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夜城雨梦》 一、倒计时,最后的微笑1 正月十三,夜,微冷,下着小雪。过年的热闹只剩下余温,刚告别了走亲串友,又要迎来繁忙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家中团聚,好好地珍惜着这一年中惟一能跟家人共处的日子,享受着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和宁静。 可是,不管什么事,都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例外。 夜晚的树林,很静,一片雪白,透着安宁与祥和。在这深夜的树林里,却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穿着厚厚的棉衣,而男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和一件夏日的外套。在寒风与冰雪的侵袭下,男人泰然自若,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但他的脸却是那么的苍白,仿若死一般。可是,他的脸上却一直挂着微笑,一种如春日融化冰雪般的微笑,给人以无比的温暖。 “小莲,几点了。”萧华问。 “第十八次。” “什么第十八次?” “这是你今晚上第十八次问时间了。”萧莲看了看手表,“现在……十一点了。” 萧华仰头望着星空喃喃道:“只有一个小时了吗?” 萧莲没听清,便问:“什么只有一个小时了?” 他微微摇了头,没有回答萧莲,反而问:“你……十七岁了吧。” “第十四次了。”萧莲有点不耐烦的说。 萧华听后只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微笑不再那么温暖,反而是略带点苦涩与无奈。而此时的萧莲正看着四周的雪景,丝毫没有注意到萧华那一瞬即逝的苦笑。 她转头看着萧华不解地问:“哥,为什么每年的今天你都这么奇怪啊。” 萧华没有回答,似乎望着夜空出了神。 “哥?”萧莲轻轻的喊道,萧华似乎仍没有听到,于是,她又加大了声音喊道:“哥。” 而萧华依然望着夜空,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吗?” “怎么不是,这三……” 萧莲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住不再说话。而萧华却接了下去:“这三年来我都是这样,对吧。” 萧莲的脸色变得黯然,然后一直沉默着。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很奇怪:脸色一直是苍白的,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苍白;手也一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不肯去医院检查;三年来,他也从没和自己一起吃过一顿饭;还有……自己虽然很担心,很好奇,却总是不敢问他,因为谁也不愿提起那件事,毕竟…… 可萧华却轻抚她的柔发并对她笑了笑,萧莲顿时感觉心里暖暖的,她也回了一个微笑,只不过,她虽然努力使自己笑得自然,可依然掩藏不了她笑容里的那一丝伤感。 夜静,风轻,月明,星亮。萧华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对她说:“让你陪我玩了一整天,累了吧。” “不累。”萧莲摇着头说。 “你……一个人先回家吧。” “哥,那你呢?” 萧华又抬头望着星空,眼神变得怪异,可在这个角度下,萧莲却只能看见月光下萧华那瘦削的脸庞。“我?我想……去那儿呆一会儿。” “哦,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萧华点点头。 萧华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还未走远的萧莲说:“小莲,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萧莲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将双手背在背后对萧华说:“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没问题啦。” “真的吗?”萧华又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哥,你就放心吧,别忘了,我已经十七岁了哦。”她对着萧华脸上现出了微笑,像冬雪那般纯真美好的微笑。 萧华垂下头似乎苦笑了下,然后自嘲道:“对,你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了,呵,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望着萧莲渐渐远去的身影,然后低声说:“到了家,你的疑问就都会解开了,小莲,对不起……” “哎哟。”萧莲背后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她回过身,看见一位神穿白衣白裤的老人摔倒在雪地里。她跑过去扶起了老者,并问道:“老爷爷,没事吧。” 老人微笑着回答:“哎呀,没事,没事,真是个好姑娘啊!” 萧莲听到赞许,微感高兴,可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心里一直思索:他什么时候在我背后的?我从那儿过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人?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仔细地观察着老人:老人穿着白衣白裤,甚至连鞋子都是白的,一身白,没有一丝杂色,她从未见过这么白的衣服,她甚至觉得这衣裤比四周的雪还白还亮,神圣纯洁。 老人笔直地站着,衣裤齐整非常,脸上的微笑和蔼可亲,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在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没有谁能比得上这位老人。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像是一位已经衰老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摔倒? 她觉得她想到的这些都不是关键,因为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看着四周平整的雪地思考着:那最关键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老人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天晚了,早点回家吧,这年头不安宁啊。就刚才吧,一个年轻人就在那边的断崖嘀咕着什么:‘爸妈,我来陪你们了。’唉!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奇怪。” 萧莲听后,心猛的一突,忽然感到恐惧与不安,似乎预见了什么事……她感到浑身不自然,忙问:“什么样的年轻人,还有断崖,断崖是哪儿的断崖?” 老人把头微微右扬,仿佛在思索:“这附近……还有其它的断崖吗?” “哥!”萧莲喃喃低语,然后朝着断崖的方向跑去。 老人站在原地,望着已经跑远的萧莲微笑着说道:“好好珍惜你们最后的十分钟吧。”随后,老人轻轻转身,慢慢的走着,随着每一步的迈出,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淡,然后,消失了…… 黑夜的树林重归寂静,雪下,风吹,掩盖了这里唯一的痕迹——雪地上,萧莲来和去时留下的脚印。似乎这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夜那么静,风那么轻,月那么明,星那么亮,一切依然。 皓月当空,孤崖夜寂。月光洒满萧华瘦削而又冷峻的脸庞,身子单薄的他,在寒风下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他坚毅的眼神变得空洞,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也已消失。 四周虽静,可他的心却波澜起伏,汹涌澎湃。正值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惊了一跳:“哥!”他转过身,惊诧的望着萧莲——萧莲已在他前面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他问。 萧莲没有回答,而是跑了过去,可当她望了一眼断崖后,又连忙退了回来——那件事过后,她就一直很怕高。她看着断崖边的萧华焦急地说:“哥,别站那儿好吗?危险啊!” 萧华看着她苦笑了一下:“呵,算了,当面告诉你也好。” “哥,你说些什么啊,快过来呀!” “现在……几点了。” “哥!” “几点了。”萧华重复了一遍。 她没有办法,只好看看了手表,然后,露出了微笑。她多么想像萧华那样用微笑温暖别人,好让他离开那恶魔般的地方,因为她怕,她怕那件事再次发生。只是,她的微笑却是那么的勉强…… “11点50。” “只剩下10分钟了吗?”萧华再次露出了苦笑,“呵,不过,够了。” 面对这些奇怪的事情,萧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萧华,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怕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就…… 二、倒计时,最后的微笑2 “小莲,让哥最后一次给你讲个故事,好吗?”萧华没有等她回答就又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故事虽然不美丽,却很真实。”可萧华并没有开始讲故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缓缓地点头,说:“明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也是爸妈的……忌日。”她还未说完,眼睛就已红了,滚动着泪水,声音也哽咽了。可她并没有哭,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微笑,一个三年来,一直安慰她、鼓励她、支撑着她的微笑,如日般温暖。 “三年前,我们出了车祸,掉下了断崖,”她指着地面,“就在这儿,爸妈……爸妈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然后又接着说道:“是你把我背去了医院,然后一直照顾我。” 萧华接着又问:“我是怎么把你从断崖下救出来的?这儿离医院那么远,我又是怎么把你及时送过去的?为什么就只有我没事?” 面对这些问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这些问题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萧华并没有解答这些问题,而是抬起头,望着星空,讲起了那个不美丽,但很真实的……故事…… “那一天,是我的17岁生日,爸爸要带我们去野营,那时,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萧华坚毅的眼神变得迷离,脸上现出了微笑,他的笑容不再像平日那样坚强温暖,而是充满了期待与欢乐,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一天,“爸爸招来一辆车,然后他坐前面,我们坐后面,而你,就在中间。我们还一起唱歌、庆祝。可是,就在半路上,我们出了车祸,车子掉下这断崖。那一刻,我和妈妈紧紧地抱住了你。呵,结果,我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 “什么!”萧莲的身子猛得一震,然后惊诧地望着萧华,“哥!你……你刚刚……说……说什么!” 萧华并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在那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这时,天神来了,我们便求他救救你,可是,爸妈都是孤儿,就算救活了你,你那么小,一个人怎么生活?我们就一直在那哀求,希望他能准许我们其中一个人照顾你几年。我们求了好久,好久。他终于答应了,可条件是;另外两个人必须下地狱受无尽的折磨,直至另一个人回来为止,我们忙点头答应,可天神又说;‘那地狱的折磨可是连神都不一定受得了,而且,我并不是复活那个人,而是让他操控一个躯体,说白了,就是一个不知饥渴,没有任何感觉的行尸走肉而已,而且,他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回来,如果错过了,另外两人就要再受一年折磨。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 萧莲轻轻啜泣着,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她带着哭腔对萧华说:“哥,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好怕。” 但萧华依旧没有理她,仍继续讲着他的故事:“当时。我犹豫了,而爸妈却没有经过丝毫考虑就答应下来。当天神问选谁来照顾你的时候,他们一起指向了我。我还想说什么,可他们都消失了,然后,我和你就出现在了医院的门口。这就是我为什么在那过后变得这么奇怪的原因。也许,你早就发现,我的脸一直是苍白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温度;也许,你早就注意到,我一直没日没夜的工作,一直不和你一起吃饭;也许,你早就知道,不管我受了多么重的伤,也不怎么流血,也不肯去医院。因为……我早已死了,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个活死人而已!”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湿了她的脸庞,她用尽全力捂住耳朵,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作用。她恳求着,哭喊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哥,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萧华看着痛哭的萧莲,眼里流露悲痛与怜爱,但他不能心软,因为他是时候离开了,萧莲一个人必须学会坚强与勇敢。他静静的说:“三年来,我一直放心不下你,不过,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可以照顾自己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 “小莲,有些事,你必须得去面对。” “我不要,哥,我们回家吧,不要管这些了,我以后会乖的,会听话的,我们回家吧,哥——” 可不论萧莲怎么哭喊,怎么哀求,他都没有移动一步,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像个局外人一般。他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说:“别傻了,如果我不走,爸妈怎么办?” 萧莲沉默了,低下头不再说话。如果留下萧华,那么父母就要继续那连神也无法忍受的折磨,如果不留,那么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亲哥哥,就像是两匹野马在拉扯着她,她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到底该放手哪一边? 她不知道,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哭,哭泣。 夜深,风沉,人伤。天地间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声音。可不知从哪传来一声钟响:咚——。萧莲被这震天的响声吓了一跳。半夜三更,荒郊野外,怎么会有钟声? 她没有去想,也没有心情去想,更没有时间去想。因为,萧华的身体开始慢慢飞起,渐渐变淡。她本能地冲过去,抛开了顾虑,忘记了恐惧,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就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萧华身体的那一刹那,萧华就化成了无数的光点,飞向了星空。 “哥——”萧莲对着星空大喊,可是都徒劳无用,该消失的已经消失了。她一跤坐倒在地上,泪水窜出眼眶,从眼角流出,滑过脸庞,凝聚在下颚,然后,滴落,融化了地上的雪和冰,耳畔也一直回响着萧华消失时说的那句话:小莲,微笑着活下去吧。 夜依静,风仍轻,而月,却变得黯淡,因为星明了,亮了。她抬头望着那些明亮的星,那是爸妈和哥的笑脸,他们在对着她笑,微笑。她努力着将嘴角缓缓上扬,露出属于坚强的微笑。她挣扎着站起身,离开了那充满伤心,代表离别的断崖。 萧莲走后不久,老人和萧华便出现在断崖上,老人望着萧莲一步一晃的背影,不禁感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人总是等到失去才感到事物的可贵,何时才能像你们这样珍惜自己的拥有?” “会有这么一天的。”萧华静静地答道。 老人看着萧华,淡然一笑,他拍拍萧华的肩说:“走吧,你爸妈一直在上面等你。” 话刚说完,老人就已消失,而萧华仍站在那儿,呆呆的望着那个背影早已消失的路,但他坚毅的眼神中仍然有位少女在前行,脚步虽然虚浮摇晃,可依然减慢不了少女前进的步伐。他轻而又坚定地说:“一定……” 萧莲回到家,拿起床上的信封,封面写着:妹妹启。 她打开信封,抽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纸,她看着上面的字,早已风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忽然觉得这叠纸好重,好重,压得手垂了下去,信纸洒满了一地。