挣扎着,五个人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又沉了下去。幸好他们都会游泳,与风浪搏斗了半个小时,终于游到对岸。吴铭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在附近结交了不少朋友。他们摸到一个村子里,在一个朋友家休息了一会儿,将衣服晾干后,便向江阴要塞走去。
江阴虽是个古老的城市,却是在出了著名的旅行家和地理学家徐霞客后才被世人认识和熟悉的。早在清顺治二年,江阴军民抗击清军24万人的围攻,守城81天,死难17万多人。城被攻破后,江阴遭到屠城,幸存者仅有老小53口。日本人侵略中国时,江阴再次遭战火袭击,江阴人当时纷纷举家外迁。据说现在的江阴人,大部分是苏北人逃荒来到这里,住下来后,在此扎下了根。江阴城由于历经战火,到处千疮百孔。吴铭和王征明把同来的三个人安排在城外,两人便直奔地下党的联络点。
在大街西边的一条小巷深处,住着一位从苏北来此扎根的老板唐仲衡。唐老板家每到晚上总是贵客盈门,这些人都是要塞司令部的军官,最常来的有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王德容等。他们是中共要塞地下党支部的核心成员,常常到唐老板家以打麻将做掩护,研究讨论地下党的活动,酝酿组织起义事宜。一个月前,他们就接到通知,说“娘家”要来人,领导和组织他们的起义工作。可是,他们左等右盼,却一直不见来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无所知。整日盼望着组织上派的人快点儿到,他们并不知道唐坚华夫妇被捕的事。
这天,他们照例又来到唐老板家,正在小声议论着、猜测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悦耳,犹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使他们为之振奋。敲门声先是三下,接着是两下,最后又是三下。然后便听到门外有人轻声地问道:“我是江北来的,这里是不是唐大哥家?”
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立即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着十分有节奏的敲门声。“不错,是暗号!”唐老板喜形于色。
“太好了,‘娘家人’终于让我们盼来了!”要塞政工文书、挂着国民党上尉肩章的女地下党员何漪激动得热泪盈眶。
唐秉琳向何漪使了一下眼色,暗示她去开门。何漪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当她打开门时,吴铭和王征明站在她的面前。吴铭说:“我是益生猪行的王福生,请问哪位是唐先生?”
吴铭的这句问话也是联络的暗号。何漪做了个手势,请他俩进了屋。唐秉琳虽然日夜盼望着上面派人来,可是当时的斗争形势十分复杂,一定要谨慎小心。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弄明白了再接头。于是,他客气地说:“我就是唐先生。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猪行的王福生,请你走吧。”
吴铭明白唐秉琳的用心,便笑着说:“唐先生,我的确不是王福生。你们可能不知道,化名王福生的唐坚华同志已经被捕,你的大哥君照派了另一位同志来替代唐坚华。”他指指身边的王征明说,“他就是老家派来的王科长王征明同志。”
唐秉琳上下打量着王征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为了进一步证实王征明的身份,他试探着问:“王征明同志,你知道我是哪里人,我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王征明回答说:“你是建湖冈门人,你哥哥叫唐碧澄,化名王福生的唐坚华是你的侄子。我说得对不对啊?”
唐秉琳这才相信了王征明的身份,上前握着王征明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斗争的残酷性迫使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如果出了娄子,个人暴露牺牲是小事,组织机密被泄露可是大事!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多问几句。”
“你做得对,”王征明赞许他说,“我们做地下工作的同志都应该有这种警惕性。”
关系接上了,大家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纷纷抢着上前与王征明、吴铭握手问好。吴铭赶到城外,将李干一行带来。唐仲衡上街打酒买菜,盛情款待王征明一行。大家边吃边谈,互相交流着情况。
“我先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唐秉琳说。他如此这般地介绍完要塞地下党的基本情况后,拿出要塞的火力配备图、目标指示图、协同作战计划等,重点介绍要塞的兵力部署情况。
接着,王征明向大家传达了叶飞、韦国清的指示,谈了起义的计划和部署。他们一直研究到天边发白、公鸡打鸣方才各自回家休息。
这天下午2点多,要塞司令部门口突然来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的后面有十几辆摩托车保驾。这时,从轿车里钻出一位大腹便便的国民党将军,他就是汤恩伯。戴戎光听到哨兵的报告,慌慌张张地带着十几个军官出门迎接汤恩伯。
年约五十岁的汤恩伯挺着大肚子,脸色冷漠地跟着戴戎光走进了会议室。戴戎光吩咐手下又是倒茶又是敬烟。汤恩伯脱下白手套,从皮包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戴戎光,厉声说:“拿去看看,你们要塞有多少共产党?”
戴戎光一愣,接过报纸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望着汤恩伯。这是一份江阴办的《正气日报》,在头版头条上,醒目地刊登了一篇题为《江阴要塞是江南共军大本营》的报道。戴戎光傻了,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语无伦次地说:“汤总司令,这不是真的,是有人恶意造谣!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共产党?”
汤恩伯紧绷着脸,在会议室里来回踱着步,眼睛却不时在戴戎光、唐秉琳、唐秉容等人身上打转。唐秉琳察言观色,沉着地说:“汤总司令,我认为发现共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至今还不知道谁是共军。这是我们的失职。”
戴戎光也渐渐冷静下来,便接着唐秉琳的话说:“汤总司令,你既然按图索骥来抓共党,我马上将我们要塞区的所有人集中起来,你就点着名抓吧,有一抓一,有二抓二,你看如何?”
汤恩伯听了他俩的话,突然站定,摆摆手说:“不要急着集合。我来这里,目的是提醒你们。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你们这里没有共产党,报纸上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呢?这样的消息登在报纸上,如果上面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汤恩伯的话让唐秉琳松了一口气,原来汤恩伯并没有掌握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只是看到报纸上登的消息而来追查的。于是,他假装生气地说:“汤总司令,我知道这条消息是怎么来的!”
汤恩伯一听,立即侧着头,瞪大眼睛问:“快说,究竟谁是共产党?”
唐秉琳摇摇头说:“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提供这条消息的是谁。”
汤恩伯不耐烦了,他催促着说:“别绕弯子了,快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唐秉琳装着气愤的样子说:“春节前,江阴有80多个民工要回苏北过年。警备局的杨副局长在码头上设了收税关卡,逼着每个民工交出5块大洋,说是过年税。民工们一年好不容易辛苦挣来的钱,岂肯送给警备局?于是,民工和收税的警察发生了摩擦,从争吵发展到动起武来。我接到哨兵报告后,派部队去调解。为确保治安,我们硬逼着警察放了民工。杨副局长怀恨在心,认为我们砸了他们的聚宝盆,便耿耿于怀,到处造谣,说我们要塞有共产党。”
戴戎光为了推卸责任,也附和着说:“对对对,就是杨副局长在背后捣蛋,向我们捅刀子。汤总司令,你千万不可轻信啊!”
汤恩伯听到唐秉琳说得振振有词,语气缓和下来,说:“没有共产党更好,我也不希望有这种事发生。如果真有共产党在你们要塞区活动,上面怪罪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说罢,转身对他的副官说,“刘副官,你马上到江阴公安局去核实一下,有无春节收过年税之事。”
“是!”刘庆明副官答应着,转身出门去调查了。
汤恩伯对戴戎光说:“我今天到此有两件事要办,这是其中的一件。另外,是来检查你们的防务情况,请你陪我走一趟。”
汤恩伯在戴戎光、唐秉琳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江防。汤恩伯用望远镜四处观察了一会儿,对戴戎光等人说:“一个月前,在南京召开作战会议时,不是要你们在江边增修两道步兵防御工事吗,怎么至今还没修呢?”
戴戎光望着汤恩伯那咄咄逼人的眼睛,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这时,唐秉琳又上前解释说:“戴司令回来后的确传达了会议精神,但是,由于修工事缺乏材料,加上农民春耕大忙,找不到劳力也是一个因素。”
汤恩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雷霆大发,严厉地说:“我三令五申要你们加强江防,你们全当了耳边风。据说共军马上就要过江!你们的江防如此脆弱,叫你们修,你们这样那样的理由说了一大堆。你们知道吗?要塞是兵塞,是京沪杭江防的支撑点,没有要塞,也就没有江防!共军一旦从这里突破,上海、杭州能保得住吗?”
这时,刘副官气喘吁吁地跑到汤恩伯面前,敬了个礼,报告说:“警备局的杨阿林局长说,春节码头设税卡的事的确是真的。但是,警备局和要塞的戴司令都设了税卡,因为税卡,双方发生争执,最后发展为武力冲突。”
原来是这样!汤恩伯气得大声骂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他恶狠狠地瞪了戴戎光一眼,气急败坏地说,“当务之急是防共!防共!你们懂吗?你们和警备局为了争税卡互相斗嘴怄气,这成何体统?这么说来,你们俩是半斤对八两,没一个好东西!下次如果谁再设税卡,老子就毙了谁!”汤恩伯抛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汤恩伯一走,王征明、唐秉琳等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下了。一场虚惊后,王征明、唐秉琳等抓紧进行起义前的准备工作。4月20日下午,唐秉琳掌握的秘密电台收到了第十兵团发来的关于21日晚渡江的紧急通知。他们立即召开全体地下党员会议,最后决定将起义时间定在21日晚。
4月21日凌晨,汤恩伯打电话给戴戎光,告诉他解放军已在芜湖、繁昌登陆的消息,并提醒他,江阴要塞区应百倍提高警惕。戴戎光一放下汤恩伯的电话,便匆匆检查要塞区各部门戒备情况,反复叮嘱全体官兵千万不能麻痹大意。晚上8点半左右,戴戎光发现江对岸炮火连天、万船齐发,便紧张地在电话中对唐秉琳大声惊呼:“不得了了,共军渡江了!不得了了,赶快开炮,赶快开炮,目标对着共军的船队!”
唐秉琳不慌不忙地说:“戴司令,现在目标不明,可能是江对岸民房起火,不能随便开炮。”说罢,他便“啪”地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附近的国民党第二十一军打来电话,指责唐秉琳说:“你们怎么搞的?共军已开始渡江了,你们怎么按兵不动?怎么不开炮?赶快火力支援!”
唐秉琳此时的心情特别紧张,不开炮就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开炮必然会伤害到自己的同志。怎么办?他急得团团乱转,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时间不允许他犹豫,几分钟后,他果断地决定先下手为强,命令将大炮对准第二十一军。随着他一声令下,炮声隆隆,几百发炮弹落在第二十一军的防区内。第二十一军的官兵措手不及,乱成一锅粥。第二十一军在电话中大声地骂道:“他妈的,你们昏了头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要告你们!”骂了好一会儿,再一看炮弹仍旧呼啸着落在自己的阵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他妈的,赶快停止炮击,赶快停止炮击!”
就在第二十一军乱成一团之时,吴铭、唐秉煜、李干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戴戎光的指挥所。他们高举手枪,对着惊慌失措的戴戎光大喝一声:“举起手来!我们郑重向你宣布,要塞官兵起义了!”
戴戎光一惊,他举起颤抖的双手,全身像筛糠似的,说:“别开玩笑,有话好好讲,不要举着枪,怪吓人的。”
唐秉煜厉声说:“我们没时间和你开这种玩笑。你老老实实地投降,否则,我们一枪毙了你!”
戴戎光这才发现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只好老老实实地缴械投降。
要塞的7000余名官兵在要塞地下党的领导下,宣布举行战场起义,阵地上一片欢呼声。拂晓,解放军第二十九军顺利登陆,消灭了敌第二十一军残余敌人,与要塞起义官兵胜利会师。
起义后,他们向纵深的国民党第五十四军进行猛烈炮击,将五十四军打得落花流水。当天,江阴解放。
粟裕、张震赶到江阴要塞,接见了全体起义官兵,高度赞扬他们为渡江战役立下大功,谱写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上的辉煌一页!
“紫石英”号逃跑了
第二十九军渡江之时,陶勇正指挥着第二十三军抵达江南。他们渡江时,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紫石英”号事件。
关于“紫石英”号被我军击伤的情况,在文化大革命前,众说纷纭。究竟真相如何,叶飞在他的回忆录中做了真实的披露。
那是在4月21日下午,第二十三军的全体指战员们正准备渡江,突然发现江面上行驶的几艘外国军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陶勇接到报告后,立即打电话请示叶飞:“在我第二十三军渡江地段约两公里处,有几艘外国军舰游弋不定。你看怎么办?”
叶飞头脑中立即出现了两天前总前委的告示:林遵指挥的国民党海军海防第二舰队将举行起义。他想,会不会是起义的军舰呢?于是问陶勇:“这些军舰是不是挂着起义的信号旗?”
“没有!”陶勇肯定地告诉叶飞,“他们挂的是外国旗,肯定是洋人!你看是不是打沉它?”
叶飞思索片刻,坚定地说:“谁阻止我们渡江,我们就将他消灭。不过,你还是先通知前沿的观察所,将信号旗升起来,向他们发出警告,请他们自觉地离开。如果对方不离开,就下令开炮!”
陶勇答了一声,放下电话,向榴炮三团传达了叶飞的命令,榴炮三团遵命执行。可是,江面上的军舰没有丝毫要撤走的意思,反而将全舰人员集中到后面,将炮口对准了江北的第二十三军阵地。
陶勇弄清了阻挡他们渡江的是英国军舰,便及时向叶飞作了汇报。叶飞听说英舰的行动后,怒发冲冠,气愤地说:“这些洋鬼子太猖狂,现在已不是1840年鸦片战争的时代了,竟敢在我们的领土上横冲直撞!现在我命令,向这些可恶的洋鬼子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榴炮三团的炮口对准了江面上的英舰,发出了愤怒的炮火。顿时,英舰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双方开始了一场炮战,战斗持续近1个小时。英舰“黑天鹅”号拖着浓烟溜走了。另一艘“紫石英”号军舰也被击中30余处,受了重创后,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摇晃着逃跑时撞在江边搁浅了。英军气急败坏,又派出一艘名叫“伴侣”号的军舰前来援救,却被我炮火击中,身中5发炮弹后,仓皇掉头,全速撤退。
看到洋人军舰被我打得狼狈逃窜,第二十三军的指战员们欢呼跳跃。近百年来,洋人以为中国人从来不敢碰他们的一根毫毛。今天,中国人不仅碰了,而且是狠狠地揍了洋鬼子一顿,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灭了洋人的威风!中国民众为之拍手,连国民党官兵也暗自高兴。
炮战后,叶飞指挥所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叶飞抓起电话,那边传来了严厉的训斥声:“你们怎么搞的,怎么同英国人打起来了?是谁开的第一炮?一定要查清楚!”
叶飞一愣,刚刚是因为太气愤,才下令向英舰开炮,一时却忘了政治上的后果。经上级一提醒,他才清醒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打电话给陶勇说:“糟了,刚刚我们炮击英舰,上面打电话来追查了,问是谁开的第一炮。”
“怕什么?”陶勇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查的?是他们挡住我们渡江的路,他们凭什么在我们的长江上胡作非为?”陶勇越讲越生气,提起炮击造成的巨大伤亡,他心痛地说,“叶司令,我们一个最好的团长邓若波被英国佬打死了,他可是我们军里文武双全的人才啊!你知道吗,我一共伤亡了252人?”
叶飞听了陶勇的诉说后,沉默了片刻,他想到英国人一定会在炮击问题上大做文章,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他对陶勇说,不论谁问起此事,都要一口咬定是英国人先开的第一炮。两人订好了“攻守同盟”。果然,上面很快就派来了调查组,一方面了解情况,一方面到实地查看,事情越闹越大。
几天后,英国皇家海军发表声明说,他们受到敌对部队的攻击,英舰伤66人、亡42人,其中包括舰长卡格列,而远东舰队副司令梅登的海军中将军服也被弹片穿了几个洞。
4月26日,英国保守党领袖丘吉尔在下院发言说,解放军炮击英舰是暴行,要求英政府派出航空母舰到中国,实行武力报复。
4月31日,解放军总部发言人李涛就英舰暴行发表声明:
我们斥责战争贩子丘吉尔的狂妄声明
4月26日,丘吉尔在英国下院,要求英国政府派两艘航空母舰来远东“实行武力报复”。丘吉尔先生,你“报复”什么?英国的军舰和国民党的军舰一道闯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防区,并向人民解放军开炮,致使人民解放军的忠勇战士伤亡252人之多。英国人跑进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犯罪行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有理由要求英国政府承认错误,并要求道歉和赔偿。难道你们今后应当做的不是这些,而是开动军队到中国来,向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报复”吗?艾德礼首相的话也是错误的,他说英国有权开动军舰进入中国的长江。长江是中国的内河,你们英国人有什么权利将军舰开进来?没有,你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权利!中国的领土主权,中国人民必须捍卫,决不允许外国政府来侵犯。艾德礼说,人民解放军“准备让英舰‘紫石英’号开往南京,但要有一个条件,就是该舰要协助人民解放军渡江”。艾德礼是在撒谎,人民解放军并没有允许“紫石英”号开往南京。人民解放军不希望任何外国武装力量帮助渡江,或做任何别的什么事情。相反,人民解放军要求英国、美国、法国在长江、黄浦江及在中国他处的军舰、军用飞机、陆战队等武装力量迅速撤离中国的领水、领土、领空,不要帮助中国人民的敌人打内战。
叶飞下令炮击英舰,在军事上和政治上都有着巨大的意义。事情发生后,粟裕命令第八兵团政委袁仲贤和第二十三军炮兵第三团政委康矛召,与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总司令及其代表——“紫石英”号军舰舰长克仁斯海军少校交涉。
“紫石英”号事件从1949年4月20日至7月30日,共历时102天。在此期间,双方除发生了四次武装冲突外,还举行了十余次谈判。
在经过多次谈判和发表声明之后,鉴于英方并无谈判的诚意,而我方在此事件中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处于主动地位,国际舆论亦对我方有利,因而英方虽然耍赖拖延,我方也不必与之长期纠缠。
1949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关于对英国军舰“紫石英”号的处理事宜致电总前委和南京市委,指出:“你们估计‘紫石英’号一般是不会偷走的,但应准备该舰如采取偷走办法时的对策。我们认为,如果‘紫石英’号采取偷走的办法,我方军舰及江岸、炮兵应装作不知道是‘紫石英’号,而让其逃去(此点应事先秘密通知有关方面),不要攻击,然后迅即发表声明予以谴责。同时,你们又应防止香港英国军舰可能偷入我长江防线接走‘紫石英’号……如果‘紫石英’号经过江阴偷走,可不予炮击;如果‘黑天鹅’号试图偷过吴淞或江阴进入内河,则必须给予打击。在放第一炮前,可先令其停驶,如其不听,则炮击之。”
7月30日晚9时,“紫石英”号趁“江陵解放”号客轮经过该舰下驶之际尾随潜逃,最后从崇明岛北口逃出长江。
40年后的1989年,康矛召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英舰“紫石英”号事件,文章说:
4月20日在长江出现的并不是美国军舰,而是英国军舰,这倒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把“紫石英”号击伤搁浅在三江营后,来援的竟是一艘英舰“伴侣”号。“伴侣”号早就停在南京也是我们的疏忽。重创两英舰后,国民党于当晚宣布国共和谈破裂,芜湖以西的几路解放军开始利用黑夜偷渡并取得成功。镇江以东的几路解放军则在21日击退了英国远东舰队“伦敦”号诸舰后,才发动渡江的总攻。当时,千帆掩霞,万桨拨浪,炮击南岸,尘烟蔽空,船如潮涌,残敌胆丧。我大军顷刻将江防突破,开始追奔逐北。这伟大的胜利鼓舞了解放军将士连续战斗的热情和壮志。相比之下,我们同英国军舰的小规模战斗显得微不足道。直到4月23日,中共中央军委根据外电最早的报道和评论,向解放军通报了“炮击英舰的新闻已经震动了世界”,才激起我们的重视和欢腾。
世界舆论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击英舰的报道基本上是客观而公正的,这反映了世界人民对正在争取独立解放、并即将取得全国胜利的中国人民的同情和支持。英国的评论虽有褒贬之别,但也批评了炮舰政策及其在历史上对中英关系的破坏,英国的进步人士和学者也把“扬子江”事件看作英国炮舰政策在中国的终结。
叶飞差点儿当了俘虏
在渡江战役中,叶飞还经历了另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说的是渡江战役前,陈毅、粟裕叫叶飞随第一梯队过江,指挥先头部队向江南纵深挺进。叶飞打仗总是靠前指挥,那天上船后,他随第二十八军过了江,上了岸回头一瞥,却发现自己只带了一个警卫排,忘了带电台——没有电台就无法与第二十八军军部联系。他们来到一个小村边时,天已快亮了。叶飞和韦国清便坐在村子边的小路旁休息,让黄云参谋先进村与第二十八军联络。黄云进村后,不由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村里住满了国民党的军队。黄云一进村,就被三四个背着机枪的国民党哨兵发现了,只是因为天还没有大亮,对方没看清黄云的身份,以为他是自己人,便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村外坐着的是什么人?”
黄云虽然冷汗直冒,可是表面上却无丝毫的慌乱,他急中生智回答说:“那是我们的师长,他烟瘾上来了,没有火柴点火。我是来找火柴的。老兄,你能不能送一盒给我?”
听说那是个师长,哨兵不再打探,便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讨好地说:“我这里有,我去送吧,正好见见师长长什么样。”
黄云心想,我想抓你当舌头都怕惊动这些国民党兵,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求之不得吗?于是,他点点头说:“行啊,师长就在那边,我们走吧。”黄云把哨兵带到叶飞面前,向叶飞使了个眼色,然后一个猛转身,右腿一扫,使哨兵跌了个嘴啃泥。他还没回过神,就被黄云摁住了,嘴巴被堵上了,喊也喊不出来。经审问,他们才知道第二十八军没经过这个村,这里驻扎的是国民党军的一个团。
黄云想想都后怕,对叶飞说:“叶司令,好险啊,我们差一点儿成为人家的俘虏了!”
“是啊,”叶飞笑着说,“如果共产党的兵团司令和兵团政委送上门,成了人家的俘虏,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说笑后,他们继续寻找二十八军,一直跑到常熟才找到。这时,二十九军已占领了无锡、苏州,二十军占领了丹阳,二十六军占领了天王寺、上沛,二十三军占领了湖州,正向杭州靠近,三十一军也到了常州,三十四军占领了镇江。由于东集团和中集团过江后,采取了两翼包抄的战术,南京成了口袋。南京敌人不战而逃,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领30艘舰艇,在南京的笆斗山江面上举行起义。另有23艘舰艇在镇江江面起义和投诚。
南京天亮了
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于4月23日早晨,从明故宫机场匆匆乘飞机飞往桂林,逃之夭夭。国民党一时间群龙无首,军警逃光了,机关人员走尽了,路旁的墙上、电线杆上、门板上,到处涂满了留言启事:王团长今到杭州,吾妻王美娟到上海找我;三大队到宜兴集合……真是兵荒马乱,不一而足。
4月23日,对南京人民来说,是个永远难忘的日子。粟裕考虑到南京是敌人重点守备的地区,为了减少伤亡,确保一举拿下南京。在作战步骤上,首先由第三十五军和第三十四军钳制江北三浦,保证渡江兄弟部队第一梯队的突击成功。当第一梯队渡江突击成功以后,第三十四军在仪征一带继续佯攻,分散、吸引南京守敌的注意力。第三十五军则于4月21日零点对三浦发动进攻。
敌人对南京的防御部署分内外两层。外围浦口、江浦、浦镇是个三角地区。南京国防部把这个地区当作护卫南京的大门。这里的阵地完全由据点构成,阵地前面挖有装满水的外壕。这里有国民党南京政府末期的精锐部队。
敌人对南京城防的部署,花了很大的代价。卫戍副总司令陈浠兼任主任,具体负责城防工事的构筑。城防工事结构以城垣工事为核心,之外修筑一道钢筋水泥工事,然后再修筑若干野战工事,形成三道前后相互支援的防御配系。这三道封锁线从东北面的紫金山起,围绕着南京的东、南、西三面延伸,北面有长江天险,从四面把整个南京保卫起来。
进攻发起后,我第三十五军最先夺取的是江浦镇。江浦是敌人的外围阵地,四周有高约7米、宽约3米的城墙,城墙上密布着明暗火力点。经过几个小时的激烈战斗,一零三师占领了江浦镇,歼敌2000余人。占领浦镇是夺取三浦中的艰苦一战。守敌第二十八军八十师是嫡系。为了有把握地消灭这支精锐部队,我第三十五军一零四师负责主攻,已夺取江浦的一零三师迅速东进,向敌人左侧进攻,威胁敌人侧背,协同消灭敌人这支部队。
4月21日,我军向浦镇逼近。敌人为了阻止我军前进,拼命用火力封锁,江南岸和军舰上的大炮,一齐向我军轰击。
我军冒着密集炮火穿插前进,包围了浦镇。敌人进行疯狂反扑,坦克、装甲车一起向我军冲击。我主力部队和敌人在浦镇以北的山地及敌人主阵地之间,展开了逐点、逐线、逐个碉堡的争夺。经过一整夜的战斗,我军夺取了平顶山、大顶山和二顶山等制高点和其他全部重要阵地。22日清晨,因害怕被我军全部消灭,残敌慌忙向浦口方向逃跑。
我军夺取浦镇后,兵不解甲,马不卸鞍,不停地向浦口追击。22日下午和晚上,敌人慌乱地向江南撤逃。
23日上午,我军各部队先后抵达浦口江边。下午,第三十五军在浦口车站开会,研究迅速渡江、抢占南京的作战方案。为了克服缺乏船只的困难,军党委号召全军指战员积极找船。于是,各个战斗部队一面派人在江北找船,一面派侦察人员到南岸敌人手里夺船。23日晚7时,三十五军在当地船工的帮助下找来了两只小船。军部命令先由18名侦察兵分乘两只小船,从浦口出发,越过4里宽的滔滔江面,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到达南京下关登岸。这时,敌人早就卷着金银细软逃得无影无踪了。下关发电厂的工人们听到解放军进南京的消息后,派6名工人驾驶着“京电”号小火轮,将三十五军从江北运到了南京城。半夜时分,三十五军大队人马以整齐的队列,迈着坚定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挹江门开进了南京市区。一零四师控制了紫金山天文台、中山陵,一零三师占领了清凉山、水佐岗、五台山等制高点,一零五师控制了下关沿中山北路到鼓楼、新街口。一零四师三一二团的指战员们如潮水般拥向总统府大门,冲开红漆大门,高声呐喊着,冲进了总统府内。他们对前后大殿、各条通道、各办公室进行搜索后,登上门楼,扯下了门楼上的国民党青天白日旗,将鲜艳的红旗插上了总统府。南京解放了!总统府上空,欢呼声如春雷滚动。
第三十五军是由华东野战军鲁中南纵队与济南战役中起义的国民党军整编第九十六军合编而成的,他们占领总统府,对蒋介石是个绝妙的讽刺。
4月27日晚8时,陈毅、邓小平带着总前委机关成员王德、庄杰等,从合肥坐着吉普车赶到中山码头。这时,却找不到车。侦察参谋李伏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一辆公共汽车,匆匆将陈毅、邓小平送到了总统府。当陈毅、邓小平来到蒋介石、李宗仁的办公室时,桌上的台历翻在4月22日。他俩当晚在总统府的西花园留宿,第二天移居中山北路萨家湾。
1927年4月,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从此定南京为首都。抗战期间,国民党曾迁都武汉和重庆达8年之久,抗战胜利后又迁回南京。南京作为国民党首都前后有14年。1949年,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国民政府垮台,标志着蒋家王朝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陈毅拿起电话,给北平新华社的范长江打电话。他自豪而又兴奋地告诉范长江:“南京已经解放了!我们正在蒋介石、李宗仁的办公室里给你打电话。”
南京解放的消息通过电波传到了毛泽东那里,他欣喜万分,浮想联翩。30年前,蔡元培、李石曾在北京组织华法教育会,搞起了勤工俭学。1919年4月,毛泽东送蔡和森、萧子升到上海,去法国留学。他俩走后,毛泽东经南京浦口转车时,游览了南京。他坐在高高的古城墙上,尽情地欣赏着南京的大好景致。石头城给他留下了永远磨灭不掉的美好印象。
1949年4月23日,《人民日报》号外发表了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渡江的消息。毛泽东诗兴大发,挥毫写下了历史的篇章:
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4月29日晚9时,刘伯承风尘仆仆地从安徽赶到南京总统府。陈毅听说刘伯承到了,从萨家湾赶到长江路上的总统府。两位老战友相见,相互问候,相互拥抱。他俩谈起革命形势的飞速发展,不由心潮起伏,感慨万分,说不尽的喜悦荡漾在他俩那历经战火风霜的脸上,阵阵欢声笑语从他们口中飞出。
5月1日,在南京长江路“人民大会堂”里,中共中央华东局召开了解放军与地下党干部的会师大会。华东局和第二、三野战军的领导人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出席了大会。会场里洋溢着热烈、欢乐的气氛,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邓小平、陈毅分别代表华东局和第三野战军发表了讲话,勉励第二、三野战军的干部和南京地下党的同志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为建设一个崭新的人民的南京共同奋斗。刘伯承代表第二野战军做了即席讲话,他说:“同志们,国民党22年的反动统治被推翻了,中国人民渴望的日子来到了!然而,正像毛主席教导我们的,‘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我们要把革命进行到底,要下苦功夫、花大力气,建设人民的南京,建设一个全新的中国!”
三位领导的讲话,赢得了阵阵欢呼声和掌声。与会的同志们亲眼目睹了仰慕已久的三位领导人那和蔼可亲的形象,激动得热泪盈眶,喊哑了嗓门,拍痛了双手。会场上高潮迭起,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郎广大围歼
陈毅、邓小平、刘伯承三人开完会师大会后,便收到了粟裕发来的郎广大围歼战斗详报。郎广之战是粟裕的一次神机妙算之役。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粟裕如围棋高手,指挥打仗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
4月21日下午,在泰州白马庙的三野指挥部里,粟裕、张震正在认真地听取作战科长谭旌樵和作战股长秦叔瑾的战况报告。粟裕边听边思考,当谭旌樵话音一落,他就提出问题,道:“中集团已从繁昌、芜湖一线登陆,东集团十兵团也从江阴登陆,我东西两支大军马上就要向纵深发展,你们估计敌方会出现什么态势?”
张震纵观全局,指着地图分析说:“李宗仁、汤恩伯得知我东西两路大军过江向纵深发展的情报,一定会有一种被包围之感。因此,我认为这时芜湖、南京、镇江之敌一定会弃城而逃。”
谭旌樵说:“总前委在3月31日下达的《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中说,我军渡江后,敌人会出现五种情况:第一,敌人集兵与我东集团实行决战;第二,敌收缩兵力,在京沪杭三角地区与我决战,或退浙赣线与我决战;第三,敌人放弃沿江一线退守浙赣线和无锡、上海、杭州顽抗;第四,敌军分别固守南京、上海、杭州顽抗;第五,敌人完全混乱。”谭旌樵分析说,“我认为,敌人不可能同时出现以上五种情况。根据敌人目前的心态,则向杭州方向逃跑的可能性最大。”
在别人发言时,粟裕默默地站在地图前,手持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做着标记。谭旌樵话音一落,他满意地点点头,说:“谭科长的判断我给90分!”他问张震,“参谋长,你判断敌人在我东西两线登陆后,会呈现什么态势?”
张震回答说:“从敌人沿江一线部队的番号看,他们大部分是在豫东、济南、淮海战役中被我军歼灭后重新拼凑起来的新部队。这些部队刚成立不久,还没来得及进行军事训练。所以,他们的战斗力是可想而知的。再从各军发来的战斗详报看,我军过江后,敌人抵抗甚微,大多望风而逃。所以,我估计南京、镇江之敌也会不战自逃,趋向是沿京杭国道向杭州溃逃。”
“嗯,你的回答可以打99.9分。”粟裕说,“因为你的判断有分析、有观点,所以,给你打个高分。”
张震见粟司令今天情绪特别好,便笑着问:“粟司令,你在哪方面扣了我0.1分呢?”
粟裕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我们现在只是停留在分析判断、纸上谈兵的阶段,那0.1分要等过江后,抓住这股敌人才能给你。”他回到地图前,继续说,“目前,我们仅仅是胜利渡江。可是,敌人跑了,我们还没能歼灭敌人的大量有生力量,只能算是小小的胜利。我们不能满足于这样的胜利,要力争全歼敌人有生力量。”粟裕对检验大胜的标准,初步考虑了三条。他说:“第一,要尽量减少战争对城市的破坏。我们共产党的军队不能同于农民起义和封建王朝的军队,他们火烧阿房宫,不仅用战争来毁灭人的生命,同时也摧毁了人类文化。江南的许多城镇,保留了秦汉唐宋明朝时期的大量古迹,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一旦被毁,损失是无法用金钱估计的。你就是用百万、亿万黄金也无法买到的。所以,我郑重地提醒大家,要珍惜这些宝贵的历史文物!”
粟裕考虑的第二条标准是,要超前追歼逃敌,不让大股敌人进入杭州、上海。这些敌人一旦拥进城市,便有了喘息的时间,必将增加解放军攻城的难度。在野外歼灭一个师容易,而要歼灭城市守敌一个师,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粟裕考虑的第三条标准是,不使敌人溃散为匪,力争在野外集中歼灭他们。若敌人溃散为匪,东一群,西一堆,占山为王,势必分散解放军兵力。因此,要及时将南京、芜湖、镇江溃逃敌人歼灭在野外,要采取东西两翼迂回战术。
粟裕讲完他的三条标准后,指着地图说:“你们看,从长江的走向看,繁昌至江阴是一个大的弓背状的弧形;从陆地上的地形看,繁昌至江阴连成一条直线,呈弓弦形。我们要在繁昌至江阴的弓弦内围歼南京、芜湖、镇江逃敌。”
大家听了粟裕的设想预案,纷纷点头叫好,拍手鼓掌。
在抗日战争起初,粟裕曾率新四军二支队在江南一带打鬼子;抗日战争反攻阶段,他又率新四军一师,从苏北南下苏浙。所以,他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指着地图对大家说:“这只是个初步计划和设想,还要算好双方的进度,才能达到预想的目的。你们看,宜兴、郎溪、广德、长兴,我们曾在这里举行过天目山战役,这一带地形是山区,是围歼大股敌人的理想战场。我们要设法把南京、芜湖、镇江出逃之敌逼到这里。”他的右拳砸在地图上标着的宜兴、郎溪、广德、长兴一线,分析说,“南京到长兴、广德约140公里,敌人只需四五天就可到达。我们东集团从江阴、扬中、镇江开始追击,到宜兴约80公里,如果攻击顺利,两三天就可到达。如果追到长兴,约130公里,也只需要四五天。谭副政委指挥的中集团,从繁昌到广德,要经青弋江、茂林、东流山,这一带地区全是大山。他们到郎溪、广德,路程是180至200公里左右,要跑五六天时间才能到达。时间上差不多,但是十分紧张,如果稍有差错,迟一两个小时,敌人就会在这段时间里漏网。所以,关键的关键是,东集团和中集团必须超前赶到郎广地区,将口袋扎紧。”
张震兴奋地说:“我算了一下,这一堆瓮中之鳖有六个军左右。我们如能迅速歼灭这六个军,就可为下一步解放杭州、上海创造有利条件。”
粟裕将手中的红蓝铅笔一放,果断地说:“就这么定了!张参谋长,现在你以我们两人的名义,发电报给总前委和中央军委。电报分三段,第一段分析敌人动态及趋势,第二段是我们的结论和看法,第三段说说郎广大围歼的建议和设想。”
4月22日,总前委回电:同意计划。为便于实施大围歼,从即日起,谭震林指挥的中集团的七、九两大兵团归粟裕指挥,解除二野第四兵团进军南京的任务,确定八兵团的三十四军、三十五军担负南京、镇江警备任务。
粟裕手持复电,感到肩膀压上了千斤重担。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张震一起,连夜向正在渡江和已到江南的各军下达新的作战命令。
他们令中、东两集团加速东西对进,包围歼灭南逃之敌。对各部的追击行动作了如下调整:第九兵团除第三十军监视芜湖之敌,第二野战军接替外,其余各军沿南陵、宣城、广德之线向长兴、吴兴疾进;第七兵团围歼当面之敌后,迅速将攻击箭头转向南陵以东宣城方向,在第九兵团右侧成梯次队形前进;第八兵团率第三十五、第三十四军担负南京、镇江、丹阳、金坛地区的警备任务,其第二十、第二十六军归第十兵团指挥,与第二十三军共同沿丹阳、金坛、溧阳之线疾速南下,尾追南京、镇江地区逃敌;第十兵团除第二十九军沿沪宁铁路向东攻占苏州并向上海警戒外,第二十八、第三十一军沿太湖西侧向长兴、吴兴猛进,以求在长兴、吴兴与第九兵团会师,切断宁杭公路,断绝敌人退路。
各追击部队接到命令后,克服重重困难,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吃大苦,耐大劳,不为小敌所滞留,日夜兼程,跋山涉水,穷追猛打。许多部队连续行军四五天,一天吃不上两顿饭,睡不到几个小时的觉,严重的体力消耗使指战员们疲惫不堪,很多战士边走边打瞌睡。老天又不帮忙,连连下雨,战士们在雨水、泥水里前进,起了满脚的水泡和血泡,浑身淋得透湿,发烧的、拉肚子的日益增多。可是,为了早日围住敌人,官兵们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句累。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一定要赶在敌人的前面!
4月24日,粟裕、张震率领三野机关陆续渡江。他们一到江阴要塞,见到遍地是敌人遗弃的汽车、枪炮、子弹。王征明、唐秉琳、唐秉煜、吴铭、王德容等率领起义官兵欢迎粟裕、张震的到来。粟裕和他们一一握手,并高度赞扬他们为革命作出的巨大贡献。4月26日,三野机关进了常州城。
4月的天气,正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大好时光。太阳下的油菜花黄灿灿的,随着微风翩翩起舞,散发出阵阵清香。桃花、迎春花、梅花、兰花,风姿绰绰,鲜艳夺目。柳枝青青,随风摆动。小鸟在树上啼叫着,欢快地歌唱着,是那么的悦耳动听。第三野战军是由新四军和山东八路军组成的,许多人是北方人,他们踏上江南的土地,陶醉在这大好的春光里,尽情地饱览着江南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司令部机关坐着缴获的汽车向常州开进,秦叔瑾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醉人的空气,用羡慕的口气说:“啊呀,我今天才领略到‘心旷神怡’这个词的滋味。江南人真是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啊。不说别的,只要闻一闻这扑鼻的油菜花香,就足以让人醉死。”
不知谁突然插了一句:“是啊,难怪有人说‘人在花中死,做鬼也风流’呢!我现在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粟裕扭头一看,说这话的是个小战士,不禁哈哈大笑,骂道:“你体会个屁,乱弹琴,瞎扯乱拉,你现在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的。”用手指点着他的头,笑着告诫他说,“下次可不要乱说了,不然人家要笑话你的。”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嬉笑声,把这个小战士笑得不知所措。他莫名其妙地望望粟裕,又望望嬉笑的众人,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粟裕笑毕,感慨万分地说:“我1945年10月随新四军北撤离开江南至今,屈指已是三年有余。那时,我的体会是江南春色满天下,4月的江南无处不飞花。”
张震拍手说:“粟司令这句话就是一句绝妙的诗啊!粟司令,今日又回江南,你是不是助助兴,为我们大家吹一曲?”张震知道粟裕的口琴吹得呱呱叫。
粟裕兴趣盎然,他干脆地回答说:“好吧,我就吹一曲《新四军军歌》吧!”他从口袋里拿出口琴,兴致勃勃地吹了起来。琴声悠扬顿挫,将大家多日的疲劳吹得烟消云散。
车子驶进常州城。一到驻地,粟裕和张震便忙碌起来,首先派人架起了天线,开设电台。转眼的工夫,七八部电台开始了工作。一小时后,秦参谋手拿一叠厚厚的电报走到粟裕面前。粟裕问:“这些都是战斗详报吧?你快将司政后的首长都叫来,喜酒大家吃,捷报众人听嘛,让大家都听听!”
