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孤独之客》 第一章:孤独客的造访 【主要人物】倾城孤秋_阮秋(Rachel),风驰山剑客之法师_笑看风云_戚风云(Jason),风驰山剑客之牧师_静潭深池_胥驰(Darren),风驰山剑客之战士_萧瑟青山_萧山(Egbert) 【其他人物】戚雄业,戚风鹤,阮芽,萧洪剑,陈嫣,胥江涵,胥江铎,胥子亮,洛枭雄,洛丘辰,洛芊芊,向薄筝,罗平,周锦然,秦远憧,霍青州,霍深川,霍深让,罗丰,秦子冬,Leo 【题记】时光赐予之孤独,如浓雾般淤积,慢慢,渐渐,潜移默化地遮掩住心之秘密。但若只是,独自一人,一直孤独下去,便无所谓爱恨情仇了。然而,是谁赐予了她朝命运还手之良机?!于是,孤独客竟绽开了——与生俱来之狠毒! 【风驰山剑客的由来】在神秘的网游世界里,男主角戚风云与其两位发小儿胥驰、萧山组成战牧法铁三角,征战魔兽世界,战绩辉煌,号称“风驰山剑客”。 被誉为“东部硅谷”的美国北卡州首府罗利市云集了生物制药、生物科学、高科技知名企业。这里四季分明,风景宜人,是全美最适合长久居住的城市。 22岁的阮秋刚下飞机,便按约定坐在达勒姆机场附近的咖啡馆里,静静等待着那位虽未曾谋面、却值得起此生唯一爱情的男子来接她,一起去往那座宁静而美好的小城。 “倾城孤秋?”相貌倾城的她抬起头,将柔软黑亮的长发轻轻拨拢至肩后,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削瘦而性感的熟男,音色坚定地说,“不是。” “不是?”他微微蹙眉,“瓷白紧致的肌肤,黑色绸缎般的长发,绝色倾城的素颜,以及——”他故意将目光移至她丰满坚挺的酥.胸,“虽然看似有个缺疼少爱的童年,但你发育得很好,配合着苗条修长的身形,足以成就虽网恋一年不曾谋面、却只一眼便可笃定一生的老套爱情!”甜言蜜语自自然然地被说出口,足以打动全天下的铁石心肠。 “我是说——不是你。”阮秋冷冷道,“我所痴爱的‘笑看风云’,是位儒雅君子,并非你这脖颈上还残留女人吻痕的轻浮痞.子。”顷刻,男子遭遇了从未有过的挫败。“那么,既然你这般聪明、犀利,便定能参透我是谁。” “曾经,风云与两位发小组成战牧法铁三角,征战魔兽世界,战绩辉煌,号称‘风驰山剑客’。想必,你便是与他同岁的、见面不如闻名的、最不着调儿的‘静潭深池’。” 他眨了眨迷人的桃花眼,微笑着致电临时去科州办事的异姓兄弟,“风云…我已接到了你朝思暮想的‘倾城孤秋’,她果然人如其名,值得起你此生唯一的爱情。” 转而,他将手机递给阮秋。“秋儿,我是你的笑看风云,等我,爱你!”电话那端,传来戚风云充满磁性、深沉美好的声音,阮秋顿觉整颗心都已被浸在几近沸腾的浓情蜜爱里,**着,颤抖着。 “女人真是奇怪,忽而冷若冰霜,转眼却又柔情似火。”胥驰喃喃道。阮秋默默跟随着他,不久便钻进一辆外形复古典雅、线条刚毅饱满的克莱斯勒300C里。猝不及防地,从顶级19扬声器的HarmanKardon豪华音响系统里迸发出TedNugent充满野性的重金属乐HeyBaby。于是,舟车劳顿的困意被惊得荡然无存。 “疯了吗?!”她捂住耳朵,失声吼道。“丫头…这可是心、灵魂、内脏、睾.丸、精神、愤怒、性.欲、本能与幽默感的完美结合。所以,不管他的摇滚在土鳖眼里是如何的直白、浅薄、陈词滥调,我们都该对他表示最大的敬意。”胥驰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她再没做声,任由那狂放的欢歌一路高奏着。不经意地,陶醉跟唱的胥驰从后视镜瞥见美人硕大的杏眼中倏地涌出闪光的热泪。 夕阳西下,车子停在一个分叉路口,“秋美人,你有两个选择——直接去豪门见家长,或者,去我独居的别墅暂住着等情郎。放心,我再怎么色心重,也不会对挚友的心肝儿起邪念的。” “风云,生于豪门吗?”阮秋的声音里蕴含着避无可避的伤感与纠结。“虽说是戚氏集团掌舵人戚雄业的养子,但也入了宗谱并手握大把股份,算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了。” “戚雄业?!”阮秋失声惊叫道,“风云每日遮掩着只说些伤心落寞事,没想到,竟是赫赫有名的富贵公子!” “矫情什么?!你都已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女了,难不成还想找个更苦逼的再去倒贴吗?!”胥驰太过毒舌,阮秋一时受不住,猛地开了车门,愤然离去。 “别闹了,荒郊野外的,你使什么性子?!”他欲牵住她的手,然而,“啪!”她朝他的面颊狠甩一巴掌,胥驰顿感火辣辣的疼。随即,娇生惯养的娇面肿胀起来,甚至,嘴角竟还渗出了鲜血。他黝黑朦胧的桃花眼里涌起凌乱纠结的波涛,“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挨打,且还是被假正经的乡下妹子下了死手!”他狠狠拭去嘴角的粘腻,“你哪儿来的力气和底气,打得这么狠?!” “孑然一身的孤独客,生来就狠!”阮秋直直迎着胥驰盛怒的目光,没有一丝心虚怯懦的躲闪。“转告满口谎言的戚风云,虽然此刻,我仍爱着他,却不想再跟他有半分瓜葛了,也别妄图找到我,孤独客的消失,总是决绝而彻底。”阮秋抛下狠话,扭身便走。 “你和他之间的闲事,谁还爱管吗?!有本事别滚,当面跟你那相好的说清楚。”恰于此时,胥驰的手机竟也奏响了HeyBaby的副歌,他叹了口气,接了起来,“还没到。你那宝贝弟弟的女友正撒野使性子呢。”阮秋驻足,从不远不近处凝望高大挺拔的花样美男。夜幕下,车灯的柔光亲吻着他那如艺术品般精雕细琢的侧脸。 “豪门一众正翘首以盼,好歹顾念着风云的好处,去拜会一下吧。还有,以后别再说那种说滚就滚的混话,爱情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他的话又冰又烈,仿佛忽然间,惹起了秋风瑟瑟,泪眼婆娑的美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胥驰思量片刻,脱下湛蓝色的紧身夹克,慢慢走近阮秋,转瞬,瘦弱的她被混合着烟草体香的温暖外套紧紧包裹着。他是那般强势,她竟再无力抵抗。“哭什么?你哪儿来那么多委屈?”见阮秋褪去了桀骜,周身震颤着啜泣,胥驰嗔怪着,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她。 世界,寂静下来,唯一的声响,便是两颗咚咚作响的青春心跳。谁人能料到,那一刻,那种紧迫到窒息的强势拥抱,衍生出百种滋味,已深深地,宿命般地,烙印在两个人的心上。 “这都怎么了?!一个眼睛哭得通红,像刚被猎人逮到的兔子,另一个似挨了耳刮子,肿胀着半边脸。”戚风云的二姐,29岁的戚楚楚用锐利的目光扫射着刚进门的两个人,“我的胥驰总是这样,见了漂亮丫头便想着占几分便宜,其实每个男人心里都藏着个好.色之徒。美人儿,你也不必这般虐打他吧?” 眼前的时髦而酸涩的美人令秋儿心生不快,但因顾念着风云,她只得低眉低语,“一场误会,然而许是我见识少,不喜欢贴面拥抱这种礼仪。在我以为,那种事都要留给心爱之人做的。” “这么说,你倒是冰清玉洁的贞洁烈女了?!”楚楚挑眉扬脸抢白道。“算是一种爱情的洁癖吧。”秋儿毫不含糊。 “气氛,似乎不太美好啊。”风云养父戚雄业款款下楼,58岁的他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细长黑亮的丹凤深眸中透射着不可一世的睿智与强势。“这是,秋儿吗?”他凝望着似曾相识的美人,俊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波澜,转瞬,他回过神来,招呼一众落了座,品着香浓馥郁的玛勃洛可大吉岭红茶。 “听风云说,你自小便失了双亲,是被唯一的姑姑带大的。如今,却连她也去世了。”戚雄业啜了口茶,叹了口气。 “她是位了不起的女性。一生未嫁,无怨无悔地守护着我。然而,一年前的某个深秋雨夜,一向行事谨慎的她却只是留下字条,不告而别,执意去见某个人。结果……”阮秋有些哽咽。 “结果你还未尽孝道,她却猝然离世,甚是凄凉啊!”唏嘘间,戚雄业忽转话锋,目光亦变得深邃而凶狠,“想想她,便莫再抱怨上苍对你的不公了。更何况,如今已得了我儿风云的真心,也该感恩成知足常乐了。”阮秋心里明白戚爷此番话里的深意——他是亮明了风云虽是养子,却仍是他心头最疼惜的骨肉,所以,他不希望未来的儿媳是个只知哀婉叽歪的可怜虫。 “uncle,我心里也很忐忑。这些年虽然熬得辛苦,然而尚算踏实安稳。如今,只能说为了所爱之人,我会尽力而为。” “说的倒轻松,你真以为自己配得起戚氏豪门吗?!”楚楚摆出一脸质疑与嫌弃,“我那刚迎娶进门的大嫂可是品貌俱佳的大家闺秀,我的未婚夫胥驰更是家世显赫,而你——”楚楚冷冷笑道,“罢了!越说越觉得是个极冷的笑话,就算是我弟弟鬼迷心窍不开眼吧。” “楚楚,别放肆。”戚雄业干咳一声,楚美人一惊,随即再不敢做声了。“大可放心!我们戚家并无门第之见,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称心如意,以后少麻烦长辈们便好了。”豪门掌舵人霸气一番话,如一锤定音般不可更改。 第二章:失败的叛逃 “风鹤,说他倦了。”不久,一位中年美.妇沿大气盘旋的复古楼梯下了楼,见戚雄业面露不悦,她转脸朝秋儿柔声解释道,“他这几日遇到了些烦心琐事……还望体谅。”面对戚雄业续弦的夫人、35岁的周锦然,秋儿心领神会道,“天色已晚,秋儿本也想乞长辈们示下,早些歇着。”戚雄业这才扬手道,“也罢,反正风云很快便回来了。”他转脸朝胥驰温柔一笑,“驰儿,你也别回去了,晚上就住这儿,正好陪我下下棋,消遣消遣。” 凌晨,洗漱完毕的阮秋回到奢华而优雅的客房,隐隐品嗅到空气中有一种又苦又辣的浓烈的酒精味道。然而,她四下浏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经意地经过窗边,她瞥见蕴着复古情怀的大花园里,盛放着一池娇美若仙的荷花。不久,疲惫不堪却又毫无睡意的她躺在宽大而柔软的床上,抱着本闲书痴看着。 “我已在归家的飞机上了,再过几小时我们便能见面了。”接到戚风云来电,百感交集间,她沉默了。“怎么了?难不成你介意我隐瞒了富家子的身份吗?并不存什么不堪贼心,不过是觉得自己只是不值一提的养子罢了。”然而,他的秋儿仍是沉默不语。“好吧,我错了。好歹说句话,不要让我如此不安,好吗?” “你该明白的,我不适合搅和进错综复杂的豪门恩怨里。我怕自己捱不过、受不住那种毫无自由的禁锢生活。久而久之,更怕自己会起了叛逃爱情婚姻之心。所以,趁着一切还未成定局,我们都缓缓好吗?” “秋儿,别说这种绝情话好吗?我也只是看似坚不可摧,却唯独输不起爱情。请你别摇摆、犹豫、瞻前顾后,你答应过的,爱我,至死方休……” 孤独的阮秋,似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苦楚里,难以自拔,更无法逃离。 “逃走吧!我的宝贝秋儿。”睡眼朦胧间,她瞥见朝思暮想的姑姑阮芽立在薄如蝉翼的窗帘后,静静地说,“这世界就是这般不可理喻,最不想遇到的冤家路窄,偏要宿命般地狭路相逢。所以,万万不可留恋或心软,一定要即刻逃走,逃去阳光媚的地方。记着,有毒的土壤里,永远开不出你想要的爱情。” “既如此,您干嘛要在那个风雨夜诡异地离世?!您可知道,背负着至亲死亡谜团的我,再也寻不到阳光明媚的地方,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心痛、绝望!”阮秋哭喊着,醒了。 “要喝一杯吗?!”在三楼的大露台上,本想出来透透气的阮秋却意外碰到了风云的大哥,32岁的戚风鹤。“本想着一醉解千愁,岂料借酒浇愁愁更愁。”冷冷的月光映照着他削瘦俊朗的面庞,些许因疏于打理而繁盛开来的络腮胡子平添了几分岁月沧桑。“我有那么好看吗?”他从秋千椅上站起,微微歪着头,周身弥漫着——正是刚刚在卧室里嗅到的又苦又辣的冰镇龙舌兰味道!阮秋心生疑惑,陷入沉思。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小荷。奇怪,分明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他喃喃唏嘘道,“本是好端端的新婚燕尔,她却抛下我跑去科州的丹佛爬山。”他忽然将shot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幽幽道,“又极为任性,不声不响地滚了,害得我一直在做她坠崖枉死的噩梦。” 他抬起头凝望阮秋,翘长的睫毛装扮着一双晶亮而忧郁的杏眼,让观者难以移开视线。 “她与你同岁,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总是最讨男人爱、却也是最让人看不透、搞不懂的。” “大半夜的,都在这儿闹腾什么?!大哥也不知避避嫌,人家可是三弟的心肝儿啊。”楚楚穿着精美绝伦的淡粉色丝质睡裙走来,随优雅步伐自然摇摆的曼妙身材一览无余。“喂,我的妹,我劝你也收着点儿,不要总把那副喷火的身子端出来招摇显摆。”风鹤叹着气,转身离去。 “我哥就是表面上的古板,其实骨子里又骚又狠。记得不久前的新婚夜,小嫂子被折腾个半死,哭闹着要往娘家跑,嘴里还嚷着男人原来皆是可怕魔鬼,专门用来让女人痛死的。”说着说着,她竟放荡地坏笑起来,那笑声如此冷血无情,阮秋只觉得寒风刺骨,整颗心都凉透了。 回到客房后,她不禁在心中恨骂,这哪里是大家闺秀,分明是坏了心肠的无耻荡.妇。转念又虚弱起来,以后,真的要陷进这样的大家庭里苟活吗?! “风云,风云……求你快些回来吧。在我想逃走之前,求你抓紧我,陪着我,我们一起熬煮此生的爱情。”喃喃自语间,阮秋落泪。 “秋儿,还好吗?”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软糯甜美的呼唤。“aunt,您还没睡吗?”见周锦然端着碗飘散着温馨热气的红豆粥进了门,阮秋觉得心头倏地涌动起一阵暖流。“您居然知道我最爱这红豆粥,且味道跟我姑姑做的很像。”忽然起了思念,美人不禁泪如泉涌。 “仙逝的家母曾说,红豆粥里藏着爱的味道,所以,我自小便甚会熬粥做饭的。”周锦然伸出柔软温暖的手,小心替秋儿拭去斑驳泪痕,“放心,你既是风云的爱人,便也是戚爷与我所爱之人,我们自会好好照顾你的。至于风鹤和楚楚,也是没什么恶意、坏心的。” “谢谢您,您真好,真暖。”秋儿不禁陶醉在锦然的馨香怀抱里,很快便起了睡意。 “不会的!我不信!”正午,阳光肆意穿透如迷雾般朦胧的落地窗帘,梦中的阮秋被戚风鹤的咆哮声猛然惊醒。于是,她穿着略带稚气的棉质睡裙,光着脚丫冲出房门,正撞见一位世间罕有的儒雅俊美的男子紧紧拥抱着发疯般痛哭的戚风鹤。 “大哥,听我说,是意外坠崖,谁也不期望发生,但能怎么办?!你要振作些啊,大嫂的后事还指望着你来料理妥当。”品嗅着空气中弥散的幽恨而悲伤的气息,阮秋心头一紧。 “难道,风鹤哥的噩梦不幸应验了?”喃喃自语间,她忽然被猛烈地拥抱住。“瞧!我便知是风云这坏小子故意来骗我的!我的小荷分明在这里!仍穿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可爱睡裙啊……”阮秋这才明白,此时,悲痛至极的风鹤已错将自己当成了挚爱的亡妻。 “小荷!我们一起逃走吧!去天涯海角,都随你心愿!”顷刻,风鹤抓紧阮秋的手,拼命向外飞奔。 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太突然。被迷失心智的戚风鹤塞进豪车的阮秋只得透过上了锁的车窗,深情凝望心急如焚的戚风云,直到那挺拔修长的身影渐渐淡出了依依不舍的朦胧视野。 “风鹤哥,你这是要去机场吗?”望着不久前刚刚与胥驰走过的来时路,秋儿轻声问。 “昨天傍晚,我正倚在大露台上借酒浇愁,却瞥见你出现在大花园里。那一刻,我的心猛烈地疼了一下!这里,本就不是你这样美好的女孩儿该来投奔的地方。”他眼波荡漾,盯着茫茫前路,继续道,“于是,趁你洗漱之机,我潜进你的房间,拿走了你的证件并预定了今日的机票。本是想在我去科州寻找小荷时捎上你!岂料她……”落泪间,他苦涩的喉咙里迸发出掷地有声的承诺,“罢了!我会帮你逃走,远离这里,去哪里都好。” 机场里,风鹤递上一沓钞票,柔声嘱咐道,“去买件外套,配双鞋子,然后整理好心情。我去安检口等你。记着,这是你逃离戚氏的最佳时机!若败了,你迟早会与我的小荷一样,枉死在追求浓情烈爱的险路上。” 瞬间,耳畔响起了昨夜梦中姑姑的忠告,孤独客便就下了决心。然而,几分钟后,正准备同戚风鹤过那繁琐无比的安检之时,阮秋身背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呼唤。 “秋儿!” 一声叹息间,风鹤怅然道,“我们,还是败了。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你,注定逃不开——爱之浩劫!” 第三章:掌舵人的手段 “此时,竟换做你沉默不语了。”重返戚氏豪门的路上,独坐在风云座驾里的阮秋终于受不住压抑到窒息的紧迫氛围,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明明答应过,爱我,至死方休!”汽车猛然急停在胥驰酷车也曾停过的那个分叉路口。“秋儿,我想通了。若你真想背叛我们的爱情,我马上送你回机场。从此天涯各分散,尤抱幽恨永不见。” 车子里又迎来了一阵沉默。“好吧,送我去机场。”孤独客以坚定而美好的声音做出了决定。 “听到了吗?我的心,碎了……”风云凄凉一笑,调整了方向,再次朝机场疾驰。 机场内,虚脱成一片薄纸的阮秋静静等待着为自己办理繁琐手续的风云,忽而,她的手机唱响了BSB乐队的Show/Me/The/Meaning/Of/Being/Lonely。 “我说过,你要懂得知足常乐。”电话里迸发出深沉而充满磁性的强势男声,“风云虽非我亲生,却像极了年轻时代的我,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睿智与坚强。然而,唯一与我大相径庭的便是——他似乎输不起爱情!自他6岁被我收养算起,整整20年里,你是他唯一一次爱情。所以,别妄图以你的叛逃来打击我的儿子。即使你看似了无牵挂、百毒不侵,我也有的是手段让你噩梦连连,寸步难移!” “戚雄业——这名字一直扎在我姑姑心上,”阮秋虽抖着心肝,却竭力稳住声音,“所以,您也别说大话!那年深秋雨夜的一面之缘,我虽小,却记得清清楚楚。我倒想问问您,曾让我姑姑痛哭、痛苦到绝望的男人,凭借什么可以让我噩梦连连,寸步难移?!” “我不否认,若我此生还爱过谁,那必然只有你姑姑。所以,你不会知道,我一直珍藏着些关于她的陈年旧照。先发一张给你,若你再不开悟惹我不痛快,休怪我将余下的数百张全部推送至互联网,供世人赏心悦目。” 不久,曾励志做模特的姑姑那少不更事的酮.体.玉.照映入眼帘!“啪!”手机从白皙柔嫩的手掌间滑落,阮秋随即瘫软在地。 “怎么了?不舒服吗?”嗡嗡作响的耳畔传来风云的柔声呼唤。 “别碰它!”她失声尖叫着夺过宽大的手掌中那部印着噩梦的手机,狠狠地关了机。 “对不起…”她抬起头,一滴虚弱的冷汗倏地从额角滑落至鬓旁,风云瞬间心疼不已。不由地,他抬手轻抚爱人的青春面庞道,“也许爱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所以我虽心里仍免不了恨你,却依然愿意尊重你的决定,放你远走高飞。” “不,是我不好,既然爱你,就该爱你的一切。”哽咽间,阮秋将头深埋在风云那宽阔坚实的胸膛里…… 许久,戚风云小心地捧起阮秋的脸庞开启了温柔的爱情亲吻,无比深情优雅,执着浪漫。 “若真不想回我家,我便让胥驰腾出他的别墅,你尽管安心住着。”结束了长久的法式甜吻、重新踏上归途的二人,又再一次来到那个意义非凡的分叉路口。 “回家吧。我不想让uncle觉得我很敏感矫情,我会努力与他好好相处。”阮秋的转变让风云有些意外,“真的——行吗?”英气逼人的丹凤明眸里盈着无限疼惜与爱意。也许,那样的男子,配合那么深情款款的目光,是无人能敌的。 “似乎,有客人造访。”重新回到戚氏庄园,阮秋置身于华丽如梦的大花园里,望着不远处安静停放的一辆大块头的奔驰车,喃喃道,“走之前还不曾有这么一辆车。” 风云垂下眼,无奈地说,“这是萧家来兴师问罪啊。被捧在手心里疼惜着长大的女儿转瞬间香消玉殒,凭谁能受得了?!不知我爹该如何应对啊。” “可算回来了!也不看看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竟还在外头缠绵腻歪。”楚楚几乎是冲过来的,“赶紧去咱爹的书房看看情况吧。”她狠狠掰开一对恋人十指紧扣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弟弟朝楼梯奔去。 “麻烦带阮小姐去我的房间。”风云跟静候在书房外的刚刚过完45岁生日的管家罗平低语,“她很累,需要休息,尽量不要打扰她。”见罗平沉稳地点头应允,风云方才松了口气,任由姐姐将自己野蛮地塞进书房。 “阮小姐,门外会有人照应着,您只管安心休息。”罗平颔首一笑,优雅而得体地关门离去。此时的阮秋,终于虚弱地窝在风云那充满魅惑体香的又大又软的床上,没有一丝过度,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阳光柔柔地洒满宽大舒适的卧房,秋美人慢慢睁开硕大的杏眼,发现自己正被挚爱的戚风云拥在怀中。 “你怎么这么轻浮?我们,我们尚未成婚,怎么可以这么轻浮?!”阮秋本想推开那浸满爱意的美好胸怀,却被拥抱得更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别动,别吵。是你夜里一直说冷,然后求我抱着你,暖着你的,所以不许矫情耍赖。”风云仍旧闭着眼,浓密修长的睫毛随眼球的滚动而轻柔颤抖,“我仍没睡饱。昨日,心很累,所以求你乖一些,继续在我这里取暖吧。”一瞬间,阮秋的嗓子里浸满了甜蜜的滋味儿,感觉自己已经无力抵抗风云的爱情了。 “喂!我要进去了,最好收着点儿,免得大家都尴尬。”正午,睡得正香的一对恋人被野蛮的敲门声扰醒。 “二姐,你这又是闹哪样啊?”风云嘟囔着,慢慢坐起,并轻抚秋儿因酣睡而微微涨红的脸颊道,“可睡饱了?我们今日会有很多事要做。” “你们,竟是和衣而睡?太逊了吧?!”楚楚睁大了杏眼,随即吃吃嗤笑道,“这怎么好,戚家的香火本就不旺——” “二姐,大嫂尸骨未寒,你好歹要顾念着大哥,也不该笑出声来。”风云嗔怪着走到窗边,倒了杯冰冷的白水,欲一饮而尽。 “刚刚起来,却喝什么凉东西。犯了胃疼怎么办?!”楚楚紧张地凑上前,一把夺了杯子,“小妈熬了红豆粥,你们赶紧的吧。” “二姐似乎特别不喜欢我,应该是觉得可怜又可憎的孤女是凉心冷胃的白水,配不上你。”阮秋与风云收拾妥当,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楚楚下了楼。 “阮小姐,不要窃窃私语。这么没教养,怎么配做戚氏豪门的儿媳?!”楚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偌大的餐厅里,忙忙碌碌的佣人们皆停下来观瞧。 “做好自己的本分吧。经济萧条的大时代,凡事皆爱凑热闹的员工迟早会被解雇的。在这样知书达理的豪门工作,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罗平力道精准的一番话,促使一众恢复了常态。 “戚爷马上就来了,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实,所以这会儿他可能不太痛快。”罗平甚有分寸地朝楚楚低眉低语,她不禁眉头一抖,便闭嘴落座了。 “秋儿,昨日家里出了那样的事,风鹤方失心惊扰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过毕竟就快是一家人了,往后就请多担待吧。”周锦然将一碗红豆粥端至秋儿面前,“本该让风云陪你到处逛逛,谁知……也只能过阵子再说吧。好在你的吃穿用度我大概提前准备了些,若不称心,只管告诉我。”锦然抚了抚秋儿的肩膀,令其心生感动。“多谢aunt一直费心照应着。”秋儿正欲道谢,身旁的风云却已起身代劳了。 “风鹤呢?让他赶紧滚下来,跟秋儿道歉!”此时,掌舵人坐上主位,并朝锦然挥手道,“不能总是由着他性儿。”他环顾四周,见一众皆低眉顺眼,方才开胸顺气道,“家里若没了基本的规矩和体统,再怎么讲自由民主也无用,反倒是让外人笑话咱们是一盘散沙。” “秋儿,大哥错了,还望体谅。”不久,一脸憔悴的风鹤来到阮秋身旁,躬身向未来的弟妹道歉,一众见了皆心疼不已。 “大哥,既然是一家人,谁也不会纠结于无心之过的。放心,大家会陪着你一起熬过去。”风云轻拍了几下大哥那曲线硬朗的肩膀,“明日我陪你去萧家,毕竟我们两家是世交,且我与萧山又是多年挚友。” “风云,没见昨日的阵势吗?好生在家陪秋儿吧,有什么事,爹自会看着办的。”楚楚急急提醒道,“只是不知萧家为何指名道姓的要风云带秋儿过去。”她本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见戚家的男人们皆朝她瞪眼,方意识到自己嘴巴太快。 “萧家,要见我吗?”秋儿心头一紧,“原来,‘风驰山剑客’里那位‘萧瑟青山’,竟是萧山!原来萧荷——”阮秋似顿悟了什么,竟失了体统朝风鹤厉声道,“有萧荷的照片吗?”随即便拽着大哥朝楼上飞奔。 “疯了吗?眼睛里还有没有长辈?”楚楚一时火大,吹胡子瞪眼道。“秋儿尚还年轻,二姐多担待些吧。”风云虽面露不悦,却仍记得向戚爷颔首道,“我去瞧瞧。” “竟然真的是她……”风云推开风鹤卧房的大门,正瞧见阮秋瘫坐在地,四周散落着萧荷的陈年旧照。“你与大嫂…是旧相识吗?”风云叹着气,无限怜惜地扶起泪眼婆娑的美人,“萧家从洛杉矶搬来罗利定居已有十几年了,若你们真的认识,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阮秋慢慢抬起头,望着一脸狐疑的风云道,“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我刚出生不久,父母便遭遇事故猝然离世。当时,萧家也刚刚添了一女萧荷,见我孤苦无依,便索性收养了我。直到6岁那年,我姑姑将我接走,从此便断了与萧家的联系。” “怪不得萧家嚷着要见你,定是昨日不经意地听到了你的名字,甚至是凑巧瞥见了当时出现在花园里的你。”风云陷入沉思。“既非原本想象的兴师问罪,便领去见见也是无妨的。”风鹤叹了口气,凑到弟弟耳边低语。 “听大哥的意思,原本是以为萧家会朝我与风云兴师问罪的吗?为什么?”阮秋不由咄咄逼人起来。 “秋儿,你太敏感了。即便有错,自然也是你们受了我的牵连罢了。”见风鹤眼神飘忽躲闪,分明是像是在遮掩着什么,阮秋很想刨根问底,却见戚雄业立在门口。 “都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戚爷厉喝一声,顷刻镇住了一众。“秋儿,既然进了豪门大户,自然要摒弃一身小家子气。”戚爷落座,瞥了眼萧荷的陈年旧照。“去见见吧。人家刚失了亲闺女,却意外发现了多年前疼惜过的养女,自然是要寻些暖心的慰藉。” 阮秋拭泪,小心翼翼地凝望戚爷道,“外人看来,定是少不更事的萧荷跟大哥赌气才独自去爬山的,竟遭遇了意外,自是谁也怨不得的。但实情呢?真是这样吗?” “这话,你配问吗?!”戚爷冷冷打断秋儿,“出了这样的事儿,凭谁心情能好?所以越是此时,越应该懂得作为旁观者的谨言慎行。” 风云见阮秋仍有些不服气,遂担心她继续犟嘴惹恼了戚爷,便急急打圆场,“爹,我们这就过去,尽量多说些暖心顺意的话。”随即朝秋儿暗使眼色,她自然心领神会,终究无法再做声了。 第四章:养女的记忆 “还记得我吗?”刚入萧家之主的书房,便见一位英气逼人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整日陪着我、宠着我、教我读书写字,带我游山玩水的山哥哥呢?”见阮秋掩面哭泣,29岁的萧山即刻拥她入怀,完全不顾及被冷落在旁的风云的心情。 许久,直到53岁的萧洪剑携同岁的夫人陈嫣推门而入,那二人方松开怀抱,泪眼婆娑地望着两位长辈。 夜色渐浓,萧爷望着窗外的星空道,“已经这么晚了啊,见了你,竟忘了时间,聊了这么久。” 转而,他回过神来,静望阮秋,一字一句道,“回来吧!当初,若不是你姑姑那般任性,执意要将你带走,你本就应该属于这里,属于这个家。若有你陪伴着小荷,她又怎会想不开,赌气去爬山,枉死……”他落泪。 瘦弱而憔悴的陈嫣抬起如枯枝般的纤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秋儿乌黑油亮的秀发,“我虽然失去了小荷,但老天竟这般可怜我,又将我的宝贝秋儿送还回来。”说罢又搂着秋儿失声痛哭起来。 风云见此情景,唯恐秋儿心软留下,只得找些像样的托辞,“三叔三婶,我与秋儿近期便会订婚,所以,若想让戚家的准儿媳留下,仍需烦劳您们知会我爹一声。”岂料一向对戚爷心怀敬畏的萧爷竟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大哥,秋儿是我们萧家的女儿,现在她回家了,就不应该再去别处了。我想您能理解我们的心情。” “她留下也好。不过,既然女儿失而复得,以后要多为生者着想,坚强些,往前看吧。”戚爷的让步却令风云十分不悦。 临别时,风云将阮秋带至僻静处耳语道,“我10岁那年,有一日与胥驰、楚楚厮闹正欢,我爹带着一对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兄妹来家中做客。那二人皆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现在想来,必定是恰在当时,因姑姑狠心夺走了你的缘故。所以,即使搬来罗利,那伤痛仍是难以释怀的。” 他慢慢拥抱着阮秋道,“多年来,我在萧家从未感知到你存在过的痕迹,足见你是他们一碰就疼、一生难忘之人。” “绕这么大圈子,尽说些看似不相干的话,风云,你究竟想说什么?又担心些什么?”阮秋挣脱了风云的怀抱,厉声质问。 “话既赶到这儿了,索性说开了也好。”风云叹了口气,“小荷,自小便钟情于我,然而我只是把她当做亲妹妹看的。岂料她见我迟迟未有女友,便一直存着痴心。直到一年前,我在网络世界里偶遇了‘倾城孤秋’,虽然未曾谋面,但感情的事就是这般毫无道理。我,爱上了你。”阮秋掩面哭泣,她从未料到竟是自己夺走了小荷痴恋了十几年的男人。 “于是,她赌气嫁给了一直默默爱着她的我的大哥。至于新婚燕尔的她为何偷偷跑去丹佛爬山,我们都是毫无头绪的。”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阮秋冷冷打断了风云的倾诉,“必定是放不下去科州办事的你,才找了爬山的托辞,只为偷偷去寻你。” “那又怎样?怨得了我吗?至始至终,我都说得很清楚,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可她偏偏认准了想不开,还把我大哥拖下水,简直是不可理喻,任性至极。”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风云的脸庞上。“滚!”萧山怒不可遏地死盯着风云。风云一惊,倒是没有恼怒,只缓缓地说,“相交多年,竟不知堂堂‘萧瑟青山’竟还喜欢躲在暗处偷听、偷袭。”萧山顿觉这是更大的羞辱,立即挥舞着拳头,准备大打出手。 “还有没有体统?!”闻声而至的萧爷恨骂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竟还不知道给长辈们省心。若不如意,趁早都死了倒还清净了!”萧爷越说越气,脸颊亦涨得通红。 “爹,别气了。才知道您血压高,更要好好保重身体。”一片混乱之际,秋儿竟不由自主地拥抱着萧爷啜泣,“以后,秋儿自会尽子女孝道,替小荷好好侍奉爹娘。”于是,众人皆立在原地,伤心难过。 风云缓和着口吻说,“三叔,小荷走了,戚家自是脱不了干系的,还望您以宽容为本,以身体为重,晚辈先告辞了。” “风云,你也给我记着,你对小荷的狠心,也终会遭到报应的!终有一日,你也会失去挚爱之人,便会彻悟一场输不起的爱情!”萧山冲着渐行渐远的挚友的背影怒吼,风云不禁周身一颤,却未有半句争辩,只是默默钻进座驾,绝尘而去。 夜深了,见长辈们都已睡下,兄妹二人亲密依偎着,置身在美好而繁盛的大花园里,望着秋风里摇曳的一池荷花发呆。 “你对风云,何必咒骂得那般狠毒?”阮秋嗔怪着老哥。 “这么说,你是真的爱上戚风云了?”萧山万般失望道,“小荷已让我们伤透了心,如今你偏偏又要重蹈覆辙!既然都这么想嫁到戚家,哥也不敢误你的终身,明儿就送你回去,以后,趁早撒开手,再也不见了!” “干嘛那么大火气?”秋儿委屈地哭了,“哥竟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说翻脸就翻脸。”转而,她揉了揉哭疼了的大眼睛,“我与小荷6岁那年,有一天被你逮到我们练字时偷懒,你瞬间就发了狠,抓起毛笔在我们脸上一通乱涂,还拽着我们去照镜子,骂着‘字便是人的脸面,若写得难看,脸蛋儿再漂亮也是白搭’,生生把小荷吓得尿了裤子。” “你们就这般没心肝吧!一个个的只会揪住别人的错处,便咬死了人家欠了你们一辈子似的。”萧山起身便走。 “哥,你如今恨骂风云,不也是咬死了人家欠了你一辈子吗?”秋儿从身后环抱住萧山,将头靠在那宽阔健美的脊背上,呜呜大哭起来。萧山周身震颤着,想拼命挣脱那柔弱的环抱,然而,他终是狠不下心,更无力抵抗,只得留在原地,默默无言。直到那拥抱不再紧迫,他方才转过身来,却见心力憔悴的秋儿已昏倒了。 “不碍事的,只是太过疲劳,虚脱而已。不过,其实我也是个半吊子医生,最好还是送去医院打个点滴……”不知过了多久,秋儿慢慢苏醒,听见走廊里飘来胥驰的声音。 “送去医院动静便大了,说白了,罗利不过是美国大农村罢了,对于财雄势大、无所不能的戚氏来说,这里,藏不住任何秘密。”萧山的言语间透着不甘与无奈。 “你却不怕我去告密吗?论交情,我与风云本就比你更亲近些的。如今你们俩为了小荷和这个乡下柴火妞儿闹翻了,你还要把我拉下水,不是摆明了让我里外不是人吗?” 萧山登时发起火来,“你叽歪什么?平日里还少麻烦我了吗?现在还想置身事外?!晚了!” 阮秋艰难起身,推门而出, “哥,我没事了。以后,别为了我,与至交好友拌嘴了。” 胥驰一惊,随即斜眼抢白道,“哎呦,我的公主,您可保重玉体吧,小荷已然让我们痛断肝肠了,若你再有个闪失的,必定谁都活不成了。”阮秋心里本就难受,冷不防又被酸涩冷言噎了胸口,瞬感天旋地转,险些再度晕倒。 “就不能闭嘴吗?”萧山急急扶住秋儿,随即狠瞪胥驰一眼,“若怕受牵连便滚吧。以后,咱也不必称兄道弟的起腻,反正若真有事儿也是指望不上了。” “瞧你说的,我这不也是替你和风云鸣不平吗?若这些丫头们都懂事听话的,你们会跟着遭罪难过吗?”胥驰心有不甘地嘟囔着,却仍不忘帮衬着挚友,将秋儿安顿好。 “性子这么刚烈,身子却格外不争气啊。”胥驰轻抚秋儿饱满漂亮的额头,“好好睡吧。人啊,谁还没个三灾五难的?只要不自我放弃,总是有大把希望的。流再多的眼泪也只是扯淡罢了,若真有出息,便好好陪着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努力熬着,便总会挺过去的。” 一阵沉默过后,萧山叹气道,“这些话怎么能从你这痞.子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即便是到了七老八十,恐怕也不能如此深刻、老气横秋。” 胥驰挑眉道,“你若答应我不翻脸,我便说实话。” “难不成,你临来之前,已与戚爷通风报信了?而这番话,便是你从戚爷那里现学来的?”阮秋凝望着胥驰的桃花眼,顿悟道,“你真是可恨至极!” “我早该想到的,在咱们这个华人小圈子里,没有任何事能瞒过法力无边的戚爷。”疲惫不堪的萧山轻轻地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秋儿,无论如何,只要你还在,我们萧家便定能熬过这场浩劫。” 第五章:爱情沼泽 “没想到,只一夜便熬成这般模样。”清晨,柔软而薄凉的手掌轻抚着阮秋苍白憔悴的睡脸。 “风云,”她睁开眼,握住风云的手,“我不碍事的。养父母中年丧女,心都疼碎了,我只愿尽力陪伴他们。咱们的事,缓缓再说,好吗?” “这正是我最怕听到的。萧家本就恨我对萧荷无情,如今,借由你这一句‘缓缓再说’,足以把我们的爱情拖延成一辈子的没指望了。” “大可放心。我的心意绝不会变的。你要学会相信,至少,要学会信我。” 沉默良久,风云低语,“秋儿,你一定要记着今日对我的承诺。若他日你食了言,移情别恋,尤其是选了胥驰或萧山,便会掀起一场兄弟反目、爱人成仇的厮杀与报复。我一生只爱一次,这样的爱情里,不会有全身而退的。” 过了一会儿,萧山站在秋儿卧室的窗畔,出神地目送挚友驾车远去。“风云怎么默不作声地滚了?还以为他会想方设法把你骗回去呢。” “我发了毒誓,一辈子只爱他一人,他便安心回去了。”萧山听了这话,周身一颤,“凭什么要发这样的毒誓?!你并没有什么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他既摆明了是对我以及尚还没有女友的你不放心,我自要替我们澄清一下。” “澄清?呵呵,婚恋自由的时代,这种自我禁锢的澄清才是最迂腐的笑话。”秋儿心头一紧,不敢去看萧山的面庞。她暗想,如此短暂的久别重逢里,风云是怎么看穿萧山对自己的幽深情愫的? “那不是什么因痛失妹妹而衍生的情感错觉。我爱你。从8岁那年我第一次抱你开始,直到生命的尽头,匪石之心,不可转也!”萧山掷地有声道,“怎么样?你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风云爱情,被撼动了没有?”就这样,他发布了暗藏已久的爱情宣言,随即转身离去。 ——孤独客已经陷进了迷雾重重的爱情沼泽。 阮秋打开日记本,默默地书写着,倾诉着。 接近中午,陈嫣端来了红豆粥,望着细细品粥的阮秋,她潸然落泪。“秋儿,娘要谢谢你,谢谢留下来,重新做我的女儿。” “娘,别难过,您和爹还有我,我会替小荷好好爱您们的。”母女俩慢慢地相拥,又痛哭起来。 “不要总是哭。小荷已经回不来了,要好好珍惜眼前失而复得的秋儿。”不知何时,萧爷叹着气,立在门口。“老婆,小荷下葬时要穿的旗袍,你不要再绣了。我已寻到了苏绣的行家,她会接替着你完成的。” “那怎么行呢?我本就是苏绣的行家,所以无论是女儿的嫁衣,还是,寿衣……都该由我这当娘的来做好的。”挣扎哭闹间,陈嫣忽然昏倒了。 “娘,医生说您身子太弱,要多休息。”医院里,阮秋轻柔揉搓着母亲微凉的手,耳语道,“至于那件旗袍上的刺绣,不必担心。我也是自小便得您真传的,这些年姑姑也怕辜负了您的栽培,所以特地请了苏绣的行家,一直督促我勤学不辍。如今,我会竭尽全力,定能赶在小荷入殓前,帮您绣完余下的部分。” 阮秋此番话终令陈嫣释然,她哽咽道,“秋儿,你知道的,小荷自小便喜欢荷花,所以临了了,她应该穿一件绣满荷花的旗袍才对。只不过,大朵的荷花是不易绣好的。” “您放心,我已仔细琢磨过了。娘绣的荷花有红色微带紫及白色微带绿两种,花瓣外深内浅,近蒂处微绿,花蕊淡而长,莲蓬为绿色,莲子深绿,莲心加灰绿,叶背浅且有毛,为绿中带粉。针法主要用散套,花蕊用缠针,莲心需加打籽,花朵需用接针,茎需用点针,绣叶时先留出叶脉的纹路,待绣好后再用直针和套针绣那叶脉……”阮秋生怕母亲不肯放手,便投入地细述要领。 陈嫣难起身,紧紧拥抱着她,哭着说,“秋儿,别再说了。你真的长大了,还如此贴心、出色。去好好绣吧。娘虽也怕你熬坏了身子,但好歹那是你唯一的姊妹,你也尽一份心意吧,也就不留遗憾了。” 归家的路上,萧山开着车,有些迟疑地问,“日子定在后天,来得及吗?”又怕这话会给秋儿带来压力,随即安抚道,“若有困难就说出来,爹和我来想办法。” 秋儿倒是显现出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娘已绣了不少,我只需小心接续着,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定能不负所托。”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不知在陈嫣的绣房里绣了多久,忽听胥驰低语,阮秋方才抬起头来,却瞬感天旋地转。 “秋儿!劝你好歹吃一点东西歇一歇,你偏就充耳不闻的。这会儿他来了,你倒是懂得搭理外人了。也好,至少明白自个儿已是体力不支了。” “萧山,你不至于吧?妹子都熬成一片薄纸了,你竟有闲心泛酸起腻的。”朦胧间,阮秋感觉自己被拥在充满烟草味道的怀抱里,立即抗争道,“滚开,只会使坏欺负人的渣男。”她越是竭尽全力欲挣脱那怀抱,却越是感觉虚弱无力,无能为力。“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了,矫情什么?”胥驰贴面坏笑道。 “胥驰!你这混蛋,竟敢趁我找药片的时候占秋儿便宜,我今儿就宰了你,也算是替罗利除害了。”萧山怒不可遏,随即又开始挥舞拳头,胥驰也不含糊,一边安置好秋儿,一边摆出“尽管放马过来”的挑衅姿态。 “这是做什么?都是快奔三十的男人了,又是在痛失至亲的当口,却不知自重、懂事!”萧爷恨骂着,止住了一触即发的恶斗。 “秋儿啊,合眼睡会儿吧。”平定了内斗之后,萧爷坐到床旁,用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养女道,“你姑姑行事也真是很绝,这么多年,带着你到处流浪,就为了躲避我们萧家去寻你。若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真不该放手了你。”说到此处,他潸然落泪,“人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失去后方顿悟,生命中竟有那么多——来不及。” 听到此处,看似没心没肺的胥驰竟也背过身去,落了泪。阮秋起身,拥抱着养父,感受到阵阵暖流循环在彼此心间。在最痛苦绝望的时辰,这种刻骨铭心的温暖足以慰藉、支撑骤然破碎的灵魂,并助其追溯回最初的、本能的坚强信念。 下葬日,那件绣满大朵荷花的美好旗袍,以及,身着它的、在花样年华里香消玉殒的如花萧荷,已深刻地印在每个人的记忆里,永难磨灭。 “至少,曾有位天使,陪我们走过了幸福的一程。”回家的路上,一直努力忍着泪水的萧山忽然停了车,周身颤抖着,默默垂泪。独坐在车里的阮秋没有做声,甚至,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陪伴着,陪伴着…… “小荷的东西,要怎么处理才好?”次日清晨,生活已恢复如常,萧山立在妹妹那被淡粉色烘托得梦幻而甜美的卧室门口,喃喃道。 “交给我来处理吧。”阮秋柔声道,“爹娘那儿我也都问过了,就由我来妥当收好关于小荷的一切吧。” ——秋儿,不要走!你若丢下我,我该怎么活?! 置身于充斥着香甜气息的闺房,耳畔,响起6岁那年,与姑姑牵手离去时,小荷那稚嫩而深情的呼喊声。 ——小荷,你松开手吧。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没法子啊。姑姑说,我的根不在这里,我不能做贪图富贵、背弃祖宗的小叛徒。 ——爱走走吧!到底不是亲生的,养得再久也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萧山抱起小荷,猛地将自己推倒在地。 ——滚吧!我,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哥,你前几日过生日时,还偷偷许愿说要娶秋儿做老婆的。这会儿全忘了吗?!你也该去求求秋儿的,求她留下来吧,求她不要走!不要走…… 那声嘶力竭的哭喊似要把秋儿的心撕碎了。 就这样,阮秋蜷缩在回忆的角落里,默默哭泣,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许久…… ——秋儿,还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吗?我们的梳妆台都有很多小抽屉,其中一个里面有暗格,我们,总是把顶顶要紧的东西藏进去,只给对方看。 秋儿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哆嗦着,小心抚摸着雕刻着纯白花朵的梳妆台,打开某一个抽屉,准确地、不出所料地触到了暗格。 一封意义非凡的信呈现在眼前,上面缀着“秋儿亲启”四字。虽已分别多年,然而,在严苛的萧山的督促之下,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仍是透射着独一无二的萧荷印迹。 秋儿小心翼翼地拆了信,静静地品读那封淡淡生香的逝者密信…… 感觉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终于,阮秋走出了小荷的闺房,回到了孤独客的坚强躯壳里。“哥,小荷的东西都已收拾妥当了,所以,锁了门吧。我想啊,要过很久很久,我们才有勇气再次打开这个房间了。” 几日后的清晨,阮秋的寂寞的手机忽然唱响了Show/Me/The/Meaning/Of/Being/Lonely。 “出去走走好吗?”风云的磁性靓嗓还是轻而易举地触动了阮秋的孤独之心。 车开出去良久,阮秋才意识到这是一条陌生的路线,“我们这是去哪里?” “记得你说过,明年想去杜克大学读硕士,所以我替你约了胥驰的导师,杜克大学著名的硕士项目主管教授——Leo博士。” “真的可以去读书吗?我可能拿不到奖学金补贴,那么高额学费——” “学费我来负担。” “戚爷本就盼我们早日结婚生子厚望,若是决定读书——” “我说过,会尽力达成你所有的心愿。我不是说说而已,我会告诉所有人——唯你幸福,我才能幸福——相信长辈们都能予以理解。” 那一刻,那样英俊儒雅的男子给予的深情厚爱,真实地打动了孤独客的灵魂。阮秋暗想,即使那爱情是迷雾重重的沼泽,她也要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直到永远。 第六章:生存信念 “我听Jason说,他挚爱的女友Rachel打算在完成杜克经济学硕士后助他一起创业,当时我就在想,哇偶!这女孩子简直棒极了。”在号称美国最美丽的校园里,阮秋见到了著名的Leo博士——一位略微发福、笑容睿智而亲切、年近50岁的白人男子。 “我仔细参看了你先前投寄来的申请材料,知道吗?作为理科生,你在数学、统计、编程能力方面的数理背景相当加分啊。”他啜了口风云赠与的具有丝一般柔滑口感的哥伦比亚咖啡,煞有介事地眨眼道,“另外,作为杜克最负责任、也最乐意帮助申请者的教授,我将通过最准确的评估,助你最终获得录取。” 阮秋正听得投入,岂料手机唱起了一首老歌,见是戚爷来电,秋儿只得暂时离开,提心吊胆地去僻静处接听,风云见其那副慌张模样,十分不快地拿起咖啡,猛喝了口。 临别时,见Leo似有些体己话要与风云单聊,阮秋便识趣地告别师者,独自坐回风云座驾里等候。Leo不出所料地发表了临别赠言,“我亲爱的Jason,给你个善意的忠告——你要给Rachel留出些不必向你随时报备的时间与空间,要知道,有的时候,她需要从你的树枝飞走,以求寻觅更多滋养灵魂的东西。如果你给她适度的自由,我保证,她会带着新歌回来给你唱。”风云听罢,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有些道理,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毕竟不是地道的美国人。因此,骨子里那份传统而老套的占有欲才叫本性难移。 “不要睡,会感冒的。”车子在沉默中开出去很久,起了睡意的阮秋忽被风云温暖的大手轻抚了脸颊。“你好像在生我的气似的,我偏又不知自己哪里错了,所以,只能装睡跟你耗着,等你先出招。”阮秋露出难得一见的顽皮笑容,风云不由心酸起来,“几乎,没怎么见你笑过,在你这样的年纪,本该是更阳光些的。” 阮秋歪头回怼道,“你只比我大4岁而已,不也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吗?” “好吧,我不绕了。”风云找了个妥当的位置停了车,面色凝重地说,“刚才,你像个小毛贼一样偷溜出去接电话,且事后竟连半句解释都没有,让我很不爽。” 阮秋一惊,“你竟是这么小心眼儿吗?” “是啊。”风云倒也不掩饰,“且对你,我似乎有着不可理喻的占有欲。”这话引发一阵无话可说的沉默。 “这便是剥除了网恋糖衣后,那颗真实到酸涩的爱情糖果。不过,也许本就不是糖果,而是瞬间便可夺人性命的毒.药。”风云直视美人,一字一句地逼问,“秋儿,这样的、看似渐渐狰狞起来的爱情,你还要不要?”他重新发动了车子,幽幽道,“不必急着回答,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等你深思熟虑的答案。” 入夜,戚爷端坐在宽大气派的书房里,上下打量着刚进门的一对情侣,沉稳而老辣地问,“怎么了?都跟霜打了似的。”转而,他又把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风云,不是说不必急着往回赶了吗?反正马上便要明媒正娶了,所以偶尔在外面过个缠绵夜也并不为过的。”这番话臊得一对恋人无所适从,然而风云还是稳住情绪,切入正题,“其实,我答应了秋儿,凡事以学业为重,所以结婚的事儿,需等她硕士毕业了再说。” “真是笑话!”戚爷立即变了脸色,“凭她,能嫁进来已是极大的造化,竟还敢让我们戚家的爷们儿等着?!” 恰在此时,周锦然进了门,小心翼翼地欲替风云秋儿解围道,“戚爷,饭菜准备妥当了,不如先吃饭吧。”岂料豪门掌舵人霸气扬手,“一顿半顿的,不吃也无碍的。而此时,若不给个明确的说法,凭谁都甭想划过终身大事去!”随即狠瞪秋儿一眼,“我算过了,后天便是黄道吉日,你们先去注册结婚。明年开春,我自会为你们操办一场风光无限的婚礼。” 面对一众惊愕的表情,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哪个父母会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所以,都听句劝吧。早些结婚生子,安定下来,往后,是读书或创业,甚至是没出息地宅在家里啃老,都随你们心意。” 阮秋思忖片刻,柔声道,“戚爷的话秋儿都记下了,不过,既然已与养父母相认,婚姻大事自然也要先问问他们的意思……您说呢?”戚爷慢慢舒展开修长而健美的身子,顺势回复道,“与娘家人商议一下也是应该的。可巧胥驰在此消遣了一天,这会儿也该回去了,事不宜迟,就让他绕几步路捎你回萧家。” 一路沉默,反而令坐在胥驰座驾里的阮秋有些不适应,“怎么今日没放那癫狂神曲?” “今时不同往日喽,你已飞上戚家的高枝儿,自然身价倍增,凭谁还敢惹你不痛快?” “我也不知是哪里惹了你和楚楚,总是招你们的冷言冷眼不痛快。” 胥驰讪笑道,“谁知道呢?”随即只顾开车,不再搭理秋儿了。 直到抵达萧宅门口,胥驰方才再度开口,不冷不热地说,“太晚了,且我已浑身酸臭、累得要死,便不上去打扰长辈们了。再见。” 阮秋觉得胸口很闷,随即负气下了车,关好车门。即刻,胥驰座迸发出震耳欲聋的欢歌,转瞬间便消失于茫茫寂夜。 “后天便要去注册结婚?”得了消息的陈嫣悲愤道,“戚家长媳尸骨未寒,便算计着再给小儿子张罗婚事,真是薄情至极啊。”一旁的萧爷急忙安抚道,“老婆,不要总是伤心,也要顾着身子的。”阮秋见此情此景,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禁不住哭了。 “哭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戚风云?”萧山脸色红涨起来,“告诉你,戚家的人皆是冷血至极的,不然小荷绝不会枉死。所以,即便是做姑子,也比嫁到戚家强百倍。”他越说越气,转脸又朝萧爷道,“爹,为防被戚家咬住不放,咱们离开罗利吧。” 萧爷叹着气,将陈嫣小心搀扶至沙发坐定,语重心长道,“山儿,爹还是要提醒你想清楚。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生意是依附着戚氏旗下的移动虚拟企业才得以兴旺的。若真的一走了之,多年的积累便付之东流了,而你呢,也就再难回到富家子弟的顺遂日子里了。” “爹,我可不是胥驰那种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这两年,我带领IT团队踏实做事,凭借对ERP、CRM、PDM信息系统的研发,帮助众多企业提升了整体管理水平和工作效率,使其在流程规范、业绩增长等诸多方面有了质的飞跃。