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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诫律》
人物表
白梅露——本书女主角,由乡下到纽约打天下。
伍亦诺——钱币99lib?商。
葛史坦——葛氏公司负责人,99lib?经营拍卖业务。
杜莉萨——葛氏公司女职员。
朱何白——葛氏公司邮票专家。
华立门——葛氏公司律师。
马约翰——葛氏公司之保险公司调查员。
乔其安——纽约警员。
海奇保——古币收藏家。
海玛萍——海奇保之妻。
海路特——海奇保之子。
海凡妮——海路特之妻。
明柔丝——海奇保之女。
明洛达——柔丝之夫。
海娜蒂——海奇保之小女儿。
万奥森——海奇保之外甥及秘书。
李道琳99lib?——万奥森女友。
王俐南一—海家女律师。
第一章
男人看我觉得有趣,女人看我觉得可怕。
我名叫白梅露,但是我的绰号“阿进”却由迪莫因一直跟我到纽约。我身高六呎二——不穿鞋子。穿上高跟鞋,我像电线杆——至少以前有个男人那么说我。
“别难过,阿进,”爸爸劝我说,“入家要抬头仰望你。”
他便是这么个喜欢说双关幽默话的人。也因此他给我三个兄弟取名叫智、仁、勇。如果我能有多两个姐妹,我们一定成了信、望、爱了。
关于“阿进”的绰号……我父母亲都很高,兄弟们还不到十五岁便长到六呎六以上。如果你猜是篮球,对了!我记得家里车库门上早就钉了个桶箍。我既无姐妹,又长得太高难得交上知己好友,只好每天和兄弟们打篮球。
我们分成两边斗牛。智和仁扔铜板,猜输的人和我一边。我和他们一样拼命。几个月后,我的投篮神准,有投必“进”,所以“进”字便成了我的绰号。人人叫我阿进。
我兄弟们在高中是校队,我是女子队的中锋。我们赢了许多比赛,家里满是奖杯。母亲把我们往日的光荣事迹剪报贴满了一厚本。纪事报把我称为“又高又瘦的白阿进。”我知道他们是好意,可是我听了心中不是滋味。
这年的事情可真不少,我有次穿三点式(比基尼)去游泳,听见一个女孩说,“就像扫把上贴两片胶布。”我认受经常听见的打趣,“上面天气如何?”“高处不胜寒!”之类的话。有时人们心肠不坏,可是话说得太残酷了。
这些话听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我穿平底鞋,告诉自己绝不可驼背弯腰。对一个很高的女孩来说,日子实在难过。很矮的男孩对你崇拜?
有加,于事一无所补。我在高中时没有一次约会。我常和兄弟勇,跟他的漂亮娇小的金发女孩共游,她只到勇腰带上一点点。人人认为他们是郞才女貌、天生佳偶。要是我和一个矮男孩去跳舞,一定会被人嘲笑得落荒而逃。实在不公平。
我的兄弟们在有名的大学申请到体育奖学金。我进了蔡斯,那是小小的艺术学院,里面除了曲棍球之外,没有别的组织有女生运动。我知道自己有投必进的辉煌日子已经过去了。
在蔡斯可以说是现实生活中的四年假期。我轻松地通过必修课程,最后两年则念了很重的艺术史与艺术欣赏。我一点也不知99lib?t>道我将来打算如何,为了能够自立,我又学会打字和操作个人计算机。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我在蔡斯学院的事业高潮,是失去处女贞操。在爱荷华州,我一定是唯一的十九岁处女。那是发生在一个大可口可乐广告牌下的草地上。爸爸应该会感到高兴。
我抓了连我也看不懂的拉丁文毕业证书,回去迪莫因老家,和兄弟们又随便打了几场篮球。八月底,拿了父母亲给我的一笔毕业礼金前往纽约,希望去闯闯天下。至少可以找个抱得起我的男人。一个高个子男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当时要租间公寓相当不易,而今日更是难上加难。终于,我在西七十六街找到间小柜子。那时西区还没有扩大繁华,有种我喜欢的小镇风味。我的公寓又是奇小,依救世军的传统,用不了五百元便可布置得差强人意。
我住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曼 54c8." >哈顿,穷得只能去观光,吃鲔鱼三明治,努力在时报的觅职栏上下寻找。
我应征晤谈多次都没有结果。有一度我在梅西卖男人手套,在快餐店做店员,替一家邮购公司写信封。
这一段时期的生活可说是毫无生趣。我结识些男人,他们第一是饥饿,第二是好色。我们常坐下来吃份鲔鱼三明治。我没有亲近的女友,我相当孤独,不过在曼哈顿想看、想做的事太多了,所以不能说我寂寞寡欢,我坚决避免自艾自怜。
我和一个比我大几岁、矮几吋的男人有段简短的露水聚合。他对我说未婚,不过前几个夏天都在做日光浴,所以双手仍有褐色。可是食指上还有淡淡的戒指痕迹。他在认识我之前便常把婚戒取下,只不过我不去揭穿他而已。
他漂亮而诙谐。我知道好事不能长久——不过心中并不在意。我常想他为什么会看上我,我认为理由便如男性喜欢登山一样;因为它就在面前。
有些男人在他们的私人关系也希望有些特殊的对象;很高的女人,很矮的,很胖的,很丑的,甚至跛子、瞎子。这种事想起来令人十分倒胃口。
六星期后我们吹了,他回到妻子身边,我回向觅职广告。我向信箱投寄了一张简短经历,然后成了个钱币家的秘书、助理兼推销员。
我从小便收集印第安的铜板和水牛镍币,我把它们放在个空黄瓜瓶子里。对于钱币的知识,我只知道那么多。不过没有冒险便没有收获,我写了信把履历附上寄发出去。我记得这个周末至少写了五六封应征的信,但是心里并不存什么希望。
两星期后钱币家来信约我面谈。我本想去图书馆恶补些钱币的学问,可是又认为全是浪费时间而已,临时抱几天佛脚也成不了专家。如果他要用我,只好对我的无知加以忍耐。
他名叫伍亦诺,小小多尘的店坐落在西五十七街。它的外表真像是海上的洞窟,一个窄狭加铁条的橱窗。大门总是上了锁。我按门铃时,他自一张绿色破百叶窗后望着我,我拿着接到的信。他小心地看了看,才把门开条细缝,刚好适合我可以挤进去。
他上下打量着我,笑了笑说,“我用你了。”
我替伍亦诺工作了大约有三年,两个人坐在黝暗的店里,各处挤放些上锁的玻璃柜,屋角有个和银行保险箱一般大小的沉..重铁柜。我们开始时互称伍先生和白小姐,六个月后我们便改口称亦诺和阿进。
他实在是个可亲而仁慈的人,年齢已近七十,白发像是头上的一圈圣洁光晕。他患有严重风湿痛,几乎拿不稳钱夹,因此他在独力工作多年后才要征求个助手。
他已丧偶二十来年,独自住在离店一条街远的古老公寓里。他只有一个儿子,已婚移居亚里桑纳州。他常常来信劝老人到那个又热又干的地方去安享余年。
可是亦诺拒绝了。他的店是他的生命,他说如果放弃它,便等于是向年齢与生命投降。
“你不想去看你的孙子?”我问他。
“我见过他们,”他说,“我打电话去,皮夹里有他们的照片。”
我想他不是豪富,不过称得上是中等人家。我知道他对我很大方。我开始时薪水极低,可是和他工作三年后,我已搬进有家具的大公寓,到高大女孩商店去买鞋子衣服,价钱高昂。
伍亦诺的生意相当奇特,不是街边的上门买卖,他有一些可靠的顾客,经常用信函和电话连络。主顾们认为他信誉卓越、判断可靠,所以他们只凭他一句话便买下他们没有见过的货品。
他自己的钱币则是买自钱币收藏家、钱币商人、或是全世界各处的拍卖市场。大多都是借电话、电报和邮件完成交易的。过一阵时间,我替他去银行存款,才知道伍氏 94b1." >钱币店是何等赚钱。他对我并不想隐瞒他的成功与利润。
他买卖各种金钱纸币、纪念币和一些勋章,不过他的专长是古代希腊钱币,他的收入大部份是买卖小小的金银铜铁的钱币而来的。
他教我很多,我学习所有古希腊钱币的类别与形象。我知道如何判别真正金银与镀金镀银。我甚至于学会鉴定极佳与上佳,平凡与庸俗。其间的区别十分接近。
有一次亦诺想对我解释那些古代希腊钱币的美好。那是十一月的薄暮时分,我们喝了杯茶吃块饼干,以便打烊回家。
他坐在旧桌子后,皮椅已经磨得明可鉴人。他安详满足地望着存放钱币的玻璃柜。一些盛器亮得像闪烁的星辰。他知道它们的历史,铸造它们的人,保护它们而为它们死的人;一些生命短暂坎坷,但是永不丧失愉快与对美之爱心的杰出人们。
他所爱的这些小金属片,以前曾是过去和美好未来间的连结。伍亦诺把这些钱币看成不朽的表征,而他却无法加以诠释。不朽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全人类。伟大的思想被遗忘,伟大的战争被忽略,伟大的艺术受责难,石碑化为尘土,但是金钱仍然存在。
那天晚上,他似乎把他的热情传染给我。
但不会持久。他的风湿痛越来越严重。房东传来了信息;整条街要柝了盖高楼巨厦。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亦诺并不难过——至少他是这么说。
“去亚里桑纳,”他勉强微笑地说,“我结东了,把东西卖给勒辛顿大道的费家兄弟;他们纠缠我有很多年了。重要的是——你怎么办?”
我紧拥他,吻他的脸颊。
他对我的安排超过我的想象,甚至于超过我的奢望;多发三个月薪水,把他最宝贵的藏书送给我,包括一些描图说明的希腊钱币罕本,以及他过去几年所有钱币拍卖会的目录。
更好的是,他又打了许多电话给老朋友,当我送他上往亚里桑纳的火车时(他不愿坐飞机),他已经替我在麦迪逊大道上最负盛名的葛氏父子公司找到工作。这是有名的拍卖市场,我的工作是在古钱币评鉴部门。
我的轰轰烈烈历险记于兹开始。
第二章
“我叫杜.99lib.莉萨,”她抬头惊讶地望着我,“记住,你在葛氏父子公司的工作由我监督。”
我轻轻点头。我一见面就不喜欢她,她有一切我所没有的;娇小,曲线玲珑,衣着一尘不染,.雍容华贵,相形之下令我无地可容。她肤色稍黑,黑发像羽毛般柔软,皮肤细腻,化妆明艳。我可以想象男人见她会口涎不止,不过我一看见她便觉得她是条母狗。
“你负责评鉴所有钱币,”她一边说一边用血红的爪子轻敲玻璃桌面,“有时也要去外地鉴定财物。你明白吗?”
我又点点头,像是个只会点头的中国洋娃娃。
“可惜我们地方不大,没有办法给你单独办公室。你和朱何白共一间,他负责邮票、签名,和历史文件。我得告诉你,他是同性恋。你不会感到侮辱吧?”
“一点也不。”
“好。那么你过去安顿好便开始工作。”
好小姐,我跟着她走过长长廊道,两边摆有编结的小凳,一些大理石面破裂的边桌,一些死鱼的绘画。她停在一扇装饰有洋苏木窗的橡木门前。
“这是你的办公室,”杜莉萨严谨地说:“因为你和何白要在桌上鉴定名贵的东西,所以门一定要上锁。明白吗?”
我不停地点头使我昏晕。
她重重敲门。过一会窗子打开,一双眼睛望着我们。门锁打开.
让我们进去。
“何白,”我的上司带着胜利的微笑说:“这是你的新同事,白梅露小姐,我相信你们会处得很好。教教她,好吧?”
她走了,门又锁上。他转向我笑着伸手。
“何白。”他说。
“阿进。”
“进?篮球还是足球?”
“篮球。”我说。
“啊。噢……欢迎进入动物园。”
他桌边有个小咖啡炉,我们一人喝了一杯。他用他自己的杯子,我则用纸杯。
“你最好把杯子带来。”他劝告道:“关于这位上司,她很会找麻烦——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她也会很危险,所以最好和她处得好点。她主管财产和评估,所以是大权在握。和上帝很有瓜葛。”
“上帝?”
“葛史坦。一切全是他的。他和他的大家庭。他是葛伊山的曾孙,公司是一八多少年建立的。你早晚会碰到他,不过你要讨好的是杜莉萨。公司里闲言闲语,说亲爱的莉萨和葛史坦之间颇不平常。我们常常在问:‘莉萨真的那么做?’”
我望望我们的办公室,比起在伍亦诺的鸽子笼里工作三年,相形之下这里真是硕大无朋。何白指出我们各有一面窗户可以俯瞰很大的通风管。每个人各有个大办公桌、松木工作枱、档案木柜、玻璃书柜。
“我的前任怎么样了?”我问。
“开除了,”何白说。他望我一下,“我不想让你泄气,阿进,我怕她是太漂亮了些。上帝对她有兴趣,杜小姐便采取行动。”
“噢——噢,”我说:“很简单,啊?”
“不错。”
“不过莉萨不用怕我。”
“她应该,”他说:“如果上帝有眼光的话。”
“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赞美的话。”我说。我们对笑一下,知道彼此可以成为好友。
葛氏父子公司是建立于一八三三年——大多数家具也一样。我们本来可能是坐落在八二街南麦迪逊大道上的高级大厦中,这地方却像是新开的时间容器;绒?.帷幔,第凡内的灯,罩着波纹布的维多利亚式爱情座椅,有装饰的钟,瓷器,买来而卖不出去的新潮艺术品。
办公室里开玩笑说葛氏公司中的东西除了厕所无所不卖,这当然并非属实。我承认布置与环境有点不谐调。这里全是古董,就像是在很小的安特维的博物馆里工作。
不过我喜欢葛氏父子公司。对我的新行业,我学习了不少,没有犯任何重大的过失,更令我高兴的是,我也吸引了许多原来的伍亦诺的老主顾前来参加古钱币拍卖。
我们公司自然比不上苏士比或是克里斯蒂,可是在工作上十分愉悦,尤其是朱何白和我的上锁办公室。我是微不足道的专家,而葛氏公司主要买卖是绘画、雕刻、银器、版画、珠宝、古董武器和盔甲——之类的东西。钱币与邮票只是垫底的东西,不打算在这方面牟利发财。
所以很少人来理会我们,只有镊子、量角规、放大镜和聚光灯陪我们。偶尔有参观的人进来,会以为我们两个是对疯子:何白细看张涂胶的废纸,我则在看片破铜烂铁。我们两人常常互望一眼说:
“看这水印!”
“它被剪了一角,可惜!”
“无齿邮票;非常稀罕。”
“罗马复制品。”
偶尔我们因为一些“新发现”而感到兴奋;何白会叫我去他工作枱看张伪制得可以乱真的赫曼·梅维尔的签名,我会叫他到我旁边来欣赏公元前四二〇年的一枚独特的十元硬币,一面是展翅的老鹰,另一面是螃蟹。
我们就像是两个很年轻的博古之士;我们对过去都有满怀热心,而且互相尊敬,那使我们的工作益加愉悦。有时我们共出晚餐——并不常常,何白的同住爱人极为妒嫉,怀疑他有与异性恋爱的倾向。其实他没有。
何白是个金发、个子不大的男孩,有种柔和的风度和幽默感。他衣着漂亮,常常给我一些衣服的忠告,希望使我不会像根电线杆。我知道我们两人会相处极好,因为世人视我们为疯狂。当然,只是观点不同而已。我们有相同的评鉴职业——可是我们的友谊是真实的。
我在葛氏公司工作了两年多,有个早晨——四月底,风雨交加的日子——杜莉萨叫我去她办公室。她衣着漂亮,满身芬芳,我有如进入了温室花园。
我听何白的话,和亲爱的莉萨保持淡如水的职业关系。我们互相敬而远之,彼此尊重,如果有时她说些重话,我解释为她受了太重的工作压力。她从不以我的身高开玩笑,可是她有种特别的眼光——由我的脚一直向上移,有如在打量圣母峯——这点使我极为不快。
“你认识一个叫海奇保的人?”她问。
“海奇保?不,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像利刃般望我一眼,“他拥有一批非常巨量高价的钱币。几乎有五百件,价值二百万。我奇怪你会没听说过他。”
“杜小姐,”我忍耐地说:“无人知道世上最大钱币收藏家们的大名。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经由经纪人,律师,或职业钱币商替他们买卖。任何地方或拍卖市场上都听不见他们的姓名,有时行业里只知道一些绰号。例如‘朱达斯’,是沙特阿拉伯的酋长,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名叫‘波士顿女士’的女人据说是国内最杰出的钱币收藏家。‘达拉斯人’又是一个。如果你拥有袖珍的巨资财产——两百万元的钱币可以放在小信封里带来带去——当然不希望公开你的姓名住址。”
“他们为什么不收进银行保险箱?”
我惊讶地望着她,“因为他们时刻想看见、想摸到它们。大多数在钱币上投资的人并不想赚钱。他们迷恋的是它的美,它的历史,它的铸造传奇。”
她做个手势,表示我的话毫不重要。“海奇保,”她又说,“他想整批卖出去。他一定问过苏士比和克里斯蒂或其他商人。我有一份他的保险清单。请你非常仔细地硏究,再把你的意见告诉我,看它是否可以进入拍卖市场,或是由我们立刻买下。”
“杜小姐,没有实际检查那些钱币,我无法提出意见。保险清单也可能并不准确,钱币市场的价值变化很大。”
“那么安排去看看,”她说:“他住在曼哈顿,应该并不困难。这些——交给你,希望一星期内接到你的报告。”
她拿了本卷宗给我。我接过想笑笑,不知该不该行礼辞退。我走出去。
“下星期五!”她在后面喊。
何白这时正在维州,评估一位富翁遗留给继承人的一批邮票。葛氏公司也接受不寄卖,光只是提供鉴定的服务。
这天早上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倒了杯黑咖啡——用我上面印有“接受陌生人糖果”的咖啡杯——开始阅读海奇保钱币清单。
在我们这行有收藏家与积聚家两种。前者有眼光、有好恶,他们对收藏的对象有丰富的知识,他们只买下喜爱的东西。积聚家则是贪婪的瘾君子,他无所不买,不论是珍品或凡物,他们只关心目录上的价格,这些东西当他们要售出时,常常会大量贬值。
我看了清单,发现海奇保是个十分挑剔的收藏家。他清单中有些珍品,保险公司在四年前的估价,即使在今日古董业不景气情况下也绝不会贬值。
收藏中最珍贵的是件真正博物馆古董;公元前四七〇年十德拉克玛(古代希腊币制单位)银币。它极负盛名,是希腊钱币中最古典的,人称“德玛丽新”。清单上说它情况“极佳”。我参考我的资料,发现最近相同的“德玛丽新”的成交价格约在二十五万美元之谱。保险公司的保额只有十五万。我觉得葛氏公司在拍卖时可以卖到三十五万元。
我读过写给葛氏父子公司的信,拿起电话打给海奇保先生。
第三章
我在曼哈顿热心的游历中,发现它是个独特的区域,不同的现象并肩生存;贫穷与富有,丑陋与美好,喧晔与恬静。在这区的许多地方,没有一条街不是与邻房街道截然不同;鲜花球束中的一根野草,莠草堆中的一株玫瑰。
海奇保住在东七十九街与众不同的地区,这里还没有易位给高楼大厦的钢筋玻璃。沉重的砖石公寓房屋,外表像是甲胄厚盔,似乎在地球一诞生便已屹立。它们外表坚固而黯澹阴沉,让人连想到住这幢八九十来间公寓的人,一定也感染了环境的特性。
门内的客厅墙壁嵌着有花纹的大理石,就像是小型的中央车站,桌后有个和大理石一样多纹的怪老头。我道出姓名,他拿起内线电话通知海先生,然后对我说出公寓号码。一切像宫廷般地正式有礼。
开公寓门的人,似乎不像是海奇保;他更像是东尼和迈克那样平凡的人。事实上他是奥森。也许是因为我眼光锐利,他自我介绍是万奥森,海奇保先生的外甥兼秘书。我们握握手。汗湿的经验。
他是个黑肤、鹰钩鼻的人,有种咄咄逼人的漂亮,有些女人会觉得他很有吸引力,但是我却感到有点恶心。还有,他用的香味像是成熟的水果。
我跟他走过灭音的廊道,墙上挂了些版昼,都是利物浦末期的作品,并无令人兴奋之处。万奥森带我走进一间令人怵目的房间,那是另一世代的大图书室。瓷砖的地板覆盖了厚厚的东方地毯,栗木的墙壁,厚重的帷幔,镀金框架的油画(包括两幅霍布斯真迹)。大理石面的侧柜上摆着水晶与银器。
在深深的橡木橱架里有许多玻璃盒子;海家的钱币收藏处。
巨大办公桌后的人起立以冷硬的笑容迎接我。高大的身体穿着细红格的铁灰西装,白丝衬衫打着蝴蝶结,红点蓝底,镶白边的背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发发光,眼睛湛蓝。
“白小藏书网姐,”他的声音和悦,伸出仔细修整过的手,“我是海奇保,幸会幸会。”
我的立刻反应是,我见的是个卓越的人物。过后我分析自己的敬畏心理,认为是由于他的风度衣着,语调与神态,他给人一种重要人物的印象,稳重自持。即使在比较差的环境中,他也会表现出杰出与权威。他至为完整。
他有种某些老人具有的美丽——有如他需要它!凝重的脸上有许多笑纹,丰满的嘴,坚实的下巴。当然,还有一头银发和冰冷的眼睛,他可以扮演全球董事会的董事长。他的袖扣是瓷制毕加索复制品,他一定很喜欢这种奇想。
我们大家就座,我坐在他宽大桌子的对面。万奥森坐在我背后门边的直背椅上。他像个保镳又像个特务。
我向他解释,葛氏公司在决定把它的收藏送上拍卖市场、或是一次卖断之前,必先要做次鉴定,我此来便是要来观察,并且对每个钱币加以估价。他伸出粉红色的手掌,面呈并不高兴的微笑,他的笑容甚至有点哀愁。
“我全明了,”他说,“你们也猜到我和其他几家拍卖公司联络过,他们的规矩都一样,现在可以开始吗?”
我带了我们这行所谓的“医药箱”——专为出门鉴定之用,小小的黑提包中装了小的高强度聚光灯、放大镜、巨倍放大镜、丝手套、镊子,和一些最新的目录,一些小瓶化学品,用来试验金属内容,我把这些工具放在桌面上面对着海先生,万奥森起身拿了第一个展示盒轻放在我前面。
我必须准确、仔细地说明海奇保的收藏品是如何存放的,因为以后发生的大事和它息息相关。
总共有四百九十七件,包括“德玛丽新”,展示箱尺寸是二十四乘十六吋,每箱分成四十二个绒布方格,每格一个钱币,每个无盖的盒上标着与保险公司相符的号码。
如果我的算数没错,四九七件钱币分装十二个展示箱,箱中还留有七个空格,过一会再作解释……
万奥森拿过来的第一箱是满的,我先察看箱子,轻轻摸过涂油的柚木边;坚固的99lib?铜锁和铰链。
“这个箱子真漂亮!”我抬头对海奇保说。
“是,”他说,这次笑容比较温情些。“格林维治村的柯世久替我特别做的。市里最佳的工匠。奥森,请你打开。”
万奥森由口袋中取出一串钥匙,选了个精巧的小铜匙,在我面前把盖子打开,他掀起柚木框的盖子,把支撑架好,我开始工作,肘边放着目录。
显然保险公司对这行十分专精,它的分级在我看来完全正确,四百九十七件中我不同意的只有十七件,十二件应该评估得高些,另外五件应该低些;极隹改为隹,隹改为良,不过由现在市场来看,整批的保险额嫌太低了。
我坐了三小时,在我说来是赏心悦目的事,只有钱币家才能了解我的心情,这些钱币多么美好!入微的雕刻品,神与女神的肖像,马与车辆,鸟和鱼,野兽与妖怪,许多面容无比喜悦的无名年轻人,让我看了感动欲泣,全结束了。
在三小时里,海奇保或万奥森偶尔单独离去,但是从没有两人同时出去;我在评鉴时总有个人在旁边。我一点也不责怪他们,其实当这些宝箱开盖时,我也希望旁边有证人在,证明我没有一时兴起把钱币呑下去。
最后是第十三箱……
奥森像端碗隹肴般地放在我面前,如果他像魔术师样把盖布拉开大喊声“变!”我也不会有所意外。
“德玛丽新”独自坐在箱中央。
没错:厚厚的十德拉克玛银币,大小和美国五角差不多。正面是缓步的四马战车,上有女神飞翔,下面的狮子跃然欲起,反面是戴橄榄冠的月之女神,周围有四只海豚游泳。
我毋庸告诉你这是世间最美丽的希腊古代钱币——我的意思并非如此——可是它非常可爱,铸造精细(尤其是马腿),加上稀罕更增高了它的地位。还有德玛丽新的浪漫传奇,这点待以后再作说明。
我抬头看见海奇保正在端详着我,又是遥远的笑容……
“你喜欢吗?”他低沉地问。
“美极了!”我喊了出来,“以前我只看过它的照片——但是不能表达出其万一。”
他点点头。“至善至美。三十年前我买下时,几乎付出超过我能力的价格,但是我非买不可。”
这才是真正收藏家的口吻,为了一幅油画或是一件古董,他们宁愿卖掉儿女以交换到手,我完全同意他的话,德玛丽新是人间至宝。
不久后我辞去,临行时答应海先生在一周内可收到葛氏父子公司的评鉴报告,包含预估的价格。(如果拍卖时喊价比底价低,则不予卖出。)
万奥森送我出门,在门口他坚持要和我握手,他汗湿的手握得太久了点,我不愿说他是个巧言令色的小人,可是他无疑会打落水狗。
我回办公室开始工作,我立刻想到把四百九十七件逐件拍卖不但太费时间,而且并不经济,最好的方法是照时代划分;古代、古典时代、希腊文化时代,如以国家划分则可分为高卢、西班牙、西西里、英国等等。
我依照特殊收藏家感到兴趣的类别加以区分,另外选出十四件可以单独出售的钱币,其中自然有德玛丽新;然后再订下最低、最高价格,一共花了我四天时间。
当我埋首工作时,朱何白由维州回来,说了许多乡绅们的有趣生活。我们一同外出午餐,我把海氏收藏品的事告诉他,因为这是我最大的鉴定案子,何白听了比我还要兴奋。
“阿进,棒极了!”他热心地说,“这件事能成功,不但公司会大赚一票,而且你也会加薪。”
“别提了,”我泄气地说,“即使我成功,功劳还不都是杜小姐的。”
“不行!”他坚决地摇头说,“你有幸和葛氏父子公司最佳广播电台在一起工作。你弄来海氏藏珍,我相信全公司上下包括上帝在内,都会知道是归功于你的才能、智慧、坚毅与敏锐的判断力。”
我笑着抓住他的手,有人在我一边支持打气让人高兴,在其他情况下我们可能……哦,谈这些有什么用!
我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后狼呑虎咽后便上床睡觉,我辗转反侧许久后才入睡,可是一直在梦中看见各种钱币、四匹骏马和战车。一个正常健康的美国女人居然会做这种梦。哈!
我的工作在限期内完成交给杜莉萨,漂亮的打字报告上,估计了二十二组和十四件钱币的保守与最高价值。德玛丽新的估价是三十五万元。我呈给杜莉萨,上帝和会计,让他们向海奇保提出统包购下的价钱。
“谢谢。”莉萨说完把报告扔在一边。
第四章
前所未有的问题发生了:把海氏珍藏由主人的公寓搬去葛氏父子公司地下室保险箱,葛史坦签了拍卖合约,而我却要做驴做马。
我与海先生、万先生见了四次面,在场的有保险公司的代表,还有负责装运的装甲车公司派来的彪形大汉。我们终于谈妥了大家似乎都满意的工作计划。
搬运计划如下:
海奇保亲自封起十三个展示箱,四周贴上胶带,锁的附近加块封印蜡,他用他有时戴着的粗银印章戒指在上面加印。
我对这种封印方法有点意见,怕它会损坏可爱的柚木。可是海先生说他的藏币出售之后,这个木箱便没有用处,何况要清洁它也并不困难。
我将在一边目睹封箱的适程,证实每箱中的钱币数目无误,封印之后每个箱子放进柯世久配制的泡沬乳胶盒中。每个容器上都贴着大标签;海先生的姓名住址,葛氏父子公司的地址,与粗体号码;由一到十三。
我看完装进泡沬乳胶盒和由胶带包封后,运输公司的人开始接手。武装的警卫把十三箱由电梯送到楼下。当箱子装上装甲车后,司机签了份收据。一张给海先生,一张给保险公司,一张给葛氏父子。
这时我立刻搭出租车回公司;规定我不得乘坐装甲运货车。我监视卸货及把十三箱安全地存进保险箱。十三箱点明后由我出具收据——每人一张——海氏藏珍于是成为葛氏公司的责任。
说起来简单而合逻辑。
我要补充一点,当我们商量时,我又认识了海家两个人:妻子玛萍,未婚女儿娜蒂。据说海家还有个儿子和媳妇,99lib.
海路特和凡妮,以及一个已婚女儿与女婿,明洛达与柔丝。
但是搬运时,我只认识海奇保、外甥万奥森、妻子玛萍,和女儿娜蒂。
海玛萍是个宽胖的女主人,头发稍带蓝色,有个码头工人的下巴。她看上去有点丑,可是我们见面时她彬彬有礼,虽然她的眼光冷冰冰地望着我。她戴着真正的珍珠首饰。
我比较喜欢未婚的女儿娜蒂。她是海家的“宝贝”,个性相当野,圆领衫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肮脏的黑发没梳理,胸部没穿奶罩,使我立刻觉得造物是何等不公平。
娜蒂和我只谈了几句,可是觉得颇为投缘,而且发现都喜欢吃披萨。她要求去葛氏父子公司看看是如何安排拍卖她 7236." >父亲的钱币。我说随时欢迎。我希望看杜莉萨见到这个衣冠不整、说话飞快的野女孩时会有什么反应。
搬运的日子终于来到;六月一个稀罕的星期二,如果曼哈顿街道上能有鸟声,那就更完美了。我觉得兆头吉祥,好始好终、大顺大利。
我去找金库经理,很高兴他已经把留给海氏藏珍的地方挪好。然后我走去东七十九街,发现装甲卡车已经准时来到,停在公寓边的送货巷子里,一个发呆的司机坐着打盹。
古董般的管理员已经认识我,挥手要我自己上电梯。我坐到九楼,走廍上停了一辆运输公司的小推车,两个穿制服带武器的警卫坐在上面。我进去时他们枱头望着我。
“全好了?”我问。
“再好没有了,”一个说,“该上路了。”
一个我没见过的职员带我进入海家公寓;她是个穿黑绸衣白围裙,强壮而阴沉的女子。女仆?管家?厨娘?
“我是白梅露,由——”
“他们在后面。”她哼哼地说,用手指着房后。
我独自走过廊道,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大喊,“嗨!我是马帕克,我来偷海氏藏珍。”那么她仍然会说“他们在后面”,由我自来自往吗?可能。这便是森严的戒备。
他们在华丽的图书室等我,都忙着包封十三箱。万奥森在整齐地切割一条条胶带,他舅舅细心地把它们贴上去。如果海奇保因为要送出一生收集而感到哀伤,那么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我认为他是个十分自持的男人。
我带了两份清单;保险公司和我的。我小心地查看每箱每格中的钱币,核对好一箱,万奥森便把一圑热蜡按在箱前盖缝上,海先生紧紧地按下印记。接着万奥森把箱子放进塑料盒,用胶带贴上,大功便如此告成。
“你会怀念它吗?”我问海先生。
他耸耸肩勉强笑笑,“有人说过,半生光阴收藏,半生光阴散去。”
德玛丽新散去了。它的箱子放进标示十三号的塑料盒,包贴封好。我准备离去。
“我去叫装甲车警卫,”我说,“我去楼下看是否十三箱都安全送到,再拿收据。”
“我一齐去,”万奥森说,“去拿我们的收据。”
我们在小巷卡车旁边等待。十分钟后武装警卫才出现,他们推着小车过来,十三箱放在装甲车柜。司机小心地点数装车后,便签发收据。我一份,万奥森一份。
“拍卖时再见。”我对他说。
“希望能更早些。”他笑着说。
天,他就不会错吗?
我幸而立刻拦到一辆出租车,赶回办公室,安排接收海氏藏珍的工作。葛氏父子公司有自雇的警卫,我召了主管和两个大汉准备迎接装甲卡车。
它停在屋前时,我们的警卫在戒备,注意塑料盒子卸下送到地下金庠。我则站在金库打开的门边看货物运进。十三箱,包封完好。我又计数一次,十三箱,包装完好。
我替葛氏公司开了收据交给卡车司机。他和两个同伴走了。海氏藏币现在安全放在我们保险库中,厚门可以抵御子弹,但是它装设得十分灵巧,我一手便可以把它推开。
朱何白下来递给我一杯热黑咖啡。
“好了?”他高兴地说。
“安然无恙,”我说,“大功告成了。看我的手,还在发抖。”
“冷静点,阿进,”他劝我,“你这部份的工作完毕了。”
“大概是,”我说了,才发现我个人与海氏藏币的关系已经结束。下面是推销与拍卖人员的工作了。
“何白,”我说,“我要你看件会让你目瞪口呆的东西。德玛丽新。天下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我放下咖啡杯。把架上第十三箱取下,打开塑料盒小心取出封起的柚木箱。我抱在臂上递给何白。
“看。”我说。
他低头下望,眼睛又慢慢抬起望向我面孔,他表情不对,眼光冰冻。
“看什么?”他低声问。
我瞪了他一两秒钟,低头看展示箱。
里面是空的。德玛丽新不见了。
你们一定知道狄更斯 href='2122/im'>《双城记》中的开卷语:“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第二句是为我而写的;这是最坏的时代。
后来何白告诉我,他当时真怕我会昏过去。他向我移近,以防我瘫痪时可以抓我一把。
“你并不是变得苍白,”他说,“而是面如死灰。好像有人在你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我最初的反应是完全不信,然后是狂惑,再是愤怒。当我明白怎么回事后是冰冷的罪愆;我签了张价值三十五万元而东西没在葛氏金库中的收据。工作,事业,名誉都灰飞烟灭。我预见一个卑贱暗澹的将来,日思夜想地要猜测德玛丽新是如何在塑料盒里的封闭展示箱中被偷走的。
我们拉动警铃后,大家都跑来了。我要大家都证明柚木箱的包装和封印蜡都是完好的,蜡上还有海奇保的印记。然后问题来了:他用印时德玛丽新在里面吗?
我发誓。是的。大家都望着我。我不能哭泣。
葛史坦——上帝——是个穿着像企鹅的胖子。由他噘出的双唇与发亮的眼睛,看得出他在衡量这场灾难对公司有多大损失。
葛氏父子公司投有巨额保险以防这类的灾难发生。但是上帝忧愁的不是金钱而是公司的名声。如果这些古董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以后谁还会把钱币、邮票、绘画、雕刻委托公司?
我开始检查其他十二箱,由玻璃盖看望过去,不敢碰到封印。完全都在——除了德玛丽新。上帝低声和杜莉萨商量一下,决定把这件损失通知海奇保,并且向纽约警局报案,再告诉葛氏公司的保险公司,海先生的保险公司,以及负责搬运的装甲车公司。
“我们最好也打电话给我们的律师,”葛史坦愤怒地瞪住我说,“一蹋胡涂,我们需要律师的意见。”
这天简直是像炼狱般地煎熬痛苦。先来的是纽约警察局的人员,再是装甲车公司的彪形大汉,后面是两家保险公司。最后来到的是葛氏父子公司的法律顾问:费沈律师事务所的华立门。
我把这件经过情形复述了至少有五六遍;说明钱币本来存放在箱中的情形,我如何见证封装展示箱,装进泡沬乳胶盒,再把盒子绑起来。我六次向天发誓说亲眼看见箱子放在十三号塑料盒时,德玛丽新的确在箱子里。
说起来奇怪,我把话说个不停,心中既不愤怒,亦不厌烦。事实上我倒很高兴把这个故事反复诉说,希望有什么人会听出点破绽来,大声喊:“哈!哈!你错了。事情不是这样!”
但是没人这么做。德玛丽新不可能遗失,但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
最后黄昏降临,街灯初亮,询问的人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思忖大难会怎么临头。我十分希望打电话给海奇保,向他道歉,表示自己对遗失此一奇珍的遗憾。可是华立门对我说,绝不可和海家人有任何联络。
朱何白——神佑他——在这个可怖的日子里坚持陪着我,在询问过程中随时给我安慰。职员们纷纷离去,办公室灯光已熄,他说:
“阿进,你那里有长沙发吗?”
“长沙发?”我无神地说,“当然有。做什么?”
“我想今晚你不宜独处。我陪你回去。我睡长沙发。”
“哦,何白,”我说:“你无需麻烦。”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答应我。”
“好!”我无助地说。
“你家里有吃的吗?”
“几盒冷冻晚餐。”
“好极了。有喝的?”
“有点葡萄酒、伏特加、草莓白兰地。”
“美!我打个电话后就走。”
电话打得很久,声音低得我听不见,我知道他是向他的室友解释今晚不能回去的理由。
何白对我很好,他准备晚餐、倒酒、洗碗。过后我们安静地坐着啜飮白兰地,我又从头再说一遍今天的经过,一同讨论。
何白摇摇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没有做到的事。听起来似乎天衣无缝。”
“可是有人偷了德玛丽新。”
“不错,”他哀愁地说,“有人偷走了。”
“你看我会怎么样,何白?我是第一号嫌犯?”
“也许不是第一号,”他谨慎地说,“可是你心里要有所准备,有人会挖进你的私人生活。保险公司不经过非常非常严格的调查,是不会赔钱的。纽约警局也会刨根究底。你会有段艰苦的日子,阿进。”
“我没有偷,何白。你明白,对不对?”
“当然我明白。即使你想偷也无法做到。你今天根本没碰过那该死的古钱,对吧?”
“没有,绝没有。只是看见过。”
“好。可是别人碰过它。”
这时我开始哭泣。何白过来坐在长沙发上用手拥我肩膀。
“哦,阿进,”他说,“你是个坚强的女子,我知道,你会活下去的。聪明的警察会查出犯人,会还你个清白。”
“你真的这么想?”我呜咽地说bbr>藏书网。
“绝对。”
他真是个好人。如此同情谅解,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来安慰我,支持我。
这天对我们两个人都是酷刑,过一会我拿出床单、枕头、毯子,把沙发铺好。
“明天醒来你会腰酸背痛。”我说。
“不会,”他说,“我到处都可以睡。只要有颗纯洁的心怀。”
我拥抱着他。他只到我下巴。
“你有颗纯洁的心,”我对他说,“谢谢你,我爱你,何白。”
“我也爱你,阿进。睡吧,明天会更好。”
但愿如此,可是我怀疑。我们交换一个贞洁的亲吻,我走回卧室。我不知道是一日折磨心力交瘁,还是喝多了白兰地,一倒下去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闹钟把我惊醒,今天并没有更好,我怕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震撼。
第五章
华立门律师长得很清瘦,脸孔瘦、身体瘦、声音小,连说话也文绉绉的。
我们聚集在会议室;华立门、葛史坦、杜莉萨、我,等待审判开始。律师打算解释德玛丽新遗失后的可能结果。
当我听他的长篇大论时,我猜到目前还没起诉,不过他认为海奇保要求赔偿的不是他要保的十五万,而是葛氏父子公司估藏书网计的三十五万元,因为海奇保和葛氏公司所签的拍卖合约中也是这个数目。
“自然,”华立门说,“也不可避免地,他的保险公司在本案进行时会全力赞同。钱币收据的签名者是葛氏父子公司的代表,”——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所以在法律上本公司应当负责。葛氏公司承认收取了一件事实上没有的财物。”
我想,他再如此下去,我真会昏倒。
“调查正在进行,”他又说,“我们如果希望这件巨案满意解决,只有将作奸犯科的人绳之以法。因之在本案解决之前,我建议给白梅露小姐一次不定期的长假,停发薪水,直到这件可悲的事水落石出。这项行动,可以保护葛氏父子公司的名誉于万一。”
“使我成为一个盗贼。”我愤怒地说。
“不然,”他仍然不动感情地说下去,“这只是一时之举,以避免一些因为继续聘用你而给公司带来的谣言滥语。何况,白小姐,你已经渉及这件可悲的意外,我相信你也明了葛氏公司有必须与你保持距离,划清界限的必要。”
我看看上帝和杜莉萨,希望得到一些支持与鼓励。没有。葛史坦茫然地望着我,杜小姐则忙着检查指甲上的红蔻丹。
山穷水尽,我被炒了鱿鱼,只好回到办公室收拾咖啡杯和一些私人对象。我写了张短简留给朱何白,告诉他我的革职,这时有人敲门。我由小窗看出去,看见有人拿起警徽和一张纽约警察..局刑警身分证明。我开了房门。
他和我差不多高,比较容易看进他靛蓝的有神眼睛。
“乔其安。我可以进来和你谈谈失窃的案子吗?”
“已经谈过了,”我说。“昨天,谈得很详尽。和你们的两个人。”
“我知道,我接到他们的报告。但是这案子交给我了,在我们准备一份证词给你签字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
“好吧,”我说。“来,咖啡_?我只有纸杯。”
“好,如果有糖和牛奶更好。”
我倒了咖啡,给他几包糖和奶精。
“你正好赶上,”我说,“再晚五分钟我就不在了。被炒了鱿鱼。”
“我听说了,”他说,“不算炒鱿鱼。假期。”
“没薪水!”我恨恨地说。
他耸耸肩,“大城市里常有的事。”
他是个衣衫不整的大个子,好像刚刚和衣而睡过。我猜年纪约在三十七到四十之间。脸像个绉绉的枕头,只是目光炯炯有神。笑容亲切,像是个好人。
“好,”我说,“要我说什么?”
“你看钱币包装时,还有什么人在海家公寓?”
“海奇保先生和他的秘书万奥森,他也是海先生的外甥。一个女人带我进房,我以前没见过她,像是女佣或管家。”
乔刑警拿出本小记事册,翻了几页。“管家,”他说,“黄润碧。她兄弟在酒店当门房。”
我惊讶地望着他,“你们知道得可真多,啊?”
“也许,”他说,“当时没有别人?”
“只有装甲车公司的两个守卫。他们守在外面走廊上。我只看到公寓的廊道和放钱币的图书室。在我印象里公寓非常大。”
“是的,”他说,“十一间房三间浴室。有许多人你没有看见。”
“我见过海玛萍太太和娜蒂,他们的小女儿。不过昨天没见到。”
他又看看记事本。“他们已经在了。还有他们的儿子路特和太太凡妮。最大的女儿柔丝和她丈夫明洛达。全家在一起午餐。”
“纪念日?”
“是。海太太的生日。”
“哦,天,”我绝望地说,“小偷一定扫了他们的兴。”
“强盗。”他说,“不错。海奇保把钱币放进展示箱时,他可——”
我伸手打住他,“喔,他没有放。我看的时候它已经在箱子里了。”
“那么不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法?”
“绝不可能。德玛丽新在箱子里。我由玻璃盖上看见的。”
“是真的?不是赝品?”
“是真的。”
“你看见封箱?”
“是。”
“然后把箱子放进塑料盒?”
“是的。盒子周围贴上胶带。我在金库打开时,胶带还是完整的。”
“容器上标了号?十三号?”
“对。”
他忽然由日记本上抬起头,“你想是谁干的?”
我吃了一惊,“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也一样。”他说完又温暖地笑笑。
他的确是个漂亮的男人。有点像老派的法国演员,但是更可亲些。
他喝完咖啡站起来。他望着我桌上堆着的目录,书籍,毛线帽,一双雪鞋等。
“嗨!”他说。“你要搬家?把东西拿回家?”
“不错。”
“你住那里?”
“你小黑本子上没有吗?”我问。
“当然有,”他高兴地说,“西八十三街。我的车子在外面。我送你回公寓好吗?”
我警惕起来。“警察不会强暴吧?”我问。
“我不会,”他说,“我的精力不够。”
他帮我把东西搬下街放在他的褪色蓝车里,送我回去。他又帮我把东西搬进公寓。
“我有些伏特加。”我建议。
“谢了,”他说,“我可以再要杯咖啡——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只有速溶的黑咖啡。”
“好。”他说。
朱何白早上离去后,我把他的床单毯子折了放在沙发枕头上。我知道乔其安刑警注意到了。不过他没说什么。
我泡了杯无咖啡因的咖啡。他把它吹凉一下。我父亲也常常这样。
“讲点钱币的事,”他说,“拜托。”
我先描述德玛丽新,然后把目录里的照片拿给他看。
“看上去没怎么样。”他说。
“很怎么样!”我愤愤地说,“古典希腊钱币的美丽典范。”
“为什么那么值钱?”
“稀罕。真正的博物馆珍品。还有铸造的品质。其中还有个故事,它是由希腊占领的西西里岛制成的。希腊统帅吉伦在公元前四八〇年击退来犯的迦太基人,希玛拉之战役。我想吉伦想把俘虏全都砍头或是其他惩罚——他是个大暴徒——可是他的妻子德玛丽新为迦太基人求情,吉伦对投降条件让了步。迦太基人感恩之下,给了德玛丽新一个价值一百泰伦的黄金花冠。她用它铸成了一批大钱币,十德拉克玛,并且用她的名字命名。你喜欢这个罗曼蒂克的故事吗?”
他沉思地望着我,“我以为钱币是银的。”
“是。不过并非纯银。银子铸币嫌太软,是高银成分的合金。”
“如果德玛丽新收到的是黄金礼物,为什么她铸的是银币?她为什么不把花冠熔了铸成金币?”
我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刑警,啊?许多钱币家也会问同样的问题。有人认为这段传说是胡说八道,有人还在寻找黄金的德玛丽新,但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只有银制的变体。”
“有多少?”
“在世上?大约一打,可能十五枚。那些世人知道的,也许私人收藏家还有而不愿让人知道。”
他摇摇头,“疯狂的生意。一个金泰伦值得多少?”
“大概六千德拉克玛。如果你要问古代希腊德拉克玛值现在多少,你会得到一百万个猜测答案。没人知道真正价值。”
他叹了口气,“我需要知道的,是这枚失踪的德玛?99lib?丽新投保了十五万,葛氏父子公司估价了三十五万,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数目。”
我瞪着他。“你不以为是我偷的,啊?”
他回瞪我一眼。“我才刚开始办案,”他镇静地说。“我但愿能那么对你说。不,我不认为是你干的,但是我不能确定。目前海家家人和每个与搬运钱币有关的人都是嫌疑对象。包括你。你明了,对不对?”
“我想,”我惨恻地说,“如以它的价值说,我不会偷它。我绝不会那么做。我太爱钱币了。”
他昂首大笑起来。“真是好证据!”他说。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你现在怎么办?”我问,“你下一步是什么?”