不一会儿,张震、唐亮、钟期光、张凯、刘瑞龙等都来了。粟裕招呼大家坐下后,叫张震宣读来自各军的战斗详报。一份份电报犹如一幕幕战斗片电影,清晰地展现在众首长的眼前,大家的思绪飞到了枪声大作的硝烟战场上。
第一份电报是第二十五军军长成钧、政委黄火星发来的。
二十五军渡江后,乘着小船渡过了青弋江,来到芳山镇。前卫营长董光继抓来一个俘虏。审问时,俘虏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们是芜湖下来的,大队人马在前面。我是联勤总部的,跟着队伍走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所以落在队伍的后面,被你们抓来了。”
董光继又问:“前面有个最大的集镇叫什么名字?”
“大概叫湾址镇吧。”俘虏怕说错,胆怯地望着董光继。
“你不要怕,”董光继安慰他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我一定遵照长官的意思办!”俘虏点头哈腰地说。
“这里离湾址镇有多远?”
“大概20里路。”
董光继叫人带走了俘虏,自己则带着前卫营,跨过铁路线,一口气跑了20多里,到了湾址镇附近。然后又抓了个俘虏,审问后得知,国民党第二十军刚到这里。董光继连忙派人向团长报告了这一情况,团长又向师长报告,一级级上报到成钧那里。成钧接到电报后,忙对照地图,兴奋地说:“太好了,我们的大追击,一迈腿就踩到了二十军的脊背上,这下有好戏看了!”他对参谋长熊应堂说,“你们马上拟一份电报,分别发到七十四师、七十五师,令他们火速赶到湾址镇,一举全歼二十军这股敌人。”
熊应堂拟好电报,成钧在上面签了字后,又在电报的右上角写了“十万火急”四个字,立即将电报发走了。
却说第七十五师是前卫师,谢锐师长接到电报,没等主力完全集结,见第二三三团上来后,便拔出手枪,有力地一挥胳臂,大声地命令说:“跑步前进,目标前方湾址镇,一小时内给我拿下!”
谢锐带着警卫员走在最前面,第二三三团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如猛虎扑进湾址镇。这时街上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道两旁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堆在地上的剩菜、剩饭还冒着一丝热气,烟头还升着袅袅青烟。谢锐见状,一挥手,说:“快追!敌人刚刚离开,一定没跑多远!”
谢锐带着部队出了镇,迅速占领了一个小山头。他举起望远镜一看,发现湾址镇通向宣城的大路上,有一队人马在移动。他立即断定这正是从湾址镇逃跑的敌第二十军。于是,他派人火速通知二三二团向南抄近路拦截这股敌人,二三三团向东后再向西抄小路断敌退路。
两个团接到命令,如离弦之箭,向宣城方向飞奔,在桂花山、皂角树、鹭鸶窝、十八担、十字路包围了敌第二十军。这时,七十四师赶了上来,成钧、黄火星、熊应堂带着军部机关也赶来了。
第二十五军全部人马赶到后,成钧开了个简短的作战会,向各师下达了战斗任务。会议一结束,师长、团长们火速回到部队,做了简短的动员后,便以营为单位,向敌二十军发起进攻。其势如凌空霹雳,敌二十军无招架之力,一下子乱了阵脚,一个个如受惊的羊群,四处逃散。二十五军过江前,把马和炮留在了江北。大家这时见到乱蹦乱跳的战马,放开了逃散的敌人,去追马、拉炮了。成钧一跺脚,大喝一声:“先消灭敌人,再去捉马,谁不听命令就处分谁!”
战士们一听,只得悻悻丢下捉到的战马,去追击敌人。第二十五军追到了湾址镇与宣城之间,对敌第二十军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围猎场。成钧命令部队逐渐缩小包围圈,战斗从中午持续到黄昏。一场血战后,枪声渐疏。战斗结束时,战士们打扫战场,歼灭敌第二十军全部及第九十九军一个师,还有一个保安旅,共计歼敌1.5万人。第七十四师的两个战士押着一个敌将军来到成钧面前。成钧一见抓到了大鱼,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他友好地给俘虏递上一支烟,打着招呼说:“很对不起啊,初次相遇,把你们打败了,请多多包涵啊!”
这位鬓发斑白的将军俘虏面对幽默的对手,尴尬地问:“请问你贵姓,是什么官衔?”
成钧大大咧咧地说:“我叫成钧,是解放军二十五军军长。请问你是何人?”
俘虏提起拐杖指指胸膛,回答说:“我叫陈章民,是国民党军二十军少将副军长。”
成钧露出不解的神色问他:“请问陈老将军,贵军速度为何如此缓慢?照一般行军规律,你们昨天就可以进宣城了,怎么如蜗牛似的向前爬行。你知道吗?如果你们进了宣城,我们是难以对你们形成包围的。”
“其实我们的速度不慢,是你们的速度太快了。”陈章民摇头叹息道,“别去说它了,都怪汤恩伯这个混账,他为了加强江防,上个星期给我们一个重炮团。渡江时,重炮团胆子小,一炮没打就被吓逃了。但是,重炮要车子拖才行啊,再说,半路上常常遭到游击队袭扰。结果,前面一辆车被炸坏后,后面的就无法前进。我们建议将重炮团丢了,杨军长又怕汤恩伯日后追查责任,所以,咬着牙带着重炮走,这样能快吗?”
成钧说:“你们的杨军长呢?他是不是叫杨干才?”
“军长叫杨干才,他在一小时前被你们的乱枪打死了。而且,他的一家都死了,死得很惨。”陈章民很难过地低下了头。
成钧好奇地问:“怎么会一家人都死了?”他一边问,一边递给陈章民一杯水。
陈章民喝了几口水,开口说道:“唉,我们哪里知道贵军对俘虏如此宽大啊!以前听到的宣传都说,共军抓到俘虏,统统杀死或者烧死,如果是女的,就要强奸后杀死。所以,杨军长的太太和女儿,以及很多军官的太太都怕当俘虏,昨天,她们一看形势不妙,都一起开枪自杀了。”
张震宣读完第二十五军的战斗详报后,黄参谋接着读了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军发来的战斗详报。
4月23日,第二十三军、第二十军从丹阳追击到了金坛,24日又追到了溧阳西南的胡桥。他们发现南京方向逃来的敌第二十八军、第四十五军、第六十六军等,沿着宁杭公路朝上海方向逃跑。国民党军队形混乱,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一路上满地都是丢弃物,其状狼狈不堪。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军赶到后,原打算将其四面包围,但是,敌人有4个军,方圆拉开有200里,解放军兵力不足,难以形成包围圈。激战后,只消灭敌人1.5万人,大部分敌人改道向郎溪、广德方向逃窜。
接着宣读的是第二十八军的电报。报告说,4月25日,第二十八军赶到宜兴,切断了宁杭公路,歼敌5000余人。
谭科长宣读第二十七军电报说,4月22日,第二十七军从繁昌出发,走一路打一路,当天晚上攻占了南陵县城,歼敌第八十八军一个团。24日到达宣城,歼灭第九十九军一个师和八十八军一个师,活捉第九十九军中将军长胡长青。接着,部队以日行70公里的速度,连克广德、泗安,在吴兴县的虹星桥上与第二十八军胜利会师,封闭了合围口。
听到这些振奋人心的战斗喜讯,大家高兴地拍手欢呼。粟裕站起来说:“同志们,我们在白马庙预设的郎广大围歼,现已形成了合围,被合围的敌人是芜湖、南京、镇江的第四军、二十八军、四十五军、六十六军和五十一军、九十九军一部,我估计有10万余人。为彻底全歼这10万余人,我们要调整部署。我先说个方案,大家议论一下。”
粟裕的方案是,由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政委郭化若统一指挥第九兵团和第十兵团,围歼郎广之敌;第七兵团继续向杭州进军,迅速抢占钱塘江大桥;第二十四军归建第八兵团,接替警备南京任务;第二十三军和第三十五军归建第七兵团,向杭州挺进。
粟裕的方案被大家一致通过,命令迅速被下发到各部。宋时轮和郭化若接到粟裕、张震发来的电报,坐上吉普车,连夜赶到郎溪,开设指挥所,指挥各军向包围圈内的敌人发起攻击。各军接令后,实行多路向心突击,朝敌人阵地猛插猛打。被围的敌人本来就如惊弓之鸟,解放军发起攻击后,他们顿时指挥失灵,建制混乱,丧失了战斗力。至4月29日午后1时,这股逃敌全部被压缩在界牌镇和泗安镇一带,无一抵抗,全部当了俘虏。
由于开始时包围圈大,村庄、丘陵多,相当多的军官及太太不惜用金条买来老百姓的衣服,化装成农民,在田里装作插秧、拔草,或在塘里装着摸鱼、捞虾,逃过了解放军的搜捕。这些在战斗中逃脱解放军追捕的军官和家属,在一年后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被一网打尽,无一逃脱。
郎广大围歼之际,谭震林指挥的第七兵团向杭州挺进。七兵团机关部队冒着滂沱大雨,忍饥耐寒,每人负重30公斤以上,沿着宁杭公路,日行百里,直奔杭州。大家感到虽然很辛劳,但情绪十分高涨。有的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今天都要进入“天堂”了!4月30日下午,第七兵团指挥部进到杭州附近的武康。当时,高架的长途电话线还是畅通的,杭州情况不明。谭震林要参谋处长金冶立即与杭州电信局联系,查明杭州市情况。电信局同志热情地告诉金冶,杭州市的国民党军队全部南逃了。
进杭州之前,中央命令谭震林任杭州市军管会主任,兼杭州市委书记。浙江省委成立时,中央又命令谭震林为浙江省委书记、省主席、浙江军区第一政治委员,主持浙江省党政军全面工作。谭震林得知杭州情况后,命令第二十一军、第二十三军向杭州奔袭。二十三军军长陶勇带着部队,越过怪石嵯峨、道路陡峭的天日山区,如闪电般直奔杭州,5月2日中午即抵达瓶窑镇。军部在路边休息时,陶勇发现电话线横在空中,直指杭州方向。他脑子一转,便对通信科长说:“快去拿一部电话机给我,我要与杭州警察局局长说说话。”
通信科长遵命,抱来一部电话机。陶勇将电话机接在电话线上,抓住电话机摇了一阵,便对着话筒喊道:“喂,话务员,我要与警察局局长通话。”
很快,话筒里传来“喂喂喂”的呼唤声。陶勇说:“你是警察局局长吗?”
那边说了一声“是”,他便大声地说:“我找的就是你。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长陶勇。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第一,杭州有多少部队,现在情况如何?”
那边的警察局局长如实回答后,陶勇又说:“国民党军向宁波、温州逃跑,现在杭州已成了一座空城。我给你一个紧急任务,你马上派出警察,上街维持治安,不许任何人破坏城市和工厂,要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你干得好,就给你立功受奖;干得不好,我会找你算账的。你听明白了吗?”
那边的警察局局长唯唯诺诺地点头答道:“长官放心,我一定服从你的命令,把杭州搞得干干净净,迎接贵军进城!”
陶勇放下电话,带领部队抄小路向杭州挺进。
就在陶勇打电话之际,另一支部队——第二十一军已经到了余杭。军长滕海清估计杭州近在咫尺,便对部队进军杭州做了分工,第六十一师攻占市区,并临时担负杭州市的警备任务。六十二师沿富杭公路前进,于3日拂晓攀登五云山峰,像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钱塘江大桥上。仅半小时作战,便打垮了守桥部队,致使敌炸毁大桥的阴谋未能得逞。几乎是同时,六十一师向杭州市区进发。一八一团于古荡、董家要地区展开,一八二团于灵隐寺南北山地展开,向市区攻击前进。此时,国民党军主力已撤逃,市区仅有少数来不及逃跑的小股武装,部队并未遇到什么抵抗,即进入市区。部队入城前,群众为防敌军溃逃前洗劫,家家关门闭户。部队一进入城区,工人、学生、市民立即从四面八方拥向街头,爬上楼房,欢迎解放军,到处响起锣鼓声、鞭炮声、“欢迎解放军,庆祝杭州解放”的口号声和“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许多人拥到行进的部队跟前,和战士们握手,有的流着眼泪说:“可把你们盼来了!”我们的战士在敌人面前是英雄,但是在大城市群众这样热烈的欢迎场合下,他们既兴奋,又显得腼腆和拘谨,见到热情的群众不知如何表达。
此时,部队更关注的是,向指定地区前进,搜捕残敌。一八二团部队在歼灭几小股敌人后,于上午9时占领杭州火车站。听到群众报告说,有几辆装着敌人和他们的物资的军车刚刚开走,一营立刻派部队向钱塘江大桥方向追击。到达大桥附近时,六十二师一八五团五连已冲上大桥,逃跑的四辆敌军车乖乖地向五连投降。与此同时,一八二团控制了东南部市区。一八一团部队进至庆春街时,欢迎的群众中有人说,菜市桥还有些国军。部队当即跑步前进,在群众的协助下,迫使敌中校团副萧铸久率200多人缴械投降。一八一团二营占领艮山门火车站,该团控制了市区东北部。接着,一八三团进至市区,师直属队进至以伪省党部为中心的市中心地区。5月3日,在群众的指引和帮助下,部队肃清了市区内残余的小股敌军,收容了散兵游勇,共俘敌2000余人。3日晚10时,一列装着物资和敌军政人员家属的火车被二营缴械。敌连长高叫:“我们是交警总队的,我是连长,请不要误会。”战士们风趣地说:“连长先生,国民党部队必须投降缴械,我们是不会误会的。”
5月3日晚,第二十三军也进入杭州,同第二十一军一起肃清国民党残余武装。
5月7日,谭震林在电台宣布,由他担任杭州军管会主任,开始管理杭州。这天,谭震林召集了第二十一军军长滕海清、政委康志强,第二十二军军长孙继先、政委丁秋生,第二十三军军长陶勇、政委卢胜开会,部署了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第二十一军继续向浙南进军,解放温州、平阳、文成等县;第二十二军在收复绍兴、诸暨后,继续解放宁波与浙东全部城镇;第二十三军担负杭州市警备任务。至7月9日,浙江全省解放,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浙江大地上空。
第十七章 血战上海
陈毅说,打上海打的是政治仗
三野主力集中在苏州、常州,正准备解放上海,不料接到中央军委来电,命令他们推迟解放上海。中央军委在电报中说,在进攻上海前,必须组织部队学习政策和接管事项。要充分做好占领城市的精神准备和组织准备工作。只要汤恩伯不走,就应如此。
其实,中央早就对解放上海做了充分的酝酿和筹划。
早在淮海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中央召刘伯承、陈毅来到当时党中央所在地——河北西柏坡。他们所关注的不是渡江的问题,而是渡江后如何接管京、沪、杭的问题。毛泽东对陈毅说:“上海解放后,我们想请你担任上海市市长,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陈毅思考了很久,一时没有明确回答。陈毅的这种态度,是大大出乎毛泽东的意料的。在毛泽东的印象中,陈毅是个一向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在党的嘱托面前从不退缩的同志。南昌起义在潮汕失败,部队濒临危境,陈毅面对险境,极力支持朱德,保存并巩固了部队,使这支红军的主力在井冈山与毛泽东胜利会师。红军主力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前,中央要他留在江西坚持斗争。陈毅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没有跟随主力长征,留下来领导南方斗争,坚持了三年艰苦的游击战。皖南事变后,他又一次临危受命,担起新四军代军长的重任,和刘少奇一起,力挽狂澜,发展壮大了华中抗日力量。陈毅是个说话办事极为爽快之人,这次为什么一反常态?
毛泽东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这个既熟悉又突然觉得陌生的人,静候他的解释。
陈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请主席考虑,是不是让刘、邓的二野进驻华东、上海,我们三野最好到大西南去。”
陈毅这一说,毛泽东更不理解了。陈毅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呢?陈毅认为,从1947年7月千里挺进大别山后,二野牺牲自己局部的利益,调动和吸引了蒋军南线全部兵力160多个旅中的90个旅,在大别山进行了极为艰苦的无后方作战,不断消灭敌人,二野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二野的牺牲,为三野更多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淮海战役中,二野在严重缺乏重武器的情况下,担负起关键性的严酷的战斗重任。二野和三野始终如亲兄弟一样,密切配合,协同作战。陈毅对刘、邓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同志感情。上海毕竟是大城市,各方面条件比较好。这次,毛泽东和党中央提出由他担任上海市长,他首先想到的是让二野去大上海,这是可以理解的。
毛泽东将陈毅的意思告诉刘伯承后,刘伯承说:“我已和小平交换过意见,我们对西南更为熟悉。三野的前身是新四军,他们来自华东,文化人比较多,留驻华东对全局更为有利。”刘伯承说得十分中肯有理。
党中央进驻北京后,毛泽东就陈毅任上海市长一事,征求过民主人士黄炎培、陈叔通等人的意见。他们对陈毅早有耳闻。1939年,陈毅的文章《茅山一年》和“脱手斩得小楼兰”的诗篇就已广为流传;1945年,柳亚子先生曾赋诗赞陈毅曰:“兼资文武此全才。”所以,当毛泽东征求他们的意见时,他们拍案叫好,异口同声地说:“此儒将出任上海市长,稳得住华东局面!”
陈毅虽然极力想“孔融让梨”,“梨子”却没有让掉,只好服从中央命令,接过了解放和接管上海的重担。
市长问题解决后,中央开始了一系列的组织准备工作。这些准备工作看起来非常烦琐,但对解放上海、接管上海是很有意义的。
在中央七届二中全会闭幕的第二天,毛泽东便召集了一个座谈会。会上,邓小平代表中央提出了华东局新的人事安排。
中共中央华东局:邓小平任第一书记,饶漱石为第二书记,陈毅为第三书记。
华东局委员成员是:邓小平、刘伯承、饶漱石、陈毅、康生、张鼎丞、曾山、张云逸、谭震林、粟裕、张际春、宋任穷、陈赓、刘晓、刘长胜、曾镜冰、舒同共17人。
华东局管辖范围是:上海、南京、杭州、芜湖、镇江、无锡、苏州、武进、南通、宁波等市,地跨山东、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等省。
在这次会议上,同时还明确了上海市未来的领导机构:
中共上海市委:由饶漱石、陈毅、刘晓、刘长胜、曾山、刘少文、陈赓、潘汉年、宋时轮、郭化若、李士英共11位委员组成。前5人为常务,饶漱石为书记。
上海市政府:市长陈毅,副市长曾山、潘汉年以及一位非党人士。
中央原定的渡江战役时间是2个月。谁知人民解放军一夜强渡长江,3天后解放了南京,使解放上海的计划提前了2个月。对于共产党来说,这是好事,但也由于准备不足而显得仓促。1949年初,中共华东局为解放上海,准备了由5000名干部组成的接管大队,渡江战役开始后便从山东的益都(今青州)出发,沿着津浦路南下。当时铁路没有通车,他们一路行军,在行军途中学习中共中央关于接管城市的政策。4月30日,这些20来岁的青年男女学生和部队基层干部到达镇江时还是5000人,而在到达丹阳时队伍已壮大到9000人。可是,陈毅说,要接管上海,必须要有2.5万人的接管干部才行。
上海当时有人口600万,产业工人70万,店员20万,工厂1.2万家,工业总产值占全国的二分之一。商店6万余家,贸易额占全国一半。上海每天要供应400万斤粮食,烧煤20万吨。
这时的上海基本上是一座空城,粮食、煤及生活用品都十分匮乏。一旦解放上海,以上问题很难处理好。如果出现停水停电、工商业混乱、商店倒闭、工厂停工……上海这座工业化大城市将顷刻之间成为一座“废城”。
更重要的是,这些体现中国共产党具体形象的部队和地方干部,在素质上迫切需要提高。渡江前,在曲阜、徐州、苏北已对指战员和地方干部进行过指导和训练。但渡江后,不尽如人意的事还是频频发生。
第一件事发生在南京解放的第二天清晨。西康路美国大使馆的院门突然被一群解放军士兵冲开了,他们直接冲到司徒雷登大使的住宅。正在呼呼大睡的司徒雷登睁开眼睛,看到一群解放军士兵,吓得惊慌失措。他在给美国国务卿的报告中描述说:“最先进来的人讲话嗓高声粗、怒气冲冲。随后的人较为有礼,说他们上来看看。他们在卧室里转了几圈,检查了屋里的物什,并表示这里的一切最后将物归原主,属于人民。他们盘问了傅泾波先生,不过没有搜查他的房间。他们拒绝让安德堡进入大使卧室,用枪逼迫他返回自己的房间。士兵们搜查了安德堡的房间,并查问他的国籍。此后又检查了别的房间。”
此事发生后,华东外事处处长黄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第二件事发生在进驻南京的解放军某部。他们擅自命令南京市各澡堂、理发店、电影院免费招待五天。
第三件事发生在解放军某部的一位教导员身上。与群众联欢时,在别人的要求下,他提笔给人家签名,一边签,一边随口说了几句感想。事后,他很快就忘却了。可是三天后,一家小报上刊登消息说,共产党教导员某某对国际国内形势发表讲话,还配发了一张半身照片。此事被一位高级首长知道后,大发雷霆:“一个小小的教导员,有什么资格对外发表讲话?查!”
组织上“按图索骥”,很快查到了这位教导员。当他看到那份报纸和照片后,哭笑不得,不由跺脚大骂:“造谣,造谣!我不是这样说的,我只说了两句半话,报上登了半个版,这些人太可耻了!”
常州解放当天,有个干部看到街上有不少叫花子,激动地说:“老子打天下,就是为了解放穷人!马上开仓济贫!”结果,叫花子没拿到一粒米,粮食被那些商人挑走了不少,坏人乘机造谣捣蛋。
无锡解放的第三天,有个干部擅自盲目地给工人加工资,工人高兴,资本家却弃家出走了。
解放军指战员大部分来自北方乡村,在他们看来,只有地主才住得起瓦房,吃得起红烧肉。还有,上海、南京人早上吃大饼油条,男的穿西服,女的烫发涂口红,他们都看不惯。在北方农村的一次控诉蒋介石罪行的大会上,一个农民说:“蒋介石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天天吃的是煎饼包大葱!”一个老汉说:“蒋介石吃煎饼包大葱时还蘸酱呢!”在他们看来,吃着煎饼包大葱再蘸酱,就是天下最好的日子了。
显然,不能用吃红烧肉、涂口红的标准来看待和处理阶级关系,尤其不能用来区别地主、贫农、资本家和工人。
上海是近百年来的国际大都市,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窝巢,形形色色的人应有尽有。如果部队没有经验,是很难在上海立足的。这一点,党中央和毛泽东十分清楚。毛泽东认为,部队从农村进入城市,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区域迁移问题。要让昨天还在浴血奋战的军人突然脱下军装,穿上便衣,走进大上海做官,搞得不好要出洋相、出纰漏。所以,毛泽东郑重其事地对陈毅说:“上海在国际上有很大的影响,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世界关注。所以,我们进上海是中国革命过程中的又一道难关。”
当三野主力逼近上海时,毛泽东主张推迟解放上海,强调要作好充分的精神准备和组织准备,这是非常有预见性的。
负责解放上海挑大梁的陈毅,5月2日和饶漱石带着总前委、华东局机关,从南京来到丹阳。丹阳是沪宁线上的一个大县城(现在已改为丹阳市),总前委和华东局设在丹阳新北门的宝塔弄戴家花园内。不到一个星期,成千上万的干部从北平、南京、香港等地赶来报到,准备接管上海。从事秘密工作的中共上海市委刘长胜、刘晓也带来一大批干部。那么多干部一下子拥到丹阳,将偌大的一个丹阳城塞得满满的,满街看到的都是兵,丹阳一时间成了兵的海洋。
陈毅到丹阳的第二天晚上,和饶漱石一起上街去察看市容。当他俩来到市中心的大光明戏院时,见门口挤满了军人,一群穿着黄军装的人同收票的老头儿发生了争执。陈毅、饶漱石挤上前去,只见门口的右上角海报上写的是:今晚慰问演出《白毛女》。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军人捋起袖子对收票的人说:“老子打仗打了十几年,身上全是伤疤,看戏还要票?”
陈毅弄明白他是没有票要看戏,便严肃地对他说:“同志,人民才是老子,不要在这里称老子。戏院地方不大,没有票就回去吧。”
那个军人不买陈毅的账,反问陈毅:“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老子?”
陈毅将眼一瞪:“老子是陈毅陈司令!你给我滚回去做检讨,明天一早送到总前委我的办公桌上,听到没有?”
啊!是陈司令!那个军人傻了,拔腿就跑。
陈毅和饶漱石又来到丹阳师范学校门口。陈毅笑着问门口的门卫:“同志,解放军来了纪律如何,你有什么意见啊?”
那人说:“我们师范学校过去住过日本人,也住过国民党,现在住了解放军。三者相比,当然是解放军纪律最好。解放军是穷人的大救星,我们提不出什么意见。”
陈毅说:“我们部队要进上海,必须提高军队的纪律性。你如有什么意见尽管大胆讲出来,不必顾虑。”
那人连连摇头,说:“我确实没有意见。前天上午,有个解放军把我们传达室的灯泡拿走了,下午又送来了,还写了检讨信。有错就改,这是国民党军队做不到的,也只有解放军才能做到。”
陈毅说:“谢谢你的表扬,这里还是有漏洞的,不然的话,为什么检讨?”
在回去的路上,陈毅心情十分沉重地对饶漱石说:“上海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是特务、流氓、妓女、强盗充斥的地方,还有各种反动组织,社会极为复杂。我们进上海如果不抓纪律,肯定是红的进来,黑的出去。”
陈毅回到戴家花园,吩咐王德,通知驻丹阳部队的领导机关立即办三件事:第一,以连为单位,重温“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二,马上派军人纠察队上街,检查军容、着装和遵纪情况;第三,控制上街人数,没有急需办的事情,一般不要上街。
第二天上午,陈毅亲自主持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他在会上严肃地说:“同志们,我们马上要进上海了。我问在座的同志,你们进上海的第一天有什么打算?是想逛逛大世界,还是想逛逛百货公司?如果你们是这么打算的,你们就错了,错了!”
这天,天气较热,陈毅觉得特别闷,便解开胸前纽扣,还是闷,又脱了上衣,挂在椅背上,继续说:“同志们,你们可能会讲,陈毅司令演讲的时候可以脱去上衣,我们上操时为什么不可以打赤膊,不可以上街逛逛?”
会场上哄堂大笑。陈毅扔掉手中的烟头,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也许有人认为,既然你陈司令可以在台上公开抽烟,我就不能在课堂上吃东西吗?就不能交头接耳吗?为什么不能上街玩玩,去戏院看看戏呢?如果你们要这样谈军容风纪的话,我不加评论,但我要问你们一句,为什么我陈毅能带兵,而兵不能带我呢?这就是我的回答,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陈毅的讲话引来阵阵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有的人有的事做得叫人哭笑不得。为什么没有票非要进戏院看戏?有人不是说老子革命几十年,进戏院都没有资格吗,还有人不吭声就拿人家的灯泡——虽然又还给了人家,但思想问题没解决。还有,天一亮,丹阳街上尽是当兵的。我闭着眼睛,手一摸就能抓到一大把!为什么不请假就出去呢?”
这时,许多人笑弯了腰,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笑得肚子痛直喊娘。
陈毅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同志们,假如都这样进上海,我们不吃败仗才怪呢!那时,我们红的进去,黑的出来,哭都来不及了!同志们,打上海打的是政治仗,是一场特殊战斗,那里外国人多,资本家多,教授、医生……有学问的人多。进城后,我们不要随便张口,弄不好要出洋相的。我建议大家要夹着尾巴忍一忍,要坐下来好好学习政策纪律,良好的纪律是给上海人民的最好见面礼。同志们呀,搞不好会被人家赶出来的!李自成为什么进了北京又很快跑了出来?历史上,纪律不好的军队没有一个不失败的!”
陈毅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同志们,我还要给大家打一支预防针。我们在山沟沟里打了几年仗,一旦进城,不要被糖衣炮弹打中。中了这种炮弹当然是很舒服的,但是,你的政治生命也就完蛋了。进城后,要兢兢业业地忙工作,不要急于找老婆,更不能用野蛮的手段追上海的姑娘——过去有过这种先例。抗日战争时期,不少上海姑娘到盐城参加新四军,这是好事,她们给部队增加了新鲜血液,她们教部队学文化、学唱歌。但有个别同志追上海姑娘,人家不愿意,就批评人家封建落后不开化。这真是乱弹琴!难道人家送给你当老婆就是思想先进,就是要求进步吗?你有什么了不起?怎么能用这种口气逼人家呢?当然,追女性也没有错,但要方法得当,要学文化,要提高素质——她们当然希望选一个理想的男人。所以,要让人家有选择的自由嘛!”
台下又是一阵窃笑。
最后,陈毅向大家提出了进上海须做到“七要”:要认真学习毛主席、朱总司令规定的约法章程;要艰苦演练;要发扬军事民主;要虚心谨慎;要遵守入城纪律;要注意外交;要确立建设新中国的理想。
陈毅说:“做到‘七要’后,就可力争军政双丰收。大家要牢牢记住,我们野战军只能在打仗上野,进了城就不能野,千万千万要记住!在座的都是团长、师长、军长,这件事我陈毅就拜托各位了!”
这时,台下鸦雀无声,与会者一个个心头发烫,含着热泪,暗暗发誓,决不辜负陈毅司令的希望。
会后,陈毅在回戴家花园的路上,考虑了一个重要而又极简单的问题:部队进了上海后,住在哪里?
过去行军作战,每到一处宿营地,都是住在老百姓家。进门挑水、扫地,临走上门板、捆稻草、还东西——这成了铁的规定和光荣传统。部队在山沟里几十年都是这样的,军纪严明,打了胜仗,赢得了革命战争的胜利。但是,现在由乡村进入城市,到了繁华的大上海,部队能不能住在老百姓家?城市比农村复杂,万一部队进了一家妓院怎么办?万一部队进了一家钱庄怎么办?陈毅想到这些,并不是不相信部队,而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陈毅决定将这个问题交给城市政策组的同志们研究讨论,还抱了几本书到了那里,要他们查查哪本书上提过“不入民宅”的说法。
大家翻了几天书,向陈毅报告说,没有查到这四个字的出处,请示怎么办。
陈毅说:“就这么办!要在《入城守则》中写上,部队进上海,没找到营房前,一律睡马路。”
有人提出,睡马路,晴天不要紧,如果下雨怎么办?还有的说,战士们生病发烧怎么办?还有的说,自来水龙头在老百姓家里,战士要喝水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们下乡喝了水再进城打仗吧。
陈毅挥挥手说:“不要多说了,‘不入民宅’不能动,这一条无论如何要执行!说不入就不入,天王老子也不行!这是我们解放军送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
总前委赞同陈毅的决定,并报告了中央。毛泽东在报告上批示: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在很短的时间内,陈毅对进上海的准备工作一件一件进行了落实,从精神抓到物质。满载着米、面、盐、味精、煤炭、棉花的列车,源源不断地运到丹阳。铁路来不及,就用卡车和轮船、木船运。以刘瑞龙为司令员兼政委的第三野战军后勤部,为保证部队军需的及时供应,在江苏无锡设立了总兵站,在浙江长兴、吴兴设分兵站,将大批弹药物资囤积于无锡以南山区内,并将国民党军溃逃时遗留下来的和丢弃的大量军用物资搜集起来,为我所用。同时,他们对伤员的救护、收治做了具体安排。华东支前委员会在各级政府的积极配合下,不仅为作战部队准备了充足的食用品,还考虑到上海解放后所急需的物品,准备了供应市民的粮食1.44亿斤、食油700万斤,以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
在浩浩荡荡的人流车流中,有一支神秘的车队,它从山东的济南出发,夜行日宿,一路上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车子的拖斗被白色帆布严密地包裹起来,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连押车的战士也不知道。一天,有个战士好奇,便偷走了一个包。押车的干部立即率一个班的兵力进行追捕,追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南京郊外孝陵卫追上了那个战士,拿回了包裹,枪毙了那个战士。这件事发生后,更增添了这支车队的神秘感,战士们越发想知道包里是什么东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鼓动班长偷偷地打开了一个包。当包里的东西展现在他们面前时,一个个都愣住了。原来,包里是一捆捆刚刚印刷的、还没有问世的将由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人民币。人民币上方的“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出自担任华北人民政府主席董必武之手。这一批钞票,是准备在上海解放的当天正式发行的。
中共华东局最紧张最繁重的工作,就是组织人力把驻上海的党政军及市政府各部门,如民政、社会、财政、公用、工务、教育、卫生、邮政及32个区公所按系统编成图册,并将这几万个单位的地址、电话及所有人员统统列入图册,发给每一个接管的干部。
上海军事接管委员会是粟裕、张震、唐亮在常州筹划成立的。由唐亮、刘瑞龙、张震、钟期光、余立金、张崇文、谢胜坤、陈锐霆、张凯、张爱萍、熊天然11人组成,粟裕任主任,唐亮、刘瑞龙任副主任,下属军事部、政工部、海军部、空军部、后勤部、训练部等。
准备在瓷器店里打老鼠
5月初,粟裕和张震率领三野机关自常州东移苏州后,便开始运筹上海战役。军长们纷纷来电话询问何时打上海,粟裕对他们说:“接管上海的工作没有做好,现在不能进攻上海,不要惊动敌人。上海是个繁华大城市,打上海犹如瓷器店打老鼠,你们要耐心作好准备。”在紧张筹划接管上海的工作中,粟裕还拟订了攻占上海的作战方案。这天早饭后,粟裕、唐亮代表第三野战军前委赶到丹阳,向总前委的陈毅、邓小平汇报作战方案。总前委根据中央的精神,准备和平解放上海,策动国民党军起义投诚。因此,会议开始,陈毅说:“上海是商业城市,也是轻工业比较发达的城市,我们想采用北平方式和平解放上海。这方面先由中共上海市委吴克坚同志谈谈策反汤恩伯的经过。”
不料,吴克坚沉痛地说:“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策反汤恩伯的工作没有成功,而且担负策反任务的陈仪被蒋介石秘密逮捕了。”
邓小平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克坚的叙述,将大家的思绪带到了神秘的地下战线。
陈仪,浙江绍兴人,早年留学日本,是光复会成员。1926年,他被军阀孙传芳看中,被任命为浙江省长兼浙江第一师师长。同年7月,北伐开始,他投入蒋介石麾下,此后曾任军政部常务次长、福建省主席、陆军大学校长、台湾省行政长官兼台湾警备总司令等要职。在任台湾省主席时,他处理过1947年“二二八”人民起义,蒋介石派兵镇压时发现陈仪镇压不力,免去了他的职务。后来,他回到上海多伦路35号家中闲居,意志消沉,逐渐看破官场险恶,不愿再入仕途。
1948年春,蒋家王朝如黑夜孤舟。蒋介石想起陈仪,认为他治军严格,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决定重新起用他,任命他为浙江省主席。陈仪初时婉言推辞。在中山陵美龄宫的宴会上,宋美龄摇唇鼓舌,大肆吹捧:“陈公是自己人嘛,只有你才可力挽狂澜,对委员长忠心耿耿。”
陈仪受宠若惊,经不住蒋介石、宋美龄的吹捧拉拢,答应了蒋介石的任命。
1948年6月30日,陈仪在浙江省政府200多人的高级官员欢迎大会上宣布就职。当晚,中共华东局便派地下党员胡允恭、夏明钢上门,做他的工作。胡、夏二人与陈仪是旧识,朋友相见,自然十分亲切。他们叙旧谈友情,直到很晚才告别。临走时,胡允恭送《中国四大家族》《窃国大盗袁世凯》两本书给陈仪。
送走了胡允恭和夏明钢后,陈仪躺在床上,翻阅着这两本书,越看越想看。当他把两本书一口气看完时,天已大亮。他联系蒋介石其人的所为,思绪万千,对蒋介石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3日后,当胡允恭笑吟吟地再次登门时,陈仪激动地向他谈起了自己的读后感。他比喻四大家族是当今的秦始皇,是一切罪恶之源。他说,四大家族不除,人民无法安宁。他气愤地说:“蒋介石是政治流氓加军阀,现在已病入膏肓,早该被送上审判台了!”
胡允恭对他的进步表示出极大的热情,希望他能认清形势,多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陈仪检讨了自己过去的作为,内疚地说:“过去,我为蒋介石反共打内战推波助澜,是对人民犯下了罪,对不起国人,对不起民族!”