她闭上眼,感觉有说不出的累,随后便无力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正月十四,凌晨,微冷,雪停。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梦乡,经历着自己的梦,这些梦或美丽或可怕,或感动或凄惨,或离别或团聚…… 这一刻,没有例外…… 三、拯救1 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旋转,拨动的伊始,将无法停止。走到尽头之后,必将回到原点,一切早已注定…… “前面怎么了?”小凯握着手机,望着前方不断聚集的人群喃喃自语。 他好奇心起,便向人群靠近,可没走几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莫名的不安。小凯也不多想,加快了脚步,从缝隙中使劲儿挤进人群。 “让让,让一下,对不起......谢谢......”小凯费尽气力才挤到人群中心,快速扫了一眼,然后被面前的场景当场吓住了。 小凯呆立在原地,只见一个女孩倒在血泊之中,一根细长的三角铁从女孩儿背后贯穿到前胸。但这并不是吓住小凯的主要原因,更主要的是,那女孩的穿着对小凯来说竟是如此的熟悉! 小凯迈出颤巍巍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女孩儿走近,同时心跳不断加快。当他看见女孩的侧脸时,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一震,全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手机也因此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登时黑屏。 他惊恐的望着那个女孩,只觉脑子炸了一下,然后轰鸣不绝,心跳也似乎跟着停止。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孩赫然就是他的女友——小薇! 小凯瞬间软倒,声音也在发颤:“小......小薇,小......”。他伸出剧烈颤抖的右手,抚摸女孩的脸庞,触手还有余温。他嘴角微扬,带着侥幸,又去探女孩的鼻息。这一探,微扬的嘴角立刻下沉——小薇已经断气了! “小薇——”小凯大喊一声,对着小薇的尸体痛哭,泪水泉涌。 “呜~呜~”摔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满屏闪着耀眼的白光。 小凯停住哭泣,不自禁转过头,望着全白的屏幕。而此时,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段话:启动命运轮盘,回到过去,拯救未来,12:00...... 数字后面后面则是一个地址。小凯心念一动,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12:03!难道...... 小凯紧咬牙关,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扎根,于是,小凯拿起手机,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人群, “带……带我回到过去,快!”小凯跑到手机上的地址,冲进冷清的就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貌似老板的人喊道。 那老板脸色一变,望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小凯愣了一会儿,随即干笑说:“这位帅哥,你是喝多了吧,都和迷糊了还来什么酒吧?赶快回家去吧。” 小凯不知道怎么解释,举起手机,将屏幕对着那老板。那老板扫了一眼屏幕,表情瞬间凝滞,然后一把夺过手机,再三确认,然后跑进内间。 老板刚跑进去没两秒,又跑出来,结结巴巴地对小凯说:“先……先生,您走,不是,您别走,千万别走,我马上回来。”说完,人就又消失了,只声哒哒作响的跑步声。 不多久,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跑了出来,将小凯的手机还给他,兴奋地自言自语:“一定是未来的我们通过你来告诉现在的我们,命运轮盘计划可以启动了,而且一定能成功,哈哈哈......太好了,这下董事会的人再也没理由阻止我了!” 西装男一边大笑,一边指着小凯:“你,那个......你,快跟我来!” 小凯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便跟着西装男走进里间,然后左转右转,又乘坐电梯许久,才来到偌大的实验室。 这实验室之大,仪器之多,建筑之豪华,看得小凯瞠目结舌。在来的路上,西装男子已经将命运轮盘计划大致讲述了一下,但小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想去救小薇。 西装男子太过兴奋,太过自信,当即向所有人宣布,要让小凯成为第一个实验者,而且是立刻开始。几个主要人员赶忙放下自己手上的事,围着西装男子,七嘴八舌地劝说拦阻。 “都住嘴!”西装男大喝一声,然后高举小凯的手机,对所有人说,“我们的研究非常机密,没外人得知。而且这手机上的‘命运轮盘’四个字,是我几天前想好,还没告诉任何人,正计划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写在文件上递交董事会。但是他这故障手机上却出现了这几个字,难道还说明不了什么吗!” 其他人员还要再说,西装男子大喊道:“我才是这里的负责人,按我的命令执行!” 其他人员根本不信西装男的话,认为这是他随便找来一个人,随便编个理由,然后立刻进行人体试验。虽然这些人不信西装男的话,但见他一意孤行,谁也不敢阻拦,再加上他们作为研究人员,想验证试验的心也不比西装男弱。 于是,所有人立刻着手准备,而西装男则亲自带小凯走到一个球形的封闭机器里,让小凯躺进去。 小凯钻进机器里,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西装男子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然后一脸激动地交给小凯一个特异的小型仪器:“我们是将你的意识送到过去,所以回到过去的,只是相当于虚幻的你,但是你可以对过去的自己给到暗示,从而造成影响。可如果你的意识过于强烈的话,就会影响到其他人,那事情就可大可小。所以千万注意,除了向你自己传递信息外,不要对过去的其他有任何改动!” 西装男又指着那小仪器,十分严肃地嘱咐:“我给你的这个东西可以和这里的仪器信号连接,让你的意识可以凭借这里的助力,自由穿梭到其它时空间。但是,如果你的虚化身体出现异常,你必须得回来,否则,你的意识就会消散,那么,躺在这里没有了意识的你,就相当于是个活死人,你明白了吗!” 小凯望着一脸严肃的西装男,深吸一口气,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接着机器运转,发出巨大的噪音,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灭掉,然后,机器发出强烈的白光。 “这里……是……”小凯缓缓睁开被强光刺激后的双眼,环顾四周,“我的……家?” 小凯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而且跟中午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又看了看手表,11:40。 小凯欣喜无比,刚要拔腿往门外跑,忽然,一团强光乍现,逼得小凯无法睁眼。强光过后,一个黑色的物体挡在门前。这黑色的物体有着人的轮廓和体型,其他却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站立着的影子。 小凯本能地退后一步,失声惊问:“你……什么东西?” 四、拯救2 “我?”黑影用一种怪异刺耳的声音说。然后缓缓垂下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身体。 小凯盯着黑影,拳头紧握:“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让?”黑影抬头,声音依旧诡异,“不,你不能离开这里。” 面对这个可怕的未知生物,小凯早就准备先下手为强。所以,趁黑影还在说话的时候,就立马冲上去,一拳挥击。可黑影一闪,轻轻巧巧地躲开了,然后回手一拳将小凯打倒,将小凯踢了回去。 黑影一步一步向小凯逼近,声音变得阴森尖锐:“我~就是你。” 小凯心里发毛,不住后退,直到背心撞到墙上。这一撞,小凯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小薇的模样,于是心一横,咬牙低吼:“滚开。” 小凯又冲了上去,但黑影也在一次轻易地闪开,然后将小凯摔倒在地上。 “不管怎样,你都别想走出这里。”黑影仿佛在嘲笑,又似在威胁。 小凯强忍疼痛,挣扎着爬起,大喊:“别想拦住我!” 这一次,小凯还没出手,就又被踢倒,然后被黑影踩在脚下。小凯反抗不了,心里着急,便开始苦苦哀求,但黑影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小凯绝望地望着自己的手表,眼睁睁地看着数字正一点一点增加,泪水在眼眶内直打转。 “小薇,小薇……”小凯呢喃着,双手的力量不断增加,将身躯慢慢撑起。 “不——”黑影一声低吼,想阻止小凯,却仿佛力不从心。 小凯奋力推开黑影踩在他身上的脚,站起身奋力一击,这一次,黑影不仅没有闪躲,反而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且身体开始扭曲。 小凯一击得手,再也不敢停留,夺门而出,心里祈祷着:“小薇,等我,我一定会改变过去,把你救回来的,一定要等我!” “可恶!那时候的我到底在哪啊!”小凯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四处搜寻过去的自己。如果找不到自己,无法给出暗示,那么一切都白费了! 小凯正寻找着,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小薇。看到女友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小凯心中狂喜,只想跑上去紧紧拥住小薇。但是,他刚跑几步就陡然停下。 小凯心中一凛,环顾四周:“等等,不对!这里是......小薇死的地方!”小凯立马看了眼手表,11:59:51! “离开那儿,小薇!”小凯猛然抬头,对着小薇大吼。 小薇转过身,惊诧地望着小凯,自言自语:“小凯?” “跑啊!”小凯再次大吼。 小薇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脸色惨变,惊呼:“躲开呀,小凯!” 小凯按捺不住,跑过去想带走小薇。小薇见了,脸色更白,向小凯扑去。小凯本想接住小薇,但小薇却穿过了他的身躯。这时,他才猛然想起,现在的自己只是意识,身体是虚化的,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就在这时,一样东西从小凯的脸上钻出,在他的双眼下越来越长,是三角铁! “嘀——”手表发出震天的响声,12点整!三角铁插进小薇的背,穿透心脏。小薇惨呼一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小薇的惨呼仿如一颗**在小凯耳边爆炸,顿时双耳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小……小薇……”小凯声音发颤,他竟是如此之近的亲眼见到小薇死在自己面前。小凯惊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接着气血上涌,眼前一花,踉跄着退了一步,双腿发软,仰天倒下! “小薇为什么能看见我?为什么要跑过来?”小凯像是在质问上苍,又像是质问自己。突然,一句话在小凯脑海中响起:如果你的意识过于强烈的话,就会影响到其他人。 小凯心中忽然明了:“我太想救小薇,意识影响到了她,她才能看见我的。然后三角铁从楼上掉下来,小薇为了救我,才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推我。可我只是意识,没有实体,所以三角铁从我后脑穿过,杀死了小薇。我……我是凶手,是我害死了小薇!” 小凯眼泪横流,不断地责骂自己,后悔不该回到过去,这样的话,自己也就不会害死小薇。 正当小凯自怨自艾的时候,一个声音痛苦地喊道:“小薇!” 小凯心中一惊,坐起身一看,原来是过去的自己。 小凯的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不对!小薇已经死了,如果过去的我不回到这里,那么小薇的死就会从此成为事实,再也无法改变!可是,要怎样才能告诉过去的我,启动命运轮盘计划?” 小凯正思考着,忽然看见了地上黑屏的手机。他心中一喜,不断祈祷:“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求你了……”手机忽然亮了,并出现了几排字。 过去的小凯拿起手机楞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然后冲出了人群。 小凯松了口气,不禁露出微笑。他刚要站起,就感到浑身剧烈地疼痛,身体变成无数黑色的小颗粒,微微颤动,然后扭曲。 “不好,意识快消散了!”小凯心中一凛,“不,还不能回现实,一定要阻止他找到小薇!” 小凯意志一坚,黑色的颗粒又连接在一起,身体恢复了原状。随后操作仪器,接着强光出现,光芒越来越强,刺得小凯睁不开眼。 小凯睁眼时,已回到自己的房间,而过去的自己正站在他对面,一脸惊恐:“你……什么东西?” 小凯疑惑地回答:“我?”随后错愕地望着自己的身体。这时,小凯才发现自己的身躯变成了影子,声音也怪异无比,难道,这是快要消散的征兆? 过去的小凯无法看见影小凯的表情,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让?”影小凯一惊,抬头说,“你不能离开这儿!” 影小凯还没说完,过去的小凯就冲了上来。影小凯记得自己会如何出手,所以轻易地躲开,然后将过去的小凯击倒。 “我,就是你!”影小凯向他解释。但这诡异的声音丝毫没让过去的小凯信服。 过去的小凯一步步后退,碰到墙后,又虎吼一声冲了上来:“滚开!” 影小凯再次躲开,他知道,过去的自己已经失去理智,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干脆就不说了,将过去的自己困住就好。 影小凯将过去的小凯放倒,说:“不管怎样,你都别想走出这里。”说完后,见过去的自己还挣扎着想站起来,便一脚踩下,让他无法动弹。 过去的小凯开始哀求,但是影小凯知道,只要他出去,小薇就会没命。影小凯刚想趁机会解释,突然全身刺痛,身体逐渐扭曲,不受控制。这时候,过去的小凯奋力挣扎,眼见着要站起来。影小凯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低吼:“不——” 过去的小凯站起身,一拳将影小凯击倒,然后夺门而出。 影小凯倒在地上,伸出手对着跑远的过去的自己,想将他拉回来:“不……不要……去,小薇……”随后,影小凯变成无数的细小颗粒,消散了。 而此时,过去的小凯正一路狂奔,心中呐喊:“小薇,等我,我一定会改变过去,把你救回来的,一定要等我!” 五、世上最后一块净土 世界上最后一块净土,为了防止被人们践踏,它用高高地栅栏将自己围了起来,并在栅栏上缠了无数的荆棘。 有些人觉得它很可笑,这最后一块净土始终要消失,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将自己围起来?也有些人认为,你将自己围起来,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还有些人这样想,我没有净土,凭什么它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存在? 人们都说,这最后一块净土是异物,与四周格格不入。于是,净土被无数的人嘲笑,唾弃,经过的人都会翻着白眼,带着不屑,喃喃谩骂。 一些不明白原有的人,为了融入群体,也为了不被一同嘲笑,便人云亦云。更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聪明和稳固自己的地位,公开宣扬净土的愚蠢和丑陋,然后博得众人的好感。 净土越发的厌恶外面的世界,它分出一些养分,让栅栏上的荆棘疯狂地向外蔓延,让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观望它。 人们见净土懦弱地抵抗着,就更加地恼怒,也更加地兴奋,他们变本加厉地宣扬净土的丑恶,来证明自己的智慧,从无知的人那儿而夺回被净土排斥的自尊心。 净土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也不愿意去表露自己的内在。它只是痴痴地肥沃着土壤,梦想有一天,那些艳丽顽强的生命能够诞生,然后堂堂正正的屹立于世界中央,让美好穿透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这是它的使命,最伟大,也是最重要,同时还是最后的,唯一使命! 终于,净土体内开始躁动,它知道那个时刻终于来了!它激动地让土壤们呵护躁动的源头,土壤们也毫不吝惜的将自己的生命给予。 生命的交换,让种子蜕变,将希望不断延伸。其他土壤们也纷纷为其让路,引导它们的梦想。很快,嫩芽们开始呼吸外面的空气,尽管那里面充斥着混浊与恶毒,嫩芽也始终昂着头,因为它们知道,它们的存在,是由什么换来的。 各色各类的花,异名异种的草,在黯淡的阳光和蒙蒙的风沙下,垂垂摇曳。净土很高兴,它终于创造出,花与草,共同生长的世界,不会有谁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净土任由花草汲取自己的生命,让这久违的复苏可以坚强到能够驱散无情与冷漠,就算最后的回报远远及不上自己的付出也无所谓。 净土孕育出的新生,无情的抨击了人们昔日的观点。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威与利益,他们开始不断向净土抛出垃圾与废物,以及所有肮脏龌龊的东西,并以能够抛进栅栏内为荣。 净土拼命地分解,将废物转化为养分,可还是远远赶不上垃圾增长的速度。它只好向花草们分享自己更多的生命,因流失生命而虚弱的净土,分解地更慢了,花草们也因此日渐垂危。净土只好再继续输送生命,然后更加虚弱…… 一部分人见花草们被污染这么久,仍然坚持着艳丽与顽强,深受感动。于是,他们用诗意赞美:“艳丽的你们,杨枝招展,顽强的他们,毅力不屈。多么美好的生命啊,于废土之上,多么神圣,多么可怜。