难不成我的这些努力,您都是视而不见的吗?”片刻沉默之后,他似顿悟了什么,冷笑道,“说到底,爹就是舍不得为了个养女而放弃多年心血——” “山儿!怎能这么和你爹说话?”陈嫣嘴唇微抖,厉声喝道。然而,萧山竟未有半分罢休的意思,“当初亦是如此,明明知道小荷的心思只在风云那儿,却还是允了她嫁给戚风鹤。爹这辈子便都是如此,永远唯唯诺诺,只知守着祖宗家业——”话音未落,便被萧爷抬手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逆子!你还真是刀刀见血、剑剑穿心啊!”见萧爷气得发抖,阮秋忙上前宽慰道,“爹,我哥说的皆是混账气话,您莫别跟他一般见识。我陪您去花园走走,消消气吧。”说罢便狠瞪了萧山一眼,转而小心地扶着萧爷下了楼。 夜微凉,晚风萧瑟,吹得繁花凋零叶纷飞,满目尽是凄凉。萧爷依然紧致的面庞慢慢消散了气急而生的红晕。“爹并不是舍不得家业的,只是,看穿参透了你与小荷的心思罢了。当初,也是这样的夜晚,小荷哭着对我说要嫁给戚风鹤。当时,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啊,实在太爱戚风云了,即使得不到人心,也想要得到朝夕相对的良机。”萧爷修长的睫毛一抖,一滴滚烫的泪滑落脸庞,倏地钻进红润饱满的嘴唇。 “此后,我便与风鹤推心置腹地畅谈了一夜,他竟也说,不求得到小荷的真心,只求常伴挚爱左右,呵护她一生一世。我见风鹤如此痴情,便一时糊涂,相信假以时日,少不更事的小荷定会改变心意,进而对风鹤动真情的。” 萧爷抬眼望向星空,“谁知短短数月,小荷便死了。秋儿啊,你说,是爹的错吗?纵容着也不是,抓得太紧更不行,为人父母真是太难了……”阮秋无言以对,只是默默无语,陪伴着父亲伤心、流泪。 ——秋儿,秋儿,忍不住想一直呼唤着你。 凌晨,睡梦中的秋儿发觉美丽的小荷正依偎着自己,说着悄悄话,“下周,我要偷偷溜去科州的丹佛爬山。其实,爬山只是借口,我是想去见正在那里谈生意的风云哥哥,求他帮我拿拿主意。”她睁大了清澈明亮的杏眼,仔细盯着秋儿,慢慢地说,“我怀上了风鹤哥的宝宝。他可真是大骗子!明明说好不会让我怀孕的。所以,这件事,不可以让他、以及只会捉弄取笑我的楚楚姐姐、如国王般威严可怕的公公知道的!今天,我回了娘家,却也没勇气告诉病弱的娘、事务缠身的爹,和说翻脸就翻脸的哥。于是,我想起了你,便将这件顶顶重要的事儿写下来,藏在咱们约定的老地方,幻想着终有一日,你会读到……我,是不是很傻?或者,也许,我是不是疯了?!” “小荷!”秋儿尖叫着惊醒了。她哆嗦着开了手机,却见孤独客的邮箱里来了新的邮件,然而,她却没有勇气去下载那貌似包含了数百张照片的超大附件。她明白,若不能顺着戚雄业的心意,会有怎样不堪入目的后果。 “你还好吗?”清晨,风云来电。努力压抑了许久,脆弱终还是占了上风,她自心底发出呐喊,“风云,我就快撑不住了,所以,求你救救我吧。” 电话那端,迸发出深情而沉稳的磁性男声,“我只想问你,此时此刻,是否爱我?” 她顷刻回复道,“我爱你,此时此刻,乃至此生此世,我只爱你。” “那就什么也别想,安心地等着我,等我为你披荆斩棘,攻克所有的难关。” 收线瞬间,阮秋心中涌动着爱的暖流。这是孤独客22岁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这是这孤独的人世间,唯有此男子方可给予的无与伦比的生存信念。 第七章:风驰山剑客 “秋儿,快起来吧。”正午,紧密的敲门声扰醒了疲惫不堪的阮秋,她艰难起身,摇晃着走去门边,开门便道,“哥,我头疼得厉害,仿若要炸开了似的。” “你在发烧。”柔软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前额,“可巧胥家父子登门造访——” 阮秋紧忙摆手,“千万别让那个半吊子给我瞧病。” 萧山小心扶着回屋躺下,一边犹豫着说,“其实吧,胥驰是杜克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硕士、在读博士,虽说目前正在休学,不过,不可否认,他是绝顶聪明的天才。” 不久,淡淡的烟草味道萦绕在床边,“听萧叔叔说,昨夜你们在花园里散步了,多半是因此,你偶感了风寒。不碍事,先吃了药,再睡一觉吧。” 吃过药,阮秋觉得头依然很痛,很重,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胥驰没有离开,反而坐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昨夜还气急败坏的,这会儿却又温柔起来了。总是如此,忽冷忽热、琢磨不定。胥驰,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是风驰山剑客里的血精灵牧师,永远在思考如何做得更好。即使磕了个大蓝,却还在为别人加血疗伤,直到蓝耗尽,我倒下,释放灵魂,却始终没人看得到我的付出。”他歪着头,眼神魅惑而迷离,就这么静望着阮秋,直到她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亦是原本约定的注册结婚的黄道吉日,天色异常晴好。阮秋翘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睁开眼,正瞧见戚爷周身散着慈父般的柔光,朝他微笑,“听说昨天烧得厉害,便想着今天来瞧瞧,谁知到底是年轻啊,眨眼之间已大好了。” “戚爷,这里只有我们俩,您又何必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 “你果然没什么家教。”顷刻,那柔光散尽,豪门掌舵人又回归成不可一世的冷酷面貌,“也不奇怪,阮芽那样的女人,教养不出什么好孩子。” “您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姑姑?!当初,明明是您辜负了她——” “你知道什么?还敢跟我大呼小叫!”戚爷勃然大怒,登时吼了一嗓子。 一众闻声而至,为首的萧爷见此情景,立刻心中有数。“大哥,秋儿还小,且身世可怜,所以很多事,慢慢教导着吧。” 戚爷见人多势众,也就顺势缓和着音色道,“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总爱陷进前尘旧事里,拔不出来,也不知是随了谁。”随即又讪笑道,“我却不能学贤弟,一味地由着她使性子。听我一句劝吧,再这么纵着,何时才能出落成相夫教子的贤淑模样?” 萧山觉得这话分外刺耳扎心,便就回怼道,“我们秋儿并不急着嫁人的,大伯也就不必急功近利、太过操劳了。” “贤弟,瞧见没?一个个的没大没小没规律,想必都是你惯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爹,咱们本就是来探望秋儿的,如今她已无大碍,大家也都放了心。不如回公司吧,儿这里已积攒了大把要紧的事务,都等着您定夺呢。”紧要关头,唯有戚风云沉稳地凑到戚爷身旁低语,寥寥几句,便令戚爷开胸顺气。 “瞧我,这么多年,早已将贤弟一家视为至亲,所以才会反客为主地吼了一嗓子,诸位莫怪。告辞了。”他恢复了惯常的绅士派头,朝萧爷颔首一笑,随即有意无意地白了萧山一眼,便与风云亲昵私语着离去。 “足见,戚风云已成长为圈子里最拔尖儿的年轻人了。”戚爷走后,萧爷与胥驰的父亲——54岁的胥氏豪门掌舵人胥江涵——坐在弥散着怀旧风情的茶室里喝茶聊天。 “所以,既他与秋儿两情相悦,且咱那眼界极高的大哥也极力催婚……三弟,听二哥一句劝,不如点头应允,皆大欢喜算了。” “皆大欢喜?!”萧爷悲愤道,“我的小荷才枉死了几日?!即便是戚家只顾着急忙冲晦气,我们萧家却没有心情与义务配合着他们的冷血无情。”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胥爷举起双手,缩了缩脖子,算是一种狡猾的示弱。 萧爷见状,也不好再责备其什么,只得啜了口茶,稳了稳心情,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醇香而迷人的老帅哥,慢慢起了顿悟,“我二哥连着几日来此陪着我,时时嘘寒问暖,原来并不全为兄弟情分,只怕是受了大哥的指派,特地前来做说客的。” 岂料胥爷竟爽朗地笑起来,“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刚刚还在想山儿究竟是像了谁?真真是不识大体、不识好歹的糊涂蛋,谁知三弟偏就如出一辙地不识好人心。” “胥江涵!我女儿尸骨未寒,作为我的异姓兄弟,你不陪着我哭个够也倒算了,竟还笑得如此猖狂放肆!”见萧爷已怒不可遏地起了身,准备朝自己下达逐客令,胥爷收起笑意,厉声道,“好啊!那就日日哭,夜夜怨,直到郁郁寡欢,都跟着死光了,才叫他娘的有情有义是吧?!对吧?!你个老糊涂蛋!”话音未落,他便一阵撒泼,将偌大的茶室掀了个底朝天。 众人闻声而至,惊见满室狼藉,料想事态严重,均不敢妄动。唯胥驰、萧山硬着头皮凑上前来,安抚各自的老爹几句。不久,病去如抽丝的秋儿搀扶着心力憔悴的陈嫣赶了过来,萧山紧忙说,“娘,秋儿,这里没事,都回吧。”阮秋迟疑了一下,遂小心扶着母亲往回折返。 “弟妹,秋儿,且留步。”胥爷负手而立,幽幽道,“山儿,差人把此处收拾妥当,记得清点一下碎了毁了什么,爷一并赔付了。”萧爷本想说“那倒不必”,不料胥爷继续反客为主地发了话,“咱们自家人都去书房,关起门来好好聊聊吧。” 不久,一众收拾好心情,皆在萧爷的书房里落座。“奇怪,刚刚那么一闹腾,这会儿竟觉得筋骨也轻松舒爽了不少呢。”胥爷揉着健美的肩膀,优雅地踱着步。“所以说,人不能总是憋屈压抑着情感,该哭哭,该闹闹,完事儿了就掀过那一页去。一句话——离了谁,日子都照样儿过。” “话虽是这个理儿,可若真做起来恐怕是很难的。毕竟,人与人是不一样的。”陈嫣语音轻柔地反驳道。 “弟妹,人都是一样的不容易。所以,别总拿脑袋来想着困难,要拼尽全力去想那些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你的老公、你的山儿和秋儿——皆是上帝赐予你的珍宝啊。所以,少哭一些吧,眼泪毫无用处,反而会时时牵扯逝者,让其无法安心地走好。看开点儿,想开点儿,往后,你的人生,要为生者、只为生者而幸福地活下去,活到老,活到底。” 这番话,众人消化了好久,终于,萧爷掷地有声道,“好吧!二哥,今日你这训诫,我们萧家皆会铭记于心!从此刻起,我们愿尽力一试,活出该有的幸福。”就这样,经历了一番彻悟,萧家决定慢慢殆尽那些悲伤的阴霾。吃过晚饭,一众围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萧爷望着胥爷,适时试探道,“只是,风云和秋儿的婚事,还请转告大哥……缓缓吧。” “其实吧,今早来看秋儿之前,风云贤侄已说服了大哥,所以此事,已暂缓无妨了。”一众听罢,不禁心情大好。“本来大哥是想亲口告知三弟的,谁知被秋儿、山儿气恼了,便就没说。”胥爷露出拽拽的坏笑,“啊呀!我本也是被三弟气得不行,谁知偏就真真地心软,竟忘了憋几日再告诉你们实情了。” 送别胥驰一家时,萧山不禁与挚友亲昵耳语,“姜还是老的辣啊!怪不得于少年时代,你便一直在做风驰山剑客里的牧师,原来帮他人疗伤的天分,是来自如此睿智而出色的遗传。” “这位最懂坚持、也最为长情的战士大哥,感谢的话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的。”胥驰的俊脸上洋溢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最近,风驰山剑客也该酣战一场了。”萧山心领神会,暗想这摆明了是替自己与风云缓和关系,然而毕竟自己狠狠地给过人家一记耳光,且还是当着秋儿的面……风云会放下芥蒂、不计前嫌吗? 一番纠结过后,他只得心虚道,“得看人家事务缠身的法师是否得闲有空。” “这个大哥便不必操心费神了,一切交给我办吧。总之,十几年来,在我们三人心中,魔兽世界不仅仅是一款网游。它代表着一种精神与文化,一种对人生的追求与挑战!。因此,因其应运而生的兄弟联盟决不能垮塌倒下。征途漫漫啊,我们,唯有紧密抱团,方可坚不可摧,便能继续缔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牧法传奇!” 第八章:爱情欺骗了谁 “你该万分庆幸,找到了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凌晨,戚爷来电,声音冷烈而酸涩,“我平素是最痛恨妥协的,然而,唯独为了我儿风云,我愿意让你缓缓。还是那句话,你要懂得知足常乐。” “您真的爱过我姑姑吗?” “什么?”戚爷未料到可憎的孤女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训诫,反而多此一问,心里登时很堵,“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过,既然你一再地问,我也就多说几句,我和她的爱情,完全是被她搞砸的。她,欺骗、背叛了我,且不止一次!所以,她那么不走运地死掉了,我却一滴泪都不想掉。阮家的女人总是这样,仗着美貌便想见一个占一个,恨不得霸着全天下的好男人。劝你,最好一心一意爱风云,否则,若真走了你姑姑的老路,勾三搭四惹恼了我,我定散了所有不堪入目的照片,让总以书香门第自居的阮家颜面扫地!” 收线良久,阮秋仍在战栗。她不明白,姑姑执守一生的爱情是如何演变成穿肠毒.药的。 “秋儿,可好些了?”风云来电之时,天已放亮,阮秋艰难地从梦魇中缓过神来,虚弱道,“风云,我心里一直存着顾虑与疑虑,那个你昭告天下的关于小荷之死的故事,真的是一字不差的事实吗?”电话两端迎来了一阵沉默,良久,风云开了口,“小荷忽然去丹佛找我,真的没有任何可预知的征兆。事发前夜,在拥有迷宫般复杂结构的丹佛国际机场,我赶着过安检,对次日与你在达勒姆机场的见面充满期待,忽然间便接到了小荷的电话。她只说,次日清晨想与我一起爬山,便收线关机。她总是如此,大概是怕我拒绝她吧。我立即致电大哥,方知她又偷跑出来了。而我还能怎么做?只得滞留于当地,去赴那场无理取闹之约。然后,还要拜托胥驰代我去接你,又怕提前告知一向敏感的你去接机的人不是我,你会取消与我见面的计划,所以——” “所以你为求稳妥,决定至少先让胥驰逮到我。你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别这么说,好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风云的声音那么温和,沉稳,有带着委屈和伤心的意味,令秋儿心软,进而沉默。 “记得第一次在交友网遇到你,是被你绣的薰衣草花海深深打动。你说,打算把这幅苏绣卖掉,以便给相依为命的姑姑买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于是我说,我恰巧出得起那笔钱,然而你却拒绝了,你不想让我出这么大一笔钱来附庸风雅。我不知道为何你会觉得我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我还是被暖到了,我甚至觉得,能被你怜惜、同情,很幸福。可此后,你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于网络世界里……” “从此,我却开启了从未有过的一种莫名的坚持。每当寂寞、心酸、难过、甚至心力憔悴之时,我便去浏览那幅点缀着白色亭子的薰衣草花海,写下心中的感慨。不知从哪一秒开始,我顿悟了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于是,当你再度出现在虚无网络之时,你已变成我不能错过的、输不起的爱情。” “其实,我的心一直很冷,我曾以为它永远无法被哪位女子点燃,但确确实实,它就这么被你点燃了。所以,即使你说只想要一段平凡而踏实的爱情,即使我的身世有些复杂、并不符合你的期许,我仍想要抓住这段爱情。” “很抱歉,本是在说小荷,刚刚却扯远了。”风云轻声说,“总之,我按约定赶去之时,小荷已坠崖身亡。这便是事实,无法更改、扭转,更无甚可隐瞒的事实。” 秋儿听到此处,终于哭出声来,“所以,小荷之死,似乎真的无甚可怨了。” “秋儿,别哭。别再纠结于过去,别再折磨如此爱你的我。”至此,阮秋已无言以对,只得将重重疑虑深深地埋葬。 “喂!秋儿,风驰山剑客的英雄聚会定在今夜,就在我的那个别墅内进行。记得打扮得如花似玉些,跟随战士大哥一起滚过来吧。”午后,阮秋正在陈嫣的绣房里出神地飞针走线,忽见胥驰来电,便随手开了免提,不想那声音洪亮至极,扰的她一阵惊慌,不小心被细小如牛毛的绣花针扎了手指。 “要不要紧?”不知何时立在门外的萧山如闪电般冲过来,心疼地捧起一双美丽的巧手,嗔怪道,“好好的偏又要绣什么?真是没事儿找不痛快。” “照哥哥这么说,多年来风驰山剑客痴迷于魔兽世界,不也是自找的虐心爱好吗?”四目相对,阮秋不禁出神地端详大哥那黑亮的杏眼,忽而,她凄凉一笑,“哥哥的眼睛竟与小荷如此相似。”一颗泪珠儿滑落香腮,萧山竟情不自禁地凑上去,用温柔的薄唇亲吻着那滴热泪。这猝不及防地一吻,令阮秋惊叫一声,萧山如梦初醒,夺门而逃。 下午4点,萧家兄妹如约而至,胥驰环抱着双臂,一脸狐疑地说, “怎么了?都无精打采的。”遂发觉那二人都有些慌乱,便毫无顾忌地猜测道,“别是惹出什么不伦的兄妹恋情来了吧?” “本就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所以哪里有什么不伦恋?!”见萧山认真介怀起来,胥驰不禁心头一紧,“本来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怎么竟觉得不幸言中了什么。”此言一出,厅堂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胥驰,别跟大哥开这种不着边际、毫无分寸的玩笑。”风云款款下了楼,“爹说,受萧家所托,正在帮大哥牵线搭桥,寻觅伴侣,所以,你不准冤枉、误会大哥。” “戚风云,何必拐弯抹角呢?”萧山冷笑道,“多年来,风驰山剑客的聚会都只有我们三人,而今日,你竟打发胥驰把秋儿也诓来了,摆明了是想告诉我,你的生命中已经有了比兄弟情更为重要的爱情。” “这么说,唯独我是愚笨的,竟未能参透风云的深意。”胥驰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二弟,你并非愚笨,只是——”萧山稳了稳心情,掷地有声道,“只是你并未对秋儿动真情,自然就悟不透三弟的弦外之音了。” “这么说,此时,此地,你我之间注定要上演‘云山争秋’的戏码了?”戚风云缓步走向萧山,话音也冷酷起来,“只是,你根本没有胜算,因为她只爱我。” 萧山毫不含糊地争辩道,“她还小,如萧荷一样,并不懂真正的爱情,也从未看穿看透过城府极深的你。” “大哥真是高看我了,我也只有26岁而已。”那一刻,阮秋分明看到,风云的丹凤明眸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 “不是高看,而是看不到。你做戚爷养子之前那近六年的光阴,无人知晓。” “你是在耻笑我是来历不明、生来无根之人吗?” “风云,我哥不会是这个意思的。”阮秋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山已完全彻底地杠上了。“戚风云,告诉你,秋儿是我可以豁出性命来珍爱的女人,我决不允许心里充满阴霾、谜一样的男人来触碰她!” “大哥,你对秋儿的情感,有这么夸张吗?”胥驰显然不信。 一阵心情复杂的沉默过后,萧山方才开口道,“我八岁那年,某个极为寒冷的深秋风雨夜,我们正在家中照看刚满月的小荷,我爹忽然接了个电话,便急急出了门。许久,他心力憔悴地回来了,怀里竟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出生仅几个月的女婴。爹说,挚友夫妇出了猝不及防的事故,撒手人寰,仅留下一女阮秋,孤苦无依。所以,我们要收养她,竭尽所能,给她全心全意的爱。”萧山落泪。 “我便情不自禁地从我爹的臂弯里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拥在怀中,那异常柔软温暖的一团小生命依偎着我,不哭不闹,只是用澄澈如水的大眼睛凝望着我。忽然弯起一个天使般的笑意。那一刻,我的心融化了。我便以生命起誓,要爱她一生一世!” 萧山回过神来,发现阮秋已哭成泪人,而风云与胥驰看起来也颇有触动。“大哥…我知道你对秋儿用情极深,然而,我与她却是难得的两情相悦。还望你放下心有不甘的爱意,成全我们。至于我的童年过往……”风云伤感一笑,“放心,并不存在雾霾谜团的,不过是一段伤心事罢了。” “风云,我也并不想强求什么。感情的事,本就无公平可言,甚至是最不讲道理的。所以,即便再心有不甘,我也会放下的。”萧山终于暂时释然、罢休了。风云乘胜追击,给出了体面的台阶,“大哥,我们也都希望你能敞开心扉,早日寻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第九章:剑客谜团 “好了,看来虐心的正事儿都谈完了。”不久,胥驰摩拳擦掌道,“就快到5点了,难得公会组了25人团,黑暗神殿最终BOSS伊利丹.怒风正待征服,兄弟们,上吧!”于是,阮秋跟随风驰山剑客,走进了他们通过几年时间合力建造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家庭游戏室。 “秋儿,这里大部分精妙之处都是你哥设计完成的。简单的说就是——我出房子、萧山出设计、风云出钱。”话音未落,一众竟会心地笑了。 “我们恐怕要鏖战至明晨5点。你若倦了,随时可以去客房休息。”胥驰紧盯着屏幕,娴熟操控着他的牧师,“不过,这里是楚楚多年来一直渴望进入的地盘,她若知你竟轻而易举地完胜了她,定会怨我们偏心的。希望你能珍惜难能可贵的良机,陪我们一直熬着,以便亲历见证风驰山剑客在魔兽世界里的不同凡响、所向无敌。” 萧山听了这话立即气恼起来,“熬什么熬,可别听他的鬼话。你若熬坏了身子,唯独他是不会心疼的。”瞬间这话说得十分不妥,便急急补救道,“不信就问问你男朋友,肯定也会疼惜你的。” 风云摘了耳机,起身走到阮秋身旁,温柔地说,“如果饿了可以去餐厅,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胥驰是从不委屈自己的。然后推荐你去书房看看书。你不要质疑,他虽表面上懒散不羁,实则嗜书如命,勤奋得很。难得到此一游,一定要去那里打卡。”他一改往昔里于人前把持的儒雅风范,柔情似火地拥美人入怀,“快去吧。其实我们的烟瘾早就犯了,只是碍于你在这里,才一直憋着。只有你出了这门口,我们才可以现出原形,抽烟喝酒,自在玩闹。” 就这样,阮秋刚出了门口,身后便传来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清脆悦耳的开盖声。这声音是如此亲切而熟悉,瞬间令她想起了相依为命的姑姑。 ——秋儿啊,若你能和你爹一样,去杜克大学念经济学硕士,也算是不辱书香门第了。到那时,姑姑便戒了烟,且往后都听你的。 一滴辛酸泪令阮秋回过神来,她喃喃道,“姑姑,明年秋天,秋儿就要带着您的期许去攻读硕士了。可您呢,您却食言了。” 不久,她寻到了弥散着美式古典风情的大书房,感受着欧罗巴奢侈风与美洲大陆不羁风的完美结合。偶然地,她注意到半掩的窗边有一本随微凉晚风慵懒摇曳的书,走过去一看,是格伦.贝克的《奥弗顿之窗》。 “想不到那人还读这样的书。”她嫣然一笑,慢慢投入孤独客惯常的读书时光。很快,她就发现了书中像飞镖一样精巧的BOOKDARTS书签。它总能快速找回字里行间记忆、标注浩瀚书海中的吉光片羽,同时,它又是那么轻薄、明亮、坚韧,所以平日读书时,她也很喜欢用它。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和胥驰达成了共识。 “詹姆斯.罗林斯曾说,‘不管你的政治立场是什么,奥弗顿之窗的希区柯克式惊险都将让你看到深夜’。”清晨,仍窝在沙发里读书的阮秋闻声抬起头,正瞧见戚风云那张写满爱意、却又略显疲惫的英俊脸庞。 “我想,他要感谢你这只美丽的书虫,完美地应验了他的书评预言。” 美人放下书,起身走到爱人面前,伸手轻柔抚摸着其脸颊上密布的又粗又硬的胡茬,轻声感叹,“你竟有这么浓密的络腮胡子啊。” 这是微妙而确切的时刻,仿若有一道电流贯穿了风云的全身,他猛然吻住了秋儿甜软的嘴唇,开启了炙热而深情的亲吻。许久,直到耗尽所有的力气,他才罢休,意犹未尽地抚慰着羞红了脸的美人。 “爱情,真是件神奇的事情。”阮秋在风云怀中呢喃着,风云听罢,不由淡然一笑,“我要的爱情不只是刹那间的神奇,而是一辈子的绵长、持衡。” 两个人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胥驰是何时出现在门口,做了看客的。“啧啧,瞧这两个人,可真够腻歪的。”睡眼朦胧的胥驰摇了摇头,朝廊上的萧山道,“大哥,这次连甚为愚笨的我也参透了——这么多年朝夕相对的兄弟情分,竟然抵不过一场奔现的网恋。爱情,还真他娘的匪夷所思、蛮不讲理。” 萧山慢慢走到门口,与胥驰并肩而立,苦涩一笑,“秋儿,咱回吧。”阮秋点了点头,依依不舍跟风云道别。 “总觉得大哥没那么容易放下的,所以刚刚才试探了一番。”萧家兄妹走后,胥驰窝在书房的沙发里,同在旁读书的风云聊天,“三弟,听哥一言,防着点吧。俗话怎么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啊。”然而,风云只是淡然一笑,继续投入于读那一本《奥弗顿之窗》。 不久,风云的电话响了,刚一接起来,便听到戚楚楚带着哭腔说,“风云,大哥患了急性阑尾炎,此时正在做阑尾切除术,爹很担心,我也很怕……无论如何,你和胥驰赶快过来吧。” 入夜,病房里,望着面色苍白、虚弱睡去的戚风鹤,众人皆心疼不已。“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唏嘘怅惘之后,胥爷便朝萧爷试探道,“自小这孩子便话少省心的,如今,也难为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小荷,成日借酒浇愁的,结果偶感风寒竟也能引发这挨刀受苦的急症。足见,人是不能总浸在痛苦里的。” “我老婆近日身上也不大好,如今风鹤既已无碍了,我与山儿、秋儿便先回去了。”见萧爷眉头微蹙着起身告辞,胥爷不禁偷偷朝戚爷耸耸肩,那意思是老三还是转不开脑筋,一时半会儿的恐难谅解戚家。 “秋儿,你暂且留下,陪着风云一起照顾照顾风鹤,其余人都先回吧。”戚爷也很不痛快,暗想风鹤也是受了任性的萧荷的牵连,才狼狈至此的,萧家教女无方,怎么就不能自我反省一下?如今还将阮秋顺了去,且指使其编排出读硕士的戏码,害得风云一时半会儿也结不成婚。他越想越气,便决定拿住阮秋,与萧爷暗中较劲。 “我看风云也是疲态百出的,秋儿身子骨又单薄,不如让你家楚楚留下照顾着吧。”岂料萧爷竟半分不让。 “贤弟,楚楚是什么样儿的你还不知吗?!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的娇生惯养不争气,只知任性连累人,每日不添堵生是非我已然要偷笑了。”老哥一番指桑骂槐的抱怨让萧爷非常不爽,暗想这哪里是骂他家闺女,分明是在说我家小荷啊。人都死了,你这老家伙竟还要抱怨! 气氛陡然紧张之时,早已心中有数的风云起身道,“萧爷,我熬惯了,不打紧的。何况我哥病了,我理应在此照顾着。至于秋儿,不如也留下吧,稍后我自会送她回去的。她早晚是要嫁到戚家的,所以我爹才想让她也跟着尽一份心力,别无他意的。总之,都是长辈们有意疼惜着我们,才会为此格外费神。” 萧爷叹了口气,“罢了,风云啊,晚辈之中,你也算最省心出色的了。但凡事别太苛求自己,记得早些送秋儿回来。”见萧家父子俩走远了,胥爷方释然道,“大哥啊,还是你命好。得了风云这样的儿子,将来再娶了秋儿这样的儿媳,夫复何求啊。” 听了未来公公这话,楚楚立即不高兴了,“瞧您这话说的,好像胥驰和我很不争气似的。将来我进了咱们胥家的门,自会秉承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肯定比别人更识大体。” 胥爷却不屑于接招,随口敷衍道,“那是,那是。那么我就听大哥的,先回了。” 待一众散去,风云便与秋儿亲昵依偎着,静守着风鹤。 “都回去吧,我已无碍了。”风鹤慢慢睁开眼,虚弱道,“那刚才些话,我都听到了,只是懒得理会,才没有做声。别人怎么看我,我是不在乎的。我只在乎小荷,总觉得她死了,我难逃其咎。所以说,一切烦恼与痛苦,皆由自我心生。今日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才算看开悟透,往后,我会尽力好好生活,不再奢求得不到的感情,一定要娶一位真心爱我的佳人,生很多可爱的小孩儿……” 夜已深沉,汽车停在萧家门口,风云轻声说,“大哥终于放下了。熬过了此劫,他往后的人生一定会顺畅、幸福。” 分别之时,阮秋凝望风云,忽然来了勇气,紧紧拥抱着挚爱之人,呢喃道,“但愿我们从此也能顺畅、幸福。风云,你知道吗?别人对我再好,也代替不了你。” 顷刻,风云之心被深深触动,“你是我的阮秋,只能是、必定是……不可更改,至死方休。” 那夜,注定又是无眠的一夜。 ——寻到了爱情的孤独客,已不再孤独。 阮秋静静地写着孤独之客的日记。 忽而胥驰来电,张口便问,“喂,柴火妞儿,睡了吗?”她瞥了眼墙面上的石英挂钟,压低声音说,“胥驰哥,凌晨4点钟,你居然问这种问题——” “你卧室的灯不是亮着的吗?” 阮秋一惊,飞奔到窗边,庭院里并没发现胥驰座驾。 “笨蛋,已开出去很远了。”他坏笑道,“你痴看的那本书,我已交给安保人员了。先说好,看归看,不准乱动书签的位置。”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未等阮秋抱怨完,胥驰已收线了,再打,关机了。阮秋暗想,这人怎么和小荷一个样儿?耳畔竟响起风云曾说过的话——大概,是怕我拒绝吧。 然而,阮秋笃定,胥驰与小荷的目的必定是大相径庭的。小荷是怕风云拒绝她的爱,而胥驰,只是单纯的恶作剧罢了。 ——静潭深池也是难以参透的谜一样的剑客。 阮秋翻开日记,继续投入地写着,写着…… 第十章:完美风云 接近中午,天气晴好,风云提着一个大号多层的保温饭盒进了门。陈嫣见了,慢声细气地问,“风云,此时正是你忙的时候,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风云温和一笑,回复道,“听秋儿说,您一直没什么胃口,恰巧公司最近请了位擅做苏州菜的厨师,便让她顺手做了几道拿手菜。” 阮秋一层层地打开饭盒,感觉满室飘香。“娘,都是您爱吃的。蟹粉豆腐、金花菜烧鳜鱼、腐乳汁肉,以及小馄饨和香菇面……” “难为你了,竟是从哪里弄到的金花菜和鳜鱼?”陈嫣细细品着鲜嫩的鱼肉与香味浓醇的金花菜,喃喃道,“祖父来美国创业时,开的便是苏州菜馆。如今,长辈们都已故去了。”她放下碗筷,轻叹一声,“亲戚之间也很少走动了。上次本想托人从上海捎些称手的绣花针来,却已不知道该联系谁了。唉,日子过着过着,就都走散了,疏远了。今天能吃到如此正宗的家乡菜,真是高兴啊!至少,还有人如此用心,在意我这样一个无用的家庭妇女……” 不久,风云起身告辞,阮秋自然要送一送,趁着四下无人关注,她便朝风云耳语道,“若方便的话,可否让那厨师教教我?我娘向来挑食,胃又不好,太辣、太甜、太酸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如今,遇到这样的打击,她越发虚弱单薄了,我这做女儿的也不能只是嘴上说着要孝顺她,却什么也不做。” 风云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叹道,“你既问了,我便实说了。我之所以扯谎说是公司里的厨师,不过是想告诉陈姨,这些并非特为她而做的。” 阮秋一脸惊讶,“那实情呢?” “实情是,求职网上有位刚刚从苏州来罗利陪女儿读大学的女士,原是苏州有名的厨娘,正巧她想找份兼职贴补家用,我便雇了她。”他凝望阮秋,细长而精致的丹凤明眸里浸满爱意,“所以,她是不会轻易教谁的。” “原来如此,”阮秋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不过,这已经算是睿智的双赢了。我只是好奇,已上了大学的女孩却仍需亲娘陪读吗?” “这我倒没问,人家的私事,我向来不会闲打听的。不过秋儿,胥爷曾说——人都是不容易的,所以,不要总站在自己的角度揣测、臆断他人的是非对错。” 风云的座驾已消失在视野里,然而阮秋却仍意犹未尽地立在原地,一往情深地凝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她并不知道,此时的陈嫣也正立在三楼的露台上,凝望着情窦初开的养女。 ——娘,人一辈子只有一颗心,只够真心爱一个人。我只爱风云哥哥,可他却说,只把我当做妹妹!他为何这么狠心?!我记得刚来罗利时,他对我那么好,每天都来陪我说话,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当时,我觉得,只要我喜欢,他甚至能把全世界都给我,谁知竟说变就变地爱上了别人。我觉得我的心碎了!没了! 风,吹乱了陈嫣干枯的头发,她回过神来,用枯枝般的纤手捋了捋发丝,转身回了房。 傍晚,陈嫣从睡梦中醒来,拭去眼角的泪痕,起身来到绣房。猝不及防地,她被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惊呆了。绣架前,细眉清眸的美人将如瀑的长发简单拢顺在脑后,着一件纯白色的修长的连衣裙,葱白般的玉指轻舞,将五彩丝线一针一针密密地缀在白色锦缎上。 忽然之间,陈嫣禁不住轻咳了两声,阮秋这才抬起头,紧忙走到养母身边,搀扶着她,“娘,您几时起来的?好些了吗?”陈嫣走到绣架前,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按各色丝线扎成的线辫子,柔声问,“绣什么呢?娘看看行吗?” 岂料阮秋脸上顷刻泛起了娇羞红晕,“书看乏了,就想着随便绣两下,拿不出手的。”随即用身子故意遮挡住刚绣起来的一小片薰衣草花海。 “还是风云心思细密啊,从来都是不必长辈们说什么,便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吃晚饭时,萧爷不由发了一通感慨,“刚刚二哥来电,说今日竟在高尔夫球场瞧见大哥潇洒惬意地挥杆玩乐,上前一问才知人家仅是早上去医院打了个照面,见风鹤已大好了,便急急去放松自在了。想想看,那么老谋深算的戚雄业,竟对亲儿子不甚上心,却把整个集团交给年仅26岁的养子把控着,足见——” “足见咱这圈子里的晚辈之中,除了他戚风云,皆是不值一提的饭桶!”萧山猛地撂下筷子,扭身便走。“逆子,你这是要反啊!”萧爷抬手一巴掌,正打在萧山紧致的俊脸上,顷刻,嘴角便渗出血来。 “爹,若打我便能促您开胸顺气,索性就打死我算了!”见萧山已发了狠杠上了,阮秋紧忙牵住他的手,急声道,“哥!就算可怜我娘,你也该安分些。” “叫他赶紧滚,只当是白养了!”萧爷急忙扬手,喘着粗气恨骂道。 “你们父子俩若总是这么闹腾,便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此时,陈嫣浑身战栗着,猛咳不止。阮秋见状,疾步上前拥抱她,轻抚其后背,柔声安慰道,“娘,别想不开,您还有我。”见此情景,那父子俩终于不再做声了。 “秋儿啊,我娘家在洛杉矶还有几处房产,若实在不行,咱娘俩远远地离开这伤心地,搬去那里躲躲清静吧。”许久,陈嫣方缓过来,抱着阮秋伤心啜泣。 “娘,儿知错了。以后定不敢了。”萧山到底是心疼亲娘,一听这话,登时受不住了,立即跪在陈嫣面前,哽咽道,“儿真的是尽力了。即使永远比不上戚风云,但至少已做到了最好的自己。可我爹却永远看不到我的努力,只知捧着戚风云来踩我。我,我也是个快三十的爷们儿了,他好歹也该在您和秋儿面前给我留点儿脸面吧。”说罢,便掩面痛哭起来。 “怎么了?好好的又闹腾什么?!”此时,戚家父子竟神准地赶来了!萧山腾地起身,狠瞪阮秋一眼,“人还没嫁过去呢,偏就急急地揭娘家人的短儿去献媚!”阮秋顷刻委屈到不行,只得抱着陈嫣呜呜哭起来。“萧山,咱换个地儿谈谈。”风云走上前低语,“若你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就闭嘴跟我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给长辈们添堵了。”萧山刚想还嘴,却见戚风云眼中盈满了不容拒绝、不可更改的决绝与强势。 那眼神,令他想起了多年前,风驰山剑客首度杀入魔兽世界时的情景。 ——风云,为何你要选择做法师?难道你还幼稚地认为法师的强大元素和奥术攻击足以抵抗任何敌人吗? ——因为,我想把所有的怪物带入一个痛苦至极的绝望世界,而伤害就是法师的代名词。 想到这里,萧山的心肝莫名地抖了一下,转而,他泄了气,颓唐地跟随戚风云出了门。 “三弟,我们真的只是凑巧路过,偏就不放心弟妹的病,便来瞧一眼。”见萧山与风云已出了门,戚爷方坐定叹道,“总是这么闹怎么行?不如,暂且送弟妹去夏威夷修养一段,你看如何?”萧爷心中暗想,今儿是什么状况,这人怎么忽而便发起善心来了?转瞬,他收回心神,低声道,“大哥既不是外人,我也就豁出老脸实说了。您知道的,我们虽是老夫老妻,但却是相识于少年时代的同窗恋人。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虽也曾嘴上发狠地说要分开,心,却始终寸步不离地贴合着。”陈嫣听了这话,不由消了气,如少女般羞涩扭捏起来。 “如今山儿也只是喜好搞搞专业技术,并不通谋商之道,我便无法抽身去别处逍遥啊。”萧爷不由叹气道,“我若不能陪同,她是断然不会独自出门的。”戚爷转脸去瞧陈嫣,见她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对他……也是狠不下心舍弃的。”情话说到如此地步,众人也就真的无需多言了。 不久,戚爷起身告辞,阮秋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出门。“听胥驰说,萧山也是从小就对你一往情深的。看来萧家无论男女,皆是极为长情的啊。” 阮秋自然觉得这话十分刺耳,一时受不住,便回怼道,“您竟这么说,足见是极为厌烦天长地久的。” “你又在惹我不痛快了。” “您又在欺负女人了。” “看来今晚,个个都想跟长辈耍横叫板啊。” “您别这样想。您是风云的爹,我自然会好好孝敬您的。”戚爷愣了一下,转而松开眉头,“我不是不信你对我儿的一往情深,而是信不过阮家的女人。” 他忽然沉下脸,幽恨道,“秋儿,你别不爱听,你的骨子里定隐藏着阮芽的不安分与水性杨花,稍有不慎,它便会窜出来兴风作浪的。而我的风云,却偏偏看上了这样的你。”不等阮秋争辩还嘴,他便厉声道,“给我听仔细了!他日,若风云因你而变得消沉或痛苦,我绝对会发起狠来的,而且,我的狠毒,会加载给萧家所有的人。你若不想看到那一幕,就别学你姑姑,别做红颜祸水。”他扭身钻进不远处的豪车里,管家罗平小心地关了车门,朝阮秋颔首一笑,随即驾车离去。 ——这样的完美风云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位与众不同的父亲? 夜已深沉,阮秋仍在静静地书写日记。 ——山哥仍未回来,爹娘却已放心安睡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对风云如此信赖?这份信赖,分明已超越了睿智长辈对于后生可畏的简单喜爱,似乎已演变、进阶成一种微妙的钦佩、依赖。 写到这里,阮秋住了笔。她觉得不该这么想的。风云并没有这么高的道行的,定是自己幼稚而唯心的臆断揣测罢了。或者说,这样世故老成的风云,是她不想、不能,甚至是无力面对的。 第11章:不可触碰的底线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庭院里传来汽车由远及近驶回的声音。 “哥,你回来了。”疲惫不堪的萧山刚刚锁了车转回头,却被疾步冲过来的阮秋紧紧拥抱着。那种拥抱,几乎可以清晰听到砰砰作响的青春心跳,几乎紧迫到顷刻便会窒息死去。 “哥没事儿。爹娘都已睡下了吗?”许久,直到一滴泪莫名地划过紧致光洁的脸颊,钻进嘴里,萧山方醒过神来,唏嘘呢喃道,“原来全世界,唯有你在等我。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无论多晚,我若未归,你是绝不会去安睡的。唯有你,只有你,肯等我,即便顷刻死了,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就不能说些让人心安的正经话吗?”阮秋瞬间推开萧山,扭身便走。 “你这丫头,性子干嘛这么烈?”萧山急急追上前,紧紧拥抱她,她便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这样的哭泣,扰得萧山心痛不已。 许久,阮秋舒缓了不少,抽噎道,“哥,别看爹总是恨骂你不成器,若你真有个差池,他和娘都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你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你一直、永远都是萧家的命脉啊!为什么你就是参不透、看不穿如此简单清晰的事实?每日只知狠咬住爹的无心之言叽歪挑理。为什么你感受不到,爹失去了宝贵的女儿,真的太疼了,也倦了,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和他一起撑着这份家业。” “秋儿,别说了,哥知错了。”于是,萧山终于卸下淤积已久的愤懑情绪,抱着阮秋痛哭不止。 “深更半夜的,兄妹俩在这儿闹腾什么?还不赶紧睡觉去。”直到听到萧爷的轻声嗔怪,二人才缓缓松开怀抱,并意识到爹娘并未真的睡去。也许,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并非所有的父母都喜欢把深情厚爱挂在嘴边,粘腻在显眼的地方。 “喂,柴火妞儿,睡了吗?”寂夜,电话那端,传来充满磁性的熟男坏笑,扰得阮秋的耳朵一阵**。她放下那本贴满美妙书签的《奥弗顿之窗》,瞥了眼挂钟,又是凌晨4点。于是,她竟然果断地收线、关机。终于,她完成了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漂亮反击。转而,她舒展开修长而性感的身子,顽皮而猛烈地倒在身后的柔软的大床上,惊得整张慵懒大床顷刻向美人周身塌陷下去,然后,幽幽地回弹膨胀,直至恢复成如常的、恰到的温柔平整。接下来,她忽然抓起身旁的大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畅快淋漓地大声叫嚷着…… 22岁!终于,她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个22岁的年轻女子。许久,她慢慢拿开枕头,呆呆地凝望天花板上那顶散着柔粉色灯光的古董吊灯,莫名而深切地感谢胥驰赐予她的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使她重拾了花样年华里该有的快乐天性。 清晨,阮秋酣睡正甜,忽然耳朵里炸开了TEDNUGENT的疯狂嗨曲Violent/Love。 “疯了吗?!”美人周身震颤着,从柔软的大床上弹起,同时扯下了拥有超强包裹感的、拥有神级降噪属性的头戴式耳机,连同连接其上的数码录音棒,狠狠砸向倚在太妃椅上瞧好戏的胥驰。 胥驰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秋儿的攻击,用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美人周身。“竟然穿这种土包式的萌呆睡裙,真是可惜了这副曼妙身子。” “你!你简直太不自重了!”阮秋如梦初醒,哆嗦着扯下软滑的被子裹紧周身,随即蜷缩着躲进角落里默默哭泣。 “胥驰!你这王八蛋!我今儿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无耻**!”忽然,房门被猛烈地踹开,萧山眼见心爱的秋儿受到如此委屈惊吓,瞬间心痛到无以复加,随即咆哮着冲向多年挚友,开启了惊天动地的绞杀模式。 “闹什么闹?真是个个不成器!”直到萧爷进门连声怒喝,那二人才罢了手,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定,喘着粗气,狠盯着对方,一副箭拔弩张、意犹未尽的幽恨表情。 “秋儿啊,快喝口温水缓缓神。看把我家秋儿吓得,整张小脸儿已没了血色……”不久,陈嫣无限心疼地拥抱着阮秋,呢喃道,“怪只怪爹娘考虑得不周全,没有提醒你睡前门要上锁的。只是谁也不曾想,驰儿会这般放肆,连你的房间也要长驱直入。” 阮秋这才缓过神来,凝望养母道,“胥驰哥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本已是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孤女了,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个家,他不可怜我的不易就算了,竟还三天两头来折磨我。若总是这样,真不如死了算了。”说罢便埋头痛哭不止。 “阮秋,不至于吧?!不过是玩笑而已,你倒还来劲了!”胥驰啐了一口牙齿里渗出的鲜血,一脸不以为然、不知悔改的魔头样貌,“早知是这么矫情的土包子,小爷才懒得搭理你呢。还真以为自己是冰清玉洁、国色天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人儿吗——”话音未落,便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耳光。 “风云?”被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戚风云一改惯常的儒雅风范,一字一句道,“胥驰,你我相交多年,情谊深厚,所以,我已习惯了宽容你所有的任意妄为。然而,你却不该得寸进尺,触碰我的底线!” 过了许久,胥驰才慢慢地回了句,“我先回去了。”随即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驼背弯腰地从阮秋身前经过。 “我只是,不能容忍你挂我的电话,且还他娘地不给我发飙的机会、决绝地关了机。”黝黑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无以复加的伤心、幽恨,转而,他狠咬着每字道,“也许,你会诧异于我竟在乎这些,甚至于,你会觉得我是个匪夷所思的疯子。但是,死丫头,给我记着!这就是一个靠精神吃饭的血精灵牧师的底线!” 第12章:沉重的记忆 胥驰走后,阮秋的胸口莫名地疼起来,那种痛虽非深痛,却也是难以招架的。不得已,她只能躺在那张温柔而慵懒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姑姑,我饿了。 那是一个寒冷而惊悚的深秋雨夜,6岁的阮秋为了不做阮家的小叛徒,狠心地离开了养父母一家,决绝地跟着世间唯一的亲人——姑姑阮芽——去往吉凶难测的未知世界。 ——姑姑,我很饿、很冷、很怕。 见绝世美人不为所动,依旧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小女孩委屈而后悔地哭了。 ——我现在很想我爹、我娘,还有山哥哥和小荷,我,想回去! “你刚刚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此时,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软糯而圆润的声音飘然入耳,“秋儿,人生就是如此,向来没有兼得圆满,所以,得到梦寐以求珍宝的同时,必然会有一番撕心裂肺的放弃。” 那是一番6岁孩童难以嚼透的冷言,却也足以令阮秋彻底绝望。此后,车在沉默中行进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清脆悦耳的开盖声,品嗅到ESSE经典凉烟散漫开来的清幽薄荷味,阮秋方从睡梦中慢慢醒来。 “我们已没什么好谈的了。”某个有些破旧的汽车旅馆里,一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熟男蹙眉低语,“我给你存了一笔钱,若你不是挥金如土的人,便足够安稳地度过余生了。”叹气间,他瞥见难得一见的小美人正出神地凝望着自己,便朝阮芽恨骂道,“自己倒霉便算了,还把原本过得开心幸福的亲侄女也给搭进去,真是任性至极!” 阮芽并没有辩驳,只是静静地吞云吐雾,气氛在沉默中僵持了一小会儿。 “不是说好了,若此生不得君爱,吾誓要孤独终老吗?!结果呢,竟娶了胥江涵那年仅19岁的小姨子做填房,且还在那个你承诺会娶我的地方办了婚礼。”那是一种分明蕴着绝望、悲愤气息的淡淡的抱怨。 “那个地方,你是不配的。向来以书香门第自居的阮家,竟出了个水性杨花的无耻骗子,所以我偏要在那个地方娶个冰清玉洁、比你强百倍的大家闺秀。唯有我过得更加幸福,方能将你的心狠狠踩在脚下,睬一辈子!”那一刻,戚雄业狰狞扭曲的表情如寒光四射的刀锋,倏地划过阮芽的心,直杀得爱情凋零,爱之信念亦轰然倒下。 “可是啊,你也别太得意。”阮芽故意凑近了昏暗的灯光,慢慢抬起头。瞬间,那张被绝望泪水染花了浓妆的狼狈脸庞上,漾起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与凶狠,“终有一日,我们阮家仅存的血脉会绽放成狠毒的花朵,便会替我朝命运还手反击,你呢,就会从幸福云端堕入无尽痛苦的深渊。”莫名的,戚雄业周身抖了一下,他转去狠瞪阮秋一眼,“好啊,我等着你。”说罢便夺门而去,消失得彻底而干脆。 许久,痛苦至极的阮芽缓过神来,深情拥抱着阮秋,周身散着令人疯狂依恋的魅惑体香,“秋儿,别怕。余生,我会竭尽全力,好好爱你!” “姑姑……”阮秋喃喃轻语,“就这样一直一直抱着我,好吗?您的怀抱又软,又香,有一种最最幸福的味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昏睡了三天三夜啊!吓死娘了……”阮秋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被拥在陈嫣的瘦弱怀抱里。 “娘,您的怀抱也很香,很暖。”泪水不断涌出之时,她心中升腾起对往昔岁月的无限怀念。曾经无数次,她窝在姑姑那丰满的酥胸与纤柔的腰肢间,品嗅着淡淡烟草与魅惑香水混合而成的迷人体香,享受着令耳朵无比**的缠绵哼唱,慢慢进入甜美梦乡。那样的幸福感,是唯有阮芽可以赐予的,却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接近傍晚,阮秋已大好,忽见略显疲惫的戚风云进了门,竟不由自主地起身迎上去,却瞬间虚弱地瘫软在地,又迅速地被拥入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瞧你,病去如抽丝,就该好好躺着。”戚风云将软滑的唇贴到她那曲线美好的耳廓上,呢喃嗔怪着,进而,温柔地将美人打横抱起,慢慢走到床边。 “可不可以多抱一小会儿。”阮秋羞涩地撒娇道,“若我不是很重的话,若你不是很累的话,就一直一直抱着我……好不好?”戚风云没有做声,只是将怀中美人抱得更紧,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阮秋几乎要在那风云怀抱里甜美睡去,胥爷进了门,张口便说,“啊呀,仿若来的不是时候啊。”戚风云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秋儿安置妥当,得体地与长辈寒暄起来。 “其实已大好了,我正打算周末带她出去散散心。”听到这里,阮秋瞬间欢喜起来,“去哪里啊?”引得胥爷会心地笑起来,“到底是纯真的年华啊,一切皆写在脸上。”转而,他又试探道,“驰儿自知闯了大祸,那日回了家便说要出去避避,这都三天了,却仍不见人影儿。”