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千灯树》 第一章唐家 我叫唐天,毕业于国内某重点大学的考古学专业,后来通过家里的一点关系,在北京某考古相关的科研机构工作。原想着一生就这样平庸却安稳的度过,没想到一次看似正常的工作外派经历,改变了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也让我对家里长辈总是闭口不谈的往事产生了许多疑惑。 外派发生在2017年的年底,应四川省文物部门的邀请,单位派我作为专家参与协助对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的发掘。至于单位为什么选派我去,可能是看在我祖籍是四川,家里祖辈建国前从事文物生意,建国后改制成为文物研究学者,在四川文博圈子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且恰好负责发掘江口沉银遗址的考古队队长老刘是我父亲的老朋友。这里里外外归结到一起,便只能我去了。 我出身于嘉陵江边的安汉唐家。安汉唐家这四个字,便是整个巴蜀地区文物鉴定的牌匾,东西只要经过安汉唐家鉴定,便不会引人怀疑。家里世代流传着一本名为金石玉微录的古籍,据说是战国时期乐正子春留下来的。乐正子春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文物鉴定大师,鲁国著名的镇国重器“馋鼎”便是由乐正子春鉴定。乐正本是宫廷里司管音乐演奏的官职,可能由于久居皇宫见多了奇珍异宝,子春便修炼出了独到的鉴定法门。据爷爷说,唐家人得到金石玉微录的时候在秦代初年,从此世代延续,不断的将鉴定心得补充至今,奠定了安汉唐家在文物界中头等地位。这种延续性的记录对于鉴定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文物与人一样,都是伴随着社会发展而发展,比如在乐正子春的那个年代,青铜器是一等一的重器。而到了魏晋时期,中国南方大量的生产青瓷,导致瓷器鉴定的出现。而到了明代的宣德年间开始出现宣德炉,景泰年间开始出现如今价值昂贵的掐丝珐琅,这又对铜器鉴定提出新的要求。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中不止包含了大量的文物鉴定方法,而且还记载了诸多的堪舆之法和奇人异事,比如魏晋年间家里先祖记载的村里小孩偶遇阴兵借道,撞鬼后连夜发烧不见好转,需取乌骨鸡的鸡骨磨成粉末喝下,可驱鬼珐邪等等。 其实在我看来,真正让唐家在巴蜀文物界站稳脚跟的是其控制的文物流通渠道。在清代,由于帝国主义列强的压榨掠夺,全国范围内的盗墓活动异常猖獗,自然便有了火热的文物流通。那个时候的四川和重庆还是一个区域,倚仗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巴蜀地区成为向西方和全国各个港口走私文物的中枢要地,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早期的海外探险家登陆中国的起始站除了新疆,就是在四川。四川境内最重要的长江沿段、嘉陵江和岷江以及通往云南西藏的茶马古道都被唐家控制,形成了唐家五大航,分别是牧马航、武侯航、青羊航、双流航和龙泉航。航,这个字是四川晚清民国时期盗墓行业的黑话,其形成的原因可能是运输文物通常以水路为主,而且也寓意其起航丰收。唐家五大航中最重要的是位于省府核心所在的武侯航和青羊航,主要走私一些瓷瓶金玉一类的小件,而牧马航则主要走私一些较为大件的唐宋佛像,在民国年间川内军阀混战的时候,唐家的牧马航也发生过一次大的动乱,许多金佛石佛都被藏在了牧马航附近的牧马山中,这也是最近几年在牧马山开放的房地产商或者考古队频频发现佛像的原因。双流航位于青白江附近,主要负责向外出口和接纳一些古籍善本,如敦煌讲经洞中出土的大量经卷。龙泉航虽然也被称为航,但是它与水运关系不大,是一个基于茶马古道的航口,主要运输一些见不得人眼的货。记得在民国年间,曾经有独特癖好的法国人从唐家的龙泉航运输过一批来自西域沙漠中的女干尸带回法国。时光流转,抗战时期唐家五大航便成为为革命服务的地下点,发挥着重要作用。建国后,许多航口从明面上已经销声匿迹,但是暗中的交易仍在进行,或在一个茶馆,或在一家酒楼。如武侯航在现今武侯祠附近,青羊航在今青羊宫之旁,龙泉航成为了现今的龙泉驿。话说回来,唐家在巴蜀并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还有剩余的六大家族与其相互制约,分别是陈家、谭家、张家、潘家、周家和刘家。这些家族各有能人,不过这里先不多说,后面慢慢道来。 还是回到咱们这次外派,从北京起飞,到成都也快,不到三小时便抵达了成都的国际双流机场。现在是盛夏时节,一下飞机就是一股湿热袭来,让人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气来。 “唐老师?请问您是北京来的唐老师吗?”刚一走出机场,一个戴着卡其色鸭舌帽,皮肤黝黑的小伙举着个写着我名字的纸牌靠近我。 “你是?”我迟疑道。上飞机前刘叔也没说派啥人来接我,我还准备着自己坐车去眉山。 “唐老师,我是省考古所的小马,刘队叫我过来接您!”小伙笑道。 “好嘞,那咱们走吧”我心里一想,这下还真方便了,不用来回倒腾公交,虽说四川是自己家乡,朋友众多,但是这次外派说不清楚哪天结束,也就没有联系他们,省得给人添麻烦。 “小马,你们工地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我一上车便问道。