唾弃那废土吧,用肮脏将你们埋葬;嘲骂那栅栏吧,用恶意把你们囚禁;蔑视那荆棘吧,它因嫉妒蔓延,把真善隔绝,让纯良的我们,无法,将你们拯救。废土,栅栏,荆棘,下贱的他们,即使能够残害你们的生命,也无法阻挡我们人性的光辉,将你们,升华!” 人们赞美花草,想要将其拯救,可是却无法跨越荆棘,只好再次唾弃废土,将如此美好的生命摧残。人们不再抛掷垃圾废物,因为他们有了其它的事要做——用词曲故事和神话小说来歌颂自己这伟大神明不辞辛劳养育出如此美艳坚强的生物,可最终还是被恶魔废土给葬送。 净土见垃圾不再增多,又萌生希望,一边给花草给予必要的养分,一边将垃圾覆盖分解。突然,净土感受到这些垃圾中有个可怕的东西,于是,便将四周的碎石纳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土壤们把石块运到那“不祥”的四周,然后奋力挤压。 花草们渐渐回复生机,废物也慢慢转为养分,可这些养分却被“不祥”吸收,然后生出根茎,刺穿了岩石,向四周伸展。净土绝望了,可仍然用土壤将其挤压,试图多阻挡一会儿。 不祥的东西迅速地冲出了土面,然后茁壮生长,越来越高。四周的人们也发现了,都惊呼:“看,是树苗,我们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感动了天地,让那个肮脏的废土里长出了树苗!” 树苗贪婪地抽取净土的生命,很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树的根茎也占据了整个净土。垂死的净土想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养分全分给花草们,可惜总是被遍布的树的根茎抢去。枯黄的花草们再也无力支撑,纷纷倒在泥土中,风化腐烂…… 净土所创造的乐园,就这样消失了,曾经有无数生命璀璨的美梦,也毫不留情的破灭了。净土不甘,却又无力。它想哭,可泪,早已干了,无法哭泣的它只能将花草们埋藏,让这份昔日的美好永远存在自己的心中。 虽然竞争者们都消失了,可枝叶繁茂的大树所需的养分却更加多了,于是,它用根茎蚕食花草们的尸骨,猖狂地生长,直到彻底榨干净土的养分。但是大树明白自己与净土是共生的,所以,它抖落自己的叶子让净土吸收,转为自己的养分。 树毁了净土的梦想,还蚕食花草们的尸骨,净土彻底怒了。他让土壤们将落下的叶子全部搬到净土外围,然后丢出栅栏。 树没有了养分,不要说继续生长,连新叶子都无法长出,他只好将树枝抛下,送给净土,并哀求净土。大树见愤恨的净土依然将树枝送出了栅栏,威胁道:“我们两个可以一直活下去。如果你还不转化养分,你一定会比我先死!” 净土没有回答,仍然把树掉落的其他东西送到了栅栏外。树实在忍受不了,抽走了净土的最后一丝生命,没过多久,树得不到所需的养分,也死了。 虽然净土决意与树同归于尽,但它却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因为树不论怎样将自己的根茎在土壤里伸展,根茎之间总会有空隙,所以土壤们在空隙里,将以后要存活的土壤紧紧包裹住,让树只能吸收外围养分。就算树的根茎突破了一个土壤团,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土壤团全部突破。 树死后,活着的土壤们,挤出兄弟们用尸体做的屏障,附着在腐烂的根茎上,将根茎分解,然后把养分传给其他土壤。仅存的土壤们用了十分漫长的时间才分解出一些养分, 复活了一些土壤,然后复活的土壤们又帮着分解…… 许久之后,净土终于复活了,它把树干推到,埋藏在自己体内,获得养分。等足够肥沃之后,就又可以孕育出新生命,创造和谐的乐园。净土这样美好的幻想着。 人们见到枯死的树倒了下去,都怒不可遏,然后四处宣扬,说废土先是残害了美丽的花草,现在又把他们感动上天,辛苦养大的树给摧毁了,简直十恶不赦!愤怒的人们团结在一起,将最肮脏的东西全部扔进了栅栏内。 污染物厚厚地压在净土身上,不仅让净土无法生长出生命,反而还在一点一点侵蚀土壤。而变质的土壤又会侵蚀完好的土壤,此消彼长……净土被紧紧的覆盖着,无路可逃,它意识到,这次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只好将完好的土壤紧紧地聚在一起,等待终结。 暗无天日的地下,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粒土壤,睁开眼睛,瞧了瞧黑暗腐烂的四周,缩紧了身子,轻轻呢喃:“看来,我已经是,最后一粒土壤了……” 六、我相信你1 “快看,他又在跟野种一起玩。”胖孩子高声嘲笑,旁边的两个孩子也跟着一起起哄。女孩低着头,红红的双眼中滚动着泪水。 “你们乱说什么!”男孩冲出来,站在女孩前面冲那三个孩子大喊。 “她妈妈跟野男人跑了,她就是野种。” “胡说!”男孩怒喊,一拳打在胖孩子脸上。胖孩子倒在地上哭了,另外两个孩子则被男孩的怒容吓住了,他们呆了一会儿,然后拉起胖孩子跑了。 三个孩子跑远后,女孩哭出了声,肩膀微微颤动,轻轻啜泣着。男孩伸出手擦去女孩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了,他们都是乱说的。” 女孩止住哭,但声音犹带着哭腔:“你以后别跟我玩了,他们会看不起你的,我……我一个人也行的。” “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要保护你,永远!”男孩一脸认真。 女孩摇摇头:“怎么可……能会永远……” “怎么不可能?你不信的话,那……那……那我长大以后,我娶你!”男孩满腔热血。 女孩灵动的双眼凝视着男孩,轻声问:“真的吗?” “嗯!”男孩重重地点头。 杜宇睁开眼,望着车外移动的树木叹了口气。“醒啦。”杜宇爸爸说。 杜宇揉揉双眼,声音含糊不清:“嗯——还有多久啊?” 杜宇爸爸不假思索地回答:“马上。” “啊,那我再睡半个小时。”杜宇一脸无奈。 “你知道?”杜宇爸爸边开车边问。 杜宇摇摇头,隔了一会才说:“你只要说‘马上’,就起码是半个小时;如果说‘还有一会儿’,那至少是一个小时。别忘了,我是被你从小忽悠到大的!” “哼,小鬼,”杜爸笑了,“到了老家,先去桂爷爷家里住两天,我们的老房子要收拾一下才行。哎,你还记得桂爷爷吗?就是那个……” “当年,我好歹也是六岁的人了,怎么不记得?不就是爷爷的把兄弟嘛,义结金兰,出生入死。那个故事我都能倒背下来了,”杜宇不耐烦,打断杜爸的话头,“快开车,别废话了。把我骗到这儿,活该你开车无聊。” “谁……谁说我……我无聊的?哼~一个十六岁的小鬼头,还说‘当年’,装得那么老气横秋的。”杜爸一脸不屑。 车,在山间疾驰;杜宇,则神游天外。想起儿时的种种,那些幼稚可笑的言语和举动,杜宇不禁莞尔。十年了,恰恰十年,也整整十年,老家怎样了?还有那些人呢?他们……还记得我吗?杜宇心中流过一丝感伤,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杜宇不禁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安静斯文,腼腆内向,不喜欢满山疯跑,所以,很少有同村的孩子来找他一起玩。大多时候都是跟桂爷爷的孙女在一起。她是个孤苦可怜的孩子,杜宇很同情她,加上她天真单纯,温柔文静,跟自己的性格很合得来,所以基本上天天和她呆在一起,照顾她。而她,也十分依赖自己。 想到桂爷爷的孙女儿,杜宇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的妈妈是个“悲剧”,而她自然也就成了“悲剧”的结晶——悲剧中的悲剧。她妈妈本有喜欢的人,可家里人死活不同意。后来那人去城里发展,没多久,她妈妈就被迫嫁给了她爸爸。几年后,那人发迹回来,偷偷地带走了她妈妈。这种事在村里是十恶不赦的,无数三姑四婆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满嘴污言秽语;桂爷爷也引以为生平大耻,对她自然就“恨屋及乌”,非吵即骂;其他孩子在自家大人的耳濡目染下,鹦鹉学舌。整个村子里,对她好的只有她爸爸和自己一家。 小时候,杜宇不懂,十分恨她的妈妈:自己错了,却让女儿来承担,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饱受欺凌。后来,到了城里,学得多了,见识也长了,慢慢觉得,她妈妈也是个可怜的人,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要怪,只能怪她妈妈的家人和落后的封建思想,其他人都只是受害者。 杜宇呆望着窗外,树木不断倒退,他的思绪也跟着飘忽、回溯,最后定格在十年前。 女孩的手里拿着两个布娃娃——一个男娃娃和一个女娃娃。女孩将手中的女娃娃送给了男孩:“你知道吗?杜鹃的别名就是杜宇,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思归……一定要记得这里,一定要回来。” 男孩接过布娃娃,红着眼圈不断点头:“嗯,嗯。我一定会回来的。” “男孩子是不能哭的,记住哦,”女孩笑着说,“还有,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 “桂爷爷~我回来啦~”杜宇在山脚下对着山头大喊。隔了一小会儿,山头上出现一个人影,‘人影’朝山下望了几眼,回应地喊道:“杜宇!小杜宇回来啦,快上来!” 说是山脚跟山头,其实山并不大,只要沿着石梯走上六七分钟就到了,称作小山包更为合适。在山村里,基本上都是“占山为王”,一个小山头一户人家,或者两户。最邻近的,也要十分钟脚程。 杜宇父子和桂爷爷寒暄几句后,杜宇问道:“桂叔他人呢?” “他呀,到邻村去了,明儿就回来。”桂爷爷满脸笑容,显得十分高兴。 杜宇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阿桂呢?我怎么没见到她?” 桂爷爷的笑容蓦地僵住了,然后慢慢褪去。杜宇霎时后悔,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暗骂自己不该问这尴尬的事情,但他还是沉默着,并不打算岔开话题。 杜宇小心谨慎地抬头望着桂爷爷,想从桂爷爷脸上找出一些线索。桂爷爷却埋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她走了……” “走?”杜宇不明白。 “她……”桂爷爷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她妈妈回来把她带走了。” “哦……”杜宇像泄了气的皮球,随口答应了一声。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愧疚。悲的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见不到她,只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愧的是,自己又提起桂爷爷终身蒙羞的事,破坏了这开心的气氛。 七、我相信你2 “你们大老远回来,还没吃饭吧?先坐坐,我去下点面条,马上就好!”桂爷爷布满沟壑的脸上又挤出了笑容。 “我帮您生个火吧。”杜爸站起身,想跟着进厨房。但桂爷爷立马回身,又将杜爸按回到座位上,连说:“不用不用,看不起我这老头子是不是?生火还需要帮?再说了,你们肯定累坏了,就多休息一会儿。” 杜爸含笑点头,没有拂逆桂爷爷的意思:“那好,那您慢些。随便弄点儿就行了,不是很饿,不着急的。” “好好好……”桂爷爷连声答应,转身进了厨房。在那转身的一瞬间,偶然抬头的杜宇仿佛从桂爷爷脸上看见一丝光亮。那是什么?杜宇望着背影消失的地方,愣愣地想着。 杜爸突然摸了摸杜宇的头,轻声说:“好了,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用不着这么难过。还有……不要再提她了。” 杜宇转头看了一眼杜爸,垂下头“嗯”了一声。突然之间,杜宇脑中灵光闪过:“对了,那不是发亮,是反光,是眼泪在反光!桂爷爷流泪了!爸爸肯定也发现了,所以才没有跟去帮忙的。” “爸,”杜宇抬头问道,“桂爷爷是因为我们回来,太高兴了,还是因为……她?还是说……两个都有?” “嗯~或许吧。”杜爸模棱两可,看似在回答,又似在敷衍。 杜宇白了一眼,也不管杜爸是否看到,然后咕哝道:“哼,也不知道是装没听到,还是装没听懂。” 吃过晚饭,杜宇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在车里颠簸了一天,实在是累得很了。他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幼时的景像,幻影缓缓明了,话语也渐渐清晰……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女孩问。 “你相信?”男孩反问。 女孩点点头:“嗯,村里人都说有鬼,那肯定是有的。” 男孩嘟着嘴,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说有就有?我觉得不一定。” “你不信?” “不知道,我没想过。可是,就算有又怎么样,还不是人变的。” 吱~破旧的木门发出沉沉的叹息,又像是伸着懒腰无病**。杜宇和杜爸跨过门槛,浓重的尘土味迎面扑来,他们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驱赶尘埃,怀念的目光不断环视这个曾经的家,只见家里的摆设跟当初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灰尘遍布,蛛网肆虐。 “哇~脏成这样,真的要收拾吗,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不成吧!我说,咱们还是继续住桂爷爷家吧,反正我们又不住多久。”杜宇打退堂鼓。 杜爸也是一脸犯难:“胡说什么呢,这两天就能搞定好吗,就是……哎,工程量这么大,确实够呛,本来还想收拾好了,住几晚怀怀旧的。” 杜宇一听到话语中的转机,立马顺风使舵:“要不然……就算了?反正我们是回来完成爷爷遗愿的——把他的骨灰带回故乡。要怀旧的话,到处走走看看就好啦,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杜爸笑骂:“哼!小鬼,就你懒。不过~哎呀,也只有算了。走吧,我带你到处瞧瞧,我在这儿呆了小半辈子了,好多东西要看呢。还有那些亲戚朋友,也都要去串门。” 杜宇连忙摆手:“别!谁跟你一起啊,你怀念你的,我怀念我的。再说了,你说的那些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记得。而且你们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多尴尬啊,饶了我吧。” 杜宇不等杜爸开口,转身便跑,还不忘回头提醒一句:“对了,给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说我把你照顾得妥妥的,叫她放心!” “呵,这小鬼,”杜爸摇头一笑,随后对跑远的杜宇喊道:“喂——别跑远了,迷路了不找你啊——” “鬼是人变的,为什么还要害人呢?”女孩又问。 “谁说鬼一定会害人?那都是大人编瞎话来吓唬小孩的。”男孩拍着胸脯保证。 “那你怕吗?” “我……我,当然不……怕……”男孩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女孩的眼睛,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真厉害!可你也是小孩啊,为什么你不怕?” “那是因为……它不存在,不,不对!是因为我要保护你,如果连我都害怕了,还怎么去保护你?哈哈哈哈……”男孩为自己能想出这个完美的答案而得意地大笑。 艳阳浮空,溪水淙淙,翠竹摇曳,蝉鸣莺啼。没有城市的浑浊,也没有城市的喧嚣,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宁静,让人忘记身心的疲倦。只可惜,这样的美景,身边却没有人可以一起欣赏。 不久前,杜宇还在想,等与儿时的玩伴见面后,该有多热闹。可实际上,大部分朋友都去了外地;留下来的,见面倒是挺高兴,只不过无话可谈,客套地寒暄几句后,就各自“忙事”去了。杜宇不由得深有感触: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抹了痕迹,淡了感情,变了一切。 先前的激动和喜悦一扫而空,只能“沦落”到在溪边怔怔出神。杜宇又回想起当年那个扬言要保护别人的男孩,还有那番对话,不禁嘴角微扬:当时觉得回答得又完美,又男子汉,可现在想起来,却是十分的幼稚可笑。 杜宇的左肩忽然被谁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很自然地向左转头,却发现后面并没有人,回过头时,面前已多了一个看上去年纪与他相仿的女生。女生穿着翠绿的衣衫和裙子,及腰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扬,双眼清澈灵动,皮肤白皙剔透,薄薄的嘴唇带着微笑,在这清山秀水之间,长天悠云之下,更映衬得美丽温婉,明艳动人。 杜宇呆望着那个女生,惊疑不定:“你……”杜宇还没问完,那个女生就已经抱住了他,声音因极度高兴而发颤:“你终于回来了,杜宇!”杜宇楞了一下,感觉世界突然安静了,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迅速而猛烈的心跳声。杜宇面红过耳,反应过来后立即挣脱开,往后退了几步。 八、我相信你3 女生一脸惊诧地望着杜宇,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那个……”杜宇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使劲地挠着后脑勺,像是能加快自己的思考速度一样:“这女生是谁啊?她这么激动,这么高兴,显然是认得我的,而且还很熟络,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她高兴成这样,万一知道我不记得她了,那多伤她的心啊。” 女生似乎看穿了杜宇的心思,眼圈慢慢地红了,泪珠不停地打转,声音也有了哭腔:“你……不记得……我了?” 杜宇心中一动:“这要哭的模样,难道……” “桂思!”杜宇脱口而出。 桂思欣欣然一笑,擦去眼中多余的液滴,再一次抱住了杜宇:“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杜宇那好不容易减缓的心跳再次加快,双手伸展着,不知道该拥抱还是该推开。他第一次觉得双手竟然是多余的:“思思,那个……我们……这……”大脑极度混乱的杜宇,已经无法组织语言,只好不断扭曲表情,想让桂思会意。 桂思抬起头,双手依然抱着,喜悦的脸上带着疑惑:“怎么了?” 这样一来,两人的面孔相距极近,近的杜宇都能数清桂思有多少根睫毛。