阮秋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望向风云。 “二叔大可放心,今早他已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明天便回来了。我一时忙起来,却忘了告知您。”风云低声叹道,“许是平日里感情好,又都年纪相仿,厮闹起来难免失了分寸。可是秋儿不慎被吓坏了,我自然就急了,疼了,跟他动了手,实属不该。如今秋儿既已安好,也就都化解开了。”见胥爷释然叹气,风云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前几日,侄儿偶遇杜克大学的Leo博士,他特地提及了胥驰休学的事情,想知道向来被誉为天才的学子何时能返校……” 风云故意顿了顿,见胥爷蹙眉不语,便料定这话题已切中要害,随即语重心长道,“杜克大学的生物医学工程系赫赫有名,而他主攻的器官工程学对您发展集团旗下的生物医学公司颇有助益,所以,侄儿觉得,他这样的天才实在不该继续荒废学业了……您说呢?” 胥爷点了点头,“贤侄说的甚是。起先是因他嚷着要娶妻生子,我便任由他休了学。岂料楚楚不慎流产,两人便又都变了卦不肯结婚。我也是事务缠身无暇顾及,结果他就这么厮混到如今,既没成家又耽误了学业。”胥爷幽叹着起身告辞,“我这就去和你爹合计一下,让驰儿赶紧娶了楚楚,然后滚回去念书。” 第13章:薰衣草迷情 风云送别了胥爷,转回头朝秋儿温柔浅笑,不经意地,她瞥见那双完美的丹凤明眸中,掠过一丝称心如意的得意神采。 “我也该回去了。最近,与集团常年合作的创业孵化器挖掘了几家有前景的小公司,今晚,我要把测评报告整理妥当,交给我爹。希望明日的例会上,能选出最佳创业者,进行注资扶持。” 阮秋不由地说,“那我也努力念书,等拿下经济学硕士,便可帮你分担一些了。”随即依依不舍地送风云出门。 萧山下班回来,正巧在家门口撞上了两个人,顿时觉得烦闷起来,“劝你们啊,要懂得细水长流,别把一辈子的腻歪都耗在此时了。” 风云依然牵着秋儿的手,和和气气地回应道,“大哥的话,我们都记下了。正好瞧见你,也替家父问一句,昨日见的那位大家闺秀可还满意?”萧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竟羞涩成这样,必定是满意了。”风云面上挂着春风,继续客客气气地说,“看来大哥是好事近了,若胥驰与我二姐的婚事也能定下来,便是应了好事成双了。” 萧山被气得不行,却还找不到反驳怒骂的底气和理由,心中暗想,怨不得我爹常说戚风云簿年虽少,却大有老成之风,今日看来,我真是白活了,竟怎么也斗不过他。 夜深了,阮秋端着碗红豆粥,小心翼翼地挪进萧山的书房。“哥,晚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娘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仔细别烫着了。又不是没家佣可差遣,干嘛逞强自己来送?”萧山赶紧接过托盘,随手放到一边,然后小心地将秋儿扶到一把太妃椅上坐下来。 “哥,若真心觉得人家好,就该赶紧定下来,也好让爹娘高兴高兴。” 萧山心里本就烦,听了秋儿此番话,瞬间便燃起了火,“你懂什么?还就定下来。” 阮秋委屈地起身往外走,“本是想和哥说说话儿的,谁知又拙嘴笨腮的惹人嫌弃。”忽听到由远及近的汽车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胥驰,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别怕,有哥在呢。”萧山紧忙上前拥抱她,轻柔地抚慰其瑟瑟发抖的脊背。 “哥,胥驰说我是没见识的土包子,我原本是不服气的。不过,现在想来,我确实是太脆弱了。一场恶作剧而已,就被惊得几天缓不过气来。如今,似又添了挥之不去的后遗症,爹娘以后还怎么指望我?”说罢便嘤嘤地哭起来。 萧山紧忙安慰道,“要怪只怪胥驰,你却自责什么?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后遗症,过几日肯定就好了。” 不久,秋儿缓过神来,小声嘟囔道,“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好像是——薰衣草的味道。”随即笃定道,“必定是的!” 接下来,仿佛身体里的某种能量被莫名点燃般,她冲出了房门,在长长的走廊上奔跑、寻找,任由身后的萧山急急地追赶、呼喊。 ——姑姑,为什么喜欢薰衣草?它不是特别漂亮,香味儿也淡,只有那么一点儿木头的甜味…… ——秋儿,薰衣草代表了爱与承诺,它的花语便是——等待爱情!若有一天,你与所爱之人分离时,可以藏一小枝薰衣草在他的书里,待到重逢时,再翻出那书中的薰衣草,看看它的颜色、闻闻它的香味,便可知他究竟有多爱你! 很快,久远的记忆消散而去,阮秋停了下来,笃定地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外。 “就是这里!”她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顷刻便置身于一片真真切切的薰衣草花海! “我去了夏威夷茂宜岛的阿里谷拉薰衣草农场。”疲惫不堪的胥驰倚在太妃椅上,喃喃道,“死丫头,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压惊安神,更为了营造薰衣草花海的即视感,我他娘的千里迢迢地买回了多少薰衣草?所以说,独自睡这么大间卧室的妞儿是得罪不起的。” 过了好久,阮秋与萧山才回过神来。“胥驰,你什么意思?!”萧山冷冷问,“想始乱终弃、重色轻友地泡我妹妹吗?!”那一声怒吼,似要震破谁的贼心贼胆似的。“你和楚楚,可是从高中时代便偷偷翘课约会的同窗情侣。当年,为了将咱们高中最美的妞儿泡到手,你竟发了狠地读书,最终从9年级直升到11年级,成了我与楚楚的同班同学,不仅最终抱得美人归,且还史无前例地抢了学霸戚风云的风头,赢得了圈子里所有长辈的刮目相看。” 说到此处,萧山有些动情,“知道吗?在这件事上,你盖过了戚风云,真的超赞!”听到此处,阮秋不由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萧山。 “甭看我,至始至终,我与风云的兄弟情分没有半分假。只是,他太过完美,太完美的他,总是让人感觉——不真实。” “得了吧。说到底,你对风云,还不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吗?”胥驰即刻抢白道,“当年,你从洛杉矶滚到罗利来,遭遇了在各方面完胜你的戚风云,才意识到你并非自以为是的那般出类拔萃。” 胥驰暗想要揭老底、翻旧账是吧?我却还是省油的灯吗?“慢慢地,曾以你为荣的老爹开始赏识戚风云,曾整日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妹妹竟也痴爱上了戚风云。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多年来朝思暮想的情有独钟,正盘算着青梅竹马能进阶成花好月圆,人家却是——乡下妹子赶了把时髦,借着交友网搭上了戚风云,且还时时处处给你上演腻歪缠绵的热恋戏码——” “够了!给我闭嘴!”萧山抓起一把薰衣草,朝胥驰猛抽过去,“至少我没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至少我没——”忽然间,本想一吐为快的萧山住了嘴。 “这么大场面啊。”戚风云进了门,烟灰色西服衬托着一副瘦而不弱的修长身子,脸上的线条那般刚毅,眉宇间锁着倔强与寒意。 “不是特地打电话告诉我,明天才回来吗?”他故意瞥了眼墙面上的古董挂钟,“真遗憾,胥驰,就快到零点了。只差一点儿,你的谎言便不会被拆穿了。” “风云,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想给秋儿一个惊喜,以弥补我对她那个很过分的恶作剧。” 然而,风云竟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好似一杯白水,虽没有任何意味、情绪,却令阮秋莫名地害怕起来。 “胥驰,我可没有萧山那般好糊弄的。”他慢慢走到阮秋那美好而柔软的大床边,从慵懒而蓬松的、正陶醉在薰衣草间的大枕头下面,拿出了那本阮秋即将读完的、标注着BOOKDARTS书签的《奥弗顿之窗》。顷刻,胥驰眼中,闪过一道始料不及的心虚与无措。 “这书签,真的很精致。”戚风云缓慢而随意地翻看着。“夹在书页上几乎没有厚度,且一大盒足有125个之多,足够爱追漂亮丫头的胥驰标注出——一小段隐蔽而浪漫的情话。” 瞬间,阮秋愣住了,进而喃喃,“胥驰只是让我不要乱动书签的位置。” “我只能说,你辜负了胥驰的良苦用心。”风云朝阮秋温柔笑道,“按照书签最尖端指向单词的指引,我要读了!I/beg/to/know/expressly/your/intention/touching/the/love/between/us.我乞求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你的心意,是否愿意与我相爱。” 第14章:危机四伏的情感 “那本标注了暗语的书,是今年情.人.节时,我送胥驰的。”千钧一发之际,戚楚楚出现在众人面前,轻轻咏诵,“我乞求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你的心意,是否愿意与我相爱。我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爱神之箭射中了我,伤口已一年有余,能否在你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却依然无从确定。” “这是亨利八世至安妮的情书,堪称惊世骇俗之深情。”楚楚凝望着胥驰,慢慢地说,“然而,他却又本性难移地变了心,十年后,他下令处决了安妮。我觉得这典故甚好,便拿来与胥驰共勉,望彼此不离不弃,誓守爱之忠诚。” 阮秋点了点头,“所以胥驰方叮嘱我,不要乱动书签的位置。因为是所爱之人的暗语,自是不愿别人随意触碰的。”她大松了一口气,“就知道是场误会,胥驰哥一向以虐.我为乐,且送我土包子、柴火妞儿的雅号,足见——” “足见,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乐.子!”楚楚的声音是如此酸涩、刻薄、冷酷。“而在我眼中,我深爱的胥驰,不过是个格外顽皮的孩子。所以多年来,对于他层出不穷的寻.欢.作.乐,我保持着一种理性的宽容。然而,我始终相信,作为一个拥有良好教育背景、人格decent的男人,他知道边界线在哪儿。” 楚楚凝望胥驰,仿若一位母亲正在面对干了坏事后刚刚溜回家,一脸心虚、无助的孩子。“咱回吧。刚从夏威夷滚回来的你,真是臭死了。” ——那一刻,莫名地,我对戚楚楚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钦佩。 清晨,一众散去,置身在已恢复如初的大卧室里,阮秋静静地写着日记。 “你,正在慢慢成长为危险的女人,就像你姑姑一样。”此时,戚爷忽然来电,“看到了吗?曾经固若金汤的风驰山剑客,如今正处于岌岌可危的泯灭边缘,而你,便是逼迫他们开启狠斗模式的红颜祸水。” “您高看我了。”阮秋低语,“在这方天地里,因为有您的存在,一切岌岌可危都将泯灭成固若金汤的如常。” 正午,风云又来探望陈嫣,“这是我托朋友在镇湖买到的绣花针,您先用用看,如果不称手,我再想办法。” “上次不过是随口一说,你竟如此有心,大费周章托人去买。”陈嫣翻开一小块细细包好的丝绸布料,仔细端详着一根根纤细的绣花针,“比我此时用的最细的、也是仅存的那两根略粗一点儿。” 风云点了点头,温和地回应,“您说的那种也是有的,只是没韧劲,易折断,故没法用。我也特地咨询了一位行家,据说对乱针绣等技法没影响,但是对特别精细的双面绣会有明显差别。” 陈嫣不禁露出久违的笑容,“自从结识了我家秋儿,你也对刺绣略通了一点儿。”阮秋没有做声,亦没有往日里惯常的甜蜜羞涩的样貌,只是低下头,勉强一笑。风云看在眼里,便已心中有数。 “能得到陈姨的鼓励,一切皆变得如此值得了。”风云温柔笑道,“明日,我想带秋儿去大雾山小住几日,登山峦、观云海、看日出。” “可不可以——不去?”陈嫣轻轻柔柔地说,“小荷,若不去爬山,便也不会枉死。如今,我已经输不起秋儿了。” “那么不爬山了,去沿线看看著名的印第安人居住区也不错。”风云温和地回应。 “过几日再说吧。风云,想秋儿了便只管来见,我们家,还不是凭你们戚家的心情,随时随地可长驱直入吗?”陈嫣话音很轻,生怕惊动了谁似的,然而风云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风云虽面不改色,言语间却步步紧逼,“陈姨,老是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的。更何况秋儿如此年轻,若此时便断了与外头的联系,倦怠成只会绣花的弱女子,明年秋天恐是无法去念书了。” “那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总是要嫁到你们戚家,你爹自然是不可能给儿媳学以致用的机会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若我这般,家庭妇女的宿命难逃。”陈嫣柔声细语一番话,竟也是绵里藏针。风云望了眼阮秋,却见她故意低头不语。 风云只得起身告辞,阮秋照例相送。“抱歉,我也要时常顾及我娘的心情。”她的话里,少了平日那般亲昵与依恋的温度。 “那么我呢?我就不需要你来顾及、疼惜了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心情格外复杂。 “我不知道。刚刚,你那般跟我娘针锋相对,有点儿——”她想说“可怕”,却终究只是说,“慢走。”且未等风云回复什么,便已转回头,从一池渐渐残破凋零的荷花旁走过,径直入了家门。 陈嫣依旧立在三楼的大露台上,出神地凝望着身姿挺拔、深沉儒雅的戚风云缓缓上了车。“嘭!”他愤懑而凶狠地关闭了车门,绝尘而去。 已至初冬,风,愈加凄凉萧瑟,然而,陈嫣那苍白憔悴的脸颊上,却绽放出久违的幸福神采。 “不是说,要带秋儿去散心吗?”次日上午,戚爷来到风云的卧室,却见他仍沉沉睡着。 “许是连着几日未睡好,乏得厉害,便没去。”风云缓缓起身,试图转换话题,“难得是周末,我陪您下下棋?” 戚爷眉头一挑,沉声问,“难不成,是陈嫣做梗?” 风云一惊,缓缓道,“没有的事儿,”随即继续岔开话题,“对了,关于我二姐与胥驰的婚事,您与二叔议得怎样了?” 戚爷见儿子极力回避,觉得也不好再深究细问了,遂顺势跟着转移了话题,“还不是老面貌吗?楚楚那未来的婆婆,满心满脸地写着不高兴呢。” “无非是嫌弃我二姐年纪大了,却忘了她儿子当年是怎么豁出命去追求的。”风云想起胥驰,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没事的,始终是你二叔当家做主。反正结了婚就搬去学校附近住,躲得远些便是了。” “总要来吃顿饭,先把日子定下来。既然周末都无事自在的,不如,就定在今晚,聚一下吧。” 戚雄业想了想,遂点头道,“行。记得务必把萧家人也叫来,我正好会会陈嫣。” 接近正午,楚楚忽然来到弟弟的书房。“风云,陪姐姐去湖边走走吧。”风云略一思考,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路沉默,风云静静地开着车,楚楚则呆望着冬日里渐渐凋零的林荫道。 “冷吗?”待姐弟俩在湖边的长椅上坐定,风云脱下做工考究的花呢外套,温柔地包裹住楚楚周身。 “两年前的初冬,我也是这般狼狈,你呢,也是这般温柔,用一件帅得要死的外套紧紧包裹住我——一位刚刚失去了宝宝、且再也做不成母亲的我……”忽然之间,楚楚将自己深埋在弟弟的胸怀里,痛哭着,颤抖着。风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姐姐,很久…… “怎么才回来,人都已聚齐了。”夜幕将至,周锦然急急迎出来,瞬间愣住了。“楚楚,怎么哭成这个样儿?快回房,我帮你补补妆,补救一下。” 不久,楚楚调整好情绪,喃喃道,“然姨,谢谢你。其实,你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只是个小女孩儿,戚家上下待你都好,唯有我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锦然笑了笑,“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有什么好介怀的。”随即娴熟地将楚楚的发丝梳拢至耳后,打理成温婉的花苞头。“我姐姐比较喜欢这个发型。”随即,她意味深长道,“虽然,她对你有一点儿挑剔,不过你放心,她非常善良,绝对不会是个恶婆婆的。”转而,她对着镜子里的楚楚温柔地说,“总之不必担心,刚刚都已谈妥当了。明天先去注册,婚礼定在明年春天。” 岂料晚宴上,一众各怀心事,吃得都不太痛快。随后,十几个人围坐在大客厅里商议着婚礼的细节,却完全没了往日圈子里其乐融融的神采。于是,戚雄业孰不可忍地发了话,“喂,那三位剑客,怎么皆拉着个脸?自小便厮混在一起,成天儿腻歪,如今却隔着山坐着。” “爹,我这儿倒是有个能令他们一笑泯恩仇的段.子,若您能达成我一个心愿,我便说。”戚爷愣了一下,柔暖灯光的映衬下,楚楚的笑容竟是如此楚楚可人,像极了温婉贤淑的、早已仙逝的发妻。戚爷暗想,为何以前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到底答不答应嘛?” 戚爷回过神来,随口便说,“答应答应。” “这是由我的同桌萧山少侠创作的、令我终身难忘的烂作文。题目为史上最倒霉一天。”萧山一惊,抬起头,正瞧见楚楚朝他使眼色,于是缩了缩脖子,从寂静的角落里向戚风云慢慢地挪过去。 “某夜,3v3竞技场,大门洞开。风驰山剑客杀了进去,没有喧嚣、狂呼,唯有沉寂。轰!一声暗怒砸下,我吃个正着,被逼至死角,只得疾跑后退,而史上最风.骚、向来被各种队伍狂追的二弟胥驰开场就被魅惑。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近期每场比赛那小子都是九死一生。”胥驰不由笑出声来,随即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去风云身旁,坐了下来。 “三弟风云素来是一个深结便可瞪谁谁怀孕,此时却不幸被羊。”偌大的厅堂里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我被瞬间冰环深结,身上一堆DEBUFF……” 不久,魅力四射的戚楚楚与风驰山剑客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深情道,“喂!三位剑客,答应我,永远不要为了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因为她不配!因为,在你们最青涩而糟糕的年华里,始终是我戚楚楚,不离不弃,给了你们最多的陪伴。” 第15章:意外还是谋杀 “对不起,我永远都无法喜欢你。”露台上,楚楚望着被自己偷偷引来的阮秋,轻轻地说,“花样年华的孤独之客,正在假扮天使,占尽便宜。”不知为何,阮秋并未恼火,反而说出一番真心话来,“孤独之客也有个好故事,若你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泄露出去,我便说。”她的声音那么动人,扰得楚楚的耳朵漾起一阵**的感觉。 于是,月光下,寒夜里,两位美人不由自主地相依而坐,轻轻摇曳着一把秋千椅,一个静静倾听,另一个娓娓道来。 孤独之客口述的故事:那些有关蓄意谋杀的线索 一、一幅“等待爱情”、两段爱情誓言 深秋,清晨,肯塔基州南部的corbin小镇,自6岁起便与姑姑阮芽相依为命的我来到院子里,正瞧见一只乌鸦“来啦,来啦”地聒噪着,响亮地扇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姑姑笑道,“秋儿,这便是老鸦叫,祸事到。”我立刻从心里堵到嗓子眼儿,好好的一天,瞬间便沦.为.诸事不宜!。我瞄了眼手机,看到一周前发布在某资讯网上的苏绣仍没有十分合理的出价。 一阵心酸苦楚涌了上来,说实话,这些年,我与姑姑熬得很辛苦,总是东飘西荡,奔波混迹于美国各州,仿若时时在躲避谁人的追杀夺命似的。直到几年前,我们搬到这里,才算真的安定下来。绣房里,安静地放着一副名曰“等待爱情”的苏绣作品,描绘着夏威夷茂宜岛的阿里谷拉薰衣草花海,那是我依据姑姑珍藏的画作,苦熬了半年时光偷偷绣成的。 难道,这么辛苦绣起的薰衣草花海,不值得珍藏吗?难道,如此美好的一幅苏绣,都值不起一个好价钱吗?愤懑与感慨过后,我慢慢虚弱下来。 ——秋儿啊,姑姑最大的失败便是对爱情的执着,只一心,却只给了戚雄业,即使他辜负了我,即使,曾有一位那么值得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在那些捉襟见肘的艰难岁月里,在那些夜深人静时辰,姑姑总是这么依偎着我,呆望着挂在卧室墙面上的那幅画,唏嘘嗟叹。 ——他说,薰衣草之花语便是等待爱情。所以,他为我画了这幅画。他说,未来的某日,他要站在薰衣草花海中央的白色亭子里,深情凝望着小小的紫色电瓶车穿越紫梦之海,缓缓送来他梦中的新娘。然后,两个人紧紧牵手,在紫色薰衣草的见证下,共同许下‘爱,至死方休’的誓言。 每每听到此处,我总要呢喃嗔怪道,“姑姑,你真不该为了戚雄业,辜负这样的好男人。”姑姑却总是凄凉地笑着,沉默不语。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从噩梦中醒来,却见姑姑立在院子里,呆望着一团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待凑近了细瞧,我才意识到她正在烧那幅宝贵的、绘满爱意的“等待爱情”。 我立即大叫起来,“疯了吗?干嘛烧了这幅画?!”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曾经的爱的画作,已不可逆地沦.落成惨淡的灰烬。 ——秋儿啊,你哪里知道啊,戚雄业,也曾对我许下极为相似的薰衣草誓言呢。所以,我此前时时凝望着这幅画,不过是想知道,当年,他们两个啊,究竟是谁抄袭了谁?然而啊,此刻的我,已决定不想了,放弃了。更可悲可笑的是,到了最后,唯一无法舍弃的,竟是这只镌刻着我与他名字的打火机。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月光下,被泪水弄花了妆容的美人的模样儿。那般深刻的绝望,像极了此前许久,那个被挚爱之人绝决甩了的、于昏黄灯光下恸哭的美人的绝望。 二、两个相遇于网络世界的男人 正当我陷入伤心的回忆、无法自拔之时,交友网上有一位法师头像、网名为笑看风云的人回应了我,他说,被我手绣的薰衣草花海深深打动了。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暖流。我告诉他,自己正在筹措一笔钱,以便给相依为命的姑姑买份像样的生日礼物。他说,他恰巧出得起那笔钱。然而,我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想,估计他也同我一样,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何必花这么大一笔钱来附庸风雅? 不久,资讯网传来了好消息。网名为大富豪的人说会出双倍的大价钱买下那幅苏绣,但他习惯了一手钱一手货的传统方式。他说,恰巧正在肯州办事,会顺路来拿画,随后连夜飞往别的州去。他要求我务必留个家里的座机号码,因为他的商业行程耽搁不起,所以不能只留个极易当机或没电的手机号码。他一再保证只要我手机能联系上,绝不会打座机的。于是,我照办了——这是我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此后,我告别姑姑,照例去炸鸡店做兼职工作。傍晚,我刚到家,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还暗自窃喜,今天的运气真是太棒了。 三、凶手的召唤与生离死别的征兆 吃晚饭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大富翁依旧没有来电,我有些泄气,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整蛊了。忽然,姑姑的手响了,她异常紧张地躲进屋里接听,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要知道,像她那么漂亮的女人,总是有很多来电的。 不久,姑姑冲出房门,说烟抽完了,执意让我去买,且还说因雨天开车危险,让我走着去附近买,她一向很谨慎。说实话,我正在逼她戒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跟她说,吸烟容易得cancer,若她红颜命薄、英年早逝了,我便会沦.为孤独之客。每每此时,她总是耍赖撒娇道,“秋儿啊,若你能和你爹一样,去杜克大学念经济学硕士,亦算是不辱书香门第了。姑姑便戒了烟,往后,都听你的。” 最终,我决定冒雨步行去镇子的另一端给她买ESSE经典凉烟。是的,我总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我想,这世间没人能拒绝如她那般倾城、性感,却又才华横溢的女人的。 我极不情愿地往外走,忽然,她轻声道,“秋儿啊,你真的长大了,且比姑姑当年还要美。只是,你没姑姑有心机,所以要记住,不要对任何人透露重要的秘密,憋不住可以写日记。” 这一条,我现在已经为戚楚楚破.了.戒。 “别轻易被男人哄上床。”我笑道,“这您大可放心,在喜欢健康麦肌的美国,像我这种皮肤白皙的华裔宅.女,守身如玉不成问题。” 于是她又说,“更别做什么嫁入豪门的痴梦。要在阳光明媚的地方自在地生活,爱一个踏实的好男人。至少生两个小孩儿,要是龙凤胎就酷.毙.了。总之,要一辈子过安稳的日子……”我当时还笑道,“只是去买包烟而已,又不是去外太空。” 我真是太笨了,竟参不透这就是生离死别的前兆!我出了门,隐隐约约地,听到身后传来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的清脆悦耳的开盖声。可我仍没有怀疑过,家里其实是有香烟的。 于是,当我回到家,发现车子被开走了,姑姑不见了,烟灰缸里有枝刚抽了个开头便被匆忙掐灭的烟,却遍寻不着那个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最后,在我绣房的绣架旁,我找到了一张她手书的留言条,这才发现,那幅大富翁随时可能来取走的苏绣作品也不见了。 ——秋儿,我必须去见某个人,不必等我了。还有,我爱你! 四、丢失的物品 “来啦,来啦!” 瞬间,耳边响起早上遭遇的那只乌鸦的叫声。我的心肝抖得厉害。这孤独而难熬的寒夜,竟与6岁那年、同姑姑艰难熬过的深秋雨夜如此相似! 只是,这次,我们,没能熬过去! 次日清晨,传来了噩耗!姑姑的车子在距离小镇20分钟车程的通往坎伯兰河瀑布公园的公路上被发现。警方的结论是,暴雨致使视线受阻,路面非常滑,车辆忽然失控撞上路边大树,姑姑当场死亡。一夜之间,原本倾城绝色的美人,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死状惨烈的尸体。我感觉,心痛到灵魂碎裂。至此,命运将我无情摧残为——孤独之客! 然而,事故现场并没有找到姑姑的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手机、以及那幅我手绣的独一无二的阿里谷拉薰衣草花海。于是,孤独之客隐隐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起被掩盖于交通事故假象下的完美谋杀案。 ——秋儿,我必须去见某个人,不必等我了。还有,我爱你!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那张生离死别的字条,渐渐地,浮现出那些至关重要的疑点与嫌疑人。这么多年来,姑姑带着我东躲西藏,究竟是在逃避什么?在那个深秋雨夜,值得姑姑抛下我,甚至决意赴死去见的人,会是谁? 戚雄业、网名为大富翁的神秘买家、那个为姑姑创作“等待爱情”画作的男人——姑姑的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真正的主人,以及我并未知晓或参透的其他人物…… 几天后,针对我提出的几点质疑,警方给予了答复。首先,手机、打火机与苏绣是否被她带出门这件事只是我一面之词。其次,姑姑的字条只能说明她将要去见某个人,但并没指名道姓,而且,她究竟有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由于当时是大雨倾盆的夜晚,所以,姑姑去往见面地点的途中,至今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还有,在我去炸鸡店打工的时间段内,家里的座机及姑姑的手机皆有过几通来电,其中有几次都是来自无法追溯SSN的Prepaid手机卡。最后是那个神秘买家,很遗憾,是无法追溯SSN的用户…… 至此,这起充斥着各种疑点、谜团的案件被盖棺定论为——一次非常不幸的交通事故。 “那个深秋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阮秋讲完了故事,转脸凝望着楚楚,“你认为,背负着至亲死亡谜团的孤独客会善罢甘休吗?既然,那些与案件相关联的人都聚在这里,我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等下去,熬下去。如果,某一天,谁人赐予了我朝命运还手的良机,我便会绽放——与生俱来的狠毒!” 第16章:孤独本色 “害得我们好找,竟都跑到这儿来了。”月光下,两位美人闻听此言,便都起了身,满怀心事地朝款款而来的风驰山剑客走去。 风云带阮秋来到自己的书房,十分疼惜地嗔怪道,“看样子吹了好一阵子凉风了,却不知道喊冷。”不由地,他紧紧拥抱着阮秋,却感觉冷冷冽冽,毫无回应。 “究竟谈了什么,值得如此?”风云将嘴唇凑至阮秋耳边,转而,于美人那生香的玉颈上烙下柔情的吻。 “不是说,你向来不爱闲打听的吗?”阮秋冷冷道,令风云始料不及地伤心。 “究竟怎么了?总是给我脸色瞧?若我哪里做得不好,尽管直说啊。” 书房里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风云,你们戚家在萧家究竟埋了多少眼线?”阮秋决定直说了,“在你们每一次神准地降临萧家之时,有没有想过,为自己留些不被他人一眼看破的余地?” “你养母,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绵里藏针啊。”风云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窗边,出神地凝望着花园里那个曾盛放着荷花的池子,如今,只是散乱地平铺着些枯叶残梗,好不凄凉。 “秋儿,人都是不容易的,不要总站在自己的角度,揣测、臆断他人的是非对错。”他的声音里满是凄婉倦意,“到了如今,我还是要问那句话——在剥除网恋糖衣后,这颗真实到酸涩的爱情……你还要不要?这一回,在你想清楚答案之前,我们,暂时别见面了。” 转瞬之间,风云变幻。阮秋抬起头,望着窗边那个深沉而决绝的美男背影,默默无语,悄然离去。 “我娘呢?”刚下了楼,却见刚刚高朋满座的偌大客厅里,转眼间,只剩下捧着本闲书翻看的萧山了。“谁知戚爷怎么来了兴致,要跟娘单独聊聊……爹便和胥爷去客房下棋解闷了。” “那其余人呢?”阮秋跟着嘟囔了一句,萧山听罢撂下书,笑道,“只等着你一个便够我累半日了,谁还管得了别人?”阮秋一怔,竟一时无言应对了。 “哎呀,这倒是难得,也有我这种拙嘴笨腮的人赢你的时候。”萧山大喜,单纯而得意地笑着,那笑容,有一种踏实的温暖,从灵魂里透射出来。 不久,一众纷至沓来,又纷纷与戚家之主道别。“太晚了,就不留诸位了。”戚爷神采飞扬地拱手,一一应对,转回头朝管家罗平耳语道,“风云哪儿去了?也不知下来送送,少见的没规矩啊。”阮秋听罢,心虚地垂首,生怕戚爷看出端倪,便又要拿出杀手锏来要挟了。 “娘,不舒坦吗?”一路上,阮秋感受到依偎在身旁的陈嫣一直在颤抖。“哥,还是去趟医院吧。” 陈嫣听罢,失声道,“不要!我闻不得医院里的味道。再说,我的身体我最是清楚,只是不常出门,回了家,定了心便好了。”阮秋小心地瞥了眼陈嫣,却觉得她眼神中透射着一种异样的东西,似曾相识,却无法从漫长而无序的记忆里筛找出来,只得尽力调整姿势,以便让虚弱的母亲更踏实地靠在自己身上,头也能恰好枕在自己的颈弯处。 不久,陈嫣紧绷的身体慢慢舒缓开来,恢复了常态,疲惫地睡去。萧家父子回头瞥见了那一幕,甚为暖心,皆露出久违的安心的笑意。 “你的心思,我还会不知吗?”回了家,安顿好陈嫣,见阮秋也回了房,父子俩便相当难得地在书房里聊天。 “关键是戚家父子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萧爷坐定,随手端起身旁的刚刚沏好的红茶。 “爹,这么晚了,喝了这个该睡不着了。”萧山紧忙小心拿过那杯温热的茶,扭身出了门,正撞见一个新来的家佣立在门外。“平日也不见你们这般勤快,这么晚了还上什么红茶?” 不久,萧山端着杯散着淡淡清香的薰衣草花茶进了门,“这是上次胥驰发神经去夏威夷茂宜岛时捎回来的,上次翻了脸后本想扔了,谁知秋儿说这是宁静的香水植物,有助安神,便一直存着。您慢慢喝,小心烫着。” “足见,唯有秋儿才能管束住你啊。爹这几日看你也是顺眼多了。”萧爷欣慰道,“今晚估计戚爷也是跟你娘施了法力了,不然她怎么可能那般不痛快?我虽心疼,却又能怎样?就像这些个家佣,全部都是他们的眼线,不然怎么可能个个这么殷勤,三更半夜守在门外做什么?!”萧爷故意高声怒喝,便听到空荡而深长的走廊里,一阵细碎绵软的脚步声渐远了。 “爹如今也没别的奢求,只盼你顺畅安乐。若你下了决心非秋儿不娶,爹愿意放弃罗利的一切,咱们一家四口远走高飞。”一向唯唯诺诺的萧爷,忽然放出这番话,令萧山始料不及地感动。 “爹,儿今日才知,以前那般和您怄,该有多糊涂。”萧山落泪,转而又说,“我的心虽早就认定了,但秋儿仍是放不下风云的,即便今夜看着好似闹得没了余地,但儿知道,她心里……只有风云!” “那就再缓缓看看,若那两个人总是互不相让的,估计长此以往也就真撂下了。”萧爷轻抚儿子宽博的肩膀,柔声道,“爹此时便尽力寻些好地方,一旦时机成熟,咱们说走就。”就这样,父子俩畅谈了很久。 “最近,却没见你再去绣房啊。”次日,接近正午,陈嫣恢复了神采,便来到阮秋闺房。“娘的苏绣手艺,虽不值什么,但至少也是养心怡情的,即便是为了你姑姑,你也该勤学不辍的。” 阮秋没有立即回应,翘长的睫毛凌乱地抖了一下。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才开口说,“即便绣起来了,也是没地方派用场的。不如多念些书,将来也好让我爹缓缓神。还有,爹娘年纪都大了,我也该学些照顾老人的真本事了。” 说到此处,她才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近来正在学些护理的常识,还有,我还想学学修脚的技法。记得在洛杉矶时,有个顶顶有名的修脚师傅,技艺高超,我爹每次去都会带上我和小荷。”话一出口,阮秋的心咯噔一声!她只得拥抱住陈嫣,小声说,“娘,我错了,不该惹您伤心的。” 然而,陈嫣并未像往日那般哭天抹泪的,只是淡淡地说,“放心,娘已经想开了。胥爷说得对,人都是不容易的。往后,咱们都得往幸福的方向上去想、去好好活着。” 那一刻,在那贴心的拥抱中,阮秋感受到自己那副冷冽的躯壳,正在慢慢融化、消散。然而,无意间,她瞥见立在不远处的缀满淡紫色复古花朵的落地镜里,映照着一位倾城绝色的美人,眉宇间聚满了心机,周身散漫着淡紫色的冷冽光芒。 原来,那样一个于6岁那年决绝地离开萧家、紧紧跟随姑姑踏上寂夜险路、从此混迹于天涯的阮秋,才是真正的孤独之客。 第17章:逃亡还是死亡 “秋儿,我走了。不知为何,只想来见你。”阮秋睁开惺忪睡眼,看了眼墙面上的挂钟,凌晨四点,随即轻声问,“楚楚,今天不是要同胥驰去注册结婚吗?” 岂料她慢慢将美丽的脸庞凑近阮秋,“我啊,即便是嫁个鬼,也不会那个混蛋结婚的。”说罢便凄凉而惊悚地笑起来,“我只是咽不下他移情别恋这口气,故意耍他罢了。”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阮秋觉得心口很痛。“那你此时要想怎么收场?” “本是要逃走的,你这么灵犀剔透,会参不透我的心思吗?”她慢慢朝门外走去,步伐出奇的轻盈、迅速,几乎要飘起来了一般。 “说走就走吗?吃穿用度怎么办?你可不似我这孤独之客,流浪落魄惯了,且等等,好歹要准备些钱财再走。” 楚楚站定,没有回头,只是柔声道出一句寒彻骨的话,“秋儿啊,你真不该给我讲什么孤独客的鬼故事,让我想起了你说的那个独一无二的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我笃定是见过的啊。上面刻着R和X,怨不得那个人要拼死拿走呢。”说着说着,她竟如一缕薄雾轻纱般飘起来,转眼便散尽了。 “啊!不要走!”阮秋呼喊着——醒了。她哆嗦着望了眼墙面的钟,下午四点。 “怎么了?秋儿。”陈嫣循声而来,轻轻地拥抱着她。 “娘…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我总是做些可怕至极的噩梦?小时候,在洛杉矶那会儿,似乎也是如此。总是半夜惊醒,扰得隔壁的小荷也睡不实。”陈嫣不由一哆嗦,随即搂紧阮秋道,“没事,你就是心思太重,梦魇便格外多。” 阮秋方定了定神,缓缓道,“娘,总觉得我弄丢了些与你们生活在一起的记忆。” “不是弄丢了,不过是忘了放在哪里了。或者,索性上了锁,埋得深,不想再触碰、开启了吧。”陈嫣用尽全力搂着怀抱中柔软馨香的女儿,不由地忆起了从前——也曾这般,轻轻地抚慰着从梦魇中惊醒的小阮秋,呢喃哼唱着安神的歌谣,许久…… “出事了!” 阮秋刚刚依着陈嫣眯上眼,却被萧山猛然惊醒。 “楚楚耍了胥驰,竟甩手滚远了。此时,戚家的人都在发了疯地找,我爹和胥爷也已过去帮衬着了,特地嘱咐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萧山微微喘着,黑亮的眼球沿着思绪敏感地转动着,昨夜到此时,戚楚楚那些反常、异样的迹象渐渐浮现、清晰。某一瞬,一道顿悟劈来,似风骤起,凌乱了那一汪澄澈深眸。 “没事儿的,绝不会有事儿的。”萧山猛地往外冲,却瞬间被秋儿从身后环抱住。“哥,不许去。万事有长辈们定夺,此时,我心里不祥和,唯你能安我的心。”霎时,萧山便通透了。 “你若答应嫁我,我便一辈子粘腻在你身上,让你永远安心、幸福!”阮秋没有做声,更没底气看陈嫣的表情,只是将自己深埋在那温暖而踏实的脊背上,竭尽全力掩饰着灵魂深处的撕心裂肺。 ——秋儿,人生就是如此,向来没有兼得圆满,所以,得到梦寐以求珍宝的同时,必然会有一番撕心裂肺的放弃。 曾经,那是一番6岁孩童难以嚼透的冷言,此时,却注定成为孤独之客一眼看破的箴言。 许久,她慢慢松开怀抱,亦已下定了决心。即使,她明明知道,她的决定会掀起怎样的惊天狠斗。即使,命运诸神正狞笑而至,准备收取她自不量力、妄图还手反击的稚弱灵魂。她却仍要走那条最黑,最险的宿命之路。 不久,风云来电,一改惯常的儒雅风范,急急逼问道,“秋儿,昨晚你和我二姐究竟说了些什么?此时快都事无巨细地说清了,否则,若她有个好歹,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阮秋故意停顿了几秒,待听到风云那呼吸声稍显匀称些,方柔声道,“楚楚不见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此时,咱们最不该互相埋怨。我知道,你也是疼得乱了神,且稳稳,要紧的是先派人去机场守着,另外,务必仔细查看她闺房里的电脑、平日看的书、记东西的本子、甚至是有可能留给胥驰的BOOKDARTS书签暗语。毕竟,楚楚可是心高气傲的大家闺秀,即便是逃亡,也不会过于马虎、不经筹划的。” 22岁的阮秋,气定神闲、力道精准的一番话,顷刻便镇住局面,令一众刮目相看。即便是大有老成之风的戚风云,也不禁心生敬佩,然嘴上亦故意紧着,“这些都正办着呢。” “还有件事也是要紧的,昨夜,楚楚好像要求戚爷遂她个心愿。总之,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的。”听风云“嗯”了一声,阮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至此,我已再没有你想要的线索了,所以以后,别再把心力耗费在我这里了。”未等风云回神还嘴,她竟然迅速收线、关了机。 “谈得怎样了?”不久,萧山小心地推门而入,阮秋正在发愣,遂惊了一下,瞬间,眼窝里盈满的苦涩竟一下子涌出来,跌落成大颗大颗的圆滚泪珠儿。 “嗯,已说清了。若我此时再撒娇耍赖的,岂不是逼着山哥哥抓着毛笔,满世界追着我涂墨汁吗?”萧山看秋儿强撑着笑意,心里一阵酸楚难过,“那时,哥不也是小孩儿吗?如今,心疼还来不及呢,凭谁还敢欺负你。”他低着头,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凑到阮秋眼前,睁大了清澈见底的明眸,正对着阮秋的泪眼婆娑,郑重地说,“你可别学楚楚,她若跑了,胥驰尚可活,然而你若滚远了、消失了、不见了……萧家几代单传的独苗儿可就歇菜了。” 阮秋眉头一蹙,“萧山,咱们要想牵手过一辈子,头件事便是要改了你这张犯忌讳的嘴。”话音未落便被萧山拥在怀中,热烈地亲吻着。 此时,虚掩的门外,一道黑影幽幽闪过。于是,孤独之客清晰地听到,空荡而深长的走廊里,又渐散了细碎而绵软的脚步。 第18章:梦魇推理 已至凌晨,萧山仍赖在阮秋的卧房里,不肯离去。秋儿别无他法,只得下达了逐客令,“山哥,回房睡吧,今天的事情肯定少不了的。”萧山一愣,随即悻悻地说,“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 “姑姑常教诲,不要轻易被男人哄.上.床,故此我仍是守身如玉的。总之不到新婚之夜,是不会白白便宜谁的贼心的。” 萧山腾地红着脸,羞涩而凌乱地支吾着,“瞧你说的,我是那样儿的人吗?” “哎呀,我只是怕你误会我与风云会有越雷池的事,方让你安心的,却没料到你竟想到别处了。足见我还是笨,话也说不清的。”随即与萧山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拥抱着彼此。 “秋儿,哥真的是很爱你,也绝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待结了婚,你心里原存着谁还可继续存着,只是我占最大份额的控股权便可。” 阮秋听罢,轻拍着萧山的后背,“大可放心。我虽是孤女,却仍是出自书香门第,所以该遵从的礼法规矩,一样儿都不会马虎怠慢的。” 萧山走后,阮秋也只睡了一小会儿,再一睁眼,天边已微微泛白,她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漱一番,便又伏案写起日记来。 ——姑姑,我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出自书香门第的您,会被戚雄业恨骂成红颜祸水?为什么他手里会攥着那么多照片?而那些照片,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拍摄完成的?谁逼迫了您?冤枉了您?陷害了您?甚至——谋害了您? 她停了笔,看了眼复古而醒目的挂钟——凌晨4点。又是凌晨4点!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胥驰。为什么?每次都非要是那个时辰不可?为什么一个靠精神吃饭的血精灵牧师的底线是——不能怠慢他的来电并先于他收线、关机? 她又想起了关于楚楚的那个梦魇。梦魇都是自我对现实生活中某些人或事的感知、推理预判以及合乎逻辑或情理的想象,所以,也就是说,不可简单地将其划归于鬼魂托梦之玄说,而更多的还是养母陈嫣所料定的——心思重者梦魇多。因为,心思重的人感知能力更为敏感而强烈,预判也必然更具有科学推理的神准,即便是想象的部分,也是根据前面的思路、骨骼加以丰满、绘以逼真。 所以,关于楚楚的诡异消失,真相究竟是什么?而那些看似鬼魂托梦的凶险,究竟是精准推理的真实梦魇,还是冥冥中自古渲染至今的灵异玄事? 她拿起笔,继续书写着日记。 一、感知的线索 胥驰与楚楚是青梅竹马的姐弟恋,胥驰追楚楚的疯狂程度堪称惊世骇俗。两年前,楚楚怀孕,准备与胥驰奉子成婚,岂料楚楚意外流产,双方竟又都反悔了,就此撂下了婚事。此后,胥驰凌晨4点送书给我,又因我先于他收线关机而恼怒,导演了凌晨4点的整蛊事件。过了几日,他特地去夏威夷买回一屋子薰衣草前来赔罪,却被风云猛然揭露了那天马行空般的书签示爱的戏码。关键时刻,楚楚睿智地帮胥驰解围。接下来,戚家迅速与胥家敲定婚事,晚宴上楚楚尽显风采与魅力,以岁月里与风驰山剑客积累的长久的、不可更改的陪伴情谊,调和了剑客们的裂隙,进而要求戚爷满足她一个愿望。 最后,她故意将我引至大露台上,本想向我表明对我的不满甚至是怨恨,却意外听到了有关孤独客长久背负的沉重故事。 二、推理预判 胥驰是随性而活的靠精神吃饭的血精灵牧师,是在各方面皆极富优越感的天才。 少年胥驰的爱激进而猛烈,然而,不够成熟、故难以持衡。慢慢地,长大了的胥驰不再需要仍视其为小孩儿的母亲般的女友。另一方面,随时光荏苒,楚楚却并未意识到身边的小恋人已蓬勃成长为有思想及处事之道的成年男性,已不再需要依附、从属,听命于任何人的摆布, 在胥驰眼里,所有以爱之名的捆绑、束缚、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皆是比商业营销中的搭售与绑赠更险恶与腹黑的。甚至,他认为那就是一种不露声色的精神蚕食与腐化。 就这样,强势而骄横豪门千金令胥驰变得压抑、生恶,遂演变成一次次抗争式的寻.欢.作.乐。 然而此时,楚楚意外怀孕,迫于亲情、友情、道义、责任的压力,胥驰决定与其奉子成婚,但却依然不改浪荡公子的本色。楚楚因此而心情不好,竟意外流产,却始终联系不上胥驰,只得向风云求救,然而,却烙下了不可逆的沉重伤害。凌晨4点,胥驰开了机,知晓了此事,终于心生悔意,致电楚楚,却被对方先行收线关机。 从此,他背负了因间接害死自己孩子而衍生的负罪感,进而烙下了不可触碰的伤痕。从此,二人感情决裂,悔了婚,但迫于各方压力,以及,确难找到比对方更胜一筹的新感情,便仍互相利用,假扮成仅供炫耀的般配情侣。 然而,猝不及防地,胥驰似乎移情别恋了,且这一回,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那看似玩闹、整蛊的表象下,藏匿着成年男子的炙热真心。 情感的背叛,最是冷冽凶狠的刀锋,瞬间便可刺破了无坚不摧、杀败了金汤城池,且将心有不甘的另一方逼迫至险恶报复的极端境地。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阮秋停笔,暗想戚雄业对姑姑的恨之切,大概亦是因为爱之深吧。转而,她再次抬笔,继续书写正题。 当风云借长辈们之手将婚事重提时,胥驰竟感念了楚楚往昔里不可更改的陪伴之爱,以及,良心发现,或者,还有些别的因素。总之,他应允了婚事。 终于,楚楚抓住了向其报复、泄愤的良机。当晚,她表现得异常出色,仅是因为这是她对这方天地里所有人的精彩谢幕。 然而,即将决绝逃走的楚楚不幸听了孤独客的故事,借由那个独一无二的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她顿悟了谁是凶手。她跑去质问那个她所在意、敬仰或者爱慕之人,却不幸被谋杀掉了。 三、以合乎情理的想象,堆砌出真切的梦魇 阮秋再次停笔,咬着粉嫩的唇,暗想当年凶手拿回打火机后,应该立即处理掉罪证才对啊。除非,他深爱着姑姑,故不舍得将其扔了毁了。然而,他应该将此物紧紧藏匿啊。为何能让楚楚随意看到了呢?想必,这个人不仅是楚楚在意的人,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凶手是与楚楚生存在同一空间里的人,是楚楚不经意间便可撞见、触碰到重要证物的人。 阮秋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写下,并与姑姑那起案件里的嫌疑人进行对比,发现了一个重叠在一起的名字——戚雄业。 然而,她觉得还是不对。正所谓虎毒不食子。随即,她笃定地将其划掉。也许,这便是梦魇与鬼魂托梦的本质区别。托梦的冤魂必定是要将仇人或凶手的名字高声呐喊出来的吧。而梦魇,说到底,只是猜测罢了,也就是说,梦魇大都是因恐惧心理作祟而引发的、与现实背道而驰的反梦。 至此,天已大亮,阮秋躺在温柔而慵懒的大床上,暗想,楚楚,我愿你平安,愿你只是逃走了。若你真的是因孤独客的故事而枉死,我便欠下了你一条命,我背不起啊。不久,便沉沉睡去。 第19章:风云劫 “竟——就是找不到了。”两周过去了,心力憔悴的戚氏掌舵人缓缓放下了警方打来的电话。“我这里能使的本事都已用尽了啊。谁知警方又这么说,足见楚楚的失踪,恐是凶多吉少了。”他慢慢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他视如己出的戚风云,也已是熬得愈加清瘦,仿若一片即将随风而起的薄纸。 “风云啊,咱们,都就此先撂下她吧。”他猛然转动大班椅,背对着儿子。他料不到,随岁月磨砺而愈加冷酷、干涩的眼睛里,竟也能不断涌出滚烫的热泪来。仿若,上一次流泪已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爹,儿知道您心里难受,儿也不是外人,您就只管哭个够好了。”风云话音未落,竟已泣不成声。戚雄业听了这话,周身如通了电似的,颤抖着、战栗着,忽然猛地将高傲的头颅向身下的双膝尽力垂下,蜷缩成扭曲、抽搐的一团,大哭道,“对不住了啊,老婆。直到那晚,最后一晚,我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却真是和你一个样儿的!足见这些年,我这当爹的只顾着别处,竟把嫡亲的骨肉都怠慢了啊。” 风云听了这番话,虽然明明知道那只是戚雄业的痛苦宣泄,但心还是瞬间被割出了深长的口子,痛到天旋地转,伤到周身的血都已流干了似的。转眼间,他高大而挺拔的身子失衡地摇晃着,径直坍塌、瘫倒在地。 ——风云,这是我爹给你取的名字吗? 时光将戚风云遣送至6岁那年初到戚氏豪门的情境中。 “怎么也不做声跟姐姐打招呼呢?白可惜了长得如画中的仙人,脱俗又气派,竟是不能说话的吗?”戚楚楚睁大了清眸,翘长的睫毛频频忽闪着,“真是看不够啊。爹,有了这样的弟弟,我终于不用再跟大哥那木头玩儿了。”随即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扰得风云的耳朵酥**麻的,慢慢地,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 “啊!不要!不要总是打我的头!哪里都可以随便打的,偏就这里不行。我是一定要用这颗聪明的头来念书的,才能出人头地啊……” “风云,又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啊。看,姐姐都抱着你了,是不是?姐姐的怀抱是不是又香又暖呢?” “二姐,我是要唯独谢谢你的。若不是你央求爹领养个弟弟同你作伴,可巧我又刚摆脱了那个酒鬼兼赌鬼的爹,我怎么会独得了这样的运气,被富贵人家收养了呢?想都没想过啊。我娘若在,也该瞑目含笑了呢。” ………… “风云,这是胥驰,与你同岁的。” “那我也是哥啊,比他大半岁呢。” “风云,他爹与咱爹是世交好友,如今全家都搬来罗利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你说好不好呀?” “哎,好歹说句话啊。