他皱眉思忖,“我想该去见海奇保和他的秘书万奥森,听听他们对搬运的说法。”
“他们会证实我对你的说明。”
“会吗?”他忽然又接着说,“我希望你也在场。如果他们和你有不同的说法,希望你当场解释,有时证人对质是很有帮助的。”
我考虑了一下。“葛氏公司律师叫我绝不可和海家接触,不过我当时是他们的职员。现在既然停薪给假,最重要的是洗刷自己的清白,好,我和你去。”
“好,”他说,“很高兴你这么想。”
“听着,”我说,“显然我们会常常见面,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乔刑警?乔先生?”
“其安就好了。”他微笑着说。
“人们叫我‘进’,阿进。”我对他说。
“进?投篮?”
我点点头。
“好,”他说,“我喜欢看篮球。”他起立欲去。“谢谢你的咖啡。等我和海奇保、万奥森约好时间,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好,”我说,“我随时奉陪,反正我现在没事。”
他走向门口。
“其安,”我叫他,他转回头。“你到底怎么想?德玛丽新封在箱子里怎么会被偷走?”
他咧咧嘴。
“阿进,我老头一辈子服务警察局。他对所有的花样都了如指掌,他教了我很多。大家都希望怎么由密封的箱子里偷钱99lib.币,但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连箱子一同掉包。”
第六章
那天下午两点左右又接到个电话,对我更是火上加油。
男人的声音说:“白梅露小姐?”
“是,”我说,“请问是谁?”
“我叫马约翰。我在费沈律师事务所,是——”
“我知道你们,”我打断他的话。“你们处理葛氏父子公司的保险事务。马先生,我昨天和你们公司的人谈过了,我把我所知道的德玛丽新失窃案全告诉了他。”
“嗯——”他说,“那是莫一德,葛氏公司账户的推销员。我是调查员,想问你几个问题,当然,时间随你方便。”
我叹口气,永无穷尽。“我和你一样急着把这件事查个明白,”我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我在葛氏公司打电话,希望能在你办公室见到你,不过我知道你在度假。”
“不是自愿的假。”我说,他笑了起来。
“我相信是暂时的。我可不可以立刻到你那里去?我有地址。二十分钟后可以到达。”
“好,”我说,“来吧。希望你带了身分证明。”
“名片,”他说,“你如果不信,请打电话给葛史坦或杜莉萨,他们会替我担保。”
我挂了电话,打电话给朱何白,我不想和上帝或杜小姐讲话。我请何白查查马约翰真的是不是费沈事务所的人。五分钟后何白打电话来说马约翰货真价实。
“我已经很想念你了,阿进,”何白哀愁地说,“这地方少了你便不一样了。”
“我也想你,亲爱的,”我说,“等这些热心侦探查出结果后,我就能回来了。我喜欢这份工作,何白。我希望保住它。”
“我知道。”
“还有,我需要薪水——即使扣了不少借支。”
“听我说,阿进,”他热心地说,“如果你手头短涩,不用客气,尽管向我开口。我可以借你几个德拉克玛。”
“聪明人。”我笑着说完挂上。
马约翰居然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我看他大约三十五岁,比我高几吋。他穿的西装有意大利格调。
我给他飮料,他选伏特加掺水加冰块。我不喝酒,希望保持头脑清楚。
“盒子封起来的时候,里面的确是真正的德玛丽新?”他问。
“千真万确。”
“你看见箱子封起来放进塑料盒再用胶带包扎?”
“对。”
“然后你看见第十三箱由装甲货车运到葛氏公司?”
“又对了。”
他交叉双腿,用手拉拉裤脚使折缝不会弄绉。然后喝着酒不作声。
我觉得他像在演戏,可是并不减少他的漂亮。他也许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子—>99lib?—除了我大哥智,他有资格铸在希腊钱币上。
“我知道警方派乔其安办这个案子。”他忽然说。
我点点头。“你认识乔刑警?”
“我们合作了几件案子。”他说。
“你声音中对他是否有点敌意?”我问他。
“一点点,”他承认,“但是与他个入无关。我很喜欢那家伙。不过他是警方,我是保险业,有时这两行并不兼容。”
“我不懂,”我说,“你们两人目标一致,不是吗?逮捕犯人。”
“有时候是,”他说,“有时候不是。”他向前倾身,前臂放在膝上,双手持杯。非常专注严肃。“你瞧,”他说,“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坏蛋偷了什么东西。候若是张画,我们保了十万元。警察想要破案捕犯。偷画的家伙运气好可以由收赃商人处得到百分之十,一万元。于是他和我们联络谈判,我们给他两万,他把画归还。他可以得到比收买者给的多一倍,我们付两万——总比付出十万元赔偿要好多了。”
“这种事流行多久了?”我瞪着他问。
他笑起来。“自从有财产保险制就有了。事实上盗贼偷的不是有价钱的东西,他只是用来勒索赎金。警察恨我们,因为我们付了赎金,让坏人逍遥法外。”
“因此警方不喜欢这种暗盘交易,”我说,“可是保险公司岂不也损失不小?”
“因此我们提高保险费。”他耸耸肩说。
“你认为德玛丽新也是这一类的?”
“可能。”
“有人打电话给你售回钱币吗?”
“还没有,”他说,“哦,我是来问你,反而变成你问我。”
“有话问吧!”我说。
他抱歉地笑笑。“其实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我们全查过了。葛氏公司的人说你叫阿进。”
“不错。”
“我可以叫你阿进吗?”
“当然。”
“你可以叫我约翰。希望我们能够合作,阿进。我知道你已被停薪给假——我看来实在不公平——你希望洗刷名声。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动动脑筋,破了案你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他笑笑。这是个难以抵御的人。乔其安虽然漂亮,不过马约翰有种自觉的漂亮,四岁以上的女子都会知道其中区别。
他起身欲去,又停了一会,增加戏剧效果。
“还有,”他漫不经心地说,“任何人无法由密封的盒子里把钱币偷走。我猜是箱子被掉了包。”
他走后,我想今天认识了两个高大漂亮的男子,时间也不算浪费。但是我对自己的愚蠢至感生气,居然想了一天,没想到德玛丽新的遗失是被掉了包,而两个男子立刻便看了出来。实在可羞。
我一向不肯认输>藏书网,和兄弟们打蓝球斗牛训练出这点性格。我决定让姓乔的和姓马的知道我不是个绣花枕头。我也有脑筋,这与女性不女性没关系。
我如此分析:
我接受第十三箱被掉包的理论。那是德玛丽新失窃的唯一方法。可是当我在葛氏公司地下库把空展示箱拿给何白看的时候,那个箱子和在海家看的完全相肖。我可以发誓。
这表示至少有十四个展示箱——对吧?多出来的空箱用来掉换装德玛丽新的十三号。
那么……海奇保说制造箱子的是什么人?柯世久?他在格林维治村。我抓起曼哈顿的电话簿开始寻找。
我花了十五分钟才找到:柯世久,木匠,商店在卡明街。我抓起小帽子,穿上外衣,背了皮包便冲出门去。我乘地下铁去,车子里的矮个子都盯着我看,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我在休斯敦街下车回头走去卡明街。柯世久的店铺并不难找,它坐落在一家酒吧式的餐馆隔壁,餐厅窗上有金叶的字体:建立于一九八四年。 6211." >我觉得有趣——可是一家餐馆能在曼哈顿区维持两年,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柯世久的店面比较谦逊,上面只写:订制木器。里面有新锯木头的香味,空中有迷雾般的 6728." >木屑。接待桌后坐着个中年黑妇,我了解她为什么头戴帽子。
她停止打字问我,“请问什么事?”
“我想问个展示箱的事,”我说,“放钱币的。”
她转动旋椅向后面大喊,“世久!客人!”
我听见电锯声音停止,一个眨眼的矮个子由后面出来,把口罩推到秃头上。他穿着保守的三件头西装,外面绑条皮围裙。他全身——头上眉上、西装围裙、鞋子等都蒙层锯屑,有如什么人由上方撒在他身上。
他不会高过五呎。他抬头望我,微笑地说,“如果你和我生个儿子,便刚刚好了。”
“好主意,”我对老人说,“你想要什么时候开始?”
“嗬嗬!”他说,“有趣的姑娘。我喜欢有趣的姑娘。克拉,你听见没有?她问我什么时候开始。”
“我听见了,”打字员对我说,“别听他的。他光说不练。”
小个子笑了起来,全身都在抖动。
玩笑过后,我说,“柯先生?”
“是,”他说,“你这么有趣的姑娘可以叫我世久。”
“世久,”我说,“我来请教要做个放钱币的展示箱。你做这种东西吗?”
“我什么都做,”他说,“展示箱,桌子,椅子,书架,画框——任何木器。你想要多大的展示箱?”
“前天晚上我去个朋友家,”我说,心中为了欺骗这位老好人而羞愧。“他的钱币放在漂亮的展示箱里,他说箱子是你做的。我不知道能不能也买个那种箱子。”
“嗬,”柯世久歪着头说。“客人的姓名是什么?”
“姓海,海奇保。”
他走到个旧柜前面拉开上屉翻些卷宗。“韩,哈,何……是,这里,海。”他拿出卷宗打开,仔细阅读。“是了,我记得这一件。几年前,是桩大买卖。上好柚木,厚玻璃,绒衬,铜扣炼,一切都是上好的。”他仁慈地望着我,“而且很贵。”
“多贵?”我问。
“海先生每箱付四百元,我说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今天价格可能更高,六百左右,”他一定看出我的惊愕,连忙又说,“当然我可以用松木,枫木或樱木做同样的箱子。把五金放在外面,可以便宜。”
“那就和海先生的不一样了。”
“当然不像。”他谅解地笑笑。
“好,算了,”我说,“想不到那么贵。”
他耸耸肩。“上等材料,非常细的手工。”
“海先生订制了几个箱子?”我装出随便问的样子。
他看看卷宗。“十五个。”
“哦,”我说,“我的钱币还值不了那么多钱。哦,谢谢你的时间和合作。世久,如果我决定要做箱子,会再来麻烦你。”
“一点不麻烦,”他说,“我很高兴和你这种有趣的姑娘谈谈。随时欢迎。”
我出去后向秀丽丹广扬走过去。天气相当热,现在有点风。天上浮过一层乌云,下雨了。行人赶快走避,有些人带着折伞。纽约实在令人奇怪,天气很晴朗,一转眼便乌云落雨,人人似乎都有雨伞,只有我没有。
但是我心中仍在为了海奇保的展示箱打转。他的收藏品放在十三箱里,那么他家里可能还有两口空箱。
如果多出来的少了一口,那么可以证明已用来和装德玛丽新的那口掉包了。我忽然站在人行道上,对自己的侦探天才感到沾沾自喜。但是立刻又呆住了,盗贼大可以把德玛丽新取走留下空箱,结果还是有两个展示箱。
我又大步走向地下道:我想他放回的箱子应该还有些痕迹,胶带和印蜡。除非他很聪明,已经把它擦拭干净。
这时我才知道侦探难为。有许多未知因素,可能机率,假设。我不禁对乔其安和马约翰心生敬佩。可是如果他们能在杂乱中找出道路来,我也可以,我决定从事女侦探这个新事业。
结果证明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长射投篮。
第七章
乔其安驾了旧的蓝普莱茅斯来接我。等我们到了大路向东七十九街海家公寓驶去时,他才对我说话。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他问。
“什么?”我不解地问。
“你昨天去找柯世久做什么?”
“哦……”我困惑地说,“哦,那个。我想查明海奇保有多少个展示箱。因为空箱是真货,如果被掉了包……”我说不下去了。
“这些事让警察去做,好吗?”他生气地说,“早上我去卡明街发现你和马约翰比我先到。柯世久简直弄胡涂了,一连三个人来打听海奇保的箱子。”
“对不起,”我谦虚地说,“我只是想查出来另外一个箱子是那里来的。”
“啊……”他鄙视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因为你和马约翰先想到而且比我早去。没坏什么事。我打电话给海奇保。是,他买了十五口箱子,两个多的还放在他卧室里。我请他去看看。他回电话说现在只剰下一口,另一口不见了。那口拿去掉包了。”
我思索了一下。
“那么我清白了,对不对?”我问他,“我不可能知道多的箱子,更不可能知道他放在卧室柜子里,他从来没提起过。”
“哦,你是清白的,”他说,“也由于这个理由,装甲车的人也是清白的。”
“那么……”我想弄个清楚,“还有谁呢?”
“家人,”乔其安说,“像电视上侦探片里说的,家贼难防。”
我们驶过中央公园时都没开口。然后:
“对不起,我向你乱吼,阿进。”他说。
“没关系,其安,”我说,“我实在没有想要扰乱你的工作,只是我急着要洗刷自己。”
“当然我能了解,可是别再自己蛮干。有人犯了罪,我不想吓唬你,当你和那种恶人周旋时,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认为我会有危险?”
“为了大量金钱,人们会不择手段。”
我不信,我可做错事了吗?
“我们和那些人谈话时,”他又说下去,“让我来主持。你只要完整而诚实地把你的事说出来就行了。我再来判断他们的说词,决定该怎么做。”
“听你的,其安。”我说。
我们全集合在海家公寓的起居室里,它像个我从未见过的洞窟,也像是个伟大的陵墓。四周是褐绒帷幔,我几乎想脱下小帽到室内寻找开篕的棺柩。如果有风琴演奏“与主安息歌”,我绝不会感到惊讶。
在场的有海奇保、妻子玛萍、已婚女儿明柔丝与丈夫洛达、万奥森,和一个介绍为王俐南,她是海先生的律师。她和我差不多高,可是比较结实,穿着黑甲必丁套装。
大家握握手露齿寒暄,然后各自就座。乔刑警自然地开始控制场面从事询问。我钦佩他一丝不苟、精明能干的态度。
“我想请白小姐,”他说,“依她最佳记忆,仔细说出那天早上包装运输钱币的情况。诸位请不要打断她的话。她说完后,我再请你,海先生,你,万先生,说出你们记忆中与她叙述不同的地方。白小姐?”
我开始再度说出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故事。我一边说一边望着大家,最后看着明柔丝与她丈夫洛达。
她像是个汤圆,穿着宽大高领的衣服以掩盖肥胖。她眼睛突出,嘴唇外噘,妆化得很浓。她的头发剪短,这是个错误。我觉得她像只胖兔子,也许因为她有两颗大而发亮的门牙。
明洛达是个严肃的年轻人,头发早秃,薄薄的从一边梳到另一边。面色苍白,如同一个职业悼丧的人。我记得他一直压按手指关节,直到他太太伸手阻止。我说明时,忽然想到两人在床上的可怕情景,几乎使我说不下去。
我说完,高兴地望着乔其安。
“谢谢你,白小姐,”他说,“非常完整。”他转向海奇保。“现在,先生,请你回忆有没有与她不同的情形?”
海奇保毫无表情地望我一眼。“没有,”他决断地说,“白小姐的叙述完全正确。”
“万先生?”刑警问,“有补充或更正的吗?”
“哦,我想没有,”秘书挥挥手说,“事情正如她所说的。”
乔其安由口袋中取出记事簿和原子笔,写了些什么。似乎要给一家一种专业的印象——除了我。然后他仰靠椅背,吁了口气。
“好,”他说,“我们来看看,白小姐和万先生离开图书室去走廊找装甲货车守卫,封好的箱子还在房间里,对不对?”
“是,”我说,“事实正是如此。”
“你们告诉他们做什么,然后又下街去监督装车。”
“不然,”万奥森说,“白小姐去外面,我带两个警卫去图书室。”
“哦?”乔其安说,“你带警卫进图书室时,海先生还在吗?”
王璃南律师开口了,“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她问。
乔其安木石般地看着她,“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查明谁偷了德玛丽新。万先生,你陪警卫进图书室时,你舅舅还在吗?”
“嗯,……不,”秘书说,“他不在。”
警察转向海奇保,“对不对,先生?”
“对,对,”他有点激动地说,“全家都集合在起居室,所以我去看看他们。”
“那天是我生日,”海太太说,“我们有小小的宴会。”
“换言之,”乔其安说,“钱币在图书室,一时没有人在,后来万先生带了警卫来把箱子装车搬下去。对不对?”
他望望他们。没人讲话。
“海先生,你离开图书室有多久?”
“一两分钟,不会更久。”
“万先生,从你离开到回图书室之间有多少时间?”
“不会超过两分钟。然后我舅舅回来了。他监督箱子装上推车,我走回外走廊,和白小姐会合,一起下去到街上看箱子装上装甲货车。”
乔其安在记事本上写个不停。他抬起头,“换句话说,装好箱的钱币在图书室里约有两分钟没人看?”
“你的话使我遗憾,”海奇保以坚定的口吻说,“你说得对,那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它留下没人看管。”
刑警不理会他。“先生,你到起居室时,里面有些什么人?”
海奇保面有难色。“记不清了。人们走来走去,有些去厨房检查送货来的食物。”
“送货?”乔其安疾声问:“送货人什么时候到的?”
“哦,至少是两小时前的事了,”海太太说,“都是冷盘。送货入在白小姐来前就已经走了,后来才开始替钱币装箱。”
“好,”刑警说,“不谈送货人,再回到起居室,海先生由书房来的时候有些什么人在?你在吗,海太太?”
“我在,”她肯定地说。迟疑了一下又说,“大概在。不是全部时间。我常去厨房看润碧准备的情形。”
“明太太,你在这里吗?”
“在这里,”她以一种令人意外的童穉声音说,“正是坐在现在坐的地方。”
“哦,不对,bbr>亲爱的,”她丈夫说,“我们两人坐在巧克力色长沙发上——记得吗?”
“海先生在这房间的两分钟里,他小女儿在什么地方?”
“她在这里。”海太太说。
“你儿子和他太太,那段时间也在这里吗?”
他们无助地互望一眼。
“哦,”海奇保生气地说,“我说过大家都跑来跑去。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去厨房调杯飮料。你是否认为我的家人里有人偷了德玛丽新?”
乔其安重重地合上记事簿,声响使大家吃了一惊。他瞪着他们,“不可能是装甲货车警卫,也不可能是白小姐。你们要我猜测是什么人——外星人?”
“我颇感不愉快。”王璃南说。
“别不愉快,”警察说了站起来。“这才是开始。我会再来。”
他走向门户时,忽然站住转向海奇保。“有什么人知道你把另外两个箱子放在卧室橱柜里?”
海先生首次感到难以回答。他期期艾艾地说:“哦……我想全家都知道。”
乔其安冷峻地点点头走了出去。我连忙站起来跟他出去。
回到他车边时,他说,“吃点午餐好吧,阿进?汉堡?”
“好,”我说,“各付各的。”
“好,”他高兴地说,“勒辛顿大道有个好地方,上等英国式汉堡,还有腌肉。”
我们说定了。我们坐在炉边的小桌后,吃着脆热的汉堡,炸芋条,喝茶。
“一切还算顺利,”乔其安说,“我把他们吓一跳,互相怀疑。他们开始猜:是什么人干的。”
“万奥森干的。”我说。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他嘴里含着腌肉,呛得笑了起来。“好。如果我对检察官这么说,他会一脚把我踢出窗子。为什么不喜欢万奥森?”
“他是个狡猾的家伙。”
“他怎么下手?他没有单独和箱子在一起。”
“反正是他。我要查个明白。”
“你是什么人——女福尔摩斯?”他忽然又说,“晚上吃晚饭如何?”
我瞧着他。“你结婚了,其安?”
“离婚了,”他说,“已经两年了。”
“孩子呢?”
“女儿。莎莉。要看她的照片吗?”
“当然。”
他拉出皮夹,把放在塑料套里的照片拿给我看。
“她好美!”我说。这是真话。
“是吗?”他说了又望望照片。“她会让许多人伤心。”
“她多大?”
“快十二岁了。”
“你常见到她吗?”
“并不常,”他伤感地说,“每个月可以去两个周末。可是这个烂差事……也是我太太和我离婚的理由。嫁给警察实在并不容易。工作第一。”
“好,其安,”我说,“晚上和你吃晚餐。要盛装吗?”
他笑了起来。“你开玩笑?看我,我像个盛装的男人吗?我带你去的不是豪华场所,那里有全美国最好的蛤蜊。”
所以我穿的是平常衣服:黑色高领衫,黄夹克和小帽。其安说我活像中美洲的恐怖份子,他穿的还是那套绉西装。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尙浮华的男子,令人觉得亲切。
他带我去意大利区的一家小馆子。一进门便芳香扑鼻,我知道这里就像个家。我们进去后,店东跑过来和其安拥抱,两个人用意大利语互相吼叫,然后白胡子老板转向我。
他吻吻我的指尖,又说个不停。我听不懂他的话。
“他是说,”其安翻译道,“如果你愿意和他私奔,他会遗弃他的妻子,六个孩子和十一个孙子!”
“告诉他等我吃完再说。”我说。
其安把话转过去,老人大拍拍大腿,捻捻胡须,滚动眼珠。四十年前他在女入堆里一定吃得很开。
最后我们就座,还没点菜,老板便送了几杯红酒。
“家酿的,”其安说,“在地窖里,棒极了。”
果然又醇又香,我觉得可以喝上整夜不休。“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我出生在两条街外。当时就有这家店了。一样的酒,一样的菜。有些侍者还是老人。一点都没变,但愿永远不变。”
这里的海鲜奇隹:蛤蛎、小虾、蟹肉、龙虾。我的胃口大开吃个不停,生菜色拉也很好。其安教我如何在咖啡上加一球冰淇淋。真是天上人间!
老板又送上两杯酒。我真希望不要离开这里,我对其安说这顿晚饭实在可口,他失神地点点头。
“听我说,阿进,”他说,“你见过海娜蒂吗?”
“娜蒂?当然见过。”
“印象如何?”
“比较野,是家里的嬉皮。她和别人全不一样,可是我喜欢她。”
“你和她相处得好吗?”
“当然。有天她来店里参观拍卖,后来我们一起去吃披萨。”
“嗯——”他望着我头顶,“我告诉你,她交了些混混。我们对那种帮派特别注意,以防范他们闹事——例如爆破自由女神像。”
“娜蒂?”我摇摇头,“我不相信。”
“哦,是的,她和她那些朋友都是些疯子。”
“你认为德玛丽新可能是他们偷的?”
“可能,不过我怀疑,他们不像会做这种事。他们会硬干,用冲锋枪劫货车。你打电话给海娜蒂,邀她吃中饭。”
“做什么?”
“探她口气。我拿她没办法。我是警察,是条猪。你说你们处得不错,也许她会和你谈谈她的家人,家中的不和等等。大家庭常有互相妒嫉的事,积怨,暗潮。我希望能多知道一些。”
我盯着他勉强微笑。“我以为你请我吃饭,只是喜欢和我聚聚。”
他倾身向我,“事实如此,阿进。我请你出来正是这个目的。如果你不愿当侦探,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忘了。”
“你真是能说会道,你这家伙,”我说,“你不是说过——工作为先。好,我去找娜蒂。我对这件事和你一样焦急。”
“好,”他说,“明天设法去找她。”
“你做什么呢?”
“我约定和海路特及凡妮见面。”
“.如果我把娜蒂的话告诉你,你是否也把和他们见面的情形告诉我?”
他伸出多肉的手。“一言为定,”我扪握握手。“我晚上还要写报告,”他又说,“我先送你回去。阿进,说实话,我约你出来是因为喜欢和你聚聚。你信不信?”
“也许。”
“我们可以再同进晚餐或午餐吗?”
“当然,”我说,“你只要请我像晚上这么美的菜,随时奉陪。”
又是可爱的笑容。“我羡慕你,你怎么吃也不会增加一两体重。看我的肚子,快要发胖了。”
车子停在我家门口,我们又坐着聊了一会海家的事。
“目前海家是一窝妖魔鬼怪,”其安说,“过几天也许可以理出头绪,消除一些可能性,案子便会简单一些。”
我瞪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安?”
他感到讶异,“这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是说不只如此。你像是十字军。”
他耸耸肩,“我不喜欢那些做了案以为可以逍遥法外的凶手——甚至于偷了古钱的窃盗。我恨这种人——胡作非为,认为法律是对付别人而不是自己的。”
“你把他们关进牢就高兴了?”
“既不高兴也不满意。这只是我份内的事。”
“你是个很狡诈的人。”我说。
“我?不,我只是个在办公的警察。你明天去找娜蒂?”
我叹口气。“是,我明天去找她。谢谢美味的晚餐。”
我伸头吻一下他的脸。我觉得他颇为吃惊,不过他立刻复原。
“谢谢你,”他说,“你是个好姑娘,99lib?阿进。”
我站在人行道目送他离去。我们挥挥手。我回头走向公寓时,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我深吸口气准备高声嘶叫。
“嗨!”马约翰说,“晚上愉快吗?”
“你这混蛋,”我愤怒地说,“你把我吓死了!”
“是吗?”他笑着说。他举起一个皮牛纸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弄到一瓶上好的芬兰伏恃加。给你。请我进去喝杯夜酒如何?”
第八章
马约翰仰坐在我的长沙发上,一臂伸放在椅背上,双腿交叉。今晚他穿着灰法兰绒西装,上等软黑呢衬衫,开领处结条丝领巾。
“你在那里买的衣服?”我问他。
“旧衣店。”他笑着说。
他喝杯双份伏特加加冰块。我在晚餐时已经喝了不少,所以泡了杯黑咖啡。他没有吓到我,我只是对他保持警惕的态度。我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所以决定保持清醒态度与他周旋。
“我想,”他懒懒地笑道,“你不会把和乔其安问对海家案子的谈话告诉我。”
“对。我不想告诉你。”
他把双腿分开坐好,以严肃的神情望着我。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阿进,你能够保密。你能把我们所谈的话对其安..保密吗?”
“当然,”我说,“可是这是不聪明的事。你们两个人应该合作;交换情报等等。”
“嗯——”他说,“事情有时并不那样发展,也有时各自行事比较好。我们公司早上接到藏书网一封匿名信。打字。在曼哈顿付邮。写信的人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收购德玛丽新。”
我兴奋地坐直身体,“天,约翰,你认为那是可靠的吗?”
他耸耸肩,“似乎是的。我们的实验室检查化验过,打字机是奥林比亚牌,他们认为是男人写的。”
“他们怎么知道?”
“字里行间看出来。”
“他讨价多少?”
“没说。只问我们有无兴趣收购。”
“如果有,怎么和他联络?”
“侦探小说那一套。我们公司是在第三大道与东三街的大楼九楼。如有兴趣,放下全楼的窗户遮阳。写信的人看见了会再写信来出价。”
“你答应了?”
他又耸耸肩,“也许,也许不。现在高阶层在讨论决定中。也可能是骗局,心理不正常的人。目前我不得不继续调查。”
“你进行得如何?”
他挥挥手,“一点一滴。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管家黄润碧的兄弟是个贩毒前科的小混混,可能会有点什么。小女儿娜蒂交了一批狂野的不良少年,也可能有什么干系。”他又笑笑,“我知道你查出海奇保多做了两口展示箱。”
我点点头。他知道我去找柯世久的事。
他忽然又变得忠诚严肃,“你想得很对,阿进,比我和乔其安更快。”
他态度变化之快令我感到困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我摸不清楚。我想让他知道,他没有成功。
“海家有没有打字机?”我问他。
他冷漠地笑笑。“你脑筋动得很快,姑娘。你妈妈没生个白痴。有,海家公寓里有打字机。是万国牌,不是奥林比亚。万奥森用来通信的。所以我们的信一定是在别地方打的。很简单,城里许多旅馆里都可以计时租到桌子和打字机。”
我看见他杯中已空,由他手中拿过来,我去厨房再加些冰块,倒满芬兰酒。如果他想以他易变的表情来使我心中不定,我也可以有我的方法——让他多灌些黄汤,多说些话。
“约翰,”我说,把炸弹交到他手上。。“当你奉派调査这种案子时,你如何下手?你先找些什么?”
“动机,”他立刻回答,“有人需要钱——对不对?所以他们偷窃值钱的物品。”
我摇摇头。“不尽然。说起古董钱币、绘画或稀罕的文件就不然了。有时他们不是为了贪婪,只因为他们想要拥有它。那是收藏家>的本能:拥有稀有而美丽的古董。他并不想要牟利;他只想看看它,欣赏把玩,心中想;‘我的,我的,我的!’”
“你以为德新玛丽的失窃也是如此?”
“可能。私人收藏冢可以雇个小偷,然后使钱币进入他的保险箱。我说,约翰,你还打算怎么做?它太稀有了。任何出名的经纪人在处理德玛丽新之前,一定会先要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及易手的情形。”
他思忖地打量着我,“我倒没有从这个角度讨论过,私人收藏家为了拥有它而出资雇用盗贼。但是那封信推翻了这个理论,对不对?”
“不一定。如果有个富有的收藏家用十万元雇了职业盗贼去偷德玛丽新,小偷得手后,发现钱币居然极其值钱。所以他对自己说,我何必为这点小钱冒险,不如用五倍或十倍的价钱卖给保险公司。他欺骗了那富翁和你联络。”
“阿进,”他钦佩地说,“你的头脑转得真快。我很喜欢。但愿我们能密切合作。我需要你的专门学识。”
“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率直地说。
“事情越早解决,你越快回葛氏公司,而且由于你的协助,可能替你加薪。那还不够吗?”
我想了会,说:“够。”
“那么我们可以合作?”
我点点头。
“第一,”他说,“希望你给我一张世界各处钱币商的清单。我要写信给他们,注意看有没有人向他们兜售失窃的德玛丽新。你可以办到吗?”
“当然,”我说,“没问题。我可以把最新的协会指南给你。”
“好,”他说了又犹疑片刻。“我还有件要求——如果你愿意的话。”
“什么事?”
“安排私人约会——午餐,晚餐或是别的——和秘书,万奥森。”
“为什么和他?”
马约翰仰靠着,“我也不知道,只觉得那个人有点不对劲。”
“同意。我也不喜欢他。”
“我想不出他怎么能把钱币愉走,但是我对那家伙印象很坏。似乎满口胡言,不说实话。”
“我总不能打电话给他,请他带我出去>吃晚饭。”
“我知道,”马约翰说:“可是你总有办法可想,你是个有脑筋的小姐。想想看,能不能找机会和他私下聊聊。他对你殷懃吗?”
“也许,”我说,“可能他对任何女人都会殷懃。”
他点点头。“想想看,”他说,“如果你决定了,打电话给我,我再告诉你想向他打听些什么。”
停了一下,他突然说:“愿意留我过夜吗?”
我瞪着他。“不,我不愿留你过夜。”
“好,”他说,“如果不问就不会知道——对吧?你有个男人,阿进?”
“几个。”我说。
“希望加上我一个,”他说,“我单身,有辆佳贵跑车,会做惠灵顿牛排。”
又是令我心动的温情笑容。噢,上帝,他真漂亮!
“这和工作无关,阿进!只是你我之间的私事。”
“哦,当然。”我说。
他把酒喝光站了起来——非常稳定。我的主意落了空。我愿意让他走吗?我想要他留下吗?如果他想要使我迷惑,他倒达到目的了。
“我把你的酒拿来。”我对他说。
“哦,不,”他说,“给你的。也许你还会邀我来喝酒。”
“随时。”我说。说话的是我吗?
到了门口他转身吻我,在唇上。很不错。
“你走吧。”我喘气地说。
“好,”他说完望着我,“别忘了姓万的。我觉得里面颇有玄机。”
他走了。我关门上锁。他的吻使我久久不能自已。这猪!可爱的猪!
我慢慢脱下衣服,心中回顾一天的经过,与海家人聚会,与乔其安在小意大利晚餐,最后和马约翰的谈话。
我不禁微笑。因为我一向生活在平静知足的环境中,所以不会感到生活无聊烦闷,现在我结识了新人,卷入了新的激荡之中——我感到喜悦。我的生活忽然崩裂,充满了以前没有经验过的感情。我以为这是学习正常的过程,这时刻对我是种可喜的启示——就像初尝鱼子酱一样。
我上床前喝了点马约翰的伏特加加葡萄汁。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过后温暖地等待入睡,我感到好笑,乡下来的白梅露还过得不坏,有两个高个子想亲近她!
第九章
早上和海娜蒂的约会是一生中最奇特而莫名其妙的经验。她在家中的私用电话一直忙碌了一个钟头,接通之后,她说她“有责任”要见我,建议一同去逛街吃午饭。她叫我在第五街沙克士的洗手间门口等她。
她出现时穿的衣服让我吓一跳。从下到上:短统阿迪达斯跑鞋,松大的牛仔裤上包了厚厚针织护袜,圆领衫上印着‘滑溜溜’字样,外面是件有军队勋目标背心。蓬乱金发上戴顶沾汗的男用呢帽。肩上背个印第安式皮袋,上面有丝穗和装饰的珠子贝壳。
“嗨,亲爱的,”她不理会我的瞪视,高兴的说,“我没有特别要找什么,只是想一起看看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我跟在她后面逛过沙克士的>底层。五分钟后我才发现她在扒窃。小东西:进口肥皂,丝领巾,男人领带,镀金链子。她态度从容,手法熟练,已是此中老手。她把东西塞进宽大的裤腰或皮袋中,一面侧头和我笑嘻嘻地聊天……
我惊讶欲绝,想转身逃走。我实在不能相信,我知道她绝对买得起她偷的这些东西。偷窃狂?那是合法的辩解吗?我紧张四望,怕被店里的侦探抓住送进官去?那时真会羞死了。
我们走过麦迪逊大道,娜蒂还是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可是我听而不闻;我心中争辩该不该和她讨论这种罪行,可是又怕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无法打听德玛丽新的窃案。
“我拿的东西,”她恬不知耻地笑笑,“要分些吗?”
“不,谢谢。”我连忙说。
她笑起来。“我用不到那些破东西,”她说,“游戏而已。我全送了出去。”
“如果被抓到怎么办?”
“爸爸会设法,”她有自信地说,“他一向会。”我替海奇保感到悲哀,他似乎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他严肃的态度掩盖了多少家事纠纷困难。
我们在麦迪逊大道一家拥挤的小餐馆里吃午饭,我们挤过人群过了后面收帐台,到了一堆小桌间。我们在后方找到坐位,厨房便在旁边,一些女侍来来去去。
“这是个新地方。”海娜蒂说了望望四周。
我们叫了鸡肉色拉和冰茶。等菜的时候,娜蒂由提包中掏出一支绉绉的香烟。
“今天芳一支,”她说了把香烟递给我看。“要一支吗?”
“我弃权。”我说。
“好货。”
“娜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她高兴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见得。”我只得承认。
“那么好……来。”
她点起手卷的香烟,我闻到芳香扑鼻的气味。希望附近的客人不会大惊小怪起来。没有一个。
“娜蒂,”我说,“你父亲丢了那个钱币,我万分抱歉。”
“他有钱,”她蛮不在乎地说,“反正他会由保险公司获得赔款,对不对?”
“大概是。但是保险价值已过了时。今天应该保得更高。”
“那么不是大数目了。警察以为是家里的人拿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不是我,”她说,“我要那个烂钱做什么?”
我实在不了解她。她对偷百货公司的东西毫无愧疚,现在对她父亲丢掉古钱也不在乎。我不知道她在反叛什么,家庭?社会?也许她自己。
我们的菜来了。娜蒂把半截香烟递给女侍。
“小费给你,爱人。”她笑着说。
女侍接过闻了闻,说,“谢谢,亲爱的,正是我想要的。”
这种事在我们小城故乡绝不会有,对吧?
我们吃菜时我望着她;单薄厚颜的女孩(二十二?二十四?),精力充沛,动作敏捷。我看出她的不快,微笑与明朗的容貌下有深沉的绝望。她的蓝色眼线无法掩遮悲哀的神情。
“黄润碧?”我问,“会不会是她?”
“润碧?不可能。她弟弟是个毒虫,但是她很正直。日夜工作送她儿子上私立学校,孩子是数学神童。”
“那么会是谁?”
娜蒂耸耸肩,“明洛达,我的姐夫,是个怪物。他顺手牵羊的东西不会有比麦当劳烟灰缸更值钱的。柔丝和他一样阴沉。”
“当然不会是你母亲。”
娜蒂笑了起来,“别那么确定。别让她的蓝头发欺骗了你;她是个厉害的女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偷钱币?据我所知,爸爸大多数财产都已经在她名下了。”
我对海家的财富几乎一无所知。
“你父亲退休了?”
“半退休。他有个纺织公司,针织之类的产品。后来他卖给另一大公司。但是他还领顾问薪水,路特替他们工作,那是合约的一部份。”
“路特如何?可能是他吗?”
她停一下还没到口的叉子。“可能。”她想着说。
“我没见过你哥哥。”
“他有困难。主要是为了他妻子凡妮。她是条梭子鱼,支出超过收入,使他伤透脑筋。”
“我看你不喜欢她。”
“你看得完全对,阿进。她是条真正的母狗。”
“她可能偷古钱吗?”
“她爱钱,可是不会亲自动手;她会找个人替她下手。只要有钱的男人她都会看得上。她也去勾引明洛达,糟得很,爸爸只好出面叫凡妮别乱来。她实在滑稽,她喜欢刺激男人,大概使她有种权力感。”
“她漂亮吗?”
“像条蛇。是,你可以称她是漂亮。我不以为然——我认为她是绣花枕头——可是男人看她一眼便想脱裤子。”
我笑起来,“万奥森呢?脱下裤子没有?”
她把冰茶喝完才开口,“奥森是个混蛋。他自以为是上帝送给女人的礼物,可是他是个混蛋。他有次对我逼得很凶——我指肉体,我给了他的一脚,事情才结束。他似乎与凡妮十分相肖。两个人是一对混混。”
“他们之间可有什么?”
“奥森和凡妮?我怀疑。他没钱,凡妮不会感到兴趣。我看过他们多次在一起,不过看不出有什么。也许是互相猜忌。他们互相明了,彼此了解。一对贱货。哦……”她把盘子推开靠在椅子上。“你喜欢海家人吗?”
“娜蒂,”我难为情地说,“我不是要打听隐私。我只希望这件事早点破案,我可以回去工作。”
“当然,我明白。”
“如果你认为家里有内贼,谁是第一号嫌犯?”
她想了想,用指甲剔出牙缝中的一块鸡肉。“万奥森。”她说,“或是我哥哥路特。”
“为什么是他们?”
“两锢人都急着找钱。”
女侍送账单过来。“谢谢你的大麻,好人,”她对娜蒂说,“真棒。”
海娜蒂抓了账单。“你先去,”她对我说,“在街上等我,我一会就来。”
“我付自己的账。”我说了在皮包中掏钱。
“算了,”她说,“去!”
于是我走出去在麦迪逊大道等待。五分钟后娜蒂才出来。她拿了白纸袋,走了半条街,她把它扔进垃圾箱。
“咖啡和三明治,”她说,“谁要它。”
“娜蒂,”我说,“你做什么?”
“中饭账单十五块,”她说。“我去外带柜台买了两块钱咖啡和三明治。我把午餐账单收起来,付了两块的外带账单。那地万的管理真差劲,非常容易。”
“女侍的小费呢?”
“大麻给她了,不是吗?”
“娜蒂,”我说,“你真可怕!”
“对,”她笑道,“我喜欢。”
我们互相吻脸,答应以后再见,她坐上出租车。我不知道她怎么骗司机。我决定走回去,我要想的事很多。
曼哈顿的六月天气非常燠热。走回西八十三街有段长路,..但是打球的日子把我训练得四肢有力,走走路也很舒畅。
我在纽约已经住了几年,人群的拥挤总使我讶异。曼哈顿就像个过挤的大篮球场,人行道上的人必须推左挤右才能前进。这点我很在行,我就像是在带球过人上篮。
可是我的头脑仍在转着娜蒂的话和海家的事。她坦率得出奇,我是绝不会把家庭打开给别人看的。
我分不清娜蒂的话是因为她仇视父母兄弟,或是她有别的动机。也许她是在嫁祸东吴——以掩饰自己的罪。我发现这些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最后我认为她不够谨言慎行,可能是因为敌视鄙弃虚伪。她事实上是个理想主义者——至少是个罗曼蒂克的人。
乔其安说我像女福尔摩斯,我却认为像佛洛伊德!
我在附近杂货店买了瓶蓝莓果酱、一盒生菜色拉,又在冲动之下拿了两罐啤酒,我回家脱了鞋子,喝了罐啤酒下去。
我躺在沙发上,又思忖娜蒂对我说的家事,一群恶棍,然而老实说,我看不出会有人偷德玛丽新。
我正在想要不要洗头时,电话响了,是乔其安,他似乎焦急而紧张。
“听着,”他说,“今天你见到海娜蒂没有?”
“是,我们一起吃午饭。”
“好,我六点钟要去见路特和凡妮,他们下班回家,我要两个一起见,我看需要一个钟头,不会超过。我带点吃的来,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到你那里好吗?你把娜蒂的事告诉我,我把路特和凡妮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我说,“来吧,披萨要一半糟鱼的。”
“盐吃多对你不好。”
“大蒜对你也不好。”
“好,好,”他笑着说,“你有心脏病,我有胃溃疡,一会儿见,阿进。”
八点不到他来了,带一盒披萨和半加仑冷冻红酒,他像以前一样不修边幅,他眼眶深陷,但是眼神奕奕。
“累了一天?”我问。
“都是厉害人,”他说,“我不是来抱怨的,吃东西。”
我们坐在长沙发上,把咖啡矮桌拉过来,我拿来酒杯和纸巾,我们又喝又吃,虽然不正式,但是十分惬意。
“你先说,”他说,“娜蒂……”
我边吃披萨喝红酒,边把全部经过告诉他,连在百货公司顺手牵羊,在小馆子欺骗的事也没隐瞒,他笑了起来。
“这种人物,”他说,“真正的嬉皮。”
“不错,”我同意,“但是我并不因此认为她偷了德玛丽新。”
“嗯,”他说,“很难说,还有什么?”
我把娜蒂对海家的评语都告诉了他,其安仔细地聆听,既不打断我的话,也不停地吃着他的披萨。
“你记忆力很强,阿进,”他说,靠在椅上用纸巾擦嘴,“你说的和我查的相当脗合,你想娜蒂·是清白的?”
“我想是,其安,也许她是个不良少女,可是我不认为她会偷她父亲的东西。”
他思考了一会,“也许不是她的主意,”他终于开口,“我告诉过你,她和一帮狂人混在一起,她的爱人是个戴小红帽、金耳环的黑人。可能是他逼她做的。”
我叹了口气,“她是个不知好歹的孩子。”
“哦,是,”他说,“我是,你也是,但是我们不会去偷百货公司。阿进,你要学做侦探,第一件事是不能让个人喜恶影响判断,娜蒂可能犯了大罪,你懂吗?”
“好,”我简促地说,知道他错了,“你说路特和凡妮。”
“正如娜蒂对你说的,路特是个受难的失败者,凡妮是个随便的女人。”他笑了笑,“她甚至于来找我,天老爷,像我这种笨蛋。”
“你不笨,其安。”我说。
“不,”他说,“我又不是卡莱·葛伦,我知道她在做什么,阿进,我告诉你,这是个刺激的女人。”
“美丽?”
“不同,引人注目,她给人一种悉听尊命的印象。不是很明显的,她不袒胸露腿——不是风骚的,事实上她穿得很保守,她充满性感。我想娜蒂说得对:凡妮喜欢打情骂俏,人尽可夫,我替她丈夫难过。”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个失意的人,可是十分爱她——或是一厢情愿,或是永不知足——随你怎么说,可是他绝不愿抛了她。”
“其安,如果她要他去偷德玛丽新,你想他会去吗?”
“她叫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乖乖从命,阿进,你得见见这个女人,她实在是个人物。”
“我要娜蒂猜可能偷窃的人,她说路特或万奥森,她说两个人都急着要用钱。”
“如果说路特,我相信,你该去看看他们的公寓,公园大道与第六十四街,凡妮佩戴的珠宝;她有一个戒指可以让一家波多黎各人吃上十年。路特替买下海奇保纺织厂的新公司工作,如果他一年能赚七万五就算幸运了。可是阿进,你信不信,一年十万元还不够公寓、凡妮珠宝绘画、朋驰车、和别墅的开支,除非老爸援助,这家伙会焦头烂额。他一副破产相:苍白,喝几杯酒后手才不会发抖,嘴唇紧闭,笑声高尖。”
“那么弄到德玛丽新可以解决他的困难。”
“一点不错,”乔其安点头说,“他有动机,可是不知道他怎么样——”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话,我厨房里有墙上电话,卧室几上有个分机,我像傻瓜般跑进厨房,他可以听得见。
“喂?”我问。
“嗨,好人,”马约翰轻快地说,“能讲话吗?”
“不大能。”我说。
“嗬嗬!”他说,“有人,乔其安?”
“我很忙。”我说。
“明天再打给你。”他说完挂上电话。
我回到起居室。
“马约翰?”乔其安问。
我不能骗他,只好点点头。
“好,”他说,“我知道你不会传话。”
“当然!”我生气地说。
“我知道,”他耐性地笑道,“约翰有他的工作。”
气氛有点紧张。
“那么……”我说,“你下一步呢?”
他疲倦地耸耸肩,“再去挖,看什縻人会获得大利益。这案子是一罐虫子,我已经被轰了,你看报纸没有?登得很热闹,谁偷了无价古币?警察局也在逼我。”
“我可以想见,”我说,“再喝点酒?还剩很多。”
“好主意。”他说,笑容又变得温和可亲,他替两人加了酒。
“你住那里,其安?”我问他。
“皇后区,”他说,“地下公寓。房子归前妻,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总有个地方可以住。”
“自己烧饭?”
“当然,我手艺还不错。”
“我相信,”我说,“意大利菜?”
“大多是的,我烧的鸡胸你吃起来会说是小牛肉。”
“别说了,”我说,“听了也会让人发胖。”
他瞧着我,“如果我请你,愿意去吗?”
“你试试看。”我说。
“谢谢,阿进,”他说,“你是个好人。”
我把空披萨盒和纸巾拿到厨房扔进垃圾桶,我去了不会超过一分钟,回到起居室乔其安居然睡着了,他低着头呼吸深沉,手上的酒杯在摇动。
我拿过酒杯放在桌上,关掉顶灯,开亮椅边的枱灯,坐在唯一的太师椅上。我戴上半月形眼镜拿出针线羊毛,继续已经做了四个月的毛披肩。
我喜欢做些女红,很好的消遣,一旦学会基本指法,做起来便轻松自如。当你乐于创造些什么时,思想会自由翱翔。听说有些些女人可以一边织毛线,一边看电视,我深信不疑。其安睡觉,我一边绣花,一边想着海家人的生活。
这个家庭复杂得令人讶异,而且令人觉得奇幻。我一生简单而朴实,困难与问题也很实际,一点也没有戏剧性。现在我进入了陌生的海家生活,我扮演的是个小龙套的角色,仍然意趣横生。
乔其安和马约翰都认为本案是内贼所为,我也同意,可是这个内贼会是谁?其安要我不能凭个人好恶影响判断——可是男女有别,我不确定他是一定对的,男入口口声声逻辑,而理性不能解释一切。
我的本能与灵感认为是万奥森。即使不是他亲自偷的,他也一定有所牵连,我为什么这么想?只因为他的湿手握住我不放,以及他对我的下流眼光与态度?这就足够判他的罪了。他正是我祖母所称客廊四脚蛇的人物。
我又猜想万奥森怎么掉十三号箱的包,这时乔其安醒了,他呆呆地四望。
“我的天,”他说,“几点了?我睡了多久,阿进?”