更让杜宇不知所措的是,桂思一直看着他的双眼,看的他不敢与之对视,眼神一直飘忽着,但还是能察觉到桂思微红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晶莹的泪花。 隔了一会儿,桂思才不舍地松开双手。杜宇赶紧退后两步,暗舒了一口气。心下大窘:“千万别看出我脸红了,也别说我害羞。她为什么不觉得难为情?是我太封建了?不呀,我这么开放,不应该脸红啊。我想这么多干嘛,她那么单纯,肯定不觉得有什么……” 桂思似乎正如杜宇所想,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也没在意杜宇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一直带着纯真地笑容,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我隔了很~远~很远,一眼就认出你了,可你居然要这么久。”桂思双手夸张地比划着,但语气和表情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不是,是……太突然了,而且,你……”杜宇一时语塞,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杜宇从刚分开时,就开始预想以后和桂思见面的场景,想了千遍万遍,各种情景都想过,唯独现在…… 桂思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话语中好像在担忧什么:“我?我怎么了?” 杜宇又开始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变化好大,很漂亮,很漂亮。而且一上来,就隔得那么近,我当时就懵了。” 桂思听了,右手放在胸脯上,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嫣然一笑:“你说谎,城里的女孩子才漂亮,我一个乡下女孩算什么?” 杜宇连忙摇手,急道:“不骗你,城里的确实漂亮,但都比不上你,你是我见过最漂亮地女生,真的!” “呵呵呵……”桂思手捂着嘴,笑得弯下了腰。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反而消除了杜宇先前的尴尬,杜宇也忍不住嘴角一弯。桂思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右手将发丝别到了耳后,阳光照耀下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瞧你那着急的样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桂思轻声说,“少哄我了,你肯定是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才认不出我的。” “有吗?我觉得,我不傻啊,”杜宇认真地说,“其实,是桂爷爷说,你妈妈把你带走了,我根本没想到你还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没认出来的。要不是看到你要哭了,那神态跟以前一模一样,要不然还真认不出来。” 桂思忽然不笑了,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爷爷又对你不好了?没事,不用怕的,跟我回去,我爸爸也在,我们会帮你,用不着担心。”杜宇安慰道。 桂思对着杜宇勉强笑了笑,摇头说:“不是。我妈妈确实来接我了,不过,没去城里,而是在这条河的上游那里住着的,爷爷他们不知道。” 杜宇点点头,心想:“也对,思思的妈妈让桂爷爷蒙羞,要是让他知道,思思一家三口还在里幸福地生活,还不得气死。更何况,桂叔知道了,肯定要经常来看思思,思思妈妈肯定不准,这样谁也不开心,思思也会两边犯难。” “我还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桂思用可怜的眼神祈求杜宇。 杜宇受到桂思眼神的影响,心中一股英雄保护弱者的气概油然而生,然后豪气干云地回答:“嗯,当然!” “呵呵……你真好。来,杜宇,我们去那边玩。” 桂思刚刚还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一刻又如春风拂过般生机盎然,仿佛翻书一样,令人难以捉摸。桂思拉起杜宇的手,也不等他回答,就跑了起来。 正午,杜宇靠在大树下乘凉休息,享受自然的静谧。桂思坐在旁边,将头靠在杜宇肩上,柔声说:“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讨厌我,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你第一次打架就是为了保护我。那时,你还说……”桂思忽然停下,一脸害羞。而杜宇听到这儿则是全身微微一颤,暗叫不妙。但桂思并没有什么异常,似乎没有察觉到刚刚那下颤动。 桂思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那时,你说……长大会娶我,永远和我在一起,保护我,不让我哭。你还记得吗?” 杜宇的心猛地一突,登时不知所措,心想:“小时候真是胡闹,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现在好了,我怎么回答?说实话?说那时只是觉得她可怜,而且两个人感情好,一时冲动才说长大娶她?她竟然当真了!算了,索性装睡,假装没听到好了,反正思思也不知道。” 桂思见杜宇没有反应,试探着细声问道:“杜宇?”杜宇没有回答,仍闭着眼,呼吸均匀而有力。“睡着了,呵呵。”桂思笑着自言自语,“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绝对不会骗我的。” 九、我相信你4 桂思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地刺中杜宇心窝,越来越痛。杜宇明白,像桂思这样从小孤苦,又这样纯真的人,一旦发现最相信的人一直在骗她,而且是她最重要最在乎的事,那跟毁了她的整个世界又有什么分别? 桂思靠在杜宇肩上,轻轻地闭上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杜宇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现在怎么办?我小时候怎么那么蠢呢?” 杜宇骂完自己,转念想该怎样解释,但想来想去,没一个可行。那些预想中地向桂思解释的画面,不知不觉变成了从前一起玩乐的情景。思绪仿佛被抽离,又附着在幼时的自己。 “你听过水鬼的传说吗?”女孩带着沉重的心事问男孩。 “你怎么又问鬼的事啊,”男孩挠着后脑勺,无可奈何地说,“水鬼又是什么?” “如果在河里被淹死就会变成水鬼,然后永远待在河底。只有害死另一个人,让别人代替自己,才能得救。”女孩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快要哭出来,“水鬼好可怜,要一个人在水里面呆上几十年,如果是我……我的话……” 男孩急了,眼看着女孩就要哭出声,连忙说:“你别……别哭啊,如果你是水鬼,那……那我来代替你好了,别难过了……” “那你怎么办,我不要你代替我。” “不行,男孩子说话是要算数的。” “那……那我不走了,我也在水里陪你。”女孩擦去眼泪,凝视着男孩。 “也行,我只要你不哭,”男孩笑着说,“呵呵,我永远不会让你哭的。” 一阵暖风飘过,几缕发丝轻扬,在杜宇脸上抚弄。杜宇睁开眼,抓住了那调皮的一抹青丝。 “你醒啦,”桂思将杜宇手中的发丝抽出,别在了耳后,“很痒吗?” 杜宇脸一红,嗫嚅道:“嗯嗯……是,有点。那个……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睡了很久吗?” “一小会儿而已,”桂思温柔说,“还想睡的话,躺着要舒服点。” “啊?不用了,”杜宇的脸更红了,立马岔开话题,“那个……刚才你头发飘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淡,似有似无。但很好闻,说不定我就是因为这淡淡的发香才不知不觉睡着的。” “呵呵呵……”桂思被逗笑了,“你又胡说,哪有什么香味啊。” 杜宇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真的!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香味,但是,闻到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很清爽,像有一股清流从心间淌过一样。对!就是水,闻到香味的时候,脑子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水。这是水的气息,大自然的气息。” 桂思的脸色刷的白了,她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子,背对着杜宇,并走到溪水旁边,怔怔的出神。杜宇被这莫名的举动吓到了,赶紧起身,一脸迷茫,想问,却又不敢靠近。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杜宇才鼓起勇气开口,轻声问:“怎么了,思思?不舒服了?还是,我哪句话惹你生气了?” 桂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依旧背对着杜宇。杜宇更加慌乱,但声音却更轻了:“思思,说句话好不好,别这样……肯定是因为我,我还是那么笨,总以为自己回答得很好,其实,蠢透了。我不该乱说话的,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看你笑。对不起,我只会搞砸。” 桂思忽然垂下头,摇了摇。这动作虽然很轻,但杜宇肯定,桂思确实摇头了。正当杜宇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桂思已转过身,恳求的说:“我们到上游去玩,好不好?” “呵,当然好,”杜宇展现出春日般温和的微笑,说道,“其实,你不需要用这种语气,只要你想,不管是哪,我都陪你。” 桂思轻轻一笑,跟以往不同的是,笑容并不灿烂纯真,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忧虑。杜宇刚想开口问个明白,桂思就已经转身走了。桂思并没有从岸上走,而是在小溪中的乱石间腾闪纵跃,衣裙和发丝随风飞舞,更显得轻灵迅捷,绰约曼妙。 杜宇看得痴了,回过神时,桂思已经走远了。杜宇少年心性,不从岸上追赶,也取道于溪中石间。让杜宇没想到的是,看桂思那样跳来跳去很轻松,但是轮到自己才发现并没那么简单,每次都要看准了,跳过去才不会滑倒,一旦没把握好,就会变成“落汤鸡”。虽然一直没有落水,但是速度却慢了桂思许多。 “快点啊,杜宇。”桂思在远处停下,催着杜宇,并不断招手。杜宇遥望了一眼,心下惭愧:“出去这么多年,身手竟然变得这么笨,连女生都比不过了。”想到这儿,杜宇好胜心起,不再看脚下,就盯着前方,也不去思考那一步能不能落下。这样一来,杜宇的速度瞬间上升,像蜻蜓点水一样向前冲去,不断拉近与桂思的距离。 令杜宇惊奇地是,这样跳跃,居然每一次都是稳稳地。他忽然明白,注视当前脚下,畏首畏尾,更会碍手碍脚,只有抱着坚定的信念,专注于前方,才能激发出自身的潜力,而且人的本能反应远胜于自主的思考速度。 杜宇本以为这样的速度能很快追上桂思,可后来却发现自己错了。虽然一开始拉近了不少,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追上,一直保持着既定的间隔。杜宇曾一口气加速了一会,可非但没有缩短相互之间的距离,反而因此差点滑倒。杜宇这才明白:桂思根本没尽全力,相反,她一直在等自己。 没多久,杜宇就感觉自己累了,速度也放慢了许多。但反观桂思,依然矫健灵活,纵跃如初。杜宇不禁赞叹又疑惑:“思思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弱不禁风,实际上体力却这么好,反应这么快。难道是我太弱了?不不,不是我弱,是思思从小在山里长大,体力自然好,而且又熟悉地形,所以才又快又稳。嗯,对,就是这样,不是我自身的原因。” 十、我相信你5 杜宇安慰完自己,回过神才发现桂思已不知踪影。这时,岸边传来一声清脆悠扬地呼唤:“杜宇,这边儿,快过来。” 杜宇停下脚步,陡然惊觉,桂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岸上。杜宇调整自己着粗重的呼吸来到桂思身旁,问:“你为什么停下?我马上就能追上你了。” 桂思脑袋轻轻一歪,笑着说:“我累了,想在岸上走一会儿。”说完,转身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向前迈步。 “明明一直那么灵活,呼吸也不乱,还能顺畅的哼着这么好听的歌儿,哪会是累了,是看出来我在逞强,照顾我脸面吧。思思还真是善解人意,又这么温柔可爱,要是以后也能在一起玩,那就好了。”杜宇暗想。 “杜宇,这上游可跟下游不一样哦。下游水面窄,水深齐膝,石头又多,只能说是小溪,但上游部分却能称得上是河。”桂思在前面边走边解释,“虽然河面宽不了多少,但是水却很深,也很急,基本上没石头的,只有那些特别大的石头才会露出来。” 桂思说着说着转过身,用手比划帮助讲解:“枯水期还好,只能淹到大人的胸膛,是比较高的大人哦,至少这么高;平常时候的话,大概……有一个半你这么深吧;汛期的话就不得了了,洪水流过都是轰隆隆的;要是碰上暴雨,那更可怕……” 说到儿这,桂思打了个冷战,脸也吓白了,仿佛眼前就是那条暴雨中的河流。杜宇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这是桂思从小的毛病,想事情很容易钻牛角尖,一但想深了,就会把自己给代进去,就像事情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比如,桂思小时候想水鬼的事情,想的深了,就以为自己要在水下待几十年,还差点哭了。 有时候,杜宇还是非常羡慕她能够这样身临其境。但现在却必须把她从想象中拉出来,要不然等会她要是哭出来,可就头疼了。于是杜宇轻轻拍了下桂思的肩膀,问道:“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桂思神情落寞地望着杜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突然,又都一扫而空,随后如昙花一现般优美地笑了,那么典雅清新,无忧无虑。桂思俏皮地对杜宇眨了眨眼:“呵呵……你猜。” 杜宇并没有去猜,因为他的视线已经被奇特的景象给勾住了,他指着那条河对桂思说“这附近好特别啊,河里居然有这么多大石头,看,露出来那么多呢,都可以坐四五个人了。” 桂思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枯水期的时候你再来看,那才叫大呢!现在快到汛期了,这些石头只露出了一点点。还有,整个上游就只有这里有这么多巨石,一共四十四块,其他地方顶多就两三块,很神奇吧!” “哇~你还数过了?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杜宇一脸敬佩,“听你这么一讲,是挺神奇的,大自然还真是厉害。” “当然,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桂思轻语呢喃,不知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言自语。 “啊?”杜宇转过头,疑惑地问,“思思,你刚刚说什么?” 桂思轻轻摇头,然后指着前面说:“那里有十三块巨石,挨得很近,小孩子都能跳过去,我们去那玩吧。” 杜宇还没来得及开口,桂思就已经跑到前面不远处,然后跳了过去。桂思脚下轻点,就已跳过了好几块巨石,仿佛蝴蝶轻舞,又似雪花翻飞。杜宇忍不住拍手叫了声“好”。桂思停在其中一块最大的石头上,回眸一笑,在河中心稳稳挺立,轻松地向杜宇招手:“快过来,来这块石头上,很好玩的!快啊!” 杜宇慢慢走到河边,望着石头上激起的水花,不禁咽了口口水:“这水花也太大了吧,而且声音还这么响,真的……没问题吗?虽说这些石头确实挨得很近,露出来的部分也比较大,但是万一一个脚滑该怎么办?” 杜宇使劲摇头,将胆怯与顾虑甩开,自我鼓舞:“呸!怎么这么怂?小时候玩这些可没这么害怕。再说了,连桂思都说,小孩子都能跳上去玩,肯定很安全,很容易。我还担心什么?去吧,杜宇,你是男子汉,咬咬牙就过去了!” 杜宇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谨慎起跳。事实也正如杜宇心中所想,接连跳了几块,都很安全,也很容易。杜宇心中一喜,来回纵跃,当踏上桂思所在的巨石的那一刻,脚突然一滑,仰天倒下。 杜宇惊呼一声,喊完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掉到河里,而是好好的站在桂思面前,抓着她的手。桂思擦去杜宇脸上的冷汗,满含关切:“你还是不会游泳啊,脸都吓白了,还好我把你拉回来了。” 杜宇本想道声谢,却发现颤抖的声带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好点头示意。桂思一脸歉然:“这块石头边上有青苔,对不起。” 杜宇一听,反射性地看向脚下,然后双脚往中间挪了几步。桂思瞧着杜宇心有余悸地模样,更加愧疚,眼眶不觉间已经湿润,哽咽道:“都怪我,这上面有青苔,我还让你跳过来,我……我真坏……” 一看到桂思要哭,杜宇立马忘记了先前的恐惧,安慰说:“没事的,不怪你,这只是个意外,是我没看清楚就跳过来了,完全是我的原因,别难过了好吗?” “可是……” 杜宇不等桂思说下去,立刻岔开了话题:“这河中心跟岸边就是不一样,河水撞击石头的声音响的多,空气也清新不少。还有,在河中央看这么湍急的河水,真是刺激啊!” 杜宇对着远方,呐喊了一声,声音响彻林间,但是回音却被水声瞬间吞没。他闭上双眼,倾听激流拍岸,所有的伤感与压抑都无影无踪,只剩下豪情万丈。杜宇试想了下狂风骤雨时,河流会有多么汹涌澎湃,换做大海的话,肯定更波澜壮阔。 十一、我相信你6 “思思,这里真是好地方,这么呆了一会儿,感觉心胸开阔了不少。”杜宇满面春风地说。但是桂思却没有回答他,杜宇回身一瞧,只见桂思脸色煞白,望着天空,浑身发抖。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杜宇轻轻摇晃桂思,焦急地问道:“思思?思思!你怎么了,思思!” 桂思缓缓低头,怔怔地望着杜宇,双目空洞无神,漆黑的瞳孔里充满着畏惧。杜宇也跟着害怕了,声音也越来越急促:“喂,别吓我啊,思思!发生什么了?” 桂思仿佛无法听到,也无法看到,只有慌乱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雨……要下雨了,好大的雨!