胡允恭安慰他说:“陈公不必过于自责,人无完人,金无赤金,只要正确地认识过去,重新起步也为时不晚。”
他们就这样推心置腹地谈了很久,胡允恭向陈仪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和当前的任务,陈仪表示要为共产党办事。
中共中央接到胡允恭的报告,急令上海地下党策反陈仪。吴克坚具体指导胡允恭、夏明钢,做陈仪的策反工作。此时,福建省也派来陈矩孙对陈仪进行策反。长期在香港从事反蒋活动的中央常委陈铭枢也到了杭州,与陈仪秘密交谈。中共中央从多方面做陈仪的工作,并向陈提出了三条建议:
第一,秘密拨给中共地下党一个保安团,由地下党实施领导,为迎接解放军渡江作准备。第二,毗邻福建的江山、泰顺、庆元三县,由中共派县长管理,随带民团副团长、主任、秘书及各科科长。第三,禁止特务继续抓人,改善全省政治犯待遇,有条件的立即释放。
陈仪十分爽快地接受了中共的三条建议,并主动提出先让出江山,由香港返回的郑文蔚任县长,郑乃之为保安团长。
不久,陈仪又办了几件大事:
一是将特务机构“浙江戡乱工作指挥组”撤销;二是释放了军统逮捕的一批浙大进步学生;三是通知各县警察局主官,不得随意抓进步分子;四是下令解散特务头子毛森的“戡乱大队”;五是逼迫特务头子毛森辞职。
1949年2月,解放军饮马长江,中共华东局加强了对陈仪的策反工作,要他尽量多掌握部队,为解放江南作贡献。汤恩伯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掌握着国民党近50万兵力。陈仪向胡允恭提出争取汤恩伯起义的设想,胡允恭认为汤为人阴险狡诈,不可轻易信任他。可是,陈仪却信心十足,向胡允恭讲述了他与汤恩伯的关系。
汤恩伯是浙江武义人,比陈仪小16岁,家境贫寒,一直是陈仪接济他,从小学一直接济到中学,后又送他去了日本留学。汤到日本后,陈仪也没有中断对他的接济,每月仍资助他50块大洋。汤在给陈的信中表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陈公也。为此,他特更名为恩伯,意思是永远不忘陈仪的恩德。对陈仪的干女儿陈文瑛,汤恩伯一直以妹妹相称。陈仪出游西湖或上街,总是一手挽着汤恩伯,一手挽着陈文瑛。
汤恩伯从日本留学归来后,陈仪托人将他安排在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参谋处任中校参谋,以后当过团长、师长、军长。汤恩伯平步青云,一步也没能离开过陈仪这根藤。汤恩伯常打败仗,蒋介石多次要处理他,都是陈仪从中周旋,最后不了了之。
1947年5月,时任兵团司令的汤恩伯,指挥六个整编师,向山东解放区进攻。5月16日,汤部整编第七十四师被全歼,张灵甫被击毙。蒋介石认定汤恩伯指挥失误,撤了他的职。
汤回到上海,向陈仪哭诉,准备好上吊的绳索,准备自杀。幸被陈文瑛发现,汤才免于一死。陈仪又出面在蒋介石面前讲了许多好话,使得汤又被重新安排职务,担任了衢州绥靖公署主任。1948年7月,陈仪为浙江省主席,举荐汤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
陈仪讲罢与汤恩伯的这段情缘,信心百倍地说:“我可以用生命担保,汤恩伯绝对听我的!”为了进一步证明他们关系的密切程度,他还笑着说,“你知道吗?恩伯在公开场合称我伯伯,可是,一到家中,他总是称我爸爸。”
话已至此,胡允恭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便笑着说:“既然你有如此把握,我就同意你的意见。你尽量做做他的工作吧。”
不久,陈仪便对胡允恭说,汤恩伯同意率部起义。
胡允恭立即向组织上汇报了这一情况。邓小平、陈毅得知此事,兴奋不已。
1949年1月21日上午,蒋介石发表了“引退”文告。陈仪早一天就到了南京,准备接蒋回溪口。下午,陈仪又陪着蒋介石一行坐飞机抵达杭州。为尽地主之谊,他还在西湖的“楼外楼”饭店设下宴席,为蒋介石接风洗尘。蒋当时神情沮丧,食不甘味,在陈仪的多次劝说下,才兴味索然地夹了一块西湖醋鱼,送到嘴里。此时的陈仪,由于受共产党影响,立场和观点有了很大改变。所以,他劝蒋介石说:“总裁,时局不同了,你要拿得起,放得下。”
蒋介石将陈仪的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当即紧皱起眉头,心里想: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从来都唯命是从的陈仪竟敢教训起我来了,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蒋介石鼻子里“哼”了一声,满心不悦地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孔,起身拂袖而去,命令轿车直驶溪口。
陈仪一愣,方知自己口不择言,得罪了老蒋,但后悔也迟了。
这时,陈、汤起义工作正在悄悄地加速进行,汤恩伯接受了共产党的五项协议:
一释放政治犯;二停止修筑保卫上海的工事;三保证将上海城市完整交给共产党;四按照民主原则,改编所属部队;五取消战犯罪名,给予相当职务。
俗话说,隔墙有耳。中共联络员频繁来往于汤、陈之间,引起了特务头子毛森的注意。他秘密派人打入汤部,窃取了汤、陈将要起义的特大情报。他又惊又喜,连夜开车赶到溪口,向蒋介石告发了陈、汤。但是,毛森当时不知道汤恩伯对起义的态度,因此在蒋介石面前不便多说。蒋介石得到这个重要情报,急电召见汤恩伯到溪口。汤恩伯接到蒋介石电报赶到溪口,在蒋介石的严厉追问下,为了保住自己,出卖了陈仪。他扑通一声跪在蒋介石的面前,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情。为了得到蒋介石的信任,他一连扇了自己几十个耳光,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上了陈仪的当。
蒋介石恶向胆边生,恨从心中起。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设想了对付陈仪的办法。
此时的陈仪对汤恩伯在蒋介石面前的行为全然不知,一直被蒙在鼓里。为了策划起义,他夜以继日地工作,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他召开各种会议,动员浙江省杭州市政府官员,听候起义命令。
这时,汤恩伯总部的中共地下党将汤的情况上报中共上海市委,市委火速通知陈仪,叫他任何地方都不要去,最好是迅速乘飞机到苏北去,没有飞机就迅速开车向江北跑,过江后便可保证安全。
令人遗憾的是,直到此时,陈仪仍坚信汤恩伯。他不相信汤会背叛自己,所以不肯动身离开浙江。
危险的信号一个接着一个。1949年2月17日,各报纸公开刊登了陈仪被免职,由周岩接任的消息。17号晚,蒋急电陈仪,要他去溪口一趟,陈未加理睬。18日一早,陈仪回到上海寓所,“恭候”了多时的毛森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陈主席,鄙人奉委员长之命,来保护你的安全。”他的话音一落,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将陈仪五花大绑,架上了一辆吉普车。从此,陈仪便失去了自由。
大陆解放后,陈仪被押送台湾。
何应钦、张群、陈诚、俞大维都替陈仪说情。蒋也表示,只要陈仪当面认错就原谅他。谁知,陈仪在蒋介石面前将头昂得高高的,痛斥蒋介石说:“我没有错。你独裁专制了22年,杀害了无数军民,应当认错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已70岁有余,也该归天了。我一生做错不少事,只做对了一件事,就是准备起义。可惜,我错将恶狼当绵羊,老马失途,吃了大亏。你蒋介石杀人再多,也要归天!”
蒋介石去台后,为稳住阵脚,进行“肃整”。他磨刀霍霍,决定杀陈立威,杀一儆百。汤恩伯听说蒋要杀陈,用陈的头来镇住台湾人民,急忙请毛人凤向蒋介石求情。毛人凤说:“不行,天威难测,老头子要杀人立威,我求他无用。”
蒋介石要杀陈仪的消息传开后,6月18日拂晓,马场町聚集了约2万人。有的是出于对陈仪的痛恨,因为陈仪曾镇压过“二二八”起义,他们要赶来当面痛骂陈仪,以解心头之恨。有的则说陈仪当官一生廉洁,做过不少好事,特地赶来为他送行。老百姓谁也不知道杀陈仪的真相。
看热闹的人一直等到10点钟,也不见陈仪被押来。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了一条消息:通共罪犯浙江省主席、二级上将陈仪,已在凌晨1时,在马场町被处决。
汤恩伯在家中含泪听完广播,率全家设了灵堂。汤恩伯这样做,是出自对陈仪的思念,出于内心的忏悔,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吴克坚说罢陈仪被捕的经过,陈毅、邓小平、粟裕等流下了痛心的泪水。
陈仪被捕后,起义计划流产了,解放上海只能采取武力攻打方式。接着,粟裕谈上海战役的计划。他首先介绍了汤恩伯在上海的兵力部署情况。
汤恩伯将整个上海划分为3个守备区:沪西北区、沪西区和浦东区。解放军渡江前,汤恩伯在上海只有第五十二军、第七十五军、第三十七军3个军,加上8个交警总队。第五十二军守沪西北区,第七十五军守沪西区,第三十七军守浦东区。3个军属淞沪警备司令部指挥。由于他们没参加守江作战,所以建制比较完整。而且他们都是机械化部队,战斗力较强。渡江战役前,汤恩伯判断解放军会沿着南京至上海的铁路,向上海推进。因此,他将沪西作为重点防守区域,将3个军的炮兵调到沪西,还命令海军和吴淞要塞的炮火配合沪西作战。解放军一夜之间渡过长江,沿江的敌第二十一军、第五十四军、第一二三军、第五十一军和第九十九师、暂八师、二零四师等,都退到了上海。同时,汤恩伯还将在浙东的第十二军调到上海。因此,汤恩伯在上海的兵力一下子增加到8个军、23个师,计25万之众。
解放军逼近上海,迫使汤恩伯放弃了原来的部署,重新制订了防守方案。这个新的方案是:以第一二三军和暂八师沿太仓、昆山、青浦、嘉兴至平湖、金山卫,摆成一线,布置在上海的最外围;以第五十二、第五十四、第七十五、第三十七军,在市郊组成主要防御地带,第五十二军守月浦、刘行、吴淞、宝山,第五十四军守真如、大场,第七十五军守虹桥、龙华,第三十七军守周浦、南汇;将第二十一军配置在第五十二、第五十四军后面的江湾等地,第十二军配置在海边高桥、高行,作为预备队;上海市区只留下第五十一军残部及5个交警总队驻守。另外,敌人还有军舰30余艘,飞机120余架。
这样强大的兵力配备,汤恩伯仍觉得不安全,又派出部队和民工,筑起了三道阵地,即外围阵地、主阵地和核心阵地。
外围阵地分浦东、浦西两处。在浦西,自浏河、罗店、嘉定、南翔、七宝镇至华泾一线以西是外围阵地。在浦东,自川沙至北蔡镇以北是主阵地,以南是外围阵地。另外,在外围阵地以外的太仓、昆山、青浦、松江、平湖、金山卫、南汇等,也派出小部队进行巡逻,构成外围阵地以外的第一道防线。
主阵地还是原来的沪西北、沪西和浦东三个守备区,部队仍然是原先的三个军。所不同的是,在主阵地范围之内,增加了两个王牌军,就是第五十四军和第十二军。第五十四军是全部美械装备,在上海守敌中的战斗力首屈一指。第十二军是汤的嫡系。汤恩伯将这两支部队摆在吴淞口的东西两翼,犹如两只凶狠的猎犬,忠实地守护在上海的东北海面。汤恩伯还有一个打算,一旦形势不妙,立即将这两支部队撤到台湾。
汤恩伯的最后一道核心阵地是,利用高层建筑作为顽抗据点。如上海的国际饭店、汇丰银行、海关大楼、哈同公寓、四行仓库、百老汇、北站大楼,以及一些大饭店、大旅馆等,他在这些高大建筑物的外围和顶部堆积沙袋,布置木马、铁丝网,作为障碍。
粟裕介绍到此,邓小平插话问道:“上海外围有碉堡、地堡吗?”
“有,”粟裕指着地图介绍说,“外围阵地与主阵地之间距离约3000多米,全都是钢骨水泥的地堡群,密密麻麻,一个连着一个,大约有3000多个。主阵地后面,是交叉形的水泥地堡,共计1万多座。地堡分为甲、乙两种,甲种地堡有2英尺厚,四周有电网、竹签、地雷和水沟。”
“固若金汤嘛!”陈毅说了一句。
粟裕继续说:“汤恩伯还有特种兵团配合呢!他配备了火炮500门,其中榴弹炮130门。汤恩伯将这些火炮配置在外围阵地,每公里就有5门炮。其次,他还有4个飞行大队,共有14架飞机。”
“汤恩伯有多少预备队?有多少装甲车,多少战车?”邓小平又问了一句。
“装甲车和战车共有150辆。”粟裕回答说,“汤恩伯吹牛说,他的工事比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斯大林格勒的还要坚固30%。蒋介石叫他坚守半年至一年,等待国际形势变化,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等待美国出兵。”
“蒋介石是白日做梦!”邓小平骂了一句。
唐亮补充说:“汤恩伯为了坚守上海,确定了一条戒律,就是用‘杀’来惩戒官兵。他下达了大破坏、大屠杀的‘十大战令’。”
这“十大战令”内容是:(1)违抗命令、临阵退缩者,杀;(2)意志不坚、通敌卖国者,杀;(3)未经许可、擅离职守者,杀;(4)放弃阵地、不能收复者,杀;(5)造谣惑众、扰乱军心者,杀;(6)不重保密、泄漏军机者,杀;(7)坐观成败、不相救援者,杀;(8)贻误通讯、致失联络者,杀;(9)不爱护武器弹药及克扣军饷者,杀;(10)破坏军纪及懈怠疏忽者,杀。
“这十大战令就是汤恩伯治军的十大绝招。这还不算,另外,他还下令将郊区通向上海的桥梁全部炸毁,将浦东、浦西的大小工厂全部炸毁。现在,郊区的大部分民房都被他一把火烧成灰烬,成千上万的居民无家可归。市内大部分学校也被炸毁,稍微值钱点儿的东西全都被抢走了。据特务头目毛森说,上海是只宝瓶,在临走时要炸碎它、毁灭它。现在,毛森在全市范围内进行疯狂大逮捕、大屠杀,就是为了防止我地下党搞策反。他们大白天在街上、商店、学校公开抓人、杀人。虹口公园和大世界等闹市区已成了屠杀场。现在的上海处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人心浮动,个个自危。”
“汤恩伯这个衣冠禽兽,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绝没有好下场!”陈毅咬着牙,气愤地骂道,“据说,汤恩伯一贯奉行的就是残杀立威原则,他的写字台下压着他亲笔写的两句话:‘要有菩萨心肠,要有屠夫手段。’1947年冬天,他在南京下关坐轮船到九江庐山开会。当时因天冷,轮船发动生火迟了一个多小时,他便大发雷霆,说有人故意破坏,竟然残忍地拔出手枪,将船长给枪毙了。”
邓小平自豪地说:“在对待人民这个问题上,毛泽东比蒋介石和汤恩伯高明百倍千倍。蒋介石和汤恩伯滥杀无辜,肆意破坏城市建设。毛泽东为了保护城市,保护人民,颁发了接管城市的规定,命令部队进城后要秋毫无犯,吃干粮、喝冷水、睡马路、盖麻袋。所以,人民拥护我们。”
粟裕介绍完上海的防守情况,接着又汇报了作战方案。他说:“根据上海敌人工事坚固的特点,我们设想了三种方案:第一,围困,可采取东北野战军围困长春的办法,把敌人饿死、饿垮。不过,上海不同于长春,上海有600万人口,是国际性大都市,可能敌人还没被饿死,老百姓就已经遭殃了。”
“说得不错,敌人可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老百姓却没吃没喝。这个方案不可取,说说下一个。”陈毅首先表态。
“第二个办法是选择敌人防御的薄弱点,突破一点,向纵深发展。但是,这一方案要用火炮打进市中心,对城市的破坏性大。”
陈毅又摇头:“不行,不行,不能破坏城市!毁坏一幢楼容易,建造一幢楼就很难了。上海的一砖一瓦都是人民的血汗,上海是人民的。我以上海市长的名义,反对这个方案。”
粟裕打趣说:“我同意陈市长的意见,这一方案也不可取。”他接着说出了第三方案,用两翼迂回的战术,钳击吴淞,封锁汤恩伯的海上退路,诱其主力于市郊外,而后攻占市区。粟裕说,“这个方案既可以保全上海,又可歼灭敌人。”
他接着说了实行这一方案的具体部署:以叶飞的第十兵团和宋时轮的第九兵团,共8个军30万人,兵分两路,向吴淞迂回。第十兵团指挥第二十六、第二十八、第二十九、第三十三军并特种兵纵队炮兵一部,由常熟、苏州地区,向昆山、太仓、嘉定地区攻击前进,歼灭该区守军,直插吴淞、宝山,封锁黄浦江口,截断其海上通路,而后由西北向市区进攻;第九兵团指挥第二十、第二十七、第三十、第三十一军并特种兵纵队炮兵一部,首先以2个军由南浔、吴江等地迂回浦东,向奉贤、南汇、川沙攻击前进,进逼高桥,协同第十兵团封锁吴淞口。其余2个军集结于松江以南和嘉兴及其以东地区,视机攻占吴淞口、青浦。而后,该兵团由东、南、西三面与第十兵团会攻上海市区。
邓小平说:“这个方案好,它符合中央军委保全上海的精神。不过,可能实施起来困难一些,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为了完整地将上海交给人民,我们子弟兵付出一点代价是值得的。为了减少上海的损失,部队进入市区作战过程中,一般情况下,不准使用炮火,迫不得已需要使用时,一定要事先请示。”
粟裕、唐亮表示同意。
陈毅说:“打上海好比瓷器店里捉老鼠,老鼠要捉到,瓷器也不能被打掉。怎么办呢?这就要设法将市区的敌人调到外围去打。粟司令刚刚提出的两翼迂回吴淞的方案,是一着妙棋。蒋介石心里明白,上海是守不住的。他现在要坚守,目的是把上海的金银财宝从吴淞口运到台湾。所以,我们一定要击其要害。等他把市区的兵力调到吴淞去后,我们就趁市区兵力空虚之时,攻进上海。”
邓小平对粟裕说:“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后,立即向各军传达作战命令,同时一定要强调纪律——这是人民军队胜利之本。大家切切牢记,攻击市区时,不准开炮,不准爆破,不准使用任何重武器!”
会议即将结束时,他们收到了中共上海局发来的密电。电文中说,由张权领导的起义军将在5月16日上午10时举行武装起义。届时,参加起义的有国民党第五十一军、第三十二师、第二零九师、第一八二师等,起义后,军队将控制汤恩伯海上通道吴淞口,逮捕在上海复兴岛的蒋介石。
看到这个消息,与会者都兴奋不已。如果张权的起义成功,不仅解放上海的时间可以提前,还能减少解放军和上海民众的伤亡。因此,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张权起义上。
邓小平提醒大家说:“情况复杂,不可低估敌人的警觉性。所以,我们还是要作好两手准备。寄希望于张权起义,配合我们攻城作战,这当然是最理想的。但是我们也要有所准备,万一起义失败怎么办?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大家知道吗?我们的地下党员在渡江战役中组织了十多次起义。但是,现在成功的只有芜湖的二八二师起义、南京的四十五师王晏清的起义、江阴要塞起义、第二舰队林遵在南京笆斗山起义等,其他的起义都流产了。所以,我们盼望张权的起义能够成功,但也要充分作好用武力解放上海的准备工作。”
“说得对!”陈毅赞同邓小平的意见。
粟裕、唐亮在丹阳开完作战会议,回到常州,向司令部传达了会议精神,又研究了详细的作战方案,向各军下达了第三野战军淞沪战役作战命令。作战命令犹如一支火炬,点燃了指战员们的战斗激情。大家用饱满而又充沛的革命热情,冒着风雨,向指定的位置开进。
建议战役时间提前
作战命令传到常熟第十兵团司令叶飞手中。叶飞仔细阅读后,十分赞同这一作战方案。但是,他看到第十兵团的战场西起浏河、太仓、昆山,东至宝山、吴淞的黄浦江,北起长江,南至安亭、南翔、真如、大场、江湾一线,而这一线守敌有4个军13个师,不禁皱起了眉头。命令规定第十兵团在5月12日从常熟出发,限于5月14日到达吴淞发起攻击。2天之内从常熟赶到吴淞,要走120公里,这其中有敌人4个军把守。也就是说,2天内需要歼灭4个军。他左思右想,觉得很难办到。于是,他拿起电话,接通了野司。叶飞对野司值班的黄参谋说:“计划命令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十兵团打西路的兵力不多,西路的敌人却有4个军,你们还要求我们在2天之内到达。你知道从常熟到吴淞有多少路吗?”
黄参谋回答说:“120公里啊!”
“请问120公里路步行要走多少天?2天能不能到达?再说,浏河、嘉定、月浦、杨行、刘行有几百个水泥碉堡、地堡挡着我们的去路,我们2天时间有可能赶到吴淞吗?”
黄参谋说:“据说上海要和平解放,张权要举行战场起义。如果起义成功,2天之内赶到吴淞是有可能的。”
叶飞这才知道其中的原因,心想,真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上海,走北平的道路,当然是最好的事。于是,他笑着说:“既然这样,就没什么仗打了,那就不需我亲自指挥了。我马上指定二十八军的朱绍清军长代替我指挥。”
叶飞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是粟裕的声音。粟裕询问道:“怎么,叶司令,听说你对我的作战计划命令有看法?欢迎啊!计划命令一要快、二要准,不准怎么能打胜仗?你下午到我这里详细面谈一次行吗?”
“一言为定,”叶飞干脆地说,“我一定来。”
下午,叶飞赶到粟裕那里。粟裕一见到他便说:“你的意见很好!我们之所以要你们在两天内赶到,是在预计张权将军起义成功的前提下决定的。他起义的把握有多大,我们心里没有数。”粟裕考虑了片刻,又说,“这样吧,还是两手准备。先从坏处着想,进行准备。”
叶飞表示,张权起义之事,他确实一无所知。他说:“据说蒋介石、汤恩伯已经将上海搬得差不多了。我认为,我们推迟进上海不妥。我们首先要制止蒋介石的行为,如果上海被他搬成一座空城,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粟裕一拍脑门,闪动着深邃的目光,说:“啊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14日太迟了!我只考虑将解放上海的工作做得越充分越好,却没有想到我们给了蒋介石时间搬东西。你说得对,再拖下去,上海就要成为一座空城了!叶司令,你的意见十分正确。我立即将你的意见上报总前委和中央军委,将战役的时间提前到5月12日前后。”
电报发走不一会儿,机要员进来了,他递给粟裕一份急电。电报是中央军委发来的。北京统帅部也意识到战役时间要提前,因此,粟裕的建议电报刚发走,就收到了中央军委的电报。粟裕看罢,兴奋地拍拍叶飞的肩,说道:“老叶,我们同中央不谋而合。中央来电说,要我们在数日内先占领吴淞、嘉兴两点,封锁吴淞口及乍浦海口,阻断敌海上退路,使上海的物资不至于被大批地从海上运走。你说得对,战役时间要提前,不等起义了。这一仗比任何战役都特殊,你还是亲自上前线指挥吧!”
“是!”叶飞两脚一并,向粟裕敬了个军礼,返回了常熟。
5月9日晚,第九兵团、第十兵团部队踏着朦胧的月光,分别从常州、苏州、常熟出发,向上海疾进。
上海战役的命令一下达,陈毅立即带着随员赶到前线,向部队重申总前委的“三不”规定,并发动部队进行认真讨论。他深入到一个连队,听战士们的发言。
有一个战士不满地说:“上级规定这不准、那不准,不知是我们的生命重要呢,还是资本家的高楼大厦重要?”
陈毅回答说:“这个问题要用一个标准衡量,就是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另一个战士说:“子弹不长眼睛,城里人口密集,伤着老百姓的事也是难免的啊!”
陈毅说:“是的,子弹是不长眼睛,但子弹是用你们的眼睛瞄准射出的。只要我们认真瞄准,就能够做到不伤害群众。”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关键在这里,只要你们的思想通了,坚决执行毛主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会将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你们闭着眼睛乱打一气,将上海轰得一塌糊涂,大家想一想,谁会拍手高兴,谁会暗自流泪?”陈毅自答,“当然是蒋介石高兴。他心里想的就是:即便我守不住上海,也不能将一个完好的上海留给你们解放军。同志们,蒋介石已将上海掠夺得几乎只剩下一座空城,只差轰炸上海城了。如果我们不注意,将上海的建筑物破坏了,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是啊,我们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们一定要为保护好上海而努力!”战士们想通了,异口同声地表示。
5月12日,上海战役打响了。第十兵团的二十九军、二十八军和第九兵团二十军、三十军、三十一军分别进击浦西吴淞和浦东高桥,似一把巨大的钢钳,直向吴淞口钳去,迫敌集兵于该地。解放军采取跃进式进攻、勇猛穿插、迂回包围的战术,竭力避免逐屋逐楼、一街一巷地同敌人争夺。密集固守、处处设防的敌人在解放军的穿插分割下,晕头转向,怀疑天兵天将降临上海。
血染月浦
第十兵团的战区西起昆山、太仓、浏河,东至宝山、吴淞的黄浦江,北起长江,南至安亭、南翔、大场、真如、江湾一线。一切准备就绪后,5月12日这天午后,天气晴朗。上海郊外,金黄色的麦穗低垂着头,随风飘拂,如大海的波涛,后浪推着前浪。因为晚上要向上海挺进,太阳还在头顶时,部队就早早地吃完了晚饭,一个个整装待发。官兵们坐在路边,等待着夜幕降临。突然,刚刚还露着笑脸的太阳却隐退了,顿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时,叶飞正好来到直属队,为战士们送行。一个小战士问他:“首长,下雨还打不打上海?”
叶飞笑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是新兵吧?”
小战士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首长,我是五天前才在支塘参军的新兵,你怎么看得出?”
叶飞仍旧笑着说:“提这个问题的,一定是新兵。”他见小战士一脸疑虑,便解释说,“小同志,军令如山,上级确定的打仗日期,就是下刀子也不能变!”
归第十兵团指挥的部队,除第三十三军机动外,第二十六军、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于5月12日全部出发。二十六军由苏州经昆山向上海疾进,二十八军由常熟支塘经太仓向上海疾进,二十九军由常熟经浏河向月浦疾进。队伍出发后,雨越下越大,狂风夹着瓢泼大雨,给队伍行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战士们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向前走。雨水很快淹没了道路和田野,领头的拿着指南针,走走看看,辨别方向。
在大雨中行军,对部队来说,困难是难以想象的。所以,部队出发后,叶飞的心一直不能放下,他守在电话机旁等候着消息。半夜了,值班参谋见他仍守在那里,便对他说:“叶司令,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有情况我叫你。”
“不行,”叶飞摇头说,“部队现在到了哪里,我一点都不知道,怎么能睡得着呢。”
天亮了,叶飞一夜未闭眼。第二天早饭后,雨渐止了。雨过天晴,叶飞走出室外,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又回到了电话机旁。一个小时过去了,突然,电话铃响了,三个军陆续传来捷报:二十六军占领了昆山。二十八军攻占了太仓、嘉定,正马不停蹄地向刘行、杨行和刘行的国际电台逼近。二十九军八十七师攻占了浏河,歼灭守敌五十二军的一个营后,向月浦镇挺进。
叶飞接到这些电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他突然觉得非常疲劳,上下眼皮也开始黏在一起,便往值班室的行军床上一躺,倒头就呼噜起来。
叶飞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他披衣下床,正准备向室外走,突然,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他焦急地说:“怎么又下雨了?”
叶飞对下雨特别反感,那是因为在华东野战军的战史上,因为下雨导致打仗失利有两次记录。一次是1946年8月7日,山东野战军八师和华中九纵联手攻击泗县城,守城的是国民党桂系第七军一七二师两个团。由于连日暴雨,护城河水猛涨,从西北方向攻城的八师伤亡溺水者甚多,导致阵地丢失,只得撤出战斗。九纵攻击城东,也因洪水泛滥未能见效。那次战斗虽歼敌3000余人,但是自己的伤亡也不小。为此,八师上下指战员们一时间情绪低落。陈毅于10月4日写信给八师领导,安慰大家说:“仗没打好,不是师长、团长不行,也不是野战军参谋长不行,主要是我这个统帅犯了错误,我应以统帅身份担负一切,向指战员承认这个错误。”
另一次失利发生在1947年7月。华野4个纵队攻打南麻、临朐的整编十一师,也因连日暴雨,弹药受潮,虽歼敌1.8万余人,但自己却损失了2.1万余人,最终也没有攻占南麻、临朐。这一仗打成了消耗战。
这两次战斗,叶飞都没有参加,但在华野召开的几次作战会上,他都听陈毅提起过。所以叶飞印象特别深,从此对下雨特别敏感。听到大雨声,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便急忙对值班参谋说:“赶快通知各军,雨天作战,要加强对地形和敌情的侦察,不能有丝毫的粗心。”
不多时,叶飞接到第二十九军的报告,说八十七师二六零团已到月浦,从俘虏口中得知月浦镇工事不多,他们便乘着夜色,大胆向前穿插,进入了月浦街旁的一片“坟地”,待天明后再向吴淞攻击。
叶飞放下电话,急忙走近地图,在标着月浦的地方左瞧右看,觉得这一片“坟地”很奇怪。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是一片古墓吧,于是不再继续考虑下去。谁知,天亮后,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电话,传来了第二十九军军长胡炳云焦急的声音。他向叶飞报告,说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和八十七师二六零团中了敌人的埋伏,伤亡很大。胡炳云的报告中流露出对叶飞的不满,他大声指责说:“你们兵团首长瞎指挥,月浦镇的敌情没侦察清楚,就下命令叫我们打,难道战士的命就不值钱吗?”
叶飞刚要开口,对方就“啪”的挂断了电话。叶飞望着呜呜呜叫的电话,不知所措。为了弄清全部情况,他打电话向二十九军值班室了解情况。
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渡江后,驻防在苏州,担负警卫市府机关和守护铁路的任务。战前,兵团首长提出二五三团不参加打上海的战斗,留在苏州继续执行警卫和守护任务。军长胡炳云却有不同想法,他觉得二五三团老兵多,战斗力强,一定要参加打上海的战斗。所以,他便命令这个团和二六零团担负主攻月浦的任务,二六一团揳入月(浦)宝(山)公路,截断月浦守敌的逃路,协同二五三团、二六零团全歼月浦之敌。另外,要二五九团配合月浦作战,攻占大叶村,寻机夺取狮子村炮台。二五三团接到命令半小时内,就奔袭月浦。
月浦镇是淞沪敌人在月宝公路上设置的重要据点,与北面狮子村炮台、南面杨行连成一体,互为掎角。因此,月浦是吴淞、宝山的西大门,要歼灭吴淞、宝山守敌,必须从月浦下斧,破门而入,攻占月浦镇。二五三团在距离月浦30里时,发现河边的大树被砍倒。参谋长王剑秋判断有情况,便向团长建议,部队以战斗姿态摸索前进,走走看看,前后要加强联络。晚10时,部队来到月浦街,发现了四周尽是“坟包”,在蒙蒙细雨下,辨不出真伪。团长便下令就地宿营,一声令下,战士们便坐在这些“坟包”边休息。八十七师的二六零团也在这里宿营。
战士们虽不迷信,但对身边的一座座“坟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的战士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坟包里霉气很重,不是好兆头。”
“不要乱说,革命战士不相信迷信。”排长虽阻止,但心里也觉得不踏实。战士们的心也一颗颗地悬在半空,紧张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空渐渐出现一抹亮光,二五三团三连的一个战士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坟包”中钻出一个人,从这人身上的打扮就知道是国民党军官,便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那敌军官不知外面的世界已是解放军的了,天色黑蒙蒙的,看不清对方,便大声吼道:“你这小子没长眼,老子是五十二军的张团长,你跟老子开什么玩笑?”
这个战士大声说:“老老实实举起手来!老子是解放军,你今天正好碰上了我,你就是我们解放上海的第一个俘虏,快跟我走!”
清晨时分,万籁俱寂中突然响起“解放军”几个字,特别清晰,特别响亮,一下子惊动了早早隐蔽在“坟包”中的数以千计的敌人。他们顿时端着枪,“乒乒乓乓”地放了起来。隐蔽在草丛、树林、草堆地堡群的敌人,也都敞开了射击孔,子弹如急风骤雨般袭来,严严实实地封锁了通往月浦街的唯一一座小桥。二五三团指挥所和二六零团指挥所通向各营的电话线被炮火炸塌,指挥所的命令一时传不到部队,部队在没接到上级命令时,依然采取突击队为先导、集团冲锋的战术。在误入敌地堡群的情况下,战士们毫不畏惧,向月浦镇前沿的钢筋水泥地堡群和碉堡群冲去。可是,隐蔽在河沟对面地堡中的所有火力都向小桥密集射击,据守月浦镇东南高地上的敌重火力迫击炮也居高临下,向解放军开火。冲锋中的解放军战士们一排排地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小桥周围堆满了解放军的尸体,战士们如飞蛾扑火冲向小桥。二六零团副团长梅永熙和政委肖卡眼见伤亡惨重,两人冲到小桥附近,却无法阻止战士们的冲锋。他们只得带领大家拼死冲锋,终于冲过了小桥,迅速占领了镇前的几座碉堡。这时,月浦街前沿阵地的敌人才开始后缩。
月浦镇东北角紧靠长江。停在江上的军舰突然开火,飞机也来丢炸弹。接着,敌人的四辆坦克也开来了,呈“一”字队形,向二六零团刚刚占领的阵地冲锋。坦克炮管直接向二六零团平射,还有轻重机枪的点射和连射。二六零团战士们的枪和子弹受潮,无法作战,只能用集束手榴弹反击敌人的疯狂扫射。
战斗到下午3点多,二五三团、二六零团与八十七师的电话线被接通了。师长张强生将这两个团的遭遇向胡炳云作了详细报告后,胡炳云立即直接打通了梅永熙的电话,大声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报告军长,我们打退了敌人的坦克!这些王八蛋钻在乌龟壳里逞能,他们对我们实行猛烈的火力进攻,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你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我们团1000多人,只剩120人了!”
“二六零团呢,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胡炳云眼睛喷着火,心如猫抓般痛苦。
“二六零团的伤亡也很大。”梅永熙如实相告。
胡炳云又急又气,他急的是部队损失太大,气的是战前对月浦的地形和敌情不明,造成部队如此惨重的损失。于是,他在向叶飞报告时,冲叶飞发了脾气。
叶飞了解胡炳云,他是个从不叫苦的硬汉子。他出生在四川的南充,1932年参加红军。红军长征攻打腊子口,他是主攻连的指导员,打仗勇敢,常常率领敢死队同敌人拼刺刀。抗日战争时期,他担任八路军苏鲁豫支队第一大队队长。1939年刘少奇南下华中,就是在胡炳云率领的第一大队护送下,平安到达淮北的。1940年至1944年,胡炳云部队驻在双沟、洋河一带。他的部队只要出征,每战必胜。淮北人民给他取了个绰号,称他“胡大胆”或“胡老大”。淮北的日伪军听到他的名字,心里直发怵,他们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碰到胡老大。每次行军,听说前面是胡老大的部队,他们一定会悄悄绕道,尽量避开。
叶飞还知道,胡老大打仗勇敢、指挥果断,对部属及战士们却是和蔼可亲,从不乱骂人,对上级也很尊重。胡老大见部队攻打月浦受挫,伤亡惨重,十分痛心,这才发了脾气。因此,14日晚,叶飞在电话中向胡炳云表示,月浦失利,责任在兵团,并提出放弃原定15日攻占吴淞的计划。叶飞在电话中说:“月浦一线的守军不是汤恩伯的散兵游勇,而是王牌军第五十二军的精锐。我们要作好充分准备,采取逐点攻击的战术,占领月浦!”
第五十二军在北伐时小有名气,军长关麟征善于带兵。抗日战争初期,五十二军参加了台儿庄战役,配合友邻部队打了大胜仗。日军坂垣征四郎事后曾在一份报告中写道:中国军队并非都是豆腐兵,关麟征的五十二军不能小看,这个军可视为支那军的十个军。
这年夏天,蒋介石在武汉珞珈山军官训练团训话时说:“我们的国军如果都能像五十二军那样有战斗力,五年打败日军是不成问题的,你们都要像关军长那样严格训练部队。”蒋介石重用关麟征,提升他为陆大校长。刘玉章接任了五十二军军长,他总结五十二军作战经验时,提出三个字:稳、忍、狠。1948年,国民党在东北战场连吃败仗。蒋介石把五十二军调到东北,想挽回败局,可是,五十二军在辽阳、鞍山被四野撵得鸡飞狗跳。蒋介石在东北战局无可挽回之时,为保留五十二军,特命令五十二军迅速撤出东北,使五十二军免遭损失。所以,进驻上海的五十二军仍然是装备精良、编制完整、气焰嚣张。汤恩伯将他们配置在吴淞、宝山一线,以保证上海出海通道的安全。刘玉章也非等闲之辈,他熟读兵书,从刘基的《百战奇略》一书中受到启发,在吴淞、宝山一带约20公里的防御地带,筑起了四五千座地堡,并在地堡上面盖上厚厚的草皮、树枝——这就是解放军看到的一座座“坟包”,致使解放军上了当。
胡炳云听到叶飞提起第五十二军,却不在乎地对政委张藩说:“五十二军是国民党的王牌军有什么了不起!七十四师也是国民党的王牌军,不照样被我们歼灭在孟良崮吗?难道五十二军比七十四师强?我就不信世界上有摧不垮的堡垒!”
胡炳云不信邪,他伏在地图上,仔细地研究后,向八十七师下达命令,抽调位于叶大村的第二五九团二营、三营,加入月浦攻坚战,与二六零团、二六一团、二五三团相互配合,争取在15日拂晓攻占月浦。
八十七师师长张强生带着四个团长,到前沿阵地前观察地形,选择进攻路线,布置火力点,规定步炮协同和联络信号,准备第二次强攻。
四个团长接受任务返回部队后,稍事准备,就头戴钢盔,手提卡宾枪,于下午6时,领着部队向月浦攻击。他们沿着交通壕一直冲到镇边,又用机枪和平射炮撕开了通向镇内的突破口。突击队紧紧跟在后面,强大的冲击使碉堡内的敌人一时难以还手。部队很快就突入街区,向一个个碉堡、地堡及明暗工事的敌人攻击,整个月浦成了一片火的海洋。焦土残垣中,随处可见断肢碎肉,部队的建制也被打乱了,出现了班自为战、人自为战的局面。上级找不到下级,干部找不到战士。十五日拂晓,八十七师占领了月浦,但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江面上突然开来了15艘军舰,运来了2个连兵力和2辆坦克。敌人在坦克的掩护下,一拨一拨地向解放军阵地反击。接着,天上又飞来18架飞机,超低空飞行,在解放军阵地上来回扫射和丢炸弹。敌人海陆空配合,造成月浦到处是火光,到处是一片废墟。二十九军的4个团在这里从早打到黄昏,致使双方死伤无数。我军团一级干部也牺牲了不少,二五九团团长胡文杰胸部被一块弹片击中,鲜血喷出,当场牺牲。
胡文杰是丹阳留雁庄人,出生在书香世家。1938年,陈毅率部东进茅山,新四军一个营住在留雁庄。一天,新四军的“铁军”球队与胡文杰组织的“未来铁军”交锋。比赛结束时,陈毅来到球场,握着胡文杰的手,说:“怎么样?未来的铁军,你们想不想参加新四军?”
陈毅的问话,正中胡文杰心怀,他连忙说:“那还用问,我们就是准备参加新四军才取这个名字的!陈司令如同意,我们立即就参加新四军的队伍!”