“大约半个钟头。”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说,“你显然需要睡会。”
“洗手间呢?”他说,“我可以用冷水洗洗脸。”
他出浴室时摇着头说,“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酒。”我说。
“不,才喝了一点点,我该回去好好睡上八小时。”
“你能驾车吗?”我问,“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睡长沙发。”
又是温暖的微笑,“谢谢,阿进,最好不要,你可能会赶我不走。”
“我愿意冒险。”
他笑着吻我的脸。“我喜欢你戴眼镜。”他说。
“真的?”我讶异地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说:“让你显得更性感。”
“好,我不脱了,”我说,“其安,你的酒还剩很多,带回去。”
“不,放着,我可以有借口再来。”
“随时欢迎。”我说,心中想起我也对马约翰这么说过。
其安在门口说,“谢谢你的招待,还有小睡一觉,下次。会保持清醒。”又说:“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
“我在想,”我老老实实地说,“如果你要求在这里过夜,不在沙发而在床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拥拥我,他非常坚实慰人,他摸摸我的头发。
“等你决定好,”他说,“可以让我知道吗?”
“当然。”我说。
我们握握手,他走了出去。
第十章
一
你可曾有过这种经验:
你极力想回忆一个老朋友的名字,或是一首老歌的曲名,或是老电影里男主角的名字——不管你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不管追想多少姓名曲名还是思而不得。你只好满脑迷惑地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醒来——全想起来了,睡眠时你的思想还在作用,并且克服了阻碍。
我至少对人们讲述了十几次在东七十九街葛氏父子公司搬运海氏藏珍去麦迪逊大道的经过。我自己心中也回想了有十来次。在每次回想中我都寻找一些我和别人忽略的事情,也许那正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第二天我坐在床上完全清醒,想出了我遗漏之点,生气自己为什么以前会看不出。而且就你所知,别人也没注意到。
我冲过澡洗了头发,对自己的怪相感到好笑。头发不短也不长,毫无曲线直直地下垂。我发了百来次誓,一定要花几块钱去美容院做个发型出来。
我望着史奴比手表,朱何白这时还没到办公室,我还无法找到他证实昨夜睡梦中的大发现。我出去买了个牛油面包和纽约时报,回家冲了杯速溶咖啡。
我一直看着厨房的钟,九点半我打电话去葛氏公司,希望朱何白没有出差。他在,听到是我显得很高兴。我们闻聊了十分钟,我听他说最近葛氏公司的许多消息,包括一个谣言说杜莉萨最近去整容院考虑隆臀。
然后我转入正题,告诉他我找他的理由。
“何白,”我说,“我有事需要你帮助。”
“好,”他立刻说,“你说吧。”
“海氏藏币运走那天,我回公司来接货。我站在金库边签了十三张的收据。然后你端咖啡下来,记得吗?我要你见识德玛丽新,于是打开十三号盒子拿出展示箱。那时我们发现德玛丽新不见了。一切都对吧,何白?”
“全对,”他说,他知道我在说正经话,也收起他的玩笑态度,“事情经过正是如此,我可以发誓。”
“好。我把展示箱递给你的时候,你记得它是封好的。”
“当然。四边有胶带封着,也划过玻璃盖上,在前面交接的地方有圑封蜡,蜡上有个印记。你说那是海奇保的戒指印的。”
“没错吧,何白?你看见封蜡和印记?”
“绝对。”
“谢谢你,亲爱的,”我说,“我也看见的。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而已。”
沉默。然后……
“你就是要和我讲这些话,阿进?”他失望地说。
“暂时如此,等我再查一查。”
“你有点眉目,对不对?”
“我这么想。我想我有重要的发现。过后再谈,亲爱的,多谢帮忙。”
他还没来得及问话,我就把电话挂上了。我坐着轻啜咖啡,再思考我的发现。
我拿给何白看的十三号箱正如何白所说的,封蜡上的海奇保印记和其他十二箱没有两样。我可以在法庭上指证这点。
以男性的逻辑推断——表示:
一、海奇保用戒指封印另一口空箱。
二、有人偷了或“借”了戒指封印空箱。
三、戒指有个复制品,用它来封印空箱。
乔其安居然无见于此!马约翰也一样!我高兴地大声笑起来。大侦探们!我又知道不能立刻告诉他们。时机不到。我采取主动。
更好的是,我现在有理由——我的理由——去找万奥森。我要去查明印记的事。我想了许久该如何处理。我不想骗任何人,我也不想多话泄密。
我先找马约翰的名片。我打电话,可是一个带英国口音的秘书说他出去,如果我留下电话,“墨”先生会尽快打电话给我。两分钟后他打电话来了,那么他一定在——对不对?
“阿进,”他说,“早。对不起,昨夜打断你们的谈天。”
“没关系。”我说,“约翰,我决定去约见万奥森。”
“好,”他说,“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我想告诉他,德玛丽新的遗失使我日夜难安——我至感狍歉,并且请他替我向海先生致意。怎么样?”
“他根本不会相信”马约翰立刻说,“他会以为你是上钩的虫,所以想见他,那像伙自以为了不起。可以,就这么说。”
“好,你要我向他打听什么?我不喜欢这件事。”
“我明白,阿进,要不是你能对付他,我就不会那么建议了。如果他进攻太烈,干脆叫他滚蛋。我想知道两件事:海家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失窃过,比如银器、现金、艺术品——容易拿出去的小东西。我想起娜蒂,她就会拿那些小东西。二:明洛达和海凡妮之间可有因缘?我看出他们两个人似乎相当亲热。如果有人知道,一定是万奥森,他这种人自认为别人都和他一样腐化,而且引以为乐。”
“好,约翰,”我说,“我去查个明白。不能保证。”
“我懂。我告诉你,我很感谢你为我出力。我过后打电话来好吗,阿进?”
“不,”我说,“我打给你——如果我见得到万奥森。”
无论如何,我打电话给万奥森,装出难过而抱歉的口气。我儒怯地问他可不可以向海奇保先生传达我对失币的歉意。
“当然,娃娃,”万奥森说,而且他的笑声在我听来含有邪恶意味。“我会告诉老人。嗨,我们见个面如何?”
我祖母说得一点不错——客廊的四脚蛇。
“怎么见面?”我问。
“我看看我的日程表。啊,是的,今天在四季有个生意上的午餐。无聊的事——税赋的事。我可以把他们早早支走,三点钟在四季酒吧见面,我们暍个一两杯谈谈我们的生活情形,如何?”
“不坏,”我轻声说,“好,我会去。你会告诉海先生我十分抱歉吗?”
“相信我,宝贝。”他说完挂上电话。
在短短几句话中我听到“娃娃”和“宝贝”,那么离“甜心”和“乖乖”还会很远吗?
二
现在应该说说我公寓的地形,因为和以后数周中发生的事息息相关。
它是个地下室公寓(也是一楼),由人行道(经过塑料垃圾桶)下三级台阶进入小小的玄关。一道楼梯通向上面五层楼。我的小房间在走廊终端。
这里号称是“花园洋房”,哈哈!它有个后门通向一片小小荒废空地,只有一株椿树。我曾经也想在这可悲的荒地上种些花草,可是算了吧!
进入我房间先是小小短厅,只容纳得下一张桌子和两张小椅。右边是卧室。前方是起居室:我承认它够大,不过天花板低>99lib?得让我怕碰到头顶。小小洗手间在左边,右边是小厨房和一扇通向“花园”的上闩小门。
我不是在怨天尤人,因为租金合理,所以我还算运气。在老家我们有三楼五房三浴室的房子,厨房和我的公寓一样大。还有两车的车房。前面草评,后院也很大。我努力不去想它。
离和万奥森的约会还有三四个小时,我想用这段时间清洗一番。家事和女红一样机槭,既无酬报又无创造性,因为你必须再一再二再三的做,永无止境。
我脱下衣服剩下三点内衣裤,用浴帽包上头发开始工作。整理,洗刷,吸尘,掸灰。多无聊!还有比这些事更沈闷的事?听说有些女人喜欢做家事,唯一的好处是它不需要脑筋;你可以用奴工来抹杀思想与幻梦。
我在这三小时内没有再为德玛丽新的失纵多所伤神,我却在比较乔其安和马约翰的个性与外表。我承认自己甚至于想入非非,大声地比较“乔梅露”和“马梅露”。
可以谅解的是我还没结婚,年纪已快近三十,开始想再过五年十年会是个什么样子。没有男人,和大椿树作长伴?所以我幻想着所有疯狂的场景。
我觉得乔其安是个高尙的人,可靠而稳重。我可以信赖他,如果我有所需要,他会给予援手。可是他的工作!他说工作第一,也是他离异的理由。任何女人也无法面对工作的竞争!
约翰是个跳踢踏舞的,轻巧而灵活。妻子可以把他钉在床上使他不在到处游荡。这家伙是个不自觉的罗密欧,我明白。可是他是如此漂亮,全身焕发着性感。你 4e0d." >不能指责;他天生便是这样。
我在呆呆思索中打扫完房间。我一生中白日梦想一个男人已是大事,想两个人则是天赐福运。我没有计入万奥森,他是个大祸害。
我再冲个淋浴后准备去见万奥森。我无需说,一个像我这么高的女人,衣着也是麻烦。朱何白曾给我最佳忠告;简单朴素,不要争奇斗艳。避免花边皱折,蝴蝶结和绢带,小女孩的滑稽打扮。用胸衣暗示身材,但是不能暴露。如果你没有高耸的乳房(我可以说没有),就显示你的背部。我自知有坚壮发达的良好背部。有时我希望能前后交换一下。
我穿了宽松的黑绸衣裳去见万奥森,前面开得比较高,背后开得比较低,可以看到胸罩带子的部份——事实上我不戴胸罩。黑花边吊袜,胸上佩个木珠项链。
大概这身打扮相当不错,因为我进入四季酒吧时(故意晚了十五分钟),万奥森几乎由高凳上跌下来。他过来迎接我。
“嗨,嗨,”他舔唇微笑地说:“你的样子真令人销魂——如果没有别人在,我真会昏倒。”
他倾身吻我的脸,我不知道这句话他说了有多少次。
不久我就知道他已经有酒意了;眼光涣散,讲话口吃,站立摇摆不稳。不知是什么样的生意午餐。
他正在喝一大杯酒;褐色液体加冰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看上去相当属害。如果要打听什么,最好是快点,以免过一会不省人事。
“你要什么,甜心?”他把粗手放在我膝盖上。“我是双份白兰地加冰,要一杯吗?”
“请给我一杯白葡萄酒。”
他对侍者弹手指。我讨厌男人这种手势。
我的酒来后,他坚持要和我碰杯。“敬我们,”他吶吶地说:“我觉得这是一次美丽友谊的开始。”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烂泥男人。
“万先生——”我说,可是他把手指放在我唇上打断我。我真想立刻跑出去注射一针盘尼西林。
“奥森,乖乖,”他说:“叫我奥森。最好叫我马儿,我的好朋友都这样叫我。”
“为什么叫马儿?”
他吃吃地笑道:“那是个长长的脏故事。我愿意告诉你,可是我——对你还不了解。”
我望着他,除了鹰钩鼻子,还不算个难看的男人。他面修得很干浄——我对男人常注意这一点——皮肉相当粗。他的衣服很高级。如果他能够少开口,还不失为吸引人的男子。
“奥森,”我说:“德玛丽新失窃令我十分不安,我希望早日破案。如果没抓到坏人,我不能回去上班,所以我对破案特别关心。刑警和侦探认为是家贼。我想问你:以前有没有别的窃案?例如说银器、杯盘、现金、珠宝等等的东西?”
他看了我一下,眨眨眼有如在用力思索。“没——”他最后说:“最近想不起有这种事。五年前一个临时女佣人由舅妈皮包拿了五十块钱,就我所知,以后没这种事。”
我奇诧地摇摇头。“一个很不平常的家庭。”
“不平常?”他说。在我膝上的手又向上移动。“一家怪人。我们有亲戚关系,但我不是在怪的一边,谢上帝。再喝一杯吗?”
“不,谢谢你。请说下去。”
他又弹弹手指,侍者来时,他指指空杯。他十分小心地望着酒保倒上白兰地。他举杯喝了一口。
“哦,我想海家人没那么坏,”我说:“当然,有些人没见过。例如凡妮。”
“烂货,”他恨恨地说:“她不是我喜欢的人类。”
“我听说过她一些疯狂的故事。”
“全可以相信,甜心。你知道她有刺花吗?”
“你开玩笑?”
他举起手。“童子军信条;诚实不欺。我没亲眼见过,可是来自非常可靠的来源。你可以称之为消息灵通人士。我不想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不会相信。斓货。她以为性是她发明的而可以拥有专利。她令我心寒。”
我想,他的话表示他和海凡妮曾经有过来往,然后被她拒绝。
“是,”我想着说:“听说她欲望很强。”
“不管什么都好,男人,女人,门柄,公狗,”他粗鲁地笑一声。“她甚至于引诱明洛达,后来老头出来阻止。钱控制在他手,她才不去招惹他。”
现在我已经完成马约翰交代我的任务了,脱身的时间到了,不然万马儿会摔下凳来。
我已经等了很久。他忽然起立,摇摇摆摆一口把新倒的酒喝完。
“走吧。”他浓浊地说。
“走?”我无邪地问,“去那里?”
“我家,”他阴沉地笑笑,“我们听些辛纳屈的音乐带,再顺乎自然下去。”
“你不回去上班?”
“上班要看我高不高兴,”他说:“我高兴怎么玩便怎么玩。”
阿进,我对自己说,麻烦来了。
我无需说明下一小时中是何等气人。先是让他去四季酒吧付账——他用信用卡,请我自然是开公账。扶着他下楼到街上。他身上的香水熏人难忍。
到了外面许久许久才叫到计程军,这当中马儿靠着西格兰大楼哼着“与我同行”,过路人都奇诧地望着他。进了出租车,他拒绝对司机和我说他居住何处。我终于由他胸袋中拿出皮夹,他吃吃地笑着想拥抱我。我由皮夹中找出一张“性爱俱乐部”的卡片,上面有他的地址。
我叫司机去东八十五街,他说:“你真想去,小姐?我可以把他送去警察局。”
皮夹里现款不够,我只好补足车资。我不快地把他拖下车,请他站好走上去。我心中想把他扔在这里,让他瘫在街上睡一晩上,可是我想查问海奇保戒指的事。
这是六层楼的灰石公寓,他住在三楼。一边要帮他找出钥匙,一边要推开他的纠纒拥抱。
我终于找到钥匙,开了前门,拉拉扯扯走进门。谢上帝,里面有电梯,我把他支靠在壁上向上升。在他门口又奋斗了半天才进房门,而且他仍然没有昏倒。
“我去看——”他笑着冲进我希望是洗手间的房间。但愿这白痴不会把午餐和酒一股脑吐出来,然后清醒地回来找我。
我望着四周,这里的布置如同出自花花公子。不锈钢玻璃面桌子,金色大皮椅,白色墙壁上有几张美国现代印象画冢马瑟威的复制品,地毯,足能熔断多条保险丝的电气设备,一个酒吧和水池。我没去窥望卧室,如果天花板上全是镜子,我绝不会惊讶。
令我吃惊的是公寓与设备的价值。如果万奥森当秘书不是领有巨薪,便是自有财产,或是兼有大收入的副业。
当我问海娜蒂,是否凡妮与万奥森有关系时,她说她怀疑,“他没钱,凡妮不会感兴趣。”娜蒂是这么说的。
马约翰猜得对;这个人有点邪门。
他摇摇摆摆走出卧室,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换了件红绒便装,黑缎腰带,喉上有条丝领巾,胸袋上插条手帕。我猜这是他吸引女人的制服,可是他的态度与笑容,却活像个小丑。
“现在……”他说:“该做的事先做……”
他似乎随时会倒下来,走过来时居然没有碰到任何家具。他倒了杯白兰地,又倒杯白酒给我。
他瘫痪在沙发上,像两片大红唇,他拍拍身边的椅垫。“坐这里,宝贝。”他说。
我轻尝一口白葡萄酒,站在安全距离之处。坐那张沙发是可怕的经验,怕被红唇一口呑下去。
“音乐?”他说:“辛纳屈的音乐带。”
“等一会,”我说:“何不先谈一谈?”
“谈什么?”他呆呆地望着我。
他一身金光闪烁。金袖扣,金手表,另一手是金名牌。中指有个大金戒指,上面坐着颗大钻石。我的话题在此。
“你的戒指真美。”我说。
他低头望望。“两克拉,”他点点头,“洁白无瑕。”
“你很不错,”我轻笑道,“海先生只不过有那么个小印章戒指。”
“哦,他根本不戴它。一个废物。大概是他结婚时舅妈送给他的。他只是放在身边。”
“放在身边?”我说:“那里?如果他那么多情,他应当不离手,或是把它锁起来。”
“不!”万奥森说:“它不在图书室桌上就是在卧室珠宝盒里。他没那么多情。”
这句话正是我不想听的,家里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取到戒指。
“听着,”马儿说:“你没喝酒,你一杯还是满满的。来,好好开心地聚一聚。”
“当然好啊,”我说:“我先参观你漂亮的公寓。”
我起身跟着踉跄的他,把大满杯酒倒进盆景里。这可怜的东西活不了一两天,也可能长得加倍大。
“美丽的公寓,”我说:“了不起。”
“你喜欢吗?”他含糊地说:“暂时搬进来——好吗?”
“噢,马儿,”我说:“你让女孩子吃不消!”
我看他对这句话有何等反应,他慢慢慢慢地向旁边歪倒,一身无力。我连忙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一会儿后他昏了过去,眼睛闭上,鼻息沉重。我把他扶躺在沙发上使他尽量舒服。
“好,”我大声说:“睡吧。”他一动不动。
我叫出租车回家,钱只够付车资,没有小费。
“对不起,”我说:“我只有这么多。”
“没关系,小姐,”他说:“亲个嘴就扯平了。”
“下次再找你。”我说了连忙下车跑进门反手把它锁上。
我坐在椅子上回想前几小时的事。我奇怪自己对万奥森相当和善。也许是同情心,可怜的怪人,想成为不可能做到的人物。怜悯无法阻止我不想到他的财富,他的钱从那里来的?
这正是几小时后马约翰同样问的话。我把下午经过情形告诉他,只漏了海奇保的戒指,那是我的私房货。我把一切告诉约翰,包括他的酒醉。
马约翰不理会这些,“这家伙那来的那么多财产?”他说:“做秘书赚不了。我不信他的老舅会给他很多。我要查查看。”
“你能告诉我你的发现吗?”我问他。
“当然,阿进,”他说:“我们是合伙人。凡妮与奥森之间有什么吗?”
“没有罗曼史,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他一直骂她烂货,我看是真心话。”
“越来越奇怪。”约翰说:“还有,我们把百叶窗全关上,表示我们愿意交易。但是没有听见他的消息。还没有。嗨,阿进,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我说:“谢谢,不行。”
“那么下次。晚安,我会和你联络。”
一分钟后,我奇怪为什么拒绝他。我打扮好了,没地方可去,他又是个漂亮潇洒的男人。考虑我的存款,能免费吃顿晚饭也好。
我想我的迅速决定,和下午万奥森的约会有关系。我今天受够了男人的气。一个酒鬼令我讨厌所有的男人。
我脱下衣服和项錬,黑花边吊袜,穿上法兰绒睡袍。我有罐康培尔鸡汤和一块香肠三明治,可以果腹一餐。
过个百无聊赖的孤寂夜晚。我有时真不能了解自己。
第十一章
他们像东岛的雕像般木然地坐着——海奇保先生和海玛萍太太——冷峻地望着我。我不能说害怕,但相当敬畏。
两个人都僵硬地坐着,我心中想他们在私下可也会有闺房之乐?她严肃而方正,他衣着一丝不苟,两人都有钢铁的性格。
当天早上十点钟我接到万奥森的电话。没有一点宿醉之意,没有道歉。他说话一板一眼,我猜是有人站在他旁边。
“白小姐,”他说,“海先生、海太太想在早上十一点三十分见你,地点是他们的公寓。可以吧?”
“见我?”我吃惊地说。“为什么?”
“啊……讨论些对你?99lib?t>有益的事。能够去吧?”
“好,”我轻声说,“我会去。”
黄润碧在门口接我进入起居室。他们夫妇坐在绒椅上没有站起来和我打招呼。他们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谈到正题。海太太主持谈话。我欣赏她说话时抬起下巴的样子。
“白小姐,”她清脆地说,“我——我们——对你印象很好,机警而聪明的小姐。”
她停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吶吶地答,“哦,谢谢。”
“我想,”她说不下去,“你已经知道纽约警察局的乔其安,和替葛氏父子保险的公司侦探马约翰所采取的行动。”
“我认识他们。”我说。
“一定也知道他们认为窃案是——我们家里的人做的。”
“胡说八道!”海奇保愤怒地说。
我没有答话。
“要考虑两个因素……”海太太又说,“第一,如果我们家人受到嫌疑,那么德玛丽新的破案必定会延搁费时。第二,内贼的想法对我们是一种侮辱。可怕的舆论!白小姐,我认为一位名家淑女一生只能让姓名上三次报:出生,结婚,死亡。我绝对否认海家人会做这种事。奇保,你同意我的话吗?”
“当然。”他说。
“我——我们想做个建议,”海太太说,“我们愿意私下雇用你去调查这件财物的失窃。”
我过了一会才懂得她说的是什么话。有如把“蒙娜莉萨”名画称之为“财物”。
我不快后又变得惊讶。他们要雇我去办案!她显然把我的沉默看作怀疑或反对,因为她又开始说:
“我们知道你在葛氏公司目前是在度假,你有的是时间。我们答应与你合作——不但我丈夫与我,而且全家每个人。你也会接到服务的报酬,我们认为两个正式侦探对于钱币世界内幕的知识还不如你。”
这时我的理智又恢复了。“海太太,”我说,“如果你要雇用我调查德玛丽新的失窃,我可以接受,而且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但是你们若是要我给你全家一张健康证明书,我无能为力。我喜欢这件工作——但是无法保证不会查出有家人犯罪。”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下。如果眼光中含有深意,我不知道。
“海太太,听我说,”我辩解地说,“你和你丈夫信任家中成员的忠诚。不过我不愿参与任何隐瞒的事。我不能那么做,因此这件事恕难从命。要是我可以查出任何人犯罪而不予掩饰,我可以接受。”
“奇保,”她烦恼地说,“你以为如何?”
“可以,”他说,“我认为白小姐的条件很合理。”
“很好,”她说了,又扬起下巴,“我们用你,而且对你的调查不加限制。我们给你每周四百元加上开支,为期一个月。期限结束时我们见面商讨看是否继续下去。满意吗?”
“是,”我说。“只要你们答应全家人都和我合作。”
“我可以答应你,”海奇保严峻地说,“但是有个条件,如果你查出海家有内贼,那么你在报警之前应该先通知我。”
我点点头,绝想不到这件同意会给我带来多大灾害。
我们谈妥后,他去书房拿回一张四百元支票,我感激地收下。我们又决定,他通知乔其安和马约翰,海家已雇用我作私人侦探,要求他们与我充分合作。
“你打算由那里着手?”海先生好奇地问。
我根本无需考虑。“我和你的家人大都已经见过面,只有海路特先生和太太还没见到。我想今晚与你儿子与媳妇谈谈,如果你能先打电话向他们解释,会方便很多。我再和他们约定时间。”
“我会安排,”海太太笃定地说。“没问题,他们会见你的。”
多坚决的女人!我对她的安排毫不怀疑。她是一家之主,如果她下令“跳下去!”家入会毫不迟疑地从命。
他们起立,我告辞欲去。我们握握手,答应定期向他们口头报告调查的进展。我们同意任何事都不形诸文字。
我走进走廊时,万奥森正在等我,他可能由锁孔窃听起居室中的谈话。他带我到大门,望了望周围,把一只热手放在我肩上,倾身低声说:
“是不是对你好,对我也好?”
“难以忘怀。”我说。
他奉承地笑笑。
我回去不到一小时,便接了些电话。前两个是乔其安和马约翰。我觉得他们对我接受委托,干预他们两人调查的案子感到愤怒,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平等地对待我。
“哦,”其安说,“我戴了警徽,你比我方便接近他们。我们交换消息,好吗?”
“当然,”我说,“我也这么希望。”
“我们还是伙伴,对吧?”马约翰说,“我把我的进度告诉你,你把你的消息告诉我。好不好?”
“当然好。”我说。
他们的讲理态度使我觉得意外。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把我看成眼中钉。我有什么侦探经验?我只是个喜欢吃披萨,四肢比头脑发达的女子。他们可能会利用我,但是不会把我看得很严重。随他们去,他们把我看成轻量级,没什么关系。
第三个电话是海凡妮,相当不愉快。事实上没讲两句话便吼叫起来。
“我接到通知,”她言语冰冷,“今天晚上我丈夫和我要向你回答些窃案的问题。”
“窃盗案,”我说,“海太太,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时间由你决定,我保证不会很久。”
“我们已经回答了警局和保险公司的无数问题。我们到底还要受困扰多久?”
我觉得火气上升,但是告诉自己要忍耐。和这个女人为敌对我一无好处。
“我知道对你是种麻烦,海太太,”我柔顺地说,“事实上,没人想困扰你。我们只希望多得到一些消息。”
“我一无所知。”
“钱币被偷时你也在场,”我指出。“你婆婆的生日宴会。你可能注意到什么,也许你当时并不在意,但是对破案可能很有帮助。”
停了一会,然后……
“你这么想吗?”她沉思地说,“我可能知道些我不知道有用处的事。”
“很可能,”我热心地说,“所以我想和你与你丈夫谈谈。希望你的回忆会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真是场恶梦。什么人都在问……连我的美容师也问个不休。好吧,”她说,“今天下午六点半。我们最多只能给你一小时。”
电话忽然挂断。我急着想见这个泼妇。我要打扮得很朴素,让海凡妮觉得处处比我优越,而低估了我,使她不会对我有防范之意。
我自己打第四个电话。因为海家给我的待遇相当高,我打给亚里桑纳州杜斯康的伍亦诺。自从他离开纽约之后,常常和我通信,每月至少给我一封信。我常请教他些钱币的事,一方面对我有用,一方面表示尊重他的专业知识。
三年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谈话,对两人都是很感动的。我知道自己哭了,他也同样激动。我们花了几分钟时间叙述别后情况,他的风湿,我没有人追求,他儿子和孙子的情形。
“亦诺,”我说,“对我说实话,你喜欢杜斯康吗?”
“这里不是曼哈顿,”她幽默地说,“如果半夜想吃热三明治,去那里找?”
“我知道,”我说,“在纽约,你知道。”
然后我转入正题。我已经写信给他谈起德玛丽新的失踪,他在报上与钱币杂志上也看过。我把最近的事告诉他,包括我接受海家的聘用。他对我忠告了。
“阿进亲爱的,”他说,“和你周旋的是一些偷了值大钱东西的人。请你千万小心。一些笨得做这种事的人还会做更不法的事。别置身险地。”
“别替我担心,亦诺。我会照顾自己。”
我又告诉他,我给了马约翰全世界钱币经纪商的名单,查访有没有人去兜售德藏书网玛丽新。
“你也知道没有什么作用,”我说,“有些经纪人是唯利是图而不问后果的。德玛丽新可能落入私人收藏而永不再出现。”
“你有理。”他悲哀地说。
我对他说,他在这行业中有很多老朋友,也许他可以打听一些德玛丽新进入市场及下落的蛛丝马迹。
“海家说付所有开支,”我说,“我认为对你是很重的工作。”
“工作?”他说。“不是工作,是愉悦。当然我要办,今天立刻开始。德玛丽新可能会在任何地方——瑞典,沙特阿拉伯,冰岛。走私件钱币过境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把它和别的钱币一起放在口袋里,那个海关会检查你的零钱?阿进,我愿意替你查查看,我也可以有事情做。我儿子叫我玩推移板,我不喜欢。”
我又告诉他,费沈保险公可接到的匿名信,问他们有无兴趣购回,他们表示愿意,但是还没接到第二封信。
“我不知道,”伍亦诺犹疑地说,“好像是帮会干的。这种案是巨头干的,可是有些小角色也想分一杯羹。谁知道,阿进,这是场冒险的追踪。我尽力帮助你。随时打电话给我,算我的账。”
“乱讲,”我说。“我有特支费。再见,亦诺,保重。”
“我会活下去,”他像个哲学家似地说,“我的年齢,活下去是种成就。”
下午我心中一直盘算该怎么问他们的话。即使我对凡妮说她可能知道一些重要的小事,事实上我并不期望能问出什么道理来。
娜蒂称她做母狗。乔其安说她人尽可夫。万奥森坚称她是个烂货。而且由各方面可以证实海奇保阻止凡妮和明洛达发生丑闻。
我穿得寒寒酸酸去见海路特夫妇,本来想带笔和记事簿去做笔记,后来打消了这个主意。因为不做笔记不用录音,可以使他们自由无羁地谈话。
他们会觉得我是个没有用的草包。随他们去。
第十二章
乔其安曾经向我说过公园大道公寓的豪华,但是百闻不如一见。相形之下,使我的小房间像是藏书网
地下火车站的存物柜,连海奇保在东七十九街的公寓和万奥森在八十五街的花花公子房间也瞠然不如。正如乔其安所想的,路特的财富是那里来的?
偷来德玛丽新出售应急?
一个穿制服,又像司机又像门房的怪人来迎接我。制服是深紫色,白衬衫和米黄色领结。别出心裁。我猜他是来自印度,泰国,韩国,高棉,越南,或者是底特律之类的地方。
他带我进入一间像中央车站那么大的起居室。没那么大,但豪华宽大,一眼看不到全貌。我的第一印象是钱,钱,钱。原版名画、皮革、玻璃、镀金、及踝的地毯、隐形灯光、铜器、陶瓷——就像个可以容纳十几个演员的大舞台。
我进门时,他们一手执酒杯一手拿香烟站了起来。他们虽然不与我握手,仍然客气地请我喝杯马提尼(名牌的水晶杯),我谢绝后坐在离他们十呎远的大软沙发里。
“对不起来打扰你们,”我谦虚地说,“海先生一定已经通知——”
“玛萍。”凡妮大声打断我的话。
“海太太通知你们,我受雇调查德玛丽新的失窃案,希望能证明海家人的清白。”
“荒唐!”路特厉声说,“没入指控我们。欺人太甚!只因为父亲不能领取保险……”
他声音转弱,详细地端详他。第一眼并不给人好感,高大细瘦的人,似乎最近消瘦很多,因为他的西装显得太宽大。
其安认为海路特濒临破产边缘,我的印象并非如此。我看见的是个面临经济困难的人;神情恍惚,唇角抽动,双膝不断跨来跨去,高昂的笑声,宽阔苍白而有汗的额角,双手似乎在发抖。
如果在比较好的环境下,他会比较讨人喜欢。他不像海奇保那么漂亮,但是仍然可亲。他的下巴,丰满双唇,水蓝的眼睛,和他父亲十分肖似。
我先把海氏藏珍搬运及失踪的事简述一遍。他们答复我所有问题,证明与乔其安及我先前所知的完全相符。
“你要知道,”凡妮盯着我寒酸的衣服说,“那天有宴会,全家都在一起,有的站,有的坐,有的调酒,走来走去。已经很难记得什么时候有什么人在那里。”
“你记得收藏品运走之前,你公公到起居室来了一会?”
“我记得很清楚。他问是否大家都来了,喝了一杯生日酒,然后他回书房去了。”
“我也记得,”路特说,“父亲来做了几分钟的主人。”
“你们是否看到万先生带了武装警卫去书房开始搬运钱币?”
“没有,”凡妮说,“起居室通走廊的门开着,可是没有注意。你呢,亲爱的?”
“没有,”路特说,“没注意。”
我还不愿放弃,“当时你们是否注意到早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任何事当时或许不予置理,但是对窃案会有点意义。”
他们互望一眼。
“我没有,”路特说了拭拭额汗,“我没见到什么。”
“我也没有,”凡妮说,“除非——不,那太疯了。”
“什么,海太太?”
“嗯,你应该知道,宴会是外包的。食物在几小时前便送来了,全是冷的。我曾经到厨房去看看吃些什么。我以为润碧在准备,可是她不在。送来的菜有些解开有些还没有。而她准备了一半却离开厨房。”
“你记得去厨房的时间吗?海先生来起居室之前还是之后?”
她不贬眼地瞪着我。“我记不得了。”
“你发现黄润碧不在之后怎么样?”
“我拿了块奶酪边咬边走回起居室。”
“你回去的时候,海奇保先生在不在?”
“我实在记不得了。哦,我认为这并没有意义。润碧可能去开门迎接客人,或许在洗手间。因为你说什么都想知道,”她又明朗地加上一句,“所以我才告诉你。”
了不起的女人。她穿了件要花我两个月薪水的赫斯顿洋装,显出乳房和臀部的姣好曲线。
她和她丈夫差不多高,但是比起他的畏缩无神,她显得精力旺盛。我想得出为什么男人对她会趋之若鹜,但是她没有一点淫妇的样子。
她忧郁地坐着,双膝并拢,双手合放在腿上。可是她身上的丰满曲线明显可见。她并不美丽,可以说是“令人怵目惊心”!亮黑头发中分,方形脸孔,柔和丰满的双唇;相形之下,杜莉萨像个童子军。
也许因为我妒嫉她,所以我认为她有些庸俗。她有种难以解释的放荡。她不是随便的人,但是我了解何以男人一见她便会幻想她的裸体。野性!不错!她有野兽的性格。她在床上可能是只猛虎。我似乎见到她怒吼、嘶咬、吐沫、抓撕。
“海太太,”我勇敢地说,“你们的家庭幸福吗?”
“哦,天,”她轻笑着说,“这是个私人问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不对?一般来说,我认为是的,我们家庭幸福。你说呢,路特?”
“是。”他说了又倒了杯马提尼。
我打算激起她对我的鄙视与轻贱而对我低估,但是没有成功。她相当文雅而且合作。
也许她的珠宝使我发呆。她穿的是淡蓝色衣服,配着相称的钻石胸坠,耳环,手镯。非常高级昂贵。
我又摇醒自己问下去。
“海太太,你想会是什么人,不论家里家外,有可能偷到德玛丽新?为了钱或是复仇什么的。”
她皱眉想了一下。“老实说我想不出,”她说,“你呢,路特?”
“不,”他说。
我想起过去十五分钟她说了几次“老实说”。也许这是她的口头禅。可是母亲教我特别提防一些自命老实的人。
我知道由凡妮和路特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来了。我起立谢谢他们的接待与合作,走向门口。这个女人使我大吃一惊。她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笑容和钻石一样闪亮。
“我喜欢你,”她说,“一起吃午餐好吗?”
“谢谢你,”我震惊地说,“我十分高兴。”
“我会打电话给你。”她说。
当夜我吃通心粉和一些生菜做晚饭。我又喝了乔其安留下的红酒。他十点钟打电话来,我有种陶陶然的感觉。
“我们的侦探今天如何?”他问。
“无安打,无上垒,无失误,”我说,“至少我希望如此。今天晚上见了路特与凡妮。”
“哦?”他说,“有意思。我想听听。我也有些事告诉你。听着,我把这份东西打字,我都是自己打字,然后回皇后区的家。我顺路到你那里——最多半小时——互相比对笔记好吗?”
“好,”我说,“我刚喝了点你留下的酒。晚上吃饭没有?”
“吃过了。”
“吃什么?”
“奶酪汉堡。在我桌上。一杯巧克力。”
我叹口气。“其安,吃这个倒胃口。”
“好,我十五分钟内到,阿进。”
他看起来比以前疲倦,感激地接了杯他的红酒。
“你工作太累了。”我说。
“啊——”他说,“一向如此。你查出凡妮和路特什么?”
我向他说明,他注意地听,没有打断。我说完他起来再倒满酒杯。
“黄润碧离开厨房并没有什么重要,阿进。”
“我也这么想。”
“可是我要查明。她弟弟因为贩毒坐牢——他的律师正在申请上诉。律师费用很高。也许润碧找机会大捞一笔。可是不像,她没有这种脑筋——可是我还是要问个清楚。你觉得路特怎么样?”
“你认为他可能会破产。也许。可是我觉得他比较像会精神崩溃。其安,这家伙像个机械人。”
“是,”他望着我,“你说得有理。凡妮呢?”
“你说她对你有兴趣?”我说。
“当然,”他说,“我对你说过。如果她没有,我反而会奇怪。她是个十足的女人。”
“不错,”我同意地说,“她想约我吃饭。她说她喜欢我。”
“别对我说她对你有兴趣?”
“不,不。我看她想打听我知道些什么。她不会想和我交朋友。你有什么消息?”
“几件事,”他说,“联邦调查局也来了。照理这种地方罪犯不关他们的事,但是他们说这种高价艺术品可能被愉运出国,所以他们也关心。他们并不重视,只想知道事情发展,要我通知他们,也许我需要帮助——哈哈!废话一堆。没有问题。然后我们和国际警察联络,他们也准备与费沈保险公司的人合作,就是马约翰的公司。他们和全世界的钱币商联络,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当然你知道,”他坦然地说,“你应当知道他们接到匿名信,问他们有无兴趣收购?”
我又点头。
“嗯,他们依计行事,今天又接到一封信。那家伙讨价二十万元。”
我吃惊地望着他,“其安,你全知道?别告诉我是马约翰对你说的。”
他勉强笑笑,“那家伙才没空和我见面呢!不是他说的。费沈公司里有我们的联络人。”
“二十万?”我仍然惊讶地说,“一个窃贼未免要求得太多了。”
“太多?”他说。“胡说!”
“你想保险公司会答应吗?”
“会讨价还价。他们会想压十万——不过我怀疑。他们等对方无计可施后,便会廉价出售德玛丽新。我仍然认为不是外人,还是家贼干的。”
“是,”我说,“你说得对。其安,如果你饿了,我可以替你煎几个蛋。”
“不用,”他现出温和的笑容。“谢谢,阿进,我只要再喝点酒就好了。”
“请便,这是你的酒。”
我看他坐在沙发上思考。这么个疲倦结实的大男人,他也需要点支持与安慰。
“其安,”我说,“上次你在这里,我说过你在我床上过夜的事……如果你要求的话。你说等我决定了第一个通知你。好,今天留下过夜吗?”
他无神地笑笑,“你真是个甜心,真的。我很乐意,阿进。可是我很累,我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我对你没有一点用。”
“让我判断,”我说,“去洗热水澡。”
身体是美好的。听起来也许空虚,但事实如此。身体是温暖,滑润而且互相贴合。我不是指性爱;我是说拥抱在一起,说些蠢话。你脱下衣服开始傻笑,对不对?我是这檨的。也许不是高声儍笑,不过有这种情緖。
其安错了,他对我非常有用。许多话要说。亲切。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他不是美男,我也不是美女。他身上有很多脂肪,我却十分骨感。
也许我们体格上的差别使我们更加兴趣盎然。我们没有什么激烈动作,只是互拥,亲吻,抚摸。我想他与我同样饥渴。亲昵,它无需非是流汗喊叫不可,它可以是温情与微笑。
我们做了些轻浮无聊的事,当时对我却很重要,我认为对他也一檨。我们没有热情的山盟海誓——绝非如此。如果认为这是一夜风流,也是错的。它并非露水遇合,而是有意义的。
我摸摸他肋骨上的一道疤痕。“这是什么?”我问。
“中了一枪。”
“痛不痛?”
“不,”他说,“很舒服。”
他吻吻我的臀骨,它突在肌肉之外。然后吻我腹部,它平坦而结实。
“怀孕了,”他说,“绝对怀孕了。”
“嚼舌头。”我说。
“不,”他说,“我嚼你的舌头。”
他果然咬了过来。
时间便是如此度过。一个男入和一个女人暂时互慰孤寂。我们睡着了,半夜醒来时,我正拥抱着他。我满足地叹口气,把他温暖沉重的身体拉近些。
早晨我清醒时,发现他已经走了。床旁小桌上留了张条子。上面写:“我爱你,阿进。”
我感到困惑。
第十三章
下一站:魏普维尔……至少我是这么想。
今天星期六,我打电话给明洛达和柔丝,希望下午去见他们。我预期对方会不快而敌意,可是柔丝十分和气。
“当然我们要见你,”她说,“母亲说已经雇用你,我和洛达觉得好极了。希望早日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下午见面怕有困难;我们在准备晚上的小小聚会。我倒有个好主意,我们客人要八点半或九点才到。你何不早一个小时来,我们好好谈谈。然后你留下,你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客人。”
“非常谢谢,明太太,不过——”
“柔丝。”
“柔丝。我不愿打扰你们。”
“胡说!一点都不打扰。请答应早来并且参加小小聚会。谁知道——也许你会认识个>..有趣的男人!”
她的好意令人难以推辞,但是我怀疑是否合适。我也许可以留下喝一杯,便告辞离去。
“好,柔丝,”我说,“我会去。是不是盛装的宴会?”
“非正式,”她高兴地说,“随便穿什么。每个人都会喜爱你!”
她又吃吃地笑起来。她的笑声让我提高警惕,明家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我怎么知道?
他们住在东八十街外表粗俗的公寓里,它与海家公寓相当肖似。相当的客廍,古派的管理员,发霉的气味,像是由庞贝运来的大理石墙壁。
令人惊讶的是明家年轻夫妇刻意地将公寓装饰成小型的海家公寓。同样的褐色绒沙发,厚厚的帷幔,一些有灰尘的盆景。
最 5947." >奇怪的家具是架硕大无比的电视。两边的柜子上是音响设备,还有强力的电视摄影机。奇特。bbr>?
洛达和柔丝在门口迎接我,态度十分殷懃。两个人都穿得很不正式,他穿运动夹克、短裤、开领衬衫、拖鞋。她穿着印花的套装,拉链在前方,使她圆胖的身材像是女丘吉尔。
他们并不是漂亮的人——他按着关节,显然只互称“亲爱.的”。他们请我坐在大大的沙发里,坚持要我喝些什么。我只好要杯冷冻白葡萄酒。他们都喝加水伏特加。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九十四度的琴酒。
我仍然摆出谦卑的态度,解释我无意窥探别人的私生活,但是为了解决德玛丽新的窃案,不得不问些私人的问题。
“例如,”我对明洛达说,“我不知道你的职业。你是不是和岳父与舅子一样,从事纺织业?”
“哦,不,”他迅速说,“不是的。我是狄克曼公司副总经理。我们是做塑料挤型。”
我不愿问他那是什么,那会暴露出我的无知。
“事实上是他负责公司,”他妻子高兴地说,“对不对,亲爱的?”
“哦,不能那么说,爱人。”他谦虚地说,摸摸盖住秃头部份的头发。
我不敢问他收入如何,不过大概任何公司的副总经理收入都不坏。人人都说凡妮曾经想亲近洛达。一个奢侈成性的女人,绝不会看上一个没钱人。
我把话题转到德玛丽新失踪那天早晨的事。他们的话和大家一样;很多人在场走来走去,不可能记得什么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也问同样的问题:两位可曾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他们互望一眼,摇摇头:没有。
“噢,”我无奈地说,“我希望你了解,对你们的话我绝对会守密,绝不会向任何人引用你们的话。你们应该知道,警察局的乔其安和葛氏公司的保险公司调查员马约翰,都认为是内贼所为。如果——我必须强调如果——他扪的话不错,你们看可能会是什么人?”
他们又互望一眼,他严肃苍白像个送葬者;她则眨眼如兔,眼睛鼓出,双唇外噘。
“万奥森,”明洛达终于说,“他有可能。这个人是个无赖。”
无赖?好久没听见这个名词了。我没有笑出来。
“是娜蒂,爱人,”明柔丝对她丈夫说。“一定是娜蒂。”她又转向我,“我不愿怀疑我妹姝。事实上她是家里的耻辱。她那些所谓的朋友……,我也知道她吸毒。这种人总是缺钱,对不对?”
这时门铃响了替我解围。明家夫妇都站了起来。
“客人来了!”洛达说。
“你会喜爱这些人,”柔丝对我说,“与众不同。”
以后三十分钟有四对夫妇来到,和明家年齢差不多。他们为我介绍——但今天全记不得姓名了。
任何五对夫妇的聚会,总会至少有一个可爱的女人和一个漂亮的男人。我并不是凭外表来判断陌生人——上帝知道我不是美人——可是我们初见生人时,总会以脸庞来考虑对方。
明家客人并不都很丑,但是,男人似乎都像牛奶瓶,女人腰上像是梆了棉被;男人头发近秃,留着胡髭;女人化妆太浓,笑声如同吼叫。
我决定留一会,找机会早早脱身。不是因为他们的个性,而是因为他们的谈话似乎是一些我不懂的暗语。
“看我们带什么来!”
“我们的更好!”
“哈利说这个最好!”
“会得金像奖!”
“马莎说我有天才!”
“三对一——哦,有点太过分!”
他们边说边喝酒。我又接了杯白酒,别人喝得像是没有明天。一个留胡子不成反而奇特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我。
“哦,天,”他露着黄牙齿说,“希望你参加我们!我们需要个外人。”
什么鬼话?
他们继续了一小时,大家已经喝两三轮酒,明洛达大声喊,“放电影!”立刻有几个人如斯响应地喊,“放电影!放电影!”
我们面对大电视机就坐后,灯光暗下来。洛达把卡带塞进录放机去。现在我才知道欣赏的不是“真善美”或“乱世佳人”。
没错,是春宫,黄得不能再黄的春宫小电影。更令我发呆的是;主角是明洛达、柔丝和他们这一小群客人。色彩美极了,音响也是专业性的,他们在银幕上做的事是我想不到的。
我曾经读过霭里士和克拉夫特·伊赛的书,可是这次经验令我觉得不像那些性书中描述的那么热情而美好。他们是些普通人——自由职业与商人,职业妇女和家庭主妇——,看着他们赤裸身体做这种事,一点也不令人觉得兴奋。它相当可悲而且吓人。
他们放映第二卷时,我决定在下一卷开始前告退。我想乘大家盯着电视时偷偷溜出去,可是柔丝在门口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我知道对你是新经验,”她低语,“但是你会回来的,一定会!”
我笑笑又向门口走去。
“那是娜蒂,”她在我身后说,“她非常淫荡!”
我尽速回家去,脱了衣服洗澡。我擦了很多肥皂,用水冲了很久,我不愿想起刚才所见的。
后穿了浴袍喝着马约翰的伏特加。我必须思索人类的奇特行为,全体人类。基础已经崩溃,我只好回想在老家打篮球的往事,以使心情平稳下来。
我不知道明家的反常生活与德玛丽新的失窃有无关连。由此也可看出,这个家庭在表面上与实际上完全不同。
是否所有的人都一样?人们给人的印象与私下的行径不但相异,而且有天壤之别。
今晚的事令我万分沮丧。那些愚蠢的春宫电影相当滑稽。最糟的是它使我对自己怀疑,以及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看着那些不快的人做些狂热的性行为,令我觉得和他们没有两样。
第十四章
我觉得应该把明家夫妇,家中的换妻游戏告诉乔其安和马约翰,但是说不出口。我不知道该如何以文明的语言来描述,如果把所见说出会令我羞耻。我看不出他们的行为与德玛丽新失窃会有什么关连。
因此我没有打电话,希望过个安详的星期日,看看五磅重的纽约时报,享受奶酪三明治。我准备好好深入考虑海家案子,整理心中的印象看能不能査出什么人破了第八诫。
可是这天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悠闲。
先是乔其安打电话来。他已去接他女儿莎丽一起去中央公园度假,然后看个电影,去西区一家有名的烤肋条餐厅吃晚饭。问我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度个周末?