救我……” 杜宇抬头望天,虽然暗了许多,但也只是有一片比较大的云层遮住了阳光而已,天气依旧晴朗,丝毫没有下雨的征兆。杜宇伸手在桂思眼前乱晃,心急如焚:“看得见我吗,思思!是我啊,杜宇!” 桂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扩散的瞳孔黯淡无神,毫无生气,只是不断地呢喃低语:“杜宇,洪水来了!你在哪儿?救我……” 杜宇猛地记起,有掐人中让人恢复意识的说法,但是他的手一碰到桂思的脸庞,就觉得冰冷彻骨,继而条件反射地缩回。杜宇不及细想,猛地一摇桂思,并大声呼喊:“思思——” 桂思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迅速收缩,然后慢慢回复了生气:“杜……宇……你来了?” 杜宇提着的心终于落下,神经放松的同时,力量也仿佛被抽走,只觉得手脚发软。杜宇长舒一口气:“哈,什么来了,我一直在这儿,算了,不说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先去岸上吧。” 杜宇扶着桂思,小心翼翼地回到岸上。桂思忽然伸手在杜宇脸上抚摸了一下。杜宇生怕又出什么事,忙问:“又怎么了?” “杜宇,你……怎么哭了。”桂思又伸出手,想擦去杜宇溢出的另一滴眼泪。 杜宇这才惊觉,原来刚才竟然担心得流下了眼泪,他急忙揉了揉眼睛,随口掩饰:“没什么,可能是,进沙子了吧。”杜宇不敢提起刚才的事,怕桂思又陷进幻想的漩涡。 桂思点点头,像是信了杜宇所说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祈求似地问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好吗?” 杜宇知道桂思没心情再玩下去了,也不反对,顺口回答:“是不早了,我送你吧。” 桂思立刻回绝,表情惊惶:“不!不要!我在上游,你在下游。而且……不方便。” 杜宇不以为意,点头说:“也是,你妈妈不会想见我们这边的人的。那,你一个人小心些。” “恩。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啊,当然来,天天都来!” “谢谢你。”桂思十分开心的笑了,然后凑过脸,在杜宇的脸上亲了一下。 “爸,我今天见到思思了。”吃完晚饭,杜宇在房间里对杜爸说。 “思思?哪个思思?”杜爸随口问道。 杜宇一脸你真笨的表情:“还有哪个思思?当然是桂思啊!” 杜爸先是一呆,随后干笑两声:“呵呵,你瞎说什么呢。她不是被接到城里去了吗。” “没去城里,而是在村东那条河的上游住下了。”杜宇压低了声音。 杜爸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别开玩笑了啊!快睡觉!” “真的,真没骗你,开始我也不信!” “那是谁告诉你的?你这么相信他。” “当然是桂思啊,她亲口告诉我的!” 杜宇刚说完,杜爸的脸色就倏地变了,怔在那儿一言不发。杜宇忍不住好奇,小声地问:“爸,你怎么啦?” 杜爸回过神,忙摇了摇头:“没,没事。你真的是认真地?真的没骗我?”杜爸盯着杜宇,再三确认。 杜宇见杜爸一直不信自己,微微来气,不禁提高了话声:“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是真的,比真的还真!我都和她玩了一整天了,还约好明天继续去玩呢。” 杜爸似乎确信了杜宇的话,皱眉沉思,脸上严肃得可怕。杜宇虽然好奇,却也不敢打扰。杜爸忽然开口说:“明天安置你爷爷的骨灰,你也来。” “哦,要多久啊,可不能让人女孩子一直等着。” “事情多得很呢,一直忙到晚上,你没空去玩。” “这样啊……”杜宇一脸为难,“那明天我去跟她说一声。” “会有人去通知她的,你不用管。” “那不行!她住在上游的事还没人知道,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又要说三道四的,说不定还会找麻烦呢。再说了,这件事虽然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你们又算不了什么。用得着喊别人吗?”杜宇一口回绝。 “你管呢。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你明天老老实实待在老屋就行了。”杜爸不耐烦了。 杜宇盯着杜爸的双眼,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地问道:“你一直在阻止我去见思思,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杜爸面无表情,冷冷地回答。 “你认为那些理由在我这儿足够合理?到底为什么!”杜宇步步紧逼。 杜爸板起了脸,也直视着杜宇,一副不可违抗地样子:“那就不为什么。总之你不许去!” 杜宇心里来气,提高了话音:“你不是常说思思的妈妈追求自己的幸福,怪不了她,思思更是受害者,我们要照顾她,保护她吗?” 杜爸见杜宇和自己正面对抗,声音也随之加大:“跟那件事无关!” “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我没讨厌她。” “没讨厌她,为什么不准我见她!” “对,我就是讨厌她,不许你找她!” 杜宇见杜爸蛮不讲理,无法沟通,赌气地喊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这件事,我管定了!”杜爸的语气又强硬了许多。 “凭什么!”杜宇怒火中烧。 “就凭我是你爸!”杜爸声色俱厉地吼道。 十二、我相信你7 杜宇懵了,一脸吃惊地望着杜爸,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互不退让地大声争吵,也是杜宇第一次觉得杜爸不可理喻。杜爸也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杜宇,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杜宇突然冷静下来,轻轻地问道,但目光是仍紧紧地盯着杜爸不放:“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野蛮的。” 杜爸深吸一口气,用以平复心情,眼睛看向一边,不敢和杜宇对视,静静地说:“不管怎样,都不要去见思思了,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不懂,哪里是在为我好?”杜宇再次发问,“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见到的,根本不是思思。”桂爷爷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接着,房门被推开,桂爷爷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人。很显然,他们是被杜宇父子的争吵声引过来的。 “桂爷爷,桂叔。”杜宇的声音带着惊慌。同时心里不断骂自己:“竟然这么不注意,让桂爷爷知道思思还在村里。当时还一口答应思思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怎么忘了!真是混蛋,我真蠢!” 杜宇忽又想起桂爷爷进门前的那句话,疑虑充斥着内心:“等等,桂爷爷刚刚……好像是叫她思思!桂思这名字是思思妈妈取的,以前不懂,后来才明白是思念那个人的意思,桂爷爷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一直叫桂思为阿桂的,现在怎么变成思思了?还有,根本不是思思,又是什么意思?” 杜宇觉得,反正已经暴露思思还在这里的消息,干脆就说个明白,说不定还能解决桂爷爷一家的矛盾。杜宇心中理直,气也壮了,说道:“桂爷爷,您说什么?她就是思思啊,我不会认错的。”杜宇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算有人长得再像,我也绝不会认错的,绝不会!” 杜爸忽然开口:“但是思思已经死了,就在我们走后的第二年。” “什么!”杜宇全身一震,吃惊地喊道,“开什么……玩……” 杜宇的“笑”字结巴着说不出口,只好望着桂叔,用眼神询问。桂叔没有回避杜宇的目光,眼里回应着悲伤:“淹死的,就在村东那条河的上游。” “她走了……” “她妈妈回来把她带走了。”桂爷爷眼中泛泪。 “我还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你明天还来吗?”桂思的恳求。 “不管怎样,都不要去见思思了,我这是为了你好。”杜爸爸表情复杂。 “因为你见到的,根本不是思思。” “淹死的,就在村东那条河的上游。” “我们走后的第二年。”桂爷爷、桂叔和杜爸。 “这条河的上游那里住着的,爷爷他们不知道。” “我们到上游去玩,好不好?”村东的河……上游…… “整个上游就只有这里有这么多巨石,一共四十四块,” “那里有十三块巨石,挨得很近,小孩子都能跳过去,我们去那玩吧。”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巨石……熟悉…… “闻到香味的时候,脑子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水。” “雨……要下雨了,好大的雨!救我……”桂思在害怕。 思思、走了、淹死了、上游、水、雨、村东的河、第三年、小孩子……无数的言语和画面在杜宇脑中盘旋膨胀,交错组合,由无数线索交织成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杜宇,来上游好吗?好大的雨,洪水,来了!杜宇,快来啊,我就在这块石头上,救我!快啊!杜宇……”桂思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碰撞,大部分的声音开始消散,留下的残破的只言片语组合成一句话,不断地回响…… 思思,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水,散开;真相,涌现。触手可及,越来越清晰…… “不可能!我不信!”杜宇大吼一声,使劲地摇着头,那个明确的答案也随之挥去。杜宇来回地看着杜爸三人,语气近乎恳求地说:“我们今天有说有笑的,还一起玩儿,她怎么会是……你们骗我。是不是?” 桂爷爷忽然踉跄着退了两步,倚着门,慢慢滑了下去,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思思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是我猪油蒙了心,把她给害死了。” 桂爷爷用手不断地擦着眼泪,哭咽着说出了这句话。杜宇吃惊地呆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桂……爷爷?” 桂爷爷抽噎了几下,心情稍稍平静,哽咽着说:“那天我该死,发了混,骂了思思,还骂了她妈妈和你桂叔,骂得那么尖酸恶毒,亏我家还是祖祖辈辈读书的,我给老祖宗丢脸,给后辈丢脸。呜呜,我骂了还不算,还上了手,我还哪里是个人啊!我跟骂街泼妇又有什么区别?我这种人就该被雷公劈死……” 桂爷爷回想起那一天,心中悔恨愧疚,没说两句就不断地大骂自己。杜宇想知道后来怎样了,但看着桂爷爷激动痛苦的样子,又不忍开口询问。好在桂爷爷没骂多久就咳嗽了几声,歇了两口气后,又开始诉说那噩梦的一天。 “她哭着跑出去了,我又老糊涂,没去管她。过了几个小时,老天下起了雨,我心想着‘这该死的丫头怎么还不回来’。我才是该死,不去救她,都怪我这,咳咳咳……” 桂爷爷一激动,气又喘不过来,连咳几声才继续说道:“雨越下越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我站在门口一直望着外面,我是真的担心她呀,他是我孙女,我能不担心吗?可我这畜生为了这张该死的老脸,赌气不去找她,我怎么狠得下心呐?” 桂爷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们听,没人敢开口,更没人敢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当年的噩耗。 桂爷爷又接着说:“你桂叔回来后,我才急忙把准备好的雨衣给他穿上,和他一起出去找,我到处找,到处问,到处喊,到处求人帮忙。我们找到半夜,又从半夜找到早上,可就是找不到!然后村子里有人说,在下游河里找到了思思的鞋子,我当时就吓晕了。我真是不争气,关键时候就拖人后腿。我醒了后,连骂带求地让照顾我的人去帮忙找,可是全村人找了几天,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那个鞋子……” 十三、我相信你8 杜宇全身发抖,话也只说了开头就说不下去了,仿佛是连自己都不信自己要说的话:“或许……或许……” 桂叔红肿着双眼,显然是强忍着泪水与悲痛,他摇摇头,轻轻开口:“有人在上游亲眼看见思思掉进洪水里,再也没起来。” 桂爷爷听到这句话,又受了刺激,掩面大哭,哭声中还夹杂着痛骂自己的言语。 杜爸默默地上前,扶起了桂爷爷,向桂叔点头示意,然后搀着桂爷爷回他自己的房间。桂叔等杜爸和桂爷爷走出房门,静静地对杜宇说:“走吧,去看看思思,这么多年了,她肯定也想看看你。” 桂叔轻抚着杜宇的头,带着杜宇来到屋后不远处的一个平地。借着手电筒那微弱昏暗的灯光,杜宇看见了一个坟堆,杜宇缓缓上前,仔细抚摸辨认墓碑上的字——爱女桂思之墓!轰的一声,杜宇只觉得脑中嗡鸣不断,随着一阵眩晕,杜宇仰天倒下。 眩晕过后,杜宇发现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杜爸的怀里。杜宇站稳身子,看了一眼杜爸,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痛心,然后开口质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有好几年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杜宇的质问,杜爸心中绞痛,眼里不自觉流出伤心与爱怜,然后伸出手想要轻抚杜宇头发以示安慰:“我们刚回来的那天,我看桂爷爷不对劲,后来趁你不在的时候,我去问过了,才知道思思她……这件事我想先瞒着你,等……” 杜宇左手一挥,将杜爸的手打开,同时打断杜爸的话:“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等到我忘了她的时候!到那时,你还会告诉我吗?爸!” 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一颗,一颗,又一颗,从脸庞滑过,聚集在下额,然后滴落。吧嗒,吧嗒,一直敲打着耳膜。杜宇已经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泪珠落地还是心头滴血。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在哭,痛哭,在父亲的怀里。 杜爸轻拍杜宇的背脊,伴着他的哭泣,心头思绪万千:“如果没人提起,我真的还会告诉杜宇吗?就算提起,我还会说出来吗?我应该会把这个真相掩埋,尘封一生吧。我就这样斩断他们所有的联系,是不是太残忍了?可是……” 杜爸看了一眼怀里的杜宇,心中更加笃定:“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就算重复一千遍,一万遍,我也还是会这么选择,不论怎样,都不想听到他的哭声,更不想看到他这么伤心的表情,不管他怎么怪我,恨我都好,我只是奢望他能一直开开心心的而已。唉,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事情都败露了,我也只是枉做小人而已!” 杜宇擦了擦眼泪,走到桂思墓前,询问桂叔:“后来找到思思了吗?她,就在这里面?”他刚说完,不仅杜爸和桂叔,就连自己也大为惊讶。刚才说的话,仿佛灵魂被抽取一样,声音低哑冷冽,仿如垂死挣扎,充满绝望。 桂叔叹了一声,抬头仰望着夜空,眼前又出现了桂思的身影,一蹦一跳地,带他回到了暴雨过后,绝望来临的那天。 “都两天了,就只在河里找到个鞋子,估计早淹死了!还找什么?再说了,一个野种而已,值得全村人这么费劲巴拉的找吗。”一个村民似有意似无意地埋怨着,声音也不大不小,恰好足够让不远处的桂叔听见。 “闭嘴,让你找就找,哪儿那么多废话!”一个年长的打了刚才那人一下,轻声骂道。那村民撇撇嘴,不满地望了桂叔一眼,又继续寻找着。 桂叔红着双眼,已经近两天不吃不睡,心里只是想着“思思在哪儿”,而刚才那村民的话只是像风吹过耳边一样,丝毫没有影响,仍是逢人便问“有消息了吗”、“找到了吗”。 忽然,远处跑来一个瘦高的小伙,喘着气对桂叔说:“哈,哈,桂叔,有……有消息了,快回去。哎~桂叔,慢点儿,等等我!”桂叔一听到“有消息”和“回去”,拔腿就跑,留下报信的小伙在原地大声呼喊。 桂叔家的前院里,围了许多人,低声议论着什么。桂叔看见这许多人,心中高兴,大声喊着冲进了人群:“思思!没事吧,别怕,爸爸来了!思思……” 桂叔冲进人群中心,迅速的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思思的踪影,霎时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思……思呢……”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桂爷爷若有若无地哭声不断传来。 桂叔环视周围人们复杂地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勉强地挤了个笑:“我知道,大伙,大伙都累了,这样,所有人在我家吃个饭,然后都回去吧,我……我一个人再去找找,这两天,谢谢大伙,麻烦了,让你们操心了。” 桂叔说完,转身扒开人群,想要离开,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挽留道:“桂思她爸,先别慌走,听听小虎子的话再说。” 桂叔回头,这才发现,桂爷爷坐在凳上,掩着面,失声而哭,面前站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正望着自己,一脸不知所措。桂叔来回地看了几眼桂爷爷和小虎子,内心莫名地恐慌起来。桂叔嘴角抽搐了几下,颤着声音说:“小虎子啊,你随便坐坐,有什么话,等,等找到思思再说,我,我要走了。” 桂叔慌忙回头,焦急地寻找缝隙,想要钻出人群,但是,却没有任何人给他让路。“让一下好吗,求你们了,让我去找我的女儿。”桂叔恳求着,泪水浸润着双眼。 “小虎子,把刚才的事再说一遍。”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虎子为难地看着桂爷爷身旁的老人,支支吾吾地说:“我,说……不是说过了吗,还……还说……” 老人打断了小虎子的话,声音充满了莫大的威严:“说!” 