(考古工作者一般把正在发掘的遗址称为工地) “这。。。。。。”只见小马面露难色,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工地有啥情况都给我先讲讲,你们刘队是我叔,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尽量帮!”我说道,心里想着要么是他们考古经费不足或者遇到了发掘方面的技术难度。 “哎,唐老师,今晚本来是刘队亲自来接您的,没成想,这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工地又出事了。” “啥?!什么事情?!”我见小马叹气,心里难免吃惊,考古工地这几年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少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难处,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表情的,给人一种像家里死了人一样的感觉。 “唐老师,您相信鬼吗?”小马没有立马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反问了我一句。 “这个吧。。。。。。世界无奇不有,我不排斥。”按理而言,我们做考古一行对外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不能相信这些。曾经一个同事就因为就酒桌上给人瞎吹考古见鬼的事情被调查丢了饭碗。所以我也不太敢直接回答小马。 “我们工地。。。。。。有鬼!”小马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对面的车灯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的苍白。听到这话,加上车里空调开得过低的冷气使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鬼呢?你们是不是挖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问道。 “哎,我以前本来也不相信的,没想到最近这一连好几天了,都遇到奇怪事,我还亲眼见到过,不过我说再多唐老师您可能也不相信,还是等到了工地,刘队给您讲,您亲自看看去。” 小马说完这话后,不论我怎么套话都不再说工地相关的事情,好似在排斥着些什么。加上旅途的疲惫,后来我干脆也不问他了,车里变得安静下来。小马沉默的开着车,就像具机械的木偶,透露着丝丝诡异。 第二章眉山江口 “咚咚”路边溅起的石子嗑在汽车的盖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内剧烈的颠簸起来。 “唐老师,我们马上到了!”小马面露惧色地说道。 我摇下车窗看着外边,现在已经算入夜了,天空中圆月高挂,只有几片薄云似轻纱般拂过,月光泼洒在郊野上,呈现出一片一片的惨白,分不出哪里是江水,哪里是农田。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位于眉山市彭山区江口镇附近,遗址位于湍急的岷江之中,昏黄的江水两岸全是高耸的山石,如果发生地震轻微一摇,两岸高山上的石头便会往下滚,重重的砸入江水中,冒气滚滚黄烟,一副地动山摇之景。我们的车便行驶在这高山之下的峡谷之中,除了发黄的车灯外,便只剩几点星光,偶尔惊起几只飞鸟。 江口沉银考古工地像是这片黑暗的大地里唯一的绿洲,工地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悬挂在帐篷顶上的电灯随着江风摆动,将地面考古工作人员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咔嚓!”小马将车停在了工地门口。 “哎呀!小唐,好多年没见?你小子帅气了不少啊!”刘队迎到车前笑道。 “刘叔,您就是我亲叔,咱两还客套什么,能够被派来到叔您这搭把手,我可是激动了半宿。”我说道。 “好小子,会说话了啊!”只见刘队热情的一把抓过我的手握住,然后对旁边的队员吩咐道:“唐老师这么大老远来,肯定没有吃东西,还不去准备准备?我们今晚放假,大伙一起休息休息,最近辛苦了!” 听到队长的话,队员们四下便散开了,小马帮我把行李提去了分给我的帐篷里。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不安,这种感觉出来没有在其他考古工地感受过,通常情况下,因为考古项目的时间紧,大家都急着完工,工作很辛苦,难得放假一下,队员们应该欢呼雀跃才对。而刚才却没见到哪一个队员脸上露出快乐来,相反都是满满的疲惫。 还不待我询问刘叔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刘叔忙将我领进他的帐篷里。这顶帐篷是工地上所有帐篷中最大的,是整个江口沉银发掘项目的大本营。里面悬挂着彭山区江口镇的地文水文地图,一张长方形木质会议桌旁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几把小凳,小凳一旁是一张破旧的折叠床,应该是刘叔睡觉的地方。床的上方用电线掉着一盏瓦斯灯,光线不是很亮,微微发黄,但足够看清屋里的一切。 “小唐,你可算来了!哎,你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我考了大半辈子的古了也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情况。”