楚楚,你这弟弟该不是傻子吧?” “我呸!你傻了人家也不会的。敢欺负我宝贝弟弟,信不信我揍你屁股?!” “啊,长得这么漂亮,心肠却这般狠啊,本还想追你呢?” “只是长得帅便可追我吗?我可是楚楚公主啊。除非,你一辈子听命于我,我再考虑看看。” ………… “都四年了,你们仨啊,天天起腻还不够吗?快都收着点儿,这是从洛杉矶来的萧叔叔家的萧山、萧荷兄妹,以后一起玩儿吧。” “风云、楚楚,看他们哭这德行,定是丢了什么宝贝。” “是丢了心,且找不回来了。所以,小荷,咱们以后都别再想她了。” “小荷,胥驰哥哥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走开吧!我的妹妹,除了我谁也不跟的。” “风云,你去试试,你可是咱们这里最美最帅的男子呢,给姐争脸啊。” “小荷,我房里有些亲戚从苏州捎来的碗莲种子,虽极不易种,但你若有决心种好它,哥便将它破了口,浸泡于碗中,然后交由你照顾着。但你要记得早晚换水,耐着性子等一周,它便会发芽,再等一周,它便会长出细根和两三片幼嫩的小荷叶。碗莲碗莲,宛若萧荷,亭亭玉立,唯我小荷……” “瞧见没?领走了吧。这就是我弟弟戚风云,值得起我一辈子的骄傲!” ………… “二姐!”风云惊叫着,却仍是双目紧闭,似无法从长长的梦魇里苏醒、逃脱出来! “风云啊,你已高烧不退,昏迷两天了,快醒醒吧。”戚雄业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庞已熬得昏暗不堪。 “爹。”风云喃喃,“从未与您谈及儿的过往,您也不问。如今便都告诉您,免得真走了,您却仍不知儿对您,正是绵长久远、骨血相连的爱。”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顷刻钻进风云曲线完美的耳廓。戚雄业一惊,紧忙拿出帕子,眯起干涩的俊眼,小心地擦拭着。 “儿的祖辈本是苏州望族,后来,曾祖父与同乡本家兄弟一起来美国创业,在各州开立多家苏州菜馆,却因不通悟合同条款而遭那奸人暗算,生意惨败,遂一贫如洗。所以,儿自小便是苦大的,谁知5岁又死了娘,亲爹便开始酗酒、赌钱,稍有不顺,便死命打儿以泄愤。6岁那年,更是将儿独自绑在家里,竟就不回来了。那时,儿便想,他既这般恨我,何必赐我这命呢?我但愿,永远不要有谁,尝到被亲爹如此虐待的滋味——身体里分明汩汩流淌着与他通心的血,却没见他有半分感念骨肉的情!” “捱到最后,感觉身体已殆尽成一副毫无幸福滋养的皮囊,身子轻得发虚,快飘起来了,心中才涌出些幸福。想着终于要解脱了,下一世,儿再也不来这一界了。谁知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干净透亮、没有半分霉臭味儿的空间里。忽然便瞧见您,那样的英俊气派,且正用极软极暖的手掌抚摸我的额头。我的心,竟感觉也被抚摸触动,怦地一下子便活过来了。我当时想,这才是我爹啊,竟能触到我的心,世上还能有谁呢?可如今,您竟又跟我论了血脉,甩手便掰开了情。秋儿先前又跟我断了爱,儿在这世上竟再没牵挂了……” “莫说了。”戚爷老泪纵横,“怪爹老了,却又摊上你大哥、二姐这么两个,觉着亲生的竟怎么都不像我?心里一时堵得慌,才掘出些唯亲生才是血脉的旧观念。你偏就年纪不大、气性大,只抓着爹这句糊涂话,便往死里怄自己。” 风云仍是半昏着的,修长的身子却不由向着父亲侧了侧,戚爷便真切看清了那张世间罕有的儒雅而睿智的俊脸。虽已写满伤心憔悴、泛着发烫的红晕,却仍是如此赏心悦目、出类拔萃。 忽瞧见那原本丰润的嘴唇已干裂、起了大块的皮,戚爷便扬手让罗平拿来掺水的甘油,缓缓地涂抹在焦干的嘴唇上。“咝——”似有一丝刺痛,风云不由从齿间呻.吟了一声,戚爷拿着棉签的手竟猛然弹缩回去。转而,他定定神,避开才刚那处已裂出嫩肉的地方,继续小心地涂抹着。 “爹……”戚爷刚困倦地合了下眼,忽听风云唤他,猛然醒了。风云睁开丹凤明眸,喃喃道,“儿记得,您的鬓角原本是黑亮的,怎么此时却生出几缕斑白了?看爹这样,儿的心好疼!这20年,儿已竭尽全力去修悟完美,只为爹欣慰一笑,只求爹晚生华发。不如,儿替您去了它们。”说罢,风云便伸出纤长美手,强撑着起身,谁知胳膊肘一阵虚软,竟无力撑住,便又整个人轰然跌进病床里,昏了过去。 “阮秋,你的骨子里果真是埋着阮芽的水.性.杨.花啊。可我的风云,却偏偏输不起这样的你。”戚爷的声音很轻、很弱,很冷。 “戚爷,这一回,他好歹要自己熬着,若熬不住,我赔命。” “你的命,不值银子的。而风云便是我的命啊!”戚雄业忽然发力怒吼,“我说过,别逼我发狠,进而折磨你和萧家的人,可你却偏不信,便活该是要死绝的命!” 收线良久,戚爷狠话仍如冷箭般不断地戳进阮秋心里,令其痛不欲生。此刻,她多么想冲破孤独之客的冷冽躯壳,如闪电般直射入戚风云的胸口,活了他整颗心,然而,她又实在不想放弃这个狠狠报复戚雄业的良机。 “山哥,你就好好守着吧。今日,我若出了这门口,心便永远回不来了。”她蜷缩在闺房的角落里,似已哭干了泪,殆.尽了魂。萧山倚着门,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垂泪…… “阮小姐,你再不去,三少爷恐就没了。”阮秋抬起头,一惊!见闺房的门陡然开了,罗平正立在门口。 “萧山呢?”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们老爷说了,此时,风云在,萧山才能活。”说罢便想来扶住阮秋的手臂,谁知竟被绕躲开了。 “我不能去的,你也别动我。”阮秋虽虚弱着,然而眼神却又毒又辣,罗平见状,亦有些进退维谷了。 “土包子,哥送你吧。”恰于此时,胥驰来了。他朝罗平狠瞪一眼,“回头跟戚爷传个话儿,往后阮秋的事儿必须本王来办。她性子烈得很,若是想不开一头碰死了,谁给风云还魂去?!还有,让萧山那孬货别装、别躲了,自己滚回来就行了。还人质?操!我就说,到最后,没了秋儿就真活不下去的,只有风云而已。” 一路上,没有了欢歌高奏的胥驰座驾显得颓唐而无趣,两个人都身心俱疲,自然也无话可说,甚至,连互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终于到了被粗壮树木环绕着的医院,阮秋偏又走得慢,跟不上胥驰的步伐,某一秒,胥驰猛地回头,一脸恨意地瞪着阮秋,“怎么,怕看到我三弟的憔悴样儿会疼死过去吗?死丫头,还有比你更狠的吗?!谁对你好,你偏就往死里虐!”说罢抓紧她的纤手,仿若要把她的心也拽出来,撒野似地在走廊上狂奔着。 “等会儿将你领了去,我便回了。土包子,记着,你才22岁,什么前仇旧恨的与你何干?!那是天道的事儿,你入不了那界。所以,从此什么也别想,抓紧世上仅存的戚风云,只管拼死爱一把!” 病房之中,阮秋轻轻捧起风云的俊脸,烙下柔软而清甜的吻,“风云,何苦呢?爱情,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值得你这么抓着不放?!别死,别丢下我,我爱你!”她抚摸着风云开阔饱满的前额,哭着说,“我之所以绕开你,是因为——” “为什么?”风云慢慢睁开细长尾挑的俊眼,“我都要喝下孟婆汤了啊,却是怎么也舍不得你,便回头望了眼,暗想,若能听你唤句爱我,我便再渡回来……” 第20章:阮秋法则 夜,静悄悄的。阮秋俯身在病榻前,头依在风云的枕头边儿,软绵地睡着,那么轻,那么香。 风云退了烧,缓缓醒来,正望见这样美好的阮秋,不禁伸出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拨弄那一帘翘长的睫毛,心上倏地**了一下,缠绵而甜蜜,于是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却猝不及防地撕痛了嘴唇上开裂的那几道深伤。 “咝——”那痛似针扎般揪着心,他只得将笑容缩了些,侧了侧身,转而便忘了疼,竟又伸出了纤长手指,拨弄那一帘好看的睫毛。 “你醒了?要喝水吗?”阮秋还是被扰醒了,睁开硕大的明眸,弯着笑意,抚摸着风云饱满的前庭。风云摇了摇头,心上有一丝懊恼,却也惊愕于自己从未有过的、如孩童般的顽皮与胡闹。 “我娘特地让我带了她的保温壶来。”风云乌黑浓密的剑眉不由厌恶地蹙了一下。 然而,阮秋没竟瞧见,仍是念叨着,“她说知道你的胃是伤过的,所以同她一样,喝不得凉的。”她只顾回身去拿壶,岂料乌黑如瀑的长发倏地倾泻飞舞下来,扰了风云满脸。 “啊呀,竟又忘了,要不要紧?”她睁大了眼睛,盯着风云黑亮的眸子,“扎到了吗?”却瞬间被风云从后面环住凝脂白玉般的脖颈,深情而细密地亲吻着。 “刚刚,你可真是的。”许久,风云方意犹未尽地罢休,淡淡地笑着,静望着阮秋脸庞上那微嗔薄怒的表情。 “这有什么,将来结了婚,你整个人便都是我的,若只这样就气,那洞房花烛夜便真活不了了。”说罢竟爽朗地笑起来。“咝!”风云疼得紧忙收了收笑容。阮秋愣住了,因为这样明亮鲜活的风云,是罕有的。 “对不起,你我相识这么久,多见你是蹙眉轻叹的。想了又想,我竟觉得没给过你欢畅的时辰。”阮秋颔首低眉,说了没两句,便落下几滴泪,大颗的,坠在白色的裙上,迅速晕开、不见了。 风云见此情景,心头一阵酸楚,禁不住叹着气,将美人拥在怀里。“秋儿,别哭。你看,就快是春天了啊。我还真是盼着杜克大学别寄来什么录取通知书了。Leo博士曾说,你虽是足够出色的,但那工作经历一栏,其实是软肋唉,幸而他帮你突出理科专业上的思考能力,不知能不能对付过去。这样看,咱们是欠人家情的。最近,他相濡以沫的太太查出了cancer,下周我们去探望一下吧。” 风云望着窗外,虽然只是寻常寂夜,似很无趣,但他总是爱望向窗外。自从那次濒死的童年囚禁后,他觉得,希望与奇迹总是存在的。就在那于绝望之境仍能倔强探看的——窗外。 ——Hi,大帅哥…想吃什么? 好长的睫毛啊。又黑、又浓、又翘的,装扮着硕大黑亮的眸子,真想知道口罩里面会是什么面貌呢? ——下一位! ——我还没有点啊。 ——看够了再点吧,我不介意。谁叫你帅呢?墨镜口罩君。 “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呢。”风云一惊,正撞见那双硕大而晶亮的眼眸。 “我总是很好奇你的过去。某时、某刻、某地,也许我们相遇过唉……”他有一丝郁闷、伤感,暗想我都记得住你呢,你竟就是不认识我了。足见,还是我爱你多一些,所以,总是我受伤、难过、被你虐,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如此执着地爱一个人?! “最近,戚氏集团拜托了很多人,在全国各地查二姐的下落,我便顺手整理了一下你姑姑带着你漂泊流浪的线路。这些年,你们走了那么多地方啊,而你的兼职竟全部是快餐店、中餐馆,足见你姑姑是有意将你圈定在她笃定安全的范畴内。而我,恰也是这么打算的。若没考上硕士,正好遂了我爹的心愿,早点儿嫁过来,过我们的和美日子,你说好不好?”阮秋没有作答,只是默默窝在那温暖美好的胸怀里,很久…… ——姑姑,为什么只能在您画的圈子里活?!我再也不想去什么炸鸡店、中餐馆工作了。我都已这么大了,您还跟我耍横的,从不讲什么以德服人。我本是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别处的。 ——阮秋,灯红酒绿的地方能去吗?!你眼界里,全世界都是又甜又香的,但真相大都包在里面,懂吗?!我只说最后一次,你要是去,就去我能掌控的天地,即使满身炸鸡味儿,起码内里也是冰清玉洁的透彻。还有,别跟爱贪小便宜的人厮混,因为你占不到便宜,长此以往,还会沦.为她们的同类,只要看见奶酪,就会不由自主地抻着脖子去舔。 “想什么呢?眼睛竟是红红的。不要总是伤心难过的,将来嫁进来,我爹见了,又要想起二姐,便都不好了。”阮秋听罢,收了神,点了点头,又柔声问,“Leo博士要怎么办呢?他会为了照顾妻子而放弃科研、事业、梦想、乃至一切吗?”风云没有作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揉着她的眉心,“不要老是这样蹙着,我不喜欢。”阮秋只好点头答应着。 就这么过了一天,傍晚时分,不知怎么,风云又想起了旧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忽然就跟我断了,转而 投奔了萧山。”风云歪着头,探着看阮秋愈发低垂的脸颊,低语,“这是准备把头藏到被子里吗?” “其实,我跟你都是一样的难。所以。,若我不想再提此事了,你便会一直在心里藏着那根介怀的刺吗?”阮秋捧起风云的脸,轻轻地说,“还有啊,我们都是被领养的。不同的是,后来我被姑姑寻到了,便离开了养父母家,而你,一直跟随着养父。我总觉得自己背叛过养母一次,背叛过整个萧家一次,不想、也不能再辜负他们了。” “别说了。”风云的声音很冷,吓了秋儿一跳。“对不起,你不必说了,我懂了。”风云缓和着口吻说,“总之,你答应我,别为了别人,再来折磨我。就如同想折磨我的人本是近不了我的身的,便总借着我最输不起的你,来剜我的心。” “我养母究竟怎么你了?你要如此损她?”阮秋一时受不住,嚷了一嗓子。 “别跟我吼,我还病着呢。若再怄我,下次孟婆汤定多喝两碗,誓要把你忘干净。” “怎么了?听说又闹别扭了?都是狗吗?天天咬着玩儿的。”阮秋刚回了家,本就不痛快,猛地撞见胥驰,还被奚落取笑了,便瞬间急了。 “你无别的事可干了吗?成日不也就知道咬着我吗?我劝你,该找谁找谁去吧。活见人,死见尸,我若是你,此时定是没脸散漫在别的不相干上,闲贫扯淡。” “呦,这还是秋儿吗?”胥爷款款下了楼,似笑非笑,心事重重的。“老远便听见泼妇骂街似的吼,还以为是讨债的上门,跟你爹索要拖欠了几辈子的工资呢。”顷刻,阮秋的怒气便被刺破,怂软在原地,动弹不得。 胥爷顺势开启训诫晚辈的正题,“萧山都已不愿回家了。当初,可是你主动招惹人家的,到最后看似他放手了你,但我们从旁分析,都觉着还是你理亏。所以,赶紧去把那人劝回来,否则,若再把谁的爹又逼疯了,动不动就吼一嗓子灭.全.家,凭谁受得了?!” 此时,萧爷及陈嫣皆下了楼,一副心疼阮秋的样子,胥爷见状十分不爽,遂冷冷道,“秋儿,千万别觉得‘红颜祸水’是什么赞你美的好词儿。那只是用来提醒让太多人惦记的女人,爱与不爱谁,是不该连累、叨扰太多人的。” “爹,言重了吧。”胥驰小声嘟囔着,欲替阮秋解围。 “你给我闭嘴!咱们的账,且攒着,迟早连本带利跟你清算。” ——姑姑,我该怎么办? 凌晨,阮秋本想写写日记,却感觉心力憔悴。某一瞬,她无力地垂下胳膊,“啪!”钢笔便掉到了地板上。 “秋儿啊,姑姑这儿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会省去了你百转千回的挫折。但是——”姑姑正坐在窗台上,举着烟,凝望着夜空,“你遵从的只是阮芽的法则。而当我终究离去了的时候,别再听于从我了。好好享受在孤独中慢慢吞咽着绝望,拼尽全力去思考,去寻求生机的快感,锻造一套‘永远知道该怎么办’的阮秋法则吧。” 次日傍晚,阮秋特意去了坐落于群山密林间的SHAN/IT公司——这是萧山在硕士毕业后自主创建的公司。 “秋儿?”萧山愣住了。“我,仍在加班。” “咱俩好好谈谈吧。我可以等你,若我不是十分妨碍你工作的话——” “你已经妨碍了。”萧山指了指小会议室。“你已经吸引了好几位单身汉的炽.热目光了。”阮秋一愣,随即与萧山相视一笑,心里升腾起略带伤感、酸楚的暖流。 “未来,我们要做的是什么?以技术、设计上的融合去实现供货商之间的整合。如同将具有高科技含量的各个看似无序、无关联、无契合度的零件组合成一款具有超高市场需求度的模型化产品,进而实现规模效应带来的利益最大化。人们常说,一切皆需要时间来检验。我也想说,未来应始于此刻,未来不可阻挡。” 夜深了,萧山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与同事们一一道别。 “哥工作时的样子,真是又帅又酷。”萧山听罢,心酸一笑,走到阮秋身边,郑重地说,“以后,尽量不要把夸我的话说出口。因为,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会特别想吻你……” 回家的路上,彼此都沉浸在刚才的情境里,便很难找到舒适自在的话题了。 “戚爷帮我找了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据说脾气、秉性都很温婉,我觉着早点儿定下来也好。日子定在这周末,还是在戚爷家里,到时你帮着看看。” “娘身子弱,气不得,所以得顺她的意才行。还有,也不必非要什么大家闺秀,但一定要美美的,不然配不上你。”阮秋故意望向车窗外,任凭泪水不断涌出。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萧家。但是啊,所有做过的决定,我也都不想后悔。命运推着我、逼着我,我也只能往前走,执着地走,除了修炼阮秋法则,人生别无选择。 第21章:渐深的迷局 “秋儿,我们要出发了。”周末的傍晚,萧山进门唤妹妹,去赴那场决定他终身大事的虐心相亲聚会。 “哭过吗?”萧山蹙眉低语,“你别不爱听,人一生不能只为了场爱情就耗尽了。我还有要孝敬的父母,要拼的事业,要——”没等他说完,阮秋已经走出去了。 他默默望着美人的背影,暗想,自己还有要誓死守护的阮秋啊。然而,他终究没能说出口,这样也好,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秋儿,昨日风云出院了,你竟也没去照顾着,自上次闹开了,又是几日不联系。彼此都是这么半分不让地倔强,以后即便是结了婚,想必……”陈嫣叹了口气,将瘦弱的身子向阮秋依偎得更紧密了。“娘,别想那么远。”阮秋只回了这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哎呀,三弟,今晚到的早哇。” “是啊,大哥这几日可好?” “还好还好,一会儿杀一盘,如何?” “大哥、三弟,杀什么杀?今日可是好日子,咱们兄弟都是主,好好招待向薄天夫妇才是正道。” “也对,也对。” 到了戚氏庄园,一众如常地寒暄客套着,这种内心分明藏着凛冽的恨、表面却不露半分破绽的腹黑表演,虽然造就了固若金汤的利益联盟,却也衍生出无法代谢、难以消融的积怨与狠毒,慢慢地,它们修炼成心魔,稍有放纵,便出来兴风作浪。 过了一会儿,见人也都到齐了,戚爷便朝一直被冷落在旁的大儿子扬手,“风鹤啊,去酒窖挑两瓶衬气氛的好酒来。”随即跟众人解释道,“酒徒就是这点儿拿手,保证能让诸位称心如意。” 风鹤感觉尬尴无比,却也毫无办法地起了身。“风鹤哥,也带我去长长见识吧。”不知为何,阮秋跟了上去,轻声说,“听说你曾做过侍酒师,是位誓要与葡萄酒共舞一生的特洛伊王子。” 风鹤愣了一下,转而会心一笑,脱下外套为阮秋披上。“那里有些昏暗湿冷,所以你要跟紧我。”随即带着美人离开众人,朝室内泳池的方向走去。 于是,谈笑风生的风驰山剑客停了下来。“三弟,秋儿这是跟你叫板啊。”胥驰瞄了眼面露不悦的风云,故意火上浇油,“为了那么个不知好歹的土包子,你还差点儿把命都搭上了,真是他娘的不值得。” 萧山听了,恨不得立即堵住兄弟的破嘴,“胥驰,是不是死一个小荷、失踪一个楚楚还嫌不够,所以非要把秋儿再给咒没了才算过瘾?我劝你,也别总是贴在风云耳根上使坏献媚的,特不爷们儿!长此以往,别再把取向给整弯了。” 胥驰冷笑着回怼道,“真是笑话!就好像看起来爷们儿的,没干过临阵脱逃的孬事儿似的。”登时让萧山好不难看。 “喂,长辈们面前,你们仨嘀咕着吵什么?”戚爷见势头不对,遂起了身,朝萧山道,“贤侄啊,你也是的,有闲心思跟兄弟瞪眼拌嘴的,还不如陪云音四处转转。” 萧山正气得不行,根本没做反应,倒是胥驰朝端坐在角落里的向氏豪门的独生女瞟了一眼,“云音妹妹正看书呢,还是别搅了人家雅兴,我们自去别处闹吧。”说罢便朝萧山低语,“还不快溜?那种自到这儿便一直捧着本破书装腔作势、却连书页都没翻过的货色,也好意思叫温婉贤淑?操。” 岂料萧山毫不领情,反而故意应道,“戚爷教训的是,我这就带她好好逛着。”然后又转脸对着风云冷笑,“我偏就不信胥驰的献媚谗言。萧家与戚家可是世交,岂能那般糊弄对付我吗?所以,我打心眼儿里谢谢三弟,帮我找了个比秋儿强百倍的。”说罢便愤然离去。 此时,一道木门徐徐开了,现出酒窖内外的两重天地。“欢迎来到风鹤王国,如今我爹把整个戚氏都交给了你的风云,而我呢,也只有这里了。”这话,阮秋自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也没有说什么,便走了进去。酒窖之内,湿冷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腥味,随处可见的复古射灯散漫着凄美昏黄的柔光。 阮秋随风鹤慢慢下了楼梯,由南美桃花心硬木构建的、如超市货架般庞大的新式酒架映入眼帘。 “十年前,我结束了在佛州为期半年的ISG侍酒师学位培训,便着手对这处酒窖进行了重新布局及改造。时间,在野心勃勃的世界里总是奢侈无比的,但在这里,它却用来等待——一场天长地久。”风鹤优雅而娴熟地拉动、旋转着一排排陈列着美酒佳酿的抽屉,很快便挑好了酒。 “你和风云,若总是这么闹着,恐是很难白头偕老的。”风鹤忽然转换了话题,不出所料地刺痛了阮秋的心,然而她仍强撑出风平浪静的样子,慢慢折返回楼梯。 无意间,她发现了一个与墙壁颜色极为相近的暗门。 “那里原本是雪茄窖,曾是三位长辈的专属领地,所以只有他们才有钥匙。不过呢,十年前我改造这里时,他们已放弃了那间屋子,原因不详,爹只是嘱咐我不要乱动那里,我也就只能照办了。”阮秋点了点头,不再深究细问了。 刚出酒窖,威风凛凛的国王便就回归到戚家大少爷的颓唐常态了。 “大少爷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办吧。”候在酒窖外的罗平接过了酒,转而朝阮秋颔首一笑,“三少爷说,在书房等您。” 谁知风鹤却拦阻道,“我跟秋儿还有些事想聊聊,所以且让三弟等等吧。”不等管家回应什么,便带着阮秋去了位于三楼的大露台。 夜幕下,两个人坐在秋千椅上散漫而伤感地聊了起来。“楚楚姐失踪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在这里,我们聊了很久。谁知此后就消失了,遍寻不着了。”阮秋轻叹一声,并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打量着身旁的风鹤。 “不必如此探我,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大哥,秋儿并没什么可问的,只是觉得人这辈子过得好与歹,全在自己,是怨不得别人的。” 风鹤听罢,便已心中有数,“现在就给未来的老公帮腔啊,足见你若嫁进来,我定是没好日子过了。” 四目相对,沉默了几秒,两个人都释然笑了。“我原本只是担心大哥,想自不量力地劝慰几句而已。风云是很优秀,优秀到让戚爷忽视了别人,然而,哥可曾想过,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是他作为养子别无选择的生存之道。所以,人都是一样的,各有各的难处。” “我打算去法国或意大利继续深造,在侍酒师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你觉得怎么样?”月光下,风鹤的眼中漾着一种异样的神采,“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个不被重视的角色,面对鸠占鹊巢的戚风云,说心里不怨、不恨,又怎么可能呢?然而,自那次手术过后,我是真的想开了。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戚风云,对做生意既没兴趣也没天分的我与楚楚,也是永远也驾驭不了庞大的戚氏集团的。” “在某种程度上,我要感谢风云。年年岁岁,暮暮朝朝,他拼尽全力去修悟完美,只为博我爹欣慰一笑。这是像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宗嫡传们永远也做不到的。”风鹤沉吟片刻,转而又说,“所以,走之前,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提醒你,无论近乎完美的风云背负了多少、隐藏了多少,你都别介怀什么。只要记得,他是值得的,值得起你一辈子的真爱,就好。”那一刻,阮秋觉得,戚风鹤远比她想的豁达得多。 “深造的事情,哥既跟我说了,我仍建议你别自己做决定,找机会跟戚爷好好聊聊吧。毕竟,楚楚仍不知所踪,只怕他舍不得让你走。”风鹤略一思考,点了点头,转而望着寂夜星空,伤心道,“楚楚,你还在这世上吗?虽然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是块木头,但至少临走的时候,也该跟亲哥单独道个别啊。”说罢便滴落一串泪珠儿。 “也许,她也未曾料到生命会戛然而止,只能留下太多的——来不及了。”阮秋喃喃自语。 “你知道些什么吗?”风鹤紧忙问。阮秋忙改口道,“也是臆断,不过,想去楚楚房里看看……行吗?” 楚楚的闺房要比小荷的更加奢华大气,满目皆是国际顶级名品。然而,在这极度奢.靡的喧嚣下,却隐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阮秋暗自唏嘘着,开始四下浏览,过了许久,却仍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只得立在窗边,呆望着自己那张映在窗玻璃上的心事重重的脸。某一瞬间,她意识到风云正立在自己身后,目光凶狠而冷冽。 “啊!”她惊叫着回头,却被拥入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这么胆小,还敢随便进别人房间吗?”风云嗔怪道,“你让我好等,总是这样,从不知顺我的意思。” “我只是不甘心沦.为依附着你才能活下去的人。而你呢,一直处心积虑地想将我改造成那样的人。”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就好像你姑姑、你养母,哪一个又不是那种人呢?”风云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温度,“以后,别在我面前耍弄小聪明了,更别再利用别人来践踏我们的爱情。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所以往后余生,不必想那么多,安心地被我爱着,多好。” 那一刻,阮秋顿悟了姑姑的箴言——有毒的土壤里,永远开不出想要的爱情。所以,此时,翻然悔悟的孤独客扪心自问——是否,要开启新的逃亡,逃脱有毒的爱情,以保有那份珍贵的孤独?! 第22章:二度推理 晚餐桌面上,一众正品着美酒佳肴,坐在阮秋对面的周锦然忽而小声问,“秋儿,不舒服吗?脸色可不太好啊。” 见大家皆投来关注的目光,阮秋只得柔声解释道,“不碍事,只是累了。” 此时,向氏集团董事长向薄天朝身侧的戚爷笑道,“戚兄,还是您有福气,瞧瞧秋儿与风云,真是养眼悦心、极为般配的。” 戚爷则慢条斯理地回复,“看着般配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有你家云音那般的旺夫相才好。你说呢?三弟。” 萧爷正品着菜,心中暗想,大哥您什么意思?我说对,便是认了我家秋儿是穷酸养女,我若说不对,便是得罪未来的亲家。这种两头不讨好的问题,也只有您才会问。 最终,萧爷决定还以颜色,“哎呀,我们这群老家伙怎么看管用吗?关键还是他们年轻人自己对眼对心思。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哟。”那意思是风鹤与小荷、胥驰与楚楚,皆是这圈子里为求利益而强扭的瓜,可结果呢?戚爷自然是领会到了,心猛地疼了一下。至此,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唯剩下空荡的寂静,以及偶尔点缀期间的微弱而细碎的声响了。 晚宴后,一众照例聚在客厅里品茶聊天,向薄天的太太顾兰兰便故意凑到陈嫣身旁,话里有话地说,“听说,嫂子的身子向来羸弱,时时的折磨人啊。” 陈嫣轻声细语地回复道,“这就得实说了。的确如此,将来是少不了要拖累儿女的。” “哎呦,看您说的,咱们毕竟不是地道的老美,本就是要养儿防老嘛。只是啊,我们这种养闺女的却又要指望谁?” “不偏不倚,一样的孝顺就行了。谁叫咱们孩子少呢?年轻时,我也是只顾着忙些没用的闲事,不愿受累多养几个,如今便只能累萧山一个了。” “您这不是还有秋儿吗?”向太太嘟囔道。“弟妹,我家秋儿若嫁入戚家,并不能像你家云音嫁到我们萧家那般自由随心的,恐怕平日连见一面都是极难的了。还能指望什么?”陈嫣见顾兰兰满脸的怨气,遂绵绵柔柔地说,“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兼得,所以,咱们都得回去仔细斟酌着。就比如,品貌才学都算上乘的萧山吧,之所以拖到此时仍未成家,许是平日看惯了倾城绝色的妹妹,故对女孩儿的样貌格外挑剔。”向太太听罢便气哼哼地啐了句,“病歪歪的婆娘还得意什么?”遂起身走开了。 不远处,听得真切的萧山猛地起身,欲上前理论,被一旁的妹妹拦了下来。“哥,快好好坐着吧。即便是要回绝此事,也得人家女方先开口,咱们,是断不能驳媒人面子的。” 阮秋压低声音道,“此时,我想劳烦你和胥驰做点儿别的事。”随即与萧山私语起来。 “那土包子又在和萧山算计什么?”胥驰看了眼身旁的风云,瞬间一惊。“三弟,你的眼神也太过锋利了吧?” 风云这才收回了心神,幽幽道,“胥驰,若你再不改了这碎碎念的毛病,许是真的要弯了。” 不久,风云抓住了与阮秋独处的机会,便又和和气气地咄咄逼人,“刚刚又和萧山商量什么呢?总是这样,凡事不来找我,反而去找他人、外人,恐怕是不行的。” “不行又怎样?骂我?打我?甩了我?杀了我?还是灭.全.家?!”阮秋忽然失声怒吼,惊得客厅里散坐在各处的人们皆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累了,去房里歇会儿吧。”风云欲牵住她的手,却被狠狠甩开了。“戚风云,我很爱你,至死方休,所以,在我这里,你已经赢了啊。但是,做人不能太绝,不能总想着把我套进你规定的那个妻子模板里,让我没思想、没灵魂、任由你摆布地活!爱情,婚姻,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能如此啊。我警告你,别再逼我了,否则,我大不了逃走,或者一死了之!” “整日就这么闹,死啊活的随口乱说,这算什么?!”戚雄业勃然大怒,“阮秋,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戚家的爷们儿大呼小叫的。别仗着风云爱你就得意、张狂起来,告诉你,若愿意就赶紧嫁过来,低眉顺眼地过安生日子,否则趁早滚远点儿!就凭我们风云,还愁找不到比你强百倍的吗?!今日已是败兴了,恕我不陪诸位了。”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总之,还是不行啊。”风云望着父亲的背影,心里好不难过。“也好,不过是场爱情,我也拼死爱过了,足够了。你也不必闹或者逃,甚至想不开了,分就分吧,我给你自由。从此刻起,我便等着,盼着你能嫁个比我强百倍的、且给你千百倍自由的圣人,到那时,我便服了你,祝福你。” “秋儿,”此时,萧山回到了客厅,眼中噙满泪水,“如你所料,楚楚……找到了。我想,我们需要报警。” 戚风云心头一沉,头脑嗡嗡作响,惊愕地问,“在哪里?” “在雪茄窖,利用顶棚的管道拴了根登山绳,上吊寻了短见。此时,胥驰仍守在那里。” 戚风云高大挺拔的身子一阵失衡地摇晃,幸而被阮秋扶住。 风云缓了缓神,慢慢抬起头,推开了阮秋,“为什么?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猜到的?那夜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自两年前流产导致不孕后,便患上了抑郁症啊?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却还要一再地自作聪明、任意妄为。”然而,阮秋什么也没说。 他的额头慢慢地渗出细密的冷汗,眼中晃动着泪光,“爹说的没错。你和你姑姑一样,注定都是红颜祸水、害人精……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了。” 此时,一声警笛划破寂夜,正在附近巡逻的警车赶到了。风云默默无语,走出了客厅,而阮秋则任由那一道渐行渐远的挚爱背影,最终消失于一片泪海里。 【来自阮秋的关于深秋雨夜谋杀案的推理】 姑姑去世那天,我在交友网上结识了戚风云,此后不久,资讯网上便有位网名为大富翁的买家出大价钱买下了那幅苏绣,这是场巧合吗? 大富翁会不会就是戚雄业?或者是与戚风云相熟的长辈? 通过嵌绣了白色亭子的薰衣草花海,凶手想起了那一幅定情画作——等待爱情。 我想,定是风云故意在交友网上与我搭话,再由他所熟悉的那个凶手迅速在资讯网上买了画。接着,凶手根据我提供的座机号码,迅速联系上了正在家中度周末的姑姑,并与她约定了那场深秋雨夜的见面。当时警方说,在我去炸鸡店打工的时间段内,家里的座机有过几通来电,其中有两次都是来自无法追溯SSN的Prepaid手机卡。 傍晚下班前,我在炸鸡店里遇到了一位盯着我痴看的墨镜口罩君——应该正是戚风云。直到今夜,在楚楚的房间里,我不经意地瞥见玻璃窗上映照的他的面庞,猛然忆起了那一幕,才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那幅精心绣成的苏绣,那只刻了字母的打火机,以及姑姑的那部手机,究竟都去了哪里? 【来自阮秋的关于戚楚楚谋杀案的推理】 首先,我坚信,楚楚之死,并非是自杀。 其次,若真的是谋杀,那个藏尸地点,又有几人能想得到呢?被戚风鹤执掌多年的风鹤王国,本就是罕有人进入的,更别说那个隐匿其中的雪茄窖了。 然后,楚楚又是什么时间见过那只打火机的呢?两种可能吧。凶手拿回打火机之后,或者,凶手赠出打火机之前。 6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姑姑时,她手里已经拿着那个独一无二的打火机了。那时,楚楚应该是13岁,也就是说,13岁之前的楚楚,曾见过这个打火机,那么,这个打火机极有可能与雪茄窖领地内的三位长辈有莫大的关联。 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胥江涵、萧洪剑。我养父一家恰是在楚楚13岁时来到罗利的,若他是凶手,那么在与楚楚见面之时,那个打火机已经转交给我姑姑了,而楚楚必定是见过凶手的打火机的。带入假设后,得出前后矛盾假设结果,恰说明,假设不成立,所以,我养父不是凶手。 而胥江涵是在楚楚9岁那年来到罗利的,所以,凶手最可能是胥江涵。也就是说,关于我姑姑的那起死亡案件里,胥江涵极有可能是赠与我姑姑“等待爱情”画作的人。 当然,根据第二种可能性,如果打火机是在被凶手拿回后,进而被楚楚发现的,那么,我养父便有与胥江涵完全相同的嫌疑。阮秋隐隐感觉到,孤独之客正在无限接近那个险恶至极的真相。 第23章:无奈的别离 “娘,为什么只把我一个人关进这间黑屋子里?爹呢?山哥哥呢?小荷呢?” “秋儿,你姑姑是个小偷,她偷走了娘最宝贵的东西啊。而你,不好好学刺绣,居然又偷偷摸摸翻看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所以,早晚也是个小偷!” “秋儿不会的!只是,从柜子里拿线盒子时,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书,秋儿只是把它们收收好,却发现了夹在书里面的照片,有爹、娘和别的叔叔、阿姨的照片,还有几片香香的薰衣草,秋儿就看了一下啊。” “听着,秋儿。在这间黑屋子里,把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统统忘掉!做到了才能喊娘给你开门,若是你没做到便喊娘,娘会知道的,娘就会把你永远永远留在这间黑屋子里。懂吗?!啊!啊!啊……” 阮秋从噩梦中醒来,喘着粗气。终于,她想起在楚楚消失的那夜,曾见过陈嫣偶然显露过的狰狞表情,原来,竟与噩梦里映照的那张脸如出一辙。她慢慢走到窗边,开了台灯,翻开孤独客的日记,静静写着…… ——尖锐角度对绳子的横向切割会产生致命后果,只有奥地利E牌绳索可以承受半径0.75MM的尖锐边缘切割,同样情况下,绝大多数其他登山绳都被割断。小荷不幸坠崖那日,并没选用平日惯用的E牌绳索,如今,楚楚自杀现场找到的,却正是E牌绳索……这是巧合吗?难道,是一向爱恶搞的楚楚偷走了小荷的绳索吗?而赶时间的小荷只能临时买了别的绳索,进而导致了不幸的坠崖?而养父,终是顿悟了这件事? ——此时,已是清晨了,我居然从残缺的记忆里,看清了那几张陈年旧照。养父萧洪剑曾与养母陈嫣同期就读于波士顿大学绘画专业,后为继承家业,他中途退学,重新考入杜克大学继续深造,并与生父阮辰成为同窗,进而,认识了姑姑阮芽——这是巧合吗? ——所以,等待爱情的作者、曾经痴爱姑姑阮芽的男人,竟是养父萧洪剑!在深秋雨夜害死姑姑后,他取回的打火机却不幸被楚楚发现,于是,楚楚消失前夜,从孤独客那里顿悟了凶手。也许,他们约在某个时间,于无人打扰的雪茄窖见面,养父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控诉因楚楚恶搞进而导致小荷坠崖的旧恨,争执之间,起了杀意! 阮秋停下来,拭去额头的冷汗,继续写道——只是,养父为何要拿回我手绣的阿里谷拉薰衣草花海呢?还有,在我亲生父母去世后,受姑姑阮芽所托,养父母收养了我,而那段时间,姑姑在哪里呢?我6岁那年,她为何又决绝要回了我呢?此后,为何要带我开启东躲西藏的冒险生活呢? ——姑姑,我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阮秋缓缓抬头,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转而,静静写下——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罗利的天空了! 一滴泪,坠落,恰巧融化了那个“空”字。 “秋儿还没起来吗?”刚吃过早饭,萧爷抬眼问陈嫣,“即便是受了委屈、打击,饭总是要吃的。再说,断了戚家的婚事岂不更好?” “秋儿一早便开车出去了,她留了字,说是晚上便回来。”陈嫣叹口气,“出去走走也好,只是,应该让山儿陪着。” 萧山抬起头,望着萧爷,小心询问道,“爹,楚楚上吊的绳子,仿若是——小荷常用的登山绳。当年,小荷会不会是被楚楚给捉弄害死的?”屋子里迎来了一阵沉默。 转而,萧爷望着渐渐欢腾的春景,深情道,“都过去了!往后,咱哪儿也不必去,就安心呆在罗利。你和秋儿结婚、生子,你继承家业,我和你娘帮着你们带孩子。咱们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呢……” 【孤独之客与风驰山剑客的无奈道别】 ——萧山,我走了,不会回来了。好好照顾爹娘,记得,一定要找个美丽的太太。 傍晚,萧山仍在开会,并没注意到手机里来了阮秋的邮件。 ——风云,我走了。我会如你所愿,消失得决绝而彻底! 傍晚,风云将家中事务处理妥当,便疲惫不堪地倚在窗边,呆望着渐暗的天空。忽然,一架飞机从天际划过,飞向遥远的未知。他的心,猛烈地疼了一下。此时,手机里恰巧来了阮秋的邮件。 ——胥驰,我走了,不会回来了。感谢你曾赠与我的薰衣草花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在达勒姆机场出现的那个你,就是我的笑看风云! 傍晚,胥驰不知滚到哪里醉.生.梦.死.去了,凌晨4点,他刚刚开机,便看见了那封阮秋的邮件。 只是,孤独之客仍有要回来的理由! 只是,待到那时,22岁的阮秋、26岁的风云与胥驰、29岁的萧山,终将不复存在了! 第24章:女王归来 “娘!”悦耳沁心的呼唤令陈嫣瘦弱的身躯抖动了一下。 “秋儿,为什么那么狠心?!这么多年,只言片语都没有,总是这样,说走就走的。如今,若也只是停几日便要走的话,若还准备哪一日不告而别揪碎娘的心,便不要进门了。娘老了,承受不起了。” “娘,秋儿知错了。秋儿虽非您亲生的,但仍是将您捧在心上爱的,一辈子变不了绕不开的。”阮秋紧紧拥抱着养母,周身震颤着哭泣,那一瞬间,曾经淤积在心灵深处的纠结与怨恨已化为乌有,曾经于绝望深渊历练而成的坚不可摧的冷冽躯壳已消融为脆弱与依恋。 “娘,我爱您!存在灵魂里的爱,是永不消亡的。”她将自己深埋在养母的怀抱里,无限深情地道出肺腑之言,那声音深刻在每个人心里,烙印成一辈子的不忘。 许久,阮秋慢慢缓过神来,方看到略显苍老的养父在一旁默默垂泪。“爹,您虽老了不少,但仍是那般英俊挺拔。您知道吗?您永远是我与小荷心中的男神呢。”阮秋拥抱着养父,在其面颊上烙下甜吻,烫得萧爷脸颊绯红,心中升腾起无限的幸福感。 “还有我啊,姑姑,我也要那甜吻,行吗?”5岁的萧泽像极了萧山,眉清目秀,甚为可爱。 “好吧,小帅哥。”阮秋俯下身,亲吻着那粉粉嫩嫩的小脸儿,岂料却被小家伙搂住脖颈,雨点儿般的甜吻飞快地烙在秋儿的娇.面上,引得一众哄堂大笑。 胥驰憋着笑一本正经道,“啊呀,萧山啊。看泽儿这劲头儿,绝对更胜你当年啊。”说罢再也绷不住了,便开心畅快地笑起来,直到见向云音一脸被无视了的沮丧,方才停下来朝阮秋使眼色,“秋儿,还不赶紧去见过嫂嫂!可别叫人家大家闺秀挑理了。”秋儿紧忙走过去问好。 “别听胥驰的献媚谗言,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倾城绝色的宝贝女儿回来了,自然是要与朝思暮想的爹娘亲昵热乎一番的。”说罢便朝胥驰狠瞪一眼,“只会拿我取.乐,迟早让萧山跟你绝交。” “他哪舍得下我啊!对吧,我的山哥哥。”胥驰故意捏着鼻子说话,且还搭着萧山健美的肩膀缠绵戏弄起来。 萧山登时一脸嫌弃地说,“总是这样,恶心死了。风云,快把你二哥拉开。”话音未落众人又笑了起来。 一众嬉闹至正午,吃了饭,方才渐渐散了,各忙各去。萧山这才得了机会,独自来到阮秋房里,轻声说,“秋儿,你能回来,真好!我们都已很久没有如此开怀地笑过了。” “哥,我以后绝不会不辞而别了。这次我回来一看,爹娘真的老了不少。”阮秋一时感触,依在萧山的肩上啜泣。 “红豆粥,我放这儿了。”向云音撞见了这一幕,一时起了醋意,扭身便走。“嫂子莫怪啊,只是与萧山自小一起长大的,亲昵惯了,以后定会注意的。”阮秋忙上前柔声解释。 “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的,只是怕!我自知相貌平凡,学业也是平平,这么多年,只知做家庭妇女,本就配不上你哥的。你这一回来,这般倾城绝色的,又听说是跟着Leo博士做了大事业,我便觉得自己连站的地方都没了。”云音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尽说些没用的,外人怎么看倒也无所谓了,你我结婚这么久,如此交心相爱,却还不放心我这个人吗?何况这么多年,你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怎么就没站的地儿了?放宽心,只要记着你是我老婆、泽儿的亲娘,这都是一辈子不会变的!”萧山说罢便将云音拥入怀中,耐心地抚慰了一番。那一刻,阮秋惊讶地发现,萧山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好男人了。 入夜,阮秋与萧山、胥驰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著名的海滨小镇上的愉快酒吧,畅快地喝酒聊天。 “上次来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说实话,很失望。城中心唉,居然没几个人影儿。”阮秋摇了摇头。 萧山不禁轻抚妹妹卷曲而滑软的发丝,柔声解释道,“夏天时,还算是度假胜地,人也不少的。但现在这个季节是碰不到人的,各户商家生意都很萧条。” “这么看来,到了冬天,住这里一定很寂寞。”阮秋似有些伤感,转而,话锋一转,“不过,前几年总统先生便说要将金三角定位在从事研发的科研基地,号召高科技人才向此地汇聚。近两年罗利人口已急剧增加,从投资的角度来说,金三角买房风险还是很低的,即便是金融危机,房子也基本没什么大降,且房子很好出租。以点窥面,若房地产市场稍有起色,刚需市场与高价值的投资品种便会逐渐浮出水面……” “真是扫兴!怎么又扯到投资上了?秋儿,你跟Leo大爷学坏了。”微醺的胥驰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问问你,真打算跟他白头偕老吗?” 阮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样,胥驰还单着呢!”萧山有些急了,紧忙“兜售”起胥驰来,“对外他总是说弯了,不想女人了。其实哥心里最清楚,他是放不下你。他一直在等你!爱到最后,唯有他还在等你啊。”萧山此言一出,气氛便凝重起来。 “别逗了,喝酒吧。”阮秋笑着岔开话题。至此,三人各怀心事,只能默默地借酒浇愁。 “风云,你能来一趟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吗?”凌晨,萧山胥驰皆喝大了,滞留在小酒吧里,动弹不得,阮秋别无他法,只得致电风云。 “你是谁?!”洛芊芊举着电话,敏感而尖锐地递进道,“我想,作为风云的太太,我有权知道深更半夜来扰人休息的女郎是谁。” “我是阮秋,嫂子。”声音不卑不亢,干脆利落。 阮——秋?!阮秋…… 芊芊犹豫了一下,进而带着一脸醋意,轻柔地将电话递到风云的耳畔。 “风云,你来接一下吧。他们俩皆喝多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们。” “既知如此,便不该胡闹。收拾不了才知道想起我,若当初都听我的,至于到这步田地吗?!别的女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已觅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了,可你呢?却还抱着个自以为是的孤独客的头衔,四处得意什么?!” 风云忽地坐起,莫名地发起火来,“还有,就凭你们阮家女人的狐.媚本事,原以为定能找个比我强百倍的光宗耀祖,岂料直接找个比自己大一半的!这却仍是人前强撑着得意是吧?!那你就自个儿撑到底吧。真希望你从未回来过,真希望你当年便死在外头,一辈子也别回来麻烦谁了!”他猛地将电话砸在地上,瞬间便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儿子戚谦洛。顷刻,空荡的走廊里传开了孩子的哭声。 “我,我去瞧瞧。”芊芊从未想过,一向儒雅温柔的老公竟会有这般狰狞的时候,她哆嗦着奔去儿子的卧房,半晌,仍是心有余悸。 待安抚好了儿子,洛芊芊左思右想,遂致电她那刚刚与某位豪门千金闪婚闪离的大哥洛丘辰。“哥,我……我知道你一向睡得晚,如今,风云的朋友——阮秋小姐有点急事需要帮忙,因风云走不开,更不想惊动公公,因而罗平也是指望不上的,便想麻烦你走一趟,地点在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 “对不起,芊芊。刚刚吓着了吧?”直至天色渐白,风云方拖着疲惫不堪的修长身子进了儿子的卧房。他温柔地抚摸着洛芊芊的香肩,柔声道,“阮秋,原本是我的初恋,谁知有缘无分,终是分道扬镳。也因此,七年前,她不辞而别,谁知一回来便生是非,拉着萧山胥驰去喝酒,喝大发了收不了场面,三更半夜的却来扰我的清净日子。” “若你不明事理,恐要疑心我与她有什么不堪的是非,我岂不冤枉?一想到这些,便上了脾气,怒骂了她。此时,若你准了,我便去看看,好歹把胥驰萧山扛回来。” “我已经让我哥去了。”芊芊望着风云,极为认真地说,“好歹也是相爱一场,扯住了心肝才会疼。所以我想,这位阮秋,定是你到死也忘不了的挚爱,你才会一扯便痛到疯癫吧。” 风云眼中,掠过一丝似被看穿看破的无措。转而,他柔声道,“芊芊,我便知你还是介怀的。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你我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所以很多事,不能太较真。此时,你也乏了,我便不扰你了。”说罢便起身往外走。 “风云!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这些年,每每夜里起来痴望着天,不正是想她吗?然而,我并不介怀这些。不必整颗心都拿来给我的,只要,一辈子陪着我和孩子,爱我们便行了。然而,若这点你也做不到,我是定要死给你看的!”风云一惊,却并未回头,只是径直走出去,配以往日惯常的儒雅风范。 第25章:错综复杂的爱 “娘…”阮秋悦耳沁心的柔声呼唤令陈嫣瘦弱的身躯不由一抖…“秋儿…为何那么狠心?!这么多年…只言片语都没有…总是这样!说走就走的!如今…若也只是停几日便要走的话…若还准备哪一日不告而别揪碎娘的心…便不要进门了!娘…老了…承不起了…”_“娘!秋儿知错了!秋儿虽非您亲生的…但仍是将您捧在心上爱的!一辈子变不了绕不开的!” 阮秋紧紧拥抱着养母,周身震颤着哭泣…那一瞬间,曾经淤积在心灵深处的纠结与怨恨已化为乌有,曾经于绝望深渊历练而成的坚不可摧的冷冽躯壳已消融为溃不成军的脆弱与依恋…“娘…我爱您!存在灵魂里的爱…是永不消亡的!”阮秋将自己深埋在养母的怀抱里,无限深情地道出肺腑之言…那声音深刻在每个人心里,烙印成一辈子的不忘… 许久,阮秋慢慢缓过神来,方看到略显苍老的养父在一旁默默垂泪…“爹…您老了不少…但仍是那般英俊挺拔…您知道吗?您永远是我与小荷最懵懂的初恋呢”阮秋拥抱着养父,在其面颊上烙下甜吻,那般羞涩而甜蜜,烫得萧爷脸颊绯红,心中升腾起无限幸福! “还有我啊!姑姑,我也要那甜吻…行吗?”5岁的萧泽像极了萧山,眉清目秀,甚为可爱!“好吧!小帅哥!”阮秋俯下身,亲吻着那粉粉嫩嫩的小脸儿,岂料却被小家伙搂住脖颈,雨点儿般的甜吻飞快地烙在倾城绝色的娇.面上,引得一众哄堂大笑… “啊呀!萧山啊!看泽儿这劲头儿,绝对更胜你当年啊!”说罢便是一阵开心畅快地爆笑,直到见向云音一脸被无视了的沮丧…方才停下来,“秋儿…赶紧去见过嫂嫂吧!可别叫人家大家闺秀挑理了!”秋儿忙起身问好… “别听胥驰的献媚谗言…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倾城绝色的宝贝女儿回来了,自然是要与朝思暮想的爹娘亲昵热乎一番的!”说罢便朝胥驰狠瞪一眼,“只会拿我取.乐…迟早让萧山跟你绝交!” “他哪舍得下我啊!对吧…山哥哥!”胥驰毫不矫情地搭着萧山健美的肩膀,缠绵道…“总是这样!恶心死了!风云,快把你二哥拉开!”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爆笑…“秋儿…你能回来…真好!我们…都已很久没有如此开怀地笑过了”一众嬉闹至正午,吃了饭,方才渐渐散了,各忙各去… “哥…我以后绝不会不辞而别了!这次我回来一看…爹娘真的老了不少…”阮秋一时感触,依在萧山的肩上啜泣…“茶…我放这儿了…”向云音撞见这一幕,一时起了醋意,扭身便走…“嫂子莫怪啊!只是与萧山自小一起长大的,亲昵惯了!以后定注意的!”阮秋忙上前柔声解释… “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的…只是怕!我…自知相貌平凡…本就配不上你哥的,你这一回来…这般倾城绝色的…我便觉得…站的地方都没了!”云音低着头,揉搓着衣角,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尽说些没用的!外人怎么看倒也无所谓了…你我结婚这么久…甚是交心的…却不知我是什么人吗?!就凭你多年来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怎么就没站的地儿了?!好歹也都是我老婆、泽儿的亲娘…一辈子不会变的!”萧山说罢便将云音拥入怀中…那一刻,阮秋觉得,萧山真的很爷们儿! “干杯!”入夜,阮秋与萧山胥驰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著名的海滨小镇上的愉快酒吧,畅快地喝酒聊天…“上次来已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吧?!