十四、我相信你9 小虎子咽了口口水,然后说:“两天前,我路过村东河的上游,看见桂思拿着一个娃娃,蹲在河中心的一块石头上,在那儿哭。我心想,想……” 小虎子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桂爷爷,又继续说:“肯定又挨骂了,我就没管她,只是看着要下雨了,就好心提醒了她一句,我说‘思思啊,要下雨了,快回去吧,到时候涨水,别把衣服打湿了’。” 听到这儿,周围的人都想,以小虎子平时的性格,提醒或许是有的,但说的肯定是非常难听的话。虽然大家都这么想,但谁也没有点破,仍然一言不发地听着。 小虎子接着说:“我走了没多久,果然下雨了,我心想啊,她肯定走了,难道还会在那儿淋雨?那不是傻……咳,而且那几块石头挨得比较近,她能跳过去就能跳回来。我也就没再想这事。可是,雨越来越大,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害怕了。我犹豫了好久,才穿着雨衣跑出去。” 小虎子突然停了,然后看向老人,似乎在问还要不要说。老人回瞪了他一眼,意思相当明显。小虎子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桂叔,然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接了下去。 “我跑到那个地方,发现桂思还在那儿,衣裳都打湿了。我本来想去救她的,可是我看了一眼那水,都暴涨了,轰轰的,比打鼓都响。我不会游泳,就不敢上了,只好喊她自己跳回来。真的!当时我真的想救她来着。” 见大家都一副鄙夷的神色,小虎子再三强调。 小虎子又对桂叔说:“真的!相信我,桂叔!我是真的想救桂思,真的想!”桂叔面无表情,更没有开口,似乎是对这件事毫不关心。小虎子见大家不信他,心里愤愤不平:“我看,当时要是换了你们,你们才不会去管她呢!” 虽然生气,但小虎子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能是水声太大,我喊了好几遍,桂思才注意到我。当时水涨的好快,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淹到桂思,所以就一直催她快跳回来。然后……隔了没多久,桂思打算跳的时候……踩滑了,我看到她惨叫了一声,就被洪水吞了。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桂叔沉着脸,没有任何反应,四周也安静地可怕。小虎子突然急了,连忙解释:“我也想救她,但是!我不会游泳,不敢。就……算我会,我也……不去。那种洪水,不管谁下去,都会……桂叔,对不起,我……真的想救她……” 小虎子颤抖了两下,然后哭了。村民们虽然觉得他不该这么说,但心里却十分赞同,换做谁都不会去的。有细心的人发现,小虎子说的时候,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脸上充满恐惧,于是更加相信他的话,也更理解他。 桂叔沉默了许久,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说完就回到了屋里。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是谁说了句“节哀”,就走了。剩下的也跟着说了类似的话,然后全都散了。 “那么大的洪水,也不知道把她的尸身冲到哪去了,只好把找到的鞋子放在里面,权当替代。也不至于空空的,没个念想。”桂叔讲完事情经过,回答了杜宇的发问。 “你明白了吧,所以,明天千万不要去见思思,跟我待在一起就好。”杜爸顺势劝说。 桂叔也点头附和:“是啊,杜宇,听你爸爸的话。水鬼不能投胎,直到另一个人淹死,来替代它,才能够进入轮回。明天我就去其他村找个道士,你不用太担心。” 杜宇像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抚摸了一阵桂思的墓碑,转身摇摇晃晃地回房,有气无力地说:“我累了。” 桂叔望着杜宇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墓碑前,怔怔出神。杜爸本来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却不知道该怎样措辞,毕竟桂思的死是由桂爷爷引起的,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杜爸犹豫了许久,才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桂叔肩膀,不言一语。但杜爸相信,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然后默默回房。 “杜宇!杜宇!杜宇~”无论杜爸怎么呼喊,杜宇都没有回头,一步步往前,而桂思则不断地温柔地引诱:“来,杜宇,快来。”杜爸发力直追,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无法奔跑,只能小步行走。杜爸一急,双手抓着地面,四肢并用,才瞬间加快了速度。眼看就要追上杜宇,身体却突然向下急坠,杜爸想要大声呼喊,但一张嘴,河水就不断涌来,窒住呼吸。杜爸手足乱舞,拼命地挣扎,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宇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拉着桂思的手,消失在尽头的一片光芒之中。 意识突然清醒,心脏猛烈地跳个不停。杜爸微睁惺忪的睡眼,透过窗户,看着蒙蒙的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啊,还好,还好是场梦!”下意识地,杜爸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右手探向了床的内侧。左手传来的是湿润的触感,而右手连探了几次,都是什么也没碰到。 杜爸陡然睁眼,猛地坐起,看着内侧空空的床铺,心脏突了一下,杜宇呢!“杜宇不见了吗?”“我没见到杜宇啊!”桂叔和桂爷爷分别回答。杜爸听了,一个踉跄,后背撞上了墙壁,冷汗直冒。糟了! “思思!思思!你在哪儿?思思!”杜宇在河边不停地大声呼喊。 “你来啦,杜宇。”桂思的声音从杜宇背后传来,满含着喜悦。 杜宇骤然回身,只见桂思俏生生地沐浴在阳光下,一汪秋水,盈盈明亮,透着朝霞长天;淡抹微笑,灿烂绚丽,更胜火树银花;飏飏青丝,柔软飘逸,惹人心醉神迷。杜宇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惊变,不自禁地接连倒退。 桂思的笑容转瞬即逝,眉头锁在一起,踏上两步,担忧地询问:“你,怎么了?” 十五、我相信你10 在桂思前进的同时,杜宇跟着退后两步,一言不发地警惕地盯着桂思。桂思还想再问,但开口的一瞬间,全都明白了,于是,微张的小口变成凄然一笑,眼眸里也是无限忧伤:“你……都知道啦。” 杜宇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桂思的笑容更加凄楚:“是不是我每次都出现得太突然了?还是我的行为太怪异?又或者是,我的那些话……” “你,真的,已经……是……”杜宇忽然打断桂思,语气中带着质问和祈求,希望桂思能否定这一切。杜宇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桂思否认,他就当昨晚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还像以前一样和桂思在一起玩耍。当自己开口后,又不禁反问自己:“如果她承认,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她否认,自己又真的能当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桂思望着杜宇,如果摇头,她办不到;想要点头,可脖子却不听使唤。只能任由泪珠一颗又一颗地划过苍白的脸庞。 杜宇怒火中烧,总想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骗我!”但看着断线珍珠般落泪的桂思,心间一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然后自我安慰:“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活生生的人。”随即,怒容转变为爱怜,柔声轻语:“你,不该瞒着我的。” “我……我……”桂思泣不成声,也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宇。 “杜宇!”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吼叫,引得杜宇和桂思一齐转身,是杜爸,还有桂爷爷和桂叔!他们一见到桂思的面容,脸色惊变,真的是她!虽然相比小时候变了许多,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十分肯定,没有丝毫怀疑,她,就是桂思! “杜宇,快过来!不要靠近她!”杜爸大喊。“思思,有什么怨气冲我来,放过杜宇!”桂爷爷恳求。“思思,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杜宇,我找道士让你永不超生!”桂叔威吓。 望着亲人们惊慌、恐惧还有愤怒的表情,桂思笑了,那么悲苦,绝望!桂思一步一步地退后,远离杜宇,远离亲人,远离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们。泪水越涌越多,遮蔽了双瞳,无法再看清曾经挚爱的人们。 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好,就这样吧,能再见到你们,足够了,该走了,永别了,杜宇……桂思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凝聚的泪珠因摇晃四散而开,视野再一次明了,从未如此清晰!那是,杜宇! 那一刻,杜宇冲了过来,紧紧地抱着桂思。也正是那一刻,桂思的耳畔又回荡着那无比熟悉的话语:“别哭,我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泪花又一次泛起,但这次,双眼不再朦胧,一切都那么真实。 不!不够!远远不够!我还不想走! 杜宇拉着桂思的手,坚定地向上游跑去,步伐没有丝毫犹疑。大人们都惊呆了,在对岸一边惊呼一边追着。杜宇拉着桂思越跑越远,渐渐逼近乱石群。当跑到那十三块相距极近的巨石边时,杜宇奋力起跳,迅速地往河中心靠近。 “小心!”桂思轻呼一声。但这时的杜宇已经向河中心的最后一块巨石,也正是第十三块巨石飞跃,在大人们的惊叫声中,杜宇滑倒了。仍然是这块巨石,桂思依旧稳稳地站立,神色扭曲而痛苦,但这一次,桂思没有伸手。 杜宇不断下沉,上面的世界离他也越来越远。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儿,那个手拿男娃娃的女孩儿:“知道吗,杜鹃的别名就是杜宇,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思归……一定要记得这里,一定要回来。” 思归,桂思,我明白了,她不仅要我记得回来,更要我记得她,所以她才留着男娃娃,将女娃娃给了我。 杜宇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阴暗的天空,无情的暴雨;闪电撕裂天空,雷鸣震撼大地;河水暴涨,洪流急奔。 女孩蹲在河中心的巨石上,将男娃娃紧贴脸颊,抱头大哭。杜宇从河面上缓缓走去,蹲在女孩的旁边,静静地陪伴。 河岸上忽然跑来个年轻的小伙,双手合在嘴边像喇叭一样大声叫喊着什么,并不断向女孩招手。风声、雷声、雨声还有水声充斥着天地,掩盖了小伙的呼喊。河水越涨越高,转眼就要淹没这块巨石。 这时,女孩抬起头,脸上纵横的水痕已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她望着杜宇,嘴巴不断地动着,说了一句话,但杜宇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说什么?”杜宇急切地问道。女孩没有反应,仍是望着杜宇。杜宇又大声地问了几次,都于事无补。女孩忽然站了起来,向巨石仅剩的表面边缘走去,似乎想要求生,跳回岸上。可女孩一个没站稳,就摔下河中,那一刻,女孩依然紧握着那个娃娃。 “思思!”杜宇大叫一声,伸手去拉女孩,可他还是迟了一刻,只抓住了女孩的一只鞋子。一阵短暂而又急促的惨叫声划破天际,随着声音的消逝,女孩也被洪流吞没,再也不见踪影。杜宇将鞋子紧靠心脏,苦苦思索:“思思到底说了什么?” 杜宇突然想起那句由只言片语组成的话,然后与刚才的画面结合。 女孩望着杜宇,嘴巴不断地动着,声音异常清晰:“杜宇,来上游好吗?好大的雨,洪水,来了!杜宇,快来啊,我就在这块石头上,救我!快啊!杜宇……” 河面突然掀起一股巨浪,将杜宇拍下巨石,身体在河中不断下沉。意识开始消失,画面也渐渐模糊…… 失去力量的手,慢慢松开,鞋子挣脱束缚,往水面浮去。 杜宇笑了,微笑:我相信,我绝对不会看错你的。 几天后,桂思的墓旁多了个坟堆,新坟堆前面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杜宇之墓,与妻桂思长伴。 十六、我相信你11 “想不到,这世上真的有鬼!”杜爸开着车摇头感叹。 杜宇淡淡一笑:“那倒未必,或许是鬼,也或许是其它什么东西导致的,反正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那些石头有关,或者说,跟那片巨石区域的某些东西有关。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调查调查。” 杜爸听到杜宇还要去掺和,急忙劝解:“别!别!这种事还是让那些真正有学识的人去研究吧,你个小鬼还是安安心心读书的才好。再说了,先不谈这件事是科学还是鬼魂,万一会影响到思思也说不定,当然,思思虽然是消失了,但也怕万一嘛,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做了不好的事就麻烦了。所以啊,我们不去调查,也不透露,那些巨石的命运就看它们的造化了。” 杜宇斜倚着头,思考了一下说:“嗯~虽然觉得你话里的逻辑很混乱,但好像也说的过去,好吧,我就不管了,有时候保持一点神秘感也挺有趣的。” 杜爸擦去脸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呼~这样最好。不过,那天你也太乱来了。” 杜宇耸耸肩,不以为意:“可如果不是桂思,我现在已经是新一任‘水鬼’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送上门去的,要不然,你就算想当水鬼也没机会。”杜爸一想起那天,就不禁打个冷战,仍然心有余悸,“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真的要害你……” 杜宇打断了杜爸的话头,缓慢且又严肃地说:“不用想,不会的,因为她是思思,不管她是人还是鬼,她都是思思。” “听着,虽然,我很佩服你当时的胆识和自以为是的认知,但我还是觉得你太冒险了,下次决不允许你这么做了!呸,没下次!”杜爸也十分认真。 杜宇轻轻摇头,然后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换了你这么做,我也会觉得很冒险,但是你也会选择跟我同样的做法,然后现在不以为意。因为……我是你教育出来的,是你的影子,传承了你的美好品格,所以,我坚信,你也会那么做的。” “哼~或许吧。”杜爸轻哼一下,表示不屑。 “你这是在敷衍我呢?还是在心里赞同我呢?”杜宇笑着问道。 杜爸一阵叹息,摇着头自言自语:“唉~看来,以后不能再叫你小鬼了。” 杜宇又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然后不再搭话,扭头望向车外。随着树木不断倒退,心里阵阵悲伤。这一走,又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能够回来,故乡越发遥远,渐渐深埋在心底,然后被时间一点一点腐蚀,直到成为一个模糊的泡影。但是,那一天,将在记忆中永存,时时浮现脑海…… “杜宇,醒醒,快上去!”桂思的声音在杜宇的脑海中响起。 杜宇睁开眼,恢复了神智,发现自己仍在水底,却不觉得呼吸窒闷。杜宇扫视了四周,并没有发现桂思。 “难道是在跟我的思想对话?还是临死前的幻觉?”杜宇心中困惑。 此时,桂思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幻觉,是我,快上去,我支撑不了多久的。” “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杜宇用思维跟桂思对话。 “就知道?你是故意掉下来的!”桂思的语气中透着惊讶。 杜宇笑容一展,解释说:“第一次,你故意带我来到这里,差点要了我的命,第二次我还会来这儿送死?” 桂思更加惊讶,说话也结巴了:“你……你……怎么……知道……” 杜宇依然带着笑,充满自信,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昨天晚上,桂叔把你……‘走’的整件事都告诉了我,后来,我一晚没睡,想了许久,才把白天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全想明白,而且还发现,你上次带我来这里根本不是玩这么简单。因为这是你死的地方,更是你恐惧的地方,所以你到这里的时候会那么害怕。但你坚持要带我来这儿,再加上你小时候告诉我的故事,你要做的事就不难想象了。” “既然你知道我要害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儿?为什么还要跳到那块石头上?”桂思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似乎是无法忍受自己的罪孽。 “因为……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那样!”杜宇难得正经地说,“而且,我也要向那些顽固的大人们证明,就算你变成了水鬼,也还是思思,那个乖巧善良的思思,那个只为别人着想的思思!” 杜宇尴尬的笑了笑,又接着说:“虽然……说得肉麻了点,但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桂思不再言语,四周又陷入寂静。杜宇知道,如果桂思出现的话,脸上一定带着泪痕,一副楚楚可怜,伤心欲绝的模样。