刘叔面露焦色道。 “刘叔,您别着急,我能帮的肯定帮,您先给我讲讲”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江口沉银项目国家很重视,前段时间还来了好多记者,央视上也报道过。这知名度起来了本来是个好事情,局里也追拨了经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个月前,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水下考古队员挖出来的东西就放在工地帐篷里整理。” “怎么?刘叔,是有盗墓贼来偷来抢吗?”我急忙问道,因为这种事情在考古界经常发生,我一个在山西考古的朋友,白天发掘出一批西周青铜器,按照工作进度第二天去整理,结果晚上便遇到一伙武装的盗墓贼,人给绑了不说,东西也全丢了。后来报案给警察,才追回来。 “是这么简单就好喽!”刘叔说着叹气到,“我们这外面现在这么多警察看守,哪还有盗墓的敢进来?” “那是怎么了?”不得不说,我的好奇心被刘叔勾了起来。 “有鬼!真的有鬼!”刘叔贴在我耳旁压低嗓子说道。 “不可能吧?!”我惊讶道。 “你别不相信,你就在咱们这工地待着,我保管你能撞见!”刘叔见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有点气愤地说道。 “叔,您说有就有,我信!”我连忙安抚道,现在这些领导最怕的就是掉面子。“那为何鬼早不来晚不来,最近才来?”我问道。 “刚不才说嘛,局里给了我们更多的钱,就有了新的指标。最早只是让我们去水下捞一些文物上来作展览用就可以了,现在是让我们在这一个月之内,采用一种在岷江河道里做一个人工堰塞湖一样的方法,将江水截留一部分,然后将里面的水给抽空,考古人员直接下去清理,还被局里美其名曰是考古发掘方法的创新。”刘叔说道。 “做人工堰塞湖的过程还很顺利,就是在近两周,我们开始抽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龙王爷,咱们有一位水下考古队员下去后就再也没上来,一起下去的另外一位队员起来后差点疯了,说看见了鬼,说自己亲眼见到小陈(失踪的队员)被水鬼拖走了。搜救队的人连续找了两天两夜,就这么大点自己围的堰塞湖,结果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做水下考古的队员没一个人敢继续下水了。”刘叔继续道。 “眼看结项日期临近,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专门从省上请了心理医生来,医生说他们是水下幽闭恐慌和产生了集体幻觉,始终的队员可能是水下操作失误导致的。” “让他们休息一阵,缓一缓会不会好点?”我问道。 “哼,你还真信心理医生的话啦?老子鬼火冒!小陈是我们省里送去国家水下考古中心培训出来的最优秀的队员,怎么可能失误?”刘叔暴出了巴蜀地区特有的脏话,一句话把我问懵住。 “没见过鬼的人都不相信鬼。我们最近都没安排水下作业,所有队员都留在工地整理之前打捞上来的文物,同时用抽水机继续抽着堰塞湖里的水,等水全部干后再集中作业,一口气全端。” “本想着不下水便没事儿了。结果没成想,上周五负责给咱们工地做饭的老何大晚上消失了,更可怕的是,他住的帐篷里堆满了**爆眼睛的死鱼,哎哟,那场面叫一个恶心啊!”刘叔叹息道。 “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咱们的队员在深夜见到鬼,这不,刚才接你的小马,他前天晚上就见着了,直接给吓傻了,我们拿凉水泼才醒!” “他有说鬼长什么样吗?”我连忙问道。 “啊!鬼啊!救命啊!”还不待刘叔回答我,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从帐篷外不远处传来。 第三章五花土 “快走!”刘叔一个激灵,拉起我向帐篷外冲去。 帐篷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听见尖叫声的考古队员出了帐篷,向声音源头狂奔。 “小李!那是小李的声音!” “小李今晚在文物整理篷当班!快快!去看看!”刘叔几乎声嘶力竭的吼道,江口对面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呼喊的回音。 我一路跟着一大队人跑着,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只见一个穿着考古马甲的女队员的四肢被红色的绸缎包裹,而她的躯体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丝给死死捆住,说实话,黑夜里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巨型毒蜘蛛,红色的肢干,毛茸茸的身体。 “小李还活着!”一名大胆的男队员靠近她,将手伸到她脖子后部动脉处,感受着脉搏跳动。 “给我刀!”我急忙喊道,长期鉴定文物让我的洞察力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我发现女队员的四肢虽然被红绸缎包裹,但里面的手臂胳膊几乎被扭曲到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再等一会儿,残疾不残疾就不好说了。 “我。。。。。。。我。。。。。。我没刀”一旁的男队员吓得结巴道。 “小唐,给你,用手铲!”刘叔从马甲里抽出手铲递给我。