陈毅很欣赏胡文杰,立马同意了他的要求。胡文杰参军两个月后,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1年,胡文杰曾在一师一旅政治部担任组织干事、独立团政治处主任和政治委员。渡江前,他才被调入二十九军,担任二五三团团长。他的遗体是用白布裹着,用小轮船从上海运回家乡的。那天,小轮船在码头靠岸,解放军和乡政府派人将胡文杰的遗体抬上岸,放入棺木中,埋葬在公路边。以后,每年的清明节,学生们和乡亲们总忘不了他,前来坟地凭吊的人群络绎不绝。
抗日战争期间,胡文杰在叶飞的一旅工作了几年,又是团一级干部,两人自然十分熟悉和了解。当胡文杰牺牲的消息传到叶飞耳中时,叶飞的心情异常沉痛,无声的泪水顺着他的两颊往下淌。
第二十九军的右翼是由朱绍清、陈美藻领导的第二十八军。叶飞赋予他们的任务是首先扫清太仓、嘉定、罗店地区之敌,而后突破刘行、杨行国民党守军的主阵地,直取吴淞。
第二十八军在攻打太仓、嘉定、罗店过程中,虽然遇到了敌人的抗击,但打得比较顺利,于12日晚一夜,连克三城,歼敌三千余人,缴获也很丰厚。初战告捷,给全军极大鼓舞。但是,他们在攻击到刘行、杨行>.时,却遇到了麻烦。
刘行、杨行与月浦是由南向北“一”字形排列的,属于汤恩伯设计的地堡工事防御区。早在抗日战争初期,张治中率部抵上海抗战时,在杨行、刘行修筑了两三千个地堡工事。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为防止美军在此登陆,又修筑了不少地堡工事,作为上海防御的主阵地。这次,汤恩伯将月浦视为抵御解放军进入吴淞的重要门户,而将刘行、杨行视为防止解放军直接进入苏州河的重要门户。因此,国民党在刘行、杨行除了修筑地堡外,还设有鹿砦、竹签子、陷阱、铁丝网、地雷等,构成了纵深配备的系统防御阵地。
13日晚,二十八军八十四师完成了对杨行的包围后,八十三师迅速包围了刘行镇。天亮时,这两个师却发现自己陷入敌人迷魂阵般的工事中,遭到了敌人猛烈的火力攻击。八十七师二四八团伤亡三百余人。叶飞要求二十八军冷静分析敌情,用小群攻坚战术,分路穿插,充分利用炸药摧毁敌堡和工事。
第二十八军按照叶飞指示,组织兵团对刘行守敌发起攻击。一阵阵密集的炮火轰击后,刘行敌人阵地前工事大部被摧毁。突击部队携带炸药包,分路向预选突破口冲去,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左跃右滚。在他们接近敌堡后,随着一声声巨响,一个个敌堡被揭了顶。敌人开始溃退。二十八军乘胜冲锋,占领了刘行镇,歼灭敌五十二军七十三团一营。但是,紧靠刘行镇的国际电台,因工事坚固,布防复杂,使得二四四团、二四七团、二四八团不得不几次进攻。由于敌人拼死反扑,二十八军伤亡很大,一时形成双方对峙局面。
蒋介石明知守上海无望,便命令汤恩伯坚守两个月,其目的一是争取时间,将留在上海的黄金、白银运往台湾;二是想将美国人拉进战争,以上海为导火索,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企图绝处逢生。守月浦、刘行、杨行的五十二军军长刘玉章,知道蒋家王朝气数已尽,上海一仗将成为他军事生涯中的最后一战。他想让自己的最后一战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成为一个闪光点,便绞尽脑汁,想起了一个乌龟壳顶泥巴的谋略。他指挥三个师,在从刘行、杨行、月浦至吴淞的范围内大修地堡群,而且将每个地堡上面都盖上厚厚的新鲜的草皮,远看如坟场。解放军晚上进攻,就步入了他的陷阱。刘玉章捞了点儿便宜后,亲自开车跑到市内,向汤恩伯报告战果。
刘玉章的捷报给灰心丧气的汤恩伯注入了一支兴奋剂。为鼓舞士气,他立即召开新闻记者会议,大肆宣传月浦、刘行、杨行大捷,要上海工商界犒劳国军,还给刘玉章颁发青天白日勋章,并在国际饭店举行庆功宴。一时间,上海舆论倒向国民党,乐得远在宁波奉化的蒋介石手舞足蹈。自渡江战役后,蒋介石就像进了冰窟窿,此时,一颗近乎停跳的心突然又狂跳不已。他专程赶到上海督战,对汤恩伯、刘玉章说:“月浦大捷说明什么呢?说明一个我过去多次讲过的道理,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常败将军,这是永恒的法则。国军是有能力打败共军的,共军并不是举世无双的常胜军。五十二军月浦大捷还说明,只要我们精诚团结,我们有信心保住上海,夺回南京!今日的辉煌,预示着我们要从月浦走向南京!”
生死未卜时刻
就在蒋介石、汤恩伯、刘玉章弹冠相庆之际,粟裕接到叶飞关于十兵团月浦、刘行、杨行受挫的报告。为了鼓舞斗志,他向叶飞反复强调说:“月浦战斗失利,责任在我们,是我们司令部对月浦敌情侦察不透、了解不深,不要埋怨下面。”
为了总结教训,他和张震认真分析了敌情与部队的思想状况,决定调整部署,改变战法,并于5月15日发电报给总前委和中央军委。电报指出:
吴淞、月浦、刘行均为敌主阵地,钢骨水泥地堡群有七道之多,且附近村庄均被敌拆除,难以一下插入吴淞……据我们研究,该线为淞沪主阵地,必须有准备之攻击方易奏效。为全歼据点之敌,与迅即完成封锁江口阻敌逃跑,部署如下:
(1)九兵团应以最先头军(原定三十军,如二十军或三十一军在先头即用该军),力求迅速攻占川沙、高桥,并确实控制东沟镇以北与全国海港检查处之间地带,以炮火封锁江面,但必须由负责干部掌握,不得轰击外国兵舰。
(2)十兵团除依叶、刘(14日)20时电外,应以二十九军全力解决月浦之敌五十二军二师主力,而后再揳入宝山、吴淞之间江面,向吴淞迫近。首先解决宝山之敌,迅即将炮兵开入,封锁江口。二十八军主力,应先解决杨行之敌,对刘行之敌,则以一部包围,待交三十三军接替,并由该军负责歼灭之,而后该军应对大场、江湾警戒,以保障二十八军侧背之安全。二十八军解决杨行之敌后,即扑入吴淞与江湾之间,进逼黄浦江岸,封锁江面,而后协同二十九军会攻吴淞,完成淞沪作战第一阶段之任务。二十六军则保持与当面敌接触,如南翔敌已撤去,即占领之,但正面不应攻击,佯动钳制当面之敌,使其不能他调。
总前委得知十兵团受挫消息后,当即回电给三野的前指,指出:敌目前似企图坚守,在我钳形攻势之下已难逃脱。请你们更明确地告知前线军师团首长,攻沪战役不要性急。我军应立于主动地位,作充分准备,大量使用炸药,配合炮兵及坑道作业去克服敌之钢骨水泥碉堡。十兵团、九兵团两方面均应以此为基础去部署。
三野前指根据总前委的指示精神和部队的作战情况,于16日下达了《淞沪作战的战术指示》。《淞沪作战的战术指示》中指出,“敌现已完成收缩,而以市区为核心守备计划。敌守备重点为浦西重于浦东、苏州河北重于苏州河南,其企图是控制吴淞与大场、江湾机场核心阵地,保持海上退路”。所以,“目前我作战已不同于野战,亦不同于一般攻坚战,而为我济南战役后再次之攻坚战。因此,对永久设防阵地的攻击,应做慎重、周密组织”。为了实现战役目的,在战术手段上,三野前指提出五项指导意见:
(1)肃清敌外围之后,对主阵地的攻击,应周密侦察,选择敌突出部或接合部与较弱之敌攻击,揳入敌之纵深,而后由敌侧背或由内向外打,以撕破敌之防御体系。太原战役采用此种方法,收效很大。
(2)集中兵力(应是小群动作,群群攻击),尤应集中火力(实施压制射击与破坏射击)与发射筒轰击一点,以炸药来软化敌钢骨水泥工事,轮番不停地攻击。这样使敌不易重新组织防御,更可避免敌已测量好之火力封锁。
(3)交通壕作业迫近敌人,可采用淮海战役歼灭杜聿明时的钳形作业交替攻击,力求歼敌于阵地内。
(4)发挥孤胆攻击与守备精神,发挥爆破威力,以炸药开辟冲锋道路并歼灭敌之反击部队,同时进行打战车、装甲车之教育,纠正集团攻击与集团守备方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5)指定对空射击部队。
叶飞接到三野前指指示后,和陈庆先研究决定停止攻击,发扬军事民主,请指战员们献计献策,总结经验教训,特别注重研究攻打钢筋水泥堡的战术。
这时,粟裕打来电话,说刚接到中共上海局策反工作负责人沙文汉的来信,获知以张权为司令的上海市区武装起义,遭到敌人的残酷镇压。
张权是河北武强人,1917年考入河南陆军第一预备学校,后被保送到日本士官学校深造。1923年学成回国后,他先后在孙传芳部、程潜部任职。1938年,张权组建了中国第一个机械化兵团,后又组建了八个炮兵团。在缅甸会战中,他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为此,张权被提升为中将总队长。1944年,张权带着战车防御炮部队,住在重庆曾家岩附近。当时的八路军办事处就设在那里。周恩来十分看重张权,派中共党员王亚文打入张部,担任张权的秘书,从事发展党员工作。解放战争期间,张权多次上书蒋介石,希望他走和平道路,不要和共产党斗下去。蒋介石一气之下,撤了他的总队长职务,给他在国防部挂了个高参的虚名。渡江战役前后,张权亲自从上海沿江跑到芜湖,绘制国民党长江防务图,派人送到苏北。上海战役前,他曾设想“先捉蒋后起义”的重大行动。5月1日前后,他两次派人到复兴岛刺杀蒋介石,皆因筹划不周而流产。张权策动了一个军和三个师,准备在5月16日上午10时举行起义。5月15日清早,他吩咐妻子胡雪影在家准备食物。早饭后,他到外滩公园与王亚文研究起义后的各师行动路线。中午,他又到吴淞炮台司令部做邵伯昌的工作。邵伯昌是张权的老部下,此人虚荣心强,当时对共产党又不甚了解,所以一直反对起义。张权一心想在最后一刻拉他一把,不料,两人话不投机,三句话没说上,就遭到邵伯昌的严词拒绝。张权失望地离开了司令部。回家的半路上,张权仍不死心,突然想到邵伯昌手下有个团长,有争取的可能。于是,他又返回吴淞炮台,和那个团长谈了两小时,直到那个团长爽快地答应第二天拉一个团参加起义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张权兴冲冲返回的路上,想到起义在即,事关五六万人的生命,万一有一着不慎,则会导致满盘皆输。他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一三二师的李锡佑师长最近发展的一位中校情报科长张贤。张贤担任起义的联络员,万一他出了问题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转弯向驻复旦大学的一三二师走去。他找到李锡佑后,打探张贤的情况。李锡佑拍着胸脯打保票说:“你放心吧,别人我不敢说,张贤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他如果不可靠,你就杀我的头!”
“你这么相信他吗?”
“是的,”李锡佑肯定地说,“张贤在穷困潦倒之时,是我救了他,让他担任我的情报参谋。去年,我又提拔他担任情报科长。你说,他会背叛我吗?”
张权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他离开李锡佑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就是这个张贤,出乎李锡佑意料地出卖了他。就在张权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带着特务,守候在张权家的门口。张权走出复旦大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张权一边走,一边低头考虑明天起义的安排。当他跨进麦加里38号自家的大门时,几个便衣从黑暗中蹿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他的双臂,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将他拉到了路边的吉普车里。在车上,他见到了张贤。张贤说:“起义很困难,而且跟共产党干没意思。还是跟着蒋委员长到台湾去干>?99lib.吧,怎么样?”
张权气愤地朝张贤的脸上吐了一口痰,大声骂道:“呸!算我瞎了眼,错把恶狼当绵羊!”
之后,汤恩伯经蒋介石批准,将张权等一大批准备参加起义的将校军官,拉到市中心最热闹的大新公司门口广场,以打击银元贩子为名,处决了他们。第二天,上海各报刊登了这一消息:市警局昨呈准汤总司令,于午后6时,分别在南京路大新公司门口、西藏路大世界前,及林森中路陕西南路三处,枪决屡犯窃案及散布谣言、抬价收购银圆,企图搅乱金融、破坏治安之匪犯曾克平、黄保全、王富祥、徐荣生、李锡佑、张权六人。
张权遇难前后,汤恩伯奉命在大新公司、大世界、外滩公园等地,先后处决了参加策反及从事情报工作的中共党员及共产党的同情分子约三四万人。他们在被处决前,不是被挖掉了眼睛,就是被割去了鼻子,有的喉咙被割断了,有的舌头被割掉了,有的双脚被打断了。这些共产党员和革命分子,被残酷地迫害致死。
叶飞得到这个消息,感到十分痛惜。起义的流产,增添了他解放上海、为张权等大批死难烈士报仇的决心。
叶飞在地图上忙碌了半天,认真严肃地作出攻击刘行、杨行和月浦的作战部署,采用近迫作业攻坚战术,逐段逐点攻击。具体方案:以第二十九军全力解决月浦敌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主力,而后再揳入宝山、吴淞之间江面,向吴淞迫近,待解决宝山之敌,速将炮兵开入,封锁江口。第二十八军主力应先解决杨行之敌,对刘行之敌则以一部包围,待交第三十三军接替,并由该军歼灭之。第二十八军解决杨行后,即扑入吴淞与江湾之间地带,进逼黄浦江岸,封锁江面,而后协同第二十九军会攻吴淞,完成淞沪作战第一阶段任务。
作战方案上报后,得到粟裕的首肯。为减轻第十兵团压力,粟裕作出了加快浦东作战节奏的决定,以第九兵团三十军为先头军,迅速攻占川沙、高桥,确实控制吴淞口右岸,策应第十兵团作战。
叶飞接到粟裕决定后,以兵团政治部名义发出文件,指出:由于我们兵团事前对吴淞敌人的具体情况——主要是工事构筑等,了解不够,主观上有疏忽,准备也不够充分,以致在我军突入敌主阵地时,碰到敌人较为坚固的工事和猛烈的炮火,便难以对付……
粟裕和叶飞主动承担责任,从上到下都严于律己地检讨教训,发扬军事民主,总结和制订了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案。二十八军、二十九军的经验上报后,三野司令部于5月19日辰时向所属部队发出《关于敌守备战术特点的通报》,其中特别提到二十八军总结的经验:锥形攻击,以地壕作业进行迂回包围,实行单人爆破。
淮海战役中,三野各部队打黄百韬时,就是采取了以地壕作业进行迂回包围的战术。粟裕特别关照司令部,要将二十八军的经验发到浦东九兵团各军参照执行。
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同时,叶飞派出侦察分队,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5月17日,据侦察报告,汤恩伯为加强西线月浦、刘行、杨行的防守,将二十一军从城里调到月浦、刘行、杨行。敌变我变,叶飞报请粟裕批准,将预备队第三十三军调到前线。三十三军的九十九师配属二十九军,总攻月浦;九十八师配属二十八军,总攻杨行;军部带九十七师,驻守嘉定城;并指令九十七师,以一个营在浏河担任兵团左翼侧的战斗警戒,防止敌人从海上实施偷袭。
万事俱备,叶飞下令十兵团部队于5月22日发起总攻。新投入的第三十三军在张克侠、韩念龙的指挥下,攻势凌厉,大有猛虎下山之威力。23日夜,三十三军九十八师进入杨行东北阵地,采取边挖地壕边前进的战法,稳扎稳打,稳打稳扎,逐步推进。这种战法虽速度慢一点儿,但收效明显。我军于24日便攻占了宿家弄东南、正南子母堡,切断了杨宝公路。九十七师突入杨行镇西北敌人阵地,直插敌人指挥所。
第二十八军也攻克了杨行外围的张宝、老宅地堡群。第二十六军占领了刘行、大场、真如等地,直插高桥,与第九兵团会师。
不让敌人喘息
第九兵团在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郭化若指挥下,如锋利的尖刀直插浦东,进军金家桥、庆宁寺一线。
浦东位于上海市南北纵贯的黄浦江以东,东抵大海,北接长江口,其地形南宽北窄,似一只巨脚踏在东海之滨。这里系平原水网地带,没有坚固桥梁,不便大型车辆机动。对上海守军来说,浦东是其海上退路的重要通道。尤其是位于“脚趾”处的高桥,北靠长江口,西临黄浦江,是控扼黄浦江口的要地。守军把该地作为浦东防御体系的心脏,在此筑有永久性防御工事,设了数道坚固防线。周浦、川沙、北蔡等地亦是浦东地区的重要防御据点。汤恩伯为保障海上退路的通畅,早在浦东中部部署三十七军防守,又特地将自己的亲信部队十二军放在高桥地区。5月12日晨,汤恩伯电令亲信五十一军军长王秉铖,要他于13日前率部开抵川沙,接替三十七军川沙至三九港之间的防务,加强工事,坚固守备。
按原先计划,汤恩伯准备于5月18日趁大潮时炸毁奉贤(今南桥)柘林海堤,水淹浦东南部,阻止我军从浦东钳击吴淞口。后得知我军已于12日向浦东逼近,来不及下手,只好赶紧调五十一军去加强川沙一线防备。
就在汤恩伯改变计划、匆匆调兵之际,我军两支劲旅似两把锋利的钢刀迅速向浦东插去。5月13日下午,第三十军军长谢振华接受兵团的命令,率军指挥所及第一梯队八十八、八十九师从浙江平湖出发,由西向东,分两路沿公路、海堤向浦东疾进。部队沿途边战边行,于14日攻占金山卫、奉贤、南汇诸镇。15日晨,先头部队八十八师主力大胆越过川沙,插入守军背后,截断敌五十一军和十二军的联系,孤立了川沙守军。是日上午,八十八师、八十九师、九十师各一个团对川沙发起攻击。川沙守军是刚被调来的五十一军一部和当地土顽部队,不足千人。善于夜战、近战的我军从两翼包抄,迅猛攻击,只用了2个小时就攻占了川沙县城,歼敌700余人。
三十军一部占领川沙后,谢军长即令主力部队向当面之敌发起猛攻。立足未稳的敌五十一军仓皇应战,纷纷后缩。战至15日午夜,我军已把敌五十一军及暂编第八师完全包围在陈家宅、林家码头、白龙港、三九港一带,东西只有4公里、南北仅5公里的狭窄地域内。19日,我军全歼了这股敌人,完成了第一阶段作战任务。
在三十军激战川沙之时,另一支劲旅三十一军在军长周志坚的指挥下,亦长途奔驰,冒雨挺进,昼夜兼程,边走边动员,边走边作战斗准备,直奔浦东。14日,部队到达奉贤、南汇一带,进行攻击准备。周军长分析了浦东的敌情和地形特点,决定采取突然袭击、中间突破的战术手段,给敌人以致命打击。他命令九十一师直取周浦镇,得手后向高桥攻击前进;九十三师沿南汇、川沙公路攻占新陆,然后向高行、金家桥攻击前进;九十三师沿南汇、川沙公路攻占新陆,然后向高行、金家桥、东沟镇方向进攻。
周浦镇守敌为敌三十七军二零四师六一二团(欠一个营)和海防支队保安一、二旅,约3000人。九十一师领导决定由在济南战役中立有赫赫战功的二七一团(即“济南第二团”)负责主攻,由周浦镇西北实施突击。二七二团从镇西南,二七三团从正南配合攻击。5月15日下午,各团乘阴雨天气,快速隐蔽前进。恰巧敌二零四师正与海防支队换防,没有发觉我军的行动。当夜,我二七一团在夜幕掩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萧家楼、天花庵车站之敌,插到周浦镇北面,切断敌退路,会同二七二团、二七三团包围了周浦守敌。16日凌晨,战斗打响,敌人乱成一锅粥。周志坚命令部队歼灭了朱家宅一带地堡里的敌人,由镇压东南突破敌人防线,在巷战中大胆穿插,分割敌人。经过1个多小时激战,我军全歼残敌,俘海防支队司令耿子仁、参谋长谢元良及保安二旅旅长孙元惠以下3000余人。三十一军浦东首战告捷,指战员们为之振奋。
19日以后,三十军和三十一军按照兵团命令,一左一右迅速向高桥攻击前进。在三十一军九十一师大举围攻周浦镇的同时,九十二师则由南汇、大团镇直插川沙县之新陆、金家桥一线。新陆火车站是高庙至川沙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仅有几十户人家。然而该地是进军金家桥、庆宁寺的必经之地,关系到能否切断浦东大道,孤立高桥守军。九十三师二七七团攻取新陆车站,然后以一个营从西北方向配合二七九团攻歼金家桥守敌,主力则沿高行向东沟镇迂回挺进;二七九团分路由东、北侧主攻金家桥,得手后向庆宁寺渡口进攻;二七八团随二七九团前进,由西、西南方向配合二七九团攻歼金家桥之敌,而后向朱家镇及其以南地区攻击前进。
17日上午,二七九团二营、三营包围新陆车站,18时发起攻击。敌人利用坚固工事拼命抗击。我军分组穿插,以炸药爆破掀掉敌人几处地堡。傍晚,二营由南侧突破新陆车站,三营由北侧突破新陆镇敌军阵地,全歼该地守军一个营约300人。第二七七团攻占新陆后,迅速沿铁路线向西横扫,18日拂晓配合二七九团包围了金家桥。金家桥是浦东敌外围阵地的重要据点,西、南两面有宽阔的江汊为天然的屏障,筑有8个钢筋水泥地堡,防御工事坚固。守敌为三十七军二零九师的2个团,并有数辆坦克配合防御。攻打金家桥是二七九团参加浦东作战的第一仗。二七九团团指挥员仔细勘察了地形和敌人工事,决定以二营、三营及二七七团一营主攻金家桥。18日夜,我军对金家桥守敌发起攻击。19日凌晨,敌人被压缩在车站一带。20日凌晨,部队分路勇猛攻击,歼灭守敌一部。残敌向庆宁寺、羊泾镇方向溃逃。二七七团一营乘胜追击,快速穿插,攻占庆宁寺码头,歼守敌一部。20日晚,三十一军分路攻击高桥外围敌阵地,先后攻占杨家宅、王家码头、中镐和陈家荡等敌据点,逼近高桥。
5月22日,三野指挥部向各军下达总攻命令。23日,各军同时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海市区。25日,汤恩伯见解放军第九、十兵团炮火猛烈,虹桥、徐家汇、川沙阵地失守,大势已去,便一面将七十五军六师从高桥调往月浦增援,以保障吴淞的安全,一面指挥苏州河以北主力向吴淞收缩,准备从海上撤逃。汤恩伯的撤退命令一下,蒋军乱成一锅粥,那些未接到撤退命令的部队也纷纷向江边溃逃。兵败如山倒,汤恩伯部队出现了无可挽回的大逃亡、大崩溃。
5月25日下午3时,叶飞得到大场、月浦敌人向吴淞撤退的情报,下令各军追击,大胆揳入守军纵深,分别截歼溃逃之敌。各军接到追击命令后,兵分多路,快速跃进,勇猛穿插,迂回包围,直插每条街道。敌人开始自找生路了,在公路两侧树干上挂满了表示投降的白色毛巾、白色被单等物。有一个连的敌人,见解放军攻上来后,由于一时找不到白色被单等,只好齐齐跪在路边,举着枪,等解放军来接收。
5月26日上午9时,叶飞收到张克侠、韩念龙的电报,说8点30分时,三十三军与二十八军、二十九军占领了宝山、吴淞口,切断了敌人的海上退路。此时,宋时轮指挥的九兵团二十三军、二十七军、二十军,分别从徐家汇高昌庙、龙华进入市区,全部控制了苏州河以南地区。接着,他们又利用夜色掩护,强渡苏州河,迅速占领了河北市区。临时负责指挥上海国民党余部的淞沪警备副司令刘昌义接受了解放军劝告,当机立断,率部4万人投降。27日,上海全部解放。
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
上海解放了。陈毅坐着吉普车进入市区,看见一幢幢高楼大厦完好无损地回到人民手中,尤其是长长的淮海路和外滩,没有留下一丝战争的痕迹,心情十分激动。但是,还有一件事令他放心不下。他担心部队进城后,就像土包子进了大城市,纪律不严明,给人民解放军带来不良影响。所以,吉普车经过九兵团司令部时,陈毅跳下车,第一句话就问宋时轮:“仗打胜了,瓷器店里的老鼠捉到了,楼房保住了,纪律怎么样?”
宋时轮手指着睡在马路上的战士,十分满意地说:“不用我汇报了吧,你看看他们就应该明白了。”
蒙蒙细雨中,战士们抱着枪睡在马路上,被战火熏黑的脸上,呈现着极度的疲乏。兵团司令部没设在老百姓家中,而是在弄堂口用雨布撑起了一个小小的棚子。市民们送来了热水热饭,战士们摇着手,婉言谢绝。
陈毅目睹这一切,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脸上显出满意的表情。他赞扬道:“这是你们给上海人民最好的见面礼啊!”
早在渡江之前,在总前委于合肥瑶岗召开的各兵团负责人会议上,陈毅曾问过宋时轮:“部队过江,进了南京、上海,住在哪里?”
宋时轮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吗!过去行军作战,每到一处宿营地,都是住在老百姓家里。进门挑水、扫地,临走上门板、捆稻草、还东西等等,大家都熟透了。这些铁的规定,谁不知道呢?部队到了上海,高楼大厦数不清,还怕没地方住?”
陈毅神情严肃,又问:“万一部队进了妓院怎么办?万一部队进了资本家的银行怎么办?传出去说解放军嫖妓,解放军拿了他的钱怎么办?我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时轮一愣,继而一笑,说:“不怕,我们要相信部队,他们不会干那些事的。”陈毅不笑,仍旧一脸严肃地说:“我的部队,我当然一百个放心。可是,问题是人家不放心。世界上的事情复杂得很。我看,部队进城后,还是暂时睡马路吧!”“睡马路?”宋时轮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是的,睡马路!”陈毅坚定地回答。宋时轮明白了陈毅的用心,立即回答:“坚决执行命令!”
陈毅这才有了笑意,说:“对头嘛,我陈毅只求你一件事——要教育部队,进了大上海,不入民宅,不管刮风还是下雨,统统睡马路。”
宋时轮返回兵团部,关照政治部门制定了不入民宅的规定,要求部队全体指战员将其当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补充规定,认真贯彻执行。
上海战役发起前夕,宋时轮又打电话给各军,询问这个规定是否人人都记在脑子里。
不入民宅的规定,的确在第九兵团和第十兵团全体指战员中深入人心,人人将其当作座右铭,时时对照检查。
十兵团二十六军占领昆山后,在战士们中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在哪里呢?占领昆山时,天还未亮,上级通知在昆山休息三个小时,再向上海推进。有个班就在一家仓库的门口休息。因为背包丢在了出发地,所以,大家只好席地而坐。这时,有个叫黄永礼的战士对大家说:“地上潮湿,坐在地上要受凉拉肚子的。我到仓库去拿点儿东西做铺垫。”话刚说完,人就进了仓库。不一会儿,他拿来几个麻袋,高兴地说:“有了这东西,我们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一个名叫吴守峰的战士说:“不行,上级说了,打上海是一场特殊的战斗,不能随便动老百姓的东西。你拿麻袋是错误的。”
黄永礼一听,很不高兴地说:“上级的规定是‘不入民宅’。再说,执行纪律也应该灵活嘛,天亮后,我就把麻袋送回原处,这有什么关系呢?”
战士胡玉海插上来说:“你说得不对。如果大家都灵活执行规定,党的城市政策怎么维护?今年1月,东北野战军进天津的时候,正赶上大雪纷飞,他们却露宿街头。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
班长傅新岸说:“我当个裁判。陈老总定的城市纪律一定要遵守。上海的工厂和单位仓库多得很,如果认为可以灵活应对,就破坏了共产党和解放军的威信。这几个麻袋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对我们思想作风的考验。”
黄永礼想通了,明白了自己的做法是不对的。于是,他愉快地将麻袋送回了仓库,结束了围绕执行纪律是不是应该灵活的争论。
5月26日,部队进入市区,两个兵团首长派人打电话给各军,重申不入民宅的规定,各部队指战员们都严格地执行纪律。
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十里洋场露宿街头的照片,很快出现在香港、纽约、伦敦等世界各地的报纸上。在许多国家,睡马路的只有叫花子和穷人,攻占了大城市的胜利之师睡马路,却是旷古未有的。当时销路最广、财大气粗的美国《生活》杂志,在刊登这些照片时,加了一句说明词:共产党睡马路等各项消息,指出了一个历史事实,即国民党的时代已结束了,蒋介石不会回来了。
事后,宋时轮看到中外媒体对解放军睡马路一事的高度赞扬,才深深理解了陈毅三番五次重申部队不入民宅的重大意义。
第十八章 张开罗网取福州
到福建去挖根
上海战役结束的前一天,城市四周的战火还没有被完全扑灭,苏州河上空仍旧硝烟弥漫。陈毅在办公室里一边紧张地处理接管上海的各种事务,一边从千头万绪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筹划新的战役。
这天,他在办公室内专心地看着地图,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走进两人,一人是张鼎丞,另一人就是叶飞。他俩是奉陈毅之约前来受命的。
陈毅的目光离开了地图,一边请两位入座,一边微笑着问:“目前上海战役已见分晓。我今天将你们二位请来,你们知道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啊?”
叶飞和张鼎丞互相望望,然后又同时摇摇头。
陈毅提示说:“你们两个福建佬好好想想啊,现在南京、杭州、上海都解放了,下一步我们的目标会投向哪里呢?”
叶飞听出端倪,明白了陈毅的意思,回答说:“我知道了,陈司令已经将目标指向了福建。”
张鼎丞皱眉说道:“不对吧,中央在下发的《目前形势和1949年的任务》一文中,不是说1949年的秋冬,争取占领湘、鄂、赣、苏、皖、浙、闽、陕、甘等省的大部吗?而且,文件中明确指出,今年冬季解放闽北,明年才解放全福建。现在怎么会去解放全福建呢?”
张鼎丞说得不错。陈毅笑着回答说:“中央原来确实是这样分析的。当时,中央考虑到解放了京沪杭长江三角洲,需要一段时间的巩固。而且也估计到江浙是蒋介石的老窝,他不可能轻易退出。相反,他可能会在浙江一带顽抗一段时间。加上美帝国主义可能会插手,所以,中央将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在年初安排的计划中,把解放福建的计划推迟到了明年。”陈毅说到这里,十分得意地说,“可是,谁料到蒋介石这样不经打呢!现在,情况的发展比我们预料的顺利得多。渡江战役使敌人的千里江防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南京敌人不战而退,杭州顺手而得,就是在上海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打了半个月。可是,总的来说,整个过程都比我们预料的提早了许多。所以,中央根据这些情况,修改了计划,决定提前一年解放全中国。”陈毅顿了顿,接着说,“根据这些情况,中央决定提早入闽。我请你们来,就是要你们马上率十兵团的两个军,火速南下,争取在6月、7月两个月内占领全福建。不知你们二位信心足不足?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共同研究。”
叶飞对陈毅摇摇头,然后扳着手指,说:“马上派两个军进福建,起码有三点困难。第一,干部队伍不足。福建的情况我最熟悉,福建从元代开始,就有建宁、延平、邵武、汀州、福州、德化、漳州、泉州八路或八府,全省总共有80多个县,福州又名榕城,是首府。厦门是对外的重要口岸。福、厦都是所谓五口通商城市。因此,接管和经营福建,需要1个省级、2个市级、8个地区级、80多个县级的党政领导班子和业务领导班子的干部。我估计少说也要5000个干部。这么多干部都从部队中抽调是肯定不行的——部队要打仗,抽了打不起仗。如果马上从地方筹集,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陈毅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好你个叶飞,解放福州的事,你似乎早就考虑了,而且将问题考虑得这么细。”
叶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他的话题:“时间太紧,我要求推迟一个月。”他抬头看着陈毅,询问道,“6月25日进军福建怎么样?”没等陈毅回答,他又提出,“第二,2个军兵力不足。我军一夜之间过长江,敌人主力南逃,如今盘踞福建的敌人兵力至少有10个军20多万兵力。你给我2个军,显然是敌众我寡,难以支撑局面。我要求增加1个军。我们三野4个兵团,七、八、九兵团都是4个军,唯独我们十兵团只有3个军。我们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就让我们十兵团的3个军全部南下去福建就行了。第三,时间仓促。上海一仗打了半个月,我们十兵团伤亡不小。若不休整一段时间,马上进军福建,部队吃不消,可能出现开小差现象。我要求整训一个月的时间再南下。”
叶飞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陈毅点头赞同,他说:“有道理。我们不应打无准备之仗,不能打无把握之仗。”他将目光从叶飞的身上转移到张鼎丞的身上,继续说,“你们二位的分工是,叶飞负责打仗,张鼎丞你负责福建省委的一摊子,负责老百姓吃穿住。而且,这是毛主席点的名。”
陈毅很了解叶飞的身世,知道叶飞对福建的民情、地形了如指掌。陈毅也了解张鼎丞,看着他,询问道:“你是福建永定人吧?红军时期你担任过福建省苏维埃主席。红军长征后,你留在那里担任闽西军政委员会主席。那里的老百姓都叫你土地爷吧?”
张鼎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了笑。陈毅接着说:“你是抗日战争才离开福建的,对那里的一切很熟悉。派你去那里工作,担任省委书记,是十分合适的。”陈毅笑着说,“毛主席知人善任啊!你再看看有什么困难。”
张鼎丞想了一下,看了看叶飞,说:“我的困难刚才老叶已替我说了,主要是缺干部。我初步算过,刚才老叶开价要5000名干部,我看还不够,我估计需要8000名干部,福建工作才能启动起来。还有,马上就走,时间确实紧。现在部队还在上海打扫战场,一定要撤到市外苏州、常熟准备一个月后,才能行动。为了充分了解福建的敌情,我建议先组织一支先遣队南下收集情报,并且筹集粮食。”
陈毅考虑后,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好吧,我接受你们的意见,不过,要等我同邓政委、饶政委、粟司令、张震参谋长商量后,把你们二位提出的问题,发个电报报告中央。但是,你们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中央不会给我们一个干部,这个困难只能是自己提出,自己解决。我暂时答应你们几点要求。第一,推迟一个月南下。第二,十兵团三个军一个不留,全部进军福建。第三,关于干部问题,我马上打电话给陈丕显、管文蔚,由苏北军区、苏南军区支持你们。还有,曾镜冰1933年就在闽北山区打游击,一直与我们保持联系。前天还收到他们发来的电报,说他们在南古瓯、闽中、闽北、闽西北建立了根据地,有1万人的武装。你们到了福建,立即同曾镜冰接上关系。他们可以抽出大批干部协助你们。第四,可以组织先遣队,人数在一个团左右——少了要被敌人吃掉,多了容易暴露目标和企图。”叶飞和张鼎丞对陈毅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们告别了陈毅,回到苏州兵团部,立马同韦国清一起开了个小会。会上作出决定:命令二十九军参谋长梁灵光、三十一军副军长姚运良,组成先遣队,率领工兵营及军、师侦察分队,提前入闽,与曾镜冰的闽浙赣边纵队取得联系,发动群众,筹措粮款,整修道路。
此时,姚运良和梁灵光正在上海指挥部队打扫战场,衣服上的洞有七八处,鞋子破得脚后跟都露了出来,整天忙得团团转。他俩未来得及观赏苏州名城的湖光山色,一接到命令,二话没说,跑到工兵营、侦察营,拉起队伍就出发。他们从上海坐火车到衢州,再往福建的浦城。公路被敌人破坏了,他们只得步行,昼夜兼程,穿行于高山丛99lib?林之中。6月20日晚,他们在建瓯与曾镜冰的部队会师了。长期坚持敌后斗争的游击队员们,见到主力部队时,心里的那种激动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如久别的亲兄弟。他们从革命斗争的形势谈到福建的情况,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游击队尽地主之谊,主动照料先遣队的生活,承担侦察、筹粮工作。先遣队的同志们心里甜滋滋的,有一种就像回到了家的亲切感和归宿感。
先遣队出发不久,叶飞、韦国清、张鼎丞便开始了紧张的筹划南下的准备工作。当万事俱备后,6月26日,陈毅在上海国际饭店接见了十兵团的团以上干部。陈毅走上讲台,脱下帽子,双手叉腰,热情洋溢地对他们说:“同志们,你们即将南下了。我代表三野领导机关,前来为你们送行!”
大家热烈地鼓掌。陈毅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同志们,中央军委在5月23日发出了关于向全国进军的部署。我们解放了上海,还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要乘胜前进。蒋介石在福建还有十多万人马,如果不迅速歼灭,他们就会扩大人马,修筑永久性工事。同志们,如果真的让蒋介石在那里站稳脚跟,那我们就是养虎为患啊!等他们有能力、有资本时,就会从福建北上,向我反击。有的同志说得好,党中央和毛主席派我们去解放福建,是对我们的信任。解放了京、沪、杭,好比锯倒了一棵大树。但还没有挖根。这个根在哪里?就在福建和台湾。你们十兵团不去挖根,时间一长,毒根就会发芽长枝,到那时,蒋介石的力量强大了,我们再动手就要费大劲。所以,现在派你们去刨根,动作要快。现在不怕敌人多,吃不了,就怕跑得慢围不上。你们十兵团先行解放福建,紧接着九兵团马上去解放台湾。他们正在苏州、常熟进行水上作战训练演习。”陈毅打住话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是上海市长,暂时不能跟你们走。祝你们成功!我还是过去的一句老话,打胜了开庆功会,打败了开检讨会,打死了开追悼会!我希望在三四个月后,在福建、厦门、台湾开庆功会。那时,我一定带着夫人张茜到台北开庆功会!同志们,下次在厦门、台湾见!”
陈毅的动员简短干练。第十兵团的干部们热泪盈眶,激动得拍手鼓掌,心里念道:“再见了,我们的陈老总!”
6月28日,第十兵团的二十八军、二十九军和三十一军,开始向福建进军。来自山东、苏北的支前民工,手推肩挑,带着大批粮食、物资,跟在部队的后面南下。他们分别从苏州、上海、嘉兴坐火车,坐到江西上饶下车后,便开始步行。正是炎热的夏天,每人身上都背着10斤至15斤重的给养,加上枪支弹药和背包,起码也有40斤。这些东西就像一座山包,压在大家的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福建是丘陵,山多且又高又陡,他们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到过山东泰山的人都说,泰山十八盘,这说明够高的了。可是,这里的山何止十八盘啊!他们脚不停步,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bbr>,抬头一看,仍旧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战士们累得直喘粗气,一个个挥汗如雨。汗水将战士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一次又一次,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眼睛都被汗水迷得看不清了,一个个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
“爬上高山就是胜利!”
“咬紧牙关,越过千重山,一定要解放全福建!”
这些鼓动人心的口号,写在路边的石头上,它代表了十兵团全体指战员的决心和信心。在这些口号的鼓舞下,他们一路前进,攀登过一座又一座山峰。
爬上山顶后,战士们就像打了一场胜仗,兴奋得指着头顶的烈日,打趣地说:“啊呀,怪不得这么热,原来我们离太阳这么近嘛!”