每次桂思作出这种样子,杜宇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安慰她,逗她开心,虽然现在看不见她的样子,但能够想象得出,所以这次亦不例外。 杜宇不知道桂思是否还在,是否还能听见他内心的言语,但依然用最温柔最亲切的声音轻轻说道:“我知道,你要杀我,并不是因为那个水鬼传说,你只是害怕,害怕一个人永远待在这冰冷彻骨,没有生命情感的世界。你渴望,能有个关心你,照顾你的人,永远地陪着你,让你远离孤独。就像你小时候说得那样,就算我来代替你,你也不走,然后在水里一直陪着我。” 杜宇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不忍心杀我,又害怕孤单一个人,你无法做出决断,只好逃避这个痛苦的抉择,然后把主导权交给我,让我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昨天你引我来这的时候都是用询问和恳求的语气。如果我来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不来的话,你就一直隐瞒下去,仍跟以前一样和我一起游玩。我说的,没错吧。” 杜宇了解桂思,知道此时的她一定沉默着,不会开口,所以也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只可惜,就算我选择了暗藏死亡的道路,你也还是犹豫不决。在我滑倒的那一瞬间,你来不及作任何思考,下意识地把我拉了回来。你想害我,可我却一直在安慰你。你羞愧,讨厌自己表里不一,然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魔鬼,甚至畏惧自己那邪恶的图谋。最后导致自己陷入失魂落魄的状态,害我担心个半死。” “那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你明白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你本打算装成平常人一样和我相处,可惜我突然知道了一切,再加上我爸爸他们又突然出现,这时的你应该是打算永远离开,不再出现。而我拉住你的时候,你就动摇了,因为你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当我带你来到这里,你又开始犹豫该不该害我,所以我故意滑倒的时候,你虽然没有伸手,却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说两句了。”杜宇为缓和气氛,故作轻松地说。 十七、我相信你12 果不其然,有这样一个了解她的人,桂思如释重负,然后淡淡地回答:“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随即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做了这么多年鬼,万一变了心性怎么办?那你做的这一切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杜宇嘿嘿一笑,看似傻乎乎地,实际却坚毅地回答:“我只要知道你是思思就够了,其它的不需要去想。嘿嘿嘿……不过,我有考虑过,万一我这么做还是不能让你下定决心,就算你犹豫着没来得及救我,我也无怨无悔,谁叫我小时候就答应过你,如果你真成了水鬼,我就来陪你。承卿一诺,当守此生!” 桂思听完大受感动,忍不住哭了,中间还夹杂着笑声:“笨蛋,我又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傻瓜,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只知道不能让你伤心,不能让你哭,其它什么,就都无所谓了。”杜宇柔声安慰,“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有害我的心思,刚才又没有出手救我,觉得没脸再面对我,所以才一直没有现身。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出来好吗?” 四周平静了一阵,似乎桂思正在犹豫,杜宇刚想开口再劝,桂思就出现在了杜宇面前。正如杜宇所想,桂思脸上旧痕未干,新泪又凝,神色歉疚地望着杜宇。杜宇伸出手,替她擦去了眼泪。这个场景,桂思无比的熟悉怀念,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面对的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稚气未脱的男孩。 杜宇也像以前一样,擦眼泪的同时,带着温暖的笑意:“你看,还是这样爱哭,又不是小孩子。唉,你每次一哭,都是我见犹怜的,谁看了不会心疼?好啦好啦,把眼泪收一收。笑着才好看呐。” “嗯。”桂思听话地扬起嘴角,温婉的笑容配着残留的泪珠,恰如新雨梨花般绝美幽雅,“好了,你快上去吧,叔叔他们很担心你的。” “上去是当然的,”杜宇一脸顽皮,与之不相称的却是十分正经的语气,“但不是现在。” “你要做什么?”桂思惊讶的问。 “当然是找到你,带你离开!”杜宇话带坚定。 “不行!”桂思一下否决。 “为什么?” “移动了我的尸骨,我就无法再让你安全地待在水里,你又不会游泳,怎么上去?” “我说过,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所以,落水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不管怎样,我今天都要找到你。如果不能带你重见天日,就陪你葬身河底!我对你的承诺,决不会有任何食言!”杜宇保证。 杜宇了解桂思,桂思也同样了解杜宇。她知道,只要是杜宇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于是不加阻拦,只好为他带路,同时在内心祈祷:自己消失后,杜宇能够安全地返回陆地。 杜宇划动四肢,没游多久,就见到一具被水草缠绕的完整的白骨,白骨的手中紧握着一个娃娃。杜宇的内心登时一阵绞痛——桂思直到现在都还抓着不肯放手,而自己的那个,多年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杜宇到现在才明白,桂思把这份儿时的感情看得有多么重要,她牵挂着自己,信任着自己,甚至依赖着自己。这份感情怎么可以辜负?又怎么能忍心让她失望?如果不能兑现对她的承诺,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变成欺骗,那样的话,此生枉自为人! 曾经,伯牙为答知音之情,断琴绝弦,终生不复;荆轲为酬赏识之德,不惧身死,毅然刺秦;孔明为报知遇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一份感情厚重到无以复加时,生命再宝贵,与之相较,也会显得渺小不堪。 所以,不论是报答桂思的感情,还是真心想对桂思好,亦或是因为承诺而骑虎难下,杜宇都只有一个选择。即使知道带走桂思的尸骨,无异于自杀,杜宇也没有退缩。因为他不想退,也不敢退,更不能退! 杜宇想要伸出手,解开纠缠的水草,但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思思刚刚说过,移动了她的尸骨,她就无法让我安全地待在水里,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因此消失,再也不能出现了?” “是的。”桂思立马作出了回答。 杜宇先是一怔,随后又立马想起,在水里,桂思能够洞察他的所有想法,所以,从落水到现在,他一直在用思维跟桂思对话。 杜宇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犹豫着说:“那……那我们……岂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你不是要带我离开这里吗?你还在迟疑什么?”桂思催促杜宇。 “可……可是,你……”向有主见的杜宇忽然间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个早已消失的人,却一直停留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个错误,是时候结束了。我能够见到你,还开心地度过一整天,上苍已经很眷顾我了,不懂得满足的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更何况,我再也不想呆在这冰冷黑暗的世界里。”桂思开解道。 “我们,可以一直像昨天那样,我不在乎的,我会天天来找你,逗你开心,不会让你感到孤单,我会……我……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就是舍不得你啊!”杜宇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泪水融入河流,河流又载着泪水,奔向远方,将这悲伤传达给世界。 “别傻了,你还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归属,你我都清楚,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离去,对你我,还有大家,才是最好的结局。更何况,我这是解脱,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桂思安慰着杜宇。 桂思看着杜宇凝重的脸色,怕他下不了决心,继续催道:“我一个柔弱的女生都能放手,身为男子汉的你为什么还看不开呢?为了我,也为了你,别再徘徊不前了。” 一开始,杜宇只是打算向所有人证明,桂思依然善良未变,落水后,脑子出现桂思当年落水的情景,就想着一定要让她重见天日,全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局面。杜宇本就觉得自己亏欠桂思,现在,又必须要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让桂思永远消失,他怎么下得去手? 杜宇看着桂思柔和的笑容,以及她眼神中的殷殷期盼,紧握双拳,忍着痛苦,缓缓将头点下:“嗯。” 泪水不听使唤,任性地划过杜宇的脸庞。俨然是十年前的那场分离,一切都那么相似:杜宇垂头流泪,桂思仍和十年前那样带着笑容。所不同的,只是这次,代表着永别。 从小到大,都是杜宇替桂思擦去眼泪,而这次,却是桂思伸出纤细柔软的素手,轻轻地抹去杜宇眼角咸涩的液滴:“不是说了吗,男孩子是不可以哭的。答应我,再哭这最后一次,好吗?” “嗯,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杜鹃……永不啼血”杜宇哽咽着许下最后的承诺。 桂思拥住杜宇,紧紧地,然后深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亦或说是,爱,但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一直,永远…… 十八、我相信你13 “杜宇~”杜爸大吼一声。但杜宇还是无情地落入河中,水花四溅,激起千层涟漪,旋即又归于平静;桂思也从石头上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这里从头到尾都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不~”杜爸低沉的声音充满着悲痛与绝望。这一瞬间,力量像是被抽走,双腿一软,杜爸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桂爷爷和桂叔都瞪大着眼睛,久久木立,仍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杜宇最终还是被带走了,被桂思永远地带离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大意!”杜爸一声声地质问自己。就在昨晚,自己为了以防万一,故意睡在床的外侧,让杜宇睡在内侧,这样,杜宇就算半夜要偷跑,自己也容易发觉。可是,昨晚身心俱疲,又太过紧张,导致过了许久才睡着,睡着了又不容易醒,完全没发现杜宇偷溜。 杜爸咬着牙根,握紧双拳,拼命的忍耐着。因为他感觉到双眼越发的酸胀,似乎有种东西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越来越难受,就要崩溃了!杜爸忽然将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同时暗骂自己:“混蛋,连儿子都保护不了,根本,不配当他父亲!” 杜爸不断地砸着地面,似乎在惩罚自己,又像是用疼痛缓解悲苦。他突然低吼一声,冲向河边。桂叔在旁边见势不对,立马扑上去,死抱着杜爸,大喊:“别去!” “放开我!杜宇在下面!”杜爸发疯般大吼。 “不能去!” “他是我儿子,我要去救他!” “你会死的!” “我是他爸,他在等我,他需要我!” “杜宇已经被带走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永远的走了,你懂吗!” 杜爸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想要往前冲,但被桂叔死命地抓着,一步也前进不了。桂爷爷望着河面,像是丢了三魂六魄,面如死灰,喃喃自语:“河里有水鬼,下去的人都会死,谁也救不了,救不了……” 杜爸被桂爷爷的一句话打回了现实,也不再挣扎,任由桂叔按在地上。但还是无力喊了一句:“混蛋,放开我,杜宇在等我。”然后望了一眼如死一般平静的水面,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桂叔也叹息着松开了手。 忽然,河面又激起一阵水花,隐约传来呼声:“爸……爸……救……” 杜爸猛然抬头,发现呼救的人竟然是杜宇,他喜出望外,力量涌向全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然后纵身跃入水中。而桂爷爷和桂叔却看得分明,溺水的杜宇身旁,还有一具白骨,狰狞扭动着,像是要把杜宇拉下水底。 “小心!”“别去!”桂爷爷和桂叔同时呼喊。 桂叔反应过来时,杜爸已经是离弦之箭,无法抓住。桂爷爷嘴中喃喃,不断祈祷;桂叔正在犹豫,是去一同送命,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父子被白骨害死。 出乎意料的,杜爸竟然将杜宇救回岸上。桂爷爷惊得呆住了,桂叔一脸不可置信,不断揉搓双眼。过了许久,桂爷爷和桂叔才反应过来,并不是白骨在拉杜宇,而是杜宇抱着白骨。 杜爸抱着杜宇,喜极而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力气愈来愈大,像是怕稍微松手,杜宇就又会被水鬼夺走一样。杜宇忽然用力推开杜爸,接连呕了几口水,然后不断咳嗽,咳嗽稍缓,杜宇立马就说:“勒死我了,咳咳……你真的想弄死我啊。” 杜爸这才惊觉,然后一边擦自己的眼泪,一边轻拍杜宇的后背,笑骂:“小鬼,还有心情说笑,你是想把我吓死,还是想让我被你妈打死?” 杜宇咧咧嘴,一脸幼稚顽皮地说:“嘿嘿,还不是怕你没了我,不敢回家,我才上来的。” 桂爷爷忽然开口,颤着声音问杜宇:“你是怎么上来的?” 杜宇神色黯然,指着地上的那堆白骨说:“思思救我上来的。” “鬼会救人?”桂爷爷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桂叔也一脸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鬼,我只知道她是思思,永远是思思。”杜宇正色道。 “难道,我们都错了?”桂爷爷和桂叔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杜爸却直言不讳:“在信任上,三个饱经世事的大人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呵,还真是讽刺啊!唉,看来我们都错了,而且错的太离谱了!” “嘿嘿,这回换我给你们上教育课了吧。记住了,鬼是人变的,也有人性,不一定全是坏的,不要被传统的思想给禁锢了。”杜宇笑着顺杆往上爬。 杜爸轻敲了杜宇一个脑瓜崩,笑骂:“你还真敢往上爬啊,没大没小的。” “唉哟,嘿嘿,”杜宇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笑,“这次如果不扯足顺风旗,下次可没机会了。” 杜宇父子若无其事地打闹说笑,在别人眼里,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不懂得珍惜,完全不把生命回事。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并不是真的毫不在乎,他们也伤心,也畏惧,无力时同样不知所措。只不过他们更想用笑容去面对,去激励身边的人;同时,也掩盖自己的负面情绪,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软弱。 杜爸又一次抱住杜宇,他能明确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想来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现在仍然在害怕吧。虽然值得庆幸,但是死里逃生,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有余悸? 杜爸语重心长:“杜宇,你长大了。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但是,再也别这样乱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嗯,我知道了。”杜宇轻声回答。 四人平复了心情,将目光留在那副白骨上。白骨在河底十年,保持完整的人形,毫无欠缺,这已是神奇;而杜宇在河面拼死挣扎,白骨依然不散,更是不可思议。桂爷爷和桂叔在惊奇这片河区古怪的同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杜宇费了许大的劲儿,才从白骨的手中取出布娃娃,而娃娃取出的同时,完整的白骨也四散而开。杜宇吃了一惊,心想:“现在,你才真正安心的离开了吧。你在这边没怎么开心过,希望在那边,你能永远幸福。” 几天后,杜宇在桂思的墓旁挖了个新坟,然后将男娃娃埋了下去,又刻了个木牌立在墓前,上面刻着:杜宇之墓,与妻桂思长伴。 杜宇看着形影相依的两座坟墓,喃喃低语:“现在,所有的承诺,都已经完成,再也没有牵挂了。明天,我就要走了,可惜,你不能来送我,再也不能。但是,我还会回来看你的,相信我,那天不会太远。” 