手铲不同于洛阳铲,是考古的专用工具,类似于平时园艺用的挖土的三角形小铲子,尖端和两侧比较锋利。而洛阳铲虽然是盗墓贼最早发明的,但在考古工作中也经常使用,被考古工作者称为探铲,主要用于在发掘前钻探地下都有什么类型的文物。有意思的是,近年来中国考古走向世界,与许多丝绸之路国家开展了联合考古行动,将使用探铲(洛阳铲)的方法传播到了国外,引得外国人一片好评。 用手拉起缠绕在女队员身上的黑色长发,发质没有我之前在心里想的丝滑,但是用手铲割也花费了好些力气。将头发丝全部隔断后,我小心翼翼的用手铲尖部捅进女队员肘关节的弯曲空隙处,将红色绸缎的张力平衡先破坏掉,防止因为不慎导致女队员手臂高度错位骨折。然后在刘叔的帮助下,将剩余的红色绸缎都拆下来了。 “你今晚负责照顾小李,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刘叔对着身边的一名男队员说道。谁遇上这事,也无法解释原因,心理留下的冲击只能靠时间慢慢的遗忘。 望着打着电筒渐渐远去的队员们,刘叔点燃一根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苍白的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朦胧,江水一升一降地拍打在岸边石子上,与他嘴角叼着的香烟一闪一灭相呼应。 “刘叔。”我打破安静道,“您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奇怪了?”刘叔反问道。 “你们之前是先在水下遇到的鬼,按理说也得是个水鬼,但是我刚才摸捆绑小李的头发,很干燥,不像是长期泡在水里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点,我刚刚不敢说,怕说出来引起其他人乱联想,自己吓坏自己。” “有什么话就说吧,管它什么妖魔鬼怪,我们已经够让着它了,不让下水我们就没下,现在岸上待着却还来折磨我们,我得想个法子收了它!”刘叔终于吐出了积压在心里的怒气。 “刚才那些红色绸缎上的土是干燥的,而且是不可能出现在咱们工地上的五花土!”我说道。 “什么?!五花土!那可是墓里才有的土啊!”刘叔惊叫道。 “刘叔不信你自己看。”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不远处的红缎子捡起。做考古的人,最熟悉的便是五花土,是一种颜色比较斑驳的泥土。发现五花土的地方,便代表挖着墓了,因为在过去古代,基本上都是先在地上挖一个墓坑,将人埋葬好后,再将挖出来的土倒入墓坑中,重新填埋并用脚踩踏夯实。本身地下不同深度的土的颜色就不一样,因为挖出来再填埋,土的颜色就被扰乱了,形成了多种颜色混合的样子,考古工作者为了便于记忆,便把这种特征的土称为五花土。 “果然是墓土啊!”刘叔皱起眉头道。 “呼呼~”一丝风声突然从我背后传来,我急忙转身用电筒照去,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妈的!追!”刘叔与我对视了一秒后,得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清它是何方神圣。 四川的夜晚比较闷热,而且江口位于山区,旁边是日夜奔流的岷江,在夜间容易升起一片白白的水雾。人在雾气中穿梭,能见度很低,电筒照向远方,就如同照在一堵白墙上,呈现一个昏黄的同心圆。 “哗哗!” “沙沙!” 黑影向着江滩方向移动,速度很快,一直处于电筒能照射到的极限位置。 “小唐,你看清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吗?”刘叔流汗喘息道。 “看着像个动物!你看它是爬着跑的!对,像巨型蜥蜴!”我说道。 “奶奶个熊!”刘叔虽然早已成为考古队队长,但是其火爆脾气是全省文博圈子里出了名的,不惹他还好,惹到了,管他什么人都得斗上一斗。 只见刘叔捡起脚下的一块小鹅卵石向黑影砸去。 “啪嗒!” 江口的夜里非常安静,除了我和刘叔的呼吸声外,便只听见石头打在地上被弹起的声音。说来也奇怪,虽然鹅卵石没有砸中黑影,但是黑影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一般,在江滩边突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心,给!”刘叔弯下腰带着我向黑影靠近,同时给了我一把手铲。 渐渐的离得近了,黑影的轮廓越发清晰,它像蝎子一样有着一条弯弯向上翘起的后尾,前肢匍匐在江滩上,支撑着身体。 “快关手电!”我对刘叔小声说道,因为距离的靠近,再开手电容易导致敌在暗我在明。 江雾弥漫,月光照射不透,只留下一抹惨白。黑影背对着我们,不知在准备着什么。 刘叔对我使了个决绝的眼色,“上!” 一声怒吼,我和刘叔向黑影扑去。 “啊啊啊!” 就在靠近黑影的一瞬间,刘叔突然发出崩溃的惨叫,跌坐在地上。 “刘叔!” 第四章保命 “嘶啊!” 就在刘叔跌倒的一瞬间,黑影将身子转了过来,微弱的月光下,一张五官拢拉,皮肤蜡黄的女人脸目光空洞的看着我们,嗓子中发出嘶哑又诡异的吼声。准确的说,她的眼睛就只是一个眼眶,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之前因为距离太远看到的蝎子尾巴,其实是她抬起的双腿,这女人将双手按在地上支撑住身体,双腿合拢翘起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吊在腰间。不知道是是不是月光太暗,女人的整个身体都泛着青光,不同于人类的肤色,黑直的长发从头顶开始披散,随着夜风飞舞,如同无数的小蛇。 “小陈。。。小。。。陈!”刘叔已经被吓呆住了,用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前方的女人说道。 “去死吧!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为了防止刘叔被伤害,我一咬牙克服住内心的恐惧,举起手铲用力的向女人的眉心扎去。 “嘶!”一声似蛇鸣般的叫声从女人嘴里发出,就在手铲即将碰到她时,突然一股烟尘从我脚下腾起,只见她双手用力一拍地,身体灵敏的弹起半米高,原本悬吊的双腿顺势从下往上鞭打在我的手腕上。 “叮当!”手铲直接一脚被踢飞,掉落在江滩上,铲刃与鹅卵石碰撞溅起点点火星。 “是人形就好对付!”我心里想到,没待女子站稳,一个箭步冲上去迎面便是一个勾拳。 “嘶嘶!”她的腰似乎没长骨头,为了躲避我的攻击,直接向后弯曲了一百八十度,头部位于两腿之间,黑发下垂着拖在江滩上。 ‘啊啊啊!老何!’刘叔大吼一声,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我的个娘啊!”顺着刘叔的目光看去,这女人将脖子一百八十度一拎,后脑勺本该是头发的地方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面色同样的蜡黄,甚至黑漆漆的眼框周围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刘叔是四川考古队出了名的刘大胆,竟然被吓晕了过去,可想而知,这场面对他而言有多震撼。根据刘叔的反应,女人头上的脸一张是之前水下失踪的小陈的,另一张是之前消失的负责做饭的老何的。不过因为我来工地之前并不认识小陈和老何,所以震惊程度与刘叔比起来差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见没有吓着我,女人突然愣住了。 我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手用力掐住她的胳膊,使出从小学过的擒拿手法,将她上身控制住,同时勒住她的脖子,狠狠的将她的头向地面砸去。她的皮肤很奇怪,触感特别像鱼的身体,光滑中又带着些粗糙,很难形容。 “呃。。。”就在我将她的脸按在江滩的鹅卵石上摩擦时,她的两双充满弹性的大腿如同鞭子一样不断的抽打着我的两肋,最后用脚在我的脖子处形成一个十字锁,试图直接拎断我的脖子。 几个呼吸间,因为血液给大脑的供氧不足,我的眼前开始泛起金光,这是快要昏厥的前兆。不甘心就这样死在一个怪物的手里,我忍着脖子传来的剧痛,用力的将女子提起然后垂直下砸的同时双脚蹬地,将自己向前甩去。然后借助着重心前移的惯性,做出一个类似于过肩摔的动作,将女子向前抛去。 “咳咳咳!”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逃出了怪物的十字锁。 “哗啦啦~”女子被我甩出后,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抓着地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可能是因为脸部连续两次与地面摩擦的缘故,“小陈”的脸开始变得褶皱起来,边缘露出些许白骨。 “嘶嘶!”女子也喘气着。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这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再次冲向她,一只手掌挡在她的面前,混淆她视线,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肩膀用力撞击她的下颌。然而,就在我的手碰触到她脸时,小陈蜡黄的面容竟然黏在我掌上,随着我手起之势一同剥离,只留下一张白骨脸。 “人皮面具?”我心里震惊道。 “啊!”后背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传来,女子双腿缠住我,拉着我顺势向江边滚去。江滩上的鹅卵石大小不一,但都是经过江水不断的冲刷留下来的最坚硬的部分,磕得我骨头都感觉快散架了。 我不断的挣扎,很害怕怪物将我拖入江水里。 翻滚中老何的脸也被鹅卵石给剐蹭掉下,露出一副白骨脸。因为距离太近,我才发现这些白骨脸的五官周围被人用朱砂和黛粉精心勾勒过,与现在的女生画眼影很像。还好我之前大学学体质人类学的时候比较认真,强忍着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也顾不上害怕,双手一只摸怪物前面的脸,一只摸后面的脸。从下颌骨的尖锐程度看,如果是男性则下颌骨相对钝一些,女性则下颌骨相对尖锐。 “妈的!假脸!我倒要看看你这白骨下面是个什么东西!”我发现这怪物之前戴的人脸与白骨正好相反,男骨脸配女皮,女骨脸配男皮。 “嘶啊!” 不知道是不是怪物听懂了我的怒吼,抱着我更加疯狂的在江滩上翻滚。 天旋地转之际,我趁被ya在下面的时候悄悄抓起一小块石头,找准机会,狠狠地砸在她正面的男性白骨脸上。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江滩上响起。 一张冷艳绝美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典型的美人瓜子脸,白皙的肤色,一对柳叶眉,眼睛水灵,睫毛微翘,青黛勾勒的眼角,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高贵美丽。