7月25日,第十兵团越过崇山峻岭,到达了建阳、建瓯一带。战士们迅速投入了训练,领导机关则忙着制订作战方案。叶飞、韦国清、张鼎丞及十兵团参谋长陈庆先、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聚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他们设想的第一种方案是:(一)采取大迂回,断其陆上、海上退路,向南迂回,占领福州以南的福清、宏路,截断福厦公路,切断福州之敌从福厦公路南逃的退路。方案虽好,但执行起来却有很大的困难。因为向南迂回的部队要从尤溪出发,翻越百余公里的崇山峻岭,然后从永泰钻出来,攻占东张,才能夺取福清、宏路。这一路全程200公里,山多且高,没有公路,没有大路,只有山地小径,不能携带大炮、山炮。(二)采取向东迂回,攻占马尾,断敌海上退路。
两个方案相比,第一个方案是一着险棋,险就险在,负责攻占马尾的部队只有两天路程;而负责攻占福清、宏路的部队,却要走五天。武器弹药不算,每人还要自带五天的粮食翻山越岭。当时天气炎热,要长途跋涉,困难是可以想到的。更险的是,经过五天的长途行军,指战员们必定相当疲惫。当疲惫之师插入福州、泉州之间,极有可能遭到敌人的南北夹击。
而如果采取第二个方案,危险性就大大地减少了。不过,这个方案虽然稳妥,但由于没有大迂回占领福清、宏路,不能断敌陆上向南退路,即使追得再快,也不能顺利通过闽江,渡过乌龙江——那就可能变成赶鸭子。福州之敌可能由陆路沿福厦公路向南逃窜,不能达到全歼的目的。
叶飞等反复研究,权衡再三,最后决定采取第一个方案,在福州的外围撒下了一张大网,以求全歼福州之敌。
关门打狗
蒋介石对福州是守是撤?他在福州是怎么样部署兵力的?
5月27日,解放军攻占上海,打破了蒋介石坚守大上海并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美梦。上海兵败,蒋介石的最后一点幻想被彻底摧毁了。
叶飞的十兵团攻占月浦那天,蒋介石坐着军舰,犹如一个漂流瓶,在海上晃悠了半月后,到了他人生最后的落脚点——台湾。台湾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宝岛,可是,处在逃亡中的蒋介石无心欣赏。他整天烦躁不安,郁郁寡欢,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虽然失掉了大半个中国,使他感到有一种深深的切肤之痛,但他还没有死心。在一片黑暗中,他还存有一丝希望、一份侥幸之心。骨子里那与中共较量的决心还在顽强地支撑着他。他准备以台湾为反攻大陆的基点,决心以第六、第二十二、第八、第十二兵团为主力,在福州、厦门、漳州及闽粤交界地区设防,屏障台湾。他一再电令汤恩伯和福州绥靖公署主任兼福建省主席朱绍良,一定要坚守福建,死守福州,人在福州在,决不后退一步!
此时,蒋介石在福建的总兵力还有18万,部署死守福州的兵力有5个军14个师,约6万人。从数量上说,6万人确实不是个小数字。但是,蒋介石在福建的兵力,大部分是从上海、南京、杭州撤退而来的,部队番号虽多,但官多兵少,矛盾重重。由淞沪战役败退的汤恩伯,手中实际上没有多少兵,却因官衔高,仍被蒋介石任命为东南前进指挥所主任兼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接到蒋介石下达的任职命令,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蒋介石在汤恩伯兵败淞沪退至福州后,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而且仍旧予他高官。他感恩戴德的心情驱使他决心在反共这个大目标上与蒋浮沉与共。
汤恩伯看到蒋介石发来死守福州的电报,一个劲儿地催促朱绍良召开师以上军官紧急会议,传达蒋的电报,部署死守福州的计划。以往,朱绍良与汤恩伯就存在着很深的矛盾。自汤从上海退到福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心里就更反感了。他冷冷地对汤恩伯说:“你有8个军20万兵力,加上无数钢骨水泥工事,都没守住上海。我现在只有6万兵力,如果能将福州守住,那不是天方夜谭?我对守福州是没有信心的。我认为,明智的做法就是及早撤退。”
汤恩伯被朱绍良将了一军,噎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他干愣了半天,才毫无说服力地说:“福州不同于上海,此一时彼一时嘛!既然蒋委员长有令,我们就应该执行,能守多久就守多久。总不能一枪不放拱手相让吧!”
“你的意思就是做做样子了?可是,你要知道,这种徒劳的抵抗只能消耗我们的兵力,却无济于事。”朱绍良又甩出一句话。
汤恩伯无话可回,只得发电报给蒋介石,状告朱绍良无心守福州。一句话,往后丢了福州,责任全在朱绍良。
朱绍良岂肯被汤恩伯牵着鼻子走,他也给蒋介石发了电报,状告汤恩伯在福州制造混乱,致使他无法死守福州。一句话,福州守不住,责任都在汤恩伯。
蒋介石同时收到两份电报,气得干瞪了半天眼。蒋介石于6月21日上午,从台北坐飞机到福州。专机在机场缓缓降落后,舱门启开,蒋介石身着特级上将戎装,向迎接他的人招手致意。身后紧跟着的是顾祝同、桂永清、周至柔、蒋经国、俞济时等人。面对这支显赫的队伍,接驾的阵容当然也颇为壮观。汤恩伯与朱绍良接到蒋介石要来福州的电报后,组织了整齐划一的一长列将官队伍,唯唯诺诺地等候在机场。除了汤恩伯、朱绍良外,还有兵团一级司令李延年、张耀明、侯镜如、方先觉、张雪中及陈士章、吉星文、李天霞八位军长。
蒋介石任何时候都不失统帅风度,他微笑着与众人一一握手。突然,他抬头扫了一眼迎接的队伍,眉心微微一皱,满心不悦地问身边的朱绍良:“咦,刘汝明怎么没来?还有他手下的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六十八军军长刘汝珍,怎么都没看见?”
善于察言观色的汤恩伯凑上前来,在蒋介石的耳边小声地解释说:“刘汝明与李延年不和。刘汝明刚刚一到机场,看见李延年也在,甩着袖子走了。他想单独见您。”
蒋介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堆在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他“哦”了一声,心中想:原来是这样,刘汝明一走,他手下的两个军长自然也跟着他走了。蒋介石当然不需再追问。
朱绍良插进话来,他躬身手指黑色防弹轿车,恭敬地说:“委员长大驾光临,福州市民三生有幸。今日一大早,他们就手持鲜花,在街道两旁夹道迎候呢!不知委员长去不去城里,面见一下市民?”
此时,车门已被侍卫拉开。对要进城会见民众,蒋介石始料未及。听了朱绍良的问话,他犹豫了片刻,随即一面躬身上车,一面摇摇手说:“免了吧。”蒋介石对西安事变至今仍心有余悸,一般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即使是视察部队,也都是戒备森严。
朱绍良哪里知道蒋介石的顾虑,见蒋介石不愿进城,便又提出请蒋介石到福州绥署视察,乘机小憩片刻。
蒋介石还是那个老动作,摇摇手说:“算了,算了,一切从简,哪儿也不去了。广州、成都方面也在等着我。时间宝贵,不宜久留,就在机场的办公大楼开个会吧。”
全体官员面露惊愕之色,随之鱼贯而入机场办公大楼会议室。蒋介石端坐在上,手持花名册。被点到名者一一立正注目,等蒋介石点头示意后,方直挺挺地坐下。9时30分,会议正式开始。蒋介石训话:“现在,我以国民党总裁身份来和大家见面。我是一个下野的总统,论理不该再问国事,一切由李代总统来处理危局,和共军作战。但想起孙总理生前的托付和遗言,现在是我党危急关头,所以,鄙人引退半年来,没有片刻忘怀久经患难的袍泽,希望大家戮力同心,争取最后的胜利。”蒋介石信誓旦旦,以表示自己一心为国,一心为党的赤诚之心。他扫视了一下全神贯注的部属,拉下脸,厉声说道,“守长江下游及驻浙江的部队退到福建,是在5月上旬。当时,陈毅主力在进攻上海,只有刘伯承一部跟踪入闽北。所幸敌人摸不清福州底细,因此没有长驱直入。如果敌人洞悉你们的狼狈状态,只需一个团就可占领福州。你们兵团司令、绥区司令,只顾逃命,丢盔弃甲,沿途扰民,来到福建。我顾念前劳,未令国防部严加追究。现在,各部队士气不振,军纪废弛。据报,部分师长、团长、营长仍想逃,有些未经批准就擅自去了台湾。台湾是你们去的地方吗?你们是想去养老吗?”
蒋介石的面孔像铁一样寒彻,用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每一个与会者,声色俱厉,咄咄逼人。大家都低下头,屏声静气,特别是那力主退至台湾的朱绍良,更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蒋介石少息片刻,口气缓和了许多,接着训话:“你们对守福建失去信心,良可浩叹!大家应该知道,若福州过早地落入共军之手,其政治影响极大。台湾半数以上人原籍都是福建,对故乡十分关怀;南洋一带侨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数。如果福州失守,他们就会认为国民党彻底完了。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就会使我们失去海外同胞的同情与支持。所以,为了大局,福州必须死守……”
蒋介石滔滔不绝,又打又拉,苦口婆心,晓以利害。最后,他又以手抱拳,恳求地说:“请诸位回部队,转达我蒋某对全体将士的问候!希望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死守福建,巩固台湾,失去的国土就一定可以恢复!”
一直讲到下午2点半,吃罢午饭,蒋介石又分别找人谈话。第一个被叫去的就是朱绍良。朱绍良刚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就被蒋介石满脸的怒气吓得进退不得。蒋介石大声吼叫,劈头就问:“我三令五申,要你在福州外围修筑水泥工事,你为何至今不动?我在飞机上找不到一处水泥工事!”蒋介石越想越气,不能容忍部属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责问道,“福州你还打算守吗?你回答我的话!”
朱绍良被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说:“委员长,我难啊!福建不是我们军人当家啊!”
“此话怎讲?”蒋介石瞪起双眼。
“委员长有所不知。第一,我没有水泥,也没有钱买水泥。福建人很封建,主张闽人治闽,对外省人极力排斥。有人说……有人说……”朱绍良吞吞吐吐,偷眼看着蒋介石,不敢继续说下去。
蒋介石大怒,不耐烦地说:“有人说什么?”
“有人说,国民政府用人还不如共产党,人家对福建人邓子恢、张鼎丞、叶飞很器重。他们说,福建人一直受外省人统治,心里不好受。所以省参议会作了一条决定,外省部队不准入闽,入闽也只能住在山区……”
“扯淡!”蒋介石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你为何不筑水泥工事!你东扯西拉,扯到什么邓子恢、张鼎丞、叶飞头上,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朱绍良低下头,再也不开口。有道说,三个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蒋介石忍不住拍桌大吼:“你说啊,你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委员长,您真要我说,那我就说吧。”朱绍良给逼急了,便横下一条心,想着,干脆豁出去了,一吐为快!主意一定,他说话也顺畅多了,“不筑水泥工事,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为兄弟们看不惯汤恩伯。他打仗不行,把上海、南京送给了共产党,把京沪杭搞得一塌糊涂,理应受到处分,严重一点儿应该坐牢杀头的。可是,这回他退到福建,委员长反给他加个东南前进指挥所主任的头衔——大家不服气。再说陈诚吧,他本为台湾省主席,能把台湾搞好就不错了,还授予东南军政长官的头衔。现在,东南省有多大地方?江浙皖丢光了,不就剩下半拉福建了吗!福建人难道就愚蠢到如此地步,自己治理不好福建,非要汤恩伯来做监军,陈诚来做太上皇吗?”朱绍良吐出心中的怨气,心里反而不怕了、不慌了,身子也不打战了,泰然地等待蒋介石的狂风暴雨向自己泄来。
本以为一席话会引起委员长的暴怒,谁知,蒋介石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他从朱绍良的口中了解到,大家对汤、陈二人的意见很大。可是,命令是自己刚刚下的,如果立即收回,太失统帅颜面——自己毕竟是一党之尊,决不能丧失威信。于是,他缓了缓口气,态度诚恳地转移了话题:“官兵们对死守福建有何看法?他们的思想稳定吗?”
“唉!”人有时真怪,有的吃软不吃硬,有的吃硬不吃软。朱绍良就是个吃软的人,眼见蒋介石和颜悦色,刚刚还义愤的心立时软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曾召集福建军政官员讨论过防备问题。可是,就是议论不起来,大家说的全是些泄气话。他们说,福州不宜打仗,也不宜固守。一打起来,就会破坏房屋,就会死人,造成巨大损失。他们还说,福建背靠大海,历史上没有成功的防御先例。上海筑有比斯大林格勒更为坚固的工事,拥有精锐25万,尚且守不了半月。福州南有乌龙江,东临大海,天生的背水阵,地形对我极为不利。而对共军来说,福建为丘陵山区,山地作战是他们的拿手戏。我们无法抗衡的。共军的特点是陆军强、海军弱,他们没有那么多木船渡海。所以,我主张将兵力撤到岛屿上固守。”
蒋介石见他绕来绕去,又绕到撤退到台湾的问题上,实在听不下去,但又不便发火,便下了逐客令:“行了,你去吧,将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叫来。”
朱绍良的问题不了了之。
陈士章推门进来,向蒋介石敬了个礼。蒋介石赐坐后,围着他上下打量,满腹狐疑地问:“现在正是炎热季节,扇扇子都嫌热,你怎么还穿着棉衣,患了打摆子吗?”
“总裁啊!”陈士章一听蒋介石提起这个问题,声音都变了。他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在蒋介石的面前,“总裁啊,今天总算见到您老人家了,我们二十五军的苦水可以倒出来了啊!”
陈士章的举止着实吓了蒋介石一跳。他一愣,连忙扶起陈士章,问道:“陈军长,你有话好说,不必下跪。”
“总裁啊,您问我为什么酷暑穿棉衣吗?我一不是打摆子,二不是神经病。您有所不知,去年秋天,在新安镇参加徐蚌会战时发过棉衣,至今还没有发过单衣,原来的单衣和家当又被丢光了。很多官兵的棉衣已被穿破了,真像个叫花子啊!”
“有这种事?”蒋介石愕然,“今年真的没发过单衣吗?”
“我如果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陈士章诅咒发誓。
“岂有此理!”蒋介石发火了,他“叭”的一声,将花名册摔在桌子上,对总裁办公室主任俞济时说,“你立即把福州补给区司令缪启贤给我找来!”
俞济时答应着,转身出去。不多时,矮矮胖胖的缪启贤来了。蒋介石气不打一处来,他立马拉下脸,大声责问道:“缪启贤,我问你,二十五军的夏服为何至今不发?你最近干了些什么?”
缪启贤“啪”的立正,大声回答道:“报告委员长,入闽的外省部队真正数字只有5万人,却向上报了25万。我们一下子怎么做得了这么多服装呢?只好把服装费发给下面,让他们自己解决。可是,有的做了,有的却将钱贪污了。”
“姓缪的,你不能血口喷人!”陈士章又气又急,一脸通红地争辩说,“委员长,我们既没领到服装,也没领到钱。缪启贤是在您老人家面前撒谎,告黑状!”
“是我血口喷人吗?”缪启贤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他理直气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手沾唾沫翻了几页,递到陈士章面前,“你看看,你看看,二十五军的服装费是4月5日领走的,这里是军需处长史建丰签的字,铁证如山!”
陈士章气得直蹬脚,破口大骂:“这个狗娘养的史建丰,他逃到香港去了!原来他是携带了这笔公款逃走的。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蒋介石看见他俩面红耳赤地吵吵闹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不要吵了。缪司令,你赶快给二十五军官兵每人发一套夏服。这大热天,穿着棉衣怎么打仗呢?”
缪、陈点点头,转身走了。
下一个是汤恩伯。他在孟良崮战役指挥失误,导致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没,张灵甫被击毙。蒋介石撤了汤恩伯的兵团司令职务,后经陈仪举荐,才将他重新复了职。蒋介石见到汤恩伯,想起刚刚朱绍良的一通牢骚,气没处出,便阴着脸说:“你丢了孟良崮,京沪杭也没打好,本该再处分你!念你有悔过表现,给你留了个面子,委你重任。你可要给我争口气。这次守福建,你要尽心尽力,不能大意,否则,我不轻饶你!”
汤恩伯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知道有人不服他,蒋介石一提,他心领神会,于是连连点头。
蒋介石又说:“当年你如果好好整顿部队,怎么会导致惨败呢?现在,许多部队正缺粮、缺衣,兵员不足,困难重重,思想问题一大堆,你可要认真解决好,不能重蹈覆辙。你得赶快派人对所有部队搞一次点验,缺什么补什么。”
汤恩伯低着头,心里想,谈何容易!打仗借口缺编,领军饷虚报人数,这是多年的恶习,天王老子都没办法,我能改变吗?想到这里,他嘟嘟囔囔地说:“七十四军已经被共军全歼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孟良崮战役,第二次是徐蚌会战,第三次是淞沪战役。这次新建的七十四军军长派人来领饷,所报人数是1万人,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如果要去点验,他们肯定玩老把戏,从其他军借人或把老百姓拉来充个数。这种情况每个单位都有,我们哪里能查得清啊!”
这时,天黑了下来。蒋介石正要发火,突然听到隆隆的炮声。他知道这是解放军攻城的炮声,心里一惊,突然担心住在福州不安全,没有心思再找谁谈话了,晚饭也不想吃,便匆匆赶回了台北。
蒋介石一走,朱绍良只得硬着头皮同汤恩伯商量死守福州的部署。他们决定,以第一零六军防守市区,第九十六军、第二十五军及独立第三十七师防守雪峰、大湖、闽清至徐家村等闽江两岸地区,以独立第五十师防守大、小北岭,第七十四军防守罗源、连江头一线,第七十三军防守福清和平潭岛。
朱绍良和汤恩伯刚部署完毕,蒋介石便发来了一份电报。电报上说,为了加强福州防务,国防部从台湾运来第二零一师的一个团,不久将到达。
朱绍良并不感谢蒋介石的好心,他看完电报,递给汤恩伯,然后自语道:“运来一个团顶个屁用,连杯水车薪的道理都不懂!”
汤恩伯却十分感激蒋介石,他听到朱绍良的话,立即回敬道:“你这是什么话?关键时刻,总统给我们运兵,这也是总统的龙恩嘛!”
两人话不投机,差一点儿又要干起来,只是战事紧迫,无心再争,才没点燃战?火。
第十兵团是解放福州的部队,按照叶飞和韦国清下达的作战命令,经过一段时间的动员准备工作,于8月6日起,陆续出发。二十九军由南平、尤溪向东疾进,他们翻越海拔1800米的戴云山,于11日攻占了永泰,因守敌闻风而逃,仅俘虏30余人。他们继续攻击前进,于14日抵达一都街、台口街、蓝色岭。
14日中午,捷报频传。叶飞接到二十九军已到一都街等地的电报,同时得知三十一军已攻占丹阳、罗源、马尾镇、连江、琯头、长门、东湖、下山等地,歼灭了敌七十四军军部及五十一师、二十三师等部。并且,增援十兵团的第二十一军六十三师又攻下了三都沃、闽安等地。
叶飞看完三份电报,喜不自禁地对韦国清说:“各军进攻福州的路线几乎全是爬山。200公里的路,我们预计半个月才能完成,谁知他们仅用了8天时间就提前完成了任务。这说明,各军发挥了政治工作优势,宣传鼓动工作做得好,所以指战员情绪高涨,战斗力特强。”
韦国清赞同他的看法,点头说:“是啊,我前天和周志坚通了电话,他告诉我,三十一军在行军路上,各级政治机关干部都深入连队,及时掌握部队情况,采取多种形式,活跃部队。所以,一路上,歌声震山谷,笑语飞山川。”
陈庆先说:“太好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已攻占了琅岐岛,二十九军又攻占了福清,控制了敌人的海上退路。”
中共福建省委派遣苏华潜入福州,利用各种关系搜集情报,提供给兵团司令部。这时,一位参谋送给叶飞一份情报。叶飞接过一看,一边紧锁眉头,一边走近地图,对韦国清、陈庆先说:“狡猾的狐狸想逃跑。”
韦国清、陈庆先凑过来,看到苏华送来的情报——他报告,朱绍良有逃跑的迹象。
叶飞手指地图上福州东南方向,说:“朱绍良顶不住了,想往泉州、厦门方向逃。”
“不行!”陈庆先说,“决不能让到嘴的肥肉丢掉了!我们追!”
“说得对!”叶飞果断地说,“朱绍良迫使我们提前进攻福州。”他对陈庆先说,“立即传我的命令,二十八军马上兵分三路,向福州攻击前进,争取两天内赶到福州外围,于16日晚攻击福州城。二十九军、三十一军紧缩对福州的包围圈。”他说完,又交代,“告诉三十一军,到达福州外围时,要主动与二十八军联络,两个军同时攻城。”
陈庆先记录完毕,递给叶飞签发。叶飞仔细看罢,又添上一条:二十九军必须抽出兵力,控制福清、长乐、营前、尚干,切断敌人的陆上退路。
韦国清签字时,也加了一条:时值8月酷暑,地上冒火。各级政治机关要再接再厉,做好政治工作,鼓动部队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疲劳的顽强战斗作风,争取在8月18日攻下福州。
韦国清写完,搁下笔,问叶飞:“8月18日占领福州,有把握吗?”
叶飞分析说:“福州敌人不同于上海敌人。我们打上海时,整个南中国还在蒋介石手中,所以他还有精神寄托顽抗。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四野占领武汉,长沙和平解放,这月8日,他们又取得了湘赣战役的胜利,接着又取得了赣西南战役的胜利,苏南、江西、湖北、湖南都解放了,四野逼近了广州。现在,闽北已在我们手中。蒋介石的精神支柱垮了,精神彻底崩溃了。再者,蒋介石也没有估计到他会败得如此迅速,根本没有打算在固守福州上做文章,所以,还没来得及在福州外围修筑坚固工事。”叶飞握着拳头说,“所以,我认为在8月18日占领福州,是完全有把握的。”叶飞并不知道,不是蒋介石不肯修筑外围坚固工事,而是朱绍良没执行他的命令。
陈庆先刚要出门,叶飞又想起一点,对陈庆先说:“补充一点,要各级指挥员密切注视敌人动向,适时正确地指挥。”
各部接到命令,立即闻风而动。二十八军接到兵团指挥部命令后,立即从古田兵分三路向福州前进。15日,八十二师攻克大湖、若洋。敌人如惊弓之鸟,风闻解放军到来的消息,拔腿就逃。八十二师紧紧咬住敌人,向南猛追不舍,当夜便占领了江洋店及小北岭。八十三师获悉大湖、雪峰之敌向南溃逃,急速插向白沙、徐家村,对逃敌实施堵截。八十四师攻占闽清、大小箬,迫使守敌逃窜。二十八军沿着闽江南岸向福州追击前进,16日晚,先头部队追到了福州城下。
叶飞接到报告,下令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于17日5时向福州市区发起总攻。
17日拂晓,天边露出熹微的晨曦,原先黑乎乎一片的福州城,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在宁静的福州上空,突然响起了“乒乒乒”三声清脆的枪声,三颗信号弹随之腾空而起。二十八军由西洪门从西向东,三十一军由东向西,几乎在同一时刻,向福州城发起了攻击。战斗异常顺利,他们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不到一小时便攻入了市区,抢占了市区的制高点——仓前山,控制了闽江万寿大桥。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一部控制了清凉山,防敌东逃,主力则进入市区。
汤恩伯、朱绍良、李延年在16日晚就坐着飞机逃向厦门。主帅临阵逃脱,使得留下的部队无心再战,一片混乱,见到解放军攻城,不是逃跑,就是举手投降。二十八军入城后,直插汤恩伯、朱绍良、李延年的指挥部。在指挥部门口,散发着浓烈的硫黄和硝烟的气味。指挥部内,满地是纸片和杂物,一片狼藉。
解放军一进城,市民们便高举着旗帜,纷纷拥上街头。老百姓送水的送水,送鸡蛋的送鸡蛋。欢呼声、鞭炮声,和着人民解放军轻快的脚步声、马蹄声,组成了一曲雄壮欢庆的乐章。后来,人们把市内一条主要街道命名为“八一七路”,以纪念福州解放,让千秋万代的福州人民永远记住这一天。
下午,叶飞和韦国清等兵团领导策马进了福州城。1929年至1932年,叶飞担任福建团省委书记和福州中心市委书记时,曾走大街穿小巷,做发展组织工作。所以,如今故地重返,他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感到特别亲切。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的头脑中,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
5万人哪里去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叶飞平时很欣赏这句格言。
福州战役打响后,叶飞的脑子里便盘算着如何迅速占领福州,如何全歼守敌。他在一次作战会议上说:“占领福州是小胜,全歼守敌才是大胜。”
一位参谋插话:“我们的任务是解放福州。只要福州解放了,就算大胜了嘛!”
叶飞顿时严肃起来,他坚定地说:“你说得不对。我们十兵团的任务是解放东南沿海和厦门、金门、台湾等十几个岛屿。如果仅仅是占领福州,不将福州守敌歼灭干净,让敌人逃到了厦门、金门、台湾等地,这就为我们日后解放这些岛屿增加了困难。我们缺乏海军,海上作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不利,所以,全歼福州之敌是首要任务。”
16日傍晚,各部队已接近福州。但是,各军向兵团报来的歼敌数字只有1万余人,这引起了叶飞的高度注意。他问陈庆先,“福州地下党送来的两次情报,都说福州守敌有6万余人,但我们在福州的外围只歼灭1万多人——那5万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都在福州城内?”
陈庆先知道叶飞的心思,他安慰道:“我们预先在福州至厦门的公路要点上,埋伏了二十九军一个师的兵力,敌人跑不了的。”
叶飞仍不放心,皱着眉说:“如果福州城内的5万敌人弃城逃跑,一个师能顶得住吗?再说,福州至厦门的公路两旁,尽是高山峻岭,这些敌人发现前面有人拦截,会向山上跑的。这么多敌人若藏在崇山峻岭,以后剿匪工作就非常费劲了。”
陈庆先觉得叶飞的考虑非常有理,便建议:“我们赶快命令二十九军的三个师全部在福厦公路的福清、宏路、尚干、姚阳一线严阵以待。”
两人正在讨论,值班参谋跑来向叶飞报告,我军在万寿桥接受了国民党三一八师副师长赖惕安、曹风仁投诚起义,起义人员共计2000多人,请求处理意见。
叶飞指示:“你马上回个电话,要三十一军按政策规定,热情接待赖惕安、曹风仁起义人员,并要他们通过赖惕安查清福州敌人的动向。”
第二天拂晓,部队开始攻城。三十一军派人将赖惕安、曹风仁投诚后交出的一大批文件送到了兵团指挥部。叶飞收到这些材料,如获至宝。他一份份地仔细翻阅,看到了一份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这是汤恩伯、朱绍良在8月15日晚上下达的福州守军撤退的命令。命令中说:“共军即将破城藏书网,福州绥靖公署、第六兵团司令部务必在8月16日撤退。”命令中规定了各部队的行军序列。叶飞通过这份命令,掌握了敌人逃跑的动向,一个追击和堵击敌人的作战方案应运而生。他兴奋地对陈庆先说:“敌人已迈开逃跑的大步。你马上以我和韦政委的名义,向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下达命令。二十八军一定要在福清、宏路、尚干、姚阳设三道防线,撒下天罗地网,在那里坐等敌人。”他交代说,“强调一下,决不能漏掉一个敌人!”
“是!”陈庆先一边记一边说。
“二十九军、三十一军进城后,各师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保卫桥梁、工厂、粮食,其余的部队在城内不得停留,立刻沿福厦公路向南追击。”叶飞继续口述命令,“这一带是山区,地形十分复杂,有利于敌人藏身,不利于我们大兵团围剿。所以,各部要以团或营为单位,独立作战,但要相互联络,积极配合。”
命令很快被下达到各部。二十九军接到兵团命令后,提出一句响亮的口号:决不让敌人跑掉一个,看谁跑得快,看谁抓的敌人多。并立马组织部队兵分八路,以最快的速度,并肩赛跑似的赶向大义头、尚干、青圃展开追击。途中,他们得到了广大民众和游击队的大力支持。不少民众不惜拿出修房用的木料甚至寿板,为部队架设小桥,以保证部队快速顺利地通过。二十九军在8月17日至22日的追击战中,共歼敌12万余人,俘虏将级军官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少将副军长任培生和第五军中将副军长李以匡,以及第六兵团少将参谋长何同棠、少将副参谋长陈腾骧等15人。
16日晚饭后,陈士章在舞厅里搂着一位漂亮的舞伴,潇洒地在舞池中起舞。突然,参谋长来通知他撤退。他慌忙推开女伴,拔腿就跑,跳上吉普车,逃离福州,向一都街山区逃去。天亮时分,他发现前面有解放军堵截,再一看身边的驾驶员战战兢兢,握方向盘的双手颤抖着,脚下的刹车被他死死地踩着,不肯前进一步。他恶狠狠地对驾驶员道:“滚开,怕死鬼!”他和驾驶员交换了位置,一踩油门,吉普车飞也似的向前冲去。大约过了10分钟,车子一头撞到了解放军设置的路障上,吉普车翻到在了路边。陈士章费劲地从车子里爬出来,还没站稳,便听到背后一声大吼:“缴枪不杀!”他撞车时并没看到解放军,所以,以为是自己人跟他开玩笑,便十分恼怒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快举起手来!”吼声更大,他的背后已有被硬邦邦的枪口顶着的感觉。
陈士章这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一边举手,一边改换了口气,说:“解放军弟兄,我是国民党中将级军官,请你们优待。”
“谁是你的弟兄?老实点儿!乖乖地跟我们走!”后面的枪托在陈士章的腰间指挥着他。
陈士章还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又从皮包内摸出几根金条,递给一个解放军战士,说:“我知道你们共军薪水低,这点儿小意思请收下。只要你们放我一马,我终生不忘!你今后若找到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谁稀罕你的臭钱!再不老实,我就不客气了!”解放军战士受到了侮辱,气得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陈士章这才老老实实地垂下头,乖乖地当了俘虏。
跟在陈士章身后的少将副军长任培生睁大眼睛,啧啧有声地说:“贵军实在神速,赛过我们的四个轮子。鄙人实在佩服啊!”
一个战士骄傲地说:“我们叶飞部队的兵,个个会飞!就算你们坐上八个轮子的汽车,我们照样追得上!”
二十八军在追击中,虽然没有像二十九军那样抓到那么多将级军官,但他们在永泰以北的大明洋、桥头岭一带,全歼了第九十六军,从军长到伙夫无一漏网。
三十一军在抢渡乌龙江后,不顾疲劳,穿山越岭,四面围击各个山头的敌人,歼灭了很多整营整团的敌人。
敌人由于不熟悉地形,围着大山跑了一天后,发现又转回了原地。这下,他们吓得如惊弓之鸟,欲逃无路,欲守无力,只要听到有人提“解放军”三个字,拔腿就逃。可是,往哪里逃呢?方向不明,粮弹奇缺,建制极度混乱。敌人疲于奔命后,一个个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气时,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解放军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一一俘获。
8月23日下午,叶飞接到各部队发来的一份份捷报,神采飞扬地掏出身上的小本本,掐指细算。他兴奋地对韦国清说:“这次福州战役,我们歼灭敌人一个兵团部、两个军部、九个师,近四万人,基本上完成了预定的目标。终于将福州战役圆满地画上了句号!”他收起小本本,侧头问,“我打算下一步越海克厦门,你觉得如何?”
韦国清欣然同意。两人伏在桌上,紧张而仔细地研究,筹划起漳厦战役的方案来。
第十九章 计取漳厦
漳州之敌成了空心树
福州解放后,根据华东局的指示,福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于8月23日发布一号公告:韦国清担任军管会主任,叶飞、刘培善、方毅、梁国斌、朱绍清、陈美藻为委员。
同一天,福建省委书记张鼎丞宣布:韦国清担任中共福州市委书记兼市长。
叶飞和韦国清,一个是司令,一个是政委,都是十兵团的核心人物。韦国清要留下搞接管,不能随军指挥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就要分别了,他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对叶飞说:“我不能与你共行,十兵团就全交给你了。任务繁重,解放漳、厦、金的担子很沉重啊!希望你多多保重!有什么困难,只要打个电话给我,我保证当好你的后勤部长,搞好支前工作。”
叶飞握着韦国清的手,说:“别说我了,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你接的是一个烂摊子,面对千疮百孔的福州,你将有做不完的工作。等漳、厦、金地区解放了,我调一大批干部支持你!你先干着吧!”
叶飞告别了韦国清,挥师南下,日夜兼程。第十兵团司令部离开福州之前,开了个作战会。会上决定于9月中旬发起漳(州)厦(门)金(门)战役,彻底扫清南逃漳、厦、金地区之敌,解放福建全境。整个战役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歼灭以漳州为中心的金、厦外围之敌;第二阶段,攻击厦门、金门。其具体部署是:第三十一军攻取漳州,第二十九军一部攻占厦门以北沃头、集美等地,而后第三十一军会同第二十九军主力夺取厦门,第二十八军和第二十九军各一部攻取金门。
9月11日清晨,第十兵团的三个军浩浩荡荡向南挺进。福州至厦门的几条大路上,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解放军。他们一般以三路纵队并列或五路纵队并列前进,有时互相交叉前进。南国的9月,暑气逼人。解放军指战员们不顾天气的炎热和连日的疲劳,迈开大步,以每小时15里的速度日夜兼程。他们每过一个集镇,响过一阵枪声,便使敌人闻风而逃,战士们就紧追不舍。从9月11日晚至17日,短短的几天,他们先后解放了仙游、泉州、德化、永春、惠安、南安、安溪等地。刘永生领导的闽粤赣边纵队在十兵团的指挥下,解放了龙岩、永定。平潭岛、南日岛、湄州岛、虎狮岛等也被十兵团解放。至此,解放军形成了对漳州、厦门、金门的大包围趋势。
第十兵团司令部一到泉州,叶飞便打开了一张画满红线蓝线的作战地图,手中捏着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着。他画了一条粗粗的红箭头,箭头直指漳州。副司令成钧看在眼里,笑着说:“从你的箭头上即可看出,你对解放漳、厦、金的决心有多大!”
“此话怎讲?”叶飞瞪眼望着他问。
成钧指着那粗粗的红箭头说:“你看看,这红箭头有多粗,你用的劲就有多大——地图都快被你的笔戳破了。”
叶飞刚露出笑容,还没回话,铅笔“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叶飞笑着说:“地图没被戳破,铅笔倒断了。”他苦笑着摸摸衣兜,哪里还有多余的铅笔呢?
成钧递过一把小刀。叶飞握着短短的半截铅笔,小心翼翼地削着,问道:?“漳州的敌情如何?三十一军九十二师攻打漳州有把握吗?如兵力不够,现在调整还来得及。”
成钧说:“据监听科长任希文介绍和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侦察分队报告,守漳州的国民党兵力没有变,还是六十八军三个师和九十六军一个师。”说到这里,成钧笑了起来,继续说,“漳州之敌虽然有相当于四个师的兵力,但分析起来,只是一棵腐烂了的空心树,经不起我们暴风雨般的袭击。”他解释说,“说起来是四个师,其实建制不全,兵力不足。他们的一个军相当于一个师,一个师相当于一个团或一个营,而且又很分散,分布在南安、同安、马巷、云霄、诏安这几处地方。”
陈庆先插话说:“最主要的是敌人士气不足,而且漳州外围没有什么坚固的工事。我看我们的决心不变。”
叶飞并不是想改变打漳州的决心,而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战略上轻视敌人,战役、战术上把弱敌当强敌对待。漳州战斗发起之前,叶飞当然也是这么考虑的,想再次对敌人的兵力进行核实。于是,他抓着铅笔,在屋内来回踱步。他低头沉思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突然大步走到地图前,对作战科长茅琛说:“既然‘顾客’情况没变,‘剃头匠’碰到了‘大胡子’,就要克服困难剃下去。你马上打电话通知三十一军周军长,打漳州计划不变,九十二师18日开始发起战斗,两天内拿下漳州。九十三师从南安出发,攻下同安城后,直插角尾镇,切断同安至漳州公路,堵住漳州逃敌。三十一军攻打漳州、同安、角尾时,二十九军向集美、沃头、刘伍店进攻,牵制厦门的敌人,不让厦门之敌增援漳州。二十八军正在打平潭岛,估计明后天结束。待他们战斗一结束,就命令他们向金门北岸石井、莲河一线集中,准备下一步攻打大嶝岛、金门岛。”
叶飞下达完作战命令,将目光落在成钧的脸上,征求他的意见,说:“你看看有什么不周到的,补充一下。”
成钧指着地图上漳州至厦门的公路说:“打漳州的枪声一响,必然会出现漳州敌人向厦门逃跑,或者厦门的敌人西援漳州的情况,这样,我们面对的敌人就会增加。因此,我建议担负机动任务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插至灌口、角尾,协助九十三师阻击漳、厦之敌。如阻击任务不重,九十一师则去攻占嵩屿、烧山、京口岩山,夺取全半岛。”
叶飞点点头,说:“考虑得很周到。”他又转身对茅琛说,“就这么定了,你们作战科马上分头打电话,向下传达作战命令!”
命令传达后,从9月17日起,各部兵分多路向预定目标开进。原来宽宽的大路,由于兵多,一下子变得窄窄的,小路就更不用说了。大家拥挤着,急促的脚步声激起了片片喧嚷,惊飞了路边的兔子、麻雀。在向导的带路下,他们急急地向前奔跑。跑了一段路后,他们不再找向导了。这是为什么?原来,他们不用向导,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向导”——这就是国民党在逃跑时,一路丢下的无数罐头、纸烟盒、汽油桶、衣服、鞋子……这些都成了解放军战士们行进的“路标”,只要循着“路标”走,保准没错。
第三十一军和二十九军从出发地到目的地,有三四天路程,而且都是崎岖的山路。但他们在两天之内就赶到了目的地,脚步一停,便发起了战斗。19日下午,叶飞接到了解放漳州的报告。
漳州与厦门之间相隔约50公里,蜿蜒的龙江绕城而过,流向厦门方向与九龙江汇合。漳州四周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稻、甘蔗年年丰收。漳州的水仙花闻名全国。国民党六十八军的三个师和九十六军的残部,分别配置在漳州及四周的长泰、南靖、龙海、华安等地,方圆二三百里。由于敌兵力高度分散,便于我军逐点歼灭。9月18日,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从安溪官桥出发,向漳州的外围逼近,走到枫洋镇一分为三。左路九十二师二七六团奔袭漳州北边的长泰县城。守城部队两个连,共计300人,提前一天就风闻解放军抵达安溪的消息,本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无奈上级不同意,只得硬着头皮死守。19日拂晓,枪声大作,他们知道解放军攻城的战斗打响了,一个个被吓得缩在被窝里发抖。二七六团从进城到结束战斗,仅用了个把小时,而后南下漳州。中路二七四团由岩溪经灌口、长泰,前出至芝山,抵近漳州地区。右路的二七五团赶到南靖城边,发现守城的保安团弃城东逃,于是跟踪追击,追出了30里,全歼保安团500余人。他们留下一个连看管俘虏,大部分抢渡龙江,来到漳州城北。
接原计划,左、中、右三路人马会集后,再发起攻城战斗。可是,团长王亚明担心敌人逃跑,果断决定单独提前发起战斗。他们于10点钟发起攻城战斗,击溃敌人一个营,进入市区。老百姓对他们说,敌六十八军军部在半小时前就撤离了漳州,其八十一师正过桥向东逃跑。团长王亚明一听,瞪起眼睛,举枪一挥手,立即率部跟踪追击,在通往漳浦的木桥上,与八十一师后尾接上了火。解放军向敌群扔出无数手榴弹。敌人中弹后,发出一声声尖叫;汽车被迫击炮击中后,发出“嘭嘭嘭”的声响……加上敌军官的吆喝声,在木桥周围响成一片。八十一师被歼三分之一。幸存的敌人放火烧桥,向石码逃跑。二七五团岂肯罢休,他们冒着烈火,冲过桥,拼命追击。东逃的六十八军军部和八十一师乘上汽车逃跑。他们晚上到了石码,全部挤在码头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厦门方向,可是江面没有一只船。他们你推我搡,骂声不绝。这时,王亚明的二七五团追上来了。许多国民党士兵被吓得纷纷跳入江中,拼命向厦门游去。可是,大多数士兵被淹死了,只有少数人死里逃生。六十八军参谋长张星伯不见军长刘汝珍的身影,猜想他一定是化装溜走了,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前面是滔滔江水,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解放大军,他知道自己已无回天之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一阵,便派人与解放军联络,放下了武器。
叶飞看完了三十一军九十二师的战斗报告,对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说:“真没想到,漳州之敌一触即溃。漳州胜利解放了!赶快给九十二师发报,祝贺他们,并嘉奖他们!”