说实话…很失望!城中心唉!居然没几个人影儿”萧山不禁轻抚阮秋卷曲而滑软的发丝,柔声解释道,“夏天时,还算是度假胜地,人也不少的…但现在这个季节是碰不到人的,各户商家生意也很萧条啊!” “若冬天到了,住这里一定很寂寞!”阮秋似有些伤感...转而,她话锋一转,“不过,前几年总统先生便说要将金三角定位在从事研发的科研基地,号召高科技人才向此地汇聚…近两年罗利人口已急剧增加...从投资的角度来说,金三角买房风险还是很低的,即便是金融危机,房子也基本没什么大降,且房子很好出租...以点窥面,若房地产市场稍有起色,刚需市场与高价值的投资品种便会逐渐浮出水面...” “真是扫兴!怎么又扯到投资上了?!秋儿…你跟Leo大爷学坏了!”胥驰叽歪抢白道,“说到这儿我想问问你…真打算跟那老学究白头偕老吗?!”阮秋一愣,半晌无言…“就是啊!胥驰还单着呢!对外总是说弯了…不想女人了…其实哥心里最清楚…他是放不下你!他一直在等你!爱到最后…唯有他…还在等你啊!”萧山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沉默…“别逗了!喝酒吧!”阮秋笑着岔开话题…至此,三人各怀心事,只能默默地借酒浇愁… “风云,你能来一趟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吗?”凌晨,萧山胥驰皆喝大了,滞留在小酒吧里,动弹不得…阮秋别无他法,只得致电风云。 “你是谁?!”洛芊芊举着电话,敏感而尖锐地递进道,“我想,作为风云的太太,我有权知道深更半夜来扰人休息的女郎是谁。” “我是阮秋!”声音不卑不亢,干脆利落。 阮——秋?! 芊芊犹豫了一下,进而带着一脸醋意,轻柔地将电话递到风云的耳畔。 “风云…你来接一下吧!他们俩皆歇菜了…我…弄不动他们…” “既知如此…便不该胡闹!收拾不了才知道想起我…若当初都听我的,至于到这步田地吗?!别的女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已觅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了!你却还抱着个自以为是的孤独之客头衔,四处得意什么?!”风云忽然坐起,发力怒吼道,“还有,就凭你们阮家女人的狐.媚本事,原以为定能找个比我强百倍的光宗耀祖,岂料直接找个比自己大一半的!这却仍是人前强撑着得意是吧?!那你就自个儿撑到底…真希望你从未回来过,真希望你当年便死在外头…一辈子也别回来麻烦谁了!”他猛地将电话砸在地上,瞬间便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儿子戚谦洛…顷刻,空荡的走廊里起了孩子的哭声… “我…我去瞧瞧…”芊芊从未想过,一向儒雅温柔的老公竟会有这般狰狞的时候…她哆嗦着奔去儿子的卧房,半晌,仍是心有余悸! “哥…我…我知道你一向睡得晚…如今,风云的朋友——阮秋小姐有点急事儿要帮忙,因风云走不开,更不想惊动公公,因而罗平也是指望不上的…便想麻烦你走一趟,地点在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又过了一会儿,洛芊芊左思右想,遂致电她那刚刚与某位豪门千金闪婚闪离的大哥洛丘辰… “对不起…芊芊…刚刚…吓着了吧?!”直至天色渐白,风云方拖着疲惫不堪的修长身子进了儿子的卧房...他温柔地抚摸着洛芊芊的香肩,柔声道,“阮秋…原是我的初恋…谁知有缘无分…终是分道扬镳!也因此,七年前,她不辞而别…谁知一回来便生是非,拉着萧山胥驰去喝酒,喝大发了收不了场面,三更半夜的却来扰我的清净日子…” “若你不明事理,恐要疑心我与她有什么不堪的是非…我岂不冤枉?!一想到这些,便上了脾气,怒骂了她!此时…若你准了,我便去看看…好歹把胥驰萧山扛回来!”_“我…已让我哥去了!”芊芊回望风云,幽幽道,“好歹也是相爱一场…扯住了心肝才会疼!所以我想…这位阮秋…定是你到死也忘不了的挚爱,你才会…一扯便痛到疯癫吧!” 风云眼中,掠过一丝被看穿看破的无措!转而,他柔声道,“芊芊…我便知你还是介怀的…我亦不想解释什么…你我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所以很多事,不能太较真…此时,你也乏了…我便不扰你了!”说罢便起身往外走… “风云!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这些年,每每夜里起来痴望着天…不是想她吗?!然而,我却不在乎!不必整颗心都拿来给我的,只要,一辈子陪着我和孩子,爱我们便行了!然而…若这点你也做不到…我便定要死给你看的!”风云一惊,却并未回头,只是径直走出去,配以往日惯常的儒雅风范… 第26章:无可回避的交锋 “怎么,那红颜.祸.水回来了吗?”风云刚入了戚雄业的书房,听了这话便是一愣。 “你若不说,我竟就不知吗?”戚爷慢悠悠地踱到窗边,“7年了!不知经历了多少是非恩怨,她却又兜转回来,足见,对你,她是到死也放不下的。”阳光柔和地洒在66岁的戚爷周身,将他映照得愈发挺拔英俊、神采飞扬。 “爹,都已是陈年旧事了。如今,她已有了男友——Leo博士,您也认识的吧?想必,也快定下来了。”风云的声音充满磁性,蕴含着惯常的谦逊儒雅,戚爷听了,总觉得心上暖暖的,不由松开了眉头,轻叹道,“也罢,不惹咱们,谁还爱管她。无非就是个妖.媚.贱.人,犯不上费心思的。但风云,爹是知道你的,对她,你也是到死不忘的吧?” 戚爷挑眉凝望风云黝黑晶亮的俊眼,语重心长地说,“爹劝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爱,装在心里,放在脑袋里,凭谁也是管不着的。然而若显露出来,狰狞怒骂、摔东西吓老婆孩子、甚至是抛家舍业、背弃祖.宗.王.法的……可就断然不行了。” 转而,他稳了稳情绪,轻抚风云挺括的肩膀,“若真到那步田地,爹仍是舍不得将你如何,但她,便要遭罪喽。” 风云肩头猛地一颤,“断不会的。这么多年,儿从未曾打听过她半句,您都是知道的。说到底,不过是个苦命的孤女。儿时常想,当年,许是同命相怜,方才动了情的。如今,能娶到洛氏的大小姐,且还生了可爱的儿子,哪还有额外的情愫去自找麻烦。”说到此处,喉咙里竟忽然涌起难以消融的咸涩,直呛得话也说不得了,只得沉默着立在原地。 戚爷见状,不由地心疼起来,便也不再逼问什么,顷刻转了话题。“你大哥,近日说是要领着老婆孩子回来瞧瞧,我想,无非又是索些钱财吧。嚷着去学些不相干的侍酒师,学成了又怎样?大把的银子给了他,却总是赔光了、经营不下去了再回来借。实在是可恨!” 风云听罢,忙宽慰道,“爹,您别这么说,大哥总是您嫡亲的骨肉,一辈子分割不开的。再说,那些钱财,也没拿去吃喝嫖赌的,不过是经营不得法而已。这次,是我劝他就此回来定居,兄弟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戚氏的股份,儿也是不想占得太多,这么多年,儿知足了。您也别总是冷落他,反倒让孩儿更难做。无论如何,儿只盼着能替您和大哥守护好戚家的产业,长久地守护,便足矣了。” 那一刻,戚爷的心被无限欣慰与幸福包围着。他暗想,人啊,还是要行善积德的。谁知当年,只是看着喜欢便领养的苦命孩子,如今,不仅练就了通体的气派及十足的本事,且还有情有义,总是这般明事理、知进退。 不久,风云下了楼,戚爷便倚着窗,静望着心爱的儿子稳稳地走到庭院里,跟家佣们和和气气地打着招呼,得体地微笑,转眼间开车离去。.年年岁岁,周而复始,风云总是这样,去担当、决策戚氏集团的未来,去寻别人寻不到的商机,去算别人算不清的账,去做别人不敢做、不愿做,或者根本做不到的事。这样的儿子,是戚雄业拼尽全力亦要誓死守护的。然而,他心里明白,阮秋便是儿子唯一的软肋。所以,他认为,应该替儿子尽早做些决断,以求其彻底摆脱那场——输不起的爱情。 “你是阮秋小姐吗?戚风云的太太,也就是我妹妹,拜托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漆黑的夜里,散漫着昏黄的柔光,曲线美好的窈窕美人转回头,投来魅惑缠绵的笑意。 “喂,哥,口水快流下来了!”洛芊芊敲了敲办公桌,洛氏豪门的长子洛丘辰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阮秋小姐,是妹夫的旧相识吗?”他抬起玩世不恭的俊美明眸,低声试探道,“不会是——旧.情.人吧?” “哥,你别这样好不好?”芊芊白了他一眼,柔声抢白道,“洛氏若真指望不上你,将来可别怪咱爹把经营决策权交给我家风云。到时候,恐怕你哭都找不着调儿了。” “你放心,咱家老爷子向来知道该对谁好,该指望着谁,所以,凭你们两口子怎么献媚讨欢心,也决然占不到半分便宜的。” 他瞥见妹妹一脸幽怨,心事重重,便宽慰道,“你放宽心,以哥看女人的精准眼光来判定,那位阮秋并非什么妖.媚之物。” “就你,看女人准的话会闪婚闪离吗?看当时把咱爹气得,差点儿当众厥过去呢。” “那能全怪我吗?本来已经是个美人了,偏偏还要背着我去整了那么多地方……我也是实在是消.受不了人.造.芭.比娃.娃,遂趁没孩子拖累便及早断了,这不也挺好吗。”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来了神采,“不过,这次哥看得真切。阮秋,确实是少有的天然美人,怪不得连Leo博士这种鼎鼎有名的学者,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啊。”洛丘辰一脸陶醉,转而,他又换了口吻,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好妹妹,为了我,也算是为了你自己,受累给哥牵个线吧。” “那要看你是想浅尝辄止还是明媒正娶了。”芊芊挑起眉来,双臂环抱于胸前,“若是前者,劝你趁早死了贼心,因你不够看的。若是后者嘛,我自会求我公公出马,替你张罗着。反正她配不上风云,配你却是绰绰有余的。” “我自是愿意明媒正娶的。”洛丘辰顷刻便严肃起来,“若能得到这样的太太,后半辈子我一定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 午后,戚雄业来到萧家,萧爷自然出来迎接。“哎呀!大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然是香风呗。”戚爷倒也不隐晦,“你家仙子回来了,总是要来瞧瞧的。” 待入了茶室,上了茶,戚爷进而问,“这会儿秋儿可在吗?” 萧爷品了口茶汤,不紧不慢地说,“在是在。只是,昨夜与他哥和胥驰闹腾到后半夜,这会儿还睡着呢。唉,好像昨天还是个天真清丽的小丫头,转眼就已30岁了,想想都觉得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如今呐,好的也轮不上了,只得找个比咱们年轻不了几岁的,且还不是跟咱们同祖同宗的。您说,将来能过得好吗?想想都堵得慌!” 戚雄业自是通透的,便直奔主题,“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就是如意的吗?现成的便有两位,胥驰和我亲家的大公子洛丘辰,你觉得如何?”萧爷蹙着眉,暗想原本也料定了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洛丘辰就算了,闪婚闪离的,我家秋儿犯不上招惹他。胥驰……女人缘太重,据说洛秋水正追得凶狠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们可不想去讨晦气。”戚爷瞬间想起了楚楚,不禁心头一疼。“也是,我家楚楚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死。” 萧爷听罢,却是一阵心虚。然而,他转念又想,反正那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也就坦然如常了。 “这俩若都不行,我再寻着吧。总之,三弟的事儿,我定放在心上。你这头尽量拖延着,别让她真跟了那个Leo,文化差异那么大,总是过不长远的。”萧爷听罢拱手道,“总之是劳烦哥哥了。这周末我做东,烦请您把大家都召集来聚聚吧。” 戚爷点头应允着,起身往外走,刚出了茶室,便见阮秋款款下了楼,心中不禁一惊!7年未见,阮秋确有些不同凡响的气质派头了。没有了凄凄婉婉的唧唧歪歪,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满满的朝气与活力,以及花开正盛的魅惑醇香。不由的,他就这么立在原地,仔仔细细地观瞧、品看着,令阮秋有些局促,遂抬眼朝养父使眼色。 萧爷见了此番情景,竟觉得甚为自豪,便笑语,“秋儿,就让戚爷好好看看你,也是无妨的。”阮秋觉得父亲的笑容非常温暖,心里生出许多感动来。 “啊呀,都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品看仙子吗?”此时,胥爷不请自来,立在楼梯上看着一众,“才听说秋儿回来了,我也就急急赶过来,瞧瞧当年那个不成器的红颜祸水,有没有长进些。”音色饱满而醇厚,话语之间仍存着对阮秋的不满、甚至是怨恨。 “戚爷、胥爷,好久不见。秋儿见了您们,方觉得唯我爹老了……定是因牵挂着我才变成这样的。”见阮秋立在原地,楚楚可怜地啜泣,戚爷竟也生出几许心酸与不忍,“罢了,这些年,估计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以后,定别再给长辈们添堵了。” 胥爷闻听此言,仍是面露不悦,暗想,大哥,只是您会做好人吗?总是这样,随意让她划过去,如今想来,我儿子也是被她给耽误了,痴等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到头来却要嫁给洋鬼子,自己的根也可以随意移到别处去,真让人无语至极。 “给不给咱们添堵,那还得看本性。我还是那句话,很难说就能从此安生了。”胥爷扭身进了茶室落座,一众便跟着复又进去,刚巧萧山亦下了楼,见这阵势本想躲,却没逃过戚爷的法眼。 “往哪儿去啊,我的儿。多久没瞧见你了,正好进来,跟我好好唠唠。” “昨儿喝多了,此时仍有些迷瞪。”萧山硬着头皮入了茶室,小心翼翼地应对道。 胥爷倒是不在意萧山,只是对着萧爷道,“三弟啊,家里不是有安溪的铁观音吗?正好沏来尝尝。”萧爷正欲起身,阮秋却上前柔声道,“爹坐着吧,女儿来给长辈们斟茶。” 第27章:辛酸的飘零 胥爷听闻阮秋要来斟茶,便一脸不屑道,“秋儿,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要泡得一壶好喝的茶,且过程要优雅流畅,心必定要宁静,只因茶可是极有灵性的。瞧你这摩登时髦的模样,定是做不了这些的。” “胥爷说的是,然而,这些年一直在做Leo博士的助理,我已通悟了不少。凡事要先做了再说,用事实讲话总是最有说服力的。”阮秋净了手,取了茶,闭目静息,转而,妙手翻飞,人与茶具间仿佛产生了某种经多年修炼方可达成的默契,眨眼之间,满室生香,馥郁持久,令人心醉神怡。 阮秋斟了七分满的茶,立到胥爷面前,优雅地做着“请”的动作。胥爷见汤色金黄,浓艳清澈,不由细啜一口,舌根轻转,感受着茶汤的醇厚甘鲜,缓慢下咽。“回甘带蜜,韵味无穷。”许久,他由衷赞道,“实乃上乘功夫!”顷刻,满堂喝彩。 戚爷侧眼凝望阮秋,嘴角竟不由上扬,心中暗想,要多少光阴的积累,才能练就这般功夫?这些年,这个四处飘零的可怜孤女,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念间,他暗自唏嘘,秋儿啊,我但愿你不要沾.染你姑姑的劣.根.恶.习。今日,看你这番通体的气派,不俗的姿态,若肯勤学不辍,他日必有大成。 “没想到,我家秋儿还有这样的本事。”入夜,客人早已归去,萧爷便一脸得意地将此事说给家人听。 “秋儿,可有什么得法的秘诀?也教教嫂子。待学成了,我也给爹娘斟茶倒水。”向云音一脸期盼道。 望着似心无半点城府的嫂子,阮秋不由一阵心酸,暗想,嫂子啊,你乃富家小姐,岂知我这孤独之客的甘苦啊? “其实,做茶艺师这件事没有秘诀的,只有勤学苦练这一条路。我学这个,也是极偶然的机缘。刚离开罗利时,很难。姑姑总说,因为怕遇人不淑,只得苦捱在那些比较熟悉的地方,即便是苦,起码心里踏实,安乐。所以,我总是谨记她的教诲,尽力忍着。” 阮秋沉吟片刻,尽量在头脑里略去那些让家人难过的段落,“后来,姑姑的至交托他的干儿子阿丰来找我,他与我年纪相仿,此前也有过一些交往,所以算是值得信赖的人,我便跟他去了姑姑至交所开的贸易公司上班,终于安稳下来。平日只需帮忙打理公司的账务,然而,每周固定的时间,公司总会放假,因为会来些大人物,我们都是挨不上边儿的,也就从来不问。” “只是听说,大人物们对负责斟茶倒水的茶艺师傅极其挑剔,所以自睿茗斋始创起的数十几年间,能入内室奉茶的师傅总是少有轮换的。最为诡异的一次换人要追溯到我出生的那一年,做得稳稳当当的茶艺师莫名消失掉了,甚至撇下了刚满6岁的亲弟弟无人照料,很是可怜,然而此后不久,便有人顶缺上位了。” “不过,睿茗斋的过往之事始终是杜撰为多,真正知晓内情的估计少之又少吧。就这么,我尽力充耳不闻,专心做事,便就度过了太平安稳的一段时光。直到某一日,一大清早,睿茗斋的吴经理便急急地来找我,说是一向做得稳稳当当的茶艺师撂下一封辞职信便走掉了,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聪明伶俐的顶上去,只能央求我好歹帮忙对付过去。说是以前姑姑也做过茶艺师的,我既是她亲侄女儿,自然是笨不到哪里去的。我便想起,倒是无意中见识过姑姑相当麻利地斟茶倒水,于是,便脱口问他,'那么...我出生的那一年,顶缺上位的那位茶艺师,便是我姑姑吗?'他顷刻吓得不行,急急啐骂,'是哪个爱嚼的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听别信!往后也别再跟任何人提起了!'” 萧爷听了这话,浑身不由一抖,一旁的陈嫣看了,也不禁失神了片刻。阮秋自是看在眼里,然而,她却仍是痴痴地讲着,“纠结到最后,我终是拗不过吴经理的苦求,便强去做了一回!竟就平安无事,虽说有些勉强,但胜在聪明伶俐,那几位大人物中便有个稍显和气的说,‘丫头啊,我与你姑姑相交多年,如今,见你如此聪明伶俐,实在是可造之材,以后我便做你师父,跟着我好好学吧,他日定能担得起这难做的差事。’” “然而,初学时,仍免不了动作生疏僵硬,一个不留神便很容易烫着手,有阵子,几个手指上都布满水泡,到了夜里便疼得厉害,却又是住在师父开店的某个门面里,晚上独我一人,无处诉苦,也只好强忍着,那滋味——”阮秋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亲人们皆揪着心肝,听得好不难过的,便赶紧笑道,“可我就想啊,这可是基本功,若连这点儿苦都忍受不了,还怎么配当茶艺师?” “后来便顺畅了,且越做越好。师父说我运气不错,竟连一点儿淡淡的疤印都没有留下呢。足见,我的皮肤还是像姑姑,修复力强啊。”她莞尔一笑,继续说,“师父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做人做事的道理,我真的非常受益。他说,‘一杯清茶流淌着时光的沉香,或喜或忧,或成或败,不过是皆在此一杯中,浮浮沉沉,淡泊宁定!’” 说到此处,她在心中暗叹,我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让亲人们听到孤独客的辛酸故事呢?且万一日后,爹娘得知我与师父、阿丰的那些素来已久的渊源,便会悟出我今日这故事是半遮半掩的试探啊。到那时,他们又会怎么想我?唉!我今日这是怎么了? 想到此处,她方才说,“其实没什么的,竟絮叨了这么半天。我今晚要去LRIT总部加班的,不必等我了。”说罢便告别家人,匆匆离去。 “秋儿真是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再绕呢?总是这样!有什么事只会憋在心里,自己难过!”见阮秋开车出了门,萧山边抱怨着便独自进了书房,关门的一刹那,他忽然虚弱下来,默默垂泪!他心里,也是怨阮秋的。他不明白,那样柔弱美好的女子,为何要抛下这个温暖的家,抛下如此爱她的青梅竹马的大哥,去闯荡那险恶丛生的天涯?!难不成,只是为戚风云的一句话吗?而那样城府极深的戚风云,本就是爱不起的男人,他不可能因任何人或事而放弃心中的雄心壮志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认识阮秋?”夜深了,萧山心里愤懑,便跑到胥驰独居的大别墅喝酒宣泄。 胥驰下楼去拿吃的喝的,回来便见萧山拨通了风云的电话,“喂,风云,在家干嘛呢?守着老婆孩子,日子过得心安理得、逍遥自在是吧?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究竟经历过什么?如此狠心,如此绝情无义!这么多年,你夜里没有哭醒的时候吗?” 听到此处,胥驰很想冲上去制止兄弟撒酒疯,然而,却觉得萧山的话也不无道理。 “你知道吗?我萧山这辈子就俩妹妹,皆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结果呢,我亲妹妹小荷为了见你而故意去科州的丹佛爬山,坠崖摔死了!22岁便没了。是啊,她是单相思,怨不得你啊。再说秋儿,是我父母收养的,我打小便爱上她了,却被你给哄骗了去——抱歉,大哥说错了,是你有本事,我是自愧不如。然而,好了没几天,你便显出你爹那一套了,还以为自己是他娘的国王吗?” “左右横竖地管束着她,到后来,说不爱了,便什么屎盆子皆往她身上扣,说她是红.颜.祸.水、狐.媚.妖.孽啊!将她逼得走投无路,那傻丫头便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孤独之客,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外头飘着!7年啊!她死里逃生滚回来,许是累了,许是想你了,许是想见见我爹娘,反正她回来了,可你呢?!爱答不理、冷血无情啊!就为了保住你的富贵荣华,往日的情分便都撇清了是吧?!回答我啊!” “叮!当!”两声脆响,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的开盖声划破戚氏豪宅的静谧,戚风云放下萧山的电话,转回头点燃了科伊巴世纪Ⅳ雪茄,在三楼大露台上吞云吐雾。秋千椅已经被扔了,他只得依着栏杆,望着夜空发呆。 ——风云,看什么呢?窗户外头,有什么值得如此痴看的吗? ——是希望!当我绝望的时候,我便会想起童年经历的一些事,可怕的事,便会觉得,此时此刻,绝对不是最绝望的时候!便不断张望着天空,拼命去想办法、挺过去! ——哦,我记下了。我也是,会尽量想办法,好好活着!活着,便能看到你,能看到你,我便是最幸福的! 风云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将雪茄平放在烟灰缸上,让它自己慢慢地熄灭。 “Rachel,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顾虑。只需问问你的心,爱我,就留在我这里,若不爱,就去别的枝头,我虽是不舍得,却仍会为你高兴!”Leo轻抚阮秋蓬松的卷发,将深情一吻缀在香滑的发丝上。 “我很幸福。只是今天,偶然想起了漂泊的日子,起了些小伤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足见我还是不能离开你的。”阮秋笑得很迷人,然而,Leo知道,那只是强撑出来的而已。但是,这就足够了。就如同照顾自己患了绝症的妻子时,也是看不到多少希望的,然而,他的坚强的微笑却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了妻子莫大的希望和鼓舞。一路走来,虽然失去了很多,他却也是无悔无憾的。所以,他相信,此时的阮秋,是上帝赐予他的珍宝,是他不可以轻易拱手相让的珍宝。 第28章:不能言说的秘密 次日中午,阮秋正在助理办公室里写一份新的计划书。 ——当前LRIT最大的价值潜能并非孵化项目、指导公司如何展开自我宣传,而是更多地借助网络。LRIT应在与其紧密相连的网络上建立更多的初创人,并使其支持其它的LRIT分支。 “秋儿!” 阮秋一愣,“风鹤哥?” 眼前的戚风鹤比七年前苍老了许多,但面色红润,似有着人到中年的微微发福。 “这些年过得好吗?”阮秋递上一杯咖啡,轻声说,“听说,已娶妻生子,且是两个儿子啊,好厉害。” “其实,这次是回来定居的。这些年生意总是在赔钱,不得法,风云便让我回来,说兄弟间好有个照应。”听到“风云”二字,阮秋有些局促,低头“嗯”了一下,便不做声了。 “你们之间,到底是散了。是大哥不好,总是说些丧气话,结果,一语成谶了。” 阮秋忙抬起头,“哪儿的话,怨大哥什么。不过现在也挺好的,风云娶到了豪门千金,且还是位大美人,也生了可爱的儿子,总算是和美顺遂了。我呢,也是正准备定下来,等忙过了这阵子,便先去注册。” 风鹤叹口气,“听我爹说了,不过,哥劝你还是稳着点儿,结婚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已经30岁了,定要想仔细了再点头。” 待阮秋笑着点了点头,他便说出正题,“听我弟妹的意思,洛丘辰对你有意思呢。他跟我同岁,以前上学时还一起念过两年书,人是懒散些,不过肯定是比我强的。只是,有过一次短婚史,是因为——” “哥,你也说了,我都30岁了,没什么挑挑拣拣、货比三家的心境了。只是已有了合适的,便不想再生什么是非、揣着一个再找一个的。再说,你爹每每提及我们阮家的女人,话就是难听得很,我若再闹出什么来,岂不又要连累祖宗挨骂吗?” 傍晚,洛丘辰来到戚家,闻听风鹤也败了,便十分郁闷地抱怨起来,“哼!也真是眼界高,像我这种高富帅能看上她,那也是她的造化,竟然机会都不给,真是好没道理。” “娘,舅舅什么时候回去啊,我们都只能坐在这儿陪他,好闷啊!我想去找泽儿玩儿,听说泽儿的姑姑是个大美人啊,比娘还美呢。” 芊芊本就郁闷,听了儿子这话,便怒喝道,“也是个没良心的。人家再好也不是你娘啊!若你再咒娘丑,你爹便会给你找个后妈,看你以后还怎么撒娇乐呵!”瞬间就把洛儿吓哭了。 “儿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啊!”戚雄业慢悠悠地下了楼,“都说了,戚家的爷们儿是不能随意呼喝的,却就是没人听。往后啊,有事儿可别指望我帮衬着,只需回头各找各爹,倒也省事儿了。” “公公,芊芊知错了。只是觉得那个阮秋连我哥这样儿的都瞧不上,是不是还惦记着往昔的恋人,心里便慌了。儿媳也是没本事,一辈子只准备依靠着风云的,所以爹还得体恤着我的不易,尽早让那个女人定下来才好。”说罢便抹起了眼泪来,惹得一旁的丘辰也尴尬、难过起来。 “明儿萧爷做东,正巧风鹤一家也回来了,你呢,回头把你爹娘也都叫去,好歹帮衬着丘辰参看参看,若都觉得满意,咱再谋划。若连你爹娘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你们在这儿岂不是白闹腾吗?”芊芊一听忙点头称是。 吃过晚饭,芊芊见风云迟迟不回房,便奔进书房追问,“自回来便一直抱着本闲书看着,话也不说,难不成你是怨我逼着大伯哥替我哥说媒吗?” 风云仍是不抬眼,只是不冷不热地应着,“这事儿,我既不想操心,也不想说任何话。芊芊,我也累了一天了,想清静会儿,成吗?”芊芊一时受不住冷遇,又不会撒泼耍赖,只得立在门口哭泣。 “啪——”风云将书撂在桌子上,蹙着眉,揉着晴明穴。半晌,他抬起头,沉声道,“芊芊,算我求你,别总是探我、逼我。我并不是聋子、瞎子,或不通透之人,许多事你我夫妻多年,该是不言自明了吧?”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星空,“你,日子过得不舒坦吗?还有多少不如意、不顺遂的,值得站在这儿一刻都不能忍地哭天抹泪?做人,不能太不知足的。你我结婚六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我也不想多饶舌,但今儿恐要说些狠话了。” 芊芊心头一紧,收了眼泪,静望着风云倚窗而立的挺拔背影,竟大气儿都不敢出。 “我也是有脾气和底线的,所以我希望,往后,无论是你还是你娘家的谁,总之凡是与你挨着的人,都别去打扰阮秋。你只管安心做洛儿的娘,我戚风云一辈子疼惜的太太,若做不到,咱就散了吧!我现在要静一静,所以,你出去!”那一刻,洛芊芊才算领教了戚风云。 ………… “爹,刚刚我用Prepaid手机卡打了电话,约她出来见面了,她说会将那苏绣拿来的。” “爹替你在这里等她就行了,你去那边的炸鸡店吃点东西吧。” “可是——” “没有可是!” ………… ——Hi,大帅哥,想吃什么? 好长的睫毛啊。又黑、又浓、又翘的,装扮着硕大黑亮的眸子,真想知道口罩里面会是什么面貌呢? ——下一位! ——我还没有点啊。 ——看够了再点吧,我不介意。谁叫你帅呢?墨镜口罩君。 ………… “风云,快下雨了,咱们赶紧去赶飞机吧,快走。” “爹,画呢?” “你别管。只要记得,永远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啊。” ………… “叮!当!”两声脆响,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的开盖声划破戚氏庄园的静谧,一位优雅的雪茄客立在露台上,望着月亮,慢吐芬芳。 秋儿啊,有些事,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每个人心中,总有那样的事,无法对他人言说、需要带入坟墓的事。如今,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我,好好活你自己。 第29章:冷冽的风云 “萧山啊,再去打个电话催催。秋儿也真是的,今儿可是周末,明知爹在家里做东,宴请圈子里的亲朋好友,还加什么班?男朋友便是老板,却仍是拼命工作,真是极不会享福的。” 寂夜,萧氏宅院高朋满座,好不欢腾。只是,没有阮秋在的萧家,在萧爷眼中,却是寂寥无比的。在他的生命中,阮秋并非只是个苦命的孤女,或仅因自己发善心才领养的。 某年,某月,深秋,雨夜。 “我只能拜托你了,洪剑。你我相识于少年,情谊深厚。这些年,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意。可我只一心,一生只许戚雄业一人,无论他怎么看我,那是他的事儿,可我,却是永远不可更改的。即使落得四处漂流,却也是走着我自己选的路,无甚可怨的。” “然而,哥哥嫂子出了车祸猝然离世,我现在却是无力养这孩子的。我一生只有四位至交,戚雄业、胥江涵、你、还有一个是与你们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怎么?不好意思说吗?不就是混.帮.派的吗?法治社会啊,即便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至于跟着那样的人啊。” “他,原是茶艺师的,我也并未跟了他,只是讨口饭吃罢了。” “阮芽,本就是出自书香门第,又不是没有文凭的,干嘛非要走那么一条险路呢?文员做不得吗?不行我雇你,陈嫣是明事理的,不会说什么的。” “你来之前,我是提前跟陈嫣姐姐在电话里谈了的。抱歉,她将来是要做阮秋养母的,我当然要先求得她的同意。她说,只要我以后远离你,别再偷走你的心,她便会像爱自己的女儿那般疼阮秋的。” “不过啊,洪剑,等我一安稳了,或孩子大些,能跟着我四处奔波了,我便会将她带走,绝不拖累你们太久的。” “你这是什么话?若我养了,你就别起要回去的心了。再说,自己已是孤独之客了,还要把亲哥的孩子也拖进去吗?她够可怜了,爹娘死了,姑姑又不顺遂,养不起她,只得交给不相干的人养着。” “陈嫣身子本就嬴弱,奶水也不足呢,如今,肯养这孩子,也是极善良的。我以后会加倍对她好,才能报答这份情义的。” “洪剑,不是我非要走这条路的。我们阮家的女人,看着皆是倾城绝色的,实际上却是极命苦的。我的两位姑姑,有个嫁入豪门成了金丝雀,年纪轻轻便抑郁死了。有个做了演员,却误入歧途,最后,差点儿把我都给搭进去了。” “太美的女人,面对太多的诱.惑,便有了更多的欲.望,所以总是容易招是非,成为红颜祸水。我已经有辱门楣了,以后,只能躲在不起眼的地方,踏实地苦熬着。我走了,等孩子大一点儿,我是定要来领走她的。我,仍是担心陈嫣因恨我而在背地里虐待秋儿的。” “那你还把孩子给我们?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我知道你是好人啊。还有,那个打火机,你别再找了,在陈嫣那里,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等她觉得我们再无瓜葛了,便会将那打火机还给我。” “总之,洪剑,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我无论是生,是死,都会为你祈祷。即便你将来犯了错,遭了难,也必然会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爹,想什么呢?眼睛红红的,怪我回来晚了啊。”萧爷一抬头,见阮秋明眸含笑,甚为动人,不由在心中暗想,秋儿,你确实比你姑姑还要端庄清秀些,所以定会比她幸福顺遂的。 “这是Leo,我男朋友,特地给您和娘买了些补身子的西洋参。” 萧爷收回心神,仔仔细细地端详着Leo,立刻从心里堵到嗓子眼儿。“啊,招呼不周啊,让秋儿领着你四处转转吧。”说罢便扭身走了。 “别介意,我招呼你就行了,对不对?”阮秋温柔耳语,并在Leo的面颊上烙下甜吻。 “辰儿,你怎么搞的?人家有男朋友了,你还起什么腻?”洛枭雄正好从不远处瞥见了那甜蜜的一瞬,不禁朝身旁的儿子瞪眼。 “萧爷是不会同意秋儿找那个人的,所以我还是有戏的。再说,咱这圈子里像样儿的本就不多,难不成您想让我娶个洋妞儿回来?” “爹,哥哥,我看还是算了吧。风云都说了,若咱们再去招惹阮秋,就不要我了。”洛芊芊现出一脸的委屈与嫉恨,“如今见了阮秋,果然是更胜我一筹啊。怨不得个个都惦记着。” “风云当咱们洛家是什么?还敢说这话?!爹偏就不信了。放心,爹会逐件事都帮你们捋顺明白的。”说罢便向躲在角落里的戚风云走去。 “最近,也不见你来洛氏开会了。作为董事,你不够勤奋,作为女婿呢?好像也是怠慢了我这老丈人了。” 风云听得出岳父的不满,遂谦和得体地回应,“最近正在整合几家不景气的企业,所以不得空。等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好弥补。” “风云啊,当初,论品貌家世,我家芊芊也算是圈子里最拔尖儿的了,谁知千挑万选的竟就看上你这戚雄业的养子了,我还能怎么样呢?爱女心切,也就只能遂了她的心意了。” “的确是您点了头,我才高攀上了芊芊,所以这些年一直过得和美,并未让您费过神。”风云不紧不慢地递进道,“只是最近,芊芊疑心病渐重,然而我每日也是事忙,不像丘辰命好,可以倚仗着您,只顾刚离了婚便又埋头找新伴侣。所以,我便跟芊芊说了些狠话,却也是肺腑之言。所谓夫妻之道,不过是两人世界,起了争执,断不该饶上外人来参战。我以为,芊芊乃大家闺秀,这些道理自小便烂熟于心,便放心地将话说清、唠透。” “我倒是不怕太太变老、变丑,总是要这样的。生了孩子,每日操持家务琐事的,不容易,更何况我这原本就是高攀来的太太。所以,我仍是将她捧在心上疼惜的,只求她稳住神,安心过太平日子。然而,最近她这么连番地闹腾,我也就不胜其烦地怕了。” “您可是我岳父,当初也是盘算再三,看准了才把女儿许给我的。但张口闭口提醒我是养子,足见都觉得我没什么可炫耀懒散的资本。所以,戚氏集团的事务是我立足之本,不能起半分松懈的。如今家里若还怕了,管束不住,太太成日还回娘家饶舌,让一众都费神不舒坦的,到最后,为不让圈子里的长辈们笑我是孬种,连老婆都敢往外撅着闹,也只能忍痛撒手,散了算了。您也别挑理,只当都是我的错,宽容豁达都留给自家儿女吧。女婿,实在是不算什么的。”说罢,便扭身走开了。 “戚风云,你好放肆!”洛爷勃然大怒,引得一众皆循声观望。然而风云却极为淡定地转回头,用寒彻骨的冷冽目光盯着洛爷,“在场的可皆是圈子里的大人物,岳父大人若再吼,便是定要将家丑亮给众人看。那么,我与洛芊芊便是离定了,没任何回旋的余地。到时,凭谁寻死觅活也是没用了。所以,要么收声回去关起门劝劝,要么就气壮山河地在此骂个痛快,我一并接着,从此两不相欠。”洛爷周身一震,气到不行。 “爹,女儿求您,女儿不想离婚。您就当可怜洛儿,咱回去吧。”芊芊上前拥抱住父亲,啜泣着耳语,洛爷见女儿已没出息地泄了气,只得恨骂,“以后有事儿千万别回来嚼了,反正是你自己愿意,好歹自己熬吧。”说罢愤然离去。 第30章:阮秋的难题 此时,胥爷与戚爷立在萧爷书房的窗边,想起刚刚那一幕,觉得甚为棘手。 “大哥,您也不打算管管?洛爷可是极厉害的狠角色啊。如今不怕别的,只担心暗箭难防。” “感情的事,不好掺和啊。但毕竟有孩子的牵扯,想必谁也都不会下死手的。”戚爷叹口气,“且看看,以我对风云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因夫妻琐事便嚷着要离婚的。现在想来,平日里,洛枭雄指不定给了他多少脸色看呢。所以说,做人还得厚道些,凭谁也不能老是欺负人,现在风云若就是想反了,今后看他姓洛的那老脸往哪儿搁。” 另一方面,憋了一肚子气的洛氏父子回到家中,丘辰便开始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爹,看把戚风云张狂的,眼界里还有谁?戚爷也是,不知出来管束着儿子,任凭您让女婿给治住了,太栽面子了。” “闭嘴吧。你若长进,能让戚风云挑到理吗?别以为爹糊涂,你翘了人家多少生意?他今日一张嘴便是整合企业,说不定已知道你在你妹妹陪嫁的那几家企业里安插了些吃里扒外的内应,所以底火大着呢。看目前的形势,戚雄业仍是不知情的。爹劝你,心放正吧。否则,惹出让人逮个正着的祸,即便爹想惯着你们兄妹二人,可人家戚风云断不会手下留情的。” 洛爷走到窗边,喃喃道,“也怪我平日小瞧他了,今日你没看见他的眼神吗?连我这江湖老道也是不寒而栗的。这么年轻,做事却心思缜密,冷冽凶狠。即便是闹腾,也绝不打无把握的仗,这样的戚风云,你最好别惹。” “爹。”深夜,风云正在露台上吞云吐雾,见儿子跑过来,赶紧放平了雪茄,迎上去将孩子抱起。 “爹,洛儿很爱你和娘,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风云望着躲在角落里的洛芊芊,心生无限酸楚。他明白,芊芊是深爱着自己的,才会惹出一堆乱.子,而他呢?虽经岁月熬煮,有了感情,却无论如何也转化不出太太需要和渴望的那种深爱。 “洛儿,爹永远爱你。因为爹从小受过伤害,所以发过誓,若有了自己的骨肉,定当全心全意地爱。然而,爹也是会犯错的,若有一日,爹娘分开了,那定是爹不对,所以你要替爹加倍地爱她,陪她熬过去。记着,心里多存别人的好处,人才会幸福。” “还有,将来若娶老婆,一定要听听自己的心声,依着心里话,找对的人。若找到了,便要守一辈子,若找不到,便不要结婚。若那人走开了,就要等她回来,等到老,等到死,一直等着。否则,你便会后悔,你便会一路错下去,再回头,什么都没了,心也空了……” 清晨,一夜无眠的洛芊芊泪眼婆娑地来到萧家。 “阮小姐,咱们得谈谈。”书房之中,芊芊单刀直入,“若没洛儿,离婚也是无所谓了。我知道,风云很爱你,只爱你,但他还是跟我结婚生子了。既然如此,就要一直扛下去,男人就该这样。你也是一样的,既然当初放手了,就别想现在夺回去。而我呢,自小到大都是万事如意的,可是,如果现在缺了戚风云,就等于心上掏了个大窟窿,什么也补不上它了。” 阮秋淡然一笑,从容应对道,“嫂子,过得顺遂的人,少了什么都会觉得活不下去。没吃过苦、受过累、挨过饿、遭过白眼、遇到过挫折的人,哪里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别人有多不易?所以,别求谁体谅你了,因为你都已经万事如意了,不是吗?” 转而,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蔚蓝的天空,缓和着语气说,“还有,幸福不是能抢来的,你和风云共度的六年时光、你与他所生的孩子,谁也抢不走。同样,若他真的足够爱我,我又何必抢呢?” 房间里安静下来,彼此都叹了口气。“嫂子,你口口声声说风云是你的命,我也是不信的。当你爹讥笑他是养子时,当你那亲哥将你陪嫁的公司蚕食成一副空壳时,当你们洛家办家宴都不给风云安排女婿该坐的位置时,你便不会装糊涂了。” 芊芊听到此处,不禁冷笑道,“看来,你这次回来,也是下了功夫了。” “那是自然的。”阮秋转回头,直面芊芊道,“所以,别跟我装委屈,也别再兜售你哥了,没用。” “阮家的女人,果然名不虚传啊。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勾.引有妇之夫,也实在不是什么美名。” “勾.引?那是我们阮氏女子从不采用的低级策略。我们只需等待,等待他人做出选择。比如风云,若他愿意抛下一切来我这里,我绝对不会拒绝。我希望嫂子你,也有点儿骨气,别求谁,别怨谁,三十几岁且还当了娘的女人,该有点儿智慧和勇气,靠自己摆平一切。” 洛芊芊默默无语,转身离去,阮秋则立在窗边,看着其落寞的背影渐渐融入一片深秋景色里。“我永远也不要有那样的背影。”她喃喃道,“姑姑,我似乎有些懂你了。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孤独的时候,你才是你自己,你才会闭上嘴,不再奢求、抱怨或者幻想什么,只是拼尽全力想办法,去底气十足地活着。” 正午,洛丘辰又来到LRIT闹上了。“阮秋!明媒正娶的你不要,偏偏要贴在我妹夫身上,何苦来?”他坐在助理办公室的沙发上,冷冷道,“而且够狠啊,居然暗地里查我。” 阮秋忙于工作,并没有抬头,“也不是特地查的,只是关联到我的客户,顺手的事。若你再没有新鲜的台词了,我极有礼貌地请你出去,并正告你,LRIT不欢迎你。”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沙发,天生是用来坐的。” “沙发怎么了?”阮秋环抱双臂,歪头一笑,“沙发也是很挑屁股的。而且,越是贵的、限量版的,便越是挑得厉害呢。你的屁股,太臭、太.娘,因此永远坐不上阮秋的沙发。” 这回答令洛丘辰始料不及,没了应对,只得窜到门口,回头恨骂,“你也别得意,爷早晚是要办了你的!”阮秋耸了耸肩,便继续忙自己的了。 不久,戚爷进了门,令阮秋颇感意外。“听说,洛氏兄妹轮番闹得天翻地覆啊。” “您等我一下,我们出去聊。”阮秋转身去交代好工作,便挽着戚爷的臂弯出了门。 “怎么,不恨我、怨我或者怕我了吗?”两个人优雅地散着步,去往附近的咖啡屋。“孤独之客长大了,就快老了,还有什么可怨的、好怕的。”阮秋柔声细语,将流浪多年的辛酸淡然带过,令戚爷大感意外。 “我知道,您是想来跟我谈戚风云的未来,那些也许会因我而葬送的锦绣前程。可是啊,关我什么事?他的未来,他自己会看着办的。也别说爱我了,爱我会转脸跟别人结婚生孩子吗?如今,他要离婚,您还真信是为了我吗?” 戚爷凝望阮秋,冷静地说,“秋儿,我并不是为这些才来的。我是怕洛枭雄走别的路子,让你栽,让你死。你也不要对州**太有信心的,这世界从未太过纯净,只是从前,你触碰不到谁的利益时,便不会堕.入那样的绝望世界。” “然而,你姑姑入过那界,赔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很多人,我不想让你走她的老路。那日,见你如行云流水般地斟茶倒水,我觉着该给你点两步,否则,怪可惜的。” “可我该怎么做?去劝戚风云别离婚?还是我需要离开这里,继续浪迹天涯?” “秋儿,跟了胥驰算了。来之前,我问过胥爷及胥驰的意思,都是应了的。你爹那里,也好说。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我也曾真心地替你姑姑盘算过的,并非你想象得那么冷血无情。不然,会替她取回被无耻之徒诱.骗.拍下的裸.照吗?不提了,人也死了。” “但是啊,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这辈子也是从未变过的,只爱过她一个。平日自己存在脑袋里、心里,谁也管不着罢了。呵,”他笑了一声,转而,眼圈红了。“所以啊,听说她死了,我也是没哭的。但在猜到楚楚死了的时候,我哭了。这么一看,我还是爱女儿多一点儿啊。” “男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会不会把爱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连自己都没个准儿。所以你看,不值得的。你自己也说了,你走了,风云一秒都没耽误就结婚生子了。而你却漂泊了7年。你回来了,估计他心思又活泛了,加上早就受够了洛氏,遂顺势撇清了他们,准备跟你好。这样的男人,真他娘的不值。是的,虽然他仍是我最爱的儿子,我还是得这么说。” “话,就唠到这儿,嫁不嫁胥驰,你看着办。但是,Leo是绝对不行的。我还就得管着你,我还就得保你平安。你若再走错哪一步,有个好歹,也许就会毁掉风云,进而,势必毁掉我。” 第31章:层出不穷的隐情 傍晚,见胥驰来了,Leo笑着迎上去,拥抱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Darren,特地来接我女朋友下班吗?” “抱歉,教授,我也想娶她。所以各凭本事,竞争吧。” 阮秋一脸惊诧,“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是我竟找不出爱你的理由。这么多年,我与Leo经历了很多,不是随随便便走到一起的。爱情里,谁也不敢说天长地久,但此刻,我有爱情了,所以抱歉了,胥驰,下辈子请早点儿。” 胥驰登时回敬道,“土包子,跟我装傻是吧?我劝你也别太过分。如果当初,你滚的时候,不说那句‘宁愿我是你的笑看风云’,我他娘的会扮成Gay等下去吗?七年我都等了,还在乎一辈子长吗?!所以你永远也别打算置身事外,谁叫你先招惹我的。” “未来,无论你逃到哪里,跟谁在一起,你都会想起,曾有那样一个胥驰,那样一个多情善变、爱整蛊、不着调的胥驰,那样一个从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狗.屁爱情的胥驰,只因为你一句话,等着你,一天,一年,一辈子等着你!” 那一刻,那样一位惊世骇俗的美男发出的嘶吼,致使已经风雨、见世面、荣辱不惊,甚至麻木不仁的阮秋,周身划过一道无比震撼的电流。硕大的杏眼中,亦闪烁着惊慌、痛苦、纠结、无措。 “对不起。没想到,忽然之间,我竟如此受欢迎了。”回家的路上,阮秋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无趣风景,喃喃道,“Leo,明天咱去注册结婚吧。定下来了,也就都风平浪静了。” Leo稳稳地开着车,柔声道,“Honey,我不想这样。我希望至少你是想明白了的。” “婚姻不是束缚自我的枷锁,更不是为摆脱、逃避自我而设的避难所。婚姻应该是充满幸福的爱的港湾。希望对你而言,我一直有这种魅力、吸引力。所以,我会一直努力下去,去修炼令你心甘情愿、踏实奔赴的婚姻。”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萧山又紧忙迎上来审问。“听说,胥驰去找你了。” “哥,我真的很累,所以想倒床就睡。”说罢,她便逃回房间,倒在那张优雅而慵懒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姑姑,我觉得刚刚那位叔叔还不赖,虽然不是很帅,但笑起来很温暖,总是俯下身来柔声细语地跟我说话,排长长的队等很久,只为给我买几包限时打折的BOOKDARTS书签。虽然不是有钱人,可姑姑啊,反正咱们也穷惯了,不是吗? ——秋儿,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啊,所以,我不可能带着你跟任何男人共同生活了。我无法完全信任他们,甚至是那些不容错过的好男人,因为,我输不起你。我要为你尽力撑起一个温暖而踏实的窝,即使小一点儿、破一点儿,但至少足够安全。那样的空间里,只能容下我们两个人。 “醒了?你发烧了,胥驰来过,给你打了一针,刚刚走。”萧爷轻抚女儿那漂亮饱满的额头,轻声道,“已经中午了,想吃什么?爹做给你吃。”阮秋慢慢抓紧那双柔软而温暖的手掌,“爹,您知道吗?和姑姑在一起流浪的岁月里,我得到了她全部的爱。” “我并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所以,无论多难、多苦,我都知足常乐地跟着她,执着地跟着她,她就是有那种魔力。即使在我成长中最叛逆、最不听话的那几年,虽然总是免不了跟她对着干,然而从未想过与她分离。那时的我,在姑姑身边的我,真的非常幸福。是谁?是谁将我唯一的幸福毁灭了?是谁让本就别无所求的我失去了唯一的、挚爱的姑姑?” 萧爷落泪。“你觉得,那个深秋雨夜,让她遭遇车祸,无端枉死的那个人,会是我吗?” “打火机。” “打火机?” “多年来,姑姑一直随身带着它,可是,就在那个深秋雨夜,它不见了。虽然,姑姑从不允许我随意触碰,但是,我还是发现了那个打火机上,刻着两个人的姓氏缩写——R和X。” “爹,您永远是我挚爱的爹,所以,我不求别的,只求真相。” ………… ——阮芽,有幅根据“等待爱情”绣制的作品正在资讯网上公开售卖,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白色亭子。我想,戚雄业和胥江涵也势必是认得的。是不是秋儿绣的?那孩子一定是瞒着你绣的啊。我一算,你生日快到了,就一下子明白了,她定是想给你买份礼物才那么做的。 ——所以,不要相信任何想买那幅画的人。因为他们有可能找别人买下,然后把你骗出去见面交货。 ——晚了,我刚刚回来。戚雄业利用了他儿子装成买家,说联系不上秋儿,又着急拿了画便去赶飞机,我信了,去了,刚刚才回来。 ——我但愿,除了戚雄业,不会再有人找到我。我已联系了我信赖的那个江湖朋友,他稍后会联系我,谋.划着帮我和秋儿逃到别处去。还有,我会想办法把领走秋儿那日,从陈嫣手里拿回的打火机寄还给你。不说了,秋儿下班回来了。 ………… “几天后,打火机邮来了,谁知是被凑巧在我家里玩儿的楚楚签收的。她向来好奇心重,便打开看了,随即又原封不动地粘好,但毕竟是她签收的啊。我心里便总存着个疙瘩,怕她乱讲,但见戚雄业那头始终没什么动静,便也就撂下此事了。” 萧爷叹了口气,扶着女儿坐了起来,“此时,我已顿悟了七年前你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了。记得发现楚楚尸体那日,风云声嘶力竭地朝你吼,怨你跟楚楚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了患有抑郁症的她。后来,你也注意到了她自杀用的那条奥地利E绳索。” “你料想定是我杀死了楚楚再制造的自杀假象,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不忍举.报我,遂一走了之。但是啊,你错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只是没有立即说出口,因为她约我见面的事是说不清的。你该明白吧?” “是风鹤哥!风鹤哥定是知道了楚楚拿小荷寻开心,偷走了那条奥地利E绳索,导致小荷只能临时买了别的充数,进而坠崖枉死的事实真相。” “发现尸体那日,我与他在大露台聊天时,他还说,‘楚楚应该跟亲哥道个别再走啊。’我当时没多想,此时方明白,在约你见面之前,她定是先去跟亲哥哥告别了。于是,一直深爱小荷的风鹤便质问楚楚关于那个恶作剧的事,并拿出了她偷走的绳索勒死了她。行凶后,他制造了自杀假象,居然还心安理得地跟死者共处在同一空间里那么久!您也是,保持那么久的缄默,也是一种泄愤方式吧。” “我也遭到了惩罚啊,无意间,竟逼走了另一个挚爱的女儿,也耽误了儿子本已唾手可得的幸福。所以说,人啊,还是得相信因果报应的事。”