唯独她看向我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很是冷漠。 “呜呜~” 就在我发愣出神的一瞬间,嘴间传来一丝温暖,同时身下似乎垫了个棉花垫子,柔软得想让我躺在上面将所有的疲惫遗忘。 惯性的作用,我被甩到了上面,压在了美女身上,同时亲住了她的双唇。 “啪!”一个耳光将我打得眼冒金星,在江滩上翻滚了好几圈。 我单手捂着发烫的脸,连忙单膝半蹲起身子,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夜风下长发飘逸,如果不是之前经历的一切,我肯定以为自己在什么偶像剧现场。 “完了完了!我这下死在一个女鬼手上,真是丢了唐家的脸了!愧对列祖列宗啊!”我见她拿起一块石头,慢慢走到我面前,而自己因为之前磕着石头滚下江滩,全身大部分肌肉还处于发麻状态,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如果一块石头迎着脑门砸来,只能一命呜呼了。 “你。。。。。。你是唐家人?”女子黛眉微蹙,咬牙切齿的问道,声音却格外的温柔悦耳。 “你。。。。。你。。。。。。是人?!”我惊呼道。 “哼!” “噗通!” 女子不待我回答,一声冷哼,将石头狠狠砸在我的脚边,转身便跳入湍急的岷江中,不见了踪影。 江雾弥漫,夜色静谧,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但江滩上破碎的人脸骨,小陈和老何的脸以及早已昏死过去的刘叔,提醒着我,江口沉银这事肯定不简单。 第五章百面傩 天上圆月已过中天,估摸着应该在子夜时分。我望着面前的一川江水出神,是什么样的人才敢在不穿戴任何装备的情况下跳入岷江,要知道,深夜的江水会因为潮汐变得更加湍急,而且这个时候江里黑暗的深处有什么觅食的动物谁也说不清。 为了防止那女子还有同伙在周围,我捡起地上已经破碎的人脸骨和小陈老何的面皮,将刘叔半边身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的向工地走去。 “唐老师?!你们回来啦!” “哎?刘队这是怎么了?”一个年轻队员站在工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我们,连忙小步跑上前问道。 “没啥事儿~你小子没看见吧,我刚刚出门带了两瓶小二锅头,和你刘队一人一瓶,没想到你们刘队竟然醉了,肯定是这几天给累着了,大家也都辛苦了!来,搭把手,一起把他弄帐篷里去!”我笑着道,刚才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这些考古队员知道,不然不得乱翻了天。 进了工地大门,刘队住的帐篷走不了几步路便到了。 “行了,你也快回去歇会吧,我等你们刘队醒了商量一下明天的发掘计划。”我说道。 见到考古队员走后,我长吐一口气,工地灯火通明的样子,给人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咚咚!” 我让刘叔平躺在折叠床上,从他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之前藏的人脸骨和脸皮,放在床前的木桌上,仔细的观察。将小陈和老何的脸皮翻到背面,微黄的灯光下,可以见到一层薄薄的黄腻的脂状物,类似于鸡皮下面的鸡油。这种是油脂是所有哺乳动物皮层下都有的,被一些弄解刨的法医称为皮下脂肪。 我强忍着恶心,用手指在小陈和老何的脸皮背面划过,油腻的感觉仍然在,比较新鲜,说明小陈和老何是今天才被割脸的。紧接着,将人骨碎片仔细观察它们的断面,骨质层有些发黄,而且用手摸,这些人脸骨表面都有一层暗淡的包浆。要知道,包浆只有通过人手长期的把玩才能产生。我将一片白骨碎片放在鼻尖轻闻,竟然有股淡淡的护肤品的味道。 “嘎吱!”就在我感到错愣之时,折叠床发出一声老旧的**,刘叔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坐起。 “小唐?我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刘叔扫视了一眼房间,震惊道。 “刘叔,我把她打跑了。”我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之前看见的怪物,刘叔没有回答我,沉默了下来。 “哎,老何和小陈啊。。。”刘叔低头用手掩面叹气道。 “刘叔,您先别难过,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刘叔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桌面,一时语凝道:“啊!你。。。。。。你怎么会有。。。。。。”。 “刘叔,您是考古圈子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我们唐家吧?”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接问刘叔,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当然,咱们文博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们唐家?对古代的这些东西就属你们家懂得最多,谁叫你们有着金石玉微录呢?”刘叔见我回避他的问题,故意呛我道。 “刘叔,你听说过百面傩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一类特殊的人。” “刘叔您先看,这是小陈和老何的脸皮,从皮下脂肪层的新鲜度来看,他们的脸是最近才割的。