“其安,”我说,“你有多久没见你女儿?”
“一个月了。”他说。
“她想和你度假。你们两个人。她会对我感到不快。下次吧,其安;我乐于见到她。我觉得今天她只要你一个人,我会把气氛全被坏掉。”
他叹口气,“你说得对。她很盼望今天。”
“当然。你有一个月没见到她了,她会想为什么父亲把她遗弃了。你们两个人好好去玩一天吧。”
“好,谢谢,阿进。”他说。
希望没有人来打扰我的安静星期日,但是不然。电话又响了。这次——真奇怪!——居然是海奇保。
“白小姐,”他的声音很和顺。“我想和你私下见个面。现在最好。海太太和明家去做礼拜,黄润碧星期天休假。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不会很久,你方不方便?”
“方便,海先生。我尽快到。”
“坐出租车。”他说。
当然,他付一切开支。
他在公寓门口迎接我,带我去他的书房,我坐在大办公桌的旋转椅上。他告个退,回来时竟端了银盘,上面有啡咖壶,纸般薄的瓷杯和碟子,银匙,粉红餐巾,奶精,糖,一球牛油,一盘热的小点心,一小杯橘子酱。
“美极了!”我望着它说。
他倒黑咖啡时,口角又浮起冰冷的微笑。“请用,”他说,“点心是勒辛顿大道一家新开糕饼店的。大概相当不错。”
这时已快近中午,他仍穿着开董事会的衣服。他是我见过的最讲究衣着的人。
“我不是问你工作进度,”他说,“我知道你才开始调查。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是我妻子建议聘你做私人调查。起初我不赞成,觉得最好由专业侦探处理。你对钱币的熟悉并不是充分的理由。”
“我了解你的想法,海先生。他们对调查案子有丰富经验。99lib.”
“后来我知道全家人都蒙受嫌疑。白小姐,说我的子女和我配偶会偷德玛丽新,令我至为不安。我接受了妻子的建议,希望你能査明海家人并不会做这种事。”
“我说过,先生,”我说,“我无法保证这点。”
他挥挥手,“我明白。我也感激你同意如果查出结果,在通知警方之前先告诉我。第二件我想讨论的事是:万奥森说你问过他关于印章戒指的事。对吧?”
他令我震惊。我本来可以发誓记不得我们的谈话。我沉思地在点心上涂奶油果酱。
“万先生说得对。”我承认,“我是问过。”
他点点头,严肃地望着我,“我猜想你的用意,我明白……不管是谁用空箱子换了德玛丽新箱子,一定要取到我的印记盖在封蜡上。对吧?”
轮到我点头了。我口中有食物说不出话。
他高兴地扭扭手,他的笑容是真挚的。“你非常非常聪明,白小姐。那些所谓的侦探还没想到戒指的意义。我妻子说得对;她用对了人。你是个聪明有远见的小姐。我希望乔其安和马约翰失败而你成功。我唯一遗憾的地方是你没有直接来问我,却去问万奥森。”
我用餐巾擦擦嘴,“我不愿打扰你,海先生。”
“不,”摇头说,“我不能苟同。我们夫妇请你调査家人,我们非常乐意——我妻子和我——接受你的询问。我明白地告诉你:海太太和我并不打算受到特别待遇。”
“好,”我说了又替自己倒杯咖啡:“我愿意听你亲口告诉我。那枚戒指……还有没有?”
“我知道只有这么一枚。”
“你戴着它?”
“常常戴。我很重视——是我太太的礼物。”
“你放在什..么地方?”
“有时放这里,”他拉开桌边的小抽屉。“有时放在卧室的珠宝盒里。现在便在那里。”
“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暂时借用?”
他叹口气。“是的。我很少用来封印文件这类东西。我从不收藏或加锁。是,任何知道的人都可以轻易地拿到。”
我茫然地笑笑,“正如他们可以轻易地拿到你卧室柜子里的另外两口箱子。”
“不错。我对这事十分痛苦,白小姐,我对这案子知道得越多,越同意乔其安和马约翰的话,是内贼所为。这不是愉快的事。”
“你想找回德玛丽新,对吧?”
他惊讶地望着我,“当然。那是杰出的艺术品。”
“我同意。我不希望它落入私人收藏家永不再出现。”
“你以为会如此?”
“除非我们先找到它。海先生,你可以形容你与家人的关系吗?亲密?接近?遥远?冷淡?”
他奇怪地望着我,眼睛发亮,“我努力建立良好的父型家庭,但是我并不成功。我自己的父亲严峻,专制,我向他学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改变,我希望改变和他们的关系,可是我不愿也不能。纪律与严教都不是办法。我应该在他们小时对他们更谅解、更同情些。那是我的错,也是我的失败。”
他忽然不是那么完整、自信的男入。承认错失弱点,使他更有人性,更可亲。
“我没有孩子,”我说,“我没资格批评,时间到了,便必须把他们踢出窝巢,让他们自己飞翔。”
“是,时机到的时候,我都错过了。”
“我觉得你说得太过分,”我大胆地说,“也许他们没有达到你的期望,但是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你必须让他们犯错,否则他们怎么会改进?”
他没回答,我彷佛觉得他明白子女的脆弱——以及他的外甥——而且花了太多时间沉思如何使他们出人头地。
我乘出租车回家,要想的事太多。可是我翻阅了纽约时报,心想但愿方才接受了其安的邀请。我洗了些衣服,准备点食物以便晚上看电视吃,又出去买了个汉堡和一块披萨。
我取消了正事,做了件十分愚蠢的事。我打电话给马约翰。希望他不在家,可是他在。
“嗨,阿进!”他似乎很高兴听见我的声音。“你好吗?”
“好。我没有打扰你吧?”
“见鬼,没有。我坐着数墙壁。”
我希望他了解这是公事电话——绝非私人的。“德玛丽新案有些事希望你能知道。”
“哦?”他说,“也许不该在电话上谈吧。阿进,吃晚饭没有?”
“还没有。”我说完不禁憎恨自己。
“西区有家新餐厅,据说烤肋条不坏。去试试好吗?”
“不,不,”我连忙说,“猪肉使我长太多肉。”
“好,”他说,“那么这样;我出去买些牛排和洋芋,我准备些生菜沙泣。你叫出租车过来——我付车费。我在苏何区的小屋。我们吃晚饭,谈案子,然后,顺其自然。”
我不喜欢最后一句话;让我害怕。
他的小屋像个工厂;到处都是高科技的产品。他有个完整的厨房——屋中最大的部份。我紧张地看见床似乎就是地上的双层棉被。柔软,美丽,诱人。
他有个微波炉,我到后十五分钟便开始吃饭。他还有瓶好酒。这个人很懂得享受。
吃饭时,我把印章戒指的事告诉他,以及万奥森与海奇保的话。
他忽然用力在桌上拍一下。“他妈的!”他气愤地说,“我没想到这个,听说乔其安和我一样。”他钦佩地望着我。“阿进,”他说,“想得真好,你有侦探的天才。”
“嗯……也许。但是没什么结果。我是说,家里任何人都可以拿到戒指。”
“我知道,”他说,“我应该想到。我还真是专业人员。还有什么?”
“没有,”我决定不把明家的事告诉他,“没有了。”
“嘿……”他说,一边吃生菜。色拉里盐多了点。“我们又接到封无名信。那家伙讨价二十万。不行!”
“你怎么办,约翰?”
“商量。”
“怎么做?写信?打电话?”
“这家伙非常聪明。他由不同的地区寄不同的信来。根本无法追查。我们在纽约时报的讣闻栏中用暗语回答。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打算出二万五。”
“他会接受吗?”
“不,”约翰说,“他大概不会。他抓住我们的要害,他很清楚,也许可以以五万元成交。我希望在付款前抓住他。好……正事谈够了。冰箱里有些巧克力豆腐冰淇淋,有兴趣吗?”
“谢谢,”我说,“兴趣不大。”
“我也一檨。可是我有人马牌拿破仑——我真有兴趣。”
“约翰,你每天都这样吃吗?”
“不!”他说,“那我不成了大气球?普通我吃些解冻的东西,一两星期才下趟厨房。”
“自己吃?”我问。
“有时候。”他说,然后笑笑,暗示性爱意味,也许是我多疑。
我们躺在棉被上暍白兰地。他说他是贫穷出身的,有时也会想起往事。
我真不知道他是真话远是骗我。这个人是个好演员,他用十几种方言说笑话给我听。他行动优雅得如同芭蕾舞者。他想让人高兴,他成功了;我从没有如此高兴过,吃吃笑个不停。
“你知道,”他拿开我手上的空酒杯,“我有个朋友——他真正是个大众情人——曾告诉我,勾引女人的最好办法 5c31." >就是使她笑。你说对不对?”
我想了想。“那只是开始。”我说。
当我们裸身在床垫上扭动时,他还是在取悦人。我不知道他有过多少女人才学来这些事。他真是在教育我。他不愧是专家,就像多次扮演同样角色的演员。
这些都是过后的想法。当时我心神旋转,思想爆炸,除了他身体的美和他对我做的动作以外,头脑无法集中。我只是条长长敏感的神经,而他知道如何拨弄。他是多了不起的艺人!我爱他。我恨他。
他用他的佳贵车送我回家。
第十五章
我只是开始学做侦探,你不能坐在家里或是办公室里等人进来把情报告诉你;你必须四处奔走打听,问些难为情的话,让自己变成个讨厌鬼。
我正是那縻做,不但我接受报酬(而且加上特支费),而且我真心爱德玛丽新,希望能破案。再说,有人在愚弄我——让我签张收了空展示箱的收据——因之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要报仇雪恨!
星期一早晨,我怀着无畏的精神打电话给海玛萍太太,要求即刻去见她。如果她有所惊讶或不快,声音中并没有表现出来。她说下午二时正与我见面——口气有如是皇后批准属下的晋见,我怯懦地道谢,这便是无畏精神!
下午信件来时,我的勇敢又受到一次挫折,三份目录、电费与电话费账单,还有一张平常的白信封,上面打着我的姓名住址,没有发信人的字样。
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中间用大体字打着:“停止——否则。”没有签名。
非常戏剧化,也令人心惊,我第一个反应是买机票回迪莫因老家,打打篮球终我一生。
第二个反应:愤怒。这个婊子儿想吓唬我使我罢手办案?好大的胆子!第三个反应:打电话给警方,我这样做了,花了半小时才找到刑警乔其安,我把匿名恐吓信告诉他。
“该死,”他说,“平常的白纸?”
“是。”
“用打字的?”
“是。”
“你拆开了?”
“当然,否则我怎么看信?我撕破信封抽出信纸,打开阅读,我不拆开怎么办?”
“好,好,”他安慰她说,“别大声吼,我去拿来验指纹,可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觉得和费沈公司的信一样,平常信纸,没有指纹,用奥林比亚打字机打的,嗯,我们看……你知道其中意义吧?你已经接近了。”
“接近什么?”我问,“其安,我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你做了什么?你和什么人谈过了?”
因为我已经告诉马约翰,所以对他不能偏颇,我对他说明万奥森与海奇保对我戒指问题的说词,他的反应与约翰一样。
“耶稣基督!”他责骂自己,“我是饭桶,我早该想到这个,做得好,阿进,两个人都说全家人都能拿到戒指?”
“是的。”
“很难相信因为戒指的事便让你接到黑信,可能是别的原因。”
他停了一会,我想告诉他明家的荒淫聚会,但是我认为它与德玛丽新窃案没有关连,其安没必要知道。
“你今天做些什么?”
“和海太太谈了约一个小时,我想和那天早上在公寓的每个人谈谈。”
“有道理,也很安全。”
“我和她谈后,还剩下黄润碧,我下一次要找她。”
他沉默了一会,说:
“阿进,小心你的背后,别逼人太凶,你接的信让我担心。”
“嗯,我也吓死了。”
“想搬进旅馆吗?改变电话号码?我无法提供二十四小时的保护,你明了。”
“不,我还是做我的。也许我探查出有关恶徒的什么事——而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今天和女儿玩得好吗?”
“好极了,”他说,“真开心,我把你告诉她,她说她想见你。”
“很好,我也想见她,下次你见她的时候——好吗?”
“一定,阿进,千万小心。”
“我会的。”
“你有我家的电话,白天你知道我在哪里,别不好意思,随时打电话来。”
“谢谢,其安,”我感谢地说,“希望我并不那么危险,若有事我知道你在娜里。”
“好。”其安说。
美丽的六月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和风徐来,我外出大步走过中央公园到东区去,我 6ca1." >没有向后看,这种美好的日子什么也吓不到我。
也许除了海家的伟大母亲。她挺直而且有神,我不知道她的脊背有多久没碰过椅背了,她坚决而且无畏。
黄润碧带我进去,她含有深意地向我笑笑,她也许已经把我看成一家人了,在廊道中间,万奥森把她挥走,带我进去。
“哦,妞儿。”他猥亵地笑道,他也摸摸我的脸,令我汗毛直竖。
“夫人正在等你,”他指指起居室,“要好好谈谈?”
我点点头。
“谈什縻?”
“德玛丽新窃案。”我正视他说。
“哦,那件老东西,”他似乎意有未足。“在我看来只是破铜烂铁,你看吧,保险公司会赔的。”他又倾身向我低语道,“什么时候我们再来次场面?”
“场面?”
“你明白——娱乐游戏。”
我不理他走进起居室,女皇陛下笔直地坐在褐色沙发上,她优雅地作势要我坐在她旁边,她有茉莉的香味。
“我不喜欢你的头发,”她望着我说,“你该做做。”
“我知道,”我说,“我想去烫烫。”
“好,”她说,“我给你介绍一家很好的。好,你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先她解释我与海家人谈过的事,希望知道每个人在那天早上的情形。
“我已经对乔其安说过我那天早上的行动,你也在场,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
“太太,那是他的问题,我的比较私人性质。”
她冷冷地望着我,“例如说?”
“乔警官和保险公司马约翰调查员相信你的家人参与窃案,两个人都是有经验的人员,绝不会轻言胡道。你能不能猜想如果是内贼会是什么人?”
她用手一挥表示不快。“我不愿指任何人为疑犯。我的亲人都不会。”
“悉听尊便,海太太。可是你雇用我来侦査真相,而你拒绝合作,不论你是否好意,都倍增我的困难。好,不谈家人,你雇用的人呢?黄润碧替你工作有多久?”
“差不多十年了。”
“你相信她?”
“绝对。”
“听说她弟弟在坐牢。”
“和润碧无关,我完全信任她。”
“她一星期工作六天?”
“五天,加星期六半天。”
“她烧饭清洗?”
“主要是烧饭,也做些轻松的家事,有人每星期两次来打扫清洁,每个月来洗窗户擦地板。”
“那些清理工人有没有在德玛丽新失窃的日子来过?”
“没有。”
“可是他们知道你丈夫收集钱币?”
“我相信他们知道,它们在书房公开展示,我曾经对他说过几次,要他收进保险柜,可是他不听。”
“钱币家都一样,太太,”我柔声说,“他们希望人人看见他的收集品加以欣赏。谁要出售钱币的?”
“是他,但我也同意。我们计划处理财产,而不愿把钱币分给所有继承人,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它出售加入财产里去。”
“那么你丈夫不再热中收集了?”
“不错,他最后一次买进是五年前的事了,以后他一直卖些出去。他一度拥有六百多枚古钱。”
“哦,”我惊讶地说,“我不知道。”
“我看不出我丈夫收集钱币和德玛丽新的失窃有什么关系。”
“也许没有关系,”我承认,“但是我希望尽量多知道一些,也许有些小事可以引出大事,更大的事,以致可以明了真相。海太太,我尊重你的决定不愿提出任何家人可能渉及窃案,但是希望你能再加考虑,它可以加速调查——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暗示,我向你保证不用它作为罪证,只用来作彻底而有效的调查资料。你愿意提出可能涉案的人?”
我注视着她,我向她请求时,她的硕大身体似乎要瘫痪下来。
“不,”她低声说。“我不提出任何人。”
事情如此结束。
我到外面廊道上等待电梯,它来了,开门后海娜蒂跳出来,和以前一样疯疯癫癫。她的打扮像是要去参加化装舞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那件肮脏的白帆布男用外套,上面别了一些军用肩章。
“嗨,阿进!”她说,“可有什么进步?”
她抱着我,居然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在太平间做什么?”她问,我笑了起来,她说得不错。
“和你母亲谈话,娜蒂。”
“亲爱的妈咪?她最近很烦恼,什么事在啃她的心,不过不会是男人。喂,亲爱的,晚上去赴个聚会好吗?”
“聚会?”我说,“什么会?”
“会中之会。热闹>,无遮大会。在东村,九百个人,许多酒和大麻,如果找对了还能弄到古柯碱,如何?”
“你的男朋友会去吗?”
“阿卡巴?他自己叫的名字。他真名是简山姆,你听说过他,对不对?当然,他会去。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溜之大吉。好吗?”
我同意了。她打开突起的肩包拿出金原子笔和猪皮记事册,她写了几个字撕下塞进我衣袋。
“尽量来,”她说,“你会玩得很开心。”
“几点开始?”
“九点开场,但是好戏要半夜才登场。穿上贞操带去。”
“多谢,”我说,“你说得真好听。”
“不,”她笑着说,“你无需装腔作势,除非你愿意。阿进,能不能借我几块钱?”
我迅速地想想,“我只能借你五块。”
“五块可以,”她说,“二十更好!过几天还你。要提醒我。”
我给她一张五元钞,想可以向她父亲报特支费用。她冲进公寓,我第等二班电梯。
在东村的这种热闹大会,无遮大会,该穿什么衣服?不能穿黑衣戴珍珠,其实我也没这些衣饰。我穿上牛仔裤,长袖的白“斗牛士衬衫”。它前方是褶边低领,会露出乳沟——如果我有的话。外面是软皮夹克。
我不知道怎么搭公交车或地下铁,便乘出租车去。这是我的工作之一,调查娜蒂的男朋友。所以也是公事开支——对吧?
司机不快地送我去。
“你保了寿险?”他问。
我下车后向四周看,街道并不可怕。虽然不像西八十三街干浄,可是水沟里并无尸体,甚至于有两株挣扎求生的银杏树。
会场并不难找。我到那里才十点多,但是乐声已经大作。演奏的是佛劳脱的录音带——好像是“月亮的黑暗面”——音量大得会震掉假牙。公寓的顶楼——半像阁楼半像鸽房——相当拥挤,大概有三四十个人,三种肤色,五种民族,四种性别,如同具体而微的联合国。
娜蒂对酒与大麻的大量供应并没有夸大。加上一盘盘巧克力糖。我怕里面掺有大麻或更强烈的东西,所以敬谢不敏。没人注意我,我正感到得其所哉。我用塑料杯倒了点伏特加—藏书网—没有冰块——把录音机的音量转小点。没人反对。事实上可能没人注意到,也许他们对音乐已经耳聋了。
我在人群中找不到娜蒂。我看见一个高瘦的黑人倚墙而立,以轻视的态度看着场面。他戴顶小帽和一个金耳环,一定是自称阿卡巴的简山姆。漂亮的男子。我向他走过去。
“我们有个共同认识的人。”我说。
“真主阿拉,”他懒洋洋地说。然后他站直打量着我,“嗨,你真高,哈林篮球队的?”
“还没,”我说,“塞尔提克队。”
他弹弹指头。“对了,”他说,“你是阿进——对吧?娜娃儿告诉过我。她说你是个狡猾的小姐。幸会,甜妈妈。”
“你偷了德玛丽新?”我问。
如果他觉得震惊或被侮辱,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说,“你指的是娜娃儿爸爸丢掉的古钱?不,我没拿。如果我想犯罪,绝不会为了那么个铁板。我要钞票,又值钱,又方便,钱币太重。你知道我们黑人——我们很懒,甜妈妈。”
“钱币很值钱。”
“是吗?”他说,“你知道一个提包里可以装多少钞票?我们刚见面,对吧?嗨,你找我做什么?你是何许人——女福尔摩斯?”
“对不起,”我说,“我向你道歉。我受托调查窃盗案,我需要问每个人。”
“别再说了。看我;我纯洁如雪——是吧?”
他的笑容让人难以抵御,他又给我一杯伏特加,并且把他的烟请我抽——我谢绝了——又开始评论周围的人。
“看着他们,”他说,“他们什么都要争第一,新款式,新餐馆,新音乐。我叫他们为先锋人物。他们不做第二,找到一样,试了试扔掉,再找别的。他们到处奔跑,看有什么新鲜事?有什么时髦的?没有常性。”
“你是那里毕业的?”我问。
他盯我良久。“华尔顿的管理硕士,”他说,“你觉得不对吗?”
“不,你为什么不用它?”
“我宁愿愉窃,妈妈。”他说。
他苗条,身体松弛,行动时像是关节支解。他像是两个人;哈林的混混,观察敏锐的知识分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他的谈吐像是一种绝望的外罩,一个复杂的人物。
这时海娜蒂跑过来,像业主般抓住他的臂膀。
“嗨,阿进。”她说,“很高兴你来了。这家伙对你胡说八道?管理硕士之类的。狗屁!他只是个工人,装卸驳船。搬运工。”
他露齿而笑,一手抓住她。“娜,我爱,”他说,“没胡说。阿进问我有没有偷你爸的古钱,我承认了,是我干的,你和我合作的。”
“别听他的,”娜蒂说,“他今晚飘飘然。”
他飘飘然?我才飘飘然!空气的浓重气味便令人受不了。我的头脑在跳舞——不只因为大麻烟味。我弄不清楚阿卡巴是不是在耍我。他难然态度傲慢,可是有利刃般的思想。娜蒂说他的黑人在表演以掩饰罪恶。我实在弄不清楚。
正如娜蒂所预言的,到午夜聚会热闹起来,新人络驿而至。有人开大喇叭音量,使我耳膜难以忍受。有人跳舞,但是大多数客人像僵尸般站着抽烟喝酒,互相笑望。
我和几个人谈过天。一个谈原始的吶喊,一个谈冰岛诗,一个谈殖民主义。幸而后来没再碰到他们。
这里对我很不适合,有些客人如此年轻。当我是他们年纪时,在一起玩的游戏是捉迷藏丢手帕。我决定离去。我还没见到男女主人,也知道要在人群中找到他告辞也很困难。
我终于找到了娜蒂。她在角落里紧贴阿卡巴抓住他衣领。她好像非常生气,她对他大声吼叫,但是他仍然懒洋洋地微笑。
费了许久才找到部出租车,在半夜三更,在无人街上并非可喜的经验。我终于平安到家,多给了司机一些小费,司机说,“祝你日安。”早上两点钟了!
我开门,电话铃正在响,我冲了过去。
“嗨?”我气急地说。
“阿进?”乔其安说,“耶稣,你到那里去了?我准备去报海军陆战队了。你接到那张信后……”
“谢谢你关心,”我说,“我很好,其安。我去东村参加宴会,并且见到海娜蒂的男朋友。”
“那个壮汉?玩得开心吗?”
“不然。”
“打听到什么了?”
“他说他和德玛丽新案毫无关系,他又说是他和娜蒂共同干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
“嗯,那家伙是个大骗子。”
“我走的时候,他们正在大吵大闹。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没事。”
“也许。”
“其安,你知道海家雇用的清洁公司吗?两星期来个人吸次尘,每月来大清洗一次。”
“是,我知道。”
“你查过了?”
“当然,第二天我便办这件事。怎么,你以为我每天在吃闲饭?我查过了,有不在场证明。”
“只是问问。”我谦虚地说。
“好,阿进,有话尽管问。让我睡一会。”
“其安,谢谢关心。”
“不客气。”他喃喃地说。
我冲个澡,把身上发上的烟味洗掉,然后吹干梳好头发。我对镜子好好看了看,海太太说得对:头发该做做了。
我倒在床上以为立刻会入睡,可是不然,我一直辗转反侧。我觉得今天知道了一些相当重要而有意思的消息,但是记不得了。最后终于迷糊入睡。也许我打鼾——有人说过我会打鼾——但是没人在身边给我一拳。
第十六章
“你该叫我凡妮,”她态度温柔得难以言喻,用血淋淋的指甲碰碰我的手背。“我叫你阿进,那是你的绰号?”
我点头微笑。
她微转身举出一指。服务生立刻到她肩后,尊敬地弯腰——也望进她的胸罩。她会吸引五十呎内男人的注意;转头凝望,情摇意乱。
“我要一杯,”她十分准确地说,“非常非常纯的马提尼,一颗橄榄。阿进?”
“一杯白葡萄酒。”
“不行,”她坚决地说,“没人喝白葡萄了。一杯皇宫吉酒,”她对服务生说,他像白痴般点头后走了。“你会喜欢,”她说,“香槟加香料。”她望望周围,“这地方好玩吧?”
我同意,的确有意思。
事实上这是第三大道近六十二街的都铎王朝式酒店。有梁柱的天花板,粉白的墙壁,仿第凡内的灯具,一切是焦黑的木头和发亮的铜器,红色丝绒。一个舞台,黑板上写着菜单。大多数是牛排、猪肉,和一些烤腰子和胸肉,价钱高得吓人。
拥挤的酒店里连我们一共只有五个女人,别的全是男客,他们都是穿三件头西装的绅士,每个人不禁盯着海凡妮看。两个男人一起午餐,我听见一个说:“我们来猜拳,查理,输的找电线杆。”
早上的电话令人吃惊。我以为她只是礼貌应酬地说,“一起吃中饭好吗?”不,她一定得去第三大道的“好玩地方”。我接受了。我穿件宽松的旧衬衫,反正怎么打扮都比不上她。
我过一会才了解她为什么选这个地方。这里有如是男人的衣帽间,他们开玩笑,拍肩拉手,抽99lib?
雪茄。我们的凡妮喜欢在有男人的地方。没什么不对;每个妇人都自有癖好,而她喜欢吸引男性的注意。
她替我们叫菜,当然她不相信我的点菜能力。我们要冷而生的切牛排,加上水芹菜色拉。
“高蛋白,”她说了拍拍我的手。“对性器官更加有益。还有,”她又问,“你的性器官如何?”
“好极了。”我大胆地说。
“我很高兴。”她说,心中知道我在说谎。
皇宫吉酒棒极了,牛排也美味非常。凡妮立刻把话转入正题。
“告诉我,”她洒些橄榄油滴在色拉上。“你的调查进行得如何?”
“不坏。我和许多人谈过。”
“哦?”她问,一边把牛排切成小块。“谁?”
“几乎每个人。你和你先生,海奇保先生夫人、明洛达夫妇、万奥森、娜蒂和她男朋友。”
“哦,天,”她说,“你很不错。”
她吃食的样子很有趣。锐利的牙齿咬嚼牛肉生菜,给人一种凶狠的乐趣。她吃东西有种原始风格。她的目标在猎物;那是种野性。
“关于明洛达……”她低头吃着说,“你觉得他……嗯,是否有点奇特?”
“奇特?”
“哦,”她含糊地说,“有时他做些怪事。”
我可以发誓她知道明家的录像设备,不过我绝口不提。“什么怪事,凡妮?”
“哦……例如,他喜欢写黄色俳句——三句的日本诗。”
“明洛达会日文?”
“不,”她笑起来。“他用英语写。有些非常有趣,就像肮脏的打油诗,可是不同。”
越来越怪诞。
她叫了意大利咖啡,看看黑板上有什么甜点。我们又同意甜食令人胖,决定不要。她从口袋拿包肯特,请我抽一支。
“不,谢谢,”我说,“我不抽烟。”
“聪明人,”她说,“我已经上了瘾。”她抽出一支,喜欢看她胸部的服务生在她身后为她点燃。
“谢谢你,”她说。
“不客气,小姐。”他说了,不舍地走开去。
“他真好。”她说。然后开始问我对她家入的看法。
“我特别想知道人们初见我们后的印象如何?”她说。
我知道她在打听,想知道我对德玛丽新案的了解。
我只告诉她一些她已经知道的事,但是她没有表情地听着,直到提起万奥森。她的黑眼发亮,用手挥掠额前的黑发,表情凶猛。
“万奥森是个极其邪恶的人,”她正经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找他。”
“我必须向他问话。”我温顺地说。
“是,可是千万不可以信任他。他和任何人都很疏远。海家同情他用他当秘书之前,他换过十几个工作。大错特错,这个人是个怪物。哼!”她说了鄙视地摇摇头。
她挥挥手要账单,送来时她抽出信用卡。“塑料真正奇妙!”她说。这点我也同意。我谢谢她的丰盛午餐,她说希望不久再聚。
出去时,服务主任显然是她的老朋友,热烈地向她打招呼。他谢谢她的爱顾,说希望不久再见到她。他又吻吻她的手指。我发誓看见他塞了一张折了的纸在她手中,她到了人行道上笨拙地放进皮包。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妙。
“该在这里分手了,阿进,”她说,“我的牙医在等我。没什么严重,清洗一下。好久没去检查了。”
“再谢谢你,凡妮。”
“我们很高兴,对吧?”她说完顷身吻我的脸。
我向南去,想停在布鲁明岱看看。我走了二三十呎转回头,她还站在餐厅门口,也看见我在看她。我们挥挥手,我继续前行。
到了六十一街我又转头回望,人行道很挤,不过我看见她正大步向北去。我回身跟去,因为我脚长,可以走得快些。我跟她到了东六十五街。
我一生是第一次“跟踪”别人,我看过不少侦探小说,知道不能跟得太近,也不能太远。利用店铺橱窗当作反射镜。必要时过街在那边跟踪。
她没有回头,过了大道快步走向第二大道,进入街中间一幢楼房。我过街在对面看这幢楼房;没有牙医招牌,没有任何铜牌,看上去像是私人公寓。海凡妮不见了。
我走向第二大道,过了马路转西。我深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进去那幢大楼的屋檐下。我迅速地看过门铃上的住客名单,没有牙医,可是有个姓王的,可能是海奇保的律师王俐南。
我又走回头,不知道那张纸条上的名字是不是姓王,或者另有王姓其人。也许她去牙医之前到这幢房子里来看看朋友。
我在布鲁明岱看了会,没买东西,只在附近文具店买了本速记员用的笔记簿。下午我想在记事本上写下关于窃案我所知道的一切。现在应该把调查的细节整理好,以免忘记。
这件事花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多,到了傍晚才写完,我又看了一遍,查查有无遗漏。可是对我似无用途,也许要乔其安和马约翰这种专业侦探,才能在里面看出些端倪来。
我倒了杯乔其安的红酒,再把它放在沙发边桌上。我躺在沙发上,它只有五呎长,我的瘦脚垂悬在那一头。我心中再三思索,无法整理出个头緖,更别说有什么蛛丝马迹了。
也许我漏记下一些有意义的事,我敲敲头,一点也想不出来。我把酒喝完,放下杯子。我睡着了。
铃声叫醒我时,已经八点钟。我本以为是电话,后来才知道是门铃。我去开门,乔其安走进来。
“打扰你了?”他问。
“你把我叫醒,”我说,“我正在午睡——你信不信?这个时候?”
“我相信。”
“今天如何?”
“一样。”
“吃过钣了?”
“哦,吃了些。”
“又是汉堡和巧克力?”
“今晚不是,”他稚气地笑道,“我们去中国饭店。味道好极了。”
“嗯。其安,你的酒还有剩下,一个人一杯,如何?”
“好,”他说,“把它喝光。”
他坐在沙发上疲乏地揉揉额头,“我没有什么好告诉你,阿进,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我只是过来看你好不好。”
“好。”
“还有黑信吗?”
“没有。谢天谢地。”
“我要拿你接到的那封信。也许查不出什么,可是谁知道?”
“今天和海凡妮一起吃中饭。”
“是吗?有什么结果?”
“只知道她不喜欢万奥森,”我说,不想告诉他东六十五街公寓的事。“好像没一个人喜欢他。”
“对,”他说,“那家伙不是个清白的人。他有单子——你知道吗?”
“单子?”
“前科。大多是小案子。开车违规,邻居告他噪音过高,公共场所酗酒,几椿终于解决的债务。最重的是一件撤销的强暴罪,也许化钱消灾,一个肮脏的婊子儿。”
“你说得不错。”我慢慢地说。
“这些资料都是五年前的,”乔其安说,“以后似乎没有罪状。”
“自从在海家工作之后。”
“是,”其安望着我说,“我也有同样想法。我猜是海奇保要他改过自新,否则开除,所以才变成个好人。”
我摇摇头,“狗不吃屎很难。”
“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其安说,“你好吗,阿进?我想念你。”
“很好,我也想念你,其安。”
“这个鬼工作,”他不快地说,“我没时间做我想做的事。”
“什么事?”
“生活。看你,看我女儿。享受人生。”
“其安,你想德玛丽新能不能破案?”
他耸耸肩。“越来越不简单,花了许多时间,最后可能归挡了事。也许等到有一天,得到新的数据——”
门铃又响了。
“哦,天,”我说,“会是什么人?”
“马约翰。”其安苦笑地说。
他说得对。
两个男人的寒暄相当冷淡。
“嗨,好。”马约翰说。
“你好吗?”乔其安说。
没有握手。微笑致意。他们两人坐在长沙发上。我给约翰倒了杯伏特加。
“怎么样,阿进?”马约翰说。
“还活着。”
“她接到一封黑信,”乔其安说,“似乎和你公司交涉的是同一个混蛋。阿进,能给我们看看吗?”
我拿出信,两个侦探移近一起察看。
“一样,”马约翰,“我可以发誓。同样纸张,同样字体,字母‘O’是满的。”
乔其安把信折好放进信封,放在他衣袋里,“我叫化验人员查查看,”他说,“但是查出的不会比你多,约翰。”
“是的,”马约翰说。“我们的人员很优秀。”他打量我说,“你懂得这封信的意思吧,阿进?海家有人卷入窃案。别人怎么知道你受聘调查这个案子?不是外贼。”
“我相信,”其安说。他转向马约翰,“交换情报?”
“当然,”马约翰说,“你有些什么?”
“财务方面。”
“好,你先说。”
“海奇保价值六百万。很多是未开发土地,大部份是在他妻子名下。他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富有。”
“所以他想把藏币出售。”我说。
“并不意外,”马约翰说,“儿子路特有些痛苦,他已经无法过日子。公寓,汽车,别墅——都是高利息贷款,他的开销也一定很吓人。”
“例如凡妮的珠宝。”我说。
“对,我想路特要上吊了。他每年薪水六万五,支出至少一倍以上。也许老爸帮助他,不过我怀疑。”
“明家呢?”我问。
“经济上还不坏,”乔其安说,“除了薪水,洛达还有笔信托基金。不多,但是不坏,够付每月租金。我听说他是个手头很省的人。”
“听见的和你一样,”马约翰点点头说。“可是我想不通,他有银行存款,而过去两年里他取了些钱,可是没有投资。每次五千或一万。”
其安猛抬头说,“经常?每月一次?”
“不,”马约翰说,“一年四、五次。也可能是被勒索,就我所知,他不玩马不赌博。”
也许,我遗憾地想,明洛达花许多钱在春宫电影上。
“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谈万奥森,”乔其安说,“五年前他惨兮兮的,现在平步靑云。”
“对,”马约翰说,“主人没那么慷慨。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弄钱,但是似乎已经浮到上层了。”
“也许海先生付很高的薪水。”我说。
马约翰摇摇头。“我查不出他赚多少,不过不?够他买那些玩具的。薪水能够付酒钱,便令我奇怪的了。小女儿那里有什么消息吗?”他问乔其安,“那个再世嬉皮。”
“她有笔津贴,”其安说。“一笔信托基金——到她结婚,如果她会结婚。我猜她的钱大多送给黑桃爱人,还有其他混在一起的疯子。她支持很多人。”
我们默默地互望一眼,然后下望酒杯。我觉得这两个人在比赛耐力,等待对头先走。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三人可以坐在这里等布鲁克林的日出。
“嗯,”我轻松地说,“如果德玛丽新失窃的动机是经济,那么海路特是最佳人选。对吧?”
“很合逻辑,”乔其安说,“不过我不能相信。甚至于假设他可以乘海奇保在起居室时去掉包,我也不认为他有这个种。”
“我同意,”约翰说,“但是他妻子有种。两个绝望之徒,他们可以合作;她逼他下手。那女人如果有办法,她会去偷自由女神像的火炬。”
又是沉默。我望着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的两个人。其安可靠坚实;约翰苗条无羁,文雅轻盈。如果可以由我选——哪一个?我真不知道。
“好……”乔其安说,叹口气站起来。“我该走了。”藏书网
马约翰一口把酒干光。“我也走,”他说了站起来,“今天也累了。”
我望着两个人走向门口。两个人!我想把他们的头撞在一堆。可是我吻吻他扪的脸颊,他们谢谢我的酒。白痴!我锁了门,加上链条。
我洗了杯子,倒了烟灰缸,走进浴室。我用力地洗头,然后想把它梳好些。我穿上睡衣倒在床上——孤孤单单。我也累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吃早餐时一边翻阅时报,然后又重读速记簿上的笔记,再把昨夜马约翰和乔其安的话加入。
我相信如果加以组织分析,也许能破解窃案。哈——哈——。
第一个电话来自朱何白——使我至为愉快。我不但希望维持与他的友谊,而且因为他有好消息告诉我。我们先随便谈了会,然后他给我一个惊奇。
“阿进,”他说,“早上听见公司里一些人说话。关于你的事,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什么?”
“我听说刑警和保险公司侦探来找过上帝和杜莉萨。他们发誓说你绝不可能牵渉古钱窃案,他们说你应该复工,让你留职停薪给假是残酷而反常的处分。”
我的泪水可能流了下来。“他们真好,何白。”我说。
“是的,”他又说下去,“当权的人说在做决定之前得和律师华立门商量。总之,阿进,我希望你知道,还是有人支持你。”
“谢谢,何白,”我哽塞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等我一回去,便请你吃午饭。好吗?”
“当然,”他说,“我想念你,阿进。”
何白想念我,乔其安想念我,令人安慰。我并不孤单。马约翰呢——我的一夜姻缘?他没说他想念我。可能这混蛋不想念任何人。
我又回想我听见的话。我知道乔其安和马约翰希望我能复职,我接到那封蠢信之后,他们又关心我的安全。他们以为我回葛氏公司后,便会放弃海奇保的委托调查,而远离火线。
他们真是好心,我至为感激。事实上他们的好心更加重我的罪疚,我没有告诉他们凡妮去东六十五街和明家的荒淫聚会。可是想到他们对这些事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良心又暂时安定下来。
我了解他们的动机,而不了解自己的。如果他们向葛氏公司的要求实现,我又回去工作,我会放弃调查德玛丽新案吗?
绝不!
为什么?
因为真正犯人没抓到,我不能完全洗清自己。我想到这点时,我知道这些傻话——完全是理论。
我不愿放弃的真正理由是调查窃案十分具挑战性,刺激,我深为喜爱。它使我面对现实——这件事情之前的生活是何等空虚。
调查这案子令我结识了两个有趣,而且有诱惑力的男子。
我打电话去海家公寓想找夫人。我想去东七十九街和黄润碧谈谈,但是必须先获得海太太的允准。接电话的是润碧,说夫人不在家。海先生不在,万奥森和娜蒂也不在。于是我记起我已获准与任何海家人谈话,我告诉润碧我要立刻过去问她几句话。在她反对之前我挂上电话。
她愉快地在门口迎接我,带我进入宽大的厨房。我们坐在漆桌后面,她边谈边剥生蒜,蒜味真浓。
她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冷淡,反而相当友善。我不愿说她长得丑陋,她极为平凡——还有薄薄的胡髭。我为她遗憾。她像个终生做苦工的女人,一生凄凉,也不希望有转运的日子。
我向她提起那个重要的早袅。她是有问必答。是,送货人交了宴会食物后立即离去。明家来了。娜蒂也在。然后海洛达和柔丝进来。每个人都来了。
人们进出她的厨房,调酒,尝尝食物。润碧知道我的来到。然后万奥森带了守卫进入公寓。她似乎知道早上的一举一动。
“你一直都在厨房里?”我问。
她想了想。“不!”她说,“不是一直在。一个人送花来——给夫人的——我让他进来。我也去过起居室。还有,我去后面储存室拿杯子和大碗。我走来走去。”
结果也是一无结果。我不断提醒自己她可能说谎,但是很难相信。
“我听说你弟弟在坐牢。”我轻声说。
她耸声肩继续剥大蒜。“魔鬼抓了他。”她安静地说。
“魔鬼?”我问。
她抬头望我,无神的眼睛发亮起来。“他背弃了我们的救主,”她严肃地说,“他要为他的罪付出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听说正在上诉。你帮助他出狱吗?”
她摇榣头,“主说:我将报复。”
“润碧,”我说,“你想会是谁偷了古钱?”
“我不知道,”她说,“那是神对这家人的惩罚。”
我感到震惊。“神为什么要惩罚海家?”
她停下工作,抬头瞪着我。“因为他们的罪!他们在上帝眼中有罪,所以一定要受惩罚。他们以为能逍遥法外?哦,不!苦果已经来临。最初是最后,最后也是最初。骆驼钻过针眼……”
她不说了,我匆忙起立,谢谢她的合作,快步走了出去。我十分惊讶。
我走路回家,一路望着东七十九街大公寓的闪亮窗户,不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外面是六月阳光,而室内却是一片黑暗。
我到家后仍感不快,但是我记下黄阔碧的访问。她说的是宗教废话,可是有没有真实部份?润碧在海家很久,应该知道他们的家务事。为什么她忽然发作?海家真正犯了大罪吗?
我又不敢把这件事向乔其安与马约翰复述。他们会说润碧是个傻瓜,我如果相信她则是更大的傻瓜。这又是男人的逻辑。在我的感觉中,黄润碧不是无理放言;她知道些真相。
虽然我情緖不稳,可是仍需果腹,我打开冰箱看有什么。只有一个烤过、而已经绉缩了的小洋芋。我把它热了,再打开一罐沙丁鱼。(你知道现在沙丁鱼贵得吓人!)用罐减肥可乐冲下去,我实在知道如何过日子。
下午我做了些杂事;打扫清洁,买了双鞋子和冷冻晚餐,一条法国面包,奢侈地加了瓶红酒、奶酪和巧克力糖。我让自己享受一下。
收好东西后,电话响了。乔其安。
“你坐着?”他问。
“不,”我说,“站着。”
“站稳。我在东八十五街。几小时前发现了万奥森的尸体。被杀的,枪击致死。”
沉默。
“阿进,”他紧急地说,“你在吗?”
“我在。”我无力地说。
“我是偶然听说的。一个同事知道我在办德玛丽新案,用对讲机找到我。凶杀组的人接了案子。”
“其安,怎么回事?”
“阿进,才经过两小时,没人知道详情。没有破门的迹象,用小口径手枪对头部开了两枪。我们只知道这么多。”
“其安,”我沮丧地说,“你看与德玛丽新案有关系吗?”
“你要我猜?我猜有关系。”
“其安,如果你听见什么,打电话告诉我好吗?你工作完了能过来一趟吗?我有些冷冻晚餐和酒。吃饭的诗候,你把知道的吿诉我。”
“可能会很晚。”
“多晚都没关系,拜托,其安。”
“好,”他说,“你可得小心,阿进。写黑函的那个人不是开玩笑的。小心。”
“我知道,”我说完挂上电话。我检查了门窗的锁,对于听见的消息仍无法相信。谋杀?我不喜欢他,可是不该有这种下场。
我至为困惑。其安说和窃案会有关连,我也有同样想法。可是怎么会?我急急地在笔记本中寻找神奇的线索。一无所有。我呑了两颗阿纳辛。突如其来的头痛无法?消止。
八点多其安打电话说就过来,但是到九点多才到。他十分愤怒。
“婊子儿!”他生气地说了坐在沙发上。“把事情全弄糟了。”
“你今天还没吃东西,”我说,“是吧?”
“什么?我没吃。”
“喝杯葡萄酒轻松下来,我弄点吃的。你要肉圆汤还是蔬菜面?”
“肉圆。”
“对你有好处,只有三百卡路里,然后吃奶酪蛋糕。”
“谁还管卡路里?去他的!我想不通。为什么是万奥森?为什么是他?”
我把东西放上炉子,倒了两杯酒。走回起居室,他已经冷静了些,还在沉思。
“告诉我,”我说。“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我们知道的不多。万奥森有个清洁女工,每星期去两次。她有公寓的钥匙,管理员让她由前门进去,没有破门的迹象。他让任何认识的人进去——对吧?床边桌上有两千元,所以不是劫财。我们没查到什么失踪。他头骨后方中了两弹,小口径,也许是二二口径。化验师说他死于昨夜午夜。大约如此,要等解剖了才能断定。”
我深深吸口气,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调查的?”
“不是我的案子,谢上帝。凶杀组的人想查明他昨午离开海家后的动向,约四点半。他们做了不少事,他们找到他的黑册子,许多名字地址电话,大多是女人,也有你。”
“我?!”
“是的,”他怪怪地笑道,“那家伙不是大众情人,便是自以为是了不起的人物。”
“其安,我发誓——”
他伸起手,“嗨,阿进,我没有说你什么。我想你不会和这种怪人来往。可是你名字在本子上,可能警察会来询问你。”
“我该怎么说?”
“实话,不多也不少。事实上他有个固定女朋友,一个卷发金发女郞,看上去像只有十九、二十岁。一个随便的女孩,没有头脑,可是两人好了有五年之久。我想他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
“昨夜他被杀时,她在那里?”
乔其安钦佩地望着我,“你学了不少啊!她说去看里佛岱的生病姨妈,他们还在调查。”
我看下手表,“晚饭该好了,饿了吧?”
“快没命了!”他说。
我们在餐桌上用餐,我吃蔬菜面,他吃肉丸汤。谢上帝,还有法国面包,他全吃下了肚。我们吃喝时,不久又谈起万奥森。
“你看什么人会恨得要他的命?”其安问。
“可能每个人,”我说,“娜蒂不喜欢他,凡妮骂他邪恶,还有黄润碧……”
我决定吿诉他早上我与她的谈话。他专心地听着,他似乎觉得我相信她的话并不真傻。
“宗教狂热份子……”,他说,“你不能等闲视之。他们会杀人放火,而且说是神的旨意。像娜蒂的男朋友,再生的回教徒……谁知道他的小小脑子里想些什么?我的麻烦是凶杀组会把我的查案弄得一塌糊涂。”
“你还以为两个案子有关连?”