萧爷抬眼,凝望泪眼婆娑的阮秋,忽然紧紧拥抱她,痛哭着,很久…… 第32章:谁断送了爱情 ——蔚蓝而澄澈,北卡的天空果然名不虚传啊,怪不得球队的球衣上要写NC/BLUE。还有媚而不灼的阳光、沁心宜人的空气、随处可见的十米高的大树、穿梭其间的可爱的小松鼠……” ——那我们俩就在这儿呆一辈子,怎么样? ——我,失去了唯一的姑姑,已经没有执着流浪的信念和动力了所以我愿意。一辈子其实也不是很长啊,何况是和你在一起,我最爱的风云…… “风云……”昏睡之中,阮秋轻声呼唤着,音色凄凄婉婉,蕴着不甘与哀怨。 “烧已退了,但仍有些虚弱啊。平日只是嘴上死撑,然而心里,仍是只爱风云,都念叨一天了,怪可怜的。要不——” “要不什么?!”刚下班回来的萧山白了眼太太,“这会儿戚洛两家的离婚大战一触即发,咱还敢叨扰戚风云?都正愁没处赖呢。” “对了,老婆,我还想问你呢,昨儿洛芊芊来闹时,秋儿怎么道出了洛家怠慢风云的家务事?不是你嚼的舌吧?” 一阵心虚的沉默。 “也不是特地说的,不过是偶然与秋儿聊起了七年前那场相亲晚宴,她说,‘当初离开家,最担心你我成亲后,向家会嫌婆婆体弱多病,怠慢了娘。’然后就哭了。我就宽慰她,说我娘只是心疼我刚进门便要伺候病弱的婆婆,才叽歪几句的,心肠并不坏。所以你哥比戚风云命好的。她听我提到风云,便紧着问,我,我便将姑父家与风云的恩怨说了说……别瞪我,再不敢了。” “细想想,风云和洛芊芊,还是因做了咱俩的伴郎伴娘才促成的。”萧山叹气道,“洛家大小姐表面上温柔如水,暗里自私小气爱叽歪,26岁了才知道着急,又高不成低不就的,见了咱圈子里最帅的风云,便誓死要嫁。” “但风云就是不搭理她啊,我姑父便施了法术,不久就促成了婚事。” “会——吗?结婚这么久,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什么‘洛氏法术’?再说,咱圈子里最厉害的不是戚爷吗?” “你以为我一嫁过来,萧家先前的家佣为何集体辞了职?那是公公拜托了我娘家,姑父遂出手摆平了戚爷布的眼线啊。” 一阵顿悟的沉默。 萧山略带伤感道,“原来,这么多年萧家的顺畅是得了你娘家的庇佑啊。看来,平日我娘对你说些拐弯抹角的酸言,你也都只是装作没听懂罢了。寒来暑往,总见你只会憨厚地笑,尽心尽力伺候着公婆,操持家务琐事,照顾一家大小,却从未跟我有过半句怨言。” “因为我爱你啊。”云音动情地说,“婆婆总念叨秋儿是极美的,又聪明细心,可惜儿子没娶到那样的老婆,只怨萧家没福气。我虽然难过,但也是服气的。我本就是个寻常的女子,干嘛强求人人都喜欢我?只要你爱我就行了,还抱怨叽歪什么?”萧山“嗯”了一声,那一刻,他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其实,阮秋早就醒了,却不忍打扰他们。她觉得,向云音很幸福,幸福到让人嫉妒。而她深爱的戚风云,永远不可能如萧山那般,以最单纯的美好,赐予她最简单的幸福。然而,即便时光倒流,人生重来,她仍是会选择爱上那样的戚风云,因为,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是这般毫无道理,算计不得。 “叮!当!”夜,露台上,雪茄客孤独地慢吐芬芳。月光美好,映照着他周身散着的薄纱般的烟雾。 “风云,冷不冷?”洛芊芊轻抚着丈夫柔软微凉的手掌,喃喃道,“对不起啊。我保证,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 “不必了。当初,你为争口气,偏要嫁我,我为了所爱之人能平安,便遂了你的愿。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多好。” 风云望着天空,轻声说,“本就是凑合,所以谁也没打算要孩子。但你得了病,若错过那时,便永远做不成母亲了。于是,我一路错下去,又有了洛儿,便知是回不了头了。”风云放平了雪茄,转回头凝视着芊芊,“你陪我过了六年,给我生了儿子,又如此痴心爱我,这便是我戚风云一直疼惜你的理由。” “然而如今,你又不甘心了,居然还想要我这颗心了,就好像你不知道拜你们洛家所赐,我的心早就碎了、空了、没了。”那一刻,那些平平静静道出的绝情话,彻底破灭了大家闺秀的爱情幻梦。 “芊芊,告诉你爹,我还是那句话,只求阮秋平安。若再逼我,家就散了,到头来,还是孩子最可怜,对不对?” 风云默默离开了露台,耳畔,却响起多年前萧山说过的那番话——风云,你也给我记着。你对小荷的狠心,也终会遭到报应的。终有一日,你也会失去挚爱之人,便会彻悟一场输不起的爱情! 如今,竟一语成谶了。风云凄然一笑,又恢复了如常的儒雅风范。 “Honey,好点儿了吗?”上午,艳阳高照,阮秋听到呼唤,慢慢睁开眼,朝Leo淡淡地笑了笑。“好了,做了个很长的梦,又平安归来了。” 下午,胥驰来到LRIT,正瞧见阮秋向前来咨询的初创企业介绍着LRIT。 “孵化器原本是讲‘命中率’的生意,通常孵化的初创企业中只有少数能够最终成功。而相比数量,LRIT更看重被孵化企业的质量、创新能力,以及稳定的商业模式。” “确定投资后,我们会指派一名能提供全面咨询服务的‘导师’,或者直接担任董事,以协助你们尽快弥补主要漏洞。与此同时,你们也可以借助LRIT完善的网络平台及IT服务设施,得到行政管理、人才招聘、商业计划修订等指导服务。公司步入正轨后,LRIT仍会持续为你们搭建起上下、左右相通的生意网络,让你们进入由LRIT创建的强大的商业社区。” “没想到,土包子真的进阶成魅力四射的职场女王了。”不久,见阮秋得了空,胥驰方进了助理办公室坐定,“我爹请你去家里做客,就今晚。” “叮!当!”阮秋点了烟,立在窗边,幽幽道,“我有约了。” “喂,我爹生日,给个面子。” “你可想好了,我可是人尽皆知的红颜祸水啊。” “阮秋,来劲了是吧?不去拉倒。”胥驰扭身便走。 “啧啧,真是一点儿耐性都没有啊。”软糯的嗔怪飘入耳朵里,惹得胥驰周身通了电一般,起了一阵愉悦的酥.麻感。 “那么,求你了,美人儿。”胥驰嘟囔道,内心却是一惊!他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求”么怂的字眼儿。 然而美人却说,“什么?没听到呀。” “若你答应,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女王。”胥驰脱口而出。那一秒,他静望着眼前的魅.惑美人,于心中虚弱而绝望地呻.吟——我,胥驰,这辈子完了! 一进胥家的大门,见到洛秋水一家人坐在厅堂里与胥驰亲娘周锦媛相谈甚欢,阮秋便已心中有数。 “你来了,秋儿。”周锦然朝客人浅笑道,“过来坐吧。” 阮秋并未照做,而是立在原地,轻声回复,“凑巧听说今天是胥爷生日,便央求胥驰带我来凑个热闹。既然胥爷还没回来,而这里还有其他客人,那么我就先去胥驰的书房看看书吧。”说罢便准备和胥驰离开。 “阮小姐真是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啊!”此时,相貌与洛芊芊有几分神似的古典美人悠悠起身,凑近了阮秋仔细端详着,“前几日才跑去我堂姐家里凑热闹,搞得惊天动地呢,如今,又凑到胥家来跟我们凑热闹,足见,是真的跟我们洛家有缘。” “秋水啊,跟来凑热闹的孤女有什么可聊的?”洛枭雄的二弟洛枭勇啜了口茶,转而冷下脸来问周锦媛,“不是家宴吗?怎么还能有不相干的人来凑热闹?” “勇爷,秋儿是我爹请来的,并非不相干的人。”胥驰拉着阮秋坐到母亲身旁,大大方方地说,“我娘请了您们,我爹请了秋儿,我呢,借此良机,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众所周知,我原本是要跟戚楚楚结婚的,可惜,她死了,或多或少,我是脱不了干系的。”他抬头,用黝黑晶亮的眼眸环视一众,继续说,“发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死透了——” “驰儿,别说了。”周锦媛咳嗽了一声,“今天是你爹过生日,不适合说这些的。” 胥驰摆了摆手,“我爹福大命大,百无禁忌。”转而继续切换回主题,“那当时,萧山跑出去喊人,我便与楚楚独处了一会儿。说实话,那么爱美的一位美人,选择吊死,使自己的死状狰狞惨烈,我是无法理解的。此后,无数个夜晚,我都会梦到那张脸,非常清晰、恐怖。” 听到此处,洛枭勇忍无可忍,厉声质问,“胥驰,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胥驰望着吊在客厅正中的那盏华丽如梦的水晶灯,慢条斯理地说,“后来,我居然想明白了——楚楚,是以她的方式狠狠地诅咒我啊。至此,我便昭告天下,我弯了,我是Gay,因为我不想再招惹被诅咒的爱情乃至婚姻了。” “驰儿啊,这话也就只能骗骗鬼了。”洛秋水的亲娘陆明丽冷笑道,“你若真这么想,会去招惹阮秋?!说到底,还是骨子里犯.贱,放着大家闺秀不娶,非要个妖媚贱.人。” “这话,可就过分了。”周锦媛也沉下脸来,“都是体面人,实在没必要为了孩子们的婚事,闹得如此难堪、难看。” “呦,家里有这么个魔头,您倒还想要体面了,真是可笑!”陆明丽霍地起身,拽着女儿便往外走。秋水似有些不甘与抗争,然而终是拗不过母亲,只得垂头丧气地跟上了脚步。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厅堂之外,传来胥爷沉稳而厚重的声音,一众便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大门口。 “枭勇啊,快劝劝夫人消消气,咱们好再坐坐,聊聊,如何?”胥爷进了门,满面春风,身背后居然还跟着戚爷。陆明丽见状,顷刻泄了气势,立在原地不做声了。 “时代不同了,婚姻大事做父母的也未必能把控得住了。所以,诸位也都别急别吵,不如让我来问问秋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何?” 洛枭勇与陆明丽互换了眼神,便不约而同地点个头,重新落座。胥爷遂连同戚爷一同坐上主位,又命家佣换了新的茶水与点心。众人便配合着围坐在巨大的环形沙发里,调整好情绪,静待胥爷唱一出新戏。 “秋水啊,你倒是说说看,胥驰有哪一点吸引了你,让你下定决心,非他不嫁。” 秋水看了眼母亲,又低头想了一下,便说,“就是觉得家世、学历以及样貌,都与我相当。” “就这些?”胥爷温和地问道。 秋水一愣,“还不够吗?” “兴趣爱好、脾气秉性不相投也无所谓?”胥爷递进道,“也就是说,表面上嫁的风光体面,不输于洛芊芊就好,是吗?心里到底爱不爱不重要,也不需要细想,是吗?” 洛秋水眸光一抖,没了应对。 “枭勇,明丽,这样真的可以吗?只是为了不输于他人,便急着选一门婚事,奉上你们捧在手心里爱了多年、没受过半点儿委屈的女儿?” “再说说洛芊芊吧,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事事如意。到了年纪,遇到了戚风云,便嚷着要嫁。即使知道人家早已心有所属,也不在乎,反正她老子娘自有通天的法术,轻而易举便可灭了人家心上人。就这么步步紧逼着、欺负着不愿意给戚氏添麻烦的养子,终是得偿所愿了。可如今呢?芊芊的处境你们也都看到了,强扭的瓜甜吗?”胥爷的声音洪亮至极,在诺大的厅堂里来回激荡,久久不息…… 阮秋的心在滴血。原来,果然,在那些独自漂泊的茫茫天涯路上,曾经有那么多她未曾看穿参透的凶险。而那个她所痴爱的戚风云,以自己的自由,换得了她的平安。 “哎呀,哭了?”不久,见洛家人走远了,胥爷对着默默垂泪的阮秋笑道,“以为红颜祸水已经进阶成职场女王了,断是不会掉出眼泪了呢。” “爹,生日快乐。”胥驰犹豫着,上前拥抱了父亲,“您这一出大戏,唱得精彩极了。往后呢,我尽量改,虽注定比不过风云,但至少可以让您少操心、不唱戏了。” 胥爷听了这话,便把儿子推开,嗔骂道,“混账东西,永远没个正形儿。” 一直在旁“看戏”的戚爷不禁开了口,“二弟啊,你家驰儿已胜过我儿风云了。若当年,他能像驰儿这般,事事向我求救、依靠着我,也不至于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啊。” 胥爷苦笑着摇头,“说到底,风云和秋儿,没缘分啊。” 第33章:久远的告白 入夜,阮秋思前想后,决定致电她的男友,道出心里话。“Leo,对不起!人一生只有一心,只能爱一人,无论如何,我只爱戚风云,所以,我无法再陪伴你了。感谢上帝,在我人生最重要的年华里,是你,给了我最深刻的陪伴和最精彩的引导。相信,未来某日,你一定会邂逅一位超棒的女人,她只爱你一人,直到永远。” 挂断电话,她倒在床上,静静地望向天花板。上一次,如此入神地看着那盏昏黄的古董吊灯时,她才22岁。如今,她已经30岁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对她这种执着于爱情的女人,痛苦非但没有被代谢掉,反而越积越多。与此同时,年龄却还不依不饶、变本加厉地催人老。 “爹、娘、哥、嫂子,还有我可爱的泽儿,我准备去别的地方呆一段时间,我答应过你们,绝对不会不告而别,所以,今晚,我来跟大家告别。” “秋儿,娘知道,你受了打击,也许今生不准备嫁人了。这也没什么可怕、可躲的,娘尽力长长久久地养着你、陪着你。”陈嫣落泪,“所以,别走。娘真的怕了。怕你走了,娘等不到你回来便就没了。” 阮秋紧紧拥抱着陈嫣,啜泣道,“最多两年,我便回来。您定能等到的。若顺利,我早些办完事,说不定几个月便回来了。还有,我会时常跟您联络,一有机会,或是遇上假期,我就会回来看您。” “不走不行吗?每次都这样,心肝都被你挖出来了!”萧山恨骂道,“什么办事儿,谁信?!不过是为了戚风云。这辈子,你就只为了他一个,我们又都算什么?太没良心了,爱走走吧!”说罢便摔门走了。 驱车去往机场的路上,胥驰突然开了口,“谢谢你让本王来送你。” “我只是想找个和你独处的机会,告诉你——我说,宁愿你是我的笑看风云,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当时,我只是想表达,如果你是笑看风云,我便不会爱得那么深,那么痛,即使分手,也不至于撕心裂肺。” “喂,过分了啊。”汽车停在那个曾经停过很多次的分岔路口,胥驰以罕有的柔和声调说,“不管那通留言里有多少误会,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会等你。这一回,你说了,大概要去两年,那么,我就再等两年,时间到了,你回来了,我娶你,你嫁我,好不好?” “我答应了娘,就一定会如期回来。只是,我不会嫁你的,所以别等我。” “等不等你,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胥驰,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如此执拗?” “彼此彼此。哦不,你更执拗,偏要爱有妇之夫呢。” “可你从未说过——爱我。”阮秋沉思片刻,“所以,你是真的确定爱我吗?” “那句话,我发过誓,一生只对一个女人说,且只说一次。因为已经说过了,所以以后都不会再说了。”胥驰说罢,便继续开车赶路,耳畔却隐约传来久远的回忆…… ——江涵,这是我女儿阮秋。 ——也就是阮芽的侄女? ——是的。最近,她总是做噩梦。我怀疑,陈嫣虐待了她,所以,我不能去医院的,只能求你这医学博士帮忙看看。 ——但是这方面,我也并非专业人士。这样吧,孩子暂时交给我,由我来想办法。 ………… ——爹,所以我们要带她去看病吗?可是,既然她那么爱做噩梦,叫醒她,不让她睡,不就好了吗? ——驰儿,不可以把她扰醒。她受了惊吓,爹要尽快带她去见你叔叔。这件事,你不准告诉任何人。还有,爹负责开车,你负责在后面好好照顾她。若她做了噩梦,你要抱着她,安抚她,告诉她不要怕,没人会伤害她,世界是善良的,大家也都很爱她。 ——娘!我真的忘了,放我出去吧!我怕黑! ——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我是胥驰,我爱你! 第34章:去往那片江湖 达勒姆机场人头攒动,阮秋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似有所期待。 “找风云吗?”身侧的胥驰耳语道,“我告诉他了,来不来的,要看你的运气了。但是啊,无论如何,你们早就结束了,所以,请记住,当飞机腾空而起,冲上云霄的一瞬,你要告诉你的心——土包子啊,放下戚风云吧,因为你需要竭尽全力爱上胥驰。”说罢便如风散去。 阮秋立在安检口,于心中默念,戚风云,我只给你十秒,这也是我的人生能为你停留的最后十秒!10…9…8…7…6…5…4…3…2…1。 数过了这十秒,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磨砺,虽然没有惊喜,没有意外,但也许这才是人生本来的面貌吧。她凄然一笑,默默走入了安检口。 此时,在隐匿的角落里,戚风云释然叹气,默默无声地离开了机场。 阮秋,好好走未来的路吧。他在心中祈祷。 泪,倏然涌出,模糊了视线,他停下脚步,拿出一方柔软的手帕,轻轻拭去泪痕,继续行走,辅以惯常的无人能及的儒雅风范。 飞机腾空而起,冲上云霄的一瞬,阮秋于心中默念了一番话。 “你在祈祷吗?美.女。”身旁的小男孩眨着湛蓝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我正祈祷能有个帅哥来搭.讪,哈!实现了吔。”随即,周遭升腾起一阵开心的笑声。 “阿丰,我到了。”当阮秋抵达目的地——南加州橙县尔湾市之时,她唯一想联系的也只有罗丰一人。 ………… ——秋儿,这是罗丰,比你大1岁,是姑姑一位至交的干儿子,去握个手,再拥抱一下吧。他注定要成为值得起你一生信赖与依赖的人。 眉若远山,眼似秋潭,面如白玉,额间一点胭脂痣。 ——阿丰,你比女孩子还要美啊。 一个微笑,一个拥抱,融化了如刀锋般冰冷的少年郎。 ——秋儿,往后的日子里,都不要怕。有哥在,哥会想尽办法遂你心,如你愿,守护着你,一辈子。 ………… “我先去住处转转,熟悉下环境。至于工作,还得依靠哥尽力帮我。既然隐退江湖的居士们从洛杉矶汇聚到了尔湾的睿茗斋,我自然是想谋到奉茶的差事,听他们谋商论道,寻找过去一些谜团的答案。” “放心,哥一定想办法做到。”略微沙哑的磁性男声听起来十分悦耳沁心,让人感动。 微凉的冬季里,如常地下起了雨。 “地中海气候总是细腻而温柔的,这里是全美最适合居住的城市呢。” “最适合居住的城市,不是罗利吗?” “罗利?”房东大叔挠了挠头,“呵呵,我还是喜欢这里。话说你很有眼光呢,我的房子可是最靠近Laguna/Beach的。” “是呀,这里面朝大海,的确是美不胜收,只是价钱真的有些贵。”阮秋朝房东叹气,“所以还想再考虑一下。” “抱歉!美丽的女士,房租还是不能少的。再说,我敢打赌,你是我五十多年来见过最美的女人了,所以,对自己好点儿吧,你值得拥有它。” 次日清晨,海滩上灰蒙蒙一片,阮秋静静地散着步。不知从哪一秒开始,她步入了孤独之客的时光隧道。 ………… ——真是失望,灰蒙蒙一片啊。姑姑,这真的是加州海滩吗? ——秋儿啊,你要学会闭上嘴,耐心地等待。 于是,两位美丽的女子,相依相伴,坐在沙滩上,静静等待着。渐渐,太阳升起来了,海水澄澈,天空蔚蓝,温柔的冬季海滩上,点缀着一丛丛柔嫩的绿色植物,以及色彩缤纷的小花儿。 ——好美!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感叹,随即相视一笑,沉浸在弥足珍贵的幸福时光里。 ………… 忽然之间,传来一阵快乐的笑声。阮秋回过神来,看见不远处,几个不怕冷的小萝莉穿着比基尼,快乐地玩水、嬉.戏。几只留着口水的小狗吭哧吭哧地追逐着、尾随着。再远些,可以看到玩浅冲的少年们。更远的地方,零星散落着一些别墅、旅馆。 “过得好吗?”如风的美男来到身边。 “不太好。”阮秋自然而然地将头依在健美而富有韧性的肩膀上,一颗滚烫的泪珠倏地划过脸颊,不知去向了。 “不要难过,会好的。今后的路,哥陪你走。” “好。”阮秋伤感一笑,“罗丰少侠,请带我去往那片江湖吧。” 第35章:洛杉矶的记忆 “阿丰啊,这里是不行的。苏姐奉茶的差事已做了五年,无风无浪,端得极稳。我知道你妹妹原也是做过的,然而,这里可不是洛杉矶,没有帮派江湖,只有和谐生意,所以,她是探听不出什么的。” “瞧您说的,她千里迢迢奔着我来的,只是为了兄妹间有个照应。所以呢,您就放宽心吧,她不会抢谁的差事饭碗,只求留在睿茗斋,打杂记账皆可。” “不成不成。”吴经理摆了摆一双胖手,“我的小爷,可别给我添麻烦了。” 罗丰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厅里的一块匾,以沙涩的嗓音幽幽叹道,“睿茗斋——这三个字还是我义父题的。不知不觉间,他老人家已去世五年了,也就难怪会人走茶凉。” 吴胖子缩了缩脖子,皱了皱眉,憋了一分钟才开了口,“前几日刚辞了个不稳当的人,此时还缺个人在前台卖货,我寻思着,这种工作呀,若是派给了你妹子,顺爷泉下有知,还不得怪我怠慢了他的爱徒。” “瞧您说的,三十岁的女人喽,有份正经工作就很不错了,还论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我代义父谢谢您了。” “阿丰,你少来了啦。你妹妹是什么人物,我心里没数吗?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即使我这儿松了口,她也只是摸到了门而已,那几位爷能不能放她进门,得看她的造化了。” “这我们都明白。无论如何,都得谢谢您。” “其实吧,即使没谋到差事,也没什么的。”转而,吴经理又改变了策略,“若你能做得了主,我立即介绍一沓钻石王老五,顷刻让你妹妹变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这条路,总是更好走的。” 阿丰狡黠一笑,“吴经理,我们没那些志向的。” 吴经理听了这话,便收了笑容,语重心长道,“五年前,洛杉矶的睿茗斋经历了几番杀.戮,唯独顺爷遭了难,也就顺势关了门。此后,其余的老江湖又聚到了这里,改头换面成正经八百的生意人,个个过得称心如意。若秋儿此番来是想查当年的旧事,借机替她师父报仇雪恨,我看就算了吧。她没那个能力,别再把自己搭进去。再说了,时代不同了,人们只会往前看,过往的恩怨,也不值得琢磨喽。” 罗丰略一思考,沉稳应对道,“您说的话,我们都记下了,所以以后好与歹,也都跟您无关。” 次日,老顾客登门,见了阮秋登时一愣,“啊呀,几日没来,竟不知小茶庄里来了仙子呢。” “啊,新来的,阿丰的妹妹,您多照应着。”老吴满脸堆笑,跟那人寒暄起来。阮秋便继续查看货架,熟悉每一罐茶的品性。偶尔,几缕发丝落到脸颊上,她拿下手腕上戴着的发圈,麻利地将头发拢扎在脑后,再一抬头,才发觉几位顾客正出神地看着自己,遂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说,“欢迎光临,店里来了很多新茶,如果想品一品,我愿为诸位奉茶。” 傍晚,老吴整理好账目,不禁感叹,“顺爷的爱徒到底是不同凡响,今天的销量涨了十倍不止。”随即瞥了眼忙碌了一天、稍有些倦意的阮秋,“秋儿,也没外人,容我也八卦一下。不是答应了顺爷,稳当地嫁人,过和顺日子了吗?” “那位Leo博士,可是顺爷千挑万选的呢。虽是美国人,但饱读诗书、有情有义,对患了重病的太太不离不弃,你也都看到了啊。算起来,他太太去世也有几年了吧,你们,仍是没能在一起吗?是,他年纪大了,许你觉得不甘心,可是吧,像你这样的人物,心里还存着别人,想找个豁达又睿智的男人做伴侣,也是不容易的。” “吴哥,我会慢慢放下执念,找个好男人嫁了的。只是,不是此时。”阮秋收拾妥当,便走出了厅堂,曼妙轻盈的身影里藏着不可言说的沉重故事。 “做得怎么样?”刚刚回到住所,罗丰便来电询问。 “还不错。两年,最多两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彻底放下,活我自己去了。” 罗丰沉吟片刻,稳住声音道,“我知道了。明日便是聚会日,所有的大人物都会来。还有,我现在跟的是尔湾本地的胥江铎,也就是胥江涵的胞弟,也快五年了。” “这些你都说过啊。” “那么,你是有心理准备的吧?你来此地,罗利那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反过来说,你在罗利掀起的波澜,这边也是肯定会感知到的。” “嗯,放心,我向来用功,所以肯定会做足功课的。” “那就好。”罗丰释然,“晚安。”说罢便欲收线。 “阿丰——”听到这声呼唤,他便又以沙涩之音应声,“你说。” “我不怕别的,只是担心会连累你。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想查查师父之死与姑姑及我有没有的关联。可是,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我心里也没谱。所以,若你想置身事外,现在还来得及。” “你的命,系着我的,这是早就注定的,所以我无法置身事外。放宽心吧,吉人自有天相。记得在洛杉矶时,一位会看相的高人说,将来,我定能讨到富贵双全的老婆,过上顺遂的好日子呢。那人是极有名的修脚师傅,别人都叫他陈师傅……” 事实上,阮秋是认识这位高人的,但此刻,她决定只做听众。 ………… ——秋儿,人道“扬州三把刀”,修脚刀、理发刀、厨刀。我师从外公,自小便勤练这肉上雕花的修脚技法。外公常说,“由技而医,由技而艺,代代相传,极具功力!” 那当时,五岁的小阮秋极为投入地听着,看着。陈师傅生就一双比女子还娇嫩的巧手,练就了一套刀走龙蛇的整形技法,转瞬间便让萧洪剑的脚变得如婴儿脚一般柔软光泽、漂亮雅观。 ——秋儿,我知你是极有孝心的,一心想学会这技法,将来伺候爹娘。罢了,给你一根竹筷,我来教你。要小心些,对!竖着一层层地削,哈哈,秋儿真是心灵手巧、极有慧根啊。 一年过去了,阮秋偷偷削掉的筷子竟堆积了一箩筐。 ——陈师傅,您快看,我削得好不好? ——嗯,真是光滑皮薄啊。 他甚是欣慰,转回头小心地拿来一个年代虽久、却如锦鸡彩羽般绚丽的黑鸡翅木匣子。 ——俗话说,三分手艺,七分刀。今儿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外公传下来的扬州修脚刀。口窄轻便的是平刀,厚而坚的是锛刀,刀薄柄扁的是铲刀……它们用途各异,或撕胼胝,或挖鸡眼,或修嵌残甲…… ——秋儿!快跟爹回去,家里来了贵客,你得见见…… ——陈师傅,改日我再来,您记着教我辨认脚上的穴位啊。 小阮秋正依依不舍地与陈师傅道别,却被萧洪剑猛然抱起,急急地向外飞奔,耳畔传来陈师傅的呼唤,“秋儿,待你再长大些,我定送你一套好刀!” …………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找不见了呢。秋儿,你在听吗?” 阮秋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罗丰轻叹着,“总之,洛杉矶真是个伤心地,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36章:睿茗斋论茶道 次日午后,微微细雨中,一位40岁上下、肤白丰腴的古典美人进了门。阮秋缓缓迎上去,用一双葱白纤长的手奉上一块蕴着茉莉花香的帕子,美妇迟疑了一下,随即伸出吹弹即破的玉手接了那帕子。 好美。阮秋有些诧异,从未想过,稍有一丁点儿肉感的手指竟是如此性.感、迷人。她定了定神,发现门廊里一条宽凳子上多了一把伞,料想是眼前这位人物随手放下的,便走过去将伞抖松,理直伞骨,然后缓慢地撑开,倒挂在通风处。整个动作轻缓柔美,宛如涓涓细流,体贴入微。 “这是苏姐,主掌奉茶差事的。”老吴朝阮秋暗使眼色,转而朝又苏姐低语,“这是秋儿,原本也是位奉茶仙子,为几位爷效过力。如今只是来混口饭吃。” 苏姐轻飘地打量着颔首低眉的阮秋,莞尔一笑,“我事忙,先去备茶了,改日有空再聊。”说罢便扭动圆润的腰.肢,摇曳着饱满的美.臀,优雅而轻快地上了楼。 不久,一辆辆气派豪车纷至沓来,一位位身影矫健的司机娴熟而优雅地开了车门,气度不凡的老江湖们稳稳地下了车,互相寒暄、打趣着,接二连三地入了弥散着茗香禅韵的睿茗斋。 “秋儿?!”猛然撞见厅堂里的绝色佳人,一众皆愣住了。 “吴经理啊,这是什么情况?”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的霍青州面露不悦,“从前在洛杉矶奉过茶、转而又离开的人,怎么能跟到这儿来?”老吴紧忙躬身凑上来,满脸堆笑地回道,“这不也是顺爷的爱徒、阿丰的妹妹嘛,失恋了,便来投靠哥哥,躲几日清静。” “真是笑话!凭我们秋儿也会被甩了吗?”清瘦高挑的邱烁泉朝胥江铎身背后的罗丰讥讽道,“也不编排些好借口。” 刚过半百、甚为英俊的铎爷听罢,剑眉微挑,回首问道,“阿丰,我是不知情的,原以为你是无亲无靠的孤儿,不想还有这样的妹妹。” 罗丰沉稳回复道,“是义妹,却也是我的命。只因相貌出众,情路反而坎坷异常。原本在洛杉矶那边奉了两年茶,谁知义父遭难前,竟将她托付给了刚刚丧妻的挚友Leo博士,便离开了睿茗斋。两人相伴了五年,前些日子,本打算回罗利注册结婚,就此安定下来,不想我妹子又重遇了正在闹离婚的初恋情.人戚风云,一时掰不开旧.爱,竟决绝与Leo分了手。” 他故意顿了顿,见一众皆听得投入,方才继续说,“只是戚风云舍不下荣华富贵与亲生儿子,食言变了卦,死活不肯离婚。我妹妹一怒之下便跑来投奔我。毕竟,秋儿是我那做过茶艺师的义父亲手教出来的爱徒,我又笃定睿茗斋也不是小气地方,遂央求吴经理收留她。” “铎爷,你亲哥不是罗利极有名望的富豪吗?受累打听打听秋儿的故事。”微胖的汪玄墨幽幽道,“前几日我才发现这柜面上有个不安分的,刚清走了,谁知又来了旧相识,且看看这兄妹俩有没有扯谎的歪心。”随即发出一阵怪诞的笑声。 最为年长的七十开外的秦远憧目光和缓,磁音深沉,“老吴,去把店面关了,咱们就坐这儿等消息,苏姑娘那边,也让她先停侯着吧。”见吴经理应声照办了,他又转过脸来对着阮秋说,“秋儿,你也莫怪我们不念旧情,多年未见的孤独客落脚到此处,多半是来者不善的。” “秦爷,您客气了,我都理解。”阮秋轻声回复,“毕竟睿茗斋不是寻常地方,出入之人都得追根溯源的。”心中暗想,事先已拜求了胥爷,料想不会出什么纰漏。即使再去查别的什么人,我也没什么可惧怕的,因为孤独客的故事没几个人能读得透彻,所以反而经得起考验。 “问过了,与阿丰说的基本一致。”铎爷收线,转而朝阮秋浅笑,“我哥还拜托我好好照应着你,毕竟我侄儿胥驰对你还存着心,说不定将来能成为一家人。”阮秋抿嘴一笑,算作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了。罗丰瞥见了,秀眉一蹙,如水的眼眸里漾起淡淡的忧伤与失落。 邱烁泉摇了摇头,秉持着一贯的多疑与刻薄道,“还是再问问别人吧。铎爷莫怪我说实话,您毕竟是本地的生意人,跟我们还是差了一层关系。青州兄,陆明丽不是也在罗利吗?再从她那儿打听打听吧。” 阮秋心头一惊,虽然面上稳住了,但还是没料到霍爷会认识陆女士。看来阿丰对于四位爷在罗利的人情羁绊了解得也不是很透彻。不过,这也无妨,陆女士对我的评价再怎么糟糕,也不会使我们编排的故事走样、矛盾起来。 “我和她,无话可说。”霍爷冷着脸回怼道,“你那么有本事,没在罗利布置些眼线吗?” 邱爷讪笑道,“您也不必损我,我若真有本事,会不知道您和她无话可说,惹您不痛快?” 秦爷摆了摆手,“得了,兄弟之间饶什么舌。”顷刻镇住了局面。接下来,他展开了老迈之中不乏迷人的磁音,递进道,“另外,在这里,铎弟是主,咱们兄弟都是客。既然人家也问过了,并得出了结论,秋儿之事也就客随主便吧。”其他三位爷听了,也就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了。 “嗒!嗒!嗒……”在这恰好的微妙时刻,柔软而轻快的脚步声自楼梯上流淌而下。 “几位爷,今日备了湖南永州舜皇山顶的刺儿茶,是去年谷雨时节手工搓制的。其身长刺,其叶分叉,其香沁然,甜而不粘,蜜而不腻,甚为难得。”此刻的苏姐,已换好了旗袍,用一根玉簪挽好了头发,立在厅堂里,成为一道沁心悦目的风景。 “刚刚进门时,闻听秋儿姑娘也是茶艺师,顷刻想起了‘自古佳茗如佳人’这一句,便斗胆请各位准了,与她一同奉茶,如何?” 众人听了,皆有些意外。 “有趣。”汪玄墨胖嘟嘟的脸颊绽开了笑容,“苏姑娘也有替人出头的时候,不过呐,你也留点儿心吧,人家可是来抢你差事的。” 苏姑娘淡然一笑,没有回应什么。 汪爷把这沉默理解为一种较劲儿,觉得苏姑娘大概是想——既然来者不善,躲避是没出息的,不如亮出各自本事,好好比试一番。 想到此处,他遂改变了策略,“我自然是赏识苏姑娘的,所以愿给她个面子,让秋儿展示展示。至于往后的事儿,还得细查着。总之,奉茶的差事非同小可,还得选静心稳妥的人。”说罢便踱步上了楼,其余人也就跟了上去。很快,偌大的厅堂里唯剩下两位佳人。 “秋儿,我只能帮到这儿了。能不能立住脚,要看你的道行和造化了。”苏姐的声音酥.软甜美,令人愉悦。 “苏姐,跟您,得实说。我真是来争差事的。”阮秋的声音缠绵沁心,却蕴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茶是君子,一茶折射世间万象,天下事概莫能外。你我既有幸与茶君子为伴,自当秉承大气醇良之风,奉茶一刻,望静心凝神,涤尽尘劳,是非放下,莫辱了顺爷的名号。” 原来她认识我师父。阮秋心上一疼,轻声回复,“受教了。” 苏姐舒展开眉头,扭身上楼,身姿优雅,脚步极轻,阮秋思辰片刻,徐徐缓缓地跟了上去。 蕴着中式古典风的茶室还是起了些变化,也难怪,毕竟时间、地点,人与心境也已大不相同了。阮秋静静浏览着宽敞、通透的雅室,品看着错落摆放的形态各异的明清家具、展示柜中那些令人爱不释手精巧茶具,以及墙壁上点缀的楹联与字画,忽然觉得师父之魂仍在,因此淡雅清香、静心忘我的境界仍在。 “你先为秦爷、铎爷奉茶,其余的我随后奉上。好生做,我端详着呢。别枉废了此情此境,更别辜负了大师的倾心栽培。”苏姐软而不弱的柔声促阮秋回过神来,再次点头称是。 “秋儿应该没接触过刺儿茶,可知要领?”秦远憧有些担心,“五年了,可还记得我的喜好?” 阮秋正用热水娴熟地冲淋紫砂壶,闻听此话,停手回道,“刺儿茶原属高山茶,自身富含30种对人体有益的营养成分,因极难种植,所以格外珍稀。不过,我师父仍是指点过要领的。” “刺儿茶特性是出汤快,且汤味浓,故而洗茶后,第一泡五秒,第二泡八秒,慢慢延时,反复可冲泡至少八次,茶味依然很浓。水温应在80至90度,用玻璃直筒杯冲泡口感最佳。” “不过我记得您常说,‘银瓶泻油浮蚁酒,紫碗莆粟盘龙茶’,足见您对紫砂茶具的赏识,所以这一回,秋儿用的仍是您专泡绿茶的段泥壶,有益扬香。”秦爷不露声色,却也放下心来。 铎爷听了这番对话,莫名地来了兴致,遂想为难一下奉茶的仙子,“我是不如其他几位那般懂茶的,即使浅斟细啜附风雅,也断是咂不出滋味品级,辨不明汤色品度的。如今,你又说刺儿茶弥足珍贵,让我平添了几分惶惑,拙舌愈发不听使唤了,却该如何是好呢?” 阮秋领会了铎爷设的障,从容应对道,“秋儿想起‘金刚经”中的‘六如’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心境豁然开朗。师父常说,‘茶就是茶,一切如其本然。伴茶有雅人,论茶更增香,独品得神,对啜得趣,众饮得慧,故而只管吃茶去!’” 顷刻,铎爷会心笑道,“说得甚好。” 阮秋静心凝气,一双细如春葱、柔若无骨的玉手灵巧地翻转起落。备、洗、取、沏、端、饮、斟、清,一时间,那美人,那轻盈升腾的水雾,那沉浮婀娜的茶叶,以及,那窗外飘散的细雨,将一众带入了江南茶雨的诗情画意里。听雨忆江南,风起泛茶烟;天街溟蒙如画里,沾衣欲湿不觉寒。不经意间,翠绿明亮的茶汤已注入杯中,浓郁鲜爽的香气飘渺不散。 秦爷接过茶,缓缓举杯嗅其味,顿觉朝野芬芳今犹在。铎爷也轻抿一口,瞬时整个脏腑因其甘甜而浑然充沛。二人遂心意淡定,细细品味,舌尖上原香绵绵、经久不散。 良久,秦远憧慢慢睁开俊目,嗟叹道,“舜皇山巅蕴翠微,色香味绝盖世珍。多少辛苦多少甘,皆入仙茶此杯中。”阮秋颔首一笑,遂归了位。 “苏姑娘,我仍是要铁观音的。”汪玄墨见此情形,唯恐苏姑娘输了气势、冷了场,紧忙点茶助威。丰腴的妙人心领神会,珠润嫩白的玉手如行云流水般连贯划动,转而,水注沸腾腾地冲滚着紧结的叶片,周遭立时弥漫开一阵氤氲雾气,令四下暗香浮动。 此时,那玉手闷紧了盅盖,意在让叶片浸透舒展。一分钟后,清冽澄碧的茶汤入了杯,挟裹着袅袅清韵,滑入心脾。待为汪爷奉过了茶,苏姑娘又为阮秋奉来一杯。阮秋虽未料到此举,却也道了谢,接了茶,小啜入口,瞬感甘甜润喉,余韵在齿颊间缭绕,如西子般淡雅,如朝霞般清丽,暖心暖肺,甚为陶醉。 第37章:师者的死亡谜团 “今日的茶,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毕生难忘的。”深夜,阮秋与罗丰相互依偎着,凝望着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天空,以及昏暗慵懒的大海。 “若真得了差事,入了茶室,也许要面临更大的危机与挑战,怕不怕?”沙沙的声线扰得阮秋的耳朵痒.痒的。 “有哥在,遂我心,如我愿,守护着,一辈子。我还怕什么呢?”阮秋缓缓抬头,眼波流转,端详着那秋潭般深邃的眸子,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别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好。” 顷刻,那汪秋潭升腾起一团氤氲雾气,似蕴着清浅的忧伤与落寞。睿茗斋的日子可不是白混的,弦外之音他自然听得明明白白。“只管放心,哥不会惦记你的,若遇到有缘人,自会成家立室。” 阮秋别扭地笑了笑,凝视着那黛眉间的一点胭脂红,如细腻白玉上自然造化的缱绻愁绪,忽明忽暗,美得惊心动魄。忽而起了微风,她定定神,才发现罗丰已经默默离开了。 她起身,点燃一枝细长而优雅的ESSE凉烟,面朝大海,吞吐着寂寥。对她来说,抽烟这件事,谈不上耍.酷或颓废,也并非刻意模仿姑姑的样子,只是一种她也记不清起点的习惯。 “秋儿啊,你该戒烟了。”睿智而和善的师者浮现在眼前,嗔责道,“烟草烟雾集火、热、燥、涩、浊、秽、毒于一体,其阳气强猛,人不能胜!你如今若想重拾志向,做好茶艺师,便更要去尽那火热秽浊之毒气。”阮秋心上一惊,方觉夜凉如水,不禁打了冷颤,“师父,秋儿知错了。” 顺爷叹了口气,“这话,我也曾对你姑姑说过的,她嘴上应着,却依然不改,总是如此,笃定我狠不下心管束她。”提及阮芽,细长黑亮的深眸划过一道难以自持的伤感。 “师父,有一件事,我一直存疑,今日,想求证一下。您的本名是洛枭顺,不会跟罗利的洛枭雄、洛枭勇兄弟有什么渊源吧?” 顺爷蹙眉,慢慢地回复,“他们,是我同父异母的两位哥哥。洛家并没有认我,只是默许了我这个名字,我呢,倒也没有想过改名字。”声音里透出些许复杂的心绪。 阮秋“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局促地喘着。半晌,瞄了眼窗外,见天空已微微放亮,大海仍是慵懒地摇曳着不急不缓的波浪,遂喃喃道,“师父,当年,洛枭雄是不是借着您这条线找到了我,从而借题发挥地逼戚风云娶了洛芊芊?后来,您顿悟了此事,为了让我摆脱洛氏的监控,才拜托最信赖的Leo博士带我离开了睿茗斋?” 阮秋开了灯,揉了揉眼睛,伏在桌前,打开了孤独之客的日记,静静地书写起来。 ——就在我离开后不久,师父洛枭顺便在一次帮派交.火中被诡异地枪杀了。然而,睿茗斋里其余四位爷却借此机会全身而退,隐匿到附近的尔湾继续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素来不碰毒.品、不欺强凌弱、宽容和善、尽心尽力管理着帮派生意的师父遭了难?!师父之死,令我想起了姑姑的死亡,如出一辙地诡异!究竟是意外,还是又一场蓄意已久的险恶谋杀? 阮秋停笔,将目光投向窗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直到,瑟瑟冷风迷离了眼,刮疼了面,凌.乱了柔软卷曲的发丝,扰得她的头昏沉、麻木,她方回过神来。 此时,海面已泛起了细碎的波光,圆圆的红日从深海中央慢慢升腾而起,某一秒,倏地划出一道绚丽的海天界线,印红了天际,射穿了薄雾,绽放出势不可挡的夺目光芒。 “今儿有点蔫啊,”正午,见阮秋一幅恹恹欲睡的娇.态,老吴眼珠咕噜一转,嘿嘿笑道,“别是在戒烟吧?”阮秋一愣,“嗯”了一声。 “都抽了好几年了吧?哪儿那么容易戒掉。”老吴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听我一句劝,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为了份奉茶的苦差拼成这样儿,值得吗?”阮秋勉强笑了笑,疾步去了门廊。烟魔来扰,她只得缓缓做着深呼吸。 ………… ——秋儿,用力吸气时,锁骨中间便会出现一个美丽的小坑呢。此时拍照是最美的。 ——真是这样啊。哈,姑姑,谁教您这拍照的妙法的?对了!我还从未见过您年轻时的照片呢,藏起来了吗? 一缕清浅的烟雾,在纤柔的指尖一圈圈飘散着,阮芽如百合花一样静吐芬芳。 ——那时,确实是人生中最美的年华。然而,一个不小心,却被做演员的二姑姑牵扯进绝望之界,烙下了一生难以洗刷的耻.辱。几年后,噩梦袭来,我竟自不量力地妄图补救,却反而一错再错,越陷越深,终于被洗劫一空,我便就沦.为孤独之客了。 …………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阮秋一惊,才发觉铎爷立在眼前,正朝自己微笑,身背后照例跟着罗丰,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铎爷,您来了。”晶莹若玉的脸颊微微涨红着。 “走吧,请你到我的庄园做客,算是替我大哥尽地主之谊吧。也不必多虑,反正有你哥陪着,是不是?”铎爷歪头一笑,扭身上了车。罗丰扶着车门,朝阮秋微微点头,美人释然,缓缓地坐到铎爷身旁,去往得天独厚的山顶风水宝地。 不久,烟瘾幻化为一袭白衣的妖.精,幽幽地钻入阮秋的头脑,嗡嗡嗡,一阵虚弱感袭来,美人无力地靠着身旁坚实有力的臂膀,沉沉睡去。睡梦中,似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阮秋竟无法呼吸,只得大口喘着气。 “秋儿,怎么了?”深沉而温软的呼唤缠绵在耳畔,进而,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掌小心地抚摸阮秋的额头。 “阿丰,去医院!秋儿在发烧。” “不必去,我只是在戒烟。”阮秋艰难地睁开眼,惊见自己正窝在铎爷那健硕的胸怀里,顷刻便急了,“放开我,阿丰,救我啊。” “安心些,我是胥江铎,做过心理医生的,你都忘了吗?”声音很小,很轻,却又如此清晰。 阮秋想尽力记起什么来,却头痛欲裂,浑身麻木,忽而耳里“轰”地一声,昏过去了。 第38章:孤独客的心理医生 “安心些,我是心理医生胥江铎。” “胥江铎?心理医生?我该记得您吗?”昏迷之中,阮秋喃喃自语,“我到底弄丢了多少记忆啊?” “没有丢。只不过,有些记忆被放在你大脑里不想触碰的角落了。” “可是啊,我这颗脑袋似乎要炸开了,太痛了!我就快渡到别的界了,去喝那碗孟婆汤了。所以,可不可以帮我告诉戚风云——我爱他,至死方休!” “阮秋,振作点儿!不要睡……” 宿命般的无形引力,没有带阮秋去喝那碗孟婆汤,反而逆流追溯,穿越流苏般的时光隧道,向那即将6岁的懵懂时光渡去…… ………… “胥子亮!不许碰她!她是我的!” “堂哥啊,这可是我家哦。所以,这睡美人也该归我的。我现在想试试看,像王子一样,把她吻醒!” “子亮,还记得吧?前些日子,在夏威夷茂宜岛,咱们一同观礼了风云老爹与我二姨的婚礼。” “哦,紫色电瓶车载着她,缓缓驶入一片薰衣草的海洋,戚爷站在一个小白亭子里,等待新娘的到来,然后一起许下结婚誓言。” “重点是我们俩也暗暗发誓了,一辈子只说一次‘我爱你’,而且也要在那个白亭子里,说给新娘听。” “那又怎么样?” “可我已经说了,就在刚刚从洛杉矶赶过来的路上,抱着这土包子说的。” “哦,那我懂了,我不吻她了,你来吧。” “来什么来?别打扰她睡觉。你要是把她弄醒了,我就诅咒你,将来早早搭了窝,被鸟.人困住,一辈子动弹不得。” “啊!那我也诅咒你,这睡美人永远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所以你只能一直飞呀飞呀,一辈子都搭不了窝。哈哈哈,飞个够吧,长腿鸟.人!” “胥子亮!你快祈祷吧!千万别让我逮到你……” ………… “老公,大哥,谁能告诉我这么美的小女孩儿是哪里来的?” “老婆,你还是去看着那俩熊孩子吧!庄园这么大,别再躲到哪里遍寻不着的。” “知道了,臭小子!总是这样,只会支开我。不过啊,这俩孩子也真是的,一见面就互掐互损的,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 “初儿已走远了,大哥请说吧,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挚友的女儿,6岁,最近总是噩梦连连的,我初步判定是惊吓过度引发的应激反应。可毕竟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个遍地都是的生物医学博士,而你却是极为抢手的药学博士、临床心理学博士。所以,帮忙再给看看吧。” “大哥可是比我这书呆子强百倍的。一毕业就独得了家里现成的制药公司,而等我也进军制药业时,咱爹只是冷冷道一句,‘万事都要靠自己拼的!’足见还是您有本事。” “老弟,扯远了吧?” “那么我就说眼前的事。只言片语、半遮半掩,连病人基本情况都不能说清道明,这样的病我诊治不了。” “是治不了,还是不想治?” “两者皆有吧。” “早该料到会这样了。爹都已不在了,你又是续弦的小老婆生的,哪还有什么兄弟情分?以后,哥定识时务些,再不来扰了。” “哥,孩子一路颠簸着来到此处,已实属不易,此时估计也快醒了。您若真的怜惜她,就不该跟我置气啊。” “我,能信得过你吗?” “您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是萧洪剑与陈嫣的养女阮秋,也是洪剑誓要一生守护的红颜祸水的亲侄女。这些日子,这孩子一直没睡上个好觉,也难怪今日睡了这么久。” “如今,我怀疑,多年来,一直在精神出.轨的洪剑,无形中给深爱他的陈嫣造成了深刻的‘情绪记忆’与情感伤害。于是,没能及时疏导仇恨心理的陈嫣竟迁怒于养女,对其实施了狰狞恐吓及情感虐待。” “哥,明早,让秋儿的养父母来一趟吧,我要分别跟他们认真谈谈。无论如何,这么美好的小女孩,不该再受到任何伤害了。若她真是横亘在父母之间的一道心病,索性就让我来收养她,守护她一辈子。” ………… “秋儿公主,王子还没吻你,怎么就醒了呢?” “这是哪里?我爹呢?” “这里是全美犯罪率最低的橙县尔湾,我是心理医生胥江铎。受你爹萧洪剑所托,我打算用著名的加州阳光来照亮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儿,以便把丢在角落里的、你不太喜欢的黑暗怪兽故事书找出来。然后,咱们一起再读读看,怎么样?” “我永远也不想那么做!” “那可真遗憾。你就少了一本很特别的故事书,要知道,那样的书,每个小朋友都有的。并且,大家都争着讲出那些故事,以积累更多的勇气和智慧。请相信,人始终是最强大的,而你,一定是个很会讲故事的勇敢的小孩儿。” “真的吗?” “当然。哈,刚刚,我居然从脑袋里翻出一本被淡忘已久的故事书,是关于泪水与爱情的,想听吗?等我讲完我的故事,便要轮到你了哦,这个提议怎么样?” “嗯,成交!” “那么击掌?” 啪,啪,啪。 “我觉得好多了,医生,你干得不赖!” “是吗?那我会继续加油的。我开始讲了哦,我的脸红了吗?” “还没有。” “待会儿你要仔细观察,看我的脸是从哪一秒开始,倏地变得红彤彤的。” “医生,仔细一看,才发现你特别帅呢。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爹还帅的男人呢。” “哈!那是因为你还太小,见到的男子太少了。等我们把彼此的故事都讲完,你会获得更多的勇气和力量,足够撑到美好的未来。那里,一定会有个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在等着爱你,只爱你,至死方休!” 第39章:生死之界 浑浑噩噩之间,阮秋恍恍惚惚出了门。顷刻,蕴在广阔天地里的、泛着濯濯金光的郁葱树林跃入眼帘。世界,竟是如此清澈。清澈而充满希望。前所未有,摄人心魄! 清风,飒飒吹来,倏然间,阮秋竟腾空而起,如盘旋飞舞的虚白色塑料袋,幽幽飘荡着。美人兀然一滞,难道?!她惊恐地回望,只觉心跳如鼓。 “啊!” 心,骤然痉挛。柔软、渐远的地面上,躺着一幅失了灵性的凄美躯壳,周遭散开了真切的死亡之光。 “此时的你,甘心赴死亡吗?”嘈杂、愤懑的心绪间,戚风云清悦迷人的声音飘入耳中,如一片绝望而困顿的虚无梦魇里,忽然亮起了柔暖的光。 阮秋心头一暖,身子急速下坠,转眼间竟轻幽落地。身旁的古朴石桌上,放着一碗冰冷的汤,料定是传说中镌刻着“放下”二字的孟婆汤。阮秋不由暗自唏嘘,这汤还真是出奇的清冽。 “过来坐。”戚风云温润一笑,依旧是丰神俊朗、儒雅自若,足以勾起尘烟过往里,那些难以割舍的痴情迷恋,以及无以复加的缱绻心绪。 “这两天下过雨之后,SantaAna山上已是白雪皑皑。也好,总算有一点冬天的感觉了。”那醇厚淡然的靓声如午后明媚而魅惑的阳光,穿透耳膜,叩响尘封的心门。 “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时光若能停在这里,该多好啊。”戚风云如烟若梦的眉间,蹙起挥之不去的重重心事。 “风云,在即将喝下孟婆汤的此时,我才停下了爱情苦路上痴情执着的脚步。回头想想,我们的爱情,不过是两个浅薄而单纯的孤独客,自以为是的臆断遐想。”阮秋话一出口,风云那完美的丹凤明眸里,立时现出难以自持的痛苦与幽恨。 冬日的阳光那般和煦,空气里却弥漫着游离而敏感的微妙气息。一阵凉风袭来,吹乱了美人柔亮的发丝。 “如果当初,没有孤独之客自以为是、任意妄为的那场别离,即使是争吵不休,甚至是说些绝情刺骨的狠话,我们,也绝不会分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因我没有执着地等下去,也是因你没有执着地陪我走下去。” 那份凄婉的幽怨,如极深的梦魇里,离群孤鸟无力哀鸣着——愁、愁、愁……阮秋无法抵挡,瞬间被淹没在那“低迷落泪依沉醉”的魅.惑魔音里。 “泰戈尔说,‘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无以到达光明。’你瞧,秋儿,成熟,就是这么一件残酷至极的事情。慢慢地,我们明白了爱,也懂得了珍惜,然而此时,却已殆尽了一切美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孤独之客!” 风云伸出白皙纤长的手,轻抚阮秋耳鬓旁垂落的一撮秀发。他垂着眼,睫羽轻颤,尽力遮掩着眼底汹涌澎湃的波光明灭,只是认真地帮着爱人将那柔亮的发丝拨拢至耳后。动作轻柔,存着温度,却也不经意地将冰冷的指尖划过修长的玉颈,顷刻,彻骨的寒凉直透阮秋心底。 “佛曰:‘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我才发现缘没了,一切皆为虚幻!’”一阵柔风飘至,戚风云竟腾空而起,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仙气,极为清朗有致。神光流转的明眸里,闪动着缥缈如梦的怅惘。 “佛曰:‘刹那即是永恒!’”阮秋拼命追赶着风云,跨越山水,无所畏惧。 “莫追,莫追。佛曰:‘绝望的背后,总有一扇窗。’所以,阮秋,回吧。”顷刻,万籁俱静。 ………… “秋儿,喂,喂,秋美人!谢天谢地!一天一夜了,终于,魂兮归来也。”柔滑而浑厚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刹那间,云朵般轻盈游荡的魂魄定住了神,倏地,钻回那具完美诠释了玲珑曲线的曼妙躯壳里。 羽扇般的睫毛微颤了几下,阮秋缓缓睁眼,淡淡扫了眼房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有些窄小的床上。 “铎爷,那天,关于眼泪与爱情的故事,可不可以再讲一次?梦里,没来得及听,我便又渡回来了。” “显然,那是一次失败的治疗。我呢,终究没能读到你的黑暗怪兽故事书,你呢,又把我的好故事藏起来了,找不见了。