杜宇轻轻地合上眼,任由微风吹散离愁别绪,而思念又该飘向何方,才能传达到你的身边?好想,再回到那个午后的树下,宁静祥和,耳边是最让人幸福的话语:我相信你…… 十九、何时雨尽1 雨,绵绵,不知何时方歇;天,蒙蒙,灰暗笼罩一切;路,茫茫,无法看清尽头。 青年坐在通道口的石梯上,呆呆地望着前方,右手拿着一个幽蓝蝴蝶吊坠,拇指不断抚摸这天地间除灰与暗以外,唯一的颜色。 哒,哒,哒…… 通道内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是青年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抚摸着蓝蝶,呆望着前方。 一个小男孩从青年身边走过,走到最后一级石梯,撑起了手中的小伞,然后缓缓抬起一只脚,试探着迈向前方。 青年望着这个瘦弱的背影,空洞无神的双眼似乎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男孩迈出去的脚,迟迟没有落下,终于,男孩退回了那只脚,不安地看向弥漫着灰暗迷雾的前方。 “我,等你很久了。”青年轻声说道。 男孩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青年正看着自己,男孩脸一红,小跑着到青年身边,垂头低声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青年问。 “我怕。”男孩回答。 青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敢走出去,他肯定对我很失望吧。”男孩心想,头垂得更低。 世界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男孩的目光被那幽蓝色所吸引,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无限大的梦想更漂亮的呢?”青年看向手中的蓝蝶,面无表情。 男孩看得出来,青年虽然没有笑,但是看向蓝蝶吊坠的的时候,冰冷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你来这里干嘛?”青年问,但他始终不曾转头看这男孩一眼。 “好奇,”男孩望着因迷雾遮挡而无法延伸的道路,回答说,“我想知道这条路的前面有什么。” “你呢?”男孩反问。 “我?”青年抬头看着阴暗压抑的天空,脸上现出一丝绝望,“等雨停。” “前面那么黑,你不怕吗?”男孩又问。 “怕,”青年渴望的盯着前面,“但我更怕自己无法去追寻最初的梦想。” 男孩歪着脑袋,似懂非懂,但他却发现,青年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冷酷无情的灰暗,直达路的彼方。 男孩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将手中的小伞递了出去:“给你。” 此时,青年终于转过头,看着男孩稚嫩纯真的脸庞,沧桑的脸上现出讶异,疲惫的眼中充满惊奇:“你……是……” 男孩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彷如那传说中未曾见过的明媚阳光:“你比我更需要它,而且,现在的我也不敢去用它。” 青年呆愣着,缓缓伸手,但是手指触碰到伞柄的那一刻,又像触电般缩回。 男孩依然笑着,将伞放到青年手中,然后掰动一根根手指,让青年握紧那把伞:“等我像你一样,可以无惧这阴霾,再待雨停,我就踏上这路,一直往前。” 青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是男孩并没有听清,好奇地问青年:“什么?” 青年默默地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将要等的,只有漫长可怕的孤寂。” “没关系,你不也是这样等的吗,我也要变成你这样的人,能够忍受并且无惧。” 青年轻叹一声:“唉……你一定会的。” “他竟然会这么相信我,真好。可他为什么要叹气呢?”男孩心里又高兴,又疑惑。 青年站起身,将手中的幽蓝***吊坠放到男孩的手心,温和一笑:“现在,它是你的了。” 男孩不敢相信地轻轻摸着吊坠,十分开心:“谢谢!” “蓝蝶展翅之刻,梦想高飞之时。”青年顿了一下,继续说,“将它送我的那人说的。” “这么漂亮,那人为什么要送你?” “因为,很久以前,我将自己的伞,送给了那个勇敢的人。”青年回答,“他还说,现在的你,赠予了别人希望,将来,自然有人会将这希望,送还给你。” “真的吗?” “嗯,”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到时候,你再把这蓝蝶,送给那个给你带来希望的人。” 说完,青年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走到最后一级石梯,撑起那把恰好遮挡身躯的小伞,踏进雨中。 男孩突然觉得心中不舍,想要和青年再多说几句,于是举起手中的蓝蝶,向青年大声呼喊:“真的会有飞起来的那天吗?” 青年侧身,望了一眼蓝蝶,回答说:“会……或许吧。”青年说完,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然后转头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隐隐约约听见青年说:“看来,这雨,是不会停了……” 男孩低头沉思,等到回过神时,青年已消失在了迷雾之中。男孩神色黯然,坐在再最上的一级石梯,右手拿着幽蓝***吊坠,拇指不断抚摸。 人一直在等,雨一直在下,这天地间,除了那抹幽蓝,也只剩灰与暗,一切都未曾变化。在这里,谈论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到底过了多久?不清楚,男孩没有去计算,他也无法去计算,他只知道,自己已经从瘦弱的男孩变成了一个孤独的青年,仍然在等…… 突然,自己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但是,青年并不在乎,他在乎的从来只是:雨,何时才会停。 青年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逐级走下石梯,走到最底时,那个身影撑起了一把小伞。 青年空洞的目光瞬间被那把伞吸引过去,脑海中回忆翻腾,沉淀,最后只剩下一句:“已经到了送还希望的将来了吗?” “我,等你很久了。”青年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瘦弱的身影轻轻一颤,收起伞,然后跑了回来。青年没有看清那身影的模样,因为他眼中只有那把伞,当伞收回时,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前方——被灰暗迷雾遮挡的道路。 “对不起。”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年不懂,这陌生人为什么会对他道歉:“为什么?” “我怕。”那陌生人回答说。 青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也懒得去想,更懒得去问,只是沉默着摇摇头,终止这谈话。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那陌生人突然惊叹:“好漂亮。” 青年听后,目光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手中这一直以来陪伴自己,支撑自己的蓝蝶上,心中泛起一阵柔和的暖意。他想笑,却无法笑出,毕竟孤寂了这么久,麻木了这么久,只得面无表情地说出心中的快慰:“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无限大的梦想更漂亮的呢?” 青年心情稍稍好转,好奇地问那陌生人:“你来这里干嘛?”但是青年并没有去看那陌生人,因为除了手中的蓝蝶和一直期待的伞以外,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目光。 “好奇,我想知道这条路的前面有什么。”陌生的声音回答后,又反问,“你呢?” “我?”青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望着无休无止的细雨,有些绝望地回答,“等雨停。” “前面那么黑,你不怕吗?”那声音又问。 青年低下头,盯着前面无法看清的道路,想起了从前。在那时,他也曾鼓勇向前迈步,但是望着那将要面临的黑漆漆的一片,他最终还是退了回来,没有踏上这延伸到黑暗深处的道路。 最初的梦想被埋藏,发酵了这许久,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有些恐惧,但相比之下,他更加渴望一直向前,所以他回答道:“怕,但我更怕自己无法去追寻最初的梦想。” 青年又回想起曾经的那一刻,他将希望交予了那位敢于向前的人。这一幕,他回想起无数次,他从不认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可为什么,自己渐渐会有种‘如果能重来一次’的想法? 是……开始后悔了吗? 是……自己等不下去了吗? 是……无法再忍受这孤寂了吗? 是…… “给你。”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青年心中不断发芽的疑问。青年回过神,疑惑且期待地转过头。 青年终于看见了那陌生人,是一个瘦弱的男孩,纯真稚嫩,对未来有着无限期待。而此时,这个男孩正展露着天真无邪,开朗灿烂的笑容,将手中的小伞递了过来。 “他的样子,好熟悉!还有,这伞!这伞的大小,样式,也都……”青年的心中无比惊异,过去的记忆汹涌而出,然后与当下的一幕幕完美重合…… 青年实在无法相信,话语断断续续:“你……是……” 二十、何时雨尽2 青年后面的话还没说出,那男孩就又继续说道:“你比我更需要它,而且,现在的我也不敢去用它。”笑容依然如天使般纯洁无瑕。 青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缓缓伸手去拿那把伞,但是,当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一个念头突然占据脑海:“如果拿了这伞,这孩子将要面临……那种残忍与可怕,没人会比自己更清楚!” 一念至此,青年立刻缩回了手。 正当青年迟疑不决的时候,那男孩已经将伞放到他的手中,并掰着他的手指,强迫他握紧:“等我像你一样,可以无惧这阴霾,再待雨停,我就踏上这路,一直往前。” “这雨……真的会停吗?”青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什么?”那男孩似乎没有听清,出声发问。 青年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对这孩子多说什么,现在更重要的,是能够踏上自己一直以来所期待的道路,尽管前面充斥着迷雾,被黑暗包裹。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将要等的,只有漫长可怕的孤寂。” “没关系,你不也是这样等的吗,我也要变成你这样的人,能够忍受并且无惧。”男孩的眼中充满了自信。 看了这幅光景,青年再也忍不出,轻叹一声:“唉……你一定会的。”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蓝蝶交给男孩,微笑着说:“现在,它是你的了。” “它将成为你梦想的具现化,你的陪伴,你的支撑……”这些话,青年只在心里说出。 男孩将蓝蝶捧在手中,不断抚摸,十分开心。青年不禁想起自己接下这幽蓝吊坠时的心情,还有话语:“蓝蝶展翅之刻,梦想高飞之时。” 说完,青年又补充道:“将它送我的那人说的。” “这么漂亮,那人为什么要送你?” 青年渐渐明白了曾经那人的话语,明白了他当时的心境,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男孩:“因为,很久以前,我将自己的伞,送给了那个勇敢的人。他还说,现在的你,赠予了别人希望,将来,自然有人会将这希望,送还给你。” “真的吗?”男孩将信将疑。 “嗯,到时候,你再把这蓝蝶,送给那个给你带来希望的人。”青年不带任何犹豫地回答。 青年抱着一丝歉意,一丝爱护,轻轻地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下石梯。到了最后一级,青年撑起伞,回想起曾经,自己也面临过这一刻,只不过这次,迈出去的脚没有缩回,而是坚定地落在了黑暗的道路上。 青年依旧害怕,但更强烈的是,兴奋,自己终于能够向前迈进了! “真的会有飞起来的那天吗?” 青年听到呼喊,侧身回望,发现那男孩正举着幽蓝的蝴蝶,一脸期待地向他确认。 “会,”青年下意识地回答,但他又想了想迄今为止的一切,又接着说,“或许吧……” 青年说完,继续往前,但没走几步,心里实在放不下那男孩,于是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男孩。但想到这男孩以后一定会如愿后,便放下心来,不再纠结。 青年没有再去关注不断落下的雨,而是回想昔日种种,怅然感慨:“看来,这雨,是不会停了……” 青年的心里百味杂陈,但不论怎样,始终要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怀着沉重的心情,青年一步步向前…… “等一下!”稚嫩的声音突然传来。 青年全身一颤,猛然回身,不可思议地望着站在石梯上的男孩。虽然面貌已经模糊,但双方还是能看见互相的身影。 “能带我一起吗?”男孩大声问道。 青年越来越不敢相信这一切,同时,心里也越来越高兴:“为什么,你不是害怕吗?” “但是,我更怕我现在的心愿,成为最初的梦想!”男孩大声回答。 青年笑了,笑的那么释然,不再有多余的杂念,就像从前那样,如传说中未曾见过的阳光般灿烂温暖。 青年跑了回来,回到最后一级石梯,回到曾经他未曾跨越的石梯,也是他正式出发的一级石梯。而那男孩,则站在情深身旁,抓着青年的下摆。 此刻,青年觉得,自己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尽了,不再有任何不安。他将伞向男孩那挪了一点,欢快地说:“我们走吧。” “先等一下。” “又怎么了?” 男孩将蓝蝶递给青年:“这个送你。” “为什么要还给我?”青年不解。 “不是还你,而是送你,”男孩解释,“你不是说,要将这蓝蝶,送给那个给我带来希望的人吗。” 青年愣了一下,笑着接过了那个蝴蝶吊坠。接着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石梯的最上一级,将这吊坠放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男孩好奇地问道。 “我想了一下,我和你都已经有了梦想和希望,也不再需要这个了。那就把这个,留在这儿,留给以后那个来到这儿,却没有梦想,或者渴望希望的人吧。”青年回答。 男孩点点头:“好。” 青年回到男孩身边,将伞交给男孩,然后将男孩背起:“你替我撑伞,我替你踏足这黑暗。” 无尽之雨,永恒之暗,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雨依然在下,等待的人却已不再,天地间只剩下灰与暗,世界仿佛被定格,看不出任何变化。 在这里,时间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在人离去后的某一刻,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从这定格的画面中,悠然掠过…… 后记(前记) 世界的灰暗渐渐转变成灰白,雨也一点一点地停了。当青年收起伞时,自己已置身在一座孤寂的城中。 青年仍不停留,一直往前,因为这里并不是他想要到达的地方。忽然,青年的视线中,一个角落,有个孤独的人影,是个小男孩。 青年心中一动,在远处观望了许久,然后走上前去,只见那小男孩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十分难过的模样。 “你怎么了?”青年关切地询问。 那小孩并没有回答,青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 许久,那小男孩才低声说:“我的朋友越来越少了,为什么?” “因为你选择了封闭自我。”青年笑着回答,话语简短明了。 “你一直笑着,是不是有很多朋友。”小男孩又问。 青年摇了摇头:“不,我根本没什么朋友。” 小男孩不解,看着青年问:“为什么呢?” “因为选择封闭自我的你长大了。”青年无奈地回答。 小男孩:“可我不想这样,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个洞。” 青年:“那么,找个东西填补起来就好了。” 小男孩:“找什么呢?” 青年不再回答,而是把伞放在小男孩面前,然后起身离去。走到一半,青年突然回身说道:“你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可能找到吧。那把伞,给你了,也许用得着。” 说完,青年不再停留,消失在这城中。小男孩目送青年远去后,一直盯着面前的伞,许久,许久…… 小男孩站了起来,拿起了伞,选定了一个方向,一直向前,绝不停歇。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天,越来越灰暗,小男孩也越来越怕,但依旧没有放缓脚步。 走着走着,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通道。小男孩在通道面前停了下来,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摸了摸胸口,依旧是空落落的,那么就不该停下。 小男孩看了一眼手中的伞,大踏步走进了通道。起初,通道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但没走多久,就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此同时,出口也模糊看见。 小男孩靠近出口,发现正有个人坐在前面一动不动,小男孩不敢打扰,径直走过,下了石梯,走到最后一级,撑起了手中的伞。 小男孩望着漆黑的前方,心想:“我想要找的能填补内心的东西,就在那前面吧?” 他深吸口气,抬脚向前迈出,但是却不敢落下:“这阴雨,这阴霾,这迷雾,这黑暗……充满这些东西的,冷酷无情的世界,真的是我可以承受的了的吗?” 小男孩挣扎了许久,终是将向前迈出的脚,退回到原地。 此时,一个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我,等你很久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