这些白骨碎片是我把那个怪物的脸打碎后留下的,从白骨表面的装饰、边缘的切口以及包浆,可以看出这些白骨不同于脸皮,是已经使用过一段时间的面具。” “面具?你的意思是,那怪物是人扮的?”刘叔惊讶道。 “肯定是的,我把面具打碎后下面是张与我年龄相仿的女人的脸。”我回答道。 “那万一下面的脸仍然是假的呢?” “不可能的,因为她知道唐家。” “什么?你们难不成还聊上了?”刘叔脸上露出一百个不相信的样子,好似我在为了安慰他,故意编段子给他听。 “哎,叔,您是自己人,我说出来也不怕丢脸,我本来快完蛋了,那女人听见我说自己对不起唐家列祖列宗,突然就放了我,自己跳进岷江逃了。” 刘叔低头用手揣摩着自己下巴处黑硬的胡须,眉头紧皱,思考了会问我:“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唐家人?那百面傩又是个什么东西?” “哎,您这什么逻辑啊!”我无语道,“这个怪物不是我们唐家人,但是的确与我们唐家有关。” “巴蜀地区除了我们唐家,剩余的六家想必叔您多多少少也了解。” “当然,你们唐家重鉴定,老陈家建国前专干盗墓,建国后也不思进取,现在家族都还在伙头子。”刘叔提到唐家,也说到了陈家,伙头子是巴蜀地区的黑话,意思相似于湖南地区说的倒斗、东南沿海地区说的翻咸鱼,都是指盗墓。 “巴蜀地区,有些老的门道,像叔您们做考古的不一定知道,毕竟考古学从民国起才传入中国。” “在我们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上,从明朝末年,清朝初年开始,便一直存在着对江家的记载。”我接着说道。 “明朝末年,张献忠占领四川,建立大西国,眼见清军即将入关,于是在四川境内立下一个由七个杀字组成的石碑,史称七杀碑。随后,率兵对四川全境进行大屠杀,半年时间内,血流成河,伏尸百万,清军入四川境后,只有满目的疮痍。清**统一天下后,为了恢复天府之国的生产和人口,从两湖和两广地区迁徙了大量的百姓进入巴蜀地区,被后世史家称为湖广填四川。而江家,便是在这个时间段从湖北迁入四川。” “说来也奇怪,江家自从进入四川后,便一直在长江及其支流沿岸生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因为不止在唐家的金石玉微录上有记载,以前与陈家和刘家的人聊天,他们也说自己的祖辈在伙头子中遇见过江家的人,曾经还为了抢夺一些宝贝发生过冲突,死过人。” “刘叔,您知道的,古代湖北的自然环境,山水十分的险恶,而环境对文化的形成具有很大的影响。自从战国时期开始,楚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巫术,在许多楚墓中都可以见到人头兽身的木雕像,比如现在湖北博物馆中收藏的一具吐着长舌,头上长着两对鹿角的木头人像。这些木雕像从现代人的审美眼光看很邪乎,实际上在过去古代是傩灵。” “傩灵?”刘叔疑惑道。 “傩是古代湖北巫师中最高级的称谓,举行的巫术祭祀活动被称为傩戏,祭祀的核心对象便是傩灵。傩戏一般是由一群巫师带着面具,穿着不同于常人的衣服,围绕着傩灵跳舞吟唱,这种傩戏现在在四川、广西或贵州的一些欠发达地区都可以找见。而江家,便是这古代湖北傩的后裔,这金石玉微录的记载上,他们常常以狰狞的面具示人。在清代中期,我们家有位叫唐三财的先祖记录过他与江家人在墓里为了抢一件玉器,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不过江家傩人也没讨到好处,都留下来给墓主人当了陪葬品。” “难道这次见到的怪物,就是江家的傩人?没想到是个装神弄鬼的货。”刘叔气愤道。 “刘叔,咱俩这次能活着下来就不错了,您可别以为江家傩人就是个跳大仙的。江家是傩人的后裔没错,他们戴面具只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实际上江家人就是一群游离于长江沿岸的刽子手,简单的说就是职业杀手。根据金石玉微录的记载,从清代道光年间,我们唐家便发现他们用杀掉的人的脸制作成面具,甚至模仿死掉的人进入他们生前的家庭一起生活,直到杀掉想杀的人。” “江家傩,百面鬼,勾魂夺命不见谁。黑脸煞,红脸煞,不敌白骨阴风杀。”我念叨着记忆中金石玉微录上关于江家百面傩的朱批,江家傩人也有三六九等之分,纵然千人千面,但是将面具涂成黑色和红色的傩人是异常凶狠的,但最危险的是用人头骨作面具的傩人。 “管他什么杀手组织,我现在就报警端了他们,现在是法制社会,还怕他们了不成?”刘叔听完后,站起来咬牙切齿说道。 “先别,刘叔,我怕咱们一报警,正好入了傩人的圈套!”我见刘叔一副要出帐篷叫人的样子,连忙拦住他道。 第六章下江 “为什么?”刘叔见我不想声张,一脸疑惑道。 “叔,您想想,你们遭遇傩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局里下达进一步发掘指示,我们决定拦江造堤将水抽干的时候。” “这就对了,江下小陈的失踪和工地老何的消失以及刚刚被绑的小李,足以让咱们的队员吓破胆,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况吗?水下考古队员不敢下水,岸上文物整理工作也停滞了。傩人就是想通过恐吓的方式,拖住我们,如果叔您这个时候一报警,警察介入再加上我们是国有单位,考古活动肯定得停下来,再开始就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我说道。 “有道理~刚刚听你讲江家的事情,他们是明末清初张献忠屠川后迁入四川的,现在咱们这个考古遗址正好与张献忠有关,该不会。。。。。。”