所以,你得包赔我的损失。” “这个逻辑不太对呀。”阮秋朝铎爷侧了侧身,眸子里泛着灵动之光,“您没治好我,反而还要我这患者赔您损失?甚至,那次治疗本身也是不合流程规矩的。再说,您那故事,我也忘了,所以,没有做成物物交换,您哪有损失啊。” “哦,那么恭喜你,完全地活过来了。” “哦,您在这儿等着我啊。”阮秋的脸颊上腾起了红云。 铎爷耸耸肩,狡黠一笑,“不过,这一回的救命之恩,是要收费的。至少,要得到一次让我很受用的恭维。” 阮秋一笑,“这有何难?福布斯说:‘那些智商超过150,且SAT的数学成绩超过800的牛.人,是极有可能成为亿万富豪的。这也是互联网、生物技术与运算金融领域中大多数精英的真实情况。瞧,您成为亿万富翁,是在情理之中的。”顷刻,铎爷丰唇微抿,黑曜石般深邃透亮的明眸里漾起春风般的笑意。 “但是,智商与财富之间绝没有直接的联系。且超群的聪明并不代表万事皆通、滴水不漏。所以,我总跟患者说,‘当你觉得一个心理医生还没你睿智通透时,也许你是对的。因为即使拿到再多的博士头衔,也只能说明某一领域的专长罢了。’所以,其实,任何暴露高智商的地方都该遮掩起来,就像肉瘤或者脓包需要遮掩一样。在藏龙卧虎的华人商圈里,只流行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柔软的淡色帕子,小心替阮秋拭去额角的细腻汗珠。“所以,你的恭维,不值得恭维。” 阮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极有分寸地拿过铎爷手上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额头。“总之,您是一位融合了信念、纯真、幽默感、传统价值观与社会经验的复杂奇异体。” 铎爷剑眉上扬,从容浅笑,“这一回,算是成了。” “可我还是怕,”她慢慢撑住自己坐起来,轻轻地叹气,“灰色的童年里,我忘了您和您太太、忘了胥爷,以及胥驰和子亮……也许还有很多人与事,我都忘了、丢了。像我这样有记忆缺陷的人,永远也完整不起来了。”大颗的泪珠不断滑落,眼圈微红,嘴唇微抿,默默无声,好不可怜。铎爷瞥见,心头一动,暗想,今日终是悟了那一句“红尘最美,美到落泪”了。 又过了一会儿,阮秋完全找回了自己,决定下床活动活动,谁知刚一站起来,便觉得耳畔轰鸣声起,一阵头晕目眩。“慢着点儿,你仍很虚弱的。”铎爷紧忙将身子前倾,用一只大手勾住阮秋的后背,顺势轻拍了几下。一股暖流涓涓而来,美人瘦弱而柔软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强撑着再度站直身子,微微扬脸,至美的清眸落在铎爷那水润黑亮、强韧而茂盛的发丝上。 “时光待您真好,居然都不赐您白发。说起来,皱纹也少,且又高又帅,毫无赘肉。” “没想到恭维还有买赠活动。” 阮秋终于笑了,“好吧,马达加斯加黑胡椒、胡荽种子、熏衣草,以及劳丹脂、熏草豆等味道混合而成的香水也很赞。”这一回,两个人皆笑了。 第40章:梦魇与梦幻庄园 “秋儿,可好些了?”不知何时,罗丰立在虚掩的门边,眼圈微红,疲惫不堪。 “我好多了,所以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阮秋慢慢走过去,轻声说,“连累你也跟着熬坏了。” 罗丰勉强一笑,回复道,“我没事。还有,这里不是医院,而是铎鞘庄园的私人医务室。” 阮秋倒是很意外,“我还以为是医院的急诊留观室。” “你晕倒后,是被送去医院做了CT,结果显示脑部、心脏等器官均无异样,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你不慎着了凉,而戒烟又引发了失眠、心慌、乏力、头疼、食欲不振,最终导致了昏厥。医生本是建议在急诊留观的,但铎爷曾做过急诊科attending,且家里又有正经八百的医务室,所以我们便决定将你带了回来。医生可说了——戒烟搞不好是会产生暴力倾向的,要我们好好看管你。” 阮秋叹气道,“我这个样子,哪有发疯打人的力气。放心,我也查过资料,不良倾向一般会在戒烟开始的半个月内消失。” “所以,你现在要回家?”见阮秋缓慢地往外走,罗丰有些惊讶。 “已经好了,就不该在此叨扰铎爷。” “不算叨扰的,你哥也住在这里。”铎爷和颜悦色道,“接下来几天,我诚挚地邀请你入住铎鞘庄园,等你熬过了戒烟的艰难期,再送你回去。” 阮秋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婉拒这番好意。罗丰见此情形,便替妹妹做了一回主,“就在此住几日吧,这种情况下你若独自回去,我也是真的不放心。” 阮秋也就只得说,“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铎爷歪头一笑,“先说好,费用从工资里扣。” 阮秋哀婉叹气,“我都如此可怜了,您还逗我。” “那么,我去跟老吴商量一下,安排安排?”罗丰恭敬地请示道。 “去吧。今日闲来无事,我先带着她大致转转。”罗丰应声先出了门,铎爷也随之走到门外,朝门里的阮秋微笑,“欢迎来到铎鞘庄园。” 阮秋还以微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刹那间,蕴在广阔天地里的、泛着濯濯金光的郁葱树林猛然跃入眼帘!世界竟是如此清澈,清澈而充满希望。前所未有,摄人心魄! “听说,这两天下过雨之后,SantaAna山上已是白雪皑皑。嗯,尔湾总算有了冬天的感觉了。”铎爷负手而立,以深沉恬静的音色轻轻感叹。 阮秋顷刻愣住了。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那梦中的一切,竟然成真了吗?转而,她又开始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虚无梦魇会缥缈成真?且是如此相似,相似到诡异、可怕至极。只是,梦中的戚风云换成了如今的胥江铎。只是,这感性、炽热而又扣人心弦的嗓音,比曾经痴爱的戚风云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却也少了一点岁月无法触及的刹那光华。 明丽的日光斜斜地打在树梢,散落成金,缀在细腻通透、水润纯净的如脂玉面上,微微地,漾起一抹美妙的酥红。她就这么思考着,在草色将春的土地上停停走走,无心于风景,只顾诧异与伤心。 忽而,起了风,吹皱了美人杏眼中含羞带怨的春水,阵阵寒意席周身,她缩紧身子,扶着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树,微微喘息。铎爷思量片刻,缓步走过去,脱下价格不菲的威尔士纹正装外套,轻轻地为她披上。 阮秋回过神来,明眸微眨,淡淡一笑,算是领受了铎爷的体恤之情。随即,两个人并肩而行,一同领略着铎鞘风情。近一英亩的庄园里,错落分布着凉廊、露台、医务室、佣人房、网球及篮球场、高尔夫中球洞草坪区、富有艺术气派的20坐席电影院、具有水下音乐系统的控温大泳池,以及气势磅礴而复古的引人入胜的壮美花园。 期间,管家、助理、家佣、厨师、园丁的身影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着,当铎爷缓步经过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工作,驻足,微笑,如同安居乐业的幸福子民般,心怀肃穆、虔诚而谦卑地向国王致敬。 “我讨厌形形**的苦行主义,人活一世,苦难够多的了,干嘛不对自己好点儿?有位智者曾将善于享受人生称作‘至高至圣的美德’,我就很赞同呢。” “当然,”他话锋一转,又讲出另一些逻辑来,“消费与享受,完全是两码事。另外,我也并不想介入高消费能否促进经济繁荣的争论辩驳,因为那与人生哲学无关。”铎爷言之凿凿,双颊浮起温润的笑,却见阮秋似乎没什么兴致,顿觉失落,遂不再高谈阔论了。 恰巧,于转弯处,高耸入云霄的巴洛克艺术喷泉出现在眼前。罗丰立在喷泉边,先是向老板汇报,“秋儿的住处已整理妥当了。”随即又做起了“导游”,向妹妹介绍道,“这是以罗马西班牙广场上的破船喷泉为蓝本打造的,铎爷说,‘这是向彼得大师致意的最佳方式!’” 阮秋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便跟随铎鞘之主踏上了通往主体别墅的环形车道。 第41章:如烟过往 主体别墅位于铎鞘庄园的最南端,靠近一片弥足珍贵的天然橡树林。细心铺就的鹅卵石步道一直绵延至入口,东雄西雌两只石狮象征着至高荣誉与神圣王权,忠心耿耿地镇守着气派的豪门。色彩柔和、纹理细腻的米黄色大理石惟妙惟肖地勾勒出威严雄狮沉静内敛的独特气质,寓意深远,实属难得。 阮秋轻抚石狮的脊背,柔声道,“晋书曰:‘左辅右弼,前疑后承。一日万机,业业兢兢。’说的竟是这两位。” 铎爷优雅地笑了笑,遂引领阮秋进入了路易十五风格的正门,来到正式的圆形大厅。大厅天花板高达9米,其上绘有抽象派名家的寓言油画,悬挂着一顶造型高雅细腻、折射着七彩光芒的凡尔赛紫水晶吊灯。一双细跟鱼嘴鞋柔缓地踏在从意大利维罗纳和卡雷尔进口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极为清脆悦耳的哒哒声。 此时,铎爷接了一个电话,遂嘱咐罗丰代为照应客人,便独自去了书房。阮秋则跟随哥哥,沿着由名师设计的双向盘旋的楼梯徐徐上楼。不经意地,她的手触碰到巴洛克风格的铜制雕花扶栏,不禁感叹,手感竟如此细腻、美妙。 “秋儿,这座近千余平的私宅是铎爷的老岳父——一位华裔亿万富翁耗时四年倾心打造的。拥有凡尔赛风的门厅,巴洛克风的屏障,帝国风的椭圆形正式餐厅,多种风格混搭而成的、内置旋转书架的穹顶大书房……你可以慢慢品鉴世界顶级个体工作室着力表达的手工之美。”罗丰温柔笑道,“不过,如果你累了,哥就带你去客房,改日再继续做你的导游。” 阮秋紧忙说,“我是真的累了。”罗丰点了点头,带她来到客房门口,“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随时告诉我。还有——”他略一思考,低声道,“记得锁门。” 独自进入房间后,疲惫不堪的阮秋便锁了门。转身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水蓝色基调的幽梦中,四下随处可见经典、优雅、浪漫的元素。她却再也无心欣赏这些,而是默默脱了鞋子,踩过柔软细腻的毛绒地毯,整身投奔到一张慵懒而美好的圆形大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她走进盥洗室洗了澡,又整理了一番,遂发现近全景的落地大窗附近,有一张散漫着慵懒光泽的天鹅绒太妃椅,以及,一件精心绣制着七彩凤凰的云纱立式屏风。她窝进太妃椅里,欣赏着运用了云母、水晶、琉璃等材料,镶嵌着象牙、玉石、珐琅、翡翠等饰物的美丽屏风,像是在品读一本结局圆满的童话故事书。 忽然,她感觉喉部奇痒无比,料想白色烟魔又来了,于是又躺回那张粉蓝色的大圆床上,呆望着自高挑天棚流泻而下的淡蓝色纱帘、帐幔。自然而然地,她想起了烟龄漫长、一天两包半烟量、整日被她逼着戒烟的姑姑,于是,记忆之门又徐徐打开了。 ——据说,外公以前是抽鸦.片的呢,后来改抽了水烟。 阮芽悠然地吞云吐雾,阮秋则乖巧地依偎着姑姑,听其讲述如烟过往。 ——小时候,有一年,我跟随父母以及唯一的哥哥,也就是你爹阮辰,全家人从洛杉矶飞赴苏州探望外公。我一进门便被复古别致的铜黄烟枪紧紧吸引住了。气度不凡的外公卷着黄色的草纸,吹着火,点燃枪口的烟草。每次抽啜时,枪筒里总会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声,老帅哥那怡然自得的神态,深深地印在头脑之中。于是,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偷偷品尝一番! ——接近傍晚,众人皆聚在前厅吃饭,我便溜去外公的书房。哈,那烟枪正安稳地睡在明式老花梨木画案上。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仔细品看着器壁厚重、质地精纯、掐丝流畅、鎏金灿然的白玉嘴烟枪,可见其上錾刻着团花一朵,祥云若干,以及“灯影照无眠,心清闻妙香”的温柔敦厚的字。 ——欣赏完毕,我便学着外公的样子猛抽一口。结果,呃,把老烟枪里超浓烈的尼古丁水吸入嘴巴里,登时难受得惊叫不止、呕吐连连。接下来,自然是被闻声而至的大人们奚落了一顿,羞愧得好一阵子抬不起头。 ——你瞧,我的宝贝秋儿,姑姑抽烟的历史有多么的悠久,所以,放过姑姑吧!你若再咄咄逼人,于人前夺我的烟,我会罹患忧郁症的,我可不是吓唬你呢。 于是,第N次劝诫姑姑戒烟的大计,再次以毫无悬念的失败告终。 再次梦中醒来,已是夕阳西下。阮秋站在有着完美弧度的观景落地窗前,看到峡谷与城市的灯火交相辉映,融合成一幅恢弘大气、美轮美奂的风景。 吃过晚饭,三人聚到一间藏书甚富、古意十足的穹顶大书房里,品茶、聊天,不知怎的,就触及到了一些痛苦的过往。 “我太太,已去世多年了。”铎爷凄然一笑,“说好的厮守一辈子,却斗不过因抑郁自杀而骤停的生命。砰地一声,美梦碎了,她走了,我的心也空了。”他临窗而立,分明是一派清爽不凡的神韵,背影却又孤单至极。 “别太难过,您还有子亮。”阮秋柔声安慰道。 “快别提他了。”他摆了摆手,感觉胸口隐隐作痛,“我们唯一的儿子,被视若珍宝、倾心呵护着长大,一路自然顺风顺水,却也极度自私、任性。十年前自作主张地结了婚,从此定居在夏威夷。这些年也只是偶尔领着两个孪生孙儿来这里度个假,每次都是敷衍了事,毫无亲情可言!” 那一刻,国王般的人物褪去了春风得意、神采奕奕的虚白华光,变身为又一位历尽沧桑的孤独之客。 第42章:心理较量 “我那大哥每每来电闲聊时,总不忘羡慕我一番,说我没老婆管束着且还早已当了爷爷,多好啊。”他语声一顿,笑意苍凉。“他也不想想,我每每夜里醒来,守着这么大的庄园,身边竟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还未等阮秋与罗丰想出些安慰的话语,铎爷却清了清酸涩的喉咙,说道,“说实在的,我倒是很羡慕他的。天资过人的驰儿近来已甚为用心地学做生意,时时准备执掌江涵集团。我那大嫂虽平庸些,然而胜在身体硬朗,且总是尽心尽力侍奉着大哥,正所谓千金难买老来伴儿啊。”至此,房间里安静下来。 “铎爷,您可是心理医生啊,这些不良情绪应该是有能力自我排解的吧?”不知怎的,罗丰忽然极为大胆、冷血地说,“更何况,您这前半生已占尽了他人几世难修的机缘与运势了,难不成,还想万事皆顺遂吗?” “哥,别这么说话。”阮秋紧忙打断他,转而向铎爷致歉,“抱歉,铎爷。我哥一直无家无业,义父走后,他也特别孤单、不易,所以很难再去体恤别人了。他跟着您做事,一直尽心尽力,只是嘴巴不甜,您多包涵吧。” 短促的沉默中,黄昏淡去,夜色渐浓,罗丰的脸色也黯淡颓然下去。随即,他蜷缩回角落里,慵懒地倚着一张天鹅绒太妃椅,继续翻看着貌似无聊而冗长的闲书。 “别担心,爷可不是小气鬼。”铎爷舒朗笑道,“反倒是,他通体的毛病都是我惯出来的呢。” 阮秋释然,“那就好。”转而又说,“您现在事业有成,后继有人,自己又是这般英俊气派的大人物,找个才貌双全的知心伴侣也非难事吧。” 笨蛋!罗丰暗想,这下可被逮到机会戏谑了。 “既把我说得那么好,不如你这刚刚失恋的绝色佳人以身相许吧。”雕塑感极强的俊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强势、自信的光芒,“我呢,虽然已经53岁了,年龄是大了些,但长期的肌力训练与合理饮食的配合使外貌身形看起来还不赖。而且胜在大方,若娶了你,定会赠你金山银海,以及痴心一片。”铎爷这番话,让阮秋猝不及防,一时没了应对。 “铎爷,我们没这种志向的。”罗丰只得放下书,替妹妹解围道,“再说,您也就是说说而已,何必唬我妹妹。” “笑话,爷做事,从来不曾只是说说而已。只要你妹妹点个头,剩下的难题,我自会一一破解。”造就了遍布周身的紧实线条感以及无懈可击的完美身材… 罗丰气血上涌,登时想杠上去,阮秋见状,便先发制人,“铎爷,我来到此地,只是为了静静心,整理一下自己,时间到了,我便回家了。不过,您的好意和善心,我都领情,且会一辈子珍惜着。” 铎爷用一双充满遐想的黑亮眼睛注视着阮秋,“乔布斯曾说,‘你的时间有限,所以不要为别人而活。不要被教条所限,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不要让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内心的声音。最重要的是,勇敢的去追随自己的心灵和直觉,只有自己的心灵和直觉才知道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其他一切都是次要。’” “您既这么说,我就把此时的志向告知您,我想得到在睿茗斋奉茶的差事。可是,如今我住到了这里,在其他四位爷眼里,我就成了铎爷您的嫡.系,也就不配去端平一碗茶汤,奉那中立平和之茶了。所以,我得说句没良心的话——我做了那么多功课,却因您而功亏一篑,您得包赔我的损失。” 铎爷一时没有忍住,笑了起来。“这张嘴巴果然厉害。” “所以呢?”阮秋递进道,“您能帮我谋得这个差事吗?” “秋儿——”罗丰唤了一声妹妹,却止住了下面的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因为铎爷正朝向自己抬手,大意是——你别插嘴。 接下来,他剑眉微挑,眼神冷峻而深邃,“这是一条正确的策略。最好挑选比自己更富有、更睿智、更腹黑虚伪、更有专业影响力的人去结交。千万别对那些无法给你任何帮助的土鳖产生爱好。” “亨利.基辛格曾说,‘一个伟大的国家,就像一位野心勃勃的女主人,无法邀请失败者参加她的宴会。’Leo常常引用这句话,他认为这是非常睿智、贴切、虚伪的隐喻。” 铎爷拍了拍手,“给你的前男友点赞。”随即踱着优雅的方步,直白地说,“我可以帮你得偿所愿,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那要看您想要什么,还要看我想不想给——这是物物交换的基础。” 对于这个回答,铎爷颇感意外,“看来是有的谈的。”他转去对罗丰道,“抱歉,你得回避一下。” “抱歉,老板,我妹妹显然是烟瘾犯了,脑子也犯了糊涂,此时,我得带她回房醒醒神。”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司机兼保镖一反常态,拉着阮秋的手向外行走。 “别这样,哥。我需要这个机会。”无比镇静、清醒的声音入耳,促罗丰停下脚步,回望妹妹。 沉默的几秒钟里,他拼命压抑着情绪,去读阮秋眼中的坚定,转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秋儿,你很善于掌控人心。五年了,我从未见过阿丰能够如此,为一个人而无所畏惧,全心全意地付出。”高大挺拔的铎爷立在落地大窗前,静望着室外林木蓊郁的广阔天地里,那些难得一见的壮美风景。 “还有驰儿。Two/Souls/One/Body(两个灵魂,一副躯壳)——这是我对他的评价。在长腿鸟.人的躯壳下,隐藏着两个大相径庭的灵魂,一面是桀骜不驯、无所事事的多情浪.子,一面是天赋满满、智识过人的情圣。因此,我觉得他更像是我的儿子。这样的他,等了你七年,且还要继续等下去,真他娘的不可思议。” 阮秋不发一言,只做听众。在胥江铎面前,她实在太渺小了,所以此番较量,不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她绝对不会开口。 “好吧,说回正题。多年前,就在这里,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心理医生遇到了一个即将年满6岁的小女孩儿。她,如含苞待放的深谷仙兰,神秘、孤傲、倔强、美丽……却让医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此后不久,挚爱的妻子竟罹患抑郁症,不幸饮弹自尽。沉重的打击之下,心理医生彻底告别了医界,潜心从商。” “如今在生物制药业功成名就的他,竟与多年前那个一度将他打入黑暗魔界的女孩儿再度相遇,于是,他重燃斗志,欲挑战自我,再度潜入那个阴郁、神秘、无序的藏书阁,寻到并解读那本黑暗怪兽魔法书。” “阮秋,我恳求你,再次接受我的催眠疗法……我想要的,你肯不肯给?” 整室沉默。唯有呼吸声听得真切,阮秋扬起脸,与铎爷对视,“您是把我当做扫把星来研究吗?” “说实话,我不在意你怎么理解,但我向你保证,整个治疗过程是安全的、专业的。我也不会无休无止,最多三次,我便罢休。” 阮秋点了点头,“这一桩物物交换,实在是公平合理。” 第43章:相处之道 这一夜,阮秋辗转难眠,几乎没有睡过,清晨,她艰难起身,迎着一窗冬日的晨光,痴望着渐渐明朗的天空。如此蔚蓝,单纯到几近透明,这样的苍穹,却覆盖、主宰了纷繁复杂的世界。 “早,秋儿。”铎爷立在开满白色叉状花朵的池塘边,朝怔怔望着天空的美丽客人微笑道,“瞧,二穗水蕹是可以熬过尔湾冬季的好姑娘。”随即,他摆动着健美修长的手臂,迈开双腿,开启几十年如一日的晨跑。 敲门声响起,均匀而轻柔,她知道一定是罗丰,便开了门,也果然就是这位异常美丽的男子。她将其让进门里,暗想若被问起昨夜的“物物交易”,便就和盘托出,绝不隐瞒。 “昨夜睡得还好吗?” “还好。” “上班之前,送你回趟家,拿些必需品过来吧,毕竟要住一阵子。” “好。” “那么,餐厅见。”说罢,罗丰便走掉了。 她知道,这平静而不刨根问底的背后,藏着罗丰对她的信任与尊重。这是一种睿智而成熟的相处之道,注定了一份可期天长地久的友情。 半小时后,阮秋到了餐厅,发现吴经理也在,遂打了招呼。一直没有成家立室的老吴如今是铎鞘的大管家,虽然平日总在睿茗斋里坐镇,但是家中的大事小情也都打理得明明白白。他本就很有能力,在洛杉矶的睿茗斋里也备受赏识。 因为铎爷刚刚结束了晨跑,正在洗漱,所以大家都在等待同他一起用餐。“其实吧,不如就顺势搬过来住算了。”老吴边看报纸边说,“你现在也算是睿茗斋的员工,住在老板家里也说得通,就像我跟阿丰一样。而且这样还可以省下租房子和吃饭的一大笔开销。”阮秋笑了笑,没说什么。罗丰便接过话来,“我们都还有些积蓄,所以一时半刻不必担心钱方面的事情。秋儿毕竟是极美的单身女子,住到缺少女主人的老板家会被说闲话的。” “你也说了,秋儿是极美的,这样的单身女子,走到哪里、做什么都会惹闲话的——所以怕惹闲话就是个借口。”老吴朝罗丰呵呵一笑,“不接受反驳。” 罗丰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懒得理你。” “诸位早安。”铎爷进了餐厅,坐上主位,饭菜便被迅速而有章法地摆上,一众默默无声地吃起饭来。 “秋儿,吃这么少?”铎爷温和地劝诫道,“不能只吃白粥和西蓝花,营养要均衡,肉蛋奶都要吃一点儿的。” “从小姑姑管教得严,克制惯了,吃一点儿就饱了。” “慢慢突破吧,总之吃这么少肯定是不好的。” “知道了。”阮秋答应着,又挑了一块煎得恰好的鱼肉,勉强吃了几口。 “老吴,嘱咐后厨,以后每天早上给秋儿准备一盅燕窝。” “好的,铎爷。” “实在不必如此,我也不会住很久。” “即使不住这里,每天也会按时送给你,算作是员工福利吧。当然,将来你若辞了职,我可就不管了。” 阮秋只得说,“那么,多谢您了。” 早餐过后,罗丰送老板去往铎鞘集团,阮秋便坐上老吴的小汽车,去往睿茗斋。 没料到车子很不争气地坏在半路路上,周遭又没有什么修配厂,阮秋本想联系罗丰,但又觉得吴经理肯定能处理好,便没有做声。 不久,睿茗斋里的小伙计开车赶来,将两人接上了车,遂顺顺当当地到了目的地。 “吴经理,您真该换辆车了。”下车的时候,小伙计小声嘟囔道,“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嘛,您也别太亏待自己了。”说罢就溜了。 老吴只得朝空气啐骂,“臭小子,还管上我了。”转而又对阮秋尴尬一笑,“车子还是不错的,只是偶尔闹闹脾气。” “是呀,”阮秋只得附和了一声,然后说,“我近期打算买辆车子,到时候就不用麻烦您了。” “买车不怎么值得的,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跟铎爷借一台用。” “还是算了吧,人情债越欠越多,不易还的。” 不料老吴却说,“铎爷从不让我们这些小人物还什么人情债的。” 第44章:巫妖王之怒 午后,烟魔来访,阮秋躲去休息室与它交战,耳畔竟无端幻化出胥驰那惯常的魔音。 “土包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跟铎鞘之主进行物物交换?你根本不知道,我二叔这款终极大BOSS到底有多难搞的。呃,还记得我曾给你讲过的巫妖王之怒的故事吗?那位挥舞霜之哀伤、所向披靡、不可战胜的阿尔萨斯,若降临人间,便会幻化成我二叔吧。” 巫妖王之怒?阿尔萨斯?胥江铎……阮秋用粉蓝色的帕子擦拭着额上的虚汗,慢慢合上了眼睛,一幅气势磅礴的华丽画卷徐徐展开…… 1.开场 “我的儿子,你出生的那天,整个洛丹伦森林都在低语着这个名字——阿尔萨斯!” 2.预言 “泰瑞纳斯国王,人类正处于危险之中,黑暗之潮已重新降临这世界!此时,战争已如在弦之箭,一触即发!”守护者麦迪文沧桑内敛、略带伤感的磁性男声在宫殿里幽幽盘旋、飘荡着。“此时,唯一的机会便是带上您的子民,一起逃去早已被遗忘的卡姆利多。”然而,不出所料,没人听老麦的。 “我已警告过他们了。唉!从现在起,他们的命运将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如风般的汉子就这么落寞地闪了。 3.情愫 此时,城外,阿尔萨斯正被派去调查瘟疫事件。 “王子,已经在此干耗了几小时了。呃,您那位神秘的朋友真的会来吗?” “当然!不过,通常情况下,吉安娜会迟到一小会儿。哈!她来了。” 王子兴奋地说,“绅士们,让我隆重介绍下肯瑞托的特使、这片大地上最天才的女法师之一——吉安娜.普劳德摩尔!” “深感荣幸。呃,我回忆了一下,王子已经很久没有护送我去往什么地方了。”吉安娜意味深长地说。 4.宿命 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天灾军团所造成的灾难令阿尔萨斯震怒而悲愤。某天,在奔赴某瘟疫重灾区的路上,麦迪文再度出现。 “我的孩子,这片大陆已沦.陷了,巨大的阴影已降下。也许是天意不可违,你已阻止不了宿命了。带上你的子民,渡过大海,去往西方的大陆吧。” “你是在让我逊屁地逃走吗?” “好吧,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老麦依旧不勉强,不纠缠,再度如清风般离去,席卷起一片淡淡的忧伤。 5.斩情 终于,王子无法抑制的怒火,在斯坦索姆爆发了。 “乌瑟尔,作为未来的国王,我命令你净化这座城市!” “但现在,你还不是。我的爱徒,即便你是国王,我也无法遵从这样的命令。” “那就是叛国了?” “叛国?!你疯了吗?臭小子!” “你是说我——疯了?!乌瑟尔爵士,我以王者之权,在此解除你的军权,并暂停你的圣骑士职务。” 吉安娜一脸惊愕,“嘿!阿尔萨斯,你不能这么干!” “君无戏言!”冷言如寒光冷剑,顷刻便斩断了此生难再的情思缱绻。 “众将士听着!想要拯救这片土地的,跟我走。其余的,都给我滚.蛋!” “真遗憾,阿尔萨斯。你刚刚越过了一条可怕的界限。”恩师乌瑟尔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永别了,阿尔萨斯!”吉安娜失望至极,决绝地离开了。骤然之间,年轻的王子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情感。然而,此时,为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他已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了。 6.杀戮 “将士们!这并非什么荣耀之战,且还充斥着丑恶与痛苦。我真诚地为这必行之战而哀,而痛。然而,终究还是无法放弃这必行之战!” 他举起战锤,振臂高呼,“为了圣光!”便头也不回地开启了冷血无情的疯狂杀戮。 “阿尔萨斯,我是玛尔加尼斯,已在此恭候您多时了。”阿尔萨斯心中一震。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恐惧魔王终于出现了! ………… “秋美人,我是向长久,有客人要试茶。”轻柔的敲门声促美人缓缓醒了梦,似也暂时摆脱了烟魔,振作起来。 “知道了,长久。”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开了门,朝柜面上最为机灵的小伙计微笑,“还没有谢谢你今早来接吴经理和我。” 向长久闪动灵动的大眼睛,灿然一笑,“愿为您们效劳。”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第45章:明显的爱意 忙碌了一下午,到了下班时间,阮秋才得以喘口气,歇一歇。 “阮秋小姐,还记得我吗?” 年龄相仿的英俊男子立在眼前,温和地试探道,“来买过一回茶,很荣幸地品到了你奉的茶……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阮秋大致明白对方在试探什么,却也得体回应,“我记得,吴经理特地引荐过的,您是常客苏老先生的小儿子,刚从意大利留学归来。” 男子点了点头,带着自信而真诚地口吻说,“今日特地提早下班,想请你吃顿饭,听一场音乐会,算作是回谢,十点前送你回家,可以吗?” 阮秋刚想找出得体的言辞来婉拒,没想到罗丰进了门。“不可以。”他和和气气地说,“我妹妹最近正在戒烟,所以有些暴力倾向的,夜间逗留在外,怕是会伤害你。” 男子倒是没有被唬住,反而说,“巧了,我是医生,正好能派些用场。” “原来苏家二公子是学医的,这我倒是才知道。”罗丰习惯性地抚摸着腕上那只年代虽久远、走时却向来精准的手表,不慌不忙地应对道,“这就有些遗憾了,我妹妹从小就惧怕医生,每次去医院都要一家人陪着,还是闹腾得鸡飞狗跳,所以,也只能拒绝你的好意了。” 男子看了眼阮秋,见其点了点头,跟着说出“抱歉”二字,也就得体一笑,默默离开了。 “今日怎么样?烟瘾犯了几回?”归程,罗丰开着车,轻声问独坐在后排的妹妹。 “还好,抽空睡了一会儿,也就熬过去了。”阮秋进而问,“你不在铎爷身边,怎么来接我了?” “老板听说早上老吴的车子坏在半路上,怕晚上那车再闹别扭,耽搁你回家,遂让我抽空来接。” “那怎么不捎上老吴?” 罗丰噗嗤笑了,“车修好了,他自然要去提车啊。你真是戒烟戒傻了。” 阮秋蹙眉道,“也有可能。”随即沉默不语了。 “我开玩笑的。”罗丰缓和着语气说,“放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猛地想起了总是欢歌高奏的胥驰座驾,随口便说,“不好,我怕吵。” 至此,两个人再也没说什么了。 汽车开进铎鞘庄园,刚刚停挺稳,阮秋便心事重重地下了车,往别墅正门行走。 “秋儿。”一声微哑带涩的呼唤促她回过头,勉强一笑,“我没事,哥开车要注意安全。” 罗丰迅速下了车,来到眼前,用一根温润如玉的手指轻轻按揉着美人的眉心。“常揉眉心,百病不侵。”空灵而略带忧伤的磁音沙沙作响,抚慰着孤独之心,促她松弛下来,不再眉头紧蹙。 罗丰见了,凄美地笑了笑,继续用中指指腹揉按着那印堂穴,力道精准,且有爱的温度。 分别之际,罗丰将一包茶交到妹妹手上,“给你买了些芦荟茶,晚上记得泡一点儿喝,有助于戒烟。” 阮秋缓缓抬头,凝望罗丰眉心那明媚如花的胭脂痣,那般玲珑小巧、圆润美好,浸满了爱意……也就只得小心地别开眼,转身离去。 吃过晚饭,罗丰又来到妹妹的客房。“铎爷让我告诉你,他已布置好了明天的睿茗斋之局,助你得偿所愿。” 阮秋点了点头,却也有些担心,“但愿能成事,不然,我便要立时走人了。” 罗丰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温柔地问,“秋儿,听过明朝学士崔铣的‘六然训’吗?” 阮秋随口便说,“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有事斩然,无事澄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天资卓越、又曾做过心理医生的胥江铎,不仅深谙为人处世、经营管理之道,且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加之生性诡异而狡猾,故而,睿茗斋一众背地里皆称其为‘六然狐’。我在旁效命这几年,竟从没见谁赢过他呢,所以,放心,明日之局,六然狐必定是十拿九稳的。只是,你也看得出来,那四位爷皆信不过你,且汪玄墨对苏姑娘还有些别样的情愫……所以,过程是免不了撕扯、疼痛的,但也都不算什么,你向来用功,不会没有心理准备的。” 阮秋听到此处,由衷地说,“谢谢你,哥。谢谢你总是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替我筹谋,也从不问我那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罗丰抚了抚妹妹的香肩,淡然一笑,“今生今世,你是我的命——我可不是说说而已。” 四目相对,心上皆涌动着暖流,虽默默无声,却也无需多言了。 “磐石蒲苇,乔木丝萝。敢问眼前这对赏心悦目的璧人,你们,相爱了吗?”柔和的灯光慵懒地倾洒在倚门而立的铎爷周身,他姿态优雅,神情专注,笑意暖暖,看起来十分惬意。 “我只是偶然经过,见这门是开着的,便来瞧瞧。”他大大方方地进了门,端坐到一只精巧的小沙发里,用一双令人惊叹、折服、心虚、胆寒的深邃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人。 “爷,都说了只是义妹的。”罗丰极力稳住,企图转移话题,“再说了,股票、证券、金融、国际……您向来只关注那一界的,如今是怎么了?开始关注小人物了?” “不认啊,这可怎么好?”铎爷狡黠地笑道,“阿丰,你该知道,通常,我在美人面前耍帅的时候,为防失手,是可以抛开友情、节.操,甚至是道德底线的。” 修长纤瘦的身子微抖了一下,如烟的明眸也暗淡下去,开始思考这只六然狐会使什么计。 “寂夜,书一曲莫失莫忘,蕴藏吾心上那一字——爱!吾心上人啊,一曲终罢,是否贯穿卿之耳膜,是否唤醒卿心之倾心?爱!知否?那曲中之悠悠跌宕,感天动地间,是否换得了卿心上——那笃定之一生一世?” 一首极轻、极柔、极哀、极美的古典情诗,自滑腻的骚.灵声线中游走而出,顷刻击倒了处变不惊的罗丰,他登时眼前昏黑,冒了虚汗。 “秋儿,你要不要猜一猜,是哪位君子将对你的爱慕,一笔一划,长年累月地写进绵绵情诗里?” 第46章:睿茗局 “史记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次日上午,车子行驶在去往睿茗斋的曲折寂路上,依窗静思的阮秋听闻此言,慢慢转回头,朝身旁的铎爷侧了侧身。“您是在夸自己吗?” “话里的意思,总是见仁见智的。话说回来,我今日可是要替你忙碌的,我不常出马,所以你更该说些好听的。” 美人点了点头,端详了一下铎爷异常开阔饱满的额头,“师父说,将军额头能跑马。由此可见,您必定是帝王之大气派。”铎爷会心一笑,算是领受了。 “铎爷,今日的聚会订得有些早呀。”刚到睿茗斋,吴经理便如常地迎出来,殷勤而亲切地打招呼,“今早进了些热量低的水果,清清爽爽的,给您切一盘润润喉,如何?” “不必了,早餐还没消化掉呢。对了,你那老爷车还好吧?” “还好还好,虽然动力差点儿意思,倒也一直催我勤奋,早起赶路空气好,人车皆少呢。” “那就好。”铎爷点了点头,随即凑近了老吴道,“趁着众人还没来,咱们杀一盘?” 老吴也就顺势说,“那感情好。只求您手下留情,别一上来就抢角占边的,布控惊涛骇浪,好歹给我多留几口气,多走几步路吧。” 铎爷挑眉笑道,“你就贫吧,你要是真的那么菜,爷会浪费那么多时间跟你玩耍?”说罢又朝阮秋道,“你先上去吧,苏姑娘已到了,正在茶室等你。”阮秋微微颔首应着,翩然上了楼。 “阿丰,那我们就不管你了。” 罗丰点了点头,又从西服侧兜里掏出本书,朝老板扬了扬,大意是我自有我的消遣。铎爷便与老吴说笑着去往棋牌室了。 罗丰坐在门廊的长凳上,安静地读书。阳光那般明媚,投射在胭脂美男修长而性感的身体上,腾起如烟似雾的金色光晕。 吴经理回望了一眼,不禁感叹道,“真是仙家的气度啊。” 铎爷仿佛没有在意这句话,只是径直进了雅室。待两人坐定,照例是铎爷让着老吴执黑子先走,随即双方轮流落子,开启了智慧交锋。 “刚刚你说,阿丰有仙家气度,我倒是也有同感。”忽然间,铎爷分神闲聊了一句。老吴正愁眉苦脸地盯着棋,听到这里,一时有些迷糊,未好好计算和判断,便就落了子。 “这一步可不太妙哦。”铎爷狡黠一笑,抓住时机镇静落子。“是因我说了话,干扰了你?原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就养成了临危不乱的镇定功夫。” 老吴低声回复,“铎爷,仙家气度,也就是随口一句戏言,没想到您当真听进去了。” 铎爷清浅一笑,“听说,当年洛杉矶有位鼎鼎有名的相术先生,曾断过阿丰的未来。仙家气度,也是其中的判词呢。” 老吴手一抖,棋子落了地,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他紧忙起身追过去。“您瞧我,眼神儿不济,手头儿也越发不灵巧了。”无可奈何地,他干笑着趴在地上,浑圆的手臂微颤着,艰难地探拿那粒躲进年代久远的大货柜底下、深陷于尘埃中的渺小棋子。 “吴经理,你的随手棋毁了局面,所以别下了,重新来吧。”铎爷推开棋局,起了身,慢慢踱到门边,朝外扬声道,“丰儿,过来帮忙。” 罗丰如风一般,顷刻进了门,敏捷地躬身出手,转瞬间,便将那粒顽皮的棋子拍在桌上。“下个棋也不安分。”言毕,整个人已坐回门廊的长凳,继续安静地读书。 “真是没规矩,多半也是我惯的。”铎爷嗔怪着归了位,朝老吴温和一笑,“再来一局?”老吴紧忙摇头苦笑,“我的爷,您可饶了我吧,刚刚一活动,出了一身汗啊。” 此时,宽敞通透的茶室里,阮秋正出神地望着有条不紊地在茶案前忙碌的苏姐。 “秋儿,也别只顾着看我,净了手,去内室选选看看,别把焚香之事怠慢了。”清脆悦耳的嗓音里,透着丝丝幽怨,顷刻点醒了阮秋。 她走进放香料的内室,遂发现角落里多了一件美轮美奂的苏绣屏风。借着柔黄的灯光,勉强可以看到从花团锦簇的细纱后面透射出来的朦胧物影,像是——“一架古筝?”阮秋喃喃自语。 苏姐听到了,先是一愣,随即默默走进来,从墙边的梨花木架上取下个鸡血木香盒,娴熟地触动某处机关,“啪”地开了盒子,捡出一根纤细如丝的深褐色沉香,放在饱满柔嫩的玉手里,走出了内室,阮秋也便跟了出来。 “叮!当!”两声脆响,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的开盖声划破茶室的静谧,火苗顷刻跳跃而起,轻巧地点燃了香。她竟然也有同款的打火机!阮秋心跳得厉害,脸颊也愈加红润了。 “噗——”苏姐鼓起香腮,樱唇微启,吹熄了香上的明火。刹那间,从星般火头生出一线妖娆的烟带,若轻云出岫,如蝉翼莹薄,盈逸渺渺,扶摇翩翩,千般婉转,万般变幻。 “这样才好进入意境。”苏姐小心地将其竖起在年代久远的黄铜炉里,此时,偌大的茶室便已沉浸在幽绵暗香里了。 “这便是师父所言的‘燃香缕缕深入骨,流韵丝丝暗藏怀!’”阮秋轻叹道,“总觉得姐姐,似乎与我师父颇有些渊源。” 苏姐不置可否,音色却越发郑重,“今日,此时,我受人之托,将沉香的美妙香韵说与你听,望深悟!相传,沉香是香树身上苦难的伤疤,大多色泽暗哑,且越是品优者其伤越是深重!所以,我们品嗅的,其实是那重生的香树魂魄所酿出的苦难心香。想想看,世间成者的功名,又何尝不是苦痛、寂寞结出的‘沉香’?” 霎时,两位美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气氛悲凉而凝重。 “难道,姐姐愿意腾出这方天地,让我施展吗?”阮秋打破静寂,轻声探问。苏姐呆立了片刻,无奈地松开眉头,凄婉叹道,“轮不到我说话的。不过,奉茶仙子总是要超凡脱俗的,若是满身红尘,心机深重,则无法潜心于煮茶品茗的清雅中。我也始终没有入到境界里,所以离开这里并不冤枉,临别之际,再多说一句——别给你师父丢脸、更别让铎爷看走眼!” 至此,整室静默。无话可说的美人各自守着一方茶案,掌控着行云流水般的烹茶节奏。 不久,老江湖们纷至沓来,各自落了坐。汪玄墨品着茶,瞥了眼阮秋,冷冷道,“无论如何,茶室天地已经有人执掌,铎弟却偏要再塞进来一位,真是格外别扭!” 铎爷并不搭腔,只是自在地品茶。 霍青州虽也不痛快,却低声道,“我倒是无所谓,一切由大哥来定吧。” “哎呀,二哥倒是会推脱。”邱烁泉眯着眼,目光游离在几位茶客之间,似权衡了一番,方开口道,“大哥才说过,睿茗斋之主是铎弟,那么,换就换呗,客随主便。” “既然都亮明了态度,我也不想置身事外。”秦远憧的声音总是中庸而内敛,不似霍爷的酸软、邱爷的阴森、汪爷的凶狠、铎爷的狡黠,而是蕴着一种与生俱来、深藏不露的气质。 “秋儿来到此地,自然带着目的,多半是跟我们四兄弟有关联。毕竟枭顺走了,她不可能不疼,不生疑虑。罗丰也说睿茗斋不是小气地方,那么,就留下好了。” “大哥!您倒是大方了,那苏姑娘怎么办?!”汪爷顷刻拍桌子瞪眼,“用红颜祸水替了稳稳当当的奉茶女,不怕出岔子吗?!” “呵呵,怎么?凭您,还怕红颜祸水?”铎爷啜了口茶,剑眉微挑,极为撩.人,“这些年,在幽兰会所的花海里沾染得还少吗?!”汪爷周身的肥肉抖动了一下,败下阵来。 此时,大局已定,一串古筝妙音竟自香阁飞出,仿佛红莲初醒,犹带夜露,直抵昏暗的心房,顷刻惊醒了沉寂而悠远的情愫,迸射出万道光芒! 众人立时静默,平息稳坐,侧耳细听。 竟是,师父钟情的潮州筝曲——粉红莲!阮秋伫立于香阁外,凝望苏绣屏风后的朦胧倩影,不禁百感交集。 第47章:渐露狰狞色 ——秋儿,且饶了义父的古筝吧。一别数月,没见你长进半分,竟还把他老人家钟爱的“粉红莲”拨弄得如此生涩、肤浅,简直难听死了! ——长得又美又仙的,嘴巴竟这么刻薄。 ——你还不是一样?长得像是书香门第的淑女,其实只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 ——丰儿,这可是你义妹,是除我以外,你现今唯一的至亲了,所以,别那般刻薄。” ——爹,您不要总是惯着她。自上了初中,她已越发叛逆不乖了,我已不知该如何怜惜她了,许是,已厌烦了! ——丰儿!你去哪儿啊? ——师父,阿丰为什么这般对我?难道我真的惹他厌吗? ——瞧你,只这样便哭成泪人儿了,还敢说什么独闯江湖的狠话啊。 ——师父,您瞧着吧,我会成为真正的女王的! ——那么,秋儿,为了那一天早日到来,从此刻起,眼泪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淌。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作为一种障眼法,用以示弱、以退为进,伺机秒转乾坤、秒杀致胜。 ………… 师父,师父……愿您在异度无忧无虑,一切安好。咸涩之泪,于阮秋心中默默流淌,而美丽的脸庞上,却也风平浪静,毫无破绽。 一曲终罢,苏姑娘走出香阁,朝众人施礼,于短暂的沉默后,满堂喝彩。 秦爷不露声色地将目光定在气定神闲的铎爷身上,暗想,五年了,我们兄弟竟不知苏姑娘还深藏着这等技艺,唯六然狐是镇定自若的。难不成,这看似平和中立的奉茶女,竟是他为我们暗自布下的棋子吗? 水开了,苏姐向众人得体一笑,净了手,麻利地淋杯,氤氲水汽升腾而起,开水直冲杯心。转瞬,她添冷水于砂铫中,复置炉上,回身洗杯。一双丰满而玲珑的玉手同时洗两个杯,动作迅速,声调铿锵,姿态美妙,众人不禁连声喝彩。 阮秋默默无语,端坐于相隔不远的另一方茶案前。她下颌微敛,重心居中,暗暗抚摸搭放于修长双腿间的纤手。曾几何时,不会洗杯的自己,常常一不留神碰到杯,被烫得要命,不知起了多少水泡,打破了多少杯子,才练就了赏心悦目的上乘功夫。想必,眼前的身手不凡的苏姑娘,也经历过一番彻骨寒吧。 杯已洗毕,苏姐将杯、盘中的水倾倒至茶洗里,茶壶外的水份恰好被蒸发掉,正是茶熟之时。唯老手于此,方可丝毫不差。果然好功夫!阮秋于心中赞叹。 终于,历经数度工夫,苏姐已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将茶汤轮转,洒入茶杯。转而,她温婉得体地依序奉敬,三冲过后,她将茶壶倒置,覆放于茶垫之上。 “相交五年,诸位爷竟从未问过我的过往出处。今日,既已斗胆惊扰了铎爷的绝世好琴,也算是得偿所愿,故而,决定将陈年旧事倾吐一番。”苏姐圆润而铿锵的嗓音在静谧的厅堂里婉转回旋。 “我祖籍苏州,祖父诚信本分,一直经营着一家老字号的面馆,祖母则是苏州一位有名的古筝琴师。后来,不知为何,祖父变卖了家产,带着一家人漂洋过海来到洛杉矶投奔做生意的挚友,从此改变了一家人的人生轨迹。” “过往之事,便说到此处。时光荏苒,如今,我已四十有三了,便不能总是端着碗寂寞的茶汤,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所以,此刻,便要告别诸位,换个活法了。我虽辜负了诸位爷的厚爱,不过,这一世,皆会将诸位捧于胸口敬重、思念。”苏姐眼圈微红,迎着铎爷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对峙半晌,方咽下了苦咸的泪。 临别之际,她朝阮秋凄凉一笑,“秋儿妹妹,其实啊,转念一想,拜你不辞而别所赐,我才得以在此施展绝妙茶艺。五年了,我便知你迟早要来讨回这差事的。这方茶室,还给你了哦,好生做吧。”言毕,她便如常地扭动圆润的腰.肢,摇曳着饱满的美.臀,优雅而轻快地下了楼,彻底走掉了。 “很得意吗?!”汪爷踱步至阮秋身旁,冷笑道,“即便抢回了差事,也甭想像苏姑娘那般的深入人心。因为你们阮家的女人,皆是无情无义的妖媚贱.人!” 阮秋心头一滞,顷刻应对道,“汪爷,敢问您认识几个阮家的女人?!不过只是姑姑与我二人罢了。再者,我们二人的好与歹,也是只亮给至亲至爱看的,所以,您必定是见识不到的,也就没资格和底气在此叫骂。还有啊,姑姑常说,那些动辄便恨骂他人无情无义之人,往往是贼喊捉贼,其实自个儿心里慌得要死呢!” “死丫头!越发张狂了!今儿不灭了你,爷还混个屁!”汪爷勃然大怒,抬手便朝阮秋的小脸儿扇去!不料阮秋并未躲闪,反而仰着俏脸,直直地迎上去。 “啪!”一声脆响,美人瓷白的左脸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赤红色掌印,转瞬,脸颊肿胀起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阮秋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愤懑,眼中闪现着坚定与无畏的神色。“谢汪爷,三十年来,虽受过冻、扛过饿、遇过白眼、遭过狠心虐骂,竟就是没挨过打!今日,竟在师父题名的睿茗斋里,实实在在尝了一把,真是又猛又烈,疼得火辣。” “秋儿!”罗丰噔噔噔地奔上楼来,猛地将阮秋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是哥不好,没能护你周全。我这就送你回家,从此远离这里。”说罢便牵着妹妹的手往楼下走。 “丰儿,我承认这是个非常烂的局面。但你该知道,我是个只追求高预期值,而不是低风险的人,所以,你且稳一稳,别干扰我善后。” 罗丰慢慢转回头,稳住声音道,“好,我们等着。” 铎爷缓缓端起杯,啜了口渐渐凉却的茶,“汪玄墨亵渎了茶室的清雅,坏了此地的规矩和风水,请自行离开吧。” 汪爷顷刻便冷笑道,“胥江铎,你不说,爷也不会再来这儿了。” “我是说,你需要离开尔湾。” “什么?!就凭你?!” “就凭我。给你一周时间,我想足够了。” “足够你个鬼。逼急了我,可也仔细着你那老命!还有你那窝在夏威夷的儿孙,也都看仔细了,别都莫名其妙、毫无声息地死掉!” 铎爷点了点头,“厉害,果然还是你这样的孤家寡人好,没有死穴可点。”随即拨通了茶几上的内线电话,“汪爷要先走一步,来个人,送送客人。” 第48章:后生可畏 楼梯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直至整身明朗地显现出来,众人才发出惊叹。 “风云贤侄,你来了。”铎爷瞥了眼手表,“哦,应该是这个时间,来给我送手信。看来飞机没有晚点。” 然而,对于阮秋而言,于此等境地里见到戚风云,就像忽然滑倒的一刹那,手还来不及做任何自我保护的招数,地面便朝脸猛烈扑来——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恐惧感! “瞧你,竟这般狼狈啊。”风云自西服口袋里掏出粉蓝色的帕子,递给阮秋,柔声说,“去楼下洗洗脸,再找些药敷一敷。” “我不碍事。”阮秋并没有接过那条帕子,只是轻声说,“反倒想问问,我初到尔湾,因戒烟和偶感风寒而导致昏迷的那日,曾幻听到这样一句话——这两天下过雨之后,SantaAna山上已是白雪皑皑,也好,总算有一点冬天的感觉了。那并非虚幻梦境,是吗?那是你,对我说的,是吗?无论如何,我都想求证,我不相信自己会是个善于幻想的疯子。”在等待戚风云回答之时,气氛紧迫至极,阮秋感觉嗓子里灌满了呛人的烟气,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似乎顷刻便要弹出身体,将生命彻底摧毁。 “那日,我的确来过。那些话,我也确实对你说过。至于为什么,改日等你好了,再慢慢告诉你。” 阮秋仰起狼狈的面庞,将泪水咽回咽喉。随即,她拿过帕子,缓缓下了楼,罗丰回过神,顷刻跟了下去。 风云走至铎爷面前,递上盈满茗香的木质礼盒,“这是苏州鼎鼎有名的三万昌碧螺春,您朋友托我捎来的。至于刚刚您让柜面上的人来送客,是我跟吴经理说,反正我也要上来,且送客并非难事,遂想一并帮忙办了。” 铎爷眉头缓缓舒展,“风云,你错了。这差事极为难做,因为汪爷还不想回去,所以,你能劝得动吗?” 风云略一思考,默默走到汪玄墨身边,“听吴经理说,苏姑娘回家整理行装,今晚便会离开尔湾。”顷刻,汪胖子起了身,迅速下了楼,离开了睿茗斋。 “真是后生可畏。”铎爷笑道,“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第49章:智者斡旋 茶几之上,那部做工考究的内部电话响起酥脆的铃声,铎爷接了起来,听到吴经理沉稳之中略显气短的声音,“风云的岳父来了,说是要来找女婿。我跟他说了,按规矩进茶室必须要得到您的允许,且要上交手机等通讯设备,可他不听,跟着的保镖也很横,朝我们连番展示拳脚功夫,打翻了十几个茶叶罐子。” “没有办法,睿茗斋的规矩断不能破,我们也只能失礼了。保镖已经拿下,至于洛爷,已安置在棋牌室里,特地让阿丰照顾着,也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接下来该怎么做,需等您指示。” 铎爷举着电话,朝已在身侧落座的戚风云道,“怎么办?岳父来抓女婿了,你去劝劝?” 风云接了过来,对老吴说,“我这就下去。”随即起身放好电话,下了楼。 棋牌室里,古色古香的棋盘被甩在角落里,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看起来倒像是特地布控的一盘大棋。罗丰与洛爷各自坐在相隔甚远的太师椅上,不发一言。 见了女婿,洛枭雄终于开了口,“我来这里,不是特地为了拿你和阮秋那个贱人。” 阿丰顷刻回应道,“爷,嘴巴放干净点儿。” “竟忘了,你也着了贱人的魔。”洛爷冷笑道,“你那义父也是瞎了,竟收养了你这样不懂规矩的野种。” 阿丰倒也镇静,慢慢地说,“义父眼明着呢,所以才远离藏污纳垢的洛氏。你呢,嘴巴太臭,我也是恶心了,要去外头吐一会儿。你女婿既然来了,你便同他聊吧。”说罢起身走了。 风云坐到岳父身旁,轻声道,“爹,罗利到这里,路途遥远,您一定累了吧?咱们在尔湾也有私宅,不如去歇一歇。有什么事,待您调整好了,再审再问也不迟。” 洛爷抬眼,端详着谦和儒雅、赏心悦目的女婿,叹了口气,“风云,这么多年,我虽嫌你是戚氏养子,却也是真心赏识你的。即便偶尔怠慢了你,一家人也不至于太计较,对吧?” “对。”风云点了点头,“无论是怎么开始的,也都是彼此的选择,才成为一家人的。” “你一向懂规矩,知进退,又才华横溢,是这圈子里最耀眼出色的后辈,可这一回,为了阮秋,竟出了大格,令洛氏蒙羞,令我视若珍宝的女儿伤心欲绝,我就不得不管管了。”