成钧的心情也特别高兴,他笑着说:“天助我也!漳州四面环水,原以为对我军进攻不利,谁知江水却助我一臂之力——六十八军就是被这滔滔江水挡住了逃路。”他不由哈哈笑出了声,“看来,渡海作战并不可怕嘛!我们渡海有困难,但是,一旦我们登陆,敌人就插翅难逃了。”
首长们正说着,值班参谋喊了一声“报告”,并递上九十三师的战斗详报。
叶飞抬抬手,说:“王参谋,请你代劳读一下,省得大家传阅了。”
王参谋奉命宣读。战斗详报写着:九十三师南下逼近同安时,已是黄昏。他们先派了两名侦察参谋化装成农民,从古宅出发,接近同安东门。这时,迎面走来两名巡逻兵。侦察参谋一时来不及躲避,于是两人交换了眼色。韩春玲主动上前,递给对方一人一支香烟,并假装问路:“请问老总,我俩是做生意的,不知马巷怎么走?”
一个大个子巡逻兵左手接过香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嗯,很香。”然后右手向东一指,说,“向东走10里路,再向北走3里,再向东走5里,就到马巷了。”
就在一个问路、一个指路的当口,另一个侦察参谋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手榴弹击昏了一个小个子巡逻兵。小个子啊哟一声叫,惊动了大个子。就在他扭头张望之际,韩春玲一个快动作,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天已黑了,他俩扛着两个俘虏,回到了师部。师部根据俘虏提供的情况,立即命令二七七团和二七八团向同安进攻。一时间,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不到一小时,两个团就冲进了县城,占领了县政府,消灭了保安团。同安的战斗结束时,驻马巷的保安三团才闻声赶来增援,被二七七团挡在了西门外。保安三团发现情况,吓得扭头就走,想逃回马巷,可是已经迟了。二七七团将其紧紧咬住不放,二七八团迅速包围,形成二打一局面。保安三团哪里是对手,激战不久,便渐渐招架不住。狡猾的保安三团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向集美逃跑。就在这时,我九十一师二七一团路经此处,立即加入了战斗,解放军兵力顿时占绝对优势,三个团合力全歼保安三团2000余人。
王参谋读完战斗详报,叶飞走近地图,问陈庆先:“二七九团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上?有没有到达角尾?”
陈庆先回答说:“二七九团半夜绕过同安,在上午7点10分准时到达角尾镇,控制了漳州到厦门的水上通道。”
叶飞正要说什么,机要参谋又进>..来了,他递来的是一份中央军委的急电。叶飞低头便看,电报大意是,集美学校系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所创办,我军在解放集美时,要尽力对其妥善保护,严防破坏。宁可多流血,也要避免使用火炮类武器。
叶飞看罢,立马对机要参谋下令:“你马上将中央军委的电报转给二十九军,要求他们进攻集美部队时坚决执行中央军委的指示,不讲价钱,不讲困难,既要解放集美,又要爱护集美的财物,尽量做到不伤一个百姓,不毁一间房子!”
负责进攻集美的二十九军,于9月17日晚从晋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于18日上午攻占了沃头,19日攻占了刘五店。敌人一触即溃,四处逃散。20日拂晓,我军全歼了逃敌。
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担负进攻集美的任务。军长胡炳云连打了三次电话,要求他们每一个指战员都要牢记军委和兵团首长的指示,尽力保护好集美的建筑群。
固守集美的国民党军一个团,恰恰是利用集美的建筑群与北面的高地,构成支撑点式的防御体系,阻挡解放军的进攻。二五三团指战员在接到上级指示时,已在集美学校旁的山坡上布满了强大的炮兵火力,这些火力足以彻底摧毁集美的敌人防御工事。因为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保护集美学校,保护集美的财物,他们只得放弃炮火攻击,并禁止使用手榴弹,全凭步枪和血肉之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城内攻击前进。
叶飞十分关注集美的战斗情况。9月22日,当听到二五三团已进入城内,正与守敌展开巷战时,他立刻抓起电话,要求他们不要急躁,采取政治攻势。
二五三团遵照叶飞的指示,使用了军事打击与政治攻势相结合的办法。23日拂晓,敌人终于支持不住,逃往厦门。上午8时,二五三团占领了全集美。八十五师司令部、政治部在集美镇贴出布告,布告全文如下:
集美学校为华侨民主人士陈嘉庚先生所创办的规模较大之学校,希望各部人员应尽量不要进驻学校,并坚决予以保护,严禁搬移或损坏该校一切教育用具及房屋、树木,切实遵照为要。
40多年来,这张布告一直由集美学校所珍藏着,被陈列在陈嘉庚先生纪念堂中,成为人民解放军严格遵守入城纪律,保护学校的历史见证。
中共同安县委和集美镇地下党组织为配合我军解放集美,做了许多工作:组织集美学校自卫队,防止敌人破坏;为我军提供敌方军事情报;组织发电厂职工在紧急关头切断连接敌阵地的铁丝网和地雷的电源,确保解放军的安全;组织人员帮助解放军解决部分军需供应等。
在集美战斗中,第二五三团付出了伤亡200余人的代价。为了纪念集美的解放,缅怀牺牲的烈士,集美人民建立了一座雄伟庄严的“解放集美纪念碑”,陈嘉庚先生特地请毛泽东主席书写了碑铭。1977年,集美区人民政府把分散在各处的第二五三团81位烈士的遗骸集中安葬在兑山村红树林,后又建造了一座烈士陵园,供人们瞻仰和祭奠。
三十一军解放漳州后,迅速东进,占领嵩屿、烧山、岩山。此时,刘永生指挥闽粤赣游击纵队,相继解放了平和、漳浦、云霄、诏安县城,解放了闽西南广大乡村。9月24日,十兵团完成了漳厦金第一阶段作战任务,歼敌15万余人,控制了以漳州为中心的闽南和闽西南地区的全部大陆。
三种方案的争论
泉州是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也是晋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泉州风景秀丽,经济繁荣。9月26日,叶飞率领十兵团机关进入泉州后,连街都没逛,就一头扎进了作战室,召开作战会议。叶飞主持会议,他说:“我们漳厦金战役的第一阶段打得非常漂亮,部队已进入晋江、南安、同安、龙海沿海一带,准备渡海作战。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确定第二阶段的作战方案。”他扫了一眼与会的干部,继续说,“第一阶段,我们是以解放漳州为中心,当时只有一个目标。通俗一点儿说,大家吃的是一桌菜,围着桌子,一人一筷,很快就吃光了。可是,第二阶段,我们是两个目标——解放厦门、金门两岛。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究竟先打哪一个。”叶飞提出问题后,将眼光落在副参谋长陈铁君身上,抬抬手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请陈副参谋长简要介绍一下厦门、金门的情况。”
陈铁君手持小木棒,指着地图,首先介绍厦门的情况。
厦门早为我国对外通商口岸,又是军港,经济较发达,地位很重要。面积约138平方公里,按自然地形分为南北两部分,东西长13公里,南北宽11公里。岛的南部多山,北部为丘陵,市区位于西南端。岛上公路成网,便于机动作战。西南紧挨鼓浪屿小岛,东面与大小金门隔海相望。岛的北、西、南三面距大陆2公里至35公里。北部是国民党军防御重点地区,除原有日军构筑的永久性工事外,敌又在易登陆的地段增修工事,其防御配系也较完善,并在滩头前沿设置雷区、铁丝网、鹿砦等障碍物。
厦门守敌为第八兵团第五十五军第七十四、第一八一、第二十九师与第五军第一六六师和第九十六军残部等,共3万余人,由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厦门分署主任汤恩伯统一指挥。兵力部署:汤恩伯率第八兵团指挥所位于厦门市区;第五十五军指挥所在金鸡山;第七十四师分布于岛北之江头、高崎、钟宅、寨上一线;第一八一师固守岛之东北部五通道、何厝、河边一线;第二十九师分布于鼓浪屿和市区;第一六六师分布于岛的东南部;特种部队及第九十六军残部分布于市区周围。
汤恩伯吹嘘厦门的防御固若金汤,守三五年没问题。但自我军三面逼近厦门岛后,守敌甚为恐慌,急忙撤退后方辎重,转移海空军基地,军以上指挥机构均移至舰上指挥。同时,下令部队赶修工事,加强防御,并以海、空军不断袭扰我沿海港口,袭击我船只,破坏我渡海作战的准备工作。
陈铁君介绍完厦门的地理环境和敌守备情况后,接着又介绍了金门的情况。
金门位于厦门岛以东,距大陆最近处约55海里。在厦门用望远镜看金门,岛上的一切建筑和活动情况一览无余、清晰可见。在胡里山炮台和角屿岛,不用望远镜也能把金门尽收眼底。金门大小岛屿14个,具有战略价值的岛屿为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岛和孤悬于金门岛正南的东碇岛。现在,金门的国民党军只有李良荣的第二十二兵团所属4个师8个团,总兵力2万余人。岛上防御系统简单,无坚固的工事。
陈铁君介绍完毕,放下木棒回到了座位。叶飞抬头问大家:“现在请你们考虑一下,看看我们的第二阶段目标放在哪里。当然,如果大家胃口好,也可以两桌菜一起吃。大家开始讨论!”
叶飞的话音一落,大家便议论开了。有的说,汤恩伯在厦门的兵力比较强,又有永久性防御工事,是块硬骨头。而金门敌人是残兵败将,兵力只有2万,几乎没有什么坚固工事。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还是先打金门。打下金门后,可以实施对厦门四面包围的战术。
有人立马反对,他们说,厦门敌人兵力虽然比金门强,但厦门距大陆近,最近处不到1海里,我们可以将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清,使用小炮毫不费力就能击毁敌人的工事。况且,厦门守军十分恐惧,汤恩伯惧怕被歼,早已躲在舰上办公。据此分析,厦门敌人防守之心不坚、军心不稳、士无斗志。若先向厦门发起攻击,成功的把握很大。
会议出现两种意见。叶飞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侧身问陈庆先:“你的意见呢?你觉得是先打厦门还是先攻金门?”
陈庆先一直在听大家讨论,听到叶飞的问话,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厦门、金门两处敌人均立足未稳。我倒觉得,如果我们同时发起攻击,致使两地敌人同时挨打,不能互相支援,倒不失为一着好棋。再说,厦、金二岛一失,台湾顿失屏障,我们再攻台湾,也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半功倍!”叶飞念叨了一句,便托肘扶腮,陷入了沉思。大家听了陈庆先的话,也开始了新的思考。一时间,作战室内异常安静。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叶飞终于考虑成熟,抬头问大家:“你们觉得陈参谋长的意见如何?”
大家小声地议论了一会儿,然后表示,金、厦两地同时打的方案不错。
叶飞见大家没有异议,便拍板定案,说:“就这么定了!我们同时对金、厦两岛发起攻击,虽然在兵力上有一定的困难,可是,敌人两处受敌,困难更大。所以,我们向上级报告,建议采取同时攻占的方案!”
初步方案决定,由第二十八军攻取金门,第二十九军和第三十一军攻取厦门。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和一大批开国元勋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召开国庆大典之际,叶飞正在签发十兵团给三野司令部的电报,电文如下:
一、汤匪总部、五军军部率二零零师驻小金门、二十二兵团率四十、四十五、二零一师共三个师驻金门,汤前指及五十五军军部率二十九、七十四、一八一师与五军之一六六师及战车营驻厦门,该敌连日来在原有永久性筑城(前已呈报)基础上,积极修加副防御工事和地堡群。
二、由于泉漳地区工作基础不强,再加上语言不通,船工逃跑及躲避现象非常严重,现我正以最大力量加强对船工的领导和教育,并已开始训练水手。
三、据以上情况,我们以十天时间进行训练水手、动员教育船工及加紧对岛屿要塞战的战术和技术准备,预定本(10)月13日或15日对金厦发起攻击,具体时间和部署另电呈报。
根据以上情况,若10月中旬以一部兵力西出汕头,时间来不及,故于月底执行攻击汕头的任务。
10月11日,十兵团给三野的电报:
我二十八军二五一团、二十九军二五九团于10月9日6时发起对大嶝岛的攻击,20时顺利登陆突破,于10日晨迫敌退守双沪、阳塘。10日晚我继续攻击,22时全部结束战斗。我军歼敌二十五军四十师一一八团、一一九团大部,俘敌副团长以下1800人,毙伤700余人。
10月11日,野司给十兵团的电报(野司同意十兵团7日电对金厦作战部署):
7日电同意,你们来电部署依战役战术要求,最好在来电同时攻歼金、厦两地之敌。但请你们考虑,根据金、厦两地敌我双方实力、敌之内部情况(刘汝明、王修身之关系如何)及我方准备程度(尤其是船只),如以五个师攻厦门(有把握),同时以两个师攻金门,是否完全有把握。如考虑条件比较成熟,则可同时发起攻击,否则是否以一部兵力(主要加强炮火封锁敌船以阻援与截逃)牵制金门之敌——此案比较稳当,但有使金门之敌逃跑之可能。究竟如何,请你们依实情办理,自行决定之。总之,以充分准备,有把握地发起战斗为宜。
叶飞接到野司复电,再三斟酌,分析野司电报精神。他认为,野司虽在电文的最后,要他们“依实情办理,自行决定”,但在前面,还是倾向于先取厦门。叶飞举棋不定,遂召集兵团领导干部们再次研究。
会议开始后,大家一致认为,厦门、金门战役与以往的各种大小战役所不同的是,这是一场渡海战役,必须要有足够的船只,这样才可运兵运粮——有兵无船等于无兵。他们初步统计,至10月上旬,二十九军只有运载三个团的船只,三十一军也只有运载三个团的船只,而二十八军只有运载一个团的船只。金门岛上敌人有八个团,若二十八军只上去一个团,此战怎么打?
研究结果决定,还是采取先厦后金的方针。
声东击西取厦门
大的方针确定后,叶飞仍不满足于已有的船只,继续号召部队掀起筹船和练兵热潮。为了筹集到足够的船只,各部花了很大精力,投入了大批人力。各军成立了由军参谋长负责的船管会,从各师团抽调熟悉水性的干部负责此项工作。他们紧紧依靠地方党委,依靠地方群众,经过艰苦细致的工作,二十九军、三十一军都征集到了大量的船只。叶飞常常到各部队检查筹船情况,要求各部队对船只倍加爱护。为了防止遭敌机的袭击,他要求部队在夜间演习结束后,立即将船只伪装好。海边风大,他要求大家将船拉到沙滩上,以防损坏。
在训练场上,叶飞要求训练符合实战要求,不搞花架子,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注重实效。他还提出,指挥员和基层干部及战士分开练。指挥员主要进行沙盘作业,重点练指挥、练战术;基层干部和战士主要练上船、划船航行、启渡编队、航渡中观察联络和保持队形、抵滩下船、徒涉海滩、破除障碍、攀登陡岸等课目。
国民党军侦察机对我军一切准备工作进行了细致地侦察,他们从飞机上看到闽江上大小舟帆齐集,尤其金门对面的同安、集美等地,行舟操练,灯火通明,大小船只不计其数,陆上则军运频繁。
这一信息被及时报到了蒋介石那里。蒋介石急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忧心忡忡。特务头子毛森火上浇油,将汤恩伯贪生怕死,把指挥部搬到军舰上的事密报给蒋介石。蒋介石被气得雷霆大发。一阵狂风暴雨后,他冷静下来,不甘心坐以待毙,决定坐轮船到厦门,亲自督战。
蒋介石的厦门之行,行动诡秘,汤恩伯事前一无所知。只有毛森所带的几百人,站在码头边列队等候着蒋介石父子。当汤恩伯接到耳目的报告时,蒋介石父子已离开了码头。汤恩伯风风火火地赶去拜见蒋介石时,蒋介石拉下面孔,厉声问道:“听说你的指挥部已移到了军舰上,这可是真的?但我不希望这是真的。”
汤恩伯闻听此言,立即明白——有人告了黑状。他眼珠一转,对策就有了。他的对策是什么呢?他想,反正老头子已经知道了,抵赖是不行的。我现在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不开口,随你怎么批。主意拿定,他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蒋介石等了一会儿,见他低下头不吭声,顿时怒火中烧,大声训斥道:“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导致有其将必有其兵!前些时日,共军还没向上海发起攻击,你就将指挥部往军舰上一搬。士兵们见你贪生怕死藏书网,能有信心守上海吗?现在,我叫你守厦门,你又故技重演,玩起了这一套鬼把戏。你还有半点军人气节吗?怪不得有人说你无德无才,师长都当不好!算我看错了你,总以为这些人是对你有妒忌心。古人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今天,我总算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你的确无德无能,根本就不能指挥打仗,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蒋介石就这样骂了两个小时。汤恩伯又气又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冷汗直冒。一旁的蒋经国心疼父亲,见老头子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怕他气坏了身子,便劝道:“父亲,汤将军一声不吭地听你骂了几个小时,说明他已知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巡视前线阵地吧,如有薄弱之处,还可亡羊补牢啊!”
蒋介石对汤恩伯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见汤恩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又听大公子从中调解,便止住了骂声,在汤恩伯、毛森和蒋经国的陪同下,坐车巡视各阵地。他们来到厦门的制高点万寿山,汤指着远处阵地介绍说:“厦门西、南、北三面临大陆,最近的只相隔1海里。岛东南多山,沿岸多沙滩和断崖。北半岛为丘陵,地势开阔,沿岸多淤泥和峭壁。我兵团重点在北面开阔地,具体部署:以齐装满员的七十四师守北面,以一八一师守东西面的通道,一六六师守东南面的石胃头,二十九师一个团和要塞守备总队、六十八军共守市面,二十九军两个团守鼓浪屿。”
蒋介石手指北面,说:“这边开阔地最危险,是共军攻击的目标,工事构筑情况如何啊?”
汤立正答道:“这边每隔100米就有一个钢筋水泥的地堡,前沿滩头设有雷区、铁丝网、鹿砦、外壕等。一到晚上,所有的滩头都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片通明。”他保证说,“共军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越我雷池一步!”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随之又问:“你们估计厦门能守多久啊?”
“厦门工事称得上固若金汤,我认为守个三五年不成问题。”汤恩伯忘记了刚才的羞辱,扬扬自得地回答。
毛森在一边说:“委座,厦门安如磐石,守三五年的确不成问题。”
“嗯!”蒋介石一边点头,一边哼了一声,转到其他地方察看去了。傍晚,由汤恩伯、毛森陪同蒋介石吃晚饭,两人拘谨得不敢伸筷子,只吃了个半饱。他们刚丢下饭碗,厦门对岸的集美方向就打来了几十发炮弹。蒋经国忙劝蒋介石:“父亲,可能是解放军要攻厦门了,您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蒋介石虽然心里一阵惊慌,可是,他不忘保持领袖风度,表面上依然显得冷静如常,摆摆手,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汤恩伯和毛森也劝他说:“委座,您就放心地回台北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蒋介石连声说:“好好好,我是要回台北的,那儿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晚上,蒋介石父子登上华联轮,返回了台北。
蒋介石离开厦门的第三天,厦门战斗打响了。敌人主力在厦门,驻守鼓浪屿的只有一个师约5000人的兵力。叶飞决定先佯攻鼓浪屿,给敌人造成错觉,调动厦门的敌人增援鼓浪屿,然后将我军主攻方向放在厦门岛北部的高崎。
鼓浪屿是厦门西南的一个椭圆形小岛屿,全岛面积约171平方公里,与厦门仅隔着700米宽的鹭江,素有“海上花园”之称。岛上居民喜欢弹钢琴,所以,又有“琴岛”之称。鸦片战争后,洋人在此修造了许多教堂、别墅、露天游泳池、领事馆、疗养院等建筑。加之岛上树木葱郁,四季常青,亭台楼阁比比皆是,所以,常年游人不断。
自汤部退到鼓浪屿后,这座“海上花园”便成了一艘阴森恐怖的战舰。汤恩伯将鼓浪屿作为整个厦门防御的主要固守点之一,命令第二十九师防守鼓浪屿。二十九师在岛的四周修筑了密密麻麻的碉堡和地堡。他们在容易登陆的滩头地段,用石头和汽油桶筑成1丈多高的圆式阵地,像北方的城墙;在阵地里面筑了钢骨水泥二层碉堡和一层暗堡,堡与堡之间相隔800米,环岛而筑;在几个山顶上摆了十几门迫击炮和山炮,修了战防炮阵地和隐蔽部。蜘蛛网似的交通壕、铁丝网,从山顶修到山下。滩头上有鹿砦、铁丝网和电网;四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每隔20米摆着一条小船,船上装满了汽油和炸药,碰上一点火星,就会引起一场爆炸和燃烧,整个滩头刹那间就会成为一片火海。
汤恩伯曾经对蒋介石夸下海口,拍着胸脯保证说:“厦门工事固若金汤,共军三年五载别想碰一下。鼓浪屿比厦门更坚固,已成了一座炸药库。即使共军再多,只要一登上岛,也只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叶飞十分重视鼓浪屿一仗。他当面向周志坚交代任务时说:“攻克鼓浪屿一战,关系到整个战役的全局。拿下这个小岛,不仅可以牵制厦门之敌,还等于是在厦门敌人的背后插上了一把尖刀——既可以迅速封锁鹭江和控制厦门港,断敌退路,又可以牵制敌人的预备队,阻止敌人北上增援,减轻我军攻克厦门的压力。你们军首战鼓浪屿,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周志坚严肃而认真地说:“我有信心!最坏的打算,就是将鼓浪屿打成第二个月浦。月浦能拿下来,鼓浪屿也一定能拿下!”
叶飞问道:“你准备用哪些部队攻占鼓浪屿?”
周志坚说:“我准备用九十一师的‘济南第二团’和九十三师的七团去啃这块硬骨头。”
“济南第二团”是一支善于攻坚的过硬部队。1948年9月,他们在济南城头连续苦战八昼夜,攻破了三道城墙,最早冲进了内城,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二团”光荣称号。
叶飞对周志坚的安排很满意,点点头,继续说:“据侦察,敌人在鼓浪屿设有工事,碉堡十分坚固。可以预计,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恶仗。你要动员部队,作好打恶仗的思想准备。”
周志坚说:“我要他们个个记住,船自为战,人自为战,个个是突击队员,要英勇抢滩,争取一举成功,歼灭敌人。”
“好!”叶飞握着周志坚的手说,“祝你们成功!”
10月15日15时40分,第三十一军首先对鼓浪屿实施炮击。炮弹落地,引爆了一些装汽油、炸药的小船,摧毁了一部分工事。18时,夕阳余晖下的鼓浪屿和大海连成一片,呈现出一片血红色。由二七一团、二七七团组成的第一梯队两个营的船队,分别从海沧和沙坛起渡,向鼓浪屿的西南部进发。一出江口,他们就遇到了大风,逆风行驶,队形顿时大乱。有的船桅杆被大风折断;有的帆篷被刮破,撕开了个大口子;有的船掉了队;有的船下沉。厦门及鼓浪屿的敌人拼命地向船队开炮。战士和船工相互配合,冒着炮火,奋勇向前。
船工张锦娘带着自家的三条船和全家五口人,运送解放军。开船20分钟后,船被炮弹击中,她的丈夫及两个儿子光荣牺牲了,她自己多处负伤。战士们极力劝她进舱休息。她将他们推开,坚定地说:“不要管我,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想办法把你们送上鼓浪屿!”话音刚落,张锦娘头部中弹,顿时血流如注,闭上了眼睛。
战士们被她的精神所激励,含泪划船。这时,率领第一梯队的团长王兴芳身负重伤,也光荣牺牲了。
21时30分,突击船队陆续驶进鼓浪屿,但只有少数几条船抵达目的地,大部分被敌炮火击沉或被风吹散。登上鼓浪屿的只有七个排兵力,而且,他们一上滩头,就遭到敌人密集的火力阻击,牺牲大半。
23时,九十一师组织的第二梯队三个营开始起渡,可是也因风大浪大,未能成功。
叶飞得知这些情况后,打电话给周志坚,要他暂停攻击,总结经验教训。第一批登上鼓浪屿的战士,在后无援兵的情况下,打得相当英勇顽强,几乎全部牺牲。战后,人民为纪念这些烈士,将他们当年战斗的一座小山命名为“英雄烈士山”。
笔者在鼓浪屿采访时,听当年担任主攻的二七一团教导员宫焕玉说:“我们突击队登上鼓浪屿后,敌人的探照灯将鼓浪屿照得如同白昼。敌人以坦克、机枪疯狂扫射,我们一个个都成了敌人的活靶子。突击队冒着弹雨,一拨一拨地向敌人的地堡、坦克冲去,团里几个领导都牺牲了。我们几乎是以全部战死的代价,将厦门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鼓浪屿战斗打响后,汤恩伯果然中计,急忙从厦门调了一个师的兵力,增援鼓浪屿。
厦门的一个师兵力一走,我军强攻厦门的战斗打响了。晚上7时,叶飞命令三十一军和二十九军的5个主力团,分乘250艘木船,从鳌冠、郭厝起渡。8时许,船队抵达厦门北半岛,搁浅在离岛约千米的淤泥滩上。战士们下船抢滩时,被敌人发现,立即进入强攻。我军连续爆破,砍断了铁丝网后,摧毁了一个个敌据点,至16日6时,占领了敌人吹嘘为“海上堡垒”的高崎。他们占领了高崎机场,另一支队伍又攻克了神山,在北半岛建立了稳固的登陆场。
16日中午,叶飞得知突击队在十多公里宽的正面上,全线突破厦门北部一线防御。午后,突击队又插到小岛腰部的仙洞山、松柏山一带高地。叶飞亲自用报话机命令登陆部队乘胜向市区追击、向厦门港追击,活捉汤恩伯。
敌第八兵团司令刘汝明慌忙调集机动部队,到榆柏山拦阻。登陆部队击退了敌人的五次反扑。刘汝明见阻击不成,又派来六辆十轮大卡车,运送厦门警备司令部特务营前来拦阻。解放军在山口将六辆大卡车炸毁。刘汝明这才慌了神,吓得向海边逃跑。
自鼓浪屿战斗打响后,汤恩伯便慌成一团。他怕鼓浪屿丢失,更怕厦门被攻破,紧张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会儿去鼓浪屿督战,一会儿到厦门督战。直到16日中午,他才拍着脑门,恍然大悟,明白解放军的主攻方向不是鼓浪屿,而是厦门北面。但为时已晚,解放军已占领了各制高点。汤恩伯每半小时向蒋介石发一份战报。16日傍晚,蒋介石估计厦门难保,对汤恩伯的怨恨达到了顶点。他派出20架飞机,欲将解放军连同汤恩伯一起炸死,以解心头之恨。但由于解放军放了烟幕弹,致使敌机无法辨认目标,飞机在厦门上空一阵狂轰滥炸后,也不管炸到了没有,轰鸣着飞回去交差了。老蒋怕汤恩伯死不了,命令厦门码头的军舰迅速离开,以免汤恩伯乘军舰逃跑。17日上午9时,五星红旗插上了厦门的各处高地。汤恩伯在海滩上抱着报话机,整整呼叫了2个小时,也无人理睬。最后,还是刘汝明找了一只小汽艇,汤、刘及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才从死里逃生,到了金门。
17日上午,厦门岛的战斗枪声停止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三团二营在鼓浪屿再次登陆。此时,鼓浪屿敌人已获悉厦门失守的消息,知道大势已去,抵抗无用,纷纷下海东逃至金门。二营紧追不放,使得没来得及逃跑的1400余名国民党军全部成了他们的俘虏。
厦门战役仅持续两天时间,便顺利地画上了句号,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27万余人,其中俘虏25万余人。
叶飞登上厦门岛时,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大部分俘虏被集中在厦门大学旁边的海滨。战士们乐呵呵地担着一捆捆枪支,去厦门大学教室集中处理。第十兵团的指战员大部分是苏北、山东人,从没见过海。他们渡海作战,还没来得及欣赏大海,此时纷纷在海滩的浅水处捡海螺,拾贝壳。叶飞碰到周志坚和胡炳云,用十分满意的口吻说:“仗打胜了,厦门解放了!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在厦门战役中立了大功啊!”
第二十章 金门失利
攻金时间一再推迟
第十兵团在厦门战斗胜利后,紧接着发起了金门战斗。这场战斗给叶飞留下的,却是难以忘怀的惨痛教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解放战争的烽火早已熄灭,金门之役与所有解放军打下的无数战役一样,已成为遥远的历史。可是,人们忘却了许多战役,却对金门一仗耿耿于怀,难以忘却。至今,在很多报纸和杂志上,还不时有研究军史、战史的专家们探讨金门失利的原因。
究其失利的原因,话还要从起初筹划漳厦金战役说起。那时,福州、厦门还在敌手,把守金门只有敌第二十二兵团的第五军、第二十五军(留厦门一个团)和由台湾调来的第二零一师(欠一个团),总兵力不足2万人——有的说只有12万人。那时,叶飞就做过打算,并决定以第二十八军和第二十九军一部攻打金门。打下漳州后,本来要同时攻取厦、金,但因渡海作战船只匮乏,才决定采取先厦后金方案,二十八军攻取金门任务不变。在攻取厦门前夕,叶飞命令二十八军的二五一团和二十九军的二五九团,先攻取金门对面的大嶝岛,为攻打金门作准备。二十八军奉命攻占了大嶝岛后,部队分别驻莲河、大嶝岛、小嶝岛、石井一线待命,进入攻取金门的准备状态。
第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政委陈美藻在福州治病,担子全部落在副军长兼参谋长肖锋的肩上,领导力量明显薄弱。肖锋一下子从副手被推上了主帅的位置,只得赶鸭子上架。他到各师检查准备工作,召开作战会议。各师的领导们向他反映,部队虽求战情绪高涨,但船只不足。
按计划,厦门战斗一结束就要进行金门战斗。当时,厦门战斗胜利已指日可待,只需两三天时间便可结束,肖锋感到压力很大。那时,兵团指挥所已从泉州迁移到同安。10月13日,肖锋和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赶到同安,向叶飞报告了金门作战的准备工作情况。叶飞指示说:“金门敌人不可轻视,要发动攻金战斗,务必保证有运送六个团人员的船只才行。要使第一梯队登陆后,就占有绝对优势。”他皱了皱眉头,对肖锋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船只不够,因此,你们必须在较短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船只。”
肖锋焦急地说:“现在兵团分配给我们的兵力——八十二师三个团、八十四师一个团,以及二十九军两个团,要对付目前金门的一万多敌人,按理说是不成问题的。但我担心的是,如果敌人增援金门,对方兵力一增加,前景就难以预料了。因此,我们恳请兵团进一步查清金门岛上的敌人究竟有多少——我们不能盲目进攻。”
叶飞点头应允,说:“这一点你放心,我已关照了七科(监听科),要他们经常向你们通报敌情。但你们必须抓紧时间筹船,争取在金门兵力未增的情况下发起战斗。”叶飞提出,金门战斗宜早不宜迟。如果迟了,金门的敌人兵力一定会增加,必然给部队登岛带来很大的困难。
10月17日,厦门解放,叶飞任命梁灵光为厦门市长。18日,兵团指挥所进入厦门市,在鼓浪屿办公。叶飞担任厦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兵团离开同安那天,叶飞又将肖锋、李曼村叫到同安,向他俩反复重申攻金作战任务,并作出三条决定:(1)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和八十七师二五九团,由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率领,归二十八军指挥,参加攻金战斗。(2)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作为攻金预备队。(3)10月20日发起攻金战斗。
叶飞宣布了三条决定后,向肖、李二人详细介绍了厦门登陆作战的情况,以及解放厦门的经验教训,提醒他们要注意防止敌机轰炸船只,船只要疏散、伪装、隐蔽。叶飞告诉他们,登陆作战胜利的关键在于首先登陆并攻占滩头阵地,然后迅速构筑工事,准备击破敌人反扑,巩固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全部登陆集结之后,再展开向敌纵深发展。叶飞说:“要充分准备,击破敌人几次反扑,攻取金门。我军只能在一个方向上登陆,不能在其他方向登陆,以牵制、调动敌人,巩固登陆滩头阵地。后续第二梯队登陆集结后,才能向纵深发展。”
肖锋问:“金门敌人现在是否已增加了兵力?”他一直为此事惴惴不安,心中没底。
叶飞回答说:“根据前几天截获的情报分析,驻潮汕的胡琏第十二兵团已离开了潮汕,去向不明。我刚才又问了情报部门,他们的回答是,胡琏还在海上徘徊,尚未到达金门。我分析,胡琏的动向有两个,一是到了金门,一是到了台湾。如果蒋介石打算守金门,那么,胡琏肯定是到金门。据我所知,胡琏不愿意去金门,并曾发电报请示过蒋介石。”叶飞将拳头砸在桌子上,果断地说,“你们一定要乘胡琏还未到达金门之前,发起登陆,一举攻下金门。”
刚刚解放的厦门,与全国所有刚被解放的大中城市一样,十分混乱,人心不稳,社会秩序不好,土匪和暗藏的特务活动猖獗,捣乱破坏活动不断发生。过去,国民党军在厦门实行横征暴敛,老百姓缺粮缺柴草。当时,厦门20万市民正处在较严重的缺粮时期。而新成立的厦门市政府,职权只局限在厦门岛,无法从泉州、漳州等地调拨物资。为此,厦门市政府请求第十兵团进驻厦门,特别邀请第一把手叶飞坐镇厦门主持工作。他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叶飞身上。他们认为,只要叶飞一到,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叶飞无奈,只好将部队的工作交给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负责,兵团指挥所由陈铁君负责。
10月18日,他们决定于两天后的20日发起战斗,但到了这天,二十八军才筹集到100多条船,离运送6个团的兵力所需要的船只还相差甚远。于是,肖锋请示兵团,刘培善同意将日期推迟到23日。22日中午,肖锋又请示兵团首长,报告说,目前才筹集到120条船只,23日的战斗恐难以发动。刘培善考虑后决定,将三十一军解放厦门的船只拨交二十八军,并推迟一天,即于24日夜发起战斗。
24日上午,二十八军前指在涵江再次召开作战会议,参战的二十八军和二十九军?99lib?三个师长及六个团长在会上发了言。
八十二师领导和九十二师领导都说,部队求战情绪很高,愿为解放金门作贡献。
军部侦察科长说,胡琏兵团有两个军已到金门海域,还有一个军正向金门海域航行。
军部后勤部长张兰厚说,原定的5000副担架没有备足。
八十五师的朱云谦师长说,二五三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只。
八十二师钟贤文师长说,征集来的船,小船多而大船少,水手又来自外地的内河,不熟悉海上航行,又未经训练,协同不力,调度不灵。有的船工不可靠,若枪一响,可能有逃跑的问题发生。
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说,他们团有三分之一的船帆没修好,今晚不能参加战斗。
还有的同志提出,部队里的新战士多为福州、平潭作战以后补充进来的俘虏,受教育时间短,觉悟不高,还要补课。
从大家的发言中反映出一个严重的问题:攻金的条件还不成熟!
但是,掌握决定权的肖锋,在听完大家的发言后,考虑到兵团对攻打金门宜早不宜迟的要求作出决定,说:“同志们,今晚发起战斗,是完全可以的。这次战斗,估计会有三种可能性出现。第一,按我们的设想打下去,争取在26日解放金门。第二,注意敌情变化,如果敌情与我们所掌握的不符,那这场战斗就难打了。第三,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登陆时,恰巧胡琏兵团也登陆。敌人利用军舰运输方便,又有空军掩护,就会对我发起猛烈攻击。我们要作好伤亡四五千人的思想准备。”他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如能打下金门,歼灭汤恩伯集团,为解放台湾创造条件、打下基础,这个代价我觉得是值得的。渡海作战我们没有经验,主客观条件很勉强。但是,我们要凭着英勇顽强的精神,打好这一仗,打赢这一仗,向兵团、三野、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肖锋决心很大。
会后,肖锋打电话向刘培善报告了会议情况。他说,战斗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并决定于今晚发起攻金战斗。
刘培善听了肖锋的汇报后,代表兵团首长作出回答:“批准你们的作战命令。只要第一梯队能上去两个团,船来回运两次,再上去第二梯队,就可以拿下金门县城。我在厦门再找几艘小轮船。”
肖锋犹豫了片刻,在电话中问:“金门守敌究竟增加了没有?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刘培善回答说:“据内部电台报告,金门敌情没有变化。胡琏兵团还停在海上,至于到金门还是到台湾,他们尚且举棋不定。我们一定要抢在胡琏兵团前头拿下金门!”