刘叔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糟糕!下面肯定有宝贝!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啊!”我焦急道。 “是啊!这要是传出去得是天大的笑话,考古人又跟在盗墓贼后边捡剩下的。”刘叔说道。 “刘叔,咱们不能再等了,得赶紧下江里看看!”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凌晨四点过,四川夏季的天空亮得很早,四五点的样子便已经呈现一片鱼肚白,远远望去,淡淡的霞光在天际闪烁。 “好好!我现在就安排!不过要是在江下再遇到傩人怎么办?我担心队员们的安全呐~”刘叔焦虑的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咱们不要动静太大,要给傩人一种我们的确被吓到的感觉,然后悄悄下去几个人。”我说道。 “这样,刘叔,您留着岸上指挥,同时多在工地转悠,傩人从来不会单独行动,肯定有人盯着咱们。您帮我找个水性好的,胆子大的人于我一起,现在就下水。” “要不等天彻底放亮了再下吧?现在下江,就算不考虑傩人,这湍急的江水也够你受的!” “没时间了叔,天亮了再下水容易被发现!”我说道。 “哎,你这孩子,行吧,我叫小罗和你一起,他从我一开始到省考古所工作便一直跟着我,胆子大,人也可靠。你可一定注意安全,说个不好听的,宝贝咱们弄丢了也无所谓,毕竟咱们考古队又不是军队,不能与杀手团伙硬拼。唐家就你一个独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跳岷江了。”刘叔紧张地叮嘱我道。 “放心吧刘叔,我自有分寸。” 刘叔听完我的承诺后,打开桌子里的抽屉,拿出一把折刀递到我手上,“这把折刀我以前当兵时用的,特别皮实好用,你拿着防身用。” 刘叔给完我折刀后,不再多废话,径直带我走到小罗的帐篷里。小罗瘦瘦高高的,皮肤黝黑,方形脸,一对浓眉,看起来给人一种忠厚老实之感。刘叔交代完这次下水任务对于保护国家文物财产的重要性后,我也给小罗讲了一些百面傩的事情,以免在水下见到傩人,他以为是鬼给自乱了阵脚。 事不宜迟,我和小罗换上潜水装备,悄悄的溜出工地,向江边走去。 “咳咳~全体考古队员注意了,通知一下,介于近段时间工地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代表队里向局里汇报了,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接到局里的指示,咱们从今天开始放假,不过所有人不得离开工地,具体开工时间待局里通知。” 早晨四五点的江口,白雾浓厚,能见度很低,工地上的喇叭里响起刘叔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给傩人听,喇叭声开到了最大,回音在江口两岸的山石之间激荡,久久不能散去。 “哗啦~哗啦!” 我与小罗走到了岷江边,江水夹杂着泥沙,有些昏黄,在江心位置,肉眼可见许多因为水流过快而冲击起来的漩涡。所幸的是,我们要去的江域之前考古队已经人工围筑过,水流相对于其他位置温和许多。 “下!”我对着小罗说道,轻微热了一下身,便跳下江里。 “噗通!”小罗紧跟而下。 “咕噜噜!”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岷江的温度仍然很低,如果不立即在水下活动起来,身体很快便会发僵。打开探照灯,江水的颜色开始变得淡淡发绿,灯光照在水里可以见到缕缕细沙在水里飘荡。江下的能见度很低,只能照见四周大约一米左右的视野。 小罗推着探照灯,引导着我斜向下潜去。张献忠江口沉银的地方没有我想象的深,位于江下大约三米处的一片细沙地上。灯光照去,细沙地上遍布着银元、金币和残破的木头。我潜至细沙地上,拾起一枚金币,上面写着“西王赏功”四个大字,这是大西国曾经流通的货币,这样一枚“西王赏功”金币拿去黑市上交易,价格能到二十万元左右。我用探照灯仔细的照了照周围,细沙地上一些残破的木头柱子里竟然填有许多银锭,而且木头柱子是由两半扣合在一起的,每一半木头上都有榫卯结构。这正好与史料记载的一样,张献忠知道自己很难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逃出四川,于是命人特地打造了木筏,将金银珠宝填在木筏内部,顺流而下,待自己逃到下游后,再将这些木筏里的财产带走。不过清军在张献忠的队伍中早已布置了眼线,于是大量顺江而下的木筏被清军拦截,并就地炸沉在江口。现在细沙地上的金银珠宝,便是明末清初留下来的。 “奇了怪了,不可能。”我心里想到,这片细沙地上的文物虽然价值连城,全部弄走的话,也足够半辈子花销不愁,但是江家从来不是一个缺钱的家族,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东西,费经心思来恐吓我们,阻碍考古继续开展。 小罗慢慢的站在细沙地上,扰乱的水流将细沙地带起一片黄烟。 “不对!” “这片江底怎么可能有柏木?!”当扬起的细沙被水流带走后,我发现细沙滩上除了发黑的破碎木头柱子外,竟然还有浅黄色的条形柏木。 强行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我对着小罗打着手语,让他帮助我将条形柏木旁边的沙子给清理掉。 几分钟后,一个由几十条柏木构成的长两米左右,宽一米半左右的矩阵出现在我们脚下。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