“当然,”他仰靠椅背,把面包浸入红酒慢慢咬嚼——我以前没见过别人这么吃。“我认为是一个案子,我不愿被凶杀组的人一把推开。他妈的,那是我的孩子。”
“是。”
“我只能和他们交换情报,”他想了想说。“一换一,如果他们同意,我会合作。”他苦笑一下,“局内政治,”他说,“可是事情便是这样,大家都要自我保护。”
“可以了解,”我说,“葛氏父子公司里也没两样。还有,谢谢你替我讨回工作,你和马约翰。”
“哦,你知道了?我们觉得你接到黑信之后,最好把你自目标区移开。现在万奥森被宰了,事态更加严重,你放手好不好?”
“不,”我立刻说,“海家付钱聘我工作,我非做不可。”
他盯着我。“你会吃子弹的!”他说,“你自己也明白。”
“不,”我说,“我的目标不大。”
他笑了起来。“你bbr>让我没办法。”
“好,该吃甜点了。”
我没问他是否留下过夜,他也没问我。大家心照不宣。
他坚持一身臭味,非去洗个澡不可。我给他干净毛巾让他洗澡,我进厨房洗碗具。我拿了酒杯酒瓶回卧室,关了灯脱光衣服钻进被单,我此时又惊又喜。
他不像马约翰那么有技巧,但是有双倍诚意。我无需怀疑他是否假装,或是想他有过多少女人,其安不知道我的想法。他温柔慰人,而且有种马约翰不可能有的毅力。我只能说我们有个愉悦的时光,非常享受。
过后两个人坐在床上啜饮葡萄酒,他说,“我们刚犯了罪。我是天主教徒——你知道吗?”
“要把我们做的事向神父告解吗?”
“不,”他笑着说,“我何必让教士大惊小怪。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大概不算是个好天主教徒。”
“我是卫理公会,”我说,“到纽约后我不信教了,不知道有多久没上教堂了。”
他拍拍床垫,“这里比任何教堂好,阿进。”
“我同意。”
“我离婚之后,”他说,“我也玩过,不多,可是不少,大多是一夜露水之欢,游戏人间,不令人满意。”
“嗯。”我说。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阿进。我真心喜欢,不只是性——虽然非常好,我是指谈笑风生,在一起,我们可以继续下去,对吧?”
“我也这么想。”
“你有没有特别的人?”
“没有,”我说,“没有特别的。”
“哦,我无权要你把整个生命献给我,太沉重了。我只想要你知道,只要和你来往,我便不会再去乱搞。我是一个女人的男人,我不想让你改变生活方式,绝无此意,我只要你知道我的想法。”
我转身吻他沾酒的双唇。“你是个好人,其安。我爱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愿立下做不到的诺言。”
“我明白,”他说,“我也没叫你立下诺言——只要你继续见我就好了。”
“我答应这点,”我说。因为他是如此可爱,我说,“其安,我有话要告诉你。”
“嗨,”他说,“你不用说什么。”
“关于德玛丽新的事,这案子对你很重要,对吧?”
“哦,是的。大窃案,要人,有宣传作用,如果我破了案对我很有益处,也许能晋升,特别又发生了万奥森的谋杀案。”
我叹息一声,“那我更该告诉你……”
我叙述在明家的夜晚,聚会,客人,春宫录像。我又告诉他与凡妮的午餐,她说与牙医有约会,结果在东六十五街王家公寓。
“也许是王俐南,”我说,“海奇保的律师。你在他们家见过她,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意。”他仔细地聆听,我说完后他没有说些笨话;如“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却说,“你真会打听隐私,阿进。”
然后他说明家的荒淫聚会很有意思,可是他绝不想介入。
“在私人家中看春宫影片是不犯法的,”他说,“除非他们贩卖影片。可是能知道也许有用,我可以用它做为工具。凡妮和公寓——相当有意思,你有没有记下号码,阿进?”
“没有,”我难为情地说,“我经验不够。”
“没关系,”他说,“你有别的长处,更重要的方>..面。明天和我驾车出去指给我看好吗?我查姓王的是不是就是海家律师,以及她与凡妮的关系等等。这是全新的线索,很好的线索,谢谢你,阿进。”
“你让我和你合作?”我紧张地问。
“你可以相信,”他转身把我拥入他怀中,“现在我不放你走。”
他又能够,而我很渴望,于是我们再来一次。过后我们睡得像婴儿一样。哦……可能不全像婴儿,我衷心赞成两人同床共枕,但愿我没有打鼾。
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其安已经走了——我望着镜子,爱情对人的容颜很有帮助。我并非说我容光焕发,不过令我忧愁的皱纹却已消失。你说性是不是种灭纹剂?
我吃了简单的早餐,细读时报上万奥森命案的消息。占的篇幅不大,而且也语焉不详。读了新闻,我似乎又看到酒醉的他。
正如乔其安所说的,凶杀组警员来敲我的门。两人一瘦一胖,就像劳莱与哈台。我尽量忠实答话,可是老实说,他们似乎不感兴趣。他们问的是例行间题,我觉得他们没把我当嫌犯看,我心中颇为感谢。
他们在我房里时(我请他们喝咖啡),马约翰打电话来,我告诉他我很忙,等下打过去。警察离去后,我打电话过去却正占线。过了中午才找到他。
“你怎么想?”他问,“万奥森的事。和德玛丽新有关,对吧?”
“我不知道,”我说,“犬概有关系。你觉得呢?”
“绝对有关,”他说,“毫不怀疑。”
我决定对他们一视同仁,我告诉乔其安的也应该告诉马约翰。
“约翰,”我说,“我有事要告诉你。能不能在电话里告诉你,还是……”
“不,”他立刻说,“不在电话上谈。我看看……晚上晚饭如何?”
“不,”我也立刻说,我不愿被人支来支去。“我今晚有事。”
“好,”他说,“到圣牛喝杯鸡尾酒如何?五点。在西七十二街,离你那里并不远。”
“为什么去那里?”
“我喜欢那里,”他说,“五点见。”
他挂上电话,我瞪着电话。
那天下午还有别的事。伍亦诺打电话来,他没有要我付费。
“阿进,亲爱的,”他说,“你好吗?”
“哦,亦诺!我不知道。”
“我了解,”他说,“报上电视上都有。万奥森被谋杀,海奇保的私人秘书。我觉得不大妙。”
“我也这么想。”
“阿进,”他说,“你千万别卷进去。”
“亦诺,我已经卷入了,现在脱不了身。”
他吁了口气,“真糟糕,”他说,“也许我听说的消息对你有用。早上——现在这里还是早晨。——一小时前,我接到鹿特丹一个老朋友的电话,我们一起做过生意,我信任他。我和几个经纪商联络打听德玛丽新兜售的消息,鹿特丹友人说接到贝鲁特商人的电话。我也听说过贝鲁特那个贼,非常非常神秘,他专买大案的赃货。他的钱币没有来源,但是他和私人收藏家做很多生意。据鹿特丹友人说,贝鲁特这个人问他对一枚极上品的德玛丽新可有兴趣。”
“唔——”我说。
“我也是这么反应。市场上多常有德玛丽新出现?当然是世界哪个角落新出土的。可是这事太过巧合。纽约丢了枚德玛丽新,在贝鲁特,出现另一枚。奇怪——不?”
“是奇怪。”我说,“亦诺,我不愿再求你——你一向对我很好——你能替我再追查下去吗?确知贝鲁特人是不是真正得到古钱。”
“我尽我力量,”他说,“阿进,我告诉你我乐意做这件事。它实在,嗯,罗曼蒂克。可是请你千万不要冒险,这些人不是好人。”
“我知道,亦诺,”我说,“我答应你不会做傻事。”
“好,”他说,“我爱你,我想你。”
又是个想我的男人!今天我很高兴。电话通完之后,我又在电话上找东六十五街的王俐南。没这个人。两个王俐南,一个在东九十一街,一个在下第五大道。
我又打电话问服务台找东六十五街的王俐南。接线生说,抱歉没有登记。好了,也许乔其安找得到。
我把伍亦诺的电话和王俐南没有电话写在本子上。我仰靠在椅上望着笔记簿。看不出道理,连怪想法都没有。
我去西七十二街的圣牛时,马约翰已在酒吧上喝双份伏特加。毫无疑问,他是这里最漂亮的男人。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抓住我的手,也许我们之间并非一夜恩爱。
我要了杯白葡萄酒,然后开始诉说,黄润碧的宗教热诚,凡妮去东六十五街王家公寓。
我说完,马约翰惊诧地摇摇头。“你真是个爆炸小姐,”他说,“你告诉乔其安了?”
我点点头。
“公平,”他说,“我知道黄润碧润的疯癫。可是你认为凡妮是怎么回事?”
“我一点也想不出来。”
“大概其安已经去查六十五街了。”
“他应该会。”
“好,”马约翰说,“他十分仔细。真正的内行。”
“约翰,”我说,“你们公司又接到黑函没有?”
“没有,”他说,“我们颇担忧。我们登了报,应当接到回答。也许那家伙真的拿到古钱,但对我们出价不满意而罢休。也许他去找别的买主。”
..“贝鲁特?”我说。
“什么?”
“贝鲁特,”我接着把下午伍亦诺电话的内容告诉他。约翰专心地聆听。
“似乎不大对,”他说,“好像有两个人要卖同檨东西。我是说我们对付一个纽约人——对吧?我们可能谈得妥;他明白。他不会忽然去找黎巴嫩的小巷经纪人。不大说得通,阿进。”
“我同意你的看法。”
他以奇怪的表情望着我,忽然弹弹指头。“除非,”他说,“除非……”
“除非什么?”
“你在亚里桑纳的朋友什么时候接到鹿特丹朋友的电话?”
“早上。一小时前他打电话给我。”
“鹿特丹朋友什么时候接到贝鲁特的电话?”
“亦诺没说,我想是最近的事,他立刻通知亦诺。”
“是,”约翰苦笑地说,“我也这么想。我想是在万奥森被杀以后。”
“那是什么意思?”
“情形可能是如此:万奥森拿了古钱,他和我们打交道,黑函也是他写的。然后他被杀,古币转了手。第二人和贝鲁特交易。可能吗?”
“不像。”
“你怎么想?”
“自然有可能,只是万奥森不可能掉包展示箱。”
“可能,”约翰说,“海奇保出图书室几分钟,万奥森带警卫上来。他可以趁机掉包。”
“也许,”我说,“但是万奥森怎么知道海先生不在?这里说不通。”
“狗屎,”他说,“你说得对。好,我们再喝一杯,然后我该走了。”
“今晚有重要约会?”我说了又感到后悔。
“并不重要,”他说,“李道琳——万奥森的睡伴。她找了个经纪人,想出售她的故事。她与死者关系——还附有亲密照片。热手货。美吧?”
“美,”我说,“其安称她做溜溜女郞。”
我回去独坐了一小时,心情欠佳。我对自己说,我并不妒嫉李道琳,因为马约翰要带她去晚餐。还有,他不是先问我的,而且……
我并不饿——在圣牛吃了太多咸花生——又回到笔记本上,把所写的重读一篇,希望找到点线索。无望。我又思索马约翰的理论:两个盗贼。一个偷了德玛丽新向保险公司出售,第二个拿到古钱找贝鲁特换取现金。
似乎有理,只是我不信万奥森是第一个贼。正当头昏脑胀时,其安打电话来。
“等等,”他说,“我要让你知道,上帝知道昨夜的事是我许多年来最愉快的一夜。谢谢你。”
“其安,”我说,“你不必——”
“该走了,”他说,“我们都挤在这里,现在他们说万家公寓被翻了。”
“翻了?”
“寻找过。非常干净利落。有人在找东西。”
“德玛丽新?”
“可能。”
“其安,我有事要告诉你。早上我接到电话——”
“明早打电话给你。”他说完挂上。
我又孤单悲伤。我想打电话叫“救命!”但是一会儿便好了——晚上靠清扫做家事,把自己忙得忘记烦恼。又拿起针线来做。
可是心里不停地想:
主要是想万奥森公寓被捜查的消息。这与马约翰的两贼理论相当符合。奥森是第一个。然后有人捜寻,也许拿走了德玛丽新。
有人是第二名盗贼,第二名盗贼也可能是杀人凶手。
第十九章
乔其安言而有信,一早就打电话来,早得我还在睡觉。
“哦,上帝”他听见我含糊不清的声音。“我吵醒了你对吧?”
“没关系。”
“对不起,阿进,等下再打好吗?”
“不,不,我已经全醒了。”
“你睡了几个小时?”
“大概七个钟头。”
“你运气很好,”他说,“我只三小时,喝了黑咖啡。听着,阿进,我今天很忙,我要请你帮个忙。”
“说。”
“别对警察说这些事。我不能驾车带你去东六十五街查海凡妮进去的楼房号码——公寓租给姓王的。你今天能不能过去抄了号码打电话给我?我不在就留言。有了公寓号码便可查档案;谁的房子、谁租的等等,你做得到吗?”
“没问题,我去了便可抄下号吗。我笨得居然会忘记掉。”
“你不笨,阿进,昨晚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我又说一遍伍亦诺的长途电话,鹿特丹的朋友,贝鲁特经纪人想兜售古钱。
“我真该死,”其安说,“这事情真他妈的糟——对不起,我说了粗话。”
“我听过更粗的。”我说。
“这件事你对马约翰说了?”
“是的。”
“他的反应如何?”
我告诉他马约翰的窃贼理论——万奥森先偷了古钱,第二个人到手后到贝鲁特脱手。
“有个问题,”我说,“我看不出万奥森有机会掉包。”
“我同意。”其安说。
“可是你说有人捜了他的公寓。.99lib.”
“好像是,不过并不表示寻找的对象是德玛丽新,他们是在找某样东西,我吿诉过你床旁桌上的两千元原封不动。”
“你们怎么知道他的公寓被捜过?”
“万奥森的小金发女友说的,她经常在那里度周末,知道东西是怎么放的,她发誓说房间被捜索过。”
“其安,我想和她谈谈,你想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没有被扣留作人证,可以去找她,也许能找出些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事。她名叫李道琳,电话簿上有,住在东六十六街。”
“六十六?”
“对,就在王家公寓后面,有意思吧?”
“是,”我慢慢地说,“有意思,巧合?”
“干我这一行,”他说,“应该学会不相信巧合,看你能不能查出什么。阿进,过后再谈。”
他有突然挂下电话不说再见的习惯,我并不在意。
我洗了澡,剃了腿毛,穿了衣服出去买时报和牛角面包,十点半时我打电话给李道琳,她的“喂?”声高尖气急,小女孩的声音。
我报了姓名,说我是海家的朋友,和万奥森见过几次面,希望为他的去世向她致意。
“可怕是吧?”她说,“我没遇过这么可怕的事。”
我想,对奥森也一样。
“李小姐,”我说,“海家雇我调查他家中古币失窃的案子,我想奥森一定对你提起过,我希望能见面谈谈。”
“谈什么?”她说。
这个人不很聪明。
“谈古钱失踪的事,”我耐性地说,“今天能给我几分钟吗?我答应你不会很长。”
“哦,我不知道,”她迟疑地说,“我代理人说不要和人谈话。”
“这不是报纸的访问,李小姐,完全保密。”
“我中午要去拍照,”她说了吃吃地笑,“穿三点式,我要做封面女郞。”
“好极了!”我说。
“红的,”她想了想说,“针织的。”
“三点钟如何?”我催她,“我可以去你那里。不会很久。”
“嗯……我想可以,你说你名叫什么?”她问。
我又说一遍。
“我叫李道琳。”她说。
“我知道,”我说,“三点钟见。”
吁!
我还有几小时时间,一阵冲动让我打电话给葛氏父子公司的朱何白,问可不可以请他吃中饭,他很高兴,我们约定十二点半在葛氏公司街角的健康餐馆见面。
“我请客,”我坚持,“我告诉你德玛丽新的窃案,饭钱记海家的账。”
“好。”他高兴地说。
我们吃香菇汉堡、苜蓿色拉、红萝卜汁,都很好吃,而且对健康有益。他对我说公司的事,上帝痔疮发作、杜莉萨染了绿色指甲,还有何白弄了批马克吐温信函给公司拍卖。
“何白,真棒!”我对他说,“恭喜,他们找到接替我的人了?”
“没,”他摇摇头,“我还是一个人,听那个狗屁律师华立门说要等案子破了,葛氏公司名声清白后才让你复工,他说‘暂停’你的工作——你懂得他的意思。”
“他们怎么鉴定钱币?”
“委托独立经纪人,付顾问费,上帝要付大把钱——我很高兴你知道,阿进,至少我们每周该加五十元。”
“至少,”我同意,“何白,海氏藏币计划什么时候拍卖?”
“还没,这批货‘暂停’出售,律师及保险公司各方面都认为等案子破了再处理才好,钱币存在公司保险库里。”
“我想海奇保一定不会高兴。”我说。
“不错,我了解他大吼大叫凶杀——谁能怪得了他?他目前钱币没有,钱财也没有。你知道海奇保签的标准合约,葛氏有权在接到货物后十二个月以内安排拍卖。唉,阿进,对万奥森被杀你看法如何?”
“我不知道。”
何白爱谈闲话,他倚着桌子向前倾身,“有没有听说些报上没登的事?”
“有几件,”我说,“并不重要。”
他又移近我,“我告诉你一件有价值的消息,”他放低声音说,“万奥森是所谓曼哈顿同性恋社会中人,不积极,只是偶尔参加。”
“不可能!”我说。
何白向后仰,“相信我,阿进,我知道。”
“可是他有个多年女朋友!”
“唔?很多同性恋两方面都来,据我所知,万奥森是热门货,他花起钱像没有明天一样,所以别人都能容忍他。”
我们分手后,离李道琳的约会还有一小时,我决定走去她的住所,路上可以想些事,我也要顺便去东六十五街替其安记下号码。
天气燠闷,我慢慢行走,七月正要来到,纽约正是盛夏湿气最高的季节,天空朦胧低压,太阳全是晕光,我很高兴没穿外套出来。
我回想和朱何白的午餐谈话,乔其安和马约翰虽然替我说情,但我对不能复职并不失望,也许我还可以多当几天女侦探。事实上,葛氏公司还没雇人就表示还要等我回去。
令我遗憾的是古钱拍卖无期。
何白的话使我至感兴趣的是万奥森男女兼蓄,我不知道这点对于德玛丽新窃案以及他被杀有什么意义,可是至少对万奥森的个性有新的线索。不知其安与约翰是否也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许他们怕我不好意思,可笑!
我慢慢前行希望不要流汗,注意全城的节奏都已减缓,大多数男人把外衣放在手臂闲荡,连车辆速度也减缓,也许只是我的幻想;似乎出租车喇叭也低声些。
我先停在东六十五街,把王姓公寓的号码抄在小本上,然后我绕到东六十六街找到李道琳的地址,我站在路边仰望,它并非并排的住宅区。
这是幢高大玻璃钢架的新兴巨型公寓,高得直入云表。
李道琳住在四十二楼,客廊广宽,医院型的漂亮廊道,加上白色公寓门,给人一种迷阵的感觉。她亲自来开门。
“我是李道琳,”她笑着说,“你呢?”
“白梅露。”我第三次说,知道她的注意器官并不健全。
我第一印象是奇诧——她十分矮,不会超过五呎二,脚穿高跟鞋,和其安与约翰说的差不多;年轻、金发、卷发、娇小、身材丰满、皮肤嫩得几乎吹弹得破。
他们没提起的是她的天真无邪态度。
她穿着东方印花束腰的长袍,由我偶尔瞥见到的脚踝、大腿、手臂,她的身体几乎全无毛发,她根本不要剃腿毛。
她带我进入一间公寓,这使我想起以前父亲带我去一个相似地方时说的话,“就像是个妓女院。”他说。
丝绒床罩,柔软枕头,厚重的帷帐、镜子、瓷兽、装饰屛风,墙上有女子裸画,桌上有些裸女像,长毛的地毯。
我们坐在十分软的长沙发上,她无神地四望,似乎在自问置身何处,我是什么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谢谢你见我,李小姐,”我说,“你真好。”
“道琳,”她说,“人人叫我道琳,他们叫你什么?”
“阿进。”我承认。
“阿进,”她念了念,显然没想问我这绰号的来由。“好,阿进。”
“摄影如何?”我问她,“你穿红色三点式的?”
“哦!”她说,“很好玩!摄影师说我有很美的身材。他称我胸袋维纳丝。好不好?”
“很好。”我说。
“他想拍些裸照寄给花花公子——试镜,你知道。可是我的经纪人要先拿钱,什么都是以钱为先,对不对?”
“当然。”我说。
我高高地坐在她身边,低头望她;她柔软娇小而且无依无助。我不知道为什么把她看作一个受难者,她似乎无力自卫。
“关于万奥森……”我提醒她,“我来便是要问他的事。”
“可怕吧?”她迟疑地说,“真恐怖!”
“是,道琳。你认识他多久了?”
“哦……”她说,“大约五年,也许更久。”
“他对你好吗?”
“当然,”她说,“但是他是个疯子。”
“疯子?”
“我们在一起很疯狂。”
“我相信。”
“我是说我们用古柯碱,做任何事。”
“道琳,你把这些事告诉警方了?”
她努力追忆。“也许,”她说,“我记不得了。好多警察来问话。”
“你和奥森怎么认识的?”
“在一次宴会上,也许是在酒吧里。”
“你认识他之前做什么?”
“我希望做女播音员,”她说,“播音乐节目,那很有趣——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我爱音乐,一切音乐。你想听什么吗99lib??我有很多音乐带。”
“谢谢你,”我说,“现在不行。那么你结识了万奥森,然后——”
“他可以说是照料我。”
“他大方吗?”
“哦,是的。马儿给我买这间公寓,让我布置。可不是很美吗?”
“很美。”我说。
“是,”她说了向四周望。“美。你想它会怎么样?公寓是他的名字,他也付管理维护费。你想他的遗嘱会留给我吗?”
“我不知道。”
“嗯,我不在乎,”她笑着说,“我现在自己也赚钱,也许可以留下这间公寓。或是再交别人……”
我悲哀得想流泪。
“道琳,”我说,“想想看会是什么人想杀他?”
“哦,不,”她立刻说,“他是个好人。疯狂,可是仁慈。”
“你爱他吗,道琳?”
“嗯……”她眼睛望向别处,“我们便是维持这种关系。”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舅舅家钱币失窃的事?”
“不,”她想了一会说,“我记不得有这么回事。”
“他很有钱吗?”
“很有钱,”她高兴地笑着说,“去年冬给我买了件貂皮。我们要一起出去。”
“出去?度假?旅行?”
“不,长住。我们想住在法国河上。”
“法国河上?你是说利维耶拉吗?”
“对,不错,法国利维耶拉(法国蓝色海岸)。我们去那里生活。他对我说过,那里很棒,你可以在海边不穿胸罩。”
“你们什么时候去?”
“很快,一个月左右。”
“那是件大事,道琳。”
“唔,马儿说他得到一笔遗产,有钱的亲戚。”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要去法国的?”
“哦,我不知道。也许有几星期了。嗨,你要不要听点音乐?马儿给我买套录放机,我有些好带子。”
“下次吧,道琳。”我说了站来,“谢谢你见我。”
她也站起来解开腰带打开宽袍。她低头看自己的赤裸身体,我觉得她有种困惑的眼光。
“你看花花公子会有兴趣吗?”
我望着她一会。“我想他们会。”我对她说。
“也许我该节食。”她说。
“不,”我连忙说,“不用。”
她送我到门口。
我们是一对什么样的女人?
“再来。”她说。
我到家时,不知道为什么找出几本有插图的钱币书。我瞪着德玛丽新的照片。对大多数人来说它只是一种圆平的钱币,交易的媒介。可是伍亦诺教会我在收藏家眼中看来又是何种意义。
你想起它有多古老,它如何铸造,它的用途;嫁妆、贿赂、赎款、献金、租税、薪水、投资等等。再想想有多少古人今人接触过它?
只要谈这枚德玛丽新!是一则人类勇敢,脆弱,征服与殳双的故事。即使一枚美国一角硬币亦如此!由你口袋中拿出一枚,让你的幻想驰骋。以前是属于谁的?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这个硬币对他们重要吗?它可能代表生死之差异;很可能。
现在是德玛丽新,一枚几乎已二千五百年的金属,它影响了一连串人的命运,自花花女郞李道琳到严峻的海寄保。这是金钱的神秘,使人们移动的神秘,影响人们的未来到他们自己想象不到的境界。
我合上书仰望天花板。和李道琳的谈话令我震惊。第一,她的温柔驯顺,不假思索的信任,使我再三考虑自己的生活——我想要些什么?我将来打算如何?
思索而不得其解,我决定小睡一会。
迷糊地醒来时已经六点。我打开冷气机,窗式机器送出凉爽的空气。我进去冲澡,洗到一半电话响了,我冲了出去。马约翰。
“嗨,阿进,”他高兴地说,“你在做什么?”
“正在洗澡,”我说,“一身全是水。”
“对不起,”他说,“喜欢吃咖哩吗?”
“喜欢。”我想起中午无味的汉堡。
“好,西二十三街有家新开的墨西哥餐厅。一小时后在那里见面好吗?咖哩饭和肉卷,洋葱块和奶酪,冰冻墨西哥啤酒。你觉得如何?”
“喜欢,可是会得胃病。”我说。
他给我地址,我把澡洗完。我不知道该对马约翰和乔其安怎么说。也许他们对我也有所隐瞒,我们是竞争者。我不能把朱何白和李道琳的事全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交换,又当别论。
墨西哥小吃馆又挤又热,满是烟味,可是也芳香扑鼻。我们在酒吧等了半小时才有座位,不过等得很值得,食物美味可口。味道辣,足够使人额头流汗。
我们吃东西时,马约翰并不浪费时间……
“告诉我,”他说,“对德玛丽新案有什么消息?”
“好,”我谨慎地说,“没什么可以醒人耳目的。我今天和李道琳谈过。”
“是吗?”他说,“怎么样?”
“没什么。她是我的竞争对手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句话,说完才觉得不好意思。
他笑咪咪地望着我,“不,阿进,她比不上你。没人比得上。道琳是个空脑袋。”
我忽然又替她辩护,“她和善,愚笨,无邪,被男人利用。”
“哦,”他说,“别来这套女性主义。李道琳是个职业娼妓,她的生活靠男人维持。如果她年老色衰,我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他说得对。
“我仍然认为她是个受难者。”
“阿进,我们都是受难者,”他耐性地说。“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万奥森很大方,给她买了那幢公寓。”
“我知道,”他说,“那家伙是那里来的钱?他父母亲死了,有点遗产。可是五年前大把大把的花钱早就花光了!我仍然在想他怎縻拿到古钱的?”
“他不可能。”我说。
约翰叹口气,“实在奇怪,”他说,“道琳还说些什么?”
交易时间到了。“没什么重要的。你那边如何?又接到勒索信了?”
“一个字都没有。我们派人注意你说的贝鲁特,不久也许会有消息。乔其安有没有告诉你东六十五街的消息?”
他在逼我,我觉得不快。
“没,”我说,“一个字也没。”我又想投个软球吊他胃口。“还有,”我藏书网悠闲地说,“你可知道万奥森是个同性恋吗?只是偶尔。”
他盯着我,“你开玩笑。”
“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耶稣,”他说,一口喝了半杯啤酒,“天,我从没想到会有这种事。阿进,你有什么想法?多笨都没关系。”
“没有,”我说,“我一样不懂。”
“好吧,吃点冰琪淋冷冷肚子。”
我们出去,夜晚仍然有白日的热气。
“我车子停在街角。”约翰说了带头走。
他不是走,似乎是跳舞过去。事实上只是我心里的印象而已,轻盈而愉快。
到他的黑车子前时,他检查一下车子。
“没丢什么,”他高兴地说,“窗子没破,没有凹下去,没有刮伤,今晚运气好。”
可是我不然。我以为会到他小屋去,在棉被垫上打滚。没有。他直接送我回家,谢谢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文雅绅士。这个混蛋!
第二十章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仍躺在床上听着冷气机咳咳地响。我想起昨夜,觉得自己对马约翰的想法相当暖昧。
他是个好人,身体很棒,在床上是只猛虎。漂亮,幽默,聪明,整齐,会做牛排;一个大女孩还会有什么其他要求?
只是这像伙是轻量级,跳踢踏舞的人。如果他情已有所钟,他也不会告诉我。我不是喜欢严肃的人,但是希望是努力工作的人。
他也是个好友伴,无可否认的,他给了我一些鼓励。电话响了,希望是他打来为昨夜的事道歉。可是是乔其安。
“早,阿进,”他说,“没有吵醒你吧?”
“没,”我说,“我早已经起来了。”我有点夸张。
“你没打电话给我。查过东六十五街大楼的号码吗?”
“当然。”我把地址告诉他。
“好,”他说,“谢谢。我会很快去查,有消息就通知你。对万奥森命案,仍无头緖。刑警去问过你?”
“是的。我觉得只是例行公事。”
“不错,我告诉他们你很清白。”
我又想到告诉过马约翰的一些事。“其安,也许你们还没查出来。万奥森是同性恋。”
沉默。
“其安,”我说,“你听见了吗?”
“是。那里听来的?”
“可靠来源,他是双性恋的人。”
“嗯,”其安叹道,“这又是个新线索。谢谢,阿进,我们会调查。我要告诉一件你不信的事。”
“试试看,”我说,“我什么都相信。”
“有张海凡妮的纪录。她嫁给路特之前,是彭凡妮。妙不妙?她本来姓名是米凡妮,南卡罗莱纳州来的。在纽约有前科,猜她为什么被捕?”
“非法暴露?”
他笑起来,“不中亦不远。游荡卖淫。没有审判纪录,显然是罚款释放。你说如何?”
“难以相信。”
“真的,让你开开眼界。过后再打电话给 4f60." >你。”
他忽然挂上,让我在笔记本上再添一件。我怀疑能不能利用计算机把这些事理出头緖,而能破案?大概不可能。我们要应付的还有人类的情緖与感情,那需要本能与判断。
我洗澡穿衣出去买早报,热面包和奶酪。十点钟吃过早餐,看过早报,考虑今天该做什么。我的门铃响了。由小洞上看见是李道琳。真是想不到。
她进来勇敢地笑笑,手上拿着鞋盒大小的包裹,外面用胶带层层包起来。她脸色相当狼狈。
“嗨!”她说。
“嗨,”我说,“你怎么找得到我?”
“你走后,我写下你的名字。白梅露——对吧?”
“对。”
“我在电话簿上找到的。”她得意地说。
“不错,”我说,“你要咖啡还是茶?”
“都不要,谢谢你。”
于是我们坐在长沙发上互望。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曲线玲珑,无邪的大眼睛。我可以了解万奥森对她的爱欲。她是个活玩具,如果他建议一起裸体在吊灯上荡秋千,我猜她一定欣然答应。
“听着,”她忽然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听了大为吃惊。我只见过她短短一次,对我来说,连亲近也谈不上。
“道琳,”我温柔地说,“你一定认识别的人,我们只见过一次面。”
“不,”她说,“只有你。我认识的全是男人。”
“你家人呢?”
“在威吉达,”她说,“我们寄卡片。”
这句话使我心中难过,因为我两个多星期没写信回去。我决定等她一走,立刻写封长信给爸妈,并且今天付邮。
“是那些电话,阿进。”她说完眼角露出细细烦恼纹。
“什么电话?”
“我一直接到。有些白天,有些把我吵醒。”
“男人女人?”
“男人。”
“他说些什么?”
“有时他说粗话。”
“粗话?”
“不!他要杀我,真的怕 4eba." >人。”
“哦,上帝,”我说,心中想起恐吓信。“你打电话给电话公司了?”
“没有。”
“警察?”
“没有。”
“为什么不改号码?不要登记。”
“没有用,”她说,“他会找到我。”
她知道是什么人?
“谁?”我问,“谁会找到你,道琳?”
停了片刻,“我不知道。”
“我有个朋友是警察局的侦探,你愿意告诉他吗?他很解人心意。也许他可以帮助你。”
“不,”她说,“他帮助不了。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请你替我做件事。”
“当然,”我说,“只要我能力所及。”
她把乱包的包裹交给我。
“这是私人东西,”她说,“对我很宝贵。能不能替我保管一阵子?”
“道琳,”我说,“我不愿负这个责任。你有保险箱吗?”
“那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没有。只是一段时间,我可能要离开短时间。”她茫然地说。
我实在难以了解。
“你可以收藏起来吗?”她哀求道。
我无奈地望望四周。“也许可以把它放在柜子顶层上,前面摆些东酉,我最多只能如此。可是道琳,我实在不愿意。”
“我只认识你,”她说,“拜托。”
我无法坚拒。“好。你尽快回来拿走。”
“当然!”她叫道,“很快。”
“我要等多久?”
她想了想。
“一个月。”她说。
“你一个月以内来拿走?”
她点点头。
“如果不呢?”我问,“我该怎么办?”
“烧了!”她立刻说。
“烧了?”
“放进火炉。”
如果她不来拿回对她珍贵的私人东西,我就把它烧掉。越来越奇怪了。
她把包裹放在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可以相信你,”她说完深吸口气。“我知道。你不会柝开,是吧?”
“当然不会!”我觉得被侮辱。
“我知道你不会。”她过来亲吻我的脸。可是她矮我高,我不能不低头就她。她气味芬芳,小女孩的香味。
她离去后,我回到起居室望着那包东西。
我拿起轻摇。我很自然地想到里面是失窃的德玛丽新,可是谁会把它如此草率地包在鞋盒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李道琳那么单纯。
包中没省一点声响,里面的东西包得很紧,轻得出奇。炸弹有多重?我立刻抛开这个念头,甜蜜慵懒的李道琳不会做出这种事。她会吗?除非她是个信差。
多少问题,多少答案……
我该打开吗?
绝不可以。我已答应她。
我要不要告诉乔其安和马约翰?
不。
那么我该怎么办?
把它收起来——等她在月内来拿走。
然后呢?
把它放在炉中烧掉。
我拿着它在室内找个小偷短时间找不到的地方。最后决定放在厨房料理台金属橱架顶层。我把它塞在后面,前面用面粉和快煮米罐挡住。
我写了封信回家,使我心安多了,把信贴上邮票,快步跑到街角投入邮筒。城市上方灰云密布,有风雨欲来之势。不知为了什么,我心中比天气还要暗淡。
我想着李道琳托我保管包裹的事。我觉得有种不祥之感,她把不知内容的东西委托我,可能是赃物,毒品,或是其他不法之物。我成了非法接受者,不是吗?我似乎嗫嚅地对法官说:“庭上,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决定出门找些事情做。我打算去美国钱币协会查询海奇保收集希腊古币的消息。海氏藏币现在放在葛氏公司地下库内,内容我也不清楚。我想查的是玛萍所说在过去五年内出售的项目。
我背起提包锁了门出去。我承认我并不像以前那么机警,也不像别人所谓“纽约人日夜提防危险”。我没向前看,所以没见到门前外面站着三个人。他们显然是在等我。
我到了玄关,两个大汉进来,第三个站在门口守卫。这时我知道自己太笨,可是要后退已来不及。
两个挤进玄关的男子都是二十来岁,一副不良份子的样子,跑鞋,泛白了的牛仔裤,黑皮夹克,护手环,宽皮带,鲨齿项錬,我记得有一个还有个金牙。
“嗨!”金牙笑着说。
我把皮包扔给他们。“拿去,”我说,“请别伤害我。”
“不,”另一个说,他有愚蠢的斯大林式金黄胡子。“我们不抢你,你是白梅露——对吧?”
我拚命点头,希望不要吓得小便流出。
“有话传给你,”金牙说,“你不要再问东查西了。懂吧?”
我不断点头。
“你让很藏书网多人不安,”胡子说,“乖乖的走开。对你来说才健康。”
声音并不特别狠恶。他们话说得很温和,但是意味却非常吓人。他们就像在谈生意似的。
“听着,”我说,“我不——”
“不,”金牙说,“你给我听着;快走开。别再碰钱币和有关的人。放弃。这和你本来就没关系——对吧?”
“我们是绅士,”胡子又说,“彬彬有礼。我们没碰你是吧?你再多管闲事,我们就会回来。”
“下次就没那么客气了,”金牙说,“我们会碰你。再见,甜妈妈。”
他们出去会合了第三个人大步走了。我望着他们努力呼吸,我发现四肢都在发抖。我回到公寓拿出一小瓶医用的白兰地,我花了一分钟才把盖子扭开,三口把它喝光。我喘着气走到长沙发倒下,等紧张情绪平复。
我回想这件事,他们的意图至为明显。他们像是会动粗的人,小刀,炸弹,强暴,谋杀——随你说。我运气不坏,传信的人会服从命令。“老板,你要我向她泼酸,好!”
我生性顽固,恐惧过后心中十分愤怒。混蛋!他们以为我这么好欺侮?理由何在?一定是我的调查威胁到他们主子的安全。为什么?我没有知道任何足以威胁任何人的事。
除非我听到自己不觉得其重要的消息。
他们要我远离所有人,包括我到葛氏公司后认识的人。金牙还叫我?“甜妈妈”。
谁第一个叫我的?简山姆——阿卡巴,海娜蒂的男朋友。我对他又知道些什么?
我到厨房去打电话。我伸手时,电话响了。我像碰到热铁般缩回手。然后我藏书网拿起电话,非常缓慢。
“喂?”我小心地说。
“白小姐?”
“是。”
“这里是王俐南的秘书,王小姐下午想见你。方便吗?”
“好,”我说,“时间地点?”
“我们办公室。三点。”
“好。”我说。
“请准时,王小姐事情很忙。”
去你的,小姐,我想着掼下电话。
除了在门口受到三个恶徒威胁、接到黑函、被杀的双性恋者的无头脑情妇托交包裹外,又受到律师的秘书的气。既然如此,我不能再当乖人小姐了。我不再把消息提供给乔其安和马约翰。他们都不能倚靠,我必须保护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下地狱吧,朋友和敌人!
我先打个电话给葛氏的朱何白求他帮个忙。
“何白,”我说,“记得你告诉我万奥森有种,嗯,特别的嗜好?”
“嗜好?”他笑着说,“多么感性的说法!是,可以说他有种嗜好。”
“你能不能查出他有什么特别的人?经常的?”
停了一会。“重要吗,阿进?”
“是?”
“好,我尽我的力量,不能保证。我打几个电话。你今天都在吗?”
“我下午要出去,不管你有没有结果——晚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当然。”
“你真好。”
“我同意。”他说。
我又拿起笔记本,把今天这些疯狂的事全记下去。我写完,时间已经来不及去美国钱币协会了。草草吃了些水芹菜和西红柿赶去赴王俐南律师的约。希望不会迟到,她的秘书会光火。
外面已经下雨。我穿上塑料雨衣,走到百老汇才叫到出租车。
王俐南的办公室在四十二街北第五大道的丑陋大楼中。当你抬头时,会觉得它随时会向你倒过来。我在门廊里找了很久,才找到她的纪史王公司在三十六楼。
我立刻上电梯进去看她,我本来以为会让我等一会。她有力地和我握握手,请我坐在她笨拙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她则坐在大旋转椅上。
她身穿黑法兰绒的套装,颈上是个领结,没有首饰珠宝,很少化妆。脸庞多肉,宽大而有力,一个坚强而厉害的女人。和我一样高可是比我胖壮,如果我篮球员,她则是美式足球员。她如果抽雪茄我也不会惊异。
“我知道海家聘你调查德玛丽新失窃案。”她开始说。
我不知道她是叙述还是问话,所以没有作声。
“我曾经反对,”她严厉地瞧着我,“我认为罪案最好由内行入调查。你说呢?”
“大多案子如此,”我同意,“而这件案子,内行人同意有家人介入。海家知道了,他们感到不快,所以要私人代表加以调查。”
“嘿……”她想了会说,“我想也没什么坏处。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万奥森命案使这件事更复杂。”
“怎么会?”她大声说,“你以为是他偷的?”
“可能。”
她摇摇头。“我不懂,”她说,“他是个没有自律精神的虚荣儒弱男人。我不认为他是小偷。他倒像个玷辱老寡妇的人。”
相当粗鄙的意见。
“如果你能把调查进度告诉我,”她说,“我会十分感谢。是不是每周报告?”
她背后有一墙厚厚的法律书籍。她室内的家具都很硕大,颜色较暗,铜器发亮,表面洁净。在在看得出法律的完整与伟大。可是我不能任她压倒我,几小时前我在公寓里已经受够了。
“我认为这样做并不聪明,”我郑重地说。“我是海家聘用的。我答应为他们做每周报告。他们对你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她不改表情,态度良好。“我所以这么问,”她轻声说,“因为海奇保是我的委托人,我自然要保护他们的利益。”
“不错,”我说,“海先生和你们合作多久了?”
“哦,”她说,“大约五年。”她诧异地望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耸耸肩。“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她皱眉起立。我也站起来,知道会面已结束。但是说了些话,透露出约我来见面的理由。
“还有,”她不经心地说,“我除了办公室和私人公寓外,我也在东六十五街租了.t>个小公寓以便接见外地客人和顾客。早上我接到业主电话,说纽约警察局的人调查公寓是谁租的,谁住的等等。你知道吗?”
学校打蓝球时学来的自卫术;防守比进攻更重要。
“不知道,”我说,“这是新闻。我想因为万奥森的命案,所以他们调查所有认识他的人。”
“是,”她思量地说,“大概是。谢谢你来,白小姐。希望能再见面。”
我下去时雨势加大,第五街叫不到出租车,我只好在雨中跋渉到第八大道的四十二街——这条路可不是好看的地方。我边走边想王俐南。
她一定对东六十五街的公寓感到担忧,但是也可能没有什么其他意义。谁希望警察来问东问西?同时,她也不必多余的解释为什么要租下那个公寓。
等我回到公寓里,把门锁好加上铁錬,回想谈话中的每一点细节。
王俐南说海奇保已经是五年的顾客了,万奥森当海奇保的私人秘书也有五年时间,这段期间他似乎挥金如土。乔其安说侦探不信巧合,那么五年前有什么契机引起了这一连串活动。
我提过有个疯狂的想法,但是自己不能解释也无法证明。可是王俐南的消息使这疑问又清楚一些,事情开始并拢了起来。
我记不得这天后来还做了些什么事。朱何白打电话来说查不出万奥森的特别朋友,不过会继续追查。乔其安和马约翰打电话来过,只是问好而已。他们没说什么,我也没告诉他们任何事,他们看我是否还活着,也可以感激了。
晚上大雨如注,我在室内吃饭。我已经忘了吃些什么,也许炒蛋加快餐汤。我想看电视,但是却心不在焉看不下去。
我早早上床,谢谢上帝,我置身于一个上锁加闩,绑了铁链的笼子里,野兽全在外面窥伺。在听雨中我入睡无梦。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电话响个不停。十点钟前四通电话:在我来说已破了纪录。这种广结人缘使我高兴,前些日子一两个星期中没有一次电话,不然就是是推销北美哺乳动物百科全书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来自吃吃笑个不停的柔丝。她认为一起在俄罗斯茶室吃中饭一定相当有趣,我能够去吗?
如果她要我参加光屁股电视演员,我敬谢不敏,可是一顿免费午餐倒是无可厚非,还加些伏特加,甚至于可以由她口中打听些什么。我接受了。
第二个电话来自朱何白。
“有消息,阿进,”他说:“我不知道是否可靠,但是总要告诉你。万奥森在世时,和一个黑壮汉有来往,那家伙有奇怪的阿拉伯名字。”
“哦哦——”我说。
“那里不对?”他问。
“何白,不会是阿卡巴吧?”
“好像是。戴一只金耳环。”
“还有小红帽子。”我说。
“上帝!阿进,你认识他?”
“我见过那位先生。何白,我实在不能相信。奥森和阿卡巴是对奇特而又奇特的人。”
“哦,谁知道。我告诉过你万奥森挥金如土,可能也有关系。”
“可能,”我同意,“谢谢帮忙,亲爱的。”
“以后你会详细向我说明?”
“当我查清楚,你会第一个知道。”我说。
挂上电话后我一直思索这件事。会不会万奥森资助阿卡巴这一批人?如果不错,娜蒂知道不知道她的男友与表兄间的瓜葛?
每次的消息不但不能减轻疑圑,反而加深扩大,似乎膨胀到笼罩了全世界。我叹口气把它记入本子,如果再发展下去,我势必要再设第二册。
第三个电话更是我再也想不到的——葛氏公司的杜莉萨。她嘴巴甜得不得了,像个狂人般说有多么想念..我,希望我早早回公司上班。哼!
她又说她和葛先生以及华立门律师都希望我能在下午三点过去,做“正式交谈”,检讨我的“情况”。
什么情况?我想问——但是没开口。我告诉她我有午餐约会,不可能在三点钟以前过去。她说没关系,并且盼望见到我。
早上最后一通电话是海凡妮约我同进午餐。如果这样下去,我真需要个秘书。
“哦,对不起,”我说:“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是男人吧!”她轻松地说。
我居然像儍瓜一样告诉她,“事实上,是和你的小姑明柔丝。”
“哦,好极了,”她立刻说:“我马上打电话去看能不能参加。你不在意吧?”
“当然好。”
“棒!”她说:“我们好好聚聚。”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反话,这个人很难说得准。
“还有件事……”她又说:“路特和我下星期二有个非正式的晚餐,希望你也能来。”
我本想说:“等我看看我的约会簿”,可是说不出口。“好,”我说:“我乐于参加,谢谢你。”
“很多吃的喝的,”她说:“还有曼哈顿的一些美男。你会很开心。”她停了一会又说:“阿进,我有个好主意。我要去麦迪逊大道的维巧买些衣服。十一点钟能在那边见个面吗?一起中饭,怎么样?”
“可以,”我轻声说:“十二点半我要见柔丝。”
“没问题。我买东西想听听你的意见。”
胡说八道!
维巧是门禁森严的商店,那里的裙 5b50." >子如果卖六百元以下,套装卖二千元以下,一定是去年的款式。
只要门房看一眼我的旧衣服,便会骄傲地转过头去。我走过中央公园时,凡妮的赤裸大腿正跨下出租车。门房着见她立刻开门欢迎。
里面一个穿黑丝绸西装的人立刻跑过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夫人!”他不停地叫,“夫人!”
“冷静点,卡罗。”凡妮笑着说。她又替我介绍。
“小姐。”他鞠躬说。我不配加个惊叹号。
这里极尽豪华。闪亮的大理石地板,哥林多式的梁柱,柔和的灯光,奢侈的椅子和皮沙发。看不见衣裳。我想,只要你说要什么样衣物,他们便由内室中取来给夫人观赏挑选。
“让人耳目一新的衣服,卡罗,”凡妮说:“宴会穿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当然,”他转身对后面两个助手弹弹手指。“有亮片红色,”他命令道:“白色希腊套装,穗边黑色。”
他们散去后送上三套礼服。我愿意用眼睛牙齿来换取一套,不过也知道是不可能,穿上会像个套儿童背心的大象。
卡罗以夸大的姿势展示衣服。
“好吧,”他说:“是不是?”
“你看如何,阿进?”凡妮问。
“我很喜欢。”我不得不承认。
“嗯——”她挑剔地望着它们。“红色的太妖,白的太宽了点,你说呢?”