在十兵团的一再催促下,再加上攻击时间一推再推,肖锋的压力很大。所以,在条件还不成熟的情况下,他下达了作战命令。
刘培善自1929年参加红军,到1968年5月8日逝世,在他的40年戎马生涯中,一直从事政治工作。他在红军时期担任过营政委、分区组织科长、游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抗日战争时期,他一直在新四军中相当于团和旅的单位担任政委。解放战争初期,他曾担任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副政委。1949年2月,华东野战军改编为第三野战军时,刘培善先任十兵团政治部主任,打福州前兼任兵团副政委。刘培善没有做过军事主官工作,更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经历。
肖锋自1928年参加红军后,担任过团长,也担任过政委。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当过5年团政委,3年团长。解放战争时期,他曾担任山东军区七师师长,华野十一师师长。1949年2月,他担任二十八军副军长,参谋长吴萧调走后,他兼任参谋长。肖锋也无独立指挥重大战役的经历。
壮士饮恨金门岛
金门之战是人民解放军一次重大的失利之仗,引起了国内外人士的深切关注,特别是近几年来,金门之战成了军事历史研究人员和军事历史爱好者的热门话题。但谈到失利的原因,却众说纷纭,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说法。但因无第一手原始资料,均为人云亦云。
由叶飞审定的《十兵团战史》中记述:“战斗于10月24日晚发起,第一梯队3个团黄昏登船,但因对涨潮时间掌握不准确,船只集合编队费时过多,故延至24时才起航,并于25日2时先后在兰厝至龙口段(二四四团)、湖尾乡两侧(二五一团)、古宁头及其以东地段(二五三团)突破登陆。除二四四团在接敌时伤亡较大外,其余各部登陆均较顺利,并攻占了古宁头、林厝、清头、双乳山一线,歼敌一部。但由于航行中队形混乱,联络失灵,登陆后兵力分散,各自为战,在未巩固滩头阵地、打通联系的情况下,即向纵深猛插。故在敌优势兵力和战车连续反击下,被敌各个击破。二四四团首先失利。二五一团、二五三团苦战两昼夜,伤亡大半,最后退守古宁头地区,情况危急。但第一梯队所用船只因退潮后被搁浅,并遭敌炮火破坏,无一返回北岸,致使二梯队无法增援。兵团在厦门地区紧急调集船只,但为数甚少。25日晚由二四六团团长率领6个排增援,26日2时于林厝以北地区登陆,击溃敌人1个营,但终因兵力太少,无济于事。26日晚,二五九团又派1个排至古宁头地区侦察联络,亦遭损失。至此,战斗乃告结束,我损失3个团又2个营,共8000余人。战后,敌人反映其伤亡近万人。”
《十兵团战史》还指出:金门战斗失利是战略和战术指挥上都犯了急躁轻敌错误的结果。首先是领导思想上重厦轻金,被厦门战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敌人不惜以重大代价固守金门,掩护台湾设防的战略企图认识不足。同时忽视了敌人数量上优势的作用,对敌我力量的对比作了片面和错误的估计,直至敌十二兵团增援金门时,仍不以为然,而以数量上十分劣势的兵力在缺乏后援保障的情况下,攻击七倍于我之敌,完全违背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役战术上重视敌人”和“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
急躁轻敌还表现在没有充分准备,特别是船只准备不足,冒险发起攻击。当时虽说有三个团的船只,但实际上各团都留有一两个连队因船只不足无法装载。二梯队团则完全依赖返回船只,以侥幸的态度对待渡海作战最关键的船只问题,造成了无法挽救的恶果。
急躁轻敌又表现在作战部署上的单面攻击。当时,大金门守敌有六师之众。我军只是在西半岛北部狭窄的地段上突击,敌人仅仅一个师的兵力与我作战,其余至少可以集中四个师的兵力机动,因而敌人整个防御体系始终稳定。加之我军又无后续部队上岛,更增强了敌人守备的信心。当然,这种单面攻击的部署是由劣势的兵力所决定的,因为三个团的突击兵力是不可能对金门实施多面攻击的。
急躁轻敌同时表现在官兵们“登陆就等于成功”的思想,忽视首先巩固和扩大突破口,建立滩头阵地的重要性。部队登陆后,立足未稳,建制凌乱,就各自分头向纵深猛插,结果除古宁头地段外,其他突破口均被敌人占领与封锁。部队突入纵深后,不是越打越靠拢地向心突击,而是越打越分散地离心突击,导致被敌人分割而各个击破。战前兵团曾指示二十八军第一梯队三个团,登陆后应并肩靠拢,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到达后再发起进攻。登陆部队如果按此执行,就不致过早损失——当然,没有强大的后续部队增援,也是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危局的。
急躁轻敌思想之所以未被及时防止和纠正,主要是因为厦门战斗后没有及时进行总结,检查缺点,接受教训——特别是鼓浪屿受挫的严重教训。事实上,鼓浪屿受挫已经向我们提出了警告,如果我们当时正视这一点,就可能避免在金门战斗中犯错误。
与急躁轻敌分不开的是,工作上存在问题。厦门战斗后,兵团偏重于城市接管工作,放松了战役指挥的责任,将金门战斗这一艰巨的作战任务轻易委托给二十八军肖锋副军长指挥,继而对参战部队的准备工作又缺乏深入具体的检查,对船只不足、战术思想上存在的问题,以及师以下干部中缺乏信心和某些严重右倾的情绪(战斗发起时,八十二师个别师干竟未按命令渡海指挥)均不了解。虽然曾提示过第一梯队团,登陆后要并肩靠拢,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待后续部队到达后再求发展。但对二十八军的作战部署却未认真审查研究,而该军的作战部署恰恰是违背这一原则的。总之,敌情判断错误是不“知彼”,不了解我情是不“知己”,既不知彼又不知己是不可能不碰钉子的。
此外,厦门战斗结束后,兵团曾三令五申要各军将作战运输船只全部移交二十八军做攻金之用,但大都没有坚决执行。事后调查,船只如能全部集中,约可载五个团的兵力。如我能一次投入五个团,则金门失利是可能避免的。
我们在检查错误的同时,必须指出,金门战斗渡海参战的部队是十分英勇顽强的,他们在孤军无援的情况下与七倍之敌苦战三昼夜,迫使敌人付出了伤亡近万人的巨大代价,最后仅剩少数同志,仍在金门北太武山隐蔽坚持多日,突出地表现了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金门战斗中光荣牺牲的勇士们永垂不朽!
《十兵团战史》经叶飞审订修改,又广泛征求过当时参战指挥员的意见,因而这部战史对金门战斗经过及失败原因的叙述不仅完全真实,而且是最全面、最正确又最有权威和最有说服力的。
据当时一些文件电报记载,兵团首长10月22日已知道胡琏兵团率十八军军部及一一八师到达金门岛,还侦察到胡琏兵团十九军将在10月24日到达金门岛,但未采取应变措施,便贸然批准二十八军于24日晚攻击的计划。兵团首长当时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第一梯队航渡3个团,待返回后,至少还可以航渡第二梯队2个团,共有5个团兵力登岛,敌我力量对比达到1:1,攻占金门问题不大。岂料,金门敌情变化,使金门这个弹丸之地一下子增加了10个师,近5万敌人。我军8000余人同5万人作战,成了鸡蛋碰石头、以卵击石的典型战例。
24日半夜时分,胡琏在睡梦中听到枪声大作,一时慌了手脚,对解放军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马没有底。直到拂晓,他在望远镜中发现解放军人数较少,且打得较乱,没有抢占和巩固扩大阵地。他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迅速组织部队,以坦克成群地向海滩冲击扫射,又命令海军向海滩射击。高魁元指挥十八军的三个师,以团为单位,逐个包围登陆的解放军部队,同时组织敢死队,炸毁了运送解放军的全部船只。当时,第一梯队上岸后,无人指挥空船返航。海水退潮后,船只全部搁浅,被高魁元炸毁,第二梯队无法向金门增援。
25日清晨,不知详情的蒋介石获悉解放军已登上金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连早饭都没吃完,就去了办公室,将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叫来,开了个紧急作战会议,讨论如何增援金门。会议决定,由空军派20架飞机,在厦门、金门、茂林、沃头一线连续轰炸,阻止解放军增援;海军派15艘军舰到金门助战;同时,急电还在海上行驶的第六十七军加速航行;命令汤恩伯戴罪立功,全力协助胡琏、高魁元组织好反击。一系列命令下达后, 8001." >老蒋仍不放心,又想亲自去金门督战,被蒋经国极力阻挡。蒋经国自告奋勇替父上金门督战。
驻金门的第二零一师是蒋经国筹建的青年军。蒋经国一到金门,就在汤恩伯的陪同下,到二零一师督战。国民党第十八军曾在淮海战役中被我全歼,是我军渡江前才重建的。军长高魁元任职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屡吃败仗,被同事们讥笑为常败将军。这次,他见解放军登岛人数极少,是出气报复的好机会,便亲自驾驶坦克冲在最前面,指挥几百辆坦克开往古宁头海滩,来回辗压。几百辆坦克犹如一个个沉重的石碾子,来回在解放军的身体上碾压,血肉之躯的解放军又怎能抵挡得住呢?
关于金门失利,叶飞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金门失利后,中央军委和华东军区虽没给我处分,但我思想包袱很重,只有积极准备再攻金门,立功赎罪。”他还写道,“我们不能仅从微观上接受教训,还应该从宏观上体会这次教训的更重大的意义——那就是,在现代战争的条件下,没有制海权、制空权,要实行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是非常困难的。20世纪50年代初,在我海、空军还处于劣势的条件下,如果仅仅靠帆船横跨台湾海峡,解放台湾,现在看来,恐怕会吃比攻金失利更大的苦头。金门失利后,我们接受了教训,头脑清醒起来。接受攻金失利经验教训的真正意义,也许就在于此。”
在烈火中永生
金门战斗参战部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顽强战斗了三天三夜,他们的感人事迹,将永载史册。
参加金门战斗的第二十八军军部电台台长姜从华、军史研究员卓风鸣和副教授洪小夏向笔者介绍了参加金门战斗的十一位团干烈士的事迹。他们是刘汉斌、王学元、郝越三、孙云秀、刘天祥、徐博等。
第二四六团副团长兼参谋长刘汉斌是岛上牺牲的第一位团级干部。他当时率领二四六团三营,配属给二四四团,参加10月24日晚第一梯队作战。该营与二四四团一起,在金门岛中部琼林之西北一带登陆。因各船分散登陆,开始比较混乱,后来八连、九连主力会合,在刘汉斌和三营教导员寇永德的指挥下,攻占了位于金门战斗作战地域东侧的垄口村。刘汉斌在村西之外一个小土坡上设立了临时指挥所。
此时,敌人更乱,因为敌人不知道解放军登陆有多少部队。胡琏早就躲到军舰上观战,若打不赢他可以拔腿就跑。汤恩伯以为解放军来了三个军,吓得赶忙带着司令部向料罗湾方向撤逃,企图乘军舰逃跑,而且汤恩伯已到军舰上了。天亮后,汤恩伯才知道真情,匆忙指挥部队反击。25日晨8时左右,二四四团其他阵地先后失守。国民党重兵进攻垄口村。
刘汉斌指挥二四六团三营主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垄口守备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坚守约一小时,三进三出。但垄口村终于失守,三营伤亡几尽,刘汉斌本人负伤。敌人包围了村西外小土坡,得知刘汉斌指挥所最后剩下八九个人,便派人送信劝降,被刘断然拒绝。最后,刘汉斌下令向西面突围,自己则中弹牺牲。时..约25日上午9时。
王学元像士兵一样战死。第二四四团25日上午失利后,二五一团主力在安岐村以北土堤处守至下午2时,团指挥所决定向西北第二五二团方向突围。副团长马绍堂指挥二营打开一条通道,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参谋长郝越三率团指和部分指战员突出去了,政治处主任王学元仍坚守在原阵地上。
此时,阵地上只有一些零散部队。王学元将建制尚完整的侦通连通信班、侦察班和团部卫生班组织起来,交给二营六连副指导员武德奎指挥,向敌人反击。不一会儿,三个班伤亡大半,只得后撤。王学元一看着了急,他抓起两颗手榴弹,大喊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挺身冲了上去。他刚出战壕,头部便中弹,紧接着一颗炮弹在他身后爆炸。王学元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即扑倒在地。时为25日下午3时许。
郝越三在突围中中弹牺牲。那是26日下午,林厝失守之后,第二四六、二五一、二五三团干部在仅存的古宁头北山村组织了联合指挥所。黄昏,国民党军已突入北山区东部,形势非常危急。晚上,二四六、二五一、二五三团的干部们在北山庄西头召开了最后一次联席会议。会议由临时联合团党委书记田志春主持,决定力争夺船回大陆,否则上太武山打游击,坚持到我军再战金门。
当夜,他们摸黑向东南方向突围,走了一夜,到达一三二高地东边,找到一条深草沟隐蔽了下来。派团参谋长郝越三带领该团一营三连连长张清泉等十人,再次摸到海边去找船,其余人原地等候。郝参谋长带队打下几个敌碉堡,摸到海边,没找到船。他们回到草沟,不见了团长们(可能走错了地方),由于天快亮了,只得自行隐蔽。28日上午,他们被敌人搜索发现,郝越三在突围时中弹牺牲。
孙云秀负伤后自戕牺牲。兵团获悉登陆部队困苦艰险,决定从厦门调六艘汽轮,一次可运送两个团,来回运送几次,强大的后援部队就可以补充上去了。但是这一批汽轮是商船,船员一听说打仗就吓跑了。押船的不懂机器,不懂航线,致使船在半路上抛锚了。最后终于凑到几条木帆船,肖锋命令团长孙云秀带一个营去增援。
25日夜,孙云秀率二四六团一营主力上岛增援。26日白天,他们接替二五三团坚守林厝村。下午,林厝村失守,部队退守古宁头北山村。北山村是古宁头很小的村子,敌人时常来巡逻,因此不能久待。晚上,孙云秀和团干们一块儿转移。
27日夜,孙云秀、刘天祥他们等到半夜3时,仍不见郝越三等人回来,眼看东方欲晓,当晚不可能撤离金门岛了。为防意外,他们只得不管郝参谋长,转移到安歧以南的一个深沟里,分散隐蔽起来。
孙云秀团长及十余人,带着一支轻机枪、十多支长短枪,隐蔽在西边的南北方向长沟里。28日下午1点多钟,打扫战场的国民党部队发现了这一群隐蔽者,双方立即爆发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孙云秀指挥身边的战友们反击。可惜寡不敌众,在敌人居高临下机枪步枪手榴弹扫射下,我方人员瞬间就伤亡一片,失去了战斗力。孙云秀身负重伤,他咬紧牙关,举起手枪,将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重伤不屈。10月28日下午,在突围过程中,他的腿被打断,负了重伤。到台北后,他被送到国民党三军总医院治疗。12月下旬,刘天祥转到三峡镇医院。1950年2月,他又被送到内湖集中营。在医院里,刘是国民党的重点斗争对象。敌人组织过几次斗争他的“良心会”,均一无所获。
徐博是在金门岛上坚持斗争时间最长的人。10月28日下午,在安岐南的草沟里,联合团指挥所的同志们被敌人发现。徐博和另一位同志陈利华抢先从北面突围出去,两人躲在金门老百姓家里。陈利华是广东梅县人,会讲客家话,在山里藏了一两个月,平安无事。他们两人游泳水平都很高,商量后决定向海边转移,找船或泅渡回大陆。当他们从藏身的村子转移到另一个村子时,被敌人发现。敌人开枪,陈利华被击中倒下,徐博一人冲了出去。
敌人出动了一个师的兵力,将太武山团团包围,密集搜索,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搜出了徐博。此时已是1950年的2月,徐博在山上待了近四个月,“长发长须,形同野人”。
徐博被送到内湖后,一直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小房子里,仅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才能与战友们偷偷说一两句话。国民党害怕他坚毅顽强的精神会“传染”给其他人,很快将他秘密杀害了。
相对于广大官兵的浴血奋战、壮烈牺牲,指战员们的牺牲毕竟是少数。参加金门战斗的所有官兵,为解放祖国、统一祖国,以一当十,浴血奋战,英勇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在战场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在集中营里也是响当当的硬汉子。他们是中华民族的精英!他们的精神将永远激励后人为祖国的繁荣而勤奋工作!
第二十一章 解放舟山
先吃大后吃小
在三野第十兵团进军福建,解放福州之际,第七兵团打响了进攻舟山群岛的枪声。
舟山群岛位于浙江省东北部,杭州湾外东海中,有1339个大小岛屿,分布于222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内。主岛舟山岛的面积有532平方公里,是全国第四大岛,较大的还有岱山、普陀、长涂山、登步、桃花、金塘、大榭、六横等400多个外岛屿。附近海域盛产黄鱼、墨鱼和带鱼,是中国著名渔场之一。舟山群岛既是中国海上的交通要冲,又是沪、宁、杭地区的屏障。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侵略军曾占领过舟山本岛。1939年日本侵略军入侵江苏、浙江时,也占领过舟山群岛,并在舟山本岛和岱山岛修建机场和海军基地。可见,舟山群岛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蒋介石虽然老打败仗,但他每次筹划战役时,还是采取走一步看一步的谨慎态度。解放军占领南京、杭州、上海后,他便把目光放在了舟山群岛,想把这里建成反攻大陆的基地,以这里为起点,进攻大陆。因此,浙东大陆被解放军占领后,他指挥残部向舟山群岛逃跑。撤逃到舟山群岛的部队有七十五军大部和二十一军、暂编第一军残部,还有国民党浙江省主席周岩率领的八十七军的大部。到1949年7月上旬,舟山群岛的国民党军已有4个军13个师的番号,实际兵力约6万人,另外还有海军舰艇五六十艘和部分作战飞机。7月下旬,蒋介石组建以石觉为司令、周岩为副司令的“舟山防卫司令部”,并进行整编,调整防务。其部署是:以七十五军防守舟山本岛西部以及金塘、大榭等外围岛屿;以八十七军防守本岛东部以及六横、桃花、登步等岛;以暂编第一军防守岱山等岛。同时,守岛国民党还积极搜罗海匪和游杂部队,修建工事,扩建岱山机场,增调作战飞机,加紧封锁,轰炸袭扰沿海地区,严重危害沪、宁、杭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宁波市繁华的江厦大街在当时被炸毁烧尽。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上海,由于遭到国民党军的封锁、轰炸和破坏,有70%工厂陷入瘫痪。因此,解放舟山群岛已成当务之急。
7月24日,第七兵团司令员王建安和副政委吉洛(姬鹏飞)在宁波召开作战会议,传达中央军委和三野关于解放舟山群岛的命令、指示。会议分析了舟山群岛的地理条件和敌我双方情况,确定先吃大后吃小,首先逐次攻占外围岛屿,而后攻占舟山本岛的作战方案,决定由第二十二军并指挥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遂行这一任务。
第二十二军军长孙继先、政委丁秋生和第二十一军领导接到攻打舟山群岛的命令后,立即组织部队进抵浙江镇海至穿山半岛和象山港两侧沿海地区,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
被确定担负主攻任务的二十二军,是一支擅长攻坚战的英雄部队。他们曾在华东和中原战场上纵横驰骋,屡建战功,打得日本侵略军和国民党的王牌军望风而逃。其中有解放洛阳时最先攻入城内的“洛阳营”、解放开封时抢先突击入城的“开封模范突击营”和当年在鲁中南地区打得日本侵略者丧魂落魄的铁道游击队。二十一军六十一师是一支擅长野战的部队,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立下了卓著的战功。但是,参战部队的绝大多数指战员不会游泳,不熟悉海情,有的还是初次见到浪涛汹涌、无边无际的大海。因而,有些人对渡海作战产生一些顾虑,发出“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慨叹。有的同志说,“大海无边水无底,无风三尺浪,有风一丈八”,“陆地上作战有火力掩护,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总有地形地物可以隐蔽身体,可在海上只能眼睁睁地让敌人当活靶子打”。
为了克服广大官兵的畏难情绪,激励斗志,部队采取了一系列切实有效的措施,完成作战准备。
有的人怕海上风浪大,会晕船,孙军长就组织干部战士专门乘船在远离大榭岛的海面上锻炼和训练。一次,有人发现了一大片墨黑的东西,当船开近后一看,原来是海蜇,大家都高兴地去捞。战士们对 795e." >神秘莫测的大海也不感到畏惧了。
为了配合政治教育,进一步打消顾虑,各团组织小部队进行了一次实战演习。一九零团三营长王广福带了七连2个班以掩护老百姓割稻子为名,乘了4只小船于7月8日黄昏后,在炮火掩护下向敌占的老鼠山攻击。老鼠山位于大陆与大榭岛中间的海峡中,距大陆只有150米。我军轻而易举地攻下了老鼠山。该岛守敌一个班在我军的六零炮和装在掷弹筒上的炸药包的威慑下,吓得且战且退,弃械逃走几个,余下的均被俘。战斗只用了15分钟,我军无一伤亡。一次小战斗收到大效果,指战员提高了勇气,纷纷向上级递交了请战书。
战前准备的首要问题是解决船只和水手。当时,华东军区海军刚诞生,一切从零开始。部队自己没有水手和军舰,国民党海军起义的部队正在整顿,对国民党海军撤逃时丢下的残旧舰艇还没来得及修复,只能征集民船代替舰艇。于是,参战部队抽调大量干部从事船只和水手的征集工作。但由于国民党逃离浙江大陆时,抢走了大批民船,抓走了大批水手,加之部分有船的群众存有顾虑,所以征集工作十分困难。为了及时保证渡海作战需要,浙江省各级人民政府大力动员,部队也抽调了干部配合宣传,并做出了征集船只要认真登记、用后归还、损坏赔偿等明文规定。经过教育,广大群众懂得了解放舟山群岛与自己利益休戚相关的道理,纷纷踊跃献船,争当水手,积极支援解放军渡海作战。到8月中旬,担负首战大榭岛主攻任务的六十四师一九零团,共征集修补可渡四个突击营的大小木船近200艘,负责主攻金塘岛的二十二军六十六师在不长的时间里也征集了600多艘船只,基本上解决了渡海的运输工具。宁波庵东盐区船工应文兰,把自己仅有的一条载重60吨的帆船撑来支前。就是这条船,在攻打金塘岛时,成了突击团的指挥船。应文兰亲自扬帆掌舵,保障渡海指挥,战后被评为一等功臣。
参战部队根据渡海登陆作战的特点,争分夺秒地进行艰苦紧张的水上练兵。大榭岛位于穿山半岛以北、舟山本岛西南海域,与金塘岛隔海相望,距舟山本岛不足4海里,离大陆只有32海里,是浙江大陆通往舟山本岛的门户。
据守大榭岛的是国民党七十五军十六师四十八团等部队,共1000余人。他们在前沿阵地和纵深地段构筑与交通壕连接的地堡群,在滩头设置鹿砦、竹签等障碍,还经常派遣炮艇在海上游弋,向大陆进行示威性炮击。岱山机场和定海机场的国民党空军,也经常出动飞机到穿山半岛和宁波地区轰炸扫射。大榭岛的守军自恃有大海岸线做屏障,又有布满坚固工事的山地为依托,料定解放军无法逾越。舟山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周岩曾轻蔑地说:“共军没有飞机,没有军舰,光靠小小的木船,想占领大榭岛,不是在做白日梦吗?”
8月18日黄昏,西北风刚一停,攻击大榭岛的战斗开始了。炮兵阵地上的所有大炮一齐飞向敌阵地,霎时间,大榭岛被滚滚黑烟所笼罩,成了火焰山。敌人不知所措,阵地上飞溅着泥土、沙石、碎尸、血肉,一阵阵灼热的气浪逼得敌人无法待在碉堡里,一个个向外逃。团长周志诚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切,感到步兵攻击的时候到了,便朝天上打了发白色的信号弹。整装待发的4个营132只战船,迅速从穿山镇西海岸边扬帆起航,朝大榭岛劈波斩浪前进。仅15分钟,船队就飞越了1500米海面,在大榭岛登陆。战士们一上岸就向敌阵地冲杀。半小时后,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我军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一九零团二营钢铁英雄张修良营长率领全营健儿,从岛的西南岸,一直插到最东北的关村渡口外,他们用刺刀手榴弹堵住了守敌逃跑的后门。于是,这座孤岛上的匪军就如落网之鱼,四处乱碰,走投无路。他们班长找不到战士,营长失去了团长,狼狈的匪军演出了多少滑稽的喜剧。
有的敌人整连被俘,还糊里糊涂地诈唬着:“你们是哪部分的?”
国民党守军四十八团的传令兵,把团长的撤退命令送交我军的战士手里,还嘱咐说:“你们得负责啊!”
当金塘岛方向增援来的三艘敌舰艇被我炮火击退后,一九一团便占领了大榭岛东南的穿鼻山与内外神马山,与大榭岛上向东北沿海前进的一九六团二营隔海呼应,控制了该岛右翼海面。
大榭岛上的敌人被歼后,定海岛上的敌人七十五军十八团便在飞机军舰护送下,强迫民船把他们送来“解围”。19日下午,敌援军在该岛北端的姜师山下登陆。一九零团二营当即采取了“诱敌深入而后攻歼”的方针,黄昏后以集中的突然火力,将敌靠岸的木船大部击沉,将敌压缩在一个进退无路的小山上。副教导员巩文明带着二班前去喊话。在我军的政治攻势下,敌人的排长出来投降了,营长出来投降了,副团长也跟着出来投降了。
我英勇的一九零团与一九六团,仅以4个营的兵力,就这样飞渡了1500余米的海峡,干脆地歼灭了七十五军2个团,将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大榭岛。
打开了通向舟山的大门
大榭岛战斗后,第二十二军投入攻打金塘岛的准备之中。
金塘岛位于大陆与定海之间,是舟山群岛的第二大岛,是我军进攻舟山本岛定海的最大障碍。如果我军攻占了金塘岛,就等于打开了通向舟山的大门。
在军部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孙继先军长把攻占金塘岛的任务交给了六十六师和六十四师一九零团。会议结束后,六十六师师长王明礼和副师长石一宸带着营以上干部,来到金塘岛对面的镇海甬江口勘察地形。六十四师一九零团周志诚团长对攻占大榭岛有经验,就对王明礼师长说,我们隔海看金塘岛如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乘船抵近侦察,才能搞清情况。他请求批准自己带人化装成渔民,到金塘岛上侦察。王明礼觉得他的话十分有理,就批准了他的请求。为了安全,王明礼要求周团长不能上岛,只许他乘船沿金塘岛四周侦察。
一个蒙蒙细雨的午后,周团长带着营、团指挥员乘船出发了。他们一个个打扮成渔民模样,学着渔民,不时地撒网、收网,两眼却盯着金塘岛,沿着金塘岛转圈看地形。
王明礼和石一宸组织其他团的干部到海边观察海情,记录潮汐、流速、气象变化等自然情况,基本掌握了金塘岛自然环境的第一手资料,为制订作战方案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只要是好天气,各级指挥员都轮番地看地形,他们左边看了再看右边,滩头上看了再跑到山顶上看,退潮看了涨潮再看,一边看一边研究。他们这样反反复复地观察研究了个把月,终于搞清了敌人的防御工事和设置的障碍物情况。在海滩的障碍物少的有四五道,多的有七八道。在纵深二百多米的地幅内,敌人布满了木桩、铁丝网、竹签、鹿砦、地雷、碉堡之类的东西。在后面的小高地上,敌人还修了很多碉堡,作为一线的坚守要点。碉堡后面又有一些集团工事,显然是敌人准备在滩头上进行反扑的预设阵地。
在指挥员研究方案时,部队正忙着筹船和练兵,预定10月2日发起攻击。但是,这天从早到晚下着瓢泼大雨,海面上雨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船只无法航行。3日上午,天气仍不见好转。指挥员焦急万分,因为根据当地的气象特点和潮汐规律,如果过了10月4日的满潮和平潮期,船只便无法靠岸,战斗就要推迟半个月,舟山战役的进程就会受到影响。为了捕捉战机,指挥员们一面命令炮兵作好射击准备,突击梯队登船待命,一面请来当地有经验的老渔民,观察和分析气象变化。当日17时30分,连日的阴雨忽然停止,海面上风浪稍微平静,金塘岛从浓雾中显现出来。据老渔民估计,这样的天气可以持续几个小时。于是,石副师长马上通过电话向张秀龙副军长报告:“现在战斗可以开始了。”
张副军长把桌子一拍,说了声:“打!”石副师长的电话是通播的,各炮兵团、各步兵团同时听到“开炮”的命令,配置在穿山半岛北岸、齿蟒和大榭岛的49门火炮立即开火。顿时,炮声隆隆,大地为之抖动,数千发炮弹一齐向敌人的滩头阵地倾泻下去,敌人的一线阵地霎时变成了一片火海。18时30分,突击队的300多艘船顺风扬帆,从各个出海口开向金塘岛。船上英勇的战士们情不自禁地一齐唱起来,雄壮的歌声与滔滔浪声混合成一片海上进军的交响曲。
突击部队的船队过去了,石副师长等指挥所人员和张副军长坐在一条船上,立即起渡了。他们一出海,就看到9个突击营和18个突击连的指挥船,因为这些船上都以一盏尾灯作为联络信号,容易辨认出来。
但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万里无云、晚霞满天,转眼间从东南方向飞来一大片黑云,顿时乌云密布,天地之间黑得如锅底。接着又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海浪把船一会儿抛向浪尖,一会儿又扔入浪谷。部队英勇无畏,继续前进。19时多,他们靠近金塘岛,便强行登陆。敌人发现了我登陆部队,立即开炮还击。“第四号船”的舵手刘起轩突然被一颗炮弹击中手臂,他咬紧牙关,把身子伏在舵上,继续掌舵开进。当船靠上登陆点的时候,他又中一弹。这个在河北参军的农民的儿子,优秀的共产党员,坚忍地完成任务后,壮烈殉国了。
他的牺牲,激起了战士们无比的愤恨。
“创模”号船离岸只有2米远时,被礁石挡住靠不上去。敌人的炮弹慌乱地向这里打来。一个战士跳下去,水过胸口太深了。情急之下,水手班长徐保田立即跳下水去,把自己搭成“人桥”。当全副武装的勇士踏过徐保田的肩膀时,他的两肩痛得冒火,但他忍住剧痛,咬紧牙关。17个突击队员通过了这座“人桥”,迅速地占领了阵地,取得了胜利。
4个团先后登陆。这时,大雨倾盆,狂风呼啸。在大雨的狂袭下,到处山洪暴发,陆地上一片汪洋,部队冒雨涉水向金塘岛的腹地插进。
炮兵们抬着沉重的大炮,通过及腰的深水,翻越海水滚滚的山间狭路,紧随步兵战斗前进。这的确是炮兵们有史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困难。
4日上午,金塘岛南部已为我全部控占。
4日下午,我军继续向岛上北端之狮子山、化成寺一线之敌进攻。敌人在我军毁灭性的打击下,惊慌溃乱,纷纷由沥港海口乘船逃窜。我军乘胜前进,在5日清早,将未逃走的残敌全部歼灭。
金塘岛大捷后,驻守在六横岛、虾峙岛的敌人闻风丧胆,弃岛而逃。二十二军六十一师师长胡炜得知桃花岛敌人防御工事尚未形成,立即决定乘机攻击桃花岛。18日上午,胡师长下令攻击。下午5时40分,负责登陆的4个突击营从虾峙岛起渡。上百条船如离弦之箭,飞向桃花岛。船一靠岸,敌人的子弹、手榴弹如雨点般密集射来。九连二班一上岸就遇到悬崖峭壁,战士们爬一段跌下来,跌下来又爬上去。大家边爬边喊:“爬啊,不能让敌人跑掉!”终于人顶人地上去了。二营、三营一上岸就像猛虎上山,大胆地穿插分割,失掉联络时,哪儿有枪声就往哪儿打,充分发挥了班排小分队孤胆作战的精神。七连战士张继尧、张其富、张景田以及九连三排长张玉才,身负重伤,仍不下火线,坚持与敌人殊死搏斗。七连开始时没有抓到几个俘虏,以为敌人跑了,后来看到八连抓到不少,窝了一肚子气。部队一到英雄岩就直往上冲,仅十几分钟就歼敌一个排。战至次日拂晓,二营占领了韭菜山渡口,三营占领了茅草岱渡口,断绝了敌人的退路,将敌压缩到二八二高地。11时,登陆部队集中兵力发起猛攻,彻底歼灭了这个高地上的国民党守军。
六十一师攻打桃花岛战斗是一次速战速决的胜仗,前后不到20个小时,全歼国民党守军1300余人,我军仅伤亡100多人。
第七兵团司令王建安接到六十一师战斗详报后,命令司令部发出贺电,贺电指出:桃花岛战斗是抓紧战机,大胆突击,以迅速果断的动作,实行穿插,获得胜利的典范。
定海不战而胜
11月3日晚上8时,占领桃花岛的二十一军六十一师4个营,利用大雨天敌人飞机无法起飞的机会,渡海向登步岛发起了进攻。由于连战皆捷,我军产生了轻敌思想,没有确实掌握敌情、水情、风情、气候的变化,因此这一仗没能打好。桃花岛距登步岛仅有3公里,起航不久,风向逆转,潮水渐退,船队在海浪中被吹散。经过艰苦拼搏,第一梯队9个连中只有7个半连1000多人登陆。上岛部队建制混乱,重武器也未能携带上岸。尽管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但我登陆部队上岛后,随即展开攻势并且锐不可当。很快,登陆部队就突破了国民党军设在海边的障碍和火力封锁,连续突击,歼灭敌军8个连,俘敌500余人,控制了全岛四分之三地区。国民党军被迫退至岛上一角,固守待援。
11月4日清晨,登步岛上的形势对我十分有利,此时若有足够兵力,完全可以全歼岛上的国民党守军。可在这关键时刻,风向、潮汐突然变化,我军后续梯队所用木船无法起渡。已上岛的部队又未及时按计划占领并控制岛北端的渡口,以阻截国民党军的海上援兵。结果,敌人4个团的增援部队乘着军舰,于4日上午到达登步岛。当时,虽然岛上的解放军数量已增至2000人,却仍大大少于国民党守军。
11月5日,局势的发展逐渐对我登陆部队不利。由于有海军的支援,岛上的国民党军不断增加,因此实力持续增强,并连续进行反扑。国民党空军于5日白天出动55架次,猛烈轰炸登步岛的解放军阵地,同时压制了桃花岛上火力支援登步岛的解放军炮兵。经过一个白天的连续激战,解放军在登步岛上的处境危急,伤亡已达1500余人。
六十一师既要攻占登步岛,又要攻回已占领的桃花岛,但兵力、火力不足,运输线长,供应困难,也没有援兵。5日中午,胡炜师长分析了战场形势,感到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而且敌守我攻,敌人两挺机枪就能控制一个小山头,凭现有力量要想获胜是不可能的。他再三权衡后,向上级报告了自己的想法。二十二军和二十一军批准了他的撤退报告。当晚,胡炜指挥部队相互交替有组织地撤退。第二天上午,当5000多敌人吹着冲锋号向我军阵地冲锋时,不见解放军一个影子。
由于我军未能攻克登步岛,加上十兵团攻打金门失利,使得蒋介石借此大肆宣传,以稳定军心。从11月8日起,国民党陆续向舟山增兵,先后调往舟山的有五十二军和十九军,总兵力达12万,并多次进行陆海空三军演习。1949年12月31日,蒋介石召开秘密作战会议,提出了“攻势防御”的战略方针,命令海军加紧袭击我军海上运输队,切断大陆对解放岛屿的供给。同时,国民党派遣“永字”号军舰在长江口以南航道布雷,命令空军继续轰炸上海和浙江等沿海城市,还妄图轰炸宁沪、津浦,浙赣铁路、长江轮渡、钱塘江大桥和戚墅堰机车车辆厂。1950年2月6日,国民党飞机从岱山、定海机场起飞,对上海市进行大轰炸,一天内连续轰炸7次。上海四家电厂被破坏,死伤工人和群众1000多人,水电交通设备遭到严重损害,受灾市民达5万多人。这便是震惊全国的上海“二六大轰炸”。特务头子毛森也窜到舟山,加强对“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的控制,并派遣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务和小股武装,潜入江浙沿海地区进行暗杀和爆破活动。
对于金门、登步岛的失利,中央军委甚为不安。11月14日,军委电示三野:你们必须严密注视对定海作战的兵力部署、准备情况及攻击时间等问题。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时间。
参战部队展开了以解放舟山本岛为主要目标的准备。三野将二十一军、二十三军和二十四军调往浙东沿海,待命参加舟山战役,还抽调了刚刚成立的海空军部队藏书网,配合步兵作战。这样,在总兵力上我军超过了国民党军,占了绝对优势。调到前线的部队和已经历过登岛战役的部队一道,掀起了海上练兵热潮。
浙江省支前委员会调来26万民工开往前线,苏南、苏北、皖南、皖北和山东省调集的民工和2万多条船只也到达了前线。1950年2月26日,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在杭州召开舟山战役作战会议。4月25日,华东军区再次召开舟山作战会议。5月12日,粟裕传达军委关于舟山战役的指示,要求各参战部队于6月10日前完成战役准备。参战部队夜以继日地加紧筹备,准备接受进军舟山战斗任务。
5月1日,第四野战军胜利解放了海南岛的消息,如一声惊雷在国民党内部引起了恐慌。又得知既拥有空军又拥有海军的第三野战军即将对舟山群岛实施大规模的三军联合作战,且已重兵压境,处于引弓待发之势,台湾和舟山守军更加惊恐不安,丧失信心。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见势不妙,为了保存实力,巩固台湾,急令国民党军撤出舟山群岛。5月上旬,蒋介石及国民党一些重要军事头目亲自在舟山群岛进行活动。5月7日,舟山司令官石觉专程飞往台湾拟制秘密撤逃计划。他们一边在准备撤逃,一边大造反击金塘岛的舆论,还对浙江沿海地区和舟山外围岛屿频繁轰炸、炮击,严密封锁航道。5月12日,台湾调44艘大型载重舰船前往舟山群岛,准备撤逃。
5月13日,舟山守敌在海空军的掩护下,开始紧急撤逃。撤逃时,他们把2万居民抓去台湾,不愿去的被当场枪杀。他们不仅进行疯狂的血腥镇压,而且到处抢劫,无恶不作。
5月15日,陈毅司令员电示第七、第九兵团:“舟山守敌在我军的威迫之下有逃窜的可能,必须立即摸清虚实,采取行动。”当晚,前线部队派出侦察兵连夜过海侦察,证实了陈毅的判断。16日,第三野战军立即命令第二十一军、第二十二军和第二十三军向舟山本岛和外围岛屿发起攻击,追歼逃敌。从16日夜开始,在东起登步岛,西至册子山近30海里的海面上,万舟齐发,进行全线追击。17日,第二十二军和第二十三军占领舟山本岛。接着,第二十一军于18日占领普陀山、朱家尖;第二十二军于18日占领岱山,19日占领长涂岛。至此,舟山群岛全部解放。藏书网在我军进占该岛时,国民党军已基本撤退完毕,只有少数散兵游勇被俘获。整个舟山战役,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8000余人。7月上旬,第三野战军又以吴淞警备区和华东海军一部兵力,解放了嵊泗列岛。
舟山群岛解放后,中央军委给第三野战军发来贺电,指出:舟山群岛的解放,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长江口的封锁,为保卫海防安全创造了有利条件。
第二十二章 保卫东山岛
金门战斗失利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第十兵团。部队求战情绪十分高涨,普遍要求再攻一次金门,以雪奇耻大辱。中央军委和三野首长也来电指示,要加强政治教育和敌前练兵,千方百计筹集更多的船只,为再次攻金门作好充分的准备。
金门战斗后的第二个月,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向舟山本岛的最后屏障——登步岛发起攻击,也因准备不足,组织不严密,导致战斗失利。
两次失利,引起了中央军委的高度重视。根据金门、登步岛作战失利的教训,中央军委致电三野:对渡海登陆作战应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如果准备未周,宁可推迟。
三野首长遵照中央军委指示,电告叶飞,东南沿海的作战行动暂告停止,攻金门暂停。叶飞遵令,将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部队担负守海防任务,一部分部队负责进山剿匪。
1953年,在朝鲜战争的谈判桌上,美国人和李承晚讨价还价。起死回生的蒋介石为了显示他的军事实力,扩大政治影响,讨好美国人,在1953年7月16日的早晨,由胡琏指挥,出动了陆海空三军,突然袭击福建省境内的东山岛。
对于这次争夺战,胡琏能不能再演“古宁头大捷”呢?