这些话出自一个有卖淫纪录的女人,令我感到好笑。她选了穗边黑色露背装。
“试试看。”凡妮说,我心中想问:“我们两个人?”
我们走进一间罗马式镜宫的试衣间。这里的镜子比妓院的豪华套房还要多。凡妮毫不在乎地脱下衣服,倒使我觉得不安。我虽然有参加篮球队的经验,可也没对众人赤身露体过。
“告诉我,”她说着解开扣子,打开钩子,“你查出谁偷了德玛丽新?”
“还没有。”我说。
“奥森的死把我吓坏了,”她又说了下去,“我不喜欢这个人——我告诉过你——即使如此,我仍为他悲伤。他们查出凶手没有?”
“他们还在查。”
“告诉我些消息,”她说:“那些警察和我谈了两小时。天,希望他们不是怀疑我,我连苍蝇也不敢打。”
这时她脱得只剩下高跟鞋和小小白三角裤。她的身材十分美丽,简直是在发光。线条匀称,平衡适中,细腰丰臀,漂亮得出奇的胸部。
她在三面镜中看看自己的裸体,举起双臂转动身子。
“你说怎么样?”她问:“对个老太婆来说还不坏吧——啊?大腿也还结实。”
“别的部位也一样。”我说。
她轻轻摩擦自己的乳房。“里面有一点硅,”她说:“这只是女孩间的秘密。你想是奥森干的吗?”
“什么?”我吃了一惊,“哦,你是指德玛丽新?不,我想不是他。他不可能。”
“那么娜蒂?”她说着套上衣服,“她很蠢。或者是黄润碧。”
我没有作声。
她把背转向我。“替我拉上,”她说。我替她拉上拉链,一同望着镜中的效果。
了不起!衣服像是画在她身上,穗边使她更加性感。不知道为什么使我想到脱衣女郞。
“你看怎么样?”凡妮问。
“很美,”我说:“似乎太长一吋,可以把裙边弄短。”
她讶异地望着我。“你完全对,”她说:“请你叫卡罗来好吗?”
几分钟后,四个人围在她周围。当然,裙边改短。“夫人,也许,”卡罗说,“我建议把肩带向上拉些。不要那么多——不!一点点。啊,美极了!”
衣服画了痕迹别上小针,凡妮脱了衣服又穿上原装,一起出去。她连信用卡都不拿出来。
“寄账单来,卡罗。”她偷快地说。
“当 7136." >然,夫人,”他说了轻吻她的指尖。也许是我的幻想,可是我明明看见他塞给她一张折纸——就像第三大道的酒吧里一样。然后他和我握手,以兴趣缺缺的声调说:“小姐。”
我不知道这套衣服多少钱。也许比我在华友银行的全部存款还要高。
我承认海凡妮有许多才赋,其中之一是叫出租车。她在人行道边伸伸手,立刻便有车煞停在她面前。
在去俄罗斯茶室途中,她忽然说:“你是柔丝的好朋友吗?”
“好朋友?”我吃惊地说:“不。我只和她见过两次面。”
“小心,”她阴沉地说:“她不是仁慈修女。”
明柔丝正坐在桌后等待。后方已经有耶诞装饰。这里客人拥挤,说话声音相当大。
“看我要什么,”柔丝吃吃地笑着拿起酒杯。“胡椒伏特加。很可口。”
她穿着高领花边衣服,我努力不去想她在录像带中的样子,不是得金像奖的料——除非所有男人选她当最佳女配角。
凡妮要很纯加橄榄的马提尼,我要杯伏特加鸡尾酒。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要一样的菜;梨子塞蟹肉加色拉。哦,这才叫人生!
三秒钟后便谈到古币失窃与万奥森的命案。海家女人都认为两案息息相关。
“有道理,”明柔斯说,兔牙发亮。“我是说我们生活良好和平,却接连发生这些事。其中一定有关连。”
“我同意,”凡妮说:“我还是认为奥森渉及古钱案子。他是个怪物。”
“是吗?”柔丝眨着眼说:“我实在不懂爸爸何以要留用他。你知道吗,凡妮?”
“我不知道,”她轻松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这才发现她们之间有不和之势。虽然不算敌意,但是有点尔虞我诈。午餐上来后,更加紧张起来。
“连母亲也不喜欢他,”柔丝说:“他是奇保的外甥,所以她也不便说些什么。你知道他的女朋友吗,凡妮?李道琳?”
“我见过她一次,”凡妮说:“一次就够了。他们去过你家对吧?”
“我们想交朋友。不过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哦?我以为你们臭味相投。”
我有趣地听着她们斗口。
“他喝得太多,”柔丝说,“她则喜欢多嘴。”
“你的这么想?”凡妮说,“我说过我只见过她一次,在我印象里她是有玛丽莲梦露外表的吃人鱼。”
“只有你才能了解。”柔丝甜笑着说。
凡妮冷冷地望着她,又转向我,“你见过她吗,阿进?李道琳?”
“是,我见过她。”
“你印象如何?”
“不太聪明。”
“相当聪明,”凡妮严肃地说,“能够抓住奥森予取予求。他的钱全进了她的口袋。”
我们默默地吃东西。但是休战不久。
“路特可好?”柔斯说:“上次我看见他消瘦苍白。”
“路特很好。”凡妮说。
“他还咬指甲?”
凡妮瞪着她,“洛达还压指头关节吗?”
我准备起身闪避飞起的盘碟,不过她们只止于口头之争。
“不过,”柔斯说,“路特是我兄弟,我关心他的福耻。你不该让他喝太多酒。”
“笑话!”凡妮脸色因愤怒而难看。“别藏书网说笑话!我没有要你注意你自己的婚姻吧?你无需给我忠告。”
“女士们。”我吶吶地说,可是毫无用处。
“至少,”柔斯说,“洛达是个好资助者。”
“我不想问他资助些什么,”凡妮凶狠地说,“今天午餐是你请客,我不愿侮辱出钱的女人。”
“或者是男人,”柔丝说,“你对出钱的人一向很甜。”
“你是什么意思?”凡妮说。
“随你解释。”
谢上帝,服务生这时来收99lib?盘子。我发誓如果她们再争吵下去,我会不顾一切站起来离去。气氛十分难堪。不过服务生又来解围,我们若无其事地叫了咖啡,不要甜点。
“黄润碧,”凡妮望着柔斯没有表情地说,“很可能是她偷的。你知道她弟弟在坐牢,她需要钱把他弄出来。”
两人都盯着我。
“而且杀了万奥森?”我问,“为什么?”
“也许他看见她,”凡妮说,“他要报警,她把他杀了。”
“是,”柔丝点头说,“有道理。”
我觉得被逼走上我不愿意的方向。
“我不觉得有道理,”我说,“保险公司接到信要以现款交换德玛丽新,我想润碧做不出这种事。”
“也许她要别人替她写。”凡妮说。
“再说,”我告诉她,“润碧非常虔诚,她信守十诫。我不信她会偷窃。”
“那么是娜蒂,”柔斯确定地说,“她会偷——当作好玩。我不愿这样说我妹妹,不过她可能。”
什么样的家庭?!
午餐终于结束令我万分高兴。我在人行道上向她们道谢。
“我们会再见。”她们轻快地说。
我想,一九九八年吧!
我尽快前行,连头也不回。如果她们在街心大打出手,可不关我事。真的打起来,一定是凡妮占上风。
离去葛氏公司的约会还有一段时间。我在中央公园坐了一会。一个老家伙走过来,把报纸丢在我面前,弯腰捡拾看我的裙子。这在纽约是司空见惯的事。我立刻起立大步走去麦迪逊大道。
多好的午餐,也有价值。它使我知道海家内部的龃龉不和。虽然不知道内情,可是我确定有其意义。要是我能忍受她们的敌意,对调查失窃与命案一定会有帮助。
麦廸逊大道在五十七街以北是我喜欢逛的橱窗区。世界上最富有的地区;艺廊,专卖店,古董店,珠宝,酒,豪华旅馆,奇怪的小商店。
我控制时间,在三点差几分到达葛氏父子公司。如果会议不久,我还想下去和朱何白拥抱,道谢他的帮忙。
我们在葛氏公司会议室见面,这个房间阴冷严肃像是太平间。我们宽敞地就座,华立门律师亲自主持。
“白小姐,”他说,“海奇保聘你调查德玛丽新的窃案。对不对?”
我点点头。
“你知道,在名义上你还是葛氏公司的职员,只是暂时在假期中。”
“我也没有薪水。”我说。
“这是因为一些利益的冲突,”他说,“如果窃案不迅速解决,葛氏公司可能会与委托人公庭相见。”
“怎么样?”我说。
“你当然会了解你处境的困难,”他又说,“你会左右为难。你可能是对方的雇工。”
“雇工,”我说,“请你说话小心点。我只是想洗刷自己。”
葛史坦像只胖企鹅般干咳一声,想强笑又笑不出来。
“我们只是想知道,”他说,“你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不多。”我漫不经心地说。我靠着椅背,让他们去流汗吧!
“阿进,”杜莉萨说,“你有没有疑犯?”她真的是涂着绿色蔻丹。
“疑犯很多,”我说,“太多了。如果你问我谁偷了德玛丽新,我不知道。”
他们互望一限,三人又转向我。
“你觉得有进展吗?”葛史坦焦急地问。
我想了想。“是,”我终于说,“大概是。我搜集了很多资料。我同意乔警官和马侦探的意见,这件事是海家一份子所做的。”
“啊——哈!”华立门满意地说,“你确定吗?”
“不,”我说,“我不能确定任何事。”
他的信心又丧失了。“你的调查还要进行多久?”
“这要看需要了,”我告诉他。
他们又交换眼光。也许有什么默契,我不明白。
“在目前情况下,”律师说,“葛氏公司因为可能处于不利情况,而停止你的收入,似乎不公平。”
“我同意。”我说。
他又说下去,“那么我建议你终止海奇保的聘用,你的假期立刻结束,回葛氏公司支领薪水。你可以一方面办公,一方面调查窃案。”
“不。”我立刻说。
“不?”葛史坦喊了起来。
“不?”杜莉萨也喊。
“不,”我坚决地说,“你们把我踢开后,海家给我薪水。我答应他会尽力调查破案;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可是他们要求某种条件?”律师狡猾地说,“你不可以调查他们的亲人。”
“绝对没有,”我说,“我要求自由行事。我的唯一条件是如果查出海家有人犯罪,在报警之先要通知海先生。我想他可以在犯人被捕之前先替他安排辩护律师。”
“是,”华立门轻轻地说,“这是合逻辑的假设。它符合葛氏父子公司的基本利益。我建议你继续接受海先生之聘,同时你回葛氏公司支薪工作。当然,我们的谅解是调查有结果,同时通知海氏与葛氏,你也要提出每周报告。”
“口头,”我说,“文字报告不行。也不能每周,有进展我自然会向你们报告。”
“哦,阿进,”杜莉萨悲伤地说,“你真不可理喩。”
“是吗?”我说,“我觉得我很合作。”
律师望着上帝。“葛先生,”他说,“你愿意接受吗?”
企鹅牵动一下,点点头。“好。”他说。
“哦,阿进,”杜莉萨像唱歌般说:“欢迎回来。”
我想对她说几个字,但绝非生日快乐。
我下去找朱何白把好消息告诉他,他出去评估了。我由公司走过中央公园回家,对这件事的处理很感满意。我现在接受两个薪水,而且可以自由行事。
我当然知道葛氏公司的意思。如果海家人是小偷,他们希望尽快知道。使他们在未来诉讼中有件武器。
当夜电话不多,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回想一天的事件与谈话。然后我又反省自己。
我毫无疑问地改变了,我自己知道。以前我相信人,可是现在才知道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生活在一个谋杀窃盗只存在于电影、电视、报纸、小说的世界里。
过去一星期我看到生活中的恶劣一面;人们会做些无理的事,他们会被激情驱使无所不为。我和乔其安与马约翰的经验,证明人的思想和腺素会超越头脑与理智。我早该了解这些,可是没有机会。
我自知已变得不信任,嘲谑与下流。我失去了一些,也获得了一些。如果你问我将会伊于胡底,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次晨早饭后,我开始做烦琐家事;倒垃圾、掸灰、换桌布、洗扫等等。当我对房间满意之后,出门去拿些送洗的衣服。
这次我细心检查玄关和门口再出去。去洗衣店时,我走过报摊想买本时装杂志,看看我该怎么打扮,但是忽然看到邮报头条大吃一惊。
嬉皮名人自杀
上面是海娜蒂的相片,戴着珠头圈和耳环,像是用沙丁鱼罐头皮做的。
我买份邮报在人行道边读完,路人奇怪地望着我。上面说大亨海奇保的小女儿海娜蒂被发现在东七十九街双亲家中她的卧室里昏迷不醒,显然是服了尙未指认的药物与酒。
她被送去威尔逊纪念医院,经过治疗,医生说她已经稳定。她父母说没有发现“条子”,也说不出女儿企图自杀的理由。
我忘了出外目的,踽踽走回家去,打电话到海氏公寓,忙线。等了几分钟再打,还是忙线。等了再打,不通。到第四次才打通。黄润碧接的,我自道姓名。
“娜蒂怎么样?”我问,“有消息吗?”
“不知道,”她忧愁地说,“他们都在医院。我不知道。”
“好,”我说,“谢谢你,润碧。也许我自己去医院看看。”
她声音低如耳语,“我告诉过你,是不是?罪恶报应。这家人已经注定了,我不是说过吗?”
“你是说过,碧润。”我说完挂上电话。
我心中以为医院是闪亮宽阔、白墙地砖的大地方,一切洁净无瑕。算了!威尔逊医院就像少年科学怪人中的破落碉堡;窄狭的廊道,褐得难看的墙壁,破砖地板。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临时收留病人的地方。
大厅接待桌后的护士对我笑笑。我说要看海娜蒂。
“你是她的近亲吗?”她问。
“不,”我说,“不是。我不是看娜蒂,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父亲,海奇保先生。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一见他就走。”
?计策生效。
“四一二房。”她说完给我一张通行证,“请尽量缩短时间。”
“是,”我说,“在医院里使我难过。”
“我也一样。”
我找到四一二。明洛达坐在外面长凳上拚命压指头。“哦,嗨,”他说,没有站起来。“阿进——是吧?你好吗?”
“娜蒂怎么样?”
“还好,替她灌了肠,中午出院。玛萍和奇保在里面陪她。警察走了。”
“柔丝和凡妮应该在吧?”
“来过走了,”他说,“她们要去逛街。”
“路特呢?”我说,“她的兄弟在吧?”
“路特?不,他没来。他大概很忙。我等送他们回家,然后再去办公室。”
“是,”我说了坐在他旁边。“你工作一定很忙。”
“是的,”他点头说,“有一天不去,公事会堆得老高。”
看上去很难相信他是X级录像带的制作人。
“洛达,”我说,“娜蒂为什么做这种事?”
“哦——”他说,“我不明白。她和一帮疯人在一起,他们可能吸毒什么的。什么世界!”
我没作声。
我又笨笨地问,“你和柔丝会去赴凡妮的聚会吗?”我说完恨不得把舌头咬下。
“不,”他说.99lib.。“她有聚会?”
“可能没有,”我连忙说。“娜蒂这件事发生后,可能宴会取消了。”
“我们很少见到他们,”他望着大手说,“凡妮和柔丝处得不好。”
“可惜,”我说,“家人应该团结。”
“不错,”他说,“我也这么想。我们曾经要凡妮和路特参加我们的小圈子,而他们不感兴趣。你怎么样?”他高兴地说,“你考虑过没有?.99lib.
”
“有。”我说。
“如何?”
“还在考虑。”我对他说。
“很好玩——你会明白,”他说,“下次是下星期五。你能来吗?”
“不一定,”我说,“万奥森的事真可怕。”
他不眨眼地望着我。“那个人是活该,”他说,“我不是说他该死,可是我并不为他的死难过。”
“似乎没有人喜欢他,”我说,“除了李道琳。”
“哦,她,”他不以为然地说,“和他一样贪得无厌,他们天生一对。下星期五你能不能——”
这时刚好海奇保夫妇由四一二室出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起立向他们走过去。
“她怎么样?”我问。
“好多了,”海太太说,“一小时后我们带她回去。谢谢你的关心。”
“你听说什么了?”海奇保问。
我想他一定知道。“今天邮报的头条。”
“哦,是的,”他恨恨地说,“可能。”
明洛达还坐在长凳上压手指关节。我慢慢送海家夫妇走到廍道那端窗边。
两人悲伤无神,脸上满布皱纹,但是维持着庄严稳定。我钦佩他们的坚毅,两人都能毫无怨尤地承受打击挫败。至少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可以面对未来。
“我准备做进度报告,”我说,“如果你们觉得时机不对,那么另订时间。”
“不,不,”海奇保说,“现在。你查出些什么?”
“第一,”我说,“我得告诉你,葛氏父子要我回去支薪工作,但是同意我用全部时间调查窃案。如果你反对,觉得利益有所冲突,我会拒绝他们,只替你工作。”
他看了我许久。“谢谢你,”他终于说,“你是个正直的女人。我喜欢。不,你当然可以替双方面工作。事实上我们的目标一致,对吧?你查出什么人偷了德玛丽新?”
“还没有,但是颇有进展。万奥森答应女朋友,不久出国去法属利维耶拉长住定居。好像他最近有笔大进账,所以他是第一号疑犯。”
夫妇互望一眼。
“不过我不相信,”我又说,“主要因为无法理解万奥森怎么能掉包箱子。事实上他没有机会。”
“也许他有同谋。”海玛萍低声说。
“谁?”我问,“装甲车的守卫?黄润碧?我不以为然。海先生,你只离开书房两分钟。掉包是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另一只箱子,用你戒指封印,交换。一定是家里人,参加生日宴会的人。”
“不是娜蒂,”海先生面无表情、眼光冷峻地说,“别说是娜蒂。”
我没有回答,却反问他:“邮报说娜蒂没有留话。是吧?”
玛萍点点头悲伤地说,“我们实在不懂。她一向达观快乐,谈笑风生。”
我心中自问该不该说实话。
“有些事希望你们能知道,”我说,“我说的也许是谣言和猜测,没有证据。万奥森是个双性恋者。消息相当可靠。娜蒂的男朋友是个黑人,你们知道吧?”
“知道。”海先生木然地说。
“她的男朋友也是奥森的同性恋人,”我说,“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我不愿你们对她的事自责太深。”
他们没有崩溃,却深深呼吸。
“你确定这些?”海奇保说。
“海先生,我不能确定任何事。我只是把听来的向你们报告。你们出钱便是为了这个。我想我听说的相当可靠,也许与她自杀不无关系。她发现她男朋友的性癖好,和他争吵,而他拒绝改变。”
“我不懂,”玛萍困惑地说,“这两个男人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
“金钱,”我立刻说,“我猜奥森用金钱支助阿卡巴那伙不良少年。也许奥森是找刺激,暴力,激进份子。”
海奇保望了窗外许久,才转向我。
“可能,”他说,“很可能。我一向认为奥森轻浮疯狂,不是个稳重的人。警方知道这些事吗,白小姐?”
“他们知道奥森的性行为,”我说,“至于是否晓得他与娜蒂男朋友的关系,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许会查出来。”
他点点头。“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
“不,先生,目前没有。我正在追查许多谣言和可能,不过没有真实证据。你要我继续调查下去吗?”
“当然,”海太太说,“我们要明白真相。对吧,奇保?”
“是。”他说。
“好,”我说,“我会努力。现在我想提出一件要求。”
他们等我说下去。
“我可以去看娜蒂吗?..几分钟就好了。”
他们相看一眼。
“你不会打扰她?”海太太说,“问话?”
“不会。我喜欢她,想让她知道我关怀她。”
“好,”海奇保说,“几分钟。”
我走开去,又转身向着海太太。
“太太,”我说,“上次我们谈起你和你丈夫对财产的计划。”
“是。”她说。
“是不是包括重拟你们的遗嘱?”
“是的,”海先生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也不清楚,”我说,“这件事的主要线索似乎是在金钱上。遗瞩完成了?”
“还没有。”他说。
他似乎因为我干预他的私事而感不快,但是我不愿放弃。
“你家里有多少人知道修改遗产的事?”
“我想他们都知道,”他说,“你说呢,玛萍?”
“我想他们都知道,”她说,“我们没有保密。”
“多谢你们,”我说,“我一有重要消息会立刻找你们。”
第二十三章
可怜的娜蒂憔悴孱弱,脸色白得和床单一样。她向我伸出细手。
“我什么事都做不对,是吧?”她说。
“你还活着,”我说完吻她冰冷的指尖。“你怎么样,亲爱的?”
“哦……”她说,“我不知道。我不能思想。”
“你会好的,”我安慰她。“我是来向你问好的。”
“你真好,”她说,“查出谁偷钱币了?”
“还没有。”
“你会的,”她说,“你是个坚强的女人。警方还没查出是谁干掉奥森吧?”
我摇摇头。
“哦,谁管他,”她说,“他那个洋娃娃——什么名字?”
“李道琳。”
“是,真正的洋娃娃。她马上会找到另一个有钱人——一年?哦,一个月,世界在改变!我们都一样在改变,对吧?”
“娜蒂,别那么说。你父亲和母亲在外面,他们真会震惊。他们爱你,希望你有快乐的生活,你对他们很重要。”
她叹口气说,“我是他们的大祸害。两个不同的世界——你懂吧?”
“你是今天邮报的大标题。”我告诉她。
“是吗?”她高兴了起来,“见鬼!你带来没有?”
“我放在家里,”我说,“如果你找不到,我会替你留下来。你戴个头圈和锡耳环。”
“哦,老照片,”她说,“多年前在跳狄斯可时照的。”
她又握住我的手。“听着,阿进。等我回到世界,我们可以常常见面吗?”
“一定,”我说。
“你发誓?”
“当然。我也同样希望。不如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你情绪欠佳想做这种儍事之前,打个电话给我好吗?”
“好,”她说,“我会。”
我们勾勾小指头,同时说,“一言为定。”
我把早上这些事全记入本子,这时我接到第一个电话,我想不是其安便是约翰,通知我娜蒂自尽的事。可是是伍亦诺,由亚里桑纳打来的。我很高兴。
“亲爱的亦诺,”我说,“我爱听你的声音,你一定会得到对方付钱的电话。我不要你为我的事花费。”
“没什么,”他说,“钱又带不进棺材。阿进亲爱的,你最近怎么样?”
我把最近的事简略告诉他,包括回葛氏公司。
“好,”他说,“他们应该为强迫休假而羞愧。对?99lib.于德玛丽新的案子更接近些没有?”
“有,”我说,“可是没有用,我还是查不出人,亦诺。?99lib?”
“你怀疑什么人?”
“有,可是毫无根据,所以我不想谈。”
“好,”他说,“我谈。我有点消息。我和鹿特丹的朋友谈过,他也查过贝鲁特方面,阿进——如果他们说的是实话——真正有德玛丽新待价而沽,在磋商中将提出来源证明。我认为是合法的,阿进,东西是真的。”
“谢谢,亦诺,你是宝贝。”
“下一步呢?”他问。
“下一步什么?你替我帮忙够多的了。花钱又出力,我不能再要求什么了。”
“说!”他说,“说!阿进!亲爱的,我告诉你,我的生命已快结束,我该怎么办?坐以待毙?我替你做事等于替自己做。使生命忙碌,有人需要——在我的年齢,意义重大。”
我泪水盈眶。“好,亦诺,”我说,“你真的可以帮忙。谁比你更有知识经验?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收藏家——不是投机商人而是真正的收藏家——出售他的全部钱币?”
他想了一会。“财务需要,”他说,“那可能是第一动机。一些投资错误,股票暴跌,他需要现款,所以他们出售一些钱币,那是第一动机。另一种是他想更新藏币,卖出比较平常的,甚至于一些复制品以便买高级品。”
“可是真正的收藏家只买不卖,不是吗,亦诺?”
“不错,除非他真正缺钱。”
“海奇保已经出卖了五年,”我对他说,“大约一百件以上。我想查他卖了多少钱。不是某一枚,而是全部。我怎么办?找协会?”
“不,”他立刻说,“他们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知道他和谁做买卖?”
“不知道。他是个有钱人,亦诺。正直、诚实。他不会和市侩交易。”
“那么在纽约只有五六个对象。我全认识。要我去查吗?”
“你肯吗?”
“好,这样我才有事傲,我觉得很重要。”
“你是重要,亦诺,我爱你。”
“你为什么不早生五十岁?”他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创造美丽的音乐。”
我笑起来。“亦诺,”我说,“你是个肮脏的老人。”
“我曾经是个肮脏的年轻人,”他说,“恶性难改。阿进亲爱的,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可能要些时间。”
“我不管要多久,”我说,“下次让我付费。”
“好吧,”他说,“谢谢,阿进。”
挂上电话,我擦擦眼睛。老好人,为什么谢我?我明白。我又低头继续写笔记,然后我去冰箱拿巧克力出来吃。
谁会相信下午我吃了三块冰冻巧克力?我,我不觉难为情。我虽然能吃,但是并不会胖。也许糖分给我精力。下午我不愿独处,于是我打电话给其安。
电话铃声响时,我自问何不打给马约翰。我的选择是否有其他意义?
我不知道。我等了有三分钟,他们才找到他来听电话。他又笑又喘气。
“嗨,阿进,”他说,“我打算半小时后打电话给你。真的。你怎么样?”
“还活着,”我说,“你呢?”
“活着,”他说,“你大概听说了海娜蒂的事了?”
“在邮报上看的。我早上去医院看过她。”
“你?他们不让我进去。她有说为什么要自尽没有?”
“她没说,我也没问。我只坐了几分钟,谈些女孩子话。德玛丽新有什么消息?”
“没,”其安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万奥森命案也一样。警察还在查他小黑本子上的名字。我把你的直流交流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去查了。没结果。”
“其安,”我忽然冲动地说,“今晚我带你去吃晚饭。”
“你?”他说,“今年内最好的建议。什么事?”
“我又回葛氏支薪了,而且替海奇保调查。我想庆祝一下,如何?”
“好极了。我们平分。去那里?”
“我想试试附近一家新开的中国餐馆,阿姆斯特丹那边。窗上的菜单很不错。四川菜。你怕辣吗?”
“开玩笑?我吃玉米花加辣椒。你笑什么?”
“餐馆名字……”我说,“叫红罗。”
“八点来接你?”
“没法停车,”我说,“我们走过去。两条街远。”
红罗刚开门,可是和纽约百万家中国餐厅没什么两样。客人很多是东方人,菜单上说你的菜可以是“全红”,“清红”和“免红”。
“我们要清红”我说:“如果还不够辣,可以加胡椒。”
我们要了蛋卷和烧肉,馄饨汤,决定分享主菜:花生虾仁,大蒜烧肉,加上白饭。
“以啤酒代茶,”其安对侍者说。“冰冷的啤酒。好吧,阿进?”
“好。”我说。
我饿了,而其安比我更饿。我们像蝗虫般席卷食物。我喝了瓶汉尼肯,其安两瓶。我们吃了冰淇淋,再打开幸运果。我的是:“心愿得偿”。其安的是:“智者无欲”。
“我一生的故事,”其安说,“便是——一无所得。”
我告诉其安去洗手间,可是我抓住侍者付账,也给了小费,然后回桌去。
“好了?”其安说,“我去算账。”
“已经付过了,”我说。
他望着我摇摇头。“你真狡猾,知道吧?我说过平分的。”
“你说了,可是我没有同意。”
他笑着拿起我的手吻着掌心。“你真是的。新式女人。”
“还不够新。”我说。
我们慢慢走回公寓。他坚持要顺道 4e70." >买六罐汉尼肯。我不反对。四川菜还让我肚子发烫,还好我们没叫“全红”,否则眉毛都会烧起来。
我们一夜没提起钱币窃案的命案。我想两个人都需要让头脑休息。我们聊电影,那家烤鸭较隹,其安的清洁妇人揩油地板蜡。
“我发誓她在喝蜡。”他说。
我们到家后,他问可不可以舒服一点,我说请便。他脱下外套和鞋子。他穿着针织运动衫。
他绝不是个文雅漂亮的纨袴子弟,他没有那种身材,而且有种佣懒的态度。他坚实,让人看了舒服。他知道生命并非儿戏。乔其安便是这种人物。
“下星期天要和女儿相聚,”他说,“希望你也能来。好吗?”
“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敢确定,”他说,“试试看。”
“好。”
“你喜欢海滩吗?”
“喜欢,可是我要特别小心,晒红了会生雀斑脱皮。”
“你可以穿上衣服,”他耸耸肩说,“去佳克海边,水很温和,你会游泳吗?”
“像条鱼,”我说,“鳗鱼。”
“你老是有点自卑。你的苗条高挑身材使你难过?”
我们都就着瓶子喝冷啤酒。我大喝了一口。
“谢谢你不说瘦说苗条。我不在乎,这是天生的。我照镜子时,我知道人家怎么看我。要买合适的衣服,我自己能应付。”
“你能应付一切,”他说,“十五年前我腰围三十二,现在四十。我试了很多,工作、运动、节食,没有用。我就只好随它去,我是个脏鬼。”
“你不是脏鬼,”我生气地说,“别那么说。你是个很,嗯,很健康的男人。”
“对,”他说,“健康。”
他说完我们都笑起来,使我们身体的缺点全变得不重要。
“你呢,阿进?”他望着我说,“你想什么?结婚?生小孩?”
“我不知道,”我看着啤酒瓶说,“我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我想先做点事。”
“你似乎做了不少事。”
“不够。今夜幸运果上说心愿得偿。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心愿。我浮在半空。”
“那也没什么不对,我也一样。早晚事情总会有个方向。凡事不>99lib.用强求。”
“我也这么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他说了忽然又问:“今晚我留下好吗?”
如果我说不行,他一定会说,“好。”可是我说,“好。我付的晚餐对吧?”
他笑了起来。“我爱你,阿进,真的。你是个好女人。”
“你可以应付得了。”我说。
他在床上沈闷得近乎严谨。性对他是件正经事。和一个不把性当作娱乐的男人在一起使人高兴。一切动作都很重要,每个吻都是承诺。
我不是个有技巧或熟练的爱人,经验很少。其.t>安带来的性爱对我很新鲜。他如此——热诚,不聪明,但是诚挚,他给我的安慰胜过愉悦,在他的拥抱中使我满足而且安心。
有如回到老家。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其安已经走了。他在床头桌上留张小条子,由他记事本上撕下来的:“谢谢晚餐——和一切,尤其是一切,其安。”可爱的人。
我洗过澡穿上衣服,发现食欲奇佳,不是一片面包和一杯咖啡就能满足的,哥伦布街有家小餐馆供应乡村早餐,我决定吃粗面包和烤意大利香肠。
我出门前一定察看大门内外,没事。等我走到街角,看见阿卡巴——简山姆倚站在邮筒边,他对我展示白亮的牙齿。
“早,甜妈妈。”他说。
这时他看见我的反应——我不知道是该逃走还是尖叫——他向我举起双手。
“嗨,”他说,“没刀没枪没棍子,我只想要你几分钟宝贵时间。”
“我已经和你的两个手下花过几分钟了,胡子和金牙。”
“是,”他说,“我知道,他们笨得要死,我道歉可以吧?”
“我不喜欢被人欺侮。”
“谁喜欢?做朋友——如何?”
我考虑了一会儿。“你想谈什么?”
“娜蒂,”他说,“我的主要女人。”
“我正要去吃早点,”我说,“粗面包和香肠,要不要一起去?”
“粗面包?”他说,“五年没吃了,好,走,我作东。”
在油垢餐厅后面的小桌边坐下,他望望周围再看看破旧的菜单。
“这家厨师一定是兄弟,”他说,“那家早上还有猪蹄的?甜妈妈,如果菜真好的话,以后要常来了。”
我们两人都要了乡村早餐,狮子头美味得前所未尝,菊苣咖啡令人激赏。
“关于娜蒂,”他吃着粗面包说,“你听说她的事了?”
我点点头。
“愚笨之极,”他说,“她没理由那么做。”
“她认为她有,你为了万奥森和他吵架是吧?”
“哦,你也知道?”他并不感惊奇。“警方也知道,问了许多话。是,小小争吵,是为了那个小人。卑鄙疯狂,可是并不滑稽,可怜虫一个。”
“那么你为什么和他来往?”
他停下来望着我,搓搓大拇指和食指。“金——钱,钞票,甜妈妈。那家伙花钞票,你以为我凭空和他在一起?我有大计划,大计划需要资本,那小子有的是钱。”
“娜蒂发现了?”
“是,她发现了。她介绍我们认识的,可是她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她认为他是个挥金如土的酒鬼。告诉你,阿进,你要知道——我没杀他,也不是我的孩子干的。”
“我相信。”
“我为什么要杀掉金鹅?别人高兴,我却悲伤。银行关门大吉,你懂吧?”
“我相信。”我又说。
“那么……”他叫女侍过来添咖啡,“现在我关心的是娜蒂,她对我很重要。”
“是吗?”
“不骗你,我想告诉她我的心情,可是见不到她。我打她的私人电话,别人接了不叫她,他们把她封了起来。”
“你怪他们吗?”
“不,我和万奥森是生意,和她不同,我要告诉她我很难过,如果她要我滚,我立刻滚,我发誓从此结束。”
“你要我做什么?”
“打电话给她,他们会让她接你的电话,告诉她我一下午都在七八七号,她知道,如果能给我电话最好,否则我也不会怪她,好不好?”
我想了一会。“好,”我说,“我试试看,也许她不在。”
“多打几次,”他说,“我在七八七,我以后几天下午都在。”
我用餐巾拭嘴抑住一个小饱嗝。“告诉我,”我问,“万奥森的钱是那里来的?”
“你把我考倒了,”他说,“娜蒂和我也常谈起,他是个秘书——对吧?他的钱多得让你不信,也许在浴室印出来的,谁知道?”
我望着他。“你不喜欢他,他看不起你。你为了钱和他在一起?”
他正视着我。“对,甜妈妈,如果你坚信什么,任何事也不会令你退缩,重要的是要有目标。”
“你的目标是什么?”我问他。
“小事,”他露齿而说,“想改造世界,如此而已。”
“运气不坏。”我说。
“你也需要运气,”他说,“你会打电话给娜蒂吧?”
“会。”
“好,”他说,“谢谢你,我还要问你;是你长得高了,还是我缩水了?”
我笑起来。“是我,”我说,“使你泄气?”
“不,”他说,“不是,因为我想爬到你身上。”
我回家后打电话去海家找娜蒂。黄润碧接的电话,说她父母带她去看家庭医生,一小时后才会回来。我请她告诉娜蒂,请她打电话回来。
我坐下来看时报,但是我心不在焉地着着墙壁。阿卡巴对我说了些我知道的事,不过万奥森的钱来自何处?我下一步是正面问海奇保给他多少薪水,他会拒绝回答,不过那也算是99lib?种答复,不是吗?两小时后娜蒂才打电话来,说她好多了,心智也清楚些,她决定一个个解决自己的问题。
“好主意,现在我想再问你一句话。”
我把和她男友早餐、与他的要求对她说了。
“如果,”我说,“你想找他,他下午在七八七号,你自己决定。”
“他脸色如何?”她热心地说。
“很好,和上次在聚会里看见的一样。”
“你见过他那么漂亮的男人吗?”她气急地说。
“他是很漂亮。”
“他那疯狂的小胡子,”她说,“使我发狂。”
到目前为止,我的侦探活动只限于问人问题,寻找线索,我以为大多数调查员都是这么做的。
我询问的结果却给我更多困惑,有件事一直烦着我,东六十五街的公寓,王俐南向我解释她租下的原因,可是海凡妮进去做什么?
显然乔其安接受王律师的说法,至少他没有不同的说法,可是有许多话我没对他讲,我决定对王俐南的事再做深入调查。
我乘出租车去东区,七月午后,全城像个大三温暖浴室,我忙得连炎热也不顾了。我打算找到大楼总管,用言语奉承或贿赂打动他,让他说出是否有什么人经常使用王俐南的公寓,我也想问他是否常见到海凡妮。
我满怀信心,无畏大步地走进大楼玄关査王俐南公寓的号码,立刻大吃一惊,没有姓王的,本来的名牌没有了,我不能相信地瞪着它。
过了几分钟才恢复镇定,怎么回事?名牌板边有行小字:找总管请按地下室电铃。我回望找不到地下室电铃,然后我出去下了三层台阶才找到总管电铃,我按铃后等待着。
下面有两扇门,外面是铁栅门,里面是厚木门,一个穿男人衣服的猩猩站在铁门内望着我。他开始留胡子,但是我想他是有三天没剃面了。
“午安,”我笑着说,“听说有公寓空了出来。”
“你听错了,”他咆哮道:“没有。”
他要关上门户。
“且慢,”我大声喊:“王俐南搬走了?”
“是藏书网,她走了,”他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小姐,我们等待名单上至少还有五十个人。”
我打开皮包拿出一张十元钞,我把它对折插进铁栅,他盯着它看。
“干什么?”他问:“我不能把你列入名单,你要去找房东,他的姓名在玄关牌子上。”
我挥挥钞票,“我不要上名单。”我说,“只要问几句话。”
他伸手拿走钞票,“什么事?”他问。
“王俐南什么时候搬走的?”
“两、三天前,新房客明天搬来,还有吗?”
“十块钱不会只有一个问题,没完,”我生气地说:“你见过一个女人用王俐南的公寓吗?高高的,丰满,黑发,化妆很浓,珠宝很多。”
他眼光发亮。“是,”他说,“我见过那个女人,很多次,真漂亮。”
“她用王俐南的公寓?”
他点点头。
“她在的时候有没有男人上去?”
他盯着我。“不,”他说,“我没见过她和男人在一起。”
他掼上内门,我发现别人给他的钱比我多,他至少很诚实。
我搭公交车回去,这是项错误。路途又长,车里满是烟味,可是我有许多事要想,正如我想的,凡妮使用王俐南的公寓。乔其安调查公寓后一星期,王俐南便迁居大吉——在曼哈顿,这几乎和切腹差不多。
凡妮的逢场作戏并非怪事,她不是安于一个男人的女人,我也不信她是个同性恋者。不,凡妮仍可能在公寓和男人——不止一个男人——幽会。她的珠宝,别墅,豪华公寓的钱是不是这么来的?有趣的想法;凡妮以卖淫做为娱乐。
一切全是假设,但是却符合事实的逻辑,只有一件事不对;这与德玛丽新窃案会有什么关连?我应该努力地思索。
这天没电话来——使我感到急躁不安,希望乔其安和马约翰能提供解决谜圑的线索,我知道我没把全部消息告诉他们是不公平的,我是外行人,而他们是内行专家。
心中不安,做了两小时针线才让我冷静下来,..其安和约翰有他们的工作,他们也一定和我一样渴望早日破案。
当夜冷气不够,我裸体睡在被单下,翻阅报纸。
我一边听着床头的收音机,决定听完午夜新闻后熄灯睡觉。
新闻来了,广播员说一个被勒毙的女尸发现于东六十六街的公寓里。死者名叫李道琳,警方说死者是万奥森的昵友,后者的命案还在调查中。
听了这段消息,我哭泣了。可怜穿红三点式的做梦女孩,她说我是她的好朋友,实在荒唐,但是听了她的死讯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话,我哭得更加伤心。
我没有多想她的死与德玛丽新会有什么牵连,我只关心一件事。我下床裸体在公寓里跑,把灯全开亮。
我在厨房打开料理台上方柜门,以发抖的手指摸向后方,我在找李道琳交给我保管的包裹。
第二十五章
我细读早报的叙述,道琳的尸体因为房门虚掩,而被邻居发现。她仰躺在起居室,穿件敝开的东方睡袍,里面空无一物。警方不认为她遭到性玫击,但是仍要等待法医验过尸后才能下定论。
公寓里一圑混乱,家具倒翻破坏,橱架被捜一空,抽屉里的东西倾泻一地,连马桶盖也被拆下来,凶手在捜寻什么东西?我可以告诉他们,就在我厨房里。
报上简述道琳的背景;她由威吉达到纽约,想在舞台上发展,有一些描写颇富暗喩,包括她被人公认为“宴会女郞”。
文中大部分是说她与万奥森的关系——两人相继于周内被杀,道琳被勒毙,奥森中弹而亡,不过警方正在调查两案是不是同一凶手所为,他们在道琳房中找到“大量”大麻烟与古柯碱。
她双亲由堪萨斯州来料理后事。
我望着报上李道琳穿红色比基尼的大照片。她会喜欢的。
我读报没时间吃早饭,乔其安电话来了。
“我刚和马约翰谈过,”他说,“他没有调查万奥森和李道琳的命案,但是他相信和古钱失窃有关系,我也以为然,也许我们三个人该坐下来比较一下笔记本,好不好?”
“好,”我说,“我同意,在那里见面?”
“你那里怎么样?反对吗?”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我们会带些吃的喝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们带三个四分之一磅的三明治,和三个奶酪汉堡,加上一袋炸薯条,六罐冷啤酒,我们坐在桌周围边喝边谈。
“这样下去,”其安说,“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全被杀光了,那么我们便不用烦心了。”
“其安,”我说,“道琳的事有没有报上没登的?”
“不多,只是没有闯门强入的迹象,所以她接见的是个熟人。”
“像万奥森一样,”约翰点头说,“你认为是同一个凶手?”
“很可能,”其安说,“现在又得再回去查万奥森的小黑本子,看道琳被杀时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她公寓丢了什么东西?”我问。
“公寓里一场胡涂,很难说,造成这副样子,至少需要半小时,你能想象吗?凶手干掉了道琳,又待了半小时把那里弄得天翻地覆,他一定十分情急。”
“你想他找到要找的东西没?”约翰说。
“天知道!”其安说。
“德玛丽新?”我试探地问。
“是,”其安说,“应该是的,假设万奥森偷了古币。他被杀后,凶手在他家里遍寻不得,他认为万奥森放在女朋友那里,于是他去找她,故技重施。”
“约翰,你有什么消息?”我问。
“不多,黎巴嫩方面的人说,贝鲁特的经纪人正在想出售一枚德玛丽新,似乎是真货,可是我们的人查不出物主。”
“难!”其安说,“阿进,你有什么?”
“你去查过东六十五 8857." >街的公寓吗?”我问。
“我打电话给房东,”他说,“是租给海奇保的律师王俐南,她用来招待朋友和外来客人,我没时间深入调查。”
“我查过了,”我说,“昨天去了,王俐南在几天前退租了,可是以前海凡妮常常用它,总管说她没有和男人在一起。”
两个男人瞪我一眼,又互望一下。
“这又是什么鬼名堂?”其安说。
“没什么,”约翰说,“凡妮又在大玩特玩,大买卖,可是和案子没什么关系。”
我感到不快,“王家公寓和李道琳的公寓只隔一条街,怎么——又是巧合?”
其安吃了块汉堡,靠着椅背打开第二罐啤酒。“好,”他说,“我们随便谈谈,每个人都可以胡思乱想,不需要有什么事实根据,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先开始,万奥森设计偷窃德玛丽新,但是海家另外有人掉了包,我的主疑犯是极缺钱用的海路特,然后他们为分赃而争吵,路特认为是他下手的,所以应该分得大部份,所以他干掉了奥森与道琳,捜找古钱。现在在你们撕破这段故事之前,先讲讲你们的童话。约翰?”
约翰正低头吃薯条。
“我同意你两个人做案的理论,”他说,“第一,我们接到交还古钱的打字信,忽然信件停了,听说有人经过贝鲁特经纪人出售,那么有两个不同的人了——对吧?我同意奥森有份——他可能写信给我们,也写恐吓信给你,阿进——但是我认为他的合伙人不是海路特,我猜是小女儿娜蒂,她是替她的男朋友——自称穆斯林再世的阿卡巴干的。不管如何,他和回教接触,那里有比黎巴嫩更好的做生意地点?有道理吧?”
“我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乔其安说,“可能。阿进,说出你的白日梦。”
我实在不想说出我的胡思乱想,因为我怕被他们笑,鄙视我的想法,我不愿尙未成形的花苞被人踩踏脚下,而且我对自己没有把握。
“我同意两个偷窃理论,”我小心翼翼地说,“无疑万奥森有份,但是我不信娜蒂和路特会是同伙。娜蒂会在第五街名店里偷东西,可是我不信她会偷她的父亲,不管你们称之为女性本能或灵感,我不以为她有罪。至于路特,他似乎快要破产了,可是你们相信他会杀死两个人?如果是他,那么谁拿去卖给贝鲁特经纪人?如果真的是海奇保的德玛丽新,那么何以杀死了奥森和道琳,还在他们公寓里大捜特捜?不,还有什么人也在案中,一个现在真正拥有古钱的人。”
“哦,我的上帝,”其安说,“别告诉我,你认为有三个人做案?”
“我不知道,”我无奈地说,“听起来很愚蠢,但是你必须承认道琳被杀之前,贝鲁特经纪人已在邀售古钱了。”
我们怏怏地坐着对望,忽然同时伸手拿食物吃将起来。
“你们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终于说,两人热心地望着我。“我同意你们的看法,奥森与道琳的死和..德玛丽新窃案有关连,可是分析一下,其中关系何在?因为盗案与凶杀常相伴而行,所以我们认为它们有关系。要是仔细地、逻辑地想想,唯一的关连是发生在一个家庭里。海奇保的心爱古钱被窃,然后他的私人秘书、秘书的女朋友都暴毙了,让我问你们:你们真有万奥森渉入窃案的证据吗?”
他们想了一下。
“没有。”其安说。
“他只是疑犯之一,”马约翰说,“你认为他没有份?”
“我没那么说,我不能确定古钱失窃是他被杀的动机,他生活狂野,也许另有动机,我们也许过于热心把事实拼出个理论,而对一些不合适的事实不予考虑。”
“多谢,”约翰说,“你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我不知道他的真意,阿进,”其安皱着眉头说,“你是说万奥森与李道琳之死,和古钱失窃并无关系?”
“可能,对不对?也许我解释得并不好,但是我想可能是两件罪案。不错,万奥森是其间的锁链。凶手杀死他们搜寻公寓,不会是为了别的东西吗?”
“什么?”其安问,“毒品,道琳的房间里有,可是他们没去碰它。”
“金钱?”约翰说,“万奥森挥金如土,凶手知道,谋财害命?”
“你不真以为如此吧?”其安问。
“我不以为然,”约翰说,“古钱也牵涉其间。谁还有话要补充吗?”
我们面无表情,默默相望。
当我儿时在老家,星期五吃过晚饭,母亲去做家事,父亲、三个哥哥和我围坐在厨房玩扑克,我们的赌注是火柴棒,玩得非常开心。
我是个不错的牌手,我会衡量父亲和哥哥们的四肢与身体语言,如果他们有好牌会不断眨眼,身体动弹不停,或是敲桌子,如果他们使诈,则身体僵硬;他们自以为没有表情。
现在看看其安和约翰,我认为他们使诈,不但他们没有说出他们所知道的事,而且他们也没互相告知。好,这样使我不说出全部也不会感到罪疚。
“好吧……”其安说着喝完啤酒,“我看我们到此为止了。没有安打,没有上垒,天知道有多少失误,我们祷告时来运转吧。”
“阿门,”约翰说,“如果冷静地看,我们毫无突破,对吧?”