“狐狸”出洞了
蒋介石在金门岛上占了便宜,兴奋不已。为了鼓舞部队官兵,他要求各报纸电台,集中宣传“金门大捷”。直到20世纪70年代,台湾当局还拍摄了《古宁头大捷》的电影片,聊以自慰。台湾人对宣传“古宁头大捷”有众多议论,很多人嗤之以鼻。有人说,连大陆都丢了,在一个地图上很难被找到的小岛上,偶然打了一次小小的胜仗,便大吹特吹,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怎么被赶到台湾来呢?这与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精神胜利法”有什么两样?
大厦倾倒,独木难支。金门之战的胜利,并未给国民党军的总崩溃带来任何生机,也未给国民党残兵败将们增加一许斗志。不久,解放军一举横渡琼州海峡,解放了海南岛。岛上守军薛岳部3万人被歼,6万余人逃往台湾。海南岛战役的胜利,开创了人民解放军以木船打军舰的先例。接着,人民解放军乘胜攻占了舟山群岛。显然,解放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扫荡蒋家王朝偏安的台湾岛了。
蒋介石天天派飞机到无锡、苏州及上海的近郊和浙江侦察,发现华东解放军在江河湖海里日夜操练水师,大有随时攻占台湾之气势。丧师失地,受尽美国人奚落的蒋介石,听到空军的侦察报告,悲哀地对儿子蒋经国说:“儿啊,看来毛泽东想要我的老命了,躲过了今年,躲不过明年。”
老蒋的预测没错。早在1949年5月上海战役刚刚结束之后,蒋介石把大本营偷偷撤往台湾,同时,中央军委便开始筹划台湾战役,并责成三野副司令员粟裕组织三野进行攻台准备。因当时华东沿海还未解放,只得先由第九兵团在苏州、无锡太湖进行攻台训练。因金门、登步岛两次受挫,中央军委感到以1个兵团的兵力攻台力量不足,难以成功,便增加了第七兵团,使攻台力量由4个军增加到8个军。1949年末,三野再次修改了攻台计划,将攻台兵力增加到了12个军,总兵力达50万人。当时,对华政策举棋不定的美国总统杜鲁门曾公开表示,国民党腐败无能,美国将不再援蒋,并在暗中表示要与中共进行外交接触。三野首长分析国际形势,认为杜鲁门是在暗示我们,我如解放台湾,美国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不会直接支持蒋介石。当时,日本尚未从战败中恢复过来,经济上千疮百孔,愿意替蒋卖命的,除冈村宁次等少数顽固者外,大多数不会直接参战。随蒋介石逃台的陆海空军总数只有50万。三野兵力虽和蒋介石总兵力大致相当,但解放军各部队战斗力明显高于蒋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还有刚发展起来的华东海军助战,解放台湾完全可能实现。
粟裕用兵极其谨慎。他视察东南沿海,权衡再三,认为解放台湾必须首先解决两大问题,一是制空权,二是制海权。台湾距大陆最近距离也有80海里以上,平均距离则有100多海里。而我军拥有的船只航速每小时只有六七海里,向台湾航行需要一天一夜。庞大的船队在一览无余的海面行驶,必然会遭到国民党军的海、空军拦截。没有空军、海军的护航,仅凭三野的步兵力量,想在台湾登陆是不可能的。粟裕向中央军委提出这两大问题,要中央军委出面协调解决,并提出解决台湾涉及调动全军兵力,希望中央军委直接指挥台湾战役。
1950年6月6日至9日,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作出决定,新成立的空军、海军参加三野解放台湾,台湾战役仍由粟裕指挥。
当时,蒋介石在大陆留下了一大批特务。蒋介石通过情报,很快就掌握了毛泽东解放台湾的决心,并得知苏联派出的第一批飞机已到了上海龙华机场降落,长江以南三十多个空军机场的飞机频繁起飞训练。另外,蒋介石还从保密局系统得知,中共已通过各种渠道,向台湾派遣了“台湾省工作委员会”领导小组,正向动摇的军政人员策反,设法争取陆军阵前起义等。因此,蒋介石觉得,台湾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火药库,中共解放台湾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蒋介石惶惶不可终日,整天愁眉不展,却不甘心最后的灭亡。一天,他咬着牙对陈诚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历史的规律。以后,我若被毛泽东捉住杀头,我心甘情愿。万一他高起兴来,把我的人头当尿壶,那我就要遗臭万年了。因此,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同他拼到底!”
为了抵制中共的策反,保卫最后栖息的一席之地,蒋介石和陈诚商量后,通过了三条决定:(1)掀起保台运动,动员和集中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抵抗中共的袭击;(2)成立“政治行动委员会”,加强保密防谍,颁布《反共保民总体战纲要》,“纲要”规定,台湾男女必须宣誓:我自己决不通匪,并不容人通匪,如违此誓言,愿受民众大会制裁;(3)立即和东南亚国家结成反共联盟,台湾一旦失守,政府人员逃往南朝鲜和马来西亚。
蒋介石为此事,曾飞赴汉城、马尼拉、吉隆坡访问。
尽管蒋介石挖空心思,耗费了巨大精力保卫台湾,但是,一些国民党要员对坚守台湾信心不足,纷纷逃往海外,连蒋的亲戚而且是蒋最有力的支柱孔祥熙,也去了南美洲经营橡胶园。宋子文去美国经营房地产;李宗仁到了美国,称病不归;熊式辉、沈剑虹滞留香港;张发奎、龙云也举家迁居香港;原徐州剿总刘峙竟不顾上将之尊,跑到印度尼西亚一所中学教书,当了孩子王。还有的跑到吉隆坡、西贡、加里曼丹做生意和擦皮鞋。
正当蒋氏政权土崩瓦解、个个寻找后路,我军准备解放台湾之际,朝鲜战争爆发了。国际形势的变化,导致中央军委将准备解放台湾的主要兵力调入朝鲜参战。美国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杜鲁门宣布,派第七舰队保护台湾,阻止中共进攻台湾。已经患了“癌症”的国民党政权,一下子从病榻上起死回生。
朝鲜战争给了蒋介石一个喘气的机会。一直到1953年,蒋介石像一条被冻僵的毒蛇复苏后试图在朝鲜战争中浑水摸鱼,开始叫嚣“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实力,扩大政治影响,洗刷兵败大陆的耻辱,给美国人一个好印象,他决定对大陆来一次大规模的偷袭。
选谁来担任这次重大行动的总指挥呢?当时,退到台湾的高级将官如云,陈诚、白崇禧、汤恩伯、胡宗南、阎锡山、孙立人等等。蒋介石手捧花名册,翻来翻去,挑来挑去,总是不满意。最后,他的眼光突然在胡琏的名下停住了。对!非他莫属!蒋介石下定了决心,在胡琏的名字上打了个钩。
胡琏是黄埔军校四期生,职务是兵团司令,军衔是中将。论资历、论战功、论军衔,胡琏根本排不上号。退到台湾的高级军官中,一期、二期、三期黄埔军校生和上将军衔的成把抓。蒋介石之所以选中了胡琏,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胡琏在1949年10月保卫金门有功。蒋介石出于保台需要,对胡琏功绩的宣传,不仅规模大,而且时间长。那时,台湾的大小报刊都登过胡琏的照片,他的名字也家喻户晓,成了“武明星”。很多人将胡琏叫成狐狸。老百姓吓唬小孩,一出口就是:“胡琏来了,胡琏就是狐狸,吃人不吐骨头。他在金门一口吃掉共军9000人!”台湾的高层人士妒忌胡琏,背后也有称他为狐狸的。蒋介石选中胡琏出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胡琏自金门占了便宜,被任命为金门防卫司令官兼福建反共救 56fd." >国军司令后,总结了一整套所谓对付共军的经验,其中有一条叫“狮子吞蚂蚁”。蒋介石对此非常欣赏。
1952年10月8日,胡琏派了一名特务化装成渔民,在南日岛转悠了两天,得知南日岛只有解放军的一个连兵力,认为是偷袭的好机会。10月11日午后,胡琏指挥第七十五师、第十四师及突击大队共9000余人,分乘10艘舰艇,在8架飞机的掩护下,突然袭击南日岛。增援部队由于逐次增兵,未能改变敌我兵力对比,致使守岛部队寡不敌众,损失1300余人。胡琏凯旋,金门、台湾一片欢腾。新闻记者来采访,要他介绍反共经验。他对着麦克风,春风得意地说:“其实,共军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以大吃小,以狮子吞蚂蚁,终有所获!”
胡琏受命后,对这次偷袭东山岛的打法,用他的话说,是“以共制共”,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对东山驻军穿插包围后,各个击破。他计划出动金门岛的第十九军第四十五师、第十八师第七十五师各一部,加上海上突击一、二大队,及海军陆战队1个支队、伞兵2个加强中队,总兵力13万人,还有空军、海军的配合。
1953年7月15日午后3时,血红的彩霞映照着大海,大海闪烁着一片红光,跳跃的浪花,如燃烧的火焰。胡琏的13万人马正在料罗湾的码头上集结登船。胡琏在随员簇拥下,上了第四舰队的“高安”号。为了保密,连第四舰队司令黄震白在开船前都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标。胡琏上船后,黄震白来到胡琏的住处,向胡琏敬礼后,请示说:“胡总,舰艇马上起航。请明示,怎么个走法?”
胡琏悠然自得地走到地图边,右手的食指指着地图上标着的东山岛,对黄震白说:“目标东山岛。为了给共军造成错觉,你命令舰队先向东,快到澎湖时突然掉头向西南,明白了吗?”
黄震白两脚一并,向胡琏敬了个举手礼,大声回答:“明白!”
黄震白走后,胡琏来到甲板上,观看舰队行驶状况。12艘战舰和30多艘机帆船,一艘接一艘,“一”字形向前开。夜幕徐落后,大海如墨,除了水浪撞击舰艇的声音,天地之间十分寂静。
胡琏站了一会儿,便返回住处。副总指挥柯远芬中将、十九军军长陆静澄中将、参谋长萧锐少将,一一来到胡琏的住处看望他。胡琏问柯远芬:“今天午后,空军侦察机返航,东山岛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柯远芬说:“胡总,在上船前,我曾向你报告过,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胡琏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摸摸自己的脑门,说:“人过四十,一天不如一天啊,我的脑子已糊涂了!”
柯远芬忙说:“胡总过谦,你军务繁忙,难免有时记性差一点儿。”
胡琏摆摆手,说:“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以前我的脑子倒是很灵光的,只是在徐蚌会战突围时,后脑和肩胛骨都受了伤,记性便差了。你们看,我的后脑和肩胛骨至今还留了弹片呢。”胡琏指着自己的后脑处。
这时,海军陆战队司令周雨环走了进来。胡琏对他说:“周司令,你对这次‘狮子吞蚂蚁’行动有没有信心啊?”
周雨环躬身站着,说:“胡总,我不仅有信心,还认为明天登岛不到两小时就可以解决战斗!”
胡琏兴奋地说:“但愿如此!岛上共军只有1个团,加上水兵师的1个连,总共不过1000多人嘛!我们去13万人,共军是我们的十分之一。我们的士兵就算是傻瓜,10个人也能缠死他1个吧!”
他们悠闲地说着话,舰艇向前开着,大约不到1个小时,突然掉头南下。16日晨5时30分,舰队停泊在东山岛海岸。胡琏来到甲板上,举起望远镜,观察着东山岛。只见岛上一片寂静,东山县城街上的路灯还亮着。他用手指打了个弹响,高兴地说:“好兆头!诸位,现在共军像死猪一样,正在睡大觉呢!”说罢拿起报话机,命令第四十五师和海上突击大队开始攻击。
敌军抢滩登陆,顿时喊杀声震天动地。
胡琏又拿起报话机,仰脸对着空中飞过头顶的飞机说:“伞兵,伞兵!赶快在八尺门实施空降,与第一旅来个关门打狗,动作越快越好!”
十几架飞机排成“一”字队形,飞到八尺门上空,天女散花似的丢下了一批一批伞兵。
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即将开始,胡琏的计划能实现吗?
游梅耀“守株待兔”
7月15日下午,胡琏的举动,通过情报人员的报告,很快就传到了身处福州的叶飞那里。此时,十兵团番号已取消,其机构改为福建军区。当叶飞接到军区情报部送来的这一情报时,立即展开了紧张的迎战准备。他命令驻闽部队,转入一级战备状态。福建的空气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叶飞对台湾蒋介石的举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为了准确、及时、迅速地掌握情报,叶飞在金门岛的对面,厦门大学附近的云顶岩山上,设置了观察所。这间小小的观察所总共只有20平方米,观察的工具只有一架20倍的望远镜。在这个望远镜中,金门岛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不要说国民党军的行动,就连岛上的小猫、小狗追逐狂奔的情景,都逃不过观察人员的眼睛。
这年的三四月份,观察日志上写道:金门敌军不时派出舰艇,向南行驶,探测航线水位,对镇海角、东园角、大偶角、东山岛进行火力侦察。
5月份的观察日志上写道:金门敌军进行登岛演习训练。
6月份的观察日志写的是:金门陆军与伞兵进行对抗演习训练。
7月12日至14日,前来观察的王参谋发现,大金门料罗湾停泊的舰艇和运输登陆船只突然增多,超过平时活动的数量。王参谋立即向军长周志坚报告了这一情况。15日上午,周志坚亲自到观察所观察,发现从台湾方向开来4艘登陆艇,在料罗湾码头集结,估计胡琏有重大行动。
15日下午,周志坚在望远镜中看到,金门料罗湾码头上集结了1万余名步兵,陆续上了登陆艇和机帆船。虽然敌人耍了花招,玩弄什么先东驶后南调的诡计,但周志坚一眼就看穿了胡琏的鬼把戏,判断胡琏的真正目标极有可能是向闽南赤湖和东山岛进犯。于是,他立即将这一重要情报报告了叶飞,他说:“狐狸出洞了!”
叶飞听了报告,立即指示周志坚,马上通知沿海岛屿各部队,高度注视敌人动向。如敌人向平潭岛、南日岛、大嶝岛进犯,驻岛部队应坚守待援,歼灭犯敌;如敌人侵犯东山岛,则按原方案进行,即守岛部队予敌杀伤后,留一个精干的营机动防御,其余人员在拂晓前撤出岛外,然后组织反击。
之前,中央军委由于准备解放台湾,在福建沿海驻有七八个军的部队。朝鲜战争爆发后,第二十四军、第二十五军、第三十二军先后被调离和整编,留下第二十八军、第二十九军、第三十一军担负守海防任务。不久,中央军委电令第二十九军番号撤销,所属部队改编为铁道公安司令部,后勤部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部第一分部、水兵师等。而此时,空军、海军在北方尚未进入福建。这样,担负巩固海防任务的兵力只有两个军。保卫千余公里的福建海防线,两个军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为此,叶飞曾和司令部同志反复讨论过几次,最后得出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是,将两个军全部投入防御。但是,这样做,兵力只会更加不够。千里防线上,仅岛屿就有1000多个,兵力如何分配?再说,万一敌人在后方纵深空投一两个师,又怎么对付?另一种方案是,一个军在海岸线上进行重点防御,另一个军在纵深机动。如敌人在海岸线登陆,机动部队可以迅速出击增援,与守点部队里应外合,歼灭来犯之敌。
叶飞选择的是后一种方案。他们又经过几次讨论,不断修改和完善方案,最后确定将福建前线划分为两个作战方向:第一个作战方向是闽北福州方向;第二个作战方向是闽南的厦门、漳州、泉州方向。他们对沿海采取了控制重点岛屿的方针,控制了重点岛屿就是控制了海防。这样,避免了分兵把口、处处防御又处处薄弱的弱点。
但是,机动和重点防御相结合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当时,福建没有铁路,只有有限的几条公路。而且,福建军区没有汽车团和摩托化部队,运送机动部队到岛屿及敌人登陆点作战有很大困难。徒步行军从福州到东山岛要七天七夜,跑累了部队不说,贻误了战机却是无法挽回的。华东军区只有一个汽车团可以机动使用,控制在江西的上饶。叶飞请示华东军区,把汽车团调入福建,却没有得到批准。叶飞万般无奈之下,便在运输车上打起了主意。
这时的叶飞,又担任了福建省委书记,是福建的军政一把手。所以,在考虑问题时,他开始将目光放到地方上。他想到地方民众及许多物资可以平战结合,寓兵于民,强化武装氛围,一旦打起仗来,民众和民用交通工具可以支援前线。于是,他派人与地方有关单位联络,把地方公共汽车和各种卡车组织起来,平时进行正常运输,枪一响,便立即集中起来,转入军用运输,运送部队和后勤物资到前线。由于福建军民关系十分融洽,所以叶飞一声令下,群众便很快行动起来。叶飞令司令部搞了个平战结合的方案,并进行预演。蒋军无论从哪里登陆,机动部队均能在一两天内赶到,距离短的,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如果东山岛遭到敌人进攻,叶飞决定由漳浦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乘坐漳浦县城的民用汽车,火速支援。在兵力上,叶飞也制订了周密的方案:如果兵力不够,由驻汕头的四十一军增援,不够的话,还可以将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两个师从厦门、泉州调往东山岛增援。
福建军区在东山岛的主力是公安八零团。团长游梅耀是老红军,抗日战争期间,他曾当过陈毅的副官,陈毅的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精神对他影响很大。他说,从陈毅的身上,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主要有四点:一是对革命要有天塌不动的信念;二是对敌人要有泰山压顶的气概;三是对败仗要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气量;四是对生死要看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游梅耀到东山岛,是叶飞点的名。叶飞见到游梅耀的第一句话是:“你对守岛有没有信心?”
游梅耀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在岛在,打死了化为肥料长庄稼。”
叶飞问他的第二句话是:“东山岛面积194平方公里,范围大,你一个团打算怎么守?”
游梅耀说:“我打算把主要精力放在挖坑道上。坑道挖好后,留少数人监视海面,大多数人藏在坑道内隐蔽,做机动防御。敌人一旦上岛,我将主要兵力用在突击方向上。”
叶飞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你有把握守多久?”
游梅耀还是不急不忙地回答说:“敌人来一个营,我能全歼;敌人来一个团,我能坚持两天;敌人来一个师,我能坚持两天;敌人来一个军,我力争坚持一整天。”
叶飞笑了,他说,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我要的就是你这四句话。叶飞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说:“我们来个不成文的约定。敌人来一个军或来一个师,我只要你坚持一整天,一天以后没你的事。你若坚持不了一整天,我拿你是问。一整天后援兵不到,是我的责任。你看公平不公平?”
游梅耀两眼放光,响亮地回答:“一言为定!”
游梅耀上岛后,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带着战士们起早摸黑地干,两个月就完成了修建坑道的任务。两个月后,胡琏就不请自来,登门“拜访”他了。游梅耀能经得起胡琏的“考验”吗?
16日凌晨,福建军区司令部急电东山岛上的八零团。内容是:此次胡琏重兵偷袭,敌人过于强大。守岛部队于16日晨4时以前撤离东山岛,然后组织力量进行反击。
游梅耀从梦中被机要员叫醒。他披衣下床,看完电报后,派人把副团长刘绍言找来。刘绍言进门后,接过游梅耀递过的电报,认真读完,说:“半年以来,敌人常来侦察。对于敌人的进攻,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就在今晚。”
游梅耀说:“军区要我们撤离东山岛,你有何想法?”
刘绍言考虑后,说:“敌人的目的是抓一把就走。为了防止损失,我的意见是执行军区指示,赶快撤走。”
游梅耀一时没有说话,两眼凝视前方黑洞洞的窗口,思忖着,说:“我认为,地方党政机关可以撤,但是,部队不能走!”
“‘部队不能走’,此话怎讲?”刘绍言问。
“我的理由有两点,”游梅耀说,“第一,地方党政机关可以走,可老百姓来不及走。而我们当兵的,如果枪一响就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老百姓遭受到重大损失后,我游梅耀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老百姓?我们当兵的手中的枪不就成了烧火棍了吗?”游梅耀的心情有点儿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他指了指身上的军装,说,“敌人来了我们就跑,对得起这身黄马褂吗?”游梅耀喘了一口气,说,“我的意见是,不论敌人来多少,我们一定要坚持战斗,哪怕只能歼灭几个敌人,也能起到煞煞敌人威风的作用。”
刘绍言边听边思考,等待游梅耀的第二条理由。
游梅耀的第二条理由是,如果撤退后,敌人在岛上站稳了脚跟,钻进了解放军挖的坑道里,致使解放军无法反击。那么,他拍着胸脯对叶飞说的四条保证就无法兑现。
刘绍言被游梅耀的精神所打动,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说:“说得对,我坚决拥护你的意见,同狗日的胡琏打到底,拼死了,我的骨头就埋在东山岛上!”
两人很快统一了认识,然后,由游梅耀口述,刘绍言记录,给福建军区回了电报,内容是:坚决保卫东山岛!
一小时后,叶飞便接到了游梅耀的电报。他接通了游梅耀的电话,严肃认真地问:“这次,胡琏总兵力估计有一万多人,还有飞机轰炸、伞兵配合,你能顶得住吗?”
“首长放心,我们能顶得住!”游梅耀斩钉截铁地回答。
叶飞又问:“你估计能守多久呢?”
游梅耀根据对叶飞的承诺,回答说:“一整天!”
叶飞不放心,又问:“你一个团的兵力怎么顶?”
“前轻后重!”游梅耀早想好了,他胸有成竹地说,“一营放在二零零和四二五阵地防御,二营坚守四一零阵地,水兵连扼守八尺门渡口,县公安中队、盐警中队在城关待命。在给敌人一定的杀伤后,收缩兵>力,转入主阵地防御。只要我的脑袋在脖子上竖着,决不让胡琏的企图得逞!”
叶飞考虑了片刻,批准了游梅耀的计划,他叮嘱说:“再大的困难,也要坚持到增援部队赶到!”
“是!”游梅耀放下电话,立马通知东山县党政机关迅速撤离东山岛,部署部队准备投入战斗。
惊心动魄的两天
全国解放后,厦门市政府修筑了高崎至集美海堤,使鹰厦铁路通了火车。火车直接开到了岛上,厦门岛已不成为岛了。东山岛与厦门岛一样。现在,东山岛已修好了直通漳浦的公路,也没有了“岛”的影子。
东山岛,又叫蝶岛,像翩翩欲飞的彩蝶,头靠大陆云霄县的陈岱镇,尾连茫茫大海,西边是诏安县的诏安湾,东边隔海对岸是古雷半岛。岛中间有一条公路,路东是四一零高地,路西是四二五高地,这是全岛的两座主峰和主阵地。从岛中间的前楼向南延伸到海边的陈城,是全岛的战略支撑点二零零高地。位于二零零高地正北的三五零高地,是全岛最后一道屏障。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里已成了东山度假村,一幢幢别墅小楼,从前楼排到陈城。
7月7日早晨5点50分,国民党军分别在湖尾、东沈滩头登岸,兵分三路,向东山岛发起进攻。四十五团以一部为左路,向西埔攻击;配合作战的两个海上突击大队,从辛营、陈岱镇攻击。一三五团以一部为左路,向西埔攻击;配合作战的两个海上突击大队,从辛营、白埕滩头上岸后,一部进攻二零零高地,另一部进攻四一五高地。
胡琏这次偷袭东山岛的阵营十分壮观。首先,12条战舰靠海岸。然后,从登陆艇上开出21辆水陆两用坦克,登上金黄色的海滩。6000余名士兵紧随坦克跟进。水陆坦克上滩头后,从登陆艇上开出一辆吉普车,胡琏就神气活现地坐在吉普车上。吉普车摇晃着向前开进,大约10分钟后,胡琏突然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用力地一挥,说:“停车!”
车子停下,他一纵身,跳下了吉普车,然后,对身边的信号兵说:“朝北边放3颗信号弹!”
3颗绿色的信号弹升上了天幕,这是事先确定的进攻信号。刹那间,炮声隆隆,刀光闪闪,杀声震天,血染黄沙。西埔东边的庙山,是靠海滩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山村,因有座土地庙,而得名庙山。游梅耀将一连连部和一排,共计36人安放在这里,进行堵截。胡琏的海上突击大队2个团约3000人,路过庙山时,遭到了一连的拦阻。胡琏的海上突击大队一律使用美式冲锋枪,还有十几门小钢炮。3000多人对付36个解放军,真可谓是狮子吞蚂蚁。但是,这36只“蚂蚁”并非胡琏所想象的那么弱小、那么好对付。3000多人费了2个小时,才占了庙山。36名解放军全部壮烈牺牲。南路敌人从庙山向西埔进攻时,这里的人早已撤走,只留下一座空城。敌人占了西埔,浩浩荡荡地向二零零高地猛扑过去,却遭到埋伏在石坛村的三连火力拦阻。从三连将士100多支枪中射出了仇恨的子弹,如阵阵弹雨,向敌人扫去。敌人像被砍的高粱,一排排倒下。
7时,游梅耀向叶飞报告战况:敌人经过庙山向西埔和二零零高地进攻,已被挡在了石坛。
叶飞拿着电话筒,两眼盯在地图上,下达命令说:“敌人的目的是冲过二零零高地,再向四二五高地进攻,占领四二五高地后,与降落在八尺门的伞兵会师,企图占领全岛。你命令三连守住二零零高地,二连守住四二五高地,拖延敌人会师的时间。无论如何,要坚持到上午10时!10时以后,我们的援军就会赶到!”叶飞问,“现在八尺门的形势如何?”
叶飞最关注八尺门,因为八尺门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八尺门是东山通往大陆的咽喉,大陆要增援东山,非经八尺门不可。从胡琏采取伞兵占领八尺门,与北上步兵会师,占领全岛的计划,便可看出八尺门的重要性。
控制八尺门的是水兵师一连。这个连队有十个班,每个班一条机帆船,班长即船长,平时任务是运送大陆与东山来往的部队和物资。如果让胡琏的伞兵控制了八尺门,解放军想要再赶走敌人,就等于再解放一次东山岛。
6时25分,由台湾新竹机场起飞的17架大型运输机,不到半小时就飞到了东山岛的八尺门上空,瞬间丢下了无数伞兵——胡琏是有组织有计划地要占领八尺门。水兵连的战士们举起机枪、冲锋枪对空扫射。伞兵死的死,伤的伤。那些活着落地的伞兵,拼命地向山头集中。水兵连迅速占领山头通向八尺门的公路,双方激战半小时,由于敌众我寡,水兵连终难顶住500多名伞兵的轮番冲锋,便渐渐向渡口后退,然后依靠残留的码头围墙做屏障,阻击敌人。
游梅耀把从望远镜中看到的战况如实汇报给叶飞。叶飞指示说:“八尺门是东山的命根子,你无论如何也要叫水兵连牢牢控制在手中!”
叶飞放下电话,还没移步,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远在上海的陈毅打来的。陈毅在电话中问:“叶飞啊,我最关心的是八尺门!八尺门还在我们手中吗?”
“陈司令放心,八尺门还掌握在我们手中。”叶飞还是老称呼。
陈毅一颗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下了,他关切地问:“你们的兵力够不够?要不要从江西、浙江派部队增援?”
“我手中还有两个军的兵力没动呢,您放心吧,这次胡琏休想从我们身上占到便宜!”
“你的增援部队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到八尺门啊?”
“早上7点,漳浦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就出发了,汽车大约需要行驶三个小时,10点后一定能赶到!”
驻漳浦以南旧镇的二七二团接到增援的命令,立即快速跑向公路。他们只要看到开来的客车、卡车,便招手叫停,车上的驾驶员及乘客们一听上前线,纷纷下车。车子载着战士们飞快地向东山岛开去。上午9时,二七二团就提前赶到了陈岱,渡河到了八尺门,与水兵连会合后,迅速向伞兵发起猛攻,打掉了伞兵指挥所。伞兵们群龙无首,开始动摇溃退。二七二团奋起追击,于午后13时30分,全歼伞兵支队500余人。
中午,三十一军九十一师指挥所上了岛,统一组织八零团、水兵连、二七二团,有组织有计划地反击,傍晚时分,控制了四一零高地。这时,周志坚率领三十一军九十一师部队、第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及军炮兵团、福建军区高炮营也赶到了陈岱,陆续上岛增援。第二十八军和炮兵刚上岛,汕头的 4e2d." >中南军区第四十一军一二二师三六五团、三六一团也相继赶到了。岛上的解放军各部在周志坚的统一指挥下,向敌人发起猛烈反击。
见到增援的部队,阵地上一片欢腾。虽然大家互不相识,却如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相互握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八零团的战士们挥泪诉说战斗经过。增援的战士们说:“你们辛苦了,我们来迟了!”
这天晚上,周志坚将几个团长叫到指挥所,部署第二天的反击计划。散会后,他向叶飞报告了反击计划。叶飞指示说:“计划很好!你大胆指挥,兵力不够向我说一声,我一定会派兵增援你!”
叶飞放下电话,值班参谋将刚刚收到的一则台湾的消息向叶飞报告。叶飞听后哈哈大笑,他抹着笑出的眼泪,说:“胡琏占领东山岛,台湾全岛召开祝捷大会!这个祝捷大会是不是开得太早了?”
叶飞说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收音机旁。这时,从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台北消息。今天,蒋总统嘉奖金门防卫司令官胡琏。胡司令发回电报,表示再接再厉,争取明天把残余共军赶出东山岛,或者砸成粉末,日后要将东山岛建成反攻大陆的桥头堡。”
叶飞笑着说:“胡琏啊胡琏,你怎么做梦也不看看时间、地点?东山岛不是1949年10月的金门岛!究竟明天是谁被赶出东山岛,且听下回分解吧!”
按照周志坚的反击部署,公安八零团仍坚守原高地,以岛中间的公路为界,三野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从东边打,四野的四十一军从西边打,分进合击,会师南端海滩。
胡琏虽然有13万兵力,还有海、空军配合,并且于16日占领了县城和几个镇子,但是八零团坚守的二零零高地、四一零高地、四二五高地仍岿然不动。解放军增援部队来到后,局势很快被扭转。17日早晨,通红的太阳跳出海岸线,空气清凉宜人。胡琏部队三五成群地倒在路边、树下打着鼾,呼噜声此起彼伏。只听“咣、咣”两声巨响,两颗炮弹在他们中间落地开花——解放军的反击开始了。
解放军沿着三个高地的两侧向敌人冲击。从梦中被惊醒的敌人,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到处摸枪,枪还没找到,解放军已冲到了面前,他们只得乖乖地举起双手。
胡琏举起望远镜,此情此景不由让他大惊失色,急忙问身边的周雨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一夜之间老母鸡变成了鸭?共军的援军是什么时候到的?不是说漳浦到东山公路上的三座桥已被我们的飞机炸毁了吗?”胡琏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周雨环无言回答。
一旁的柯远芬插话说:“是啊,昨天我还发电报问空军,桥究竟炸了没有,他们用肯定的口气说炸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柯远芬也不明白。
三座桥确实被炸了,空军说得不错。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原来,叶飞命令护桥部队在两小时内修了便桥。所以,对于桥梁一事,胡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胡琏焦急地问柯远芬:“共军究竟来了多少援兵?”
柯远芬支支吾吾地说:“昨天晚饭时,由于庆祝胜利,我多喝了几杯,一觉睡到大天亮,所以……所以……”
胡琏一脸不悦,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赶快把预备队放出去,所有火炮统统对着三个高地,狠狠地打!今天打不出个输赢,明天我们就下不了台了!这仗打砸了,怎么向总统交差?”胡琏在甲板上直打转。
素以“稳将”著称的陆静澄说:“如果共军援军到了,估计就是一个军。这时候还放预备队,不是肉包子打狗吗?我建议等等再说。”
“等等,再等等!我们要被赶下海喂鲨鱼了,你还要等等!”胡琏说着,问柯远芬,“你怎么说?”
柯远芬含含糊糊地回答:“再研究研究吧!”
“他妈的,研究个屁!”胡琏气得开始骂人了,他大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还‘研究研究’,你们是不是要等共军到面前再作决定啊?”
属下们战战兢兢,不敢正视胡琏,都低头不语。
胡琏气得七窍生烟,他对着参谋长萧锐大声命令:“传我的命令,预备队出击,炮火掩护!”
预备队2000多人,随着胡琏的一声令下,在坦克、炮火的掩护下,向二零零高地冲锋。三十一军炮兵团和福建军区高炮营起了大作用,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发准确地在敌预备队中爆炸,两辆坦克顿时冒起浓烟,燃起烈火。
中午,胡琏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付办法。陆静澄以事后诸葛亮的口气对胡琏说:“胡总,怎么样?预备队是肉包子打狗吧?我建议赶快撤退。撤迟了,共军赶到码头,我们插翅难飞啊!”
柯远芬用嘲笑的口吻说:“此次失败的原因之一,我认为是自己打败了自己——伞兵使用不当。是谁出的馊主意,将他妈的伞兵丢在八尺门?500名伞兵起了什么作用?统统给共军当了活靶子!”
胡琏叹气道:“没想到,没想到,计划不周!”会上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胡琏才说,“我到甲板上再看看形势。”
胡琏到了甲板上,在望远镜中看到国民党军从四二五高地、四一零高地被赶到了三五零高地,预备队在弹片尖啸中节节败退。他迅速回到船舱里的会议桌上,双手撑着桌面,神情沮丧地说:“形势不妙,赶快撤退吧,而且要越快越好!”
陆静澄立马附和说:“胡总高见,果断,我双手赞成。”
柯远芬说:“早该撤了。”
胡琏也顾不了许多,对萧锐说:“你快放信号。步兵先撤,炮兵、坦克掩护。”
周志坚在望远镜中见敌人开始撤退,便下令全线追击。这时,叶飞打来电话,询问战况。知道胡琏撤退的消息后,叶飞自言自语道:“上次金门战斗,我攻你守,我吃亏在缺200条船。这次你攻我守,你军舰、飞机、坦克、伞兵,现代化战争武器全用上了,你败在哪里?你若不服气,下次再来,我一定奉陪到底!”
值班参谋走到叶飞面前,兴奋地说:“叶司令,毛主席叫你接电话,快!”
“毛主席来电话?!”叶飞又惊又喜。他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值班室,拿起桌上的电话。因路途遥远,线路不好,所以毛主席的声音听不清。华东军区副参谋长张翼翔在中间一句一句地向两边传话。
毛泽东说:“叶飞,东山战况如何?”
叶飞说:“报告毛主席,敌人顶不住了,开始撤退了。”
毛泽东又说:“守东山的主官是谁啊?”
叶飞回答说:“团长游梅耀,是个老革命了,指挥打仗有两下子,这次表现得很出色。”
毛泽东说:“还有什么困难?我是总当家,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讲。”
叶飞实话实说:“主席啊,主要是汽车不够用,现在地方上的汽车都用上了。”
毛泽东说:“华东军区有个汽车团在上饶,为什么不给你们用?”毛泽东似乎生气了,“莫名其妙!我马上告诉他们,那个汽车团今晚就开到福州!”
叶飞十分感激地说:“感谢主席!”
毛泽东说:“你还是要警惕敌人的动向——蒋介石会不会声东击西,以偷袭东山掩护更大的行动?”
叶飞大声地说:“我一定注意敌人的动向!”
叶飞放下电话,又拿起电话,拨给周志坚,对他说:“胡琏想溜,要立即跟踪追击!要贴着他们的后尾追,决不能让胡琏来此一游就算了,那样太便宜他了!”
下午5时许,国民党军退到海滩,准备按次序登舰,但解放军紧追不舍。胡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陆静澄对胡琏说:“这样撤退不行,必须组织反击,将共军打远一些,我们的部队才能登舰,不然要吃大亏的。”
胡琏点点头,要萧锐发进攻信号。已溃退的国民党军又掉转头来,进行反扑,好像落水的疯狗。一直战到太阳快落山,准备撤退的国民党军才陆续退回到军舰、机帆船上。军舰和机帆船刚刚离开码头,“咣、咣”飞来几发炮弹,击沉了一艘登陆舰。远处又奔来一队国民党军,挥手叫着,要军舰、机帆船返回接他们。但是,军舰和机帆船上的人就像没听见,慌忙向前行驶逃命了。
黄昏时分,胡琏灰溜溜地走了,东山岛的战斗结束了。此战,解放军以伤亡1250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3379人、炸毁坦克2辆、击沉登陆舰3艘、击落飞机2架的战绩。
此次国民党军损失惨重,还在于损失了500名伞兵。国民党伞兵一共只有2个旅,不到2000人,这一仗就拼掉了500多人,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且,中国军队作战使用伞兵,东山岛上是首次。迄今为止,中国军队作战使用伞兵,那也是空前绝后的一次。
东山岛战役的胜利,使叶飞感到莫大的安慰。金门失利后,他苦苦地等了三年,终于可以用东山岛的胜利捷报烧一纸奠文,告慰在金门战斗中牺牲的英灵。但是,胜利之余,他似乎有一点儿遗憾——没能彻底、干净地歼灭来犯之敌,让胡琏这只狡猾的狐狸逃跑了。
1949年,胡琏因金门得手而升了官,红极一时,成为被蒋介石任命的第一任金门防卫司令官。1953年,因东山岛失利,使得蒋介石对他的信任一落千丈,于1954年免去了他“金门王”的桂冠,任命他为台湾第一军团司令官。1958年、1959年,他又重新当上了“金门王”,1964年被调离台湾,担任驻越南大使,1977年病故于台湾。台湾有人撰稿,写道:胡琏战功赫赫,尤其1949年金门大捷,为溃败的国军大增其光彩。论其“功”和“才”,胡琏适以升至陆军总司令、国防部长、参谋总长。就因东山失利,使其一蹶不起,令人浩叹。
1950年5月,遵照中央军委决定,第三野战军及所属兵团番号被撤销。8月11日,中共中央批准撤销第三野战军前委,组成新的华东军区党委,陈毅担任第一书记,粟裕担任第二书记,唐亮为第三书记。第三野战军所属各军并入华东军区序列。实际上,第三野战军的番号一直保留到1955年4月。
1955年4月1日,华东军区改称南京军区,不再使用第三野战军番号。在解放战争期间及建国后的一段时间内,第三野战军担负的任务最重,面临的敌人最多。全军指战员在陈、粟的率领下,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共歼灭有优势装备的国民党军245万余人。在战争过程中,第三野战军有435万余人流血负伤,115959人光荣献身(其中包括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司令员谢祥军、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张元寿等195名团以上干部)。全军涌现出“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潍县团”“洛阳营”“英勇顽强的刘奎基”“优秀的青年指挥员张明”“射击英雄魏来国”“反坦克英雄沈许”“工兵英雄邢全礼”“侦察英雄齐进虎”“爆破英雄赵守福”“女医疗队长李兰丁”等1163名战斗英雄,以及先进模范人物27万余人,立功者达56万人次。第三野战军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作出了巨大贡献。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