“我倒不那么说,”我反驳,“似乎我们搜集了不少资料。”
“哦,是,”其安说,“但是到底有什么意思?谢谢你的大厅,阿进。”
他站起来,约翰也跟着站起来,两人走向门口,其安又回到我身边。
“星期日,”他低声说,“和我女儿?”
我点点头。
“打电话给你。”他说。
他们走后我又清藏书网扫房间。我把剩下的三明治用铝纸包起放进冰箱,加上生菜色拉,便是顿好晚餐。
我回到起居室拿起针线,又开始思索。
两个侦探都认为万奥森渉及德玛丽新失窃案,我也相信,可是不认为这是他与道琳被杀的原因。既然古钱在贝鲁特兜售,还捜寻他们的住宅干什么?实在令人不解!
马约翰提出个新主意,建议是阿卡巴因为有回教联络,所以在黎巴嫩兜售,不错,可是我并不欣赏,不是逻辑的反对——只是一种感觉,娜蒂和阿卡巴是一对疯子,但是做不出干净利落的窃案,遑论冷血杀人。
路特?可能,但是我怀疑。我承认是本能的反应,我又没有警方与保险公司的良好硏究人员,所以我凭自己的想法行事。
谁可能和奥森同谋?凡妮?十分可疑,他们互相仇视。明家夫妇?他们有什么理bbr>由要杀死奥森和道琳?黄润碧?可能,她有宗教狂热,可能会替天行道。
最后我必须考虑做眼前的最重要决定,我该怎么处理李道琳寄托给我的粗糙包裹?我叹口气,想了三个选择:
一、她说月内要来领回,不可能了。
二、她说如果不来,要我毁了,把它烧掉。
三、她要我不可拆封。
我实在理不出头緖来,我应该把鬼东西烧掉,可是要是她在遗产中把它留给什么人怎么办?我发誓不打开,要是里面凶手的线索呢?我到底该对谁负最大责任?可怜已被杀的道琳?我真该照她的瞩咐行事?大难题。
最后我决定无为而治,我让包裹放在原处,不去碰它,也不对其安或约翰透露,我手上应该握有一张王牌。
我度了个忧郁的夜晚,我一向乐天,但是今天却悲观沮丧,我想是道琳的死给我极大震撼,我不替奥森难过,可是道琳却不同,她年轻美丽,前程似锦,难以相信她会有这种报应。
我又省思自己的一生,我的希望与梦想,在人的思想中,往往认为自己是不朽的而拒绝死亡。
这天晚上我做了件多年没做过的事,我跪在床边双手合掌,低头为李道琳的灵魂祈祷。最后我吟着孩子的祈祷文,“现在我要睡眠……”
第二十六章
星期日早上八点我提了海滩袋下去时,普莱茅斯车正在等我。乔其安穿着运动衫、绿短裤,坐在驾驶座上。后座是穿圆领衫、牛仔裤的女儿莎丽,她头上绑根绢带,真是个美人儿!
“嗨!”我坐上前座时她喊。
“嗨!”我说。
“你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她问。
“不,”我说,“我是搭便车的陌生人。”
“哦——哦——”其安说,“今天一定是个快乐的日子。”
在去佳谷公园途上,我也慢慢发现,今天一定是个快乐日子。
我不理其安,侧身对着莎丽。并不困难;她明朗大方,意见很多。
“你为什么留这样的头发?”她问。
“什么样?”我说。“我一向这样。”
她侧头正视着我。“我以为应该剪短点,”她说,“蓬蓬松像羽毛一样,你知道吧?”
“不坏的主意,”我说。
“爸说叫你阿进。好吗?”
“很好。”
“你多高,阿进?”
“六呎二左右。”
“你是模特儿?”
“我是哪一种模特儿,”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美得可以当模特儿。”
“谢谢你这么说,”我说,“篮子里是什么?”
“午餐,”她说,“炸鸡和洋芋色拉。爸一定是在哪个店里买来的。”
“嗨,少来,”他生气地说:“鸡是我自己炸的,洋芋是在一家高级点心店买的。”
“我是开玩笑,”他的女儿说,“还有奶酪饼。柠檬是我的,葡葡酒是老人的。”
“小心,女儿,”她父亲说,“再乱说我要你走到海边。”
她笑着抱膝坐在角落里。
“我穿比基尼,”她说,“你穿什么?”
“黑色泳装,”我说。“诺玛·卡玛里。”
“是不是裤管很高的露背衣?”
“就是的。”
“我爱那套泳衣,”莎丽梦幻般地说,“明年也许我长大得可以穿它。”
以后一小时里我们一直谈论时装,她的功课,男朋友,摇滚团体,明星,电视等等。她是个知识丰富的孩子!她并不害羞,实在可爱。
“我想我爸爸应该结婚,”她对我说:“你呢?”
“你少废话好吧,莎丽?”其安笑着说,“你答应要乖乖的。”
“我交叉双指放在背后,”她说,“你看不见。你觉得他不该结婚?”
“如果他想。”我说。
她皱眉想了想。“我母亲也可能结婚。她有男朋友。”
“你喜欢他吗?”
“他不坏。”
我们在车水马龙中到了佳谷。其安有支大遮阳伞,一张大毯子,两张折迭椅。他搬运时我提着藤篮,莎丽在前面又跳又蹦。我们在离海三十呎处安营,海水平静清明,阳光普照,天空如洗。美丽的日子。
我们铺好毯子,莎丽踢掉鞋子,脱下衣裤。她小小的比基尼十分俏丽;杨梅色印花三点式。她是多漂亮的孩子!不久她便会成为麻烦,不过我没告诉其安。
她系上发结跑向海边,金黄头发迎风飞扬。
“我没到不可以游泳,”其安在后。他又转向我,“她会狗爬式,”他说,“可是……希望你别恼她,阿进。她很随便。”
“恼她?”我说,“我爱她。她不需要再受行为教育了。”
“对,”他说,“她很聪明,有时使我吃惊。要晒太阳还是去试试海水?”
“先游泳,”我说,“后晒太阳。”
我踢开凉鞋脱下衣服。其安瞪着我。
“我知道,”我说,“我像根电线杆。”
“你很美。”他说,我听得出他是真心的。他立刻脱下他的短裤。
莎丽在岸边玩水,没有到深水处去。其安和我一同游泳。他游泳样子也恰如其入,笨拙,有力的自由式,不快而稳定。他肩膀双臂肌肉发达,我想他可以游到欧洲去。
我们游得很高兴,这是我今年第一次,然后回头上岸。莎丽已经仰卧在毯子上,全身涂了防晒油。我擦干后和其安坐在阳伞下的椅子上。其安打开冰冻红酒,每个人倒一纸杯。好飮料。
“海水很好,”我说,“好极了。爱荷华州就没有。”
“还想回去吗?”他好奇地问我。
“去探望?当然。长住?不。还不到时间。”
“我对你知道得很少,”他说,“我是说你的出生。你来纽约以前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
“不,”他说,“我不想问。如果你想告诉我,你说好了。”
“你真有自信。”
“你们两个小声点好吗?”莎丽在毯子上说:“我想睡觉,不要听你们的悄悄话。”
“你这滑头,”她父亲笑着说,“你巴不得听我们说话。”
她吃吃地笑起来。“你真可怕,”她说,“如果你不是我爸爸,我真受不了你。”
“你要容忍我,宝贝,”他对她说,“我也容忍你。不是很好吗?”
“是。”她叹口气,翻个身晒太阳。
七月灿烂午后的海岸,会有什么新鲜事吗?天气温暖,涛声浩荡,和风徐来。慰人的寂静偶尔被孩子喊叫声打破,松懈得让你觉得骨头都要融化掉。
“如果每天在这里,”我对其安低声说,“又会感到烦躁。”
“你这么想?”
“不。我想说些会让你吃惊的话。”
“什么?”
“我饿了。”
“我也饿了。”莎丽喊了跳起来。
我们把阳伞搬动以便掩遮毛毯,大家坐在上面。我们咬着其安的炸鸡(十分可口!)、洋芋色拉、芹菜、西红柿。其安连盐和纸巾都没有忘记,这个人实在周全。
吃完,莎丽令我和她父亲感到意外,居然清理后把垃圾拿去倒进大废物桶。
“哦——哦——”其安说,“她有所求了。”
“别那么势利,”她说。然后又说,“我想去海边散步一下。”
“去交男孩子,”其安说:“是吧?”
“父亲,别胡说!”
我们望着她走开去。还没走到海边,便有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迎过去。
“她不会有事吧?”我紧张地问。
“别替她担心,”其安说,“她会照顾自己。”
“是。”
“她会坐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说,“你等着瞧。”
果然不错。看见年轻人在一起玩真令人高兴。她跑到水深及膝的地方,高声嘻笑。
“你的前妻真要结婚了?”我问其安。他打开第二瓶红酒,不够冰,但是我们不在意。
“也许,”他说,“她有个固定的人。我没见过他,但是听莎丽和她母亲说,这个人很可靠。我是说他有个好工作,会计师。”
“你有什么感想?”
他耸耸肩。“这是她的生活,我唯一担心的是莎丽有个新父亲,继父;也许她以后会忘了我。”
“不会,”我对他说,“她爱你;她绝不会放开你。”
“你真的这么想?”
“绝对。”
他笑笑。“我如果失去这孩子,真不知该怎么办;我一生飘泊,没她我更加没根。”
“不可能破镜重圆?”
“哦,不,”他立刻说,“她不要做警察的太太,我不怪她。我们有日夜不停的工作,她以为很危险。每次有警察被杀,她会哭上几天。我吿诉她并不那么危险,可是她整天就在想象局长到家里来报噩耗的情形。所以许多警察bbr>的妻子酗酒——你了解吗?”
“不,可是我能想象得到。”
“而且,”他说,“如果我不当警察,又能做什么?守夜人?摇滚明星的保镳?总干不上通用汽车的总经理。”
我们坐在阳伞下。太阳光在沙滩上滚动,我觉得皮肤麻痒痒的。
其安松松地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样,阿进?”他说,“准备成家了?”
“我不知道,”我有点难为情地说,“我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目前也是在流浪。也许再过阵子才会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是,”他说,“很聪明。可是不要等太久。时间过得很快!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以为假期永不会到,时间过得极慢。现在稍纵即逝,周、月、年。”
我们默默坐了一会,互牵着手,看着莎丽和两个孩子游玩。他们在玩球,幸运的孩子,他们不知道长大后会有甚么烦恼。
“告诉你,”其安说,“我们终于查清了万奥森的银行户头,超过十万。以一个秘书来说实在不坏——你说呢?特别是你想到他的阔绰生活。”
“他有遗嘱吗?”
“似乎没有——这白痴。他没有近亲,只有几个表亲,最后会落入他们之手。律师一定很高兴。”
“李道琳呢?”
“她大约有五千,不算多。我猜万奥森只付她伙食住宅和衣服的钱。他没有给她大钱,不够她建立个漂亮的窝。”
“奇怪,”我说,“他似乎给了别人不少钱。”
“对,”其安说,“像阿卡巴。你有什么不告诉我,阿进?你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我承认。“许多事你也没有告诉我,是吧?”
“也许,”他喃喃地说,“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可是,”我有点不高兴,“万奥森双性恋的事是我对你说的,对吧?我想你会查出他与阿卡巴的关系。”
“但是费了不少工夫,”他说,“你.99lib.可以让我省些时间。”
我放下他的手。“省你时间不是我的工作。”我忿怒地说。
他哼了一声。“耶稣,”他说,“我们在做什么?在海滩的美丽日子用来为命案争吵。现在你知道我妻子为什么抛了我。我忘不了工作。对不起,阿进,今天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吧?”
“好。”
“谈和?”他又握住我的手。“你不生我的气?”
“我怎么能生一个烤美味炸鸡的人的气?”
“见鬼,”他说,“我是在隔壁山姆炸鸡店买的。”
我吼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说,“我也可以烧,只是没有时间。”
“嗯——哼,”我说,“都是你的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只是对无关紧要的事说谎。”他说,“十年后的美国小姐来了。”
莎丽向我们冲过来。这年纪的孩子似乎玩不累,精力充沛……但愿我也如此。
“还有柠檬水吗?”她问。
“摇摇瓶子看。”她父亲说。
还剩半杯,她一口喝了下去。
“告诉我们,美人儿,”其安说,“你把电话号码给他们了?”
“他们住纽泽西,”她说,“谁要电话?”
“祝你下次幸运。”他说。
我们又 6652." >晒了半小时太阳,决定参加车潮归去。我们收拾好东西走到停车场。车里像火炉,我们让车门开了一会才上去。我和莎丽坐在后座。
“我是什么?”他问,“司机?”
“好好开车,”我说,“我们会给你小费。”
“小小的小费。”莎丽说。
上路十分钟后,莎丽的头倒在我肩上睡了,我用手拥着她,睡得很熟。她身上发出橄榄油、盐和靑春的气味,极为可爱。
其安看着后望镜笑着轻说,“睡了?”
“该睡一觉了,”我说。
“你也想睡?请便。”
“我还不想睡。”这不是真话,我希望早早回家洗澡上床。
我们默默过了曼哈顿,他停在我公寓前。我轻轻放开莎丽,手都麻了。
“我不想睡,可是手吃不消了。”
莎丽没有醒,倒在椅子上。
“让她睡,”其安转头说,“等到了我再叫醒她。”
我倾身到前座吻了他一下。“谢谢美好的一天。”
“我也开心极了。下次再去?”
“你打个招呼我就会跑来。”
“阿进……”他说。
“什么?”
他有种奇异扭曲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没什么,”他说,“下次吧。”
“好。”
“莎丽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傻瓜。”
“你生命中需要我们这种女人。”
我停在门口向他挥手,他举手飞吻。老式作风,很好。
第二十七章
我一回去便沉沉睡了四小时。醒来后到厨房暍了杯水,剥食了个橘子。我又回到床上。
星期一早上对着镜子照,看见脸上有些日光纹。肤色晒红了,并不痛。我擦了些面霜以防脱皮。我情绪很好,在记事簿上写下其安告诉我的万奥森和李道琳的经济情况。然后出去买早报和蛋卷。回家吃些蛋卷加奶酪果酱。这才是生活!
今天很忙,我生性喜欢忙碌。电话铃响,我以为是乔其安来谢谢我昨日偕游。结果却是海奇保,也好。
“白小姐,”他说:“我必须道歉。因为秘书的死和我女儿,呃,最近的意外,使我这几天忙碌不堪。我现在发现欠你两星期薪水。对不起。我开好了支票,我寄给你还是你来拿?”
“我想来拿,先生,”我立刻说:“因为可以和你谈几分钟。可以吗?”
“当然,”他深沉而悦耳地说:“我整天都在。你选时间好了。”
“还有黄润碧,”我说:“可以和她谈谈吗?”
稍停片刻,“好。”
“谢谢你,海先生,”我说:“我就来。”
我穿了便服,高领长袖白衬衫和及膝的裙子。如果我梳个髻,便活像大老板的女秘书了。我希望给海先生一个勤勉诚实得印象。
我在镜上再望一眼,不知莎丽的话是否有道理;剪短头发会改变我一生。
我到门口时,电话响了。一定是其安。我跑回头。
“白小姐?”女人的声音。“是。”
“亚里桑纳的伍亦诺打的对方付费电话;你接受吗?”
“是,”我说:“我接受。”
“你是白小姐?”
“我是。”
“请讲,先生。”
“我打了!”他高兴地说:“你要我打对方付费电话。”
“祝福你,亦诺,”我笑道:“你好吗?”
“如果再好些就昏过去了,你呢,阿进?”
我告诉他我去海滩游泳,他说有家钱币杂志请他写篇希腊古币的文章。他很高兴。
“好了,”他说,“我和以前五年可能替海奇保处理售出的朋友谈过。就我所知,他大多用三个经纪商,这也是不平常的。”
“为什么?”
“三家,为什么?大多收藏家只用一个,找到个可靠的便不会改变了。”
“别人不像你,也许他是待善价而沽。”
“也许。就我所知,海奇保在这段时间卖了多少——你准备好了?”
“多少?”我紧张地说:“告诉我!”
“五十万左右!”
“哇!他一定卖了些好东西。”
“是,这个人是专精而热心的收藏家,不是等闲之辈,经纪人也替他尽力以两得其利。可是有件事难以了解。”
“什么,亦诺?”
“他以一生精力收集优秀钱币然后卖了出去,可能需钱至急;但是放手珍藏是很可悲的,他没挨饿,对吧?”
“绝不。”
“嗯,这便是问题。阿进,你认为这对你调查德玛丽新有帮助吗?”
“我不知道,”我慢慢说:“我想不出。”
“好,”他明快地说:“你去想吧。下一步?”
我在想可以请他再查些什么。忽然有个主意:“有件事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亦诺,”我说:“记得以前有客人上门,你总得先调查他的信用。”
“当然,”他说:“要了解和你交易者的名声;他可靠吗?他见账单付钱吗?他跳票吗?最好事先查清楚。”
“你可以调查海奇保的信用吗?”
“海奇保,”他吃了一惊,“他富有,名誉很好。”
“我知道,”我说:“我想知道他的经济情况。”
乔其安已经査过,他的收入,他的财产大多在他妻子名下。可是多问问没有妨碍。
“我试试看,”亦诺疑虑地说:“你怀疑他过去五年为什么出卖珍藏?”
“对,”我说:“女人的好奇心。”
“老实说,”他回答:“我自己也好奇。阿进亲爱的,我去查查看。”
我们互道珍重后挂上电话,我出门了。
多云的天气,我不想走去东区。我叫了辆出租车,有冷气,但是雪茄味很浓。
我初来纽约时,由西区去东区像是由加尔各答去巴黎。
到海家,黄润碧让我进去。她如常穿得像麦克白里的巫婆。她对我假笑一下,让我进去。
“你好,润碧?”我说。
“健康,”她说:“谢上帝。你呢?”
“不好,”我说:“海先生在等我。请告诉他我来了好吗?”
“好。”她点点头说。
“还有别人在吗?海太太?娜蒂?”
她摇摇头。
“等我和主人谈过后,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没注意过她眼睛如此尖锐。
“好,”她说:“我在厨房。”
“你的办公室。”我开玩笑地说。
我进入书房时,海奇保站了起来。他叫我坐在大办公桌对面。
我们寒暄之后,他给了我一个白信封。他便是这种人,不愿把赤裸的支票给我,让人不会有受施舍之感。
“谢谢你,先生。”我说了把信封放进肩上挂的皮包。
他直挺挺地坐在旋转椅上。多么严肃的人!我发誓如果他穿上黑袍便成了法官。
“没有进展?”他微笑地问。
“嗯……”我说,不想承认我一无所获。“我的进展是搜集了不少消息。不过还凑不拢来,还有待逻辑的组合。”
“我相信你,”他说:“我太太对你很有信心。”
他太太?那么说他是没有啰?
他轻转一下椅子。他擦的香水——相当刺鼻,不是阿拉蜜牌的。
“告诉我,”他说:“你是,怎么调查的?怎么记录?在你心里?”
“但愿我的记忆力有哪么好,”我说:“其实不然。我把事情记在记事本上,再把新的事加写上去。”
“很聪明,”他点头说:“我的日记本上记着商业来往,电话谈话,会议等等。相当有用。”
“但愿如此,”我说:“可是目前对我并无意义。”
“你说有事要和我谈谈,白小姐?什么特别的?”
“只有一个问题,先生。也许你不愿回答。你可以告诉我,你给万奥森多少薪水吗?”
他盯着我没有立刻作答。然后:“对你的调查重要吗?”
“我想是的。”
“我没有不回答的理由。每周八百元。支票。如果警方要调查,还能够有证据。为什么问?”
“我不知道,”我抱歉地说:“可是他的开销不像是周薪八百元的人。”
“我知道,”海先生说:“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可是他不听。我告诉你,他为人不够实在,他是我外甥,我不愿见他流离失所。不过他很尽职。我警告过他的债务。”
我没提起马儿还留下十万元。海先生很快便会知悉——但是不该由我告诉他。我站了起来。
“谢谢,先生,感谢你抽空——见我,”我说:“如果方便,我想和润碧谈谈。”
他也站起来伸出手。“当然可以。”
我们微笑握手。他的握手冷静,干燥而有力。
我到厨房时,看见润碧在料理台边低泣着摘豆子。我伸手拥住她肩膀。
“润碧,”我说:“什么事?”
她摇头不答。
“你弟弟?”我问。
她点头说:“人生太不公平。”
我想说:“这并不新鲜。”可是我没说出口。
“碧润,你只能为你自己的生活负责,而不能负责你弟弟的一生。对不对?”
她呆呆地点头,洗洗豆子放在池中。她擦干双手,我们坐在桌后。她已停止哭泣。
我倾身低说。这是女生间的谈话。
“润碧,”我几乎耳语般地说:“上次你对我说海家犯罪,全家都受了诅咒。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谈这个。”
“拜托,”我想求她,“我想查明德玛丽新窃案。每人都有嫌疑,包括你。警察认为你也有份,你需要钱帮助你弟弟的上诉。我认为完全无稽,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是你该帮助我查出犯人。你清楚,对不对?”
她默然不语。
“你对我说的话,”我说:“我绝对保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想知道这幢屋子里的事。”
“女儿,”她说:“娜蒂。她和坏人混在一淘。她偷东西,每天不在家,有时一两天不回来。我想她吸毒。她太野了。黑人男朋友。她不上教堂。”
都不是新闻。
“还有呢……”我问她。
“还有个大女儿,嫁给了坏人。恶人!他们做的事——我不愿告诉你。我听见他们谈话,因为我是佣人,他们以为我没有耳朶。上帝会惩罚他们。”
我望着她,心想是否柔丝和洛达也曾邀她加入观赏录像带。虽然不可能,但是以明氏夫妇的行径仍有可能。
“润碧,照你所说的,实在很可怖。”我说。
“是的。我说的全是真话。”
“你认为海先生和太太知道这些吗?”
她想了一会。“他们知道娜蒂的事,”她说:“至于女儿女婿,他们心有怀疑,可是并不清楚。他们也听了些闲话。但是对于子女又有什么办法?”
“不错。”我说。
“所以只好忍受,希望上帝有天会使他们变好。”
“儿子呢,润碧?路特夫妇,他们可听话吗?”
“那个女人!”她大声喊,“她是魔鬼!你可以看得出来!她引诱男人,使他们堕落。她永不做好事,她出卖了灵魂。”
“听说,”我谨慎地说:“她曾经和洛达好过,海先生阻止了他们。是真的吗?”
她点头说:“还有家庭的朋友,所有男人,送货员。她要表现魔鬼的魅力。她会下地狱!”
我有点害怕起来。宗教狂热使人心惊。
“润碧,”我问:“路特管不住太太?”
“他不是男人,”她说:“是个奴隶。”
“奴隶?谁的奴隶?”
她用双手捧捧黑衣下的双乳,双手伸到桌下,我猜是摸她的阴部。这个动作粗野,但是意思很明显。
“他是个附魔的男人,”她说:“不止如此,”她望着我的眼睛。“邪恶得我无法告诉你。”
不管我怎么恳求,她也不肯再说下去,我只好离去,我急着要到屋外去呼吸点清新的空气。巍峨家庭竟有如此内幕!
我除了知道万奥森每周赚八百元外,没什么新的收获。黄润碧所说的我都已经知道,可是我不懂她何以不再说下去。我想想下一步该如何。我在公用电话上打给葛氏公司的朱何白,他居然在。
“亲爱的何白,”我说:“你好吗?”
“不好,”他说:“在公司里十分孤独。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作伴?”
“快了,”我说:“何白,我在你附近,希望能见你,我想上去,可是怕杜小姐抓住我问调查进展。你能溜出来一会吗?我在白令顿酒吧请你喝一杯。怎样?”
“我就来。”他高兴地说。
见到他十分高兴。我们坐在无人而幽暗的酒廊里,握住手,何白告诉我最近公司的新闻。
“你怎么样,阿进?”何白几乎鼻对鼻地说:“德玛丽新有下落吗?”
“是,我觉得有点收获。不过还要挖掘一番。何白,你已经帮我不少,我不好意思再做要求。”
“说啊!”他说:“朋友是做什么的?”
“你喜欢私通吗?”
“喜欢?喜欢极了!”
“好,是这个女人——海凡妮。她是海奇保儿子——路特的妻子。每个人都说她人尽可夫——也可能是谣言。她身材标准,不怕暴露,也许因为她太美了,所以有人妒嫉她。”
“怎么样?”他笑着说。
“我想证明是否确实,”我又说下去,“她在麦迪逊大道维巧时装店买衣服。你知道吗?”
“知道,奇贵!”
“不错。一个经理叫卡罗的,可能替她拉线,你懂吗?”
“我懂。”
“你是好演员吗,何白?”
“好?我在玩邮票之前本来想当演员。你要我怎么做?”
“打电话给她,”我说:“她在电话簿上。打电话说你是某个怪地方来的商人,你在这里感到孤独寂寞,想请位美丽女士吃晚饭。说是卡罗建议找她的。”
“哦,上帝,”何白说:“多美!阿进,你真顽皮。”
“我想知道她的反应。如果她挂上电话是种反应。如果她有兴趣,是另一种反 5e94." >应。”
“立刻去,”他说:“客廊里有电话。”
“她可能不在。”我说。
“不在过后再打。”他说完滑下凳子走向客廊。
他去后,我想该不该告诉他凡妮有过卖淫纪录。可是他不知道会表演得更妙。
不到五分钟他回来了,喝下酒,又叫侍者再倒一杯。
“她在吗?”我问。
“在,完全有罪。我说我是傅劳夫——我的假名——来自陶沙市,来城里开银行家会议,维巧的卡罗建议我打电话给她。她能不能来兰心晚餐,然后出城度一夜?酒馆,狄斯可,音乐酒廊——随她高兴。如果她清白,一定马上把电话挂断。可是,阿进,没有。”
“她同意了?”我问。
“没有,”何白说:“她很聪明。她说没法取消已有的约会,再打电话给我。她一定是去问维巧的卡罗,是否把她名字给了傅劳夫?”
“你给她藏书网什么电话号码?”
“我用的公用电话,”何白得意地说:“还能给什么?”
我倾身吻他的脸。“你是天才,”我说:“如果维巧证实,她会打电话回来吗?”
“当然,”他说:“这女人很热。她不是你先付钱的那种人。等你完事后,你若说:‘哦,亲爱的,你让我高兴极了!我想买样礼物给你,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和喜好,如果我给你钱,你可以替我买件礼物吗?’她会抗议而后同意。许多女人是这种的——比你想的还要多。我有过经验。让你有点自尊心,总比完事后把钱放在桌上的好。”
“哦,何白,”我抓住他的手。“你帮了我大忙。等事情结束,我请你去四季好好吃一顿。”
他吻下我的指尖。“吃饭是小事,快快回公司来。”
我们温柔而悲哀地互望一眼。
“疯狂的世界,”他说:“是吧?”
“是的。”我说。
外面空气新鲜,我想走路回去。给我时间好对海凡妮加以思考。
她的生活令我难解。嫁给有好工作的人,公园大道的住宅,金钱用不完,为什么要游戏人间?也许她为了玩而玩,可能性欲太强。
慢慢我理出点头緖。它与德玛丽新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我先得了解有牵连的人。乔其安说海凡妮事实上是南卡罗莱纳州的米凡妮。我的想法是:小镇女人到大都市来只有身体可以出售。
我回去时,走路使我汗流浃背。信箱中有她一封信;请我参加鸡尾酒会与自助餐。星期二。“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不穿也欢迎。”
我一定要去。
我洗头洗澡,穿上一件宽大的卡其裙子。我正要把一日经过记上,马约翰打电话来。
“你去那里了,阿进?”他问:“我打了一天电话。”
“我吃了饭去逛股票市场。”
他笑起来。“好,德玛丽新有什么?”
“警方说的,无可奉告。”
“我也一样。这件事可真麻烦。”
“谁知道,”我说。我不能光说不听。
“我查出件事,”他说:“海路特看心理医生,一星期三次。”
“哦,”我说:“有意思。这个可怜人有需要,一定很贵。”
“可能是爸爸付钱。”他说,然后等我的消息。
“可能,”我说:“所以海奇保需要现款。过去五年卖了很多藏币,你知道吗?”
沉默。然后……
“不,”约翰说:“我不知道。确定吗?”
“确定。”
“你知道他总共卖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说完才惊讶自己谎说得那么容易。
“我去查查,”他想了想说,“今晚吃饭如何?”
“愿意,”我说:“可是不行,我有约会。”
“能带我去吗?”
“最好是不要。”
“好,”他说:“如果对方无趣,你要早走,打电话给我好吗?”
“好,一定。”
“我等你,”他高兴地说:“很想见见你,阿进。”
“我尽量设法,好歹会给你个电话。”
“你真好。”
他在电话中飞吻一声挂了话筒。傻瓜,可爱的傻瓜。
第二十八章
真是一场盛会!几乎和我在乡下老家中所梦想的不分轩轾!穿着华贵的妇人,潇洒的男子,香槟,隹肴,谈笑风生。
我为什縻并不开心?因为喋喋不休的人群有种压迫感。如果海凡妮在扮演一个角色,那么她的客人也都一样。我指每个人都在演戏,处处想压倒别人捧高自己。“别说你还在吃奇异果!”
我知道,对这批人父亲会说:“金钱胜过智慧。”
我第一个震惊是看见明柔丝和洛达站在酒吧边,活泼地对所有过去的人聊天说笑。无疑在拍摄新的录像带。
他们在场使我意外。那天在俄国茶室的事情后,我以为凡妮绝不会让柔丝好过,更别说请她来参加这种聚会。但是他们都在,而且亲亲热热毫无芥蒂。
我寻找男女主人。凡妮正在与什么人在严肃谈话。谁?维巧的卡罗,正是他。他身穿深红的丝礼服,花边衬衫,金色领结。
我又找到路特,独自站在角落喝杯大如冰桶的酒。我面带微笑地穿过人群走到路特面前。
“你好!”我高兴地说。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好,”他说,“哦,你是卜小姐。”
“白。”?
“哦,对不起,白小姐。玩得开心吗?”
“我刚到,很像是个可爱的聚会。”
“是吗?”他惺忪地望着周围,“我不认识这些人。”
“你认识。有你的妹妹和妹夫。”
“哦,他们,那不算。另外那些……他们来喝光我的威士忌,吃到肚子痛,偷走烟灰缸——他们是何许人也?凡妮的所谓朋友。”
“你当然也认识许多。”
“我不想认识,”他忧郁地说,“吸血鬼,寄生虫。我一直说凡妮,可是她不听。拜托,替我去酒吧把它装满。我不想见蛮家人。”
“明家。”
“我叫他们蛮家。”他说了又神经质地笑笑。
他比我上次见到时还要苍白;穿晚礼服的幽灵。不过他的双手没有颤抖,我认为他还清醒。我接过酒杯。“你喝什么?”我问。
“琴酒。”
“加什么?”
“加琴酒。要九十四度。可是你没酒。你不喝?”
“还没,我会要些东西。”
“试试香槟,”他说。“好东西,很值钱。”他幽幽地说。
管理酒吧的是个穿小丑服装的侏儒,我被欢天喜地的柔丝与洛达抓住。他们坚持要亲吻我——我无法拒绝。我们随便聊了几句。最后我终于脱身去拿了杯香槟,并加满路特的酒杯。
人高有个好处,在拥挤的房内可以看得很清楚。我看见凡妮在人群间走来走去,聊天,拥抱,拍背。她兴奋得睑色通红。她的长长黑发卷了起来,用两个象牙棒插住。化妆是专业的。她穿着维巧的漂亮衣服。
我穿着白色诗人衬衫和绸裙子。那是我在廉价商店买的,我很喜欢。
我把酒递给路特。“来了,”我说,“双份琴酒加冰块。九十四度。”
“祝福你,”他说,“你以为我应该自杀?”
这句话该怎么回答?是开玩笑?是真心话?
“我想你不该,”我最后说,“你为什么那么想?”
“哦,我不知道,”他暧昧地说:“我只想做些什么事。”
他喝了一大口酒,有些流在下巴上,他用手背擦掉。
“我喜欢你。”他忽然说。
“谢谢,”我说,“我也喜欢你。”
“是吗?”他吃惊的说,“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没人喜欢我。”
“算了,”我说。我对这种疯狂谈话感到不安。“你妻子,你父母,你姐妹,你朋友——很多人喜欢你。”
他像猫头鹰望着我。“我不以为,”他说,“他们只是忍受我而已。我也忍受自己。嘿!”他忽然又高兴了起来。“你还在找钱币,啊?”
“是的。”
“找到没有?”
“没,”我说,“你猜是什么人?”
“可能是凡妮,”他以高亢的声音说:“她什么都要。”
我觉得他可能是讲酒话。“你太太非常漂亮。”我说。
“当然,”他说,“午夜之前。过后?99lib?便变成癞蛤蟆。”
“哦,我要等到半夜看看。”
“你看吧,”他严肃地说。“你会看见的。”
我想改变话题。“今晚你父母没来?”
“他们晚上很少出门,在家你看我、我看你,想事情。”
我受不了这种谈话;令人不快。“我想去找你太太,”我说,“去打个招呼。”
我说完走开去。
凡妮重重地拥抱我。她气味芬芳。
“很高兴你来了,”她说,“别忘了吃东西,自助餐在隔壁;一定试试熏鲑鱼加鱼子酱。棒!还有,你已经有所收获了。”
什么话!
“是吗?”我说。
“卡罗在找你。你记得维巧的卡罗?他想和你谈谈,可是你忙着和路特谈话。你们谈什么谈了那么久?”
她什么都注意到了。
“随便说说,”我说,“你丈夫很有幽默感。”
“是吗?”她嘲弄地说,“我从没有注意过。阿进,我必须到处周旋招待客人。答应我,你会好好对待卡罗。”
“当然。”
她贴近我耳朵低语,“听说他的东西有马那么长。”
她说完笑着走开去。我去隔壁看自助餐。一个穿漂亮制服的厨师站在桌边挥动长柄刀叉。
主菜是难以抗御的烤牛肉,周围是各种隹肴;生蔬菜和水果,餐前菜,各色甜点,和一尊丽达和天鹅的冰雕。丽达和天鹅在做什么我不想形容。
厨师是个年长黑人,他下刀有如外科医生,替我每样菜都装一些,结果是隆然一大盘,加上牛排、餐巾,和香槟,几乎使我无法拿得稳。我想找个地方坐着吃。卡罗前来救我,他笑着接过我手上的盘子。他带我到满墙镜子的前廍,那里有张小大理石桌和两张铁椅。
“你等下,”他说,“我就回来。”
他回来时端了个盘子,上面只装着烤牛排和一点生菜。他手下夹着瓶未开的香槟。
“好了……”他坐在我对面熟练地扭开瓶塞。他倒了两杯后,仰坐着盘腿摸着裤管折痕。花花公子!
“很高兴今晚能见到你,”他说,一面望着我吃东西。“有机会和你谈谈。”
“是吗?”我说完自顾自吃个不停。凡妮说得对,熏鲑鱼加鱼子酱真是美味。
“那天在维巧不能多说,”他说,“加上太太在,你懂吗?”
我点点头,心中却怀疑真能了解。
“我一向喜欢高女孩,”他露齿而笑。“秘密的感情。”
我笑起来,他感到被侮辱。
“你不信我?”他问。
“不,只是我感到不好意思。”
“很自然,”他大方地说:“我说的是真话。阿进——可以叫你阿进吗?”
“可以,”我说,“你不吃?牛排非常好。”
“等下,”他说,“我想你我可以成为——知道吧?——成为好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好,”我说,“可是你不能有太多好朋友,对吧?”
他感到困惑。“我指的是特别好友。”他说。
我叉着瑞典肉丸要送进口中,可是在半途停止,瞅着他的眼睛。我相信是凡妮要他来演这出戏的。为什么?
他暍口香槟,又自杯沿望着我。天,我联想到凡伦铁诺的性感眼睛。
“我们可以常常见面吗?”他耳语道:“阿进?”
“如果你愿意,”我说,“有什么不行?不过有点困难。我很忙。”
“啊,是的,”他说,“你是个侦探——对吧?”
“业余的,”我说,“我根本不大懂。”
他把嫩牛肉切成邮票大小。他有双美丽的手,指甲修得很美好。乔其安的都是咬痕。
“我也想当侦探。”他说完又替我把杯子斟满。
“又是个秘密的感情。”
他盯着着我,可是我保持严肃。
“是,”他说,“侦探生涯既刺激又兴奋。”
我们都笑了起来,我觉得他还不那么讨厌。
“告诉我,”他伸手用叉刺了我盘中的一颗熏蚝。“侦探怎么做?到处跑着问话,想抓住人的谎言?”
“是,差不多。”我说,“你尽量搜集数据和消息。”
“可是你怎么记得?”他问,“人家怎么说,怎么做,你全记在这里?”他用手指碰碰头。
“任何人的记忆鄱没那么好,”我说,“职业侦探把数据归档。我有日记,把事情写下便不会忘记。”
“啊——”他悲哀地说,“那么我不能当侦探了。我写作很差,我母亲常常骂我,你为什么不写信?她问。我有别的事。”
“只要你有时间。”我对他说。
他耸耸肩。“有人写信,有人生活。阿进,甜点真好,你试过没有?”
“没有。好吗?”
“美极了,”他说着吻下指尖。“我替你拿。”
“一点就行,”我说,“我饱极了。”
“很小很小一块,”他说了站起来。他拍拍平腹。“我要保持身材。”他说完淫秽地一笑。
甜点真美——太油了!纯香槟很有帮助。卡罗开始说些维巧的故事,包括许多买礼服的明星。
“身材绝佳,”卡罗说。“当然,全是假的。不过她们还是很美。我们过去了吧?”
我站起来——有点不稳。卡罗抓住我的手臂。
“没事吧?”他问。
“好,”我说,“是甜点。”
“里面有白兰地。我没告诉你吗?”
回到人群,卡罗告退去了没再回来。他的秘密感情如何了?我找海路特,没有踪影。明家还贴在酒吧边。凡妮还在招待客人,劝他们去吃自助餐。
我找电话,每间房里都有,但是都有人用——一些客人打电话去香港找女朋友。最后我只好走进浴室,里面有个可爱的紫色电话。我打了三次,主线都有人在用。最后终于找到了马约翰。
“嗨,阿进,”他高兴地说,“宴会好吗?”
“好,”我说,“普通,没什么特别。香槟佳肴,我有点迷糊。”
“你是说你喝得斓醉?”
“没有烂醉,”我生气地说,“我不高兴——不高兴什么?”
“指控?暗示?”
“是。”我对电话点点头。“太乱了。你的邀请还有效吗?”
.“当然。要我来接你吗?”
“我很能干,”我说,“可以自我导航。”
“当然,”他说,“答应我你坐出租车。”
“我答应你。”
“答应不和司机谈话。”
“进去时可不可以说声‘你好’,下车时说声‘晚安’?”
“可以,不可以多说。答应吗?”
“滚你的!”我说完笑着挂上电话。
我虽然迷糊,但是还记得该向女主人道谢。但是公寓已成为疯人院——人们坐在地上狼呑虎咽,几个已经醉倒,两对在跳舞——我决定偷溜出去,明天再给凡妮寄张谢卡。
到了门口我又转回身,看见在酒吧后的角落里,凡妮,明柔丝和卡罗挤在一堆交头接耳,面无笑容,我这时心中觉得和卡罗这魔鬼爱人谈得太多了。
我遵守约翰的指示,叫出租车到他公寓,一路上沉思不语。
第二十九章
“我要一杯冰水,”我对约翰说。“快。”
“水?”他说,“太便宜了。”
他拿了一桶冰和一个水壶。他倒了一大瓶,我几口便喝了下去,然后再倒满。
“好些了吧?”他问。
“我喝太多,吃太多,讲太多。”
“谁的宴会?”
“海凡妮。”我对他说。
“喔——嗬,”他说,“居然没请我?我该换香水牌子了。打听到什么?”
“是,”我说,“听说海路特情况不佳。我可以把鞋子脱掉吗?”
“随你高兴。”约翰说。
他穿着凉鞋,法兰绒裤,衬衫袖子卷得老高,样子很漂亮!比起他,卡罗像个假人。约翰的举止像个舞蹈家。
“我知道你要什么。”他说。
“别那么有自信。”我说。
“照花花公子告诉你的。喝一点白兰地,慢慢地啜飮,二十分钟后你便成了个新的女人,准备跑两百公尺比赛。相信我。”
“不,”我说,“可是我愿意试试白兰地。”
他说得不错。第一口烧人,过会就温醇,慰人而舒适。
“凡妮今晚表现得怎么样?”约翰说。“去找每个男人?”
“她不错。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对她感兴趣。”
他摇榣头。“吃人鱼,”他说,“我怕她。我和她谈过两次,每次离开时都先拍拍屁股,看皮夹还在不在。”
我笑了起来。“别说一个伟大的罗密欧会怕个老女人?”
“谁说她是女人?她是野兽。宴会上有什么事?”
我知道他在套我的话,但是我不在意。
“明家在那里,”我说,“我很感意外,我曾和凡妮跟柔丝吃中饭,这对真是绝配,她们像是几世寃家,可是今晚却十分恩爱。也许他们在主演春宫录像带。”
他瞪着我。“阿进,”他说,“你说些什么?”
“我以为我告诉过你,”我说,“也许是告诉了乔其安。他只是一笑置之。也许你想知道。”
我接着说出那夜在明家的聚会,以及他们想召我加入录像带的演员阵容。
“有明家?”他问:“你看的不是市面买的?”
“他们在里面,”我说,“家里拍的。”
“婊子儿,”约翰思索地说。“谁会相信?他们像正人君子。我有个录像机,可是没有春宫带,我一向认为性不是好节目。想看真善美吗?”
“不,多谢。”
“好,我也没有。看原版金刚吗?”
“我也不认为性是好节目。约翰,何必浪费时间谈录像带?”
“对,”他说,“我正想当正人君子。”
“好极了。”
他是了不起的情人。他把我搅得七荤八素。他吻我后,我说,“现在你该娶我了。”他笑了起来。
“嗨,”他说,“你自由,白人,二十一岁。”
“不错,”我说。“然后呢?”
“我。”他说完,又呻吟着回去工作。
多么有趣的享受。这位舞蹈家如此善于抚爱,有趣而深解人意。他知道如何按动开关,触动机关。我不愿想他是自何处学来的性爱技巧。
他的邪恶舌头吻遍我全身,使我反应热烈。他骂凡妮是野兽,而他自己是头老虎。
过后雨收云散,我心跳流汗缓慢下来,他把我拥在怀中,他不会错过任何动作。
“告诉我,”他说,“你对国际基金会的看法如何?”
我拧一下他的手臂。“我想恨你,”我说,“可是没办法。”
“为什么要恨我?”
“因为你他妈的真坏。”
“不错,”他承认,“可是我从不承认是个童子军。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我不敢问。”
“拿啤酒,”他说,“马上回来。”
他回来时把冷啤酒放在我肚子上。
“你这混蛋!”我吸口冷气说。
“阿进,你说海路特有了困难。什么意思?”
他和乔其安一样,随时不忘工作。
“可能会有暴力卷入,”我说,“他似乎受到打击。他胡说八道,关于自杀等等。包括一些对太太的难听话。很不健康的情况。”
“他受了创伤,”约翰说。“我是说,在钱财方面。因此才酗酒,你以为呢?”
“可能是一部份原因,还有许多别的。凡妮带他过一种他跟不上的生活。”
“是,”约翰说。“我也这么想。你以为他弄到德玛丽新?”
“不。可怜人连吃什么午餐都不能决定,更别说是设计天衣无缝的窃案了。约翰,这家伙快崩溃了。”
他讶异地望着我。“聪明的小姐,”他说,“阿进,我得向你道歉。我初见你时,以为你只有张漂亮的面孔,现在才知道不然,你有头脑。”
“所以你才引诱我上床?”
“不,”他笑着说,“那跟你的头脑无关。是你的美丽肚脐眼。”
“我的什么?”
“美极了,”他解释,“多年没见到了。”
“你这色鬼,”我说,“我喝口啤酒好吗?”
“一点,”他说..了把罐子放在我唇边。我喝了一小口,他又小心地洒几滴在我胸前,再把它舔干。
“好!”他说。
“谈起脑筋,”我说。“如果你有的话,一定是个危险人物。”
“我碰巧是个书呆子,”他说,“各种人有各种用途。”
“我可以受得了你,”我说,“约翰,帮个忙?”
.99lib?“如果我能做得到。”
“我忘了是你还是其安告诉我的,明洛达过去几年在银行领了不少钱。你查出是怎么回事吗?”
“哦,老天,”他说,“很不简单。如果他开支票给人,我还能查得出来。如果是现款,便毫无办法了。我尽量设法。问这个做什么?”
“钱,”我说,“似乎是脉络所在;窃案与凶案。其中掺有十分强烈的人性激情;但是动机仍在金钱。”
“谈起强烈人性激情……”他望着我说。
“怎样?”
“我有强烈的人性激情。”
“真是巧合!”我喊道。
真是天赐喜悦,他教我良多。我必须说我懂得很少,但已有进步。如此轻松与愉悦。游戏欢乐,也许人们会这么说,可是对我不止于此。那是种狂野,欢欣,稚气的原始情感。我们没有苏何区高技术卧室,而是处于丛林,沙漠或孤岛上。世界似乎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我已不知时间。我只记得早上约翰起身对我说,“我不起床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我昏晕的说。
“早餐见。”他说了,我们又沉沉入睡。
早上我们一同淋浴——吃吃笑个不停。约翰穿上睡袍,我穿起他的衬衫卷起衣袖。他解冻了些牛角面包,沾果酱吃。浓浓的黑咖啡。我们谈得很少,大多时间对望而笑。
八点钟时我们一同穿上衣服。约翰驾车送我回城,车子停在我公寓外。
“我道歉后还该说些什么?”
“道什么歉?”我问。
他用手捧我的脸,吻我双唇。
“不是坏事。”他说。
“我同意,”我说了下车,又转回身。“约翰,你去查明洛达的银行来往账好吗?”
“好。”
“你真可爱。”
“我绝不否认。”他说完对我贬眨眼驾车走了。
我公寓门上有两道锁,加上内部有条链子。下面是弹簧锁,上面是闩锁。我一向出门都把两道锁锁上,那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我插钥匙时,发现闩锁已打开,弹簧锁也没上好。我盯着锁,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粗心。我低头仔细看不出一点撬痕。我记得在万奥森和李道琳的命案现场,乔其安都说没有“强入”的迹象。
我明知该怎么办:警方已有足够的警告。如果怀疑家里有闯入者,切勿进入。报?t>警,或至少找个邻舍陪你进去。纽约的单身女人都很清楚。
可是我以为是自己笨得忘记锁门,我推门数吋喊,“喂?”我真是愚蠢,里面如果有坏入,他会向我说,“你好吗?”没人回答。
我谨慎进屋,转身把门锁上加链。又是桩愚行。如果屋里有贼,锁门有什么用?我应该开着门以便必要时逃出去。我实在胡涂。
我慢慢检查过每间房,一无所有。我又去看通向小花园的后门,门锁得好好的,窗子也没动过的迹象。
我回去打开橱柜门,看过床下,拉开浴室隔帘。但是我感受到一定有人来过。小小壁柜的门半开,本来我为了防尘,把它关得很紧。
还有一些东西移了位。比如说靠背椅上的椅垫,我发誓它被动过了。还有,空气中有种不同的陌生气味。
电视机还在,两个收音机,可怜的小珠宝盒,抽屉里的一百元都还在。我拍拍额头,跑进厨房寻找料理台上面的柜子。
李道琳的小包还在。谢上帝。
我走回起居室坐在沙发上思索。我绝非神经病,千真万确有人来过——可是为了什么?我叹口气放弃了,决定把昨天的事记入记事簿。
果然是它不见了。
第三十章
我打电话给乔其安,这次运气很好,铃声一响他就来了。
“其安,”我说,“我立刻要见你。”
他一定感觉到事态严重。“阿进,你可好?”
“我很好,可是立刻要见你。”
他没多说什么“要事吗?”“不能等吗?”这类废话,他只是说,“我就来。”便挂上电话,这人像个可靠的支撑。
我的头脑还没清醒过来,否则我会把诗人装脱下换上圆领衫和牛仔裤,其安来时上下打量着我,但是并没提起什么。
“你可好,阿进?”他焦急地问。
“我想是的,”我说,“我不知道,我烧了些咖啡,要一杯吗?”
“要,”他说,“什么事?你脸色难看。”
我们坐在咖啡桌后喝热咖啡,我把事情告诉他,他站起来到前门检查一下又走回来。
“阿进,”他说,“要开这种锁易如反掌,我可以用发夹把它打开。”
“我怎么办?”我紧张地问。
“门弄得再牢也有办法进来,你说只丢了日记簿?”
“是。”
“日记簿里有什么?”
“全在里面,”我说,“关于德玛丽新99lib.窃案的事全记在里面,没了它我就完了。”
“还记得完全吗?”
“我想可以试试看,事情太多了,我需要日记簿。”
“我明白,”他了解地说:“我不断反复读我的记事本,看有没有漏了什么。”
“你有办法吗?”我满怀指望地说。
“什么?查指纹?浪费时间,拿日记本的人一定戴着手套,在这里留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你把它放在那里?”
“侧柜的上面抽屉。”
“锁了?”
“没。”
他叹口气。“没了,阿进,我看是找不回来了,我可以向邻居询问,大概也没什么用。”
“好,”我说,“算了。”
“你想是昨夜的事?”
“是,”我说,“我出去了。”
“你运气好,”他说,“总比在家好,阿进,谁知道你有记事簿?”
我抱头努力思索。“我对亦诺说过,伍亦诺,我在亚里桑纳的朋友,他不可能。我对海奇保说过,他可能转告他太太。”
“是,”其安说,“如果在吃饭时,海娜蒂和黄润碧也可能听见。”
我忧愁地点点头。“昨夜我告诉凡妮的朋友,她也可能知道日记簿的事,那么还有路特,自然明家也可能。”
“耶稣基督,阿进,你何不登广告说你把窃案的事记在日记本上。”.99lib.
“我话太多,”我同意。“谁会知道有人想偷这东西。”
“显然有人觉得你调查到他的危险处所,所以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凡妮的朋友是谁?”
“卡罗,麦迪逊大道一家时装店经理,凡妮在那里花了不少钱。”我想该讲明白。“昨夜我去赴凡妮的宴会,我喝了些,便说出日记本的事,早上我才回来,那么宴会上的人可能来偷走它。”
他喝完咖仰靠在沙发上。“多想也没用,阿进,你最好想想日记本上写了些什么让人非拿到不可的事bbr>,宴会上打听到什么?”
我把对马约翰说过的事告诉他,认为海路特情况不好,明家也在,与凡妮的鬼祟态度。
“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其安说,“你呢?”
“一点也不知道。”我不打算把我的疯狂推想告诉他,我更不想说出李道琳委托给我的小包。
我们沉默了一会,他似乎不急着要走——我很高兴,发生了这种事,他在陪我令人安心。
“命案有新发现吗?”我问。
“什么?”他似乎在想别的事。“没,没什么,我们到处碰壁,除非有什么突破,可能很难破案。”
“怎么可以?”我问。
“不可以?”他苦笑地说,“你知道城里有多少命案不了了之,人力不足,阿进。我们不能把累月经年的时间放在一件案子上,再说,万奥森和李道琳是刑事组的工作,不是我的。德玛丽新案子已经够我头痛的了,老板已经对我不满意了。”
“马约翰也没什么进展,”我说,“我也一样,不是你的错,其安。”
他笑了笑。“谢谢,阿进,昨夜我打电话给莎丽,她问候你。”
“谢谢。她好吗?”
“在学校,很好,成绩优等,她要演出话剧,非常兴奋。”
“我想得到。”
“你喜欢她吧,阿进?”
“喜欢她?什么话!我爱她,她是个好孩子。”
“是。”他说。
他又沉默下来像个巨人般无神地坐着。我知道,他需要个替他理家的妻子。
“你在想什么?”我问。
“我心中有件事,你愿意嫁给我吗?”
“天,其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是当真吧?”
“从没这么当真过,先听我说,别笑我。”
“我没笑。”
“好,我老实对你说,我想了很久,自从我认识你、送你回家——记得吗?我妻子抛弃我,你全知道了,她受不了我工作的压力。对;我可以了解,工作为先,日夜等我回家,吃饭不准时,几天不回家,绝不罗曼蒂克,而且随时有可能送命,虽然机会不大,但并非不可能,我又是个顽固自大,忠于工作的人。”
“你干得不坏。”我告诉他。
“是吗?”他说,“可是当我的妻子便受不了。”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
“我的工作还不错,也许有天会升上警官,退休金好些。如果前妻有日结婚了,便可以省掉瞻养费。我还有点存款——没什 4e48." >么好吹牛的。健康情况良好,过重点,可是健康。我能烧菜,有时间愿意做家事。最重要的是我爱你,阿进。如果我们结婚,我不会欺骗你,我希望和你在一起。”
我第一次被人求婚,不知道如何应付是好,我希望能拖延一段时间再答复,他又为我解决困难。
“我不打算立刻得到你的答复,你有脑筋,你会考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如果你说不,我不会顿足大叫,应该由你决定,别让我的感觉影响你的决定,你要为你自己考虑。”
我必须吻他,他如此诚实正直,我绝不怀疑他的为人。
“其安,”我说:“我得感谢你对我的看法。我第一次有这种经验,对女孩子很有好处。”
“听着,”他说,“有任何问题尽管问,例如我的财务情况,负债等等,你自己想要孩子对不对?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们会有的,让我把所有的牌摊在桌上。”
“嗯,”我说,“我目前不能回答你,我需要时间想想。”
“好,”他说了站起来。“记住,一切先为你自己着想。”
我们紧紧拥抱,我努力阻止自己哭泣。
他走后我换了套轻快的便装,心中还想着其安的求婚,想象自己成为乔太太、乔梅露的生活,乔阿进太太。
我不了解妻子生涯,但是我知道乔其安会做个好丈夫,虽然工作险恶,不过他会对我忠实诚恳,特别是“至死不渝”的爱情。
至于我会是怎么样的配偶?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可能有最佳诚意,但是机遇与环境会破坏忠诚的决定。我有点害怕婚姻,极大的未知数,谁知道它会是赐福还是祸害?谁知道?
我收起这些思想,注意些急待解决的事,我如何补充失去的日记?我立即到隔壁去买本拍纸簿,又带上半打啤酒以止渴。
回家后喝着啤酒,又简单地记下失去日记本簿中的大概,我知道一定会遗漏许多重要的事,但是我也写了许多以前未注意到的逻辑分析。
现在对以前的事我能有更加理智的看法,提供了一些以前未能解谜圑的动机与理由。
它甚至于给我个好主意;如何利用放在厨房里的李道琳小包。
第三十一章
“对不起,亲爱的阿进,”伍亦诺在电话中道歉地说,“对于海奇保的经济情况,我没查出什么可值得注意之处。”
“没关系,亦诺,”我说。“你试过了,非常感激。”
“我查过的经纪人是四、五年前和他来往的。当时名誉极佳。他们对他很信任。所以他们说没理由再做调查。”
“不错,”我说,“十分感谢你。没有你我真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他厉声问,“阿进,你似乎查出了什么。”
“是吗?”我说,不知是否其安的求婚给了我信心。“我还没确定结果,可是我猜已离目标不远。”
“你会找回古钱?”
“我这么希望。”
“我也这么希望。有结果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亲爱的。谢谢你的电话。”
他没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可是剥猫皮的方法不止一种。
这天是星期四上午,我充满活力,打算在一天里完成白阿进的胜利。但是结果并不如意。
我由柜子里拉出个旧购物袋——褐色纸袋上面有两个提手。我把它装些目录,书籍,一把折伞,一件雨衣,一盒胃药,和我公司的咖啡杯。我前往葛氏公司,顺路在酒店买瓶“爱尔兰之雾”送给朱何白。
他很高兴见到我,更乐于见到我把书和杂物放在书架上和桌上。
“我们又团圆了!”他喊。
我们每人喝杯黑咖啡,并且喝了一小口酒,庆祝我归来。
“我要打电话给莉萨,”我对她说。“听着,何白,我想这是第一次我怀着恶意说谎。”
“欢迎回到现实社会。”他笑着说。
我按了杜莉萨的对讲器,等她的秘书替她接通电话。
“阿进,亲爱的!”她喊道:“真高兴听见你的声音。有好消息吗?”
“我想是的,”我说,“我在楼下办公室,如果可能,想见你和葛先生。”
“哦,亲爱的,”她说。“我怕不行,史坦不在。今天是打球和三温暖的日子。”
想起上帝脱得光光地洗三温暖令我受不了。发亮的企鹅!
“进度报告吗,阿进?”
“差不多。”我说。
“那么没理由不能告诉我。我会尽快转告史坦。”
“我希望当他的面讲,”我坚决地说,“如 679c." >果律师在场我也不反对。叫什么立门的?”..
“华立门。”
“是,希望他在场。你能安排吗?”
“嗯……”她显然不太高兴。“我试试看。你在这里多久?”
“十五分钟。”
“我在你走之前会告诉你,”她说,“不然我打到你家去。重要吗?”
“非常重要。”我说完挂上,对自己的勇敢很感得意。
“怎么回事?”何白好奇地问。
“我需要他们的一些消息,”我解释,“如果我明讲,他们根本不会理我。所以我假装说要报告调查进度。他们急着希望能拖延海奇保的控诉。”
他笑起来。“阿进,你变得鬼计多端了。”
“我才学的,”我说,“再喝口仙露,何白。”
“好,”他说了把酒倒进咖啡杯。“又像从前了,阿进。”
我们把脚跷在桌上互相举杯。
“何白,”我说,“再帮个忙,最后一次。”
“最后?”他说,“这个案子终于破了?”
“我想是的。交叉你的双指祝我好运。”
“好。什么忙?”
“你的意见。当你调查万奥森的素行时,你可知道他——我该怎么说?——也参加集团性交?”
“你是说无遮大会?”何白笑着说,“哦,是的。阿进,就我所知,这人是个怪物。他甚至于可以找条母狗。他实在疯狂。”
“谢谢,何白,”我感激地说,“如果我要把这个案子写成小说,第一个要感谢你。”
“把我名字换..成罗尼好吗?”他想着说,“我一向喜欢罗尼这个名字。”
我们笑了起来,又聊了一会,我起立欲去,这时杜莉萨电话来了。她说她安排了与葛史坦、华立门——自然还有她本人——的会面,明天星期五下午一时。可不可以?
“可以。”我说。
“再见,亲爱的,”我拥着何白说,“我回来时会穿上盔甲。”
他望了我一眼。“祝你幸运,阿进。”
“我觉得何白是个好名字。”我说。
我坐出租车回去,心中十分紧张,因为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我冲进公寓,关上百叶窗拉上窗帘——就像白痴似的——把架上李道琳的小包取下来。
我把它翻动察看,然后用剪刀把胶带剪断。外层纸头拉开后,里面是个鞋盒,上面印着“四号红”。
我十分小心地打开它,心中祷告;神,但愿我猜得不错。
里面是一层层紫色卫生纸,我慢慢一层层剥开,然后拿着它。秘密。我不知道是该高兴大叫,还是悲哀哭泣。
但是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不愿多加思虑分析,开始打电话。
当我接通马约翰时,他说:
“关于明洛达取款的事是吗?阿进,算了,他拿的是现款,无法查明用途。赛马,女人,谁知道?”
“已经不重要了。”我不耐地说。我告诉他我的需要。
“为什么要在我这里?”他抱怨。“我办公室有多少事情要做。”
“非在你那里不行,”我说,“三点钟。”
“好,”他无奈地说,“三点。”
乔其安比较容易。“什么事,阿进?”他说。
“有意思的事,”我说,“可以帮你升官。”
“哦?”他说,“好,我要听听。把地址给我,我准时到。”
三点多我们在马约翰的地方相见,我拿着李道琳的小包。
两个人都盯着我,有如我是个大笨蛋。
“阿进,这是什么?”其安问。
我没回答他。我说,“约翰,你说你有录放机,是吧?”
他不解地望着我。“是。”
“把这个拿起来放。”我打开小包把李道琳的小包交给他。
他看看说,“这是什么?游动物园的录像带?”
“少说了,快放。”我说。
他打开机器把录像带送进去,我们坐了下来。录像开始,颜色鲜艳,画面清晰。放了五秒钟后其安喊道:“上帝!”然后我们默默地注视着。
正如我所猜想的;集体性交的主角是明洛达、柔丝,万奥森和李道琳。虽不美但很特别。两个被谋杀的表演者发出一种如虚如幻的呻吟哼叫。但是它是X级片。愚蠢胜过兴奋。
结束后,约翰倒回带子取了出来交给其安。“其安,我想你要这个。”他说。然后我们默默而哀伤地坐着。最后……
“你是那里拿来的,阿进?”其安镇定地问。
我说出李道琳被杀前到我家把包裹交给我保管。
“她要我答应,如果她没有回来拿走,我一定要把它毁掉,”我说,“她死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整理出一点头緖后,决定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什么头緖?”其安问。
“寓奥森的开销很大,比他当海奇保的秘书薪水高很多。他那里来的钱?他一向有疯狂性怪人的名声,连李道琳也承认他做些疯狂的事。”
“好,”其安说,“我接下去。奥森和道琳去参加明家的无遮大会,把一起运动的情形录像下来。”
“勒索,”马约翰说,“奥森取得带子后,开始勒索明家。所以明洛达经常取款。”
“海先生夫妇正准备处理财产,”我补充说,“修改遗嘱。你们想想,如果万奥森把带子拿给海奇保和玛萍会怎么样?如果没有遗产,明洛达和柔丝将流落街头。所以他们付钱让奥森闭口。他们又能如何?万奥森手上有录像带。”
乔其安站起来,不停来回踱步,双手插在裤袋里。“有理,”他说,“我很同意。万奥森这种恶棍不会轻易罢手。他增加压力,最后明洛达受不了,便设法一了百了。”
“会不会是这样?”约翰插嘴进来,“万奥森涨价,明洛达同意。他去奥森公寓,万奥森让他进去准备收款。可是他头上挨了两颗子弹,除掉了万奥森。然后他在公寓里找录像带。”
“但是找不到,”我说,“因为万奥森把它交给女朋友保管。”
“你认为明洛达也想到这点?”其安问我。
“可能,”我说,“道琳说接到恐吓电话,也许她决定自己出面勒索,奥森死后她怎么付房租和衣服,三点式和身材吗?明洛达已疯狂不择手段,又去她家杀了她,可是遍寻而不得录像带,因为它在我厨房柜子里。”
其安满意地点点头。“越来越妙,”他说,“我可以把东西交上去,谢谢你,阿进。你得宣誓自白如何拿到录像带的。好吗?”
“当于。”我说。
“好,我得赶快走了。”
“逮捕?”约翰问。
其安想了想。“还不必要,明家取款账和这个——”他拿起录像带,“我们可以考虑这件案子,不过要由局中的律师决定,我会把结果告诉你们。”他在门口站住,“约翰,帮个忙好吗?”
“什么?”
“下次看影片时准备点爆玉米花。”
他走后,约翰由冰箱拿出酒,每人倒了一杯。我们对觑啜饮。
“你真了不起,”他终于开口。“今天救了其安一难——知道吧?他的窃案毫无进展,但是能破命案更佳,你是怎么做的?”
“我拿到录像带。”
“当然,但是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再说我和其安知道的一样多,只有你能把它们凑拢来,你真了不起。”
“谢谢你。”
“救我一难如何?”他说,“命案与窃案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说,“没有直接关系,两椿罪案。”
“万奥森偷了德玛丽新?”
“不。”
“是谁呢?”
我想了会。“明天告诉你,”我说。
他盯着我,“你开玩笑。”
“不,我还少一点点便拼凑成形了。”
“明天什么时候?”
“哦……三点如何,在海家公寓。”
“我会到的。”
“也可能徒然浪费时间,约翰,如果可以凑得拢,便会一五一十吿诉你。”
“好,今晚吃饭如何?”
“不,多谢。我得回家做点事,下次。”
他同意了,我很钦佩他这一点:他接受拒绝与失败,而且和接受胜利与成功一样镇定,也许他毫不在乎。
我望着宽敞的阁楼,空气流通,甚至于可以让俄罗斯舞圑在这里跳天鹅湖。
“喜欢吧?”他猜到 6211." >我在想什么。
“当然。”我说。
“何不搬进来?”
“我喜99lib.t>欢,”我说,“但是要等你搬出去。”
“不!”他说,“我要你搬进来和我同住,很大,我可以买张双入床。”
他一本正经地望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打他耳光?狠狠大步走出去?吃吃而笑?
“约翰,你是开玩笑吗?”
“不是开玩笑。我喜欢你,阿进,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有同感,何不住在一起?”
“多久?”
他耸耸肩。“看你能多久就多久,将来的事谁知道?也许两天后你就要搬走,试试看。”
“有什么理由?”
“为什么要有理由?你没有过因冲动而不顾后果的行动?我——一向如此。普通是有好结果,一切费用由我付,伙食和酒平均分摊,你仍然可以保留你的公寓,那样比较安全,你只是住在这里而已。”
“到你厌倦为止。”我说。
“或是你厌倦。这是双方面的事,如果你想走,或是我要你走,无需任何理由,无需借口,不要怨尤。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而且很长久,我不认为会大吵大闹,对不对?”
“对,”我低声说。
“我说我喜欢你,是真的,我想你藏书网也喜欢我,是不是,阿进?”
我只好点点头。
“这样便有道理,”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交易,我已经倦于到处打游击,你也可能喜欢有人回家。如何,阿进?”
他又强迫我点头,他明白。
“好,”他说,“何不试试看?我们有什么损失?你保留公寓和工作,我没有说同居会是如糖如蜜,但是会相当美好。”
“不结婚?”
他看向别处,“谈它还早了点,人家称之为‘试婚’。我正是这个意思,你说呢?”
“你现在就要答案?”
“哦,不,”他说,“慢慢来,考虑考虑,我钦慕你,你是很聪明的女性,在床上我们也很配合。”
我又点点头,如果这样下去,头都会点掉。
“考虑一下,”他又说,“你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我也一样,我们各有工作,而且也拥有对方,谈笑风生,很有趣是吧?”
他是个好推销员,漂亮的推销员,可爱的推销员。
“我会考虑,”我说。心中想这縻多年来,居然一天有两次求婚(一个合法、一个不合法)。
“好,”他说,“你知道我松懈不羁,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可以登上云端。”
“暂时。”我说。
他又耸耸肩,他老是喜欢耸肩。“天下没有永恒的东西,是吧?”他说,“抓住现实;这是我的哲学。不对吗,阿进?”
我看看表站起来,“我该走了。”
“送你回去?”
“不用,谢谢,我叫出租车。我还可以记海奇保的账。”
“你会考虑吧?搬来我这里?”
“我保证会考虑。”我说。
“很好。”他说了和我吻别,他擦的是阿拉蜜香水。
今天晚上实在奇特,我想好好思索德玛丽新窃案,但是私人问题却突然闯入,最后我放弃了,只好专心考虑我应该做什么决定;接受其安或是约翰,或者二者均予拒绝,我必须以理性做出决定。
对这两个人我有相当的认识,两人完全不同:其安沉重,严肃,可靠,他会工作努力,竭尽夫责。约翰是轻量级,文雅,对人生有嘲谑态度。
其安需要妻子,约翰什么也不需要。其安是好父亲,约翰是社交人物。其安驾着老爷车,约翰是闪亮的跑车。其安希望我们关系合法,约翰只要个床伴。其安说爱我,约翰说喜欢我,两个人都能做菜。
我心中十分紊乱,我当夜吃了什么,可是记不起是什么东西,只记得在室内来回迈步许久,思索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我早早上床,可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又起床穿上睡袍,回起居室拿起针线,这次无法使我镇静下来。心乱如麻,但愿有人——母亲,父亲,伍亦诺,任何..t>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抬起头,公寓中如此空虚,我从未感到如此孤单,我想我下了决心。
然后我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我还记得星期五的特别早餐。因为这是我一生中的关键时刻,所以服从母亲的训示:“饱腹才能做好工作。”这话虽然尚可争辩——如空中飞人和艺人便绝不在表演前大快朵颐——我却是深信不疑。
我到当地餐厅要了双份西红柿汁,炖蛋,盐熏鲭鱼,炸薯条,英国薄饼和苹果奶油,两杯黑咖啡。我又带了时报回家。我找看看有没有逮捕明洛达的消息;没有。
我把报纸扔开开始记下今日的工作计划。一切都很切合。第一件事是找乔其安叫他去海家公寓等待揭晓。
他先打电话给我,声音十分焦急。
“其安,”我问,“什么事?”
“我一夜没睡,”他困倦地说。“只在硬地板上倒了两小时,又被他们拉了起来。好消息坏消息都有。你想先听什么?”
“天,”我说,“我真恨这个问题。好,好消息先,可以鼓励士气。”
“好,”他说,“我们把明洛达送进牢了,律师正在吵着保释他。他什么也不承认,可是在他书房找到许多春宫带——全是家庭拍摄的。加上一把点二二左轮,少了两颗子弹。这白痴甚至没檫干净再装子弹——想得到吗?检察官正在调查。他说如果弹道试验证实,那么他便是万奥森命案的一号疑凶。如果明洛达是因为被勒索,也有他受的。你高兴吗?”
“李道琳呢?”我问。
“很难证明,如果能解决一桩命案,你还不满意?”
“是。”我说着又想起傻道琳。她被谋杀也没人感兴趣。
“坏消息是,”乔其安说,“真正可怕的事。”
“说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如果再等下去,这件案子有关的人全死光了,我们便可以回家?又发生了。海凡妮死了。”
“死了?”我说完全身颤抖,“哦,我不信。”
“真话,孩子,”他说,“我看见尸体——但愿我没去看。今天清晨的事。四五点,法医估计的。她被谋杀,没什么神秘。路特对她下手,九点十一分报警自首。他坐着等待,什么都承认了。我想这家伙戴绿帽子,律师会用这理由辩护。”
“他怎么杀死她,其安?”
“你不会想知道,阿进。”
“我要知道。”我大声说。
“他把她活活打死,拳打脚踢。他快崩溃了,你说得对。”
“耶稣,”我满怀痛苦。“可怜的女人,可怜的男人,可怜的我们大家。”
“是,”乔其安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消息让你难过得受不了。希望能告诉你关于明洛达的好消息。”
“是,其安,”我说,“我了解。谢谢你打电话来。你现在要回家了?”
“不,”他说。“我正在询问明家和海路特,一天都在半清醒状态。”
“好,”我说,“三点钟去海家公寓见我好吗?”
他沉默一下问:
“有好消息吗,阿进?”
“我想是的。”
“德玛丽新窃案?”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如果我失败了,也会把全部所知道的告诉你。马约翰也会在。”
“嘿,”他说,“我们成了三剑客。”
“更像三小猪。”我说。
“三点钟见。”他笑着把电话挂上。
其安对暴力死亡早已司空见惯,故能处之泰然。我不行。我为海凡妮哭泣。生活有质量,死亡亦复如是。我知道我更为李道琳而哀伤。无心机的李道琳纯粹是牺牲者。凡妮是自食恶果。
两个人在容貌上,智慧上,生活上完全不同。两个人也有共同之处。李道琳进城一久了便会变成海凡妮;凡妮还有追求物欲财富的乡村女郞性格。
两人已全死去,希望,野心,梦想,均已成空。我想其中有我不能了解的人性。我只能为生命的浪费而哀伤;两个短促结束的生命,因为激情而堕入罪恶的迷失生命。
凡妮被海路特杀死,加强我的信念与结束本案的希望。但是我并不因而心满意足。如果我能更有预见,更聪明,更迅速,也许可以阻止这一串血腥。
我把拍纸簿上的笔记全撕下放进背包。我前往葛氏父子公司赴约会,我无意再听谎言,再受恐吓。我决定按我的意思行事。
我们聚在太平间似的会议室。杜莉萨穿着“简单黑裳”,就像用墨泼在她身上。葛史坦穿着企鹅制服。华立门还是穿土包的三件头。三个人面无表情。
“哦,阿进,”莉萨假笑着说,“希望你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我不理会她。“葛先生,”我说,“海奇保对失币案提出控诉没有?”
上帝望望律师。“还没采取法律行动。”华立门谨慎地说,“有可能。依我的意见,因为白小姐你签了收据,所以形势对我们不利。”
他还要提醒我——这鬼东西!
“海先生还没提出赔偿要求?”
“还没有。”律师说。
我由背包中取出折起的笔记假装翻阅了一下,偶然也停下了阅读。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做作会有不同反应。
“葛先生,”我说,“对海氏藏币少了德玛丽新,你还有拍卖计划吗?”
“没有,”企鹅说,“要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按照合约,我们有一年时间出售。”
“那么到今天为止,海先生的藏币在葛氏公司地下库,他没有得到什么?”
“对。”
“阿进,”莉萨说,“你是在干什么?”
我又不理她。我心里多么高兴!
“葛先生,”我说,“我们公司的标准作业在收到委托处理家具,绘画,钱币,邮票等等时,是否要先征信客户的信用与名誉?我想你们一定做过调查。你能否把结果告诉我?”
“这是保密资料。”华立门以微弱的声音说。
我站起来把笔记塞进背包,反叛地盯着他们。
“你们付钱给我调查德玛丽新的失踪,”我以严厉的声音说:“如果你们拒绝合作,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向你们要求资料,你们拒绝,现在我正式辞职,你们准备赔偿好了。”
葛史坦吶吶地说,“老天,立门,”他说,“告诉她。”
“我反对。”律师说。
“那么我告诉她,”葛史坦说,“白小姐,请坐下。我们对海奇保的征信很满意。他是个——富人。但是大多数财产都是他妻子名下的未开发土地。唯一令我们奇怪的是他调度不灵。比起他的全部财产,他的现金太少。”
律师这时接着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拍卖藏珍,也并不异常。他们想把不动产转为现金。我看不出海先生缺少现金与失窃案有什么关系。德玛丽新拍卖对他会收入更多。”
“不错,”我说,“收入增加很多。”
他对我解释得够清楚了。让他们再难过一会。我想我很快会让他们脱离苦海,可是他们的不安令我至感得意。
“让我把话说明白,”我说,“如果德玛丽新找不回来,葛氏父子公司要赔偿海奇保的损失。事实上是你们保险公司出钱。”
“基本上不错,”华立门说,“当然减除自付额。那也是笔可观数字。”
“那是小数字,”葛史坦不耐地说。这时我几乎开始对他有好感起来。“金钱的损失还毁不了我们,只是我们的名誉会受损。葛氏公司的长久历史还没出过这种大差错。客户委托我们,希望我们能保护他们的财产。如果承认疏忽或错误,人们会对我们失去信心,我不能允许。”
三个人都望着我,有如我是他们的救主,排难解纷的圣女贞德。
“等着瞧吧,”我站了起 6765." >来,“谢谢你们的合作。”
“阿进!”杜莉萨喊道,“你没话要对我们说?”
“暂时没有,”我说,“事情变化得很快。你们一定知道万森奥的命案,他是海先生的秘书,昨夜海先生的女婿明洛达被捕,罪名是谋杀万奥森。今早海先生的儿子残酷地杀死他的妻子。你们看,比起古币的失窃,这些事更加严重。”
我走时,他们都呆住了。
海家距离不远,我还有很多时间。我没有和他们约好,因为他们一定满屋愁云。可是我不见到海奇保夫妇绝不罢休。
我以为他们门口一定全是记者,甚至于电视公司的人。但是门口没人,我按铃后等待。门开了几吋,但是锁链仍拴着。黄润碧向外张望。
“润碧,”我说,“是我,请让我进来好吗?”
她让我进门,立刻又把门闩锁好,“许多人来,”她说,“我不认识。”
我点点头。“我想得到。很麻烦,润碧。越来越多。”
她深吸口气。看得出她方才哭过。我拥着她的肩膀。
“你好?”我问。
“还没死,”她说。“等着了解神的正义。”
我们低声耳语,有如怕吵醒隔壁的死尸。
“有人在家吗?”我问她。
“娜蒂在她房里。她不肯出来。”
“好。让她留在房间。海先生?”
“在律师那里。”
“海太太?”
“在这里,坐着看天花板,不吃不喝。”
“阔碧,告诉她我想见她好吗?我在这里等。她不愿见我,我立刻走。”
管家走开去了。我以前没注意她的行动如此静悄。过一会她回来了。
“她说可以,”润碧说,“对她好一点。她崩溃了——像这个。”她揑掌扭了下。“她想活下去——我知道。”
“我尽量不打扰她。润碧,有两个男人三点来。请让他们进来好吗?一个是警官。”
她盯着我。“哦,”她说,“啊,结束了?”
“是,”我说,“我想该结束了。”
我留她一个人哭泣,泪水潸潸而下。
我进入起居室,海玛萍坐在靠背椅上。双肩宽阔,下巴紧抿。我看不出润碧所说的崩溃;这女人是禁得起打击的。
“白小姐,”她苦笑低说:“谢谢你来。”
“夫人,”我说,“你的麻烦令我难过。”
她点点头,但是身躯却仍感紧张,毫不松懈。她打扮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眼光一样冷漠,看不出有苦难的迹象。真是个强人!
“请坐,”她比着手势说,“要茶?咖啡?别的?”
“不用,海太太,多谢,”我说,“事实上,我是来看你丈夫的,夫人,润碧说他出去了。”
“是,”她说,“他和律师商量我儿子路特的事。我相信这孩子精神错乱,需要帮助。”
“我完全同意,”我说,“我上次看见他,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她瞪着我。“我的所有子女。”她怪异地说,我听不懂她的含意。“你为什么要见我丈夫?”
这个问题令我不安。面对海奇保,我可以毫不迟疑地道出真相。可是这个女人——外甥被杀,女儿意图自杀,女婿因杀人被捕,儿子承认杀人——我不能再加重她的忧愁。对她对我都是痛苦。
她一定猜到我想什么,她仰头说,“我比你想象的更坚强。”
她也锐利地望我一眼。我确定她已经知道我此来的目的。
“海太太,”我因难堪而满脸通红地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不知道,只是怀疑。”
我深吸一口气。什么样的错综复杂。
“我接受你聘雇的时候,”我说,“我答应如果发现你家人涉案,我在报警之先会来向你报告告。”
“我记得。”她镇定地说。
“那么为什么你要用我?”我大声说。
她摸摸头发。“我坚持,因为你是个有耐心的聪明女子。也许我认为你可以当个复仇使者。”她沉默一会。“我无法纠正的错误。”
我多么钦佩她!何等率直而诚实的人。我了解她的矛盾感情。怀疑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最后摊牌会结束她妻子、母亲,与破碎家庭主妇的生命。
“我不是天使,”我对她说,“我也无意向任何入复仇。我最先的动机是洗刷自己的清白。纯粹是自私的。可是我承认卷入了一场斗争。”
“现在结束了?”她问。
“是,海太太,”我说,“结束了。我请纽约警局的乔其安和保险调查员马约翰到这里来。等他们来,你丈夫回来,便可以结束了。”
“是,”她叹口气说:“是时间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太多漏洞和假线索。然后想到这个疯狂主意,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可是时间证明它越来越合逻辑。”
“不合理!”她说,“完全不合逻辑!我在开始时便该告诉你我的疑虑。我是个软弱的女人。”
“不是软弱,”我说,“绝不是。你是个要保护家庭和子女的女人。我不怪你,没人能怪你。”
门口有声干咳。我们抬起头。黄润碧。
“两个人来了。”她说。
“请他们进来,润碧。”海太太高贵地说。
乔其安和马约翰进来时,我站了起来。
“夫人,”我对海玛萍说:“我必须对两位先生说明一下。也许我们可以到外面去。”
“不,”她坚决地说,“你们在这里谈,在我面前。我不会感到震惊或受辱。”
“是。”我说。
我等其安和约翰坐定后,转身面对他们,也同时顾到海太太。我想在说话时注意她的反应。我的话尽量简洁而直接。
“过去五年,”我说,“或者不止五年,海奇保和媳妇凡妮发生了关系。他们在东六十五街王俐南租的公寓里幽会。我相信他为了凡妮的性行为而付出金钱。也许是种‘礼物’,无论如何,她收到了大量金钱。”
我望了玛萍一眼。她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但是无意打断我的话。
“有理由可以相信,”我又说下去,“凡妮也‘娱乐’别的男人并且..
接到许多‘礼物’。海奇保是否知情,我不知道。我猜他知道,但是性欲的需求使他无法放弃她。她的丈夫也一样,路特一定知道金钱的来源,但是他听命于妻子,只好忍耐。他酗酒而使他疯狂。”
其安和约翰无言地相顾一眼。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反应,可以确定的是以后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谈到万奥森,”我又说,“五年前他当了海奇保的秘书。他很快就发现海奇保与媳妇的奸情。奥森开始勒索他。为了筹款,海奇保只得陆续出售藏币。这种花费是无底洞。他不但为了东六十五街的午后幽会付钱给凡妮,也付款给奥森。你有意见吗,夫人?”我问海太太。
“没有意见。”她说。
我觉得太太对丈夫通奸故事毫无意见,会特别使约翰和其安讶异。他们开始相信我的话。
“然后,”我说,“奥森和他的女朋友李道琳去参加明家的影片晚会,奥森发现了扩大勒索的机会。他有了另外收入,怪不得挥金如土。”
“德玛丽新。”马约翰低声说。
“好,”我说,“现在我们谈德玛丽新。我想经过情形是这样的:奥森想由两方面大敲一笔,然后带李道琳去法属里维耶拉过快乐的生活。可是那需要很大的款项,你们可以想象他开口的数字。结果明洛达受不了,便向万奥森和李道琳下手。海奇保不会杀人;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付钱让万奥森出国。他唯一的金钱来源是古币。他可以解决奥森,并且继续与凡妮的关系。其安,你能了解吗?”
“我在听,阿进,”其安说,“说下去。”
“下面比较难解,”我说,“请忍耐。首先你们要了解收藏家的心理。他们不为投资或盈利而买东西,只为了对象是稀有而且美丽的,他们很爱它。海先生是个——真正的收藏家。过去五年他出售钱币使他感到痛苦,现在他必须出售全部,包括德玛丽新。把一生心血全部待价而沽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进行拍卖合约,最后一刻他想留住德玛丽新,他不能脱手,德玛丽新是收藏品中的瑰宝,在他眼中是无价之宝。他认为留下德玛丽新,还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
马约翰吃惊地望着我。“阿进,你是说海奇保偷了德玛丽新?”
“一个人怎么能偷他自己的东西?”我问。“我是说海奇保准备了个密封的空箱,放在泡沬乳胶盒里,标上第十三号,然后他掉了包。别人谁做得到?万奥森不能,他和守卫在一起。别的家人也不能,因为不知道展示箱如何密封加印,而且用胶带包扎加上编号。不。海先生掉了包。”
“他如何处理原来的十三号箱?”其安问。
我耸耸肩。“也许把它放在桌子下面。他掉包后走到起居室和家人聊会天。等十三号箱装上车,我在葛氏公司签了收据,那时才发现德玛丽新不见了。海太太,你同意吗?”
“我不知道,”她木然地说,“我不知道细节。我只知道我丈夫热爱藏币,特别是德玛丽新。很可能正是如你所说的。”
“等等,”约翰说,“如果海奇保收着德玛丽新,谁写信给我们公司出价的?”
“万奥森,”我立刻说,“钱币一失踪,他立刻知道只有海奇保才能掉包。他比我敏捷聪明,因为他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坏人。他找海先生要分一部份德玛丽新的赔款。他根本不在乎海奇保是否热爱德玛丽新。所以他写信希望提高价格,他也写封黑信给我。”
“谁在黎巴嫩出面?”乔其安问。
“海奇保,”我说,“万奥森死后,保险公司不再接到函件,而贝鲁特经纪人出售古钱。海先生相当了解万奥森的为人。海奇保多年藏币,对这行里的人都有来往。如果问为什么要托贝鲁特经纪人出售,很简单:他需钱至急。奥森已死,还有凡妮的‘礼物’。葛氏公司延期拍卖,保险公司付款也会拖延时日。海先生发现自己已经破产,至少短少现金。如果要取悦凡妮,必须卖掉德玛丽新。他必须在珍贵的古币和喜欢的女人间做个选择。凡妮赢了。”
大家默默相视,海玛萍本来坚强挺直的身躯也慢慢委顿下来,至少是软化了些。我知道她受创极深。
“说得好,”其安说,“我完全相信。可是阿进,我们可有什么?”
“没有。”我叹口气说。
“对,”他说。“约翰?”
“没有。他的保险公司还没付钱,我的公司也没付给葛氏。我们怎么能称为诈欺?目前我们无法抓他。”
“他受的苦还不够?”我说。
“不,”海太太说,“还不够。”
乔其安望着她。“夫人,”他柔声说,“你知道法律不能强迫妻子作证控告丈夫,如果她自愿,那么又当别论。”
“我自愿。”海玛萍坚决地说。
“自愿什么?”门口有个声音问。
海奇保站在门口以冰冷的眼光望着我们。我们都抬起头站起来。
“先生,”其安说,“我们可以和你私下谈一下吗?”
海奇保冷冷地说,“你们有什么权利到我家来打扰我太太?我请你们立刻离开。”
“海先生,”其安愉悦地说,“别说废话了。你不和我们谈,只好请你去趟分局了。你愿意吗?”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会,是海奇保先眨眼。“很好,”他说,“到我书房去。快点。”
“好,尽量快,”其安说。
我们走过厅廊进入书房。海太太含着泪水望着我们离去。我第一次感到黄润碧的话说得对,她崩溃了。
其安拉住我退后。“谁偷了你的日记簿?”他低声问。
“我想是卡罗,凡妮的皮条客。”
“这女人。”他摇头说。
进了书房,我们三人不待遨请便坐成半圆形,面对坐在桌后的海奇保。我清楚地看着他。他穿的衣服一尘不染,烫得笔挺。唯一不整齐的地方是一缕银发掠在额前。他一直用手往后拨,却又不断落下。
“我想不会用太多时间。”他望着乔其安说。
“那要看你,”其安说,“我先把我们知道的告诉你。”
他以比较严肃不客气的口吻把我在起居室的话说出来,就像警官读报告一样没有轻重高低。海先生一点没有动容。我真以为我错了,上帝!
“所以,”其安做结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把古钱交给我。这样的话,便可能不需要逮捕和起诉。约翰?”
“我没意见,”约翰说,“我们只要取回德玛丽新。”
海奇保靠着椅背望着我们,脸上有丝微笑。
“童话,”他说,“没有一点真实。你们有何证据支持这番胡言?”
“你否认我的话?”其安问。
“完全否认,”海奇保倚桌前倾。“如果你们要说的便是这些,我必须请你们离开了。”
其安叹口气。“海先生,我知道你有很多困难。你儿子和女婿被控杀人,你外甥和媳妇已经死了,另一个女儿企图自杀。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会受不了。如果你99lib?继续和我要把戏,你的困难会更多。我给你最后机会:德玛丽新在那里?”
海奇保注视他一会,又摇摇头。“我告诉你,”他说,“我没有德玛丽新,也不知道它在何处。”
“你要我硬来?”其安说,“我会很狠。”他的话让我知道他后面有全纽约警局在支持他。“这是我的步骤:第一,我可以取得你的相片去东六十五街公寓给房东看。不管你付多少钱让他闭口,我也有办法让他吐实,他会承认你每周和凡妮在那里三、四次。
“然后我会取得你给贝鲁特钱币经纪人的电报副本。你和他怎么联络的——电话?纽约电话局会有纪录。
“然后我要取得捜索令把这里抄个天翻地覆。即使找不到什么,邻居都会知道。那样好不好?
“然后我去找可怜困惑的路特,弄清楚他是否知道他父亲扒他媳妇的灰。
“然后我抓下替凡妮拉皮条的卡罗那班人。他们会说出真情。
“然后我请检察官调查王俐南律师,特别是她替你们安排爱巢。那足够使她做不成律师。
“然后请税务局清查你的收入——过去出售钱币有没有申报?还有你家中所有人的收入。
“最后,再替你制造个麻烦,我已经与你太太谈过。夫人愿意出庭作证说出实话。
“你看我够不够狠,海先生?你还坚持这是则童话吗?”
乔其安说话时,海奇保两手放在桌上,身体坐得很直。他脸色毫无改变。但是额上的头发几乎遮住眼睛,他不再把它掠后。
书房沈寂,我听得见屋外的车声,东河的驳船声,以及拉瓜地亚机场的飞机起落声。没人开口。我们都在等待。
海先生木石般盯着乔其安,然后看我许久。
“恭喜,”他终于说,“我要我太太不雇用你,她不听我话。我明白你急着要找回钱币。有人愚弄你,你要报复。”
“如果结果不是如此,我愿意放弃一切,”我说,“我钦佩你。”
“是吗?”他说,“但愿如此。”
“德玛丽新,海先生。”其安不耐地说。
他打开抽屉找到把小钥匙,又旋转椅子背对我们。他前倾打开书架下的柜子,拿出塑料盒站起来放在桌上。胶带已经拿掉,我立刻认出第十三号箱。
海先生打开了盒子。我们都走过去。果然在。
伟大而受诅咒的钱币!它像是银色的太阳,清亮而坚实。我们瞪着它看,使我想起曾经拥有过它的人。它看见过多少爱情、凶杀、阴谋,而它仍如此闪亮而完整。
“是它吗,阿进?”马约翰问。
我仰望海先生,但是他不愿看我,把头侧开。
“谢谢你,先生,”其安干脆地说,“我们要带它走。”
他把盒子放回塑料盒,夹在手臂下向外走,作势要我们跟着他。
“阿进,”其安说,“你是天才。”然后他低头吻我的脸。
“双重天才,”马约翰吻我另一边脸。“三重天才!其安,你不觉得这位女侦探使我们相形之下成为白痴?”
“是,”其安说,“警察局会归功于我,你的公司也会归功给你,约翰?”
“当然,”约翰说,“失币复返,正是我们的希望。其安,放了海奇保,是吧?”
“当然,”其安说,“我们怎么控告他?我的威胁——全是胡说。即使那样做,也对他无可奈何,只让他日子更难过些。让他去,钱币回来了。”
“如果你不>逮捕他,”我说,“你要德玛丽新做什么?”我一把拿过盒子。“它是我的,我签收了的。”
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对,阿进,是你的。要我们护送你回葛氏公司吗?”
“不,”我说,“我自己去。如果有人要打我闷棍,你们又有命案可以调查了。不是我而是强盗的命案。”
“小心点。”约翰警告我。
“再见。”我说完走了。
午后要叫出租车几乎是不可能。于是我直奔葛氏父子公司,怀中抱着德玛丽新,压制高呼胜利的冲动。
我冲上台阶直跑到我办公室去敲门。朱何白在门洞看了一眼把门打开。
“阿进,”他不解地问:“什么鬼……?”
“看,”我喊:“看这个!”
我把箱子拉出来放在桌上。他低头望着中央绒布上的钱币,然后站直望着我。
“阿进,天!”他说:“德玛丽新,美极了!”
“是,”我说了又想哭又想笑。“可爱,可爱绝顶!”
他高兴地大喊一声抱着我在室内跳舞。
何白忽然站定。“好,”他说,“我们让杜莉萨和上帝知道你的光荣凯旋。”
我抱着展示箱,两个人一起跑进杜莉萨办公室,她的女秘书在身后责骂。杜莉萨也大吃一惊。我把展示箱摆在她桌上。
“这里,”我说,“德玛丽新。”
她盯了片刻。“啊!阿进,”她说,“好极了!我得叫葛先生。他一定很高兴。”
十分钟内杜莉萨办公室挤了十几个人来看钱币,有人吻我和我握手。上帝也在。他只能说,“好,好,好,”不停地说,“好,好,好。”大家都想知道我是怎么找的,我只是神秘地笑笑,眨眨眼。我一生中的伟大时刻。
最后莉萨把众人请出去,只剩下葛先生,何白和我。
“好,阿进,”她笑着说,“告诉我们怎么找到的。”
我已经准备好说词:海奇保是热中的收藏家,最后一分钟舍不得割爱德玛丽新。我没有说他与媳妇有染而被外甥勒索。也许他们过几天会自新闻界知道详情,但是我不能说。
他们立刻接受我的说法,大家都同意收藏家是有这种怪癖。我们四个人到地下库,上帝亲自把钱币锁进金库。
“好,好,好,”葛先生高兴地说,“值得庆祝。一起去吃晚饭好吗?”
好。我们吃了顿好晚餐。两瓶香槟。上帝对我一直讃不绝口。
八点钟我们分手。上帝和杜莉萨一起走了——去东六十五街的公寓吗?我心中想。何白和我在人行道拥抱后,我答应他在星期一上午回去上班。他去找他的男朋友。我独自坐出租车回家。
信件没什么可看的。于是我踢掉鞋子躺在沙发上,开始休息。我没理由觉得懊丧,我胜利了,不是吗?但是我心中不快。
我知道我是替海奇保难过。我把他看成一座雕像,现在他已倾倒破裂。我想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是个聪明而有理性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笨事?
也许是男性更年期,也许只是个对丰满年轻肉体的欲望。我认为不止于此。他是个深沈富于心机的人,一定会想到与媳妇有染,对家庭会有多大影响。但是他无法抵御。
忽然我想到,也许他是爱上了她。可能。尊严,保守的“完人”有生第一次感到被激情支配,它给他的生命带来新的意义。这种热爱对他是全新的经验,其激情不是他能应付的。
任何理由也无法宽恕他不合理性的行为。
我叹口气到卧室打电话。我要打两个电话。第一个是乔其安,我告诉这位可尊敬的人我不嫁给他。第二给马约翰,告诉这个轻率的舞者,我要搬去与他同居。
对别人的生活你可以以理性分析,可是对自己则无药可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