洛爷停歇片刻,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想,我是什么风格、我有多少手段,你也是领略过的,对吧?” “爹,我来这里,要做什么,会见到谁,都是跟芊芊说过的。当然,她知道阮秋在此处,自然介怀,但她也明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也就点了头,我便得以在短短几日里往返于罗利、苏州、尔湾之间。您看,行程如此紧张,我又有胃疾,能有什么心情和体能做些不得体的事?” “再说阮秋吧,您也一定知道,是住在铎鞘庄园的,是在睿茗斋做事的,身边还有个如仙似画的***日陪伴。我们,即使是见了,又能怎样?您刚刚说我出了大格,我也是觉得冤枉。分手七年,她又回了罗利,我们从未单独往来过,怎么就出了大格?当然,芊芊心里慌了,闹腾,我能理解。多半是我做得不好,让她无法踏实过日子。” “只是后来,娘家人也参与进来,事态越发难以控制,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俗人,脾气来了,索性就想离婚,这才闹得沸沸扬扬,令两家人都失了体面。不过如今,也都平息了,过去了,我们仍是一家人,荣辱与共,熬煮在一起。” 房间里安静下来,乌云散了,气氛逐渐归于平静、祥和。 恰好的时辰,铎爷进了门,满面春风道,“呦,老哥,我说昨夜怎么梦到了一大朵嵌金边的祥云,果真是您来了,才有此等吉兆啊。” 洛爷虽不情愿,却也讪笑道,“铎弟的这张嘴巴啊,也是镶了金边儿了。” “那感情好啊。”铎爷自自然然地说,“恰巧还有几位贵客也在,品过了茶正打算去我家打牌吃饭,不如一起乐乐,也算给您接风洗尘了。” 洛爷看了眼女婿,缓和着语气说,“改日吧,做了那么久的飞机,我也乏了,估计风云也是,我们就先回住处歇着了。”转而又想起了保镖,只得陪着笑脸说,“初来睿茗斋,我那保镖不懂规矩,人又笨拙,打翻了几罐茶叶,理应照价赔偿。” 铎爷摆了摆手,“都是小事情,他也受了些皮外伤,幸而已处理妥当,此时便在外头候着,等您调遣。” 洛枭雄点了点头,“那行,今日就不再叨扰了。”便起身往外走,风云则陪伴在旁,却也不忘向铎爷温润一笑,算作是致谢了。 转而,茶室里的三兄弟也下了楼,去休息室看了看阮秋,见其左脸已肿胀得不成样子,连累着话都说不得了,心上登时不是滋味。然而出门的时候,阮秋还是强撑着送了送,秦爷便将最为信赖、贴心的保镖兼司机叫来,嘱咐其务必找些良药,及时送来。 不久,一辆辆车子鱼贯而出,似乎没了平日的气派,灰头土脸地各回各家了。 刚到秦宅,便发现汪玄墨的车子横在正门口。司机只得停稳车子,扶着秦爷下了车。 “子冬,你先去找药,好歹要想办法让秋儿的脸尽快消肿。” 秦子冬答应着,便迅速离开了。汪玄墨这才下了车,别别扭扭地凑到秦爷面前低语,“也没觉得怎么用劲儿,足见是个不禁打的。”秦爷冷笑一声,感觉无话可说,便自顾自地入了正门,汪胖子自知理亏,却也恬着脸跟在后头。 家佣们见汪大魔头来了,皆远远避绕,瞬时之间,秦家宅院变得紧张兮兮的。 待兄弟二人在书房落了座,小家佣又战战兢兢地上好了茶点,汪胖子刚要开口说出正题,偏偏手机又响了,他只得接起来,却越听越面目扭曲,终是吼了句,“随他娘的便!”便掐断了电话。 “大哥,胥江铎玩儿真的!刚刚我那助理来电话,说是接到了律师函,铎鞘要终止跟我公司的一切合同!” 秦爷慢慢地品了口茶,幽幽地说,“五年了,你也该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了。” “就为了一个贱人,至于吗?!” “他早就想把你踢出局了,只是碍于我们四人向来是一体的,才跟你做些小买卖。如今,你在他的地盘撒野,一掴一掌血,打的可是他的脸,进而,还放了狠话,牵扯出他在夏威夷的儿孙……没什么可说的,你就得认栽走人了。” 汪爷泄了气势,喘着粗气,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人老了,只想依靠着相识多年的老伙伴度余生。买卖不做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不缺钱,只要别让我离开这里便好……大哥,您就帮我说和说和吧。”那么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忽然间就服了软,怂成一滩烂泥,也是饱经风霜的秦远憧始料不及的。 “玄墨,你我兄弟一场,我自当替你斡旋,然而,得实说,机会不大。”挺拔清瘦的秦爷起身,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轻声宽慰道,“若是不成,你便去英国吧,我还有几位至交好友在那边,足可照应你。记得,一周之内,你必须离开,方可期平安无恙。” 第50章:不动声色 夜之铎鞘,在极具艺术感的灯光点缀下,格外恢宏、浪漫。 书房之内,不请自来的秦爷面对不动声色的铎鞘之主,徐徐缓缓地说故事,“玄墨,也算是豪门里的人物,和远在英国的汪玄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为母亲的出身不好,加之其他隐情,所以,两兄弟自小到大没有来往过。这么多年,他心目中的兄弟一直是我们几个,如今他老了,更觉着我们是他的根、他的依靠,誓要与我们缠绕在一起。” “当然,他犯了大错,触犯了铎鞘的底线,理应领受责罚。来之前,他也说了,金钱地位甚至是脸面都可以折损,唯独根系,恳求你不要让他挪走。不知道可不可以商量?” 铎爷专注地听完,遂平静地表明了态度,“可以。铎鞘与他的往来生意会全部断掉,睿茗斋他也不可再踏入了。” 秦爷眉头一松,颇感意外。“没想到你会答应。” 铎爷狡黠地笑道,“我也没长金口玉牙。只是,得提醒您,这一回的痛,他也记不得几天的,少不了还要老哥时时为他操心费神。另外,若想平安,幽兰会所他是断不能去了。” “也许别的地界,很难有动他的铁掌,但幽兰会所,绝对是个例外。即使如今是您那兄弟邱烁泉在管理,可您也知道,险要的地方,仍是不受控的。所以,在掴掌事件发生的此时,一旦他惹到了会所里的人物,说不定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借着我与他的恩怨,了结了他,再算到我的头上,我岂不冤枉?” “还有,秋儿的脸,世间无几人能超越的美丽的脸,被毒打成那样,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理应如此。我会让他登门谢罪。另外,记得秋儿有个环游世界的梦想,如今,我们理应帮她实现。” 铎爷暗想,果然是高手,即使是给赔偿款,也要跟梦想挂上钩。 “登门谢罪就免了吧,估计秋儿再也不想见他了。” “那么,我多来看看她吧。当初,在洛杉矶那会儿,几兄弟之中,除了枭顺,她便跟我最亲近了。” “好的。”铎爷点了头,“欢迎您带着秦子冬常来。” “没想到你还提及了他。” “跟着您,耳濡目染,他便也是个出色的人物。送来的化瘀消肿的药膏也非常见效,不知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我甚至想送去实验室研究一下成分。” “他自己配置的。” “自己?”铎爷一愣,“他还真是厉害。” “的确是全凭自己的经验调配的,所以你研究也没用。”秦爷温和一笑,起身告辞。 就这么过了一周,阮秋挺过了戒烟最难捱的阶段,花容月貌也恢复如初了。 入夜,阮秋沏了茶,邀罗丰过来聊一聊。“我想搬回去住。”她道出自己的想法,“还想买辆车,方便去睿茗斋上班。” 罗丰摇了摇头,“事件的波澜仍未平息,所以你最好待在铎鞘,哪里也别去。” “哥认为铎爷会养无用的闲人吗?” “不会,但你永远不会成为他眼中的无用闲人。” “不明白。” “不必明白。我比你了解他。”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我听哥的。” 门被非常礼貌地敲了三下,接着就听到了老吴的声音。“秋儿,铎爷请你去书房坐坐。” 门开了,兄妹俩走出来,一起朝书房走去。 “阿丰,铎爷只请了秋儿。” 罗丰停下脚步,不自然地笑了笑,“哦,那我先回房间了。”随即怅然若失地走开了。 “是准备要开启首度催眠疗法吗?”入了书房,阮秋便直接问出心中疑虑,并强撑道,“我都准备好了。” 不料铎爷淡然一笑,“哦,那件事,并不急。我此刻要跟你商量些别的。” 别的?阮秋在心上画了个问号,若是指派差事,我是他的员工,大可不必商量。又跟催眠无关,那么,还会有什么别的? “我想安排你独自去夏威夷疗养。” “为——什么?” “好吧!”铎爷举起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胥子亮,离婚了!协议离婚,两个孩子跟了妈妈,他现在自己住在夏威夷,天天醉生梦死的,我想把他弄回来。” 阮秋睁大了本就硕大的眼睛,快速消化了一下这番话,“所以,您觉得,我有这种能耐,可以把他诓骗回来?” “我跟他说了,你挨了打,受了惊吓,要去疗养,让他照应一下。他听了立即活过来一大半,所以,我觉得,你在他心中是有地位的。” “铎爷,我来到此地,是为了在睿茗斋里做事——” “不冲突的。”铎爷气定神闲地诡辩道,“苏姑娘不干了,茶室里见了血光,汪玄墨遂退了群,剩下那三兄弟短期内是没有兴致去睿茗斋品茶论道的。所以,你闲来无事,不能白拿工资的。” 一时之间阮秋竟无言以对。 “明天动身吧,就十天,成与不成,都回来上班。多好,不给你任何业绩压力。” “好。”阮秋缓过神来,“但先说好,若成了,催眠治疗要降为两次。” “为什么?我是专业人士,治疗终究是对你有帮助的。” “您太专业了,我不想把赤.裸的头脑一再地呈现给您。”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很奇怪,就好像只有我是这样想的。”阮秋扬起脸,将双臂环抱在胸前。 “好吧。”铎爷再度举起双手,“成交。” 第51章:久远的郁结 “美女,知道吗?若将茂宜岛地图顺时针旋转45度,一个清晰的美女半身像便会立现眼前。”飞机上,阮秋正心情复杂地翻看着有关茂宜岛的宣传画册,邻座的亚裔帅哥忽然凑近了搭讪。 “在她的颈后方,是整个岛的中心地带:Kaluhui。这是政经中心,也是岛上最主要的机场所在地。而眼睛与鼻子所在的位置,分别是一片绝佳的沙滩,KaanapaliBeach,和有着悠久历史的捕鲸小镇,Lahaina。在她的前胸位置,是另一片度假圣地:Wailea。在Wailea前方还有一个月亮型的小岛,Molokini,这是茂宜岛最迷人的项链挂坠,也是如我这种潜水者向往的天堂嘞!若你是独自旅行,不如,让我这资深行者给你当旅伴?” 阮秋莞尔一笑,“多谢了,只是我男朋友块头很大,脾气不好,还有一点儿小心眼,我们最好都别招惹他。”男子听了,也就泄了气,不再言语了。 “久等了。”机场里,圆润而充满磁性的男声入耳,与铎爷的声音惊人的相似,只是,少了些岁月积累的通透与豁达,多了些世外桃源里不问世事的洒脱与桀骜。 阮秋望着眼前的与铎爷相貌惊人相似的男子,一时之间,不知该聊些什么,只得说,“子亮,你好。” “你好,秋儿。你可真美,比我根据童年记忆拼凑出来的你还要美,不枉我在此等你。”他爽朗一笑,周身散着夏威夷男人特有的阳光与直率,“我爹派你来捉拿我回去,算是选对人了。”他挑眉浅笑,又像极了玩世不恭的胥驰。还有就是,这么快就被拆穿看破,实在是不可能完成业绩了。 坐上子亮的座驾,倒是没有立即听到欢歌高奏,这让阮秋稍稍松了一口气。“要不要先去看看戚爷和锦然阿姨?他们昨天刚到。” 阮秋一愣,“他们是来夏威夷度假吗?” “看来你还不知情呀。”子亮摇了摇头,“锦然阿姨,因楚楚姐姐之死受了些刺激,这些年定期都会来夏威夷的综合保健管理中心接受治疗。不过近两年来的少了,多半是走出来了。” 再次见到周锦然,阮秋顿觉恍如隔世。她,虽不施粉黛,略显憔悴,却美丽依旧,甚至添了些不染凡尘的脱俗气质。 “秋儿,你变得更美了呢。”锦然轻抚阮秋卷曲的发丝,柔声问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好。”阮秋轻声回应,“您还是老样子,美丽依旧。” 周锦然凄然一笑,“心已经老了,头脑里老是有楚楚的影子。她离开那晚,我帮她梳头,画了美丽的妆容,盼着她能得到胥家的疼爱,从此过上和顺的日子,万万没想到,她竟就没了。”说罢趴在阮秋的肩头,默默垂泪。 “锦然,你又来了。”戚爷面露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地劝道,“有的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楚楚走了,我这亲爹也只是疼了一阵子,便也就看开了,而你,不过是继母,为什么这么放不开、过不去呢?年年闹几回,我还怎么指望你、依靠你照顾我?” “我知道自己只是外人,所以不管多努力,也换不来戚家的半点真心。也许,这世间,谁的真心我也换不来。我不明白爹娘为何要赐我这命,时时处处遭人嫌弃,一世不得谁人的真心疼惜。”锦然越说越气,全身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戚爷遂跟着紧张起来,边轻抚太太的后背,边安慰道,“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的真心,我们都体会得到,不然这么多年,我会时时疼惜你吗?你向来知书达理、贴心顺意的,不是吗?你还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不是吗?我年纪也大了,你不可食言的。”不久,锦然安静下来,戚爷便将其搀扶回房间,安守在床边,看着她倦倦地睡去,方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来。 阮秋静望着这样的戚爷,一时心酸不已。她真想问问眼前这位被姑姑痴爱了一辈子的男子,为什么?!不是说一生只一心,都给了姑姑吗?可是如今看他这般温柔地疼惜着娇妻,便觉得必然是姑姑上了当,听信了鬼话。然而,她还是压抑着情绪,得体地告辞,“您也早些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随即扭身出了戚家的私宅,把仍立在厅堂里的胥子亮远远地甩下了。 第52章:猝不及防的胥驰 “家里空荡荡的,真是可怜。”到了点缀在一片紫色薰衣草花海旁的乡间别墅,阮秋四下环顾,体味到的皆是单身男人方有的孤独感,便觉得离婚之事多半是真的。 “若是匆匆过客,说话便要有些分寸,何况我老爹是你老板,我怎么样都是少主人的。”高大健美的男子,轻挑飞拔的剑眉,幽幽探来好看的眸光,渐渐,安静的空间里衍生出些许紧迫感。“原来不只是土,且还笨得要死。什么职场女王,算是表面功夫。”奚落一番之后,他心满意足地说,“歇着吧。” “难道这别墅,是胥驰的?”阮秋心头一紧,猛然问道。 “正是。”子亮从墙柜隐蔽处的雪茄箱里拿出一根抽剩了一半的科伊巴世纪Ⅳ雪茄,“叮!当!”两声脆响,一团柔色火焰从Zippo纯铜打火机1941B内跳跃而起,转眼间,沉睡中的优雅雪茄睁开迷惘而缱绻的橘红媚眼,将温醇浓郁的气息以及层叠缠绵的烟雾,散漫至雪茄客的周身。又一次惊人的巧合。阮秋垂下眼,脑海里回放出圈子里每一位拥有这款打火机的人。 “我哥总是这样,每每闯了大祸,便消无声息地滚到这儿,随即疯狂地打电话召唤我。且不论我置身何处,都必须无条件地来听他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总之,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不容拒绝、不可违抗的国王,而我,永远是默默吞噬他所有烦恼、痛苦的垃圾桶。” ………… ——子亮!子亮!她似乎怎么也记不起我们了,如今还被我吓破了胆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当时的囧样,那般楚楚可怜,惹得我好心痛啊! ………… 回忆退去,他醒过神来。窗台之上,摆放着一只特别的烟灰缸,玻璃材质,几乎是全封闭的,只在侧边留有一个圆口。他优雅而极富技巧地将雪茄放置于那圆口上,很快,奇妙而神秘的烟雾在透明玻璃体内翻滚、缭绕,呈现出说不清、道不尽的奇妙美感。 “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见。”分别时,他又提醒道,“记得关门。自己住,倒是自由自在,却也需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 阮秋也没多想,便回答,“好的。” 浴室里,她憋着气,将整个身体浸在硕大的浴缸里。忽然之间,她莫名睁开眼,分明看见胥驰立在浴缸旁,双眸充斥着雄性生物天然的欲望火焰,死死地盯着她那明媚如春的瓷白酮.体。 “啊!”某一刹,阮秋意识到这并非自我幻觉,便猛然冲破水幕,弹出浴缸。 “胥驰!你好过分!”她羞涩不已,也实在骂不出什么狠话来,只想赶紧抓起一件悬挂在门边的白色浴袍,遮住身体,以期逃过此劫。然而,猝不及防地,她还是沦陷在一团如饥似渴的雄性火焰里。 不知燃烧了多久,直至耗尽所有的气力,胥驰才心满意足地将炙热的岩浆喷洒于美人那神秘幽香的花园禁地。随即,他无限温柔地抚慰着怀抱中毫无气力的阮秋。 “还真是软滑无骨,美妙至极啊。”他得意地笑道,“喂,土包子啊,谢谢你让我抵达了想要的巅峰。” “我——恨——你!”美人自唇齿间发出虚弱而绝望的冷声。 “矫情什么?!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胥驰将美人拥得更紧,几乎,令二人都透不过气来,“你只有跟了我,才会有好日子过啊。” 转而,他又说,“你也是自相矛盾的。你总说只爱戚风云,然而,还不是将自己最宝贵的五年都交给了Leo?” 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再次转换了策略,“别不认,我感受得到,至少在某一刹,你已完完整整地爱上了我。” “胥驰,请你马上离开,在我决定报警之前。”这一句,终是将胥驰镇住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相爱的啊,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 “我说了不,明确的不,但你没有停下来,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要记得今天,一定要记得,我因为你,经历了一次永远抹不去的耻辱。” ——一切,如果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如果,他可以信守诺言,等待两年,该有多好? ——如今,陷于此等境地,又该如何是好? 凌晨,阮秋合上日记,踏入梦里。 第53章:子亮的天空 清晨,戚爷不请自来。 “昨夜没睡好吗?煞白的一张脸上,竟泛着凄凉冷光,又是披头散发的,活脱脱一只女鬼。” 阮秋缓缓拢起披肩卷发,幽幽道,“戚爷,大清早的,您便来找我,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嘱咐,才急急赶过来吧?” 嘴巴果然厉害!戚爷剑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坐稳,缓缓道,“昨夜,梦到你姑姑了,心里不祥和,打电话又发觉你竟关机了,实在不托底,便来看看。” “姑姑没说什么吗?”阮秋的声音柔软下来,“即使说了,估计梦一醒,您便就忘了吧。” “的确忘了。”戚爷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个病人,得带她去看看医生,疏导疏导。” “我送送您。毕竟是替我操心费神了。” 戚爷点了点头,“还算有点儿良心。” 走在虚虚渺渺的天地里,满眼都是徐徐绽开的紫色花海。 “其实我不赞成你住驰儿的别墅。” 戚爷忽而道,“戚家在此地也有几处房产,我会选一处风景好的,收拾一下,今晚派人来接你过去。” “不必麻烦了,我就十天假期。” “好吧。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下午子亮会过来看你,买些必需品给你,另外,锦然也特地熬了粥做了饭,下午一并给你。” “多谢您们。” 戚爷舒展眉头道,“别送了,回去歇着吧。”随即离开了。 午后,胥子亮果然来了,且带来了吃穿用度,以及暖心暖胃的饭菜。“红豆粥还是那么好喝。”阮秋的杏眼中泛起些许灵动的波光,“锦然阿姨真好。” 子亮听到此处,起了伤感,“她本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温柔善良、持家有道。虽说19岁便做了续弦的后妈,却一直与戚爷的三个孩子相处融洽。谁知家里头竟摊上了楚楚自杀的事儿,她一时掰不开,又无处去诉,便郁积成了打不开的心结。如今,你也看到了,偶尔也要闹一闹,但基本上算是好了。今日竟起了个大早,独自置办了许多上好的食材,说是打算给你补身子。” “补身子?”阮秋觉得心上很痛,眼圈一红,便落了泪。 “怎么了?”子亮凝望着眼前这梨花带雨的美人,瞬感嗓子眼儿被堵得酸疼难耐,“我哪里说错了吗?” 阮秋这才擦了擦眼泪,勉强一笑,“没事,忽然就想家了,难道你不想吗?” 子亮未料到会有此一问,沉默了几秒,便摇了摇头。“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话音未落,他便出了客厅,转瞬间便消失在门口。 “子亮!”阮秋别无他法,只得跟了出去,在无边无际的紫色海洋里寻寻觅觅。 “秋儿。”某一秒,她的手猛地被一只温软的大手拽住了。 “啊!”阮秋猝不及防,朝那强势牵扯的方向跌去,顷刻坠落在坚实而充满雄性体香的怀抱里。 “子亮!你好过分!”她如惊弓之鸟,拼命挣扎着起身。 “嘘——快别叫了,睁大你的眼睛,去看天空吧!”子亮悠然自得地仰着面,躺在花海里,温柔浅笑间,抬起健美修长的右臂,指向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你说,我们思念的人,远去不归的人,会不会正在那蔚蓝之境里,遨游,欢笑?” 阮秋慢慢松弛下来,蓦地,一滴泪划过脸颊,不知去向了。她怔怔地说,“思念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折磨自己。像锦然阿姨那样,放不开惦念楚楚的心,到头来还不是自己痛苦?戚爷就不同,无论是谁,都能快速地放下,往前走往前看,从不背负过去。所以,真的很想像他那样,戒掉思念。”随即,眸中漾起孤独之客的冷冽寒光。 第54章:不祥的预感 “秋儿,千万别戒掉思念,变得精明、冷酷。要知道,女人无论到了多大年纪,都该心存浪漫的。”子亮随手拈了一枝薰衣草,轻拂自己挺直的鼻梁,“我啊,至今仍无法忘记初见你的情景。那般美丽、清澈的你,周身散漫着楚楚可怜的娇柔气息,软绵地睡着——” “可惜,回不去了。”阮秋看了眼子亮,“胥爷说,总爱回忆过去的人,永远过不上想要的未来。”随即扔下子亮,独自走掉了。 直到傍晚,阮秋才打开了虚白色的手机,顷刻,邮件提示音响个不停。 一、罗丰的邮件 干嘛关机?!害我担心。我只能给子亮打电话,他说了,你很好,我才长舒了一口气。总之,万事小心,时间到了,就回来继续奉茶吧。 我很矛盾。这差事见了血光伤了你,我本不该建议你继续做下去。我希望你回家,回到温暖的地方,过相对和顺的生活。但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或者说,你觉得至少此时还不能放弃。 最后,想告诉你,睿茗斋与铎鞘,是特别精彩、不可思议的地方。那里有不可战胜的胥江铎,以及为你而活的我。无论如何,哥尊重你的决定。 二、胥驰的邮件 土包子,你又他娘的关机了,但我笃定,你只是想静静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分明感觉已经抓住你的心了,只是差一点儿推动或者助力,让你可以再向我迈出一步,一切便就水到渠成了。 可你说不,可我没听到、或者真的有可能是忽略了,无论如何,当时的情形,你我之间各存了一套版本,无法找出公正的第三方来鉴别清楚——哪一套是最真实的。这是个谜团,永难复盘。 你离开的七年里,我抱着痴爱的幻想,孤独地守着身、守着心。可是,在你心里,却永远盘踞着如仙似画的戚风云!即使有一天,心死了,然而,那根触及灵魂的爱的神经,却从未断过执念。我恨这狠毒而深刻的爱,它夺走了我一生的骄傲与桀骜,将我践.踏成迷失自我的贱.男。 但此刻,我想通了。谢谢你,阮秋,你干掉了圈子里最不着调儿的魔头,且还他娘的是以爱之名! 三、周锦然的邮件 秋儿,独自漂流在外的这些年,过得好吗?能在夏威夷再次清晰地见到你,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许,你觉得我是个深陷心理疾病的脆弱之人,无法亲近,更别说诉衷肠了。然而,我回忆过往,竟一夜无眠,并于此刻给你写信。 秋儿啊,你知道吗?人生这盘棋,一步错,步步错。某一刹,当你不慎起了贪念、判错了局面,便会从幸福美好的轨道上滑落,从此,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方向了。只能,一路错下去,到老,到死…… 不知为何,读到最后那个“死”字,阮秋心头一滞,感受到一个人正站悬崖边缘,发出脆弱而绝望得呐喊。 “戚爷,锦然阿姨还好吗?”她的声音不自然地抖着。 “没头没脑的,问这个做什么?”沉稳的男声悠然而起,“她很好,再好不过了。” 阮秋举着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哦,没什么,只是想谢谢她为我劳神费心。” “她此时已倦了,睡着正香呢。你的谢意,我代为转达吧。”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阮秋的身子舒缓下来,窝在角度舒适的太妃椅里。但愿,只是我心思太重,想多了吧。她在自我安慰中慢慢睡去,然而,到了凌晨,忽然又莫名醒来,且满心不祥和。 “子亮,求你带我去戚爷那里,现在,马上!” 电话另一端传来充满磁性的抱怨,“三更半夜的,疯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疯给你看!” “来,等着。”电话断了线。 “真是无理至极!”戚爷狠狠瞪了眼不请自来的阮秋,随即转头朝子亮骂道,“你怎么也让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真是丢脸。” “戚爷,您消消气,她也是好心。既然锦然阿姨安然无恙,我们便先回去了。”随即揉着眼睛起了身,走到仍在发呆的阮秋面前说,“脸不疼吗?赶紧回吧,再不走恐怕又要挨揍了。” 第55章:撕心裂肺的记忆 “秋儿,谢谢你。” 已出了正门的二人停了脚步,立在芳香四溢的大花园里,抬头望向二楼正中卧房的窗子。深沉的夜幕下,一位温柔婉约的美人正朝他们微笑,周身腾起好看的柔光。 “晚安。”阮秋朝锦然挥了挥手,便安心地踏上了归程。 车子驶于星光灿烂的夜路,阮秋无力地依着车窗,探看着星空里那些渐次绽放的美丽烟火,以及,那些兴致正浓的异乡游客们。烟火映照着他们的笑脸,令阮秋惊叹,原来幸福之光也灿若星辰。 车子停了,在离海岸线非常近的路旁。子亮下了车,并打开阮秋一侧的车门,“走吧,我带你去我闭关修炼的秘境看看。” 阮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子亮倒也不失落,不放弃。“在此之前,我不曾向任何人提及过那个地方,因为我觉得它只属我心,在极度脆弱而绝望的岁月里,它陪我熬过了所有的苦难。”子亮伸出左手来,掌心向上,递向阮秋。借着光亮,能清晰地看见掌纹。 阮秋在其掌心轻拍了一下,算是给出了一个同意的信号。不久,两个人并肩挨坐在所谓的秘境——一小块被巨大椰树群遮挡的沙地,透过树桩的缝隙,静望着闪动细腻波光的柔美海面。 突然,他扬起头,凝视明月群星,“娘,你在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随即,他凄凉地哼笑了一声,道出令阮秋一生难忘的字字句句。 “娘,我们前世有什么仇什么怨?促使您,撇下未满10岁的亲儿子,饮弹自杀。砰!是极闷的声音。那声音很亲切、熟悉,并不可怕。每每家庭聚会,您作为幸福的女主人娴熟开启美酒时,那酒塞子欢腾飞起,就会哼唱——砰!真是一模一样的。” 他奋力地笑着,抖着唇、抖着臂弯,最后,连流线甚为迷人的脊梁也跟着抖起来。阮秋感觉嗓子渐渐肿胀起来,似乎要将整个咽喉要塞堵住,进而衍生出濒死的窒息感。 “别笑了。”某一刹,她大口地喘气,算是逃脱了那可怕到令人窒息的笑声。 “我跳下床,光着脚丫,在弥散着老朽黄光的幽深长廊里飞奔。”然而子亮,仍专注地陷在回忆里,拔不出来。“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就是我慌乱而绝望的呼吸声。我的心,感应到了——死亡!而且,而且,” 莫名地,他将目光落在阮秋的脸庞上,郑重地说,“我的心目,对!心目,看到了她的魂魄——一股泛着淡蓝色柔光的曼妙烟体。平日里,我爹总爱将尚在燃烧的雪茄平放在几近封闭的玻璃烟缸里,它很奇妙,能聚拢烟气。她的魂魄,居然也是那个样子的,慢慢地,朝我飘过来,扑在我脸上,身上,将我团团围住,我大叫一声,就晕倒了。”他完全哽住了,双手胡乱地摆了摆,阮秋拥抱着他,拍打他的脊背,轻声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许久,他找回了原本的自己,恢复了常态。“谢谢你,秋儿,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了。” 阮秋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海风吹拂,将层层浪花推到岸边,发出极富韵律的哗哗声。 “天亮了。”子亮轻声说,“真好,这是离婚后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 “会好起来的。” “我太太,让我想不明白。女人都这样吗?” “这问题没有统一答案。”阮秋回应道。 “我是说,我们一见钟情,快速地结了婚,生下一双儿子,各自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循规蹈矩地生活在一起,几乎跟外界绝缘了。铎鞘富可敌国,天下皆知,她却从不在意,她呢,也是大家闺秀,享惯了福的,却也可以俯下身子踏实地生活,从不抱怨。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突然就说她不爱我了,说我令她窒息,令她作呕,跪求我给她和孩子们自由!” “怎么可能?”阮秋起了身,淡然地说,“哭也哭了,日出也看了,该回去了。”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跟我离婚!”子亮心有不甘地吼了一嗓子。 “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了。但是,你也说了,你不懂她,所以多半责任在你。” 第56章:胥爷的造访 二人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阮秋无事可做,便靠在窗边的太妃椅上,读一本小说。 过了好久,日头狠烈地晒着窗台,她觉得有些刺眼,便准备换去别处看书。不经意地,她朝窗台投去一瞥,玻璃体烟灰缸里,竟有一只沾染了性感口红印的恹恹欲熄的雪茄,营造出一团逐渐殆尽的曼妙烟体。那烟雾摇摆舞蹈的姿态,像极了子亮所描述的——魂魄的样子! “啊!”她不由一惊,手上的书顷刻落了地。她使劲儿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姑姑便就立在眼前! 这一回,阮秋倒是安心了。毕竟是姑姑,无甚可怕。 “秋儿啊,这世界上,曾有一个人,如父如母如亲如友,如疯如魔亦如神明般全力爱着你,庇佑你,伴你成长,赐你幸福,直到生之尽头!那便是我。然而呢,我还是红颜命薄、英年早逝了。”她苦涩地哀叹,娇小的鼻孔里幽幽散出一束淡淡的蓝烟,融合在炽热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甚为美妙。 “所以,别再拿我为你积累的幸福回忆做生恨的酵母,然后浪费了你这一辈子,去苦.逼地炙烤一张半熟不烂的复仇大饼。”她娴熟地将雪茄平放于玻璃体烟缸,顷刻,诡异的烟雾再度欢腾起来。 “秋儿啊,你知道吗?只有十足的享乐派才会选择这种烟缸。我此生,有幸见识过这种匪夷所思的天才呢。他,是位绝无仅有的悲情人物。”她痛苦地缩紧柔肩,显然,她对口中“他”,是动过真情的。阮秋低头暗想,难道,难道真如戚爷所恨,姑姑也曾真真切切地背叛过爱情?不,她摇了摇头,我相信姑姑,永远信她。 再一抬头,姑姑消失不见了,烟缸里的烟雾也散了,就连印着鲜红唇印的雪茄,也无影无踪了。 一滴滚烫的泪,骤然跃出眼眶,划过阮秋那如羊脂般细腻美好的面颊,凝滞在微翘的下巴上。 “姑姑,我真的很想你。”她醒了梦。 夕阳西下,微风徐徐,大门口的门铃响了,身姿挺拔的胥江涵站在低矮的院墙边,朝自己招了招手。 此时此刻,胥爷特地从罗利飞来,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简单而迅速地整理好自己,下楼开了门。 天色渐暗,使得没有点灯的客厅昏昏沉沉。两个人各怀心事,气氛因沉默而愈发尴尬。 “你们的事,驰儿都跟我说了。”他终是开了口,口吻温和而郑重,“我来,我只是想听你再说说看。” “说了又能怎样?您对阮氏女子早有偏见,所以不会信什么的。” “偏见,确实是有。你也莫怪,都是累积出来的,很难扭转。” “所以,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也别急,听我说完。”胥爷音色柔软,令阮秋不忍下达逐客令。“然而,他这一出霸王硬上弓,我是真糊涂了。对女人,他行事向来是你情我愿,说句混话吧,在女人眼中,他综合指数挺高的,所以不但没必要用强,还可以千挑万选。” 他那饱满的鼻翼微微收缩了一下,发出极其伤人的冷酷唏嘘,“所以,我这做爹的,总是免不了会想——这一回,是不是谁故意下的套儿!” 阮秋猛地起身,朝楼梯走去,然而没走两步路,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混合着果香的烟草味道幽幽地飘入鼻里,阮秋缓缓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而胥爷则立在窗边,一边吞云吐雾,边聊着电话。 “我倒是想让驰儿娶她,无论事态多么糟糕,我相信他们彼此是有情有爱的,不然,秋儿绝对会选择报警。然而,她性子这么烈,经此事件,估计很难再接受驰儿了。另一方面,驰儿那个混蛋,也仿佛因得了手而腻歪了她,自回了家,就扬言要娶个比秋儿强百倍的。” 听到此处,阮秋觉得心口被极锋利的尖刀猛然刺穿,虽不是撕心裂肺的疼,却也是凉透了心,且绝望了。过往种种,复又浮现在眼前,像一场场虚无梦魇,渐渐淡了,散了,没了。 “醒了吗?”胥爷收了线,坐到阮秋身旁,温和地问,“好些了吗?” “糟透了。” “看开点儿吧,人生无处不伤悲。”胥爷叹了口气,放慢语速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所以想怎么样,你总要有个态度。” 第57章:告别爱情 “我想忘了此事。” “就这么简单?” “是的。” “我二弟江铎仍不知情。若你想忘了此事,我倒认为,他不知情反而是好事。你说呢?”这番话明显变得没有温度了。 “那么您刚刚,是跟戚爷通电话,对吗?”她凄然一笑,“怪不得他一大清早便来看我,还说是梦见姑姑了,心里不祥和。原来是受您所托,来看看我,怕我想不开。我就说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良心发现,竟能梦到姑姑了?!” “歇着吧。”他缓缓起身,“我这就回去了。从此以后,如果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来排解。驰儿做下的孽,有生之年,我来偿还。”阮秋无言以对,只是默默送他出了门。 再度躺回卧房的床上,许是身心俱疲,只几秒钟,她便沉沉睡去。 正午,秋儿被门铃声扰醒,趴到窗边,顷刻便被烈烈日光刺痛了眼睛。 “喂,秋儿,你可真能睡啊,这都几时了,还不快点起来给小爷开门!” 阮秋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夏威夷美男站在门口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的样子,忽然之间,会心一笑。 曾经,她和胥驰,都单纯地向往过爱情。她的出走,他的等待,岁月长河里,竟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奋力对抗,各自追寻。可是此时,在现实面前,他放弃了执念,冲破了底线,击碎了一切,于是,爱情大梦终是醒了,梦中朦胧与美妙皆成泡影。 胥驰,我恨你,又不恨你。我放过了你,也永远地为你套上枷锁! “我给老板发了邮件,请求尽快回去了。”客厅之中,阮秋轻声告知子亮,“我来,是奉老板之命,诓骗你回去。若我得手,便有我想要的奖励。不过,我改主意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那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即使睿智如铎爷,也不可夺取你的这点儿主权。” 门外,风,柔柔吹来,扰乱他的细密刘海,他眸光一抖,随即用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撩拨开垂落于浓黑剑眉的发丝,露出分外饱满好看的额头。那般姿态,竟万般撩人。 “那么,有缘再见。”他淡淡笑着,起身走掉了。 第58章:一份苦差 “怎么,这么快就腻歪了天堂般的夏威夷了?”很快,胥江铎便来电,磁音撩.人心魂,令阮秋难以招架。 她无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僵直的修长脖颈,缓了一口气,“我,向来怕晒。” “你被子亮看穿了目的?或者更糟,你不打自招了?” 阮秋乱了方寸,只得死撑道,“只是觉得,跟刚刚离婚的男子相处起来,诸多不便。” “不行,再换个借口。跟Leo混迹了那么久的职场江湖,不可能只是这个水准。” “铎鞘,有他极为痛苦的回忆,他怕了,不想回去。” 铎爷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这倒是实情。” “所以,我也就没必要留在此地了。” “秋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的故事,或者事故?” 阮秋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无论如何,不要独自承受,我是值得起信赖的。” 阮秋耳畔响起了胥爷的话,又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方才说,“没什么,一切都好。” “那就好。”他释然叹气,“那么,你且忍忍,再替我劝劝他,让他也过过脑子,想想以后的方向。很多人,自出生起就有既定的路要走,不可随心所欲了。我知道他有他的一套思路、逻辑,很难被撼动,所以你要做的,注定是份苦差事。即使你是我的员工,我也没资格命令你必须做。你就权当做,是一位老鳏夫的苦求吧!” “好,我答应您,再试试看。”阮秋不由自主地应了这份苦差,“虽然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定当尽力而为。” 第59章:奥弗顿之窗 ——您总说不适合,无论我做什么! ——不适合就是含蓄地说你没天分。这并不算是什么刻薄狠心不仁慈,就如同诠释摇滚,光是凭一腔热血真情是全然不够的,尤其是像你这种蚊子似的哼哼唧唧的嗓音,永远不——适——合! ………… 傍晚,下起了淅沥的雨,阮秋第一次来到胥子亮的家,那个仍残存着女主人的温柔体贴以及男孩儿们的肆意玩闹的家。 “想什么呢?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胥子亮不自然地背过身去,空气里滑过泪水的苦咸味道。 “走之前,还想劝劝你。”她顿了顿, “回家吧,你是家里的独子,铎爷为了铎鞘、为了你,一直没有再娶,所以你也不能只想着自己。” “你怎么这样啊,一时一套说辞,道理都让你说尽了。”胥子亮冷下脸来,“本来我还有些不舍,这下反而盼着你这老妈子赶紧离开。” 雨,仍旧下着,似很有耐心地,于深沉寂夜敲打着敏感而孤独的灵魂们。 在那混乱堆砌着无数书籍的、门窗紧闭的闷热大书房里,两个人固守在相隔甚远的角落里,维持着沉闷的寂静。 “不管了,就快闷死了。”胥子亮站了起来,揉了揉直肩,进而奋力舒展开修长的身子,如同刚刚冲破牢笼、得见自由的困兽那般,周身散开一种深不可测的可怕虚光。他口里念着“娑婆世界满地愁,蒙昧心魂尽沧桑”,缓慢踱步至书房尽头,蓦地,猛推开两扇紧闭大窗子。 “呼呜!”一阵夹杂着细雨的又腥又咸的海风呼啸而入,几乎扰醒了所有慵懒沉睡的怀旧书,进而升腾起书页被急速而疯狂翻动的哗哗声。 阮秋打了个冷颤,缩紧香肩起了身,未起半分抱怨,只是在本就凌乱至极的房间里默默收拾着更为狼藉的局面。 忽然,她的玉手触到了一张熟悉的老照片,那是印着花样年华里的父母、姑姑及养父母的幸福合照。进而,顺着几片似从某本书页中散落而出的薰衣草干花的指引,她瞥见了那本令其毕生难忘的、用BOOKDARTS书签标注出隐匿情诗的《奥弗顿之窗》! “找到了吗?”冷声入耳,令刚刚直起身子、亭亭而立的阮秋一惊,书便从指尖滑落。刹那间,子亮如身手敏捷而狡猾的灵猫般飞来,弓身并伸出修长手臂,神准地接住了书。 “哈!终于找到了。胥驰这家伙上次还书时,就那么随意地塞进这书海里,害我好找呢。”他得意地挺直腰杆,优雅踱步至窗边,“啪!”他猛地关了窗子,顷刻斩断了猖狂入侵的风魔。随即,他微翘的美臀,轻巧跃上窗台,稳稳坐定,甚为修长的美腿自然垂下,轻轻摇曳着。 “我的秋儿,别那般惊愕。在这个狭小而寂寞的圈子里,我虽不是戚风云、胥驰那般的天才学霸,却也是独一无二的追女达人呢。所以,原本他来电跟我说,要用曾于某个情人节讨楚楚欢心的奥弗顿之窗,复去追你时,我便依据经验提醒他,这是极其冒险的。”他叹了口气,修长的手臂缓缓环于胸前。 “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夜,那个将你吓了个半死、仓皇逃到夏威夷的胥驰,实在是可怜啊。照例,我从那些追求女人的老套、精妙、浪漫、美好的万千手段之中,择了一小招儿给他。薰衣草花海,你可还满意吗?”他愈发得意洋洋、神采奕奕。 “谁知,真的不幸言中了。那本暗含情诗的来不及收回的奥弗顿之窗,终是被风云和楚楚看穿识破了。”他侧过身,将脊背完全靠在窗子一侧,双腿自然地抬搭上窗台,柔软的、做工考究的皮质拖鞋娴熟地抵住身子对侧的窗根儿,过于修长的美腿仍无法放直,只得弯曲出一个美轮美奂的弧度。 “那个糟糕透顶的夜晚,他说,自十岁那年初遇你,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上帝赐你们缘分。虽然他并无信仰之神,然而,也别无他法去寄托这份深情了。” “终于,上帝先生似乎真的出手了。达勒姆机场,他本是替挚友去接网恋许久、未曾谋面的‘倾城孤秋’,却意外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阮秋。那一刻,他说,他真想冒充‘笑看风云’一辈子。” “后来,许是上帝见胥驰分外可怜,便再赐良机,让你踏入他那人踪罕至的大书房,绵绵熟睡。那景象如同初遇那般,让他无限心动。无意间,他惊见你手里的那一本宿命般的奥弗顿之窗。” “别说了。”阮秋痛苦地蜷缩起柔软的身子,躲在书房一角,默默流泪。 “偌大的书房里,偏就那一日,他选了那本天马行空般的奥弗顿之窗,然后若我这般,懒洋洋地倚着大窗框,坐在窗台上品读着那本充满冒险精神的好故事。” “而你,偏就于那一日,造访了他的心灵密地,并于偌大的书房里,捡拾了那一本似注定要赐予你的——奥弗顿之窗。” 他叹着气,跳下窗子,缓缓向阮秋踱去。转而,优雅地蹲下身子,静望着已于角落里哭成狗的美人。 “是真的啊。无论是他对你的痴心,还是这看似胡扯的故事。所以,他说,即使明明知道那复用的情诗极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然而,面对这般天赐良机,他拼死亦要试一把的!” 第60章:杀戮重现 过了许久,阮秋从冗长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从粉蓝色连衣裙那娇小精致的前兜里抽出先前发现的陈年旧照。 “这照片,可是从未见过啊。”子亮凑了过来,蹙眉道,“不过,你养父母我倒是认得出来的,毕竟与我们胥氏家族是世交。另外这一对儿有些意外。男的过于妖.冶俊美,相比之下,那位淡眉细眼的古典女子便逊色太多了。然而呢,”他眼中涌现出烁烁神采,“瞧瞧居中这位大美人儿,真是罕有,不知怎的,竟觉得跟你有相似之处。” 这之后,不知是哪一秒,他收紧了脸颊,并从唇齿间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叹,似顿悟了什么一般。随即,他意识到身旁的阮秋正在观察自己,便转移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陈嫣阿姨年轻时长得很不赖的,只是这几年愈发失了神采。你别不爱听哈。嘿!别拿走啊。” 冷不防被阮秋夺回了照片,他立即恼怒起来,“这可是我家,我家!你竟然还敢拿我的东西,速速交出来,不然小爷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是不用客气呗,多谢,我收下了。”阮秋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准备离开书房。 “快站住,听到没有!”子亮敏捷地起身,为了照片,准备跟阮秋纠缠一番。 书房紧闭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周锦然望着两个人,眨了眨眼,轻声问,“怎么了?又吵架了吗?”再环视满室狼藉,便就自问自答,“看来是的。” 此时,戚爷也进门,见此情形,不禁沉下来,“子亮,秋儿,都多大了还闹?” “哪有啊,书房本来就乱,谁知昨晚窗子还坏了,灌进了不少海风,遂乱了套。”子亮巧舌如簧,自如应对。 “别扯了,跟你们说点儿正事,当然,是个坏消息。”戚爷的声音平日本就低沉,此时,便更加压抑了。 “汪玄墨,没了。” 阮秋一惊,“怎么可能?” “说是出了事故,车毁人亡。”戚爷叹了口气,“警方说了,是酒驾,自己撞树上了,人当场就没了,无甚可疑的,就是纯粹的意外。葬礼定在后天,他呢,也算是个人物,故此罗利、尔湾两地会有不少人去送行吧。你们也都收拾收拾,今晚咱们一起出发。” 子亮带着惯性点了点头,忽而猛地扭身朝摆放着老式电话的大书桌奔去,慌里慌张地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因为一直无人接听,他前额急出了冷汗,挺括的脊背抖得厉害,本若桃花的粉润丰唇也黯淡、苍白了许多。 “这么早?”电话通了,无比熟悉的、深沉若海的声音响起,“你可很久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了。” 胥子亮方长长地舒了口气,“爹,汪玄墨没了,最近您跟他的恩怨闹得沸沸扬扬,您可千万小心啊!” “放心,无碍。”铎爷缓缓笑道,“我唯一的儿子,刚刚离了婚,还等着我安抚、照应呢。” “亏您还笑得出来。”子亮一眨眼,两行泪便涌了出来,顷刻烫了嘴唇。 第61章:父子亲情 待众人离开了,子亮复又致电父亲。“爹,如今,尔湾已经不太平了,您真的要万分小心。”子亮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乞求道,“我志向不高,又懒散惯了,您总是那么拼,有否想过我是怕的。怕将来根本接不住,且把您辛苦一生缔造的铎鞘帝国给糟蹋了。我——”子亮语噎,脸颊涨得通红,嘴唇亦开始虚弱抖动,只得闭上眼睛,瘫软在书桌旁的大班椅上,任由自己沦.落成一副纨绔子弟的怂样。 “有时候,我好羡慕风鹤哥。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戚风云身后偷懒。虽然很逊,但至少永远不必担当什么,只顾生一堆孩子就算是孝顺了。多好。”他笑着,百种滋味在心头。 “还有谁,还羡慕谁,一并说来听听。”电话那端,铎爷语意和缓。 “还有洛丘辰,仗着他那无所不能、对他无限宠溺的爹,有恃无恐,为非作歹,闪婚闪离。如今,又惦记上秋儿了,估计不会轻易放弃,免不了还会出幺蛾子。像这种渣男若,没他爹在旁撑着,估计早被无情干掉了。” “我的儿,其实啊,你的心事爹总是知道的。”直到默默听完胥子亮的心里话,铎爷方开了腔,“只怪我过于自负,总是用什么扯淡的读心术来读你的心,竟忽视了最简单而直白的途径——便是放下全世界,尽情敞开我心、我魂,好好听你诉说。” “爹——”子亮骤然恸哭,像个清澈见底的孩童。“爹,我这就回去,回到您身边。往后,我定尽心竭力做事,不再蹉跎岁月、混沌偷闲了。” “好,好啊!说真的,爹一直撑得很辛苦。这下便好了,余生,我便也偷偷闲,去寻个称心如意的娇媚佳人吧。”铎爷畅快地笑了。 第62章:重归铎鞘 重逢的机场,罗丰默默地帮阮秋拿过行李,小声问询,“还好吗?” 阮秋点了点头,又示意其跟同行的戚爷与胥子亮打了招呼。戚爷倒也不在意他,板着脸将行李交给来接机的家佣,遂奔去戚氏私宅。只是胥家少爷不忘调侃道,“也是个没规矩的,眼里从来没有正经主子,都是我爹惯的。” 罗丰烟眉微蹙,想要回怼几句,阮秋不由化解道,“哥,子亮跟你开玩笑的。”明亮的杏眼弯出笑意,那般美好,足以消融心头的怨气。 一路上,三人一车,各怀心事,始终无话无声。 “阿丰,慢一点儿开。”渐渐的,离久别的家门愈发近了,胥子亮却莫名的踌躇起来。 “瞧!秋儿,这是上次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来时亲手栽下的几株樱桃。也并没什么长进啊,足见我其实也并未离开太久的。”他虽强撑着笑了笑,心里并不是滋味。 “我本不想说的。”阿丰稳稳开着车,直截了当地说出实情,“但又心疼铎爷,便顾不得你了。你上次栽的树苗早没了。你做事总是那般糊弄胡闹的,一时起了兴致,便拿已受了冻的苗儿来敷衍一双儿子。” “结果你们吃饱喝足,玩腻了便甩袖子走人了,没几日那些苗儿就不出所料地歇菜了。为防孩子们下次来时寻不着树苗会伤心,铎爷特地托人去寻上好的,前阵子总算买到了,就亲手栽种上了,也正是少爷如今所见的这些。” 子亮听了非常不爽,觉得罗丰肯定是故意在阮秋面前折损自己的脸面,登时发作道,“罗丰,平日总是惜字如金地拽着,今儿是怎么了,如此絮叨,倒像个怨妇。”这一回阿丰也不回应,只顾专心开车了。 “大少爷,总算回来了,这下可好了!”刚入了门厅,吴经理便急急迎了出来,“少爷可好吗?看着好像瘦了。”不知怎的就干咳了几声,只得重重锤了锤胸口,艰难舒缓过来,“总之回来就好。此时,先别管旁的了,去书房见见铎爷吧。” 子亮点了点头,甩下众人飞奔上楼,咚咚咚,轻快而洪亮的脚步声扰醒了慵懒而复古的楼梯,致使其于欢喜中震颤起来。 “爹!”当子亮的深情呼唤骤然而起,一双父子默默相拥,威严而复古的铎鞘庄园便也于刹那间有了全新的活力! 葬礼日前夜,三个男人聚在穹顶大书房里品茶聊天。 罗丰依旧是坐在太妃椅子上,捧着本书感慨道,“人的命数真是说不清。明明是鲜活气派的一位大人物,转眼间便不清不楚地没了。只是,若是想起他生前飞扬跋扈的嚣张样子,对人对事从不知留半分余地的做派,便会觉得这种下场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我倒是不关心这些,”子亮窝在沙发里,喃喃道,“只是剩下那三兄弟别把账算到我爹头上便好。还有,秋儿算是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号了,以后,恐怕在睿茗斋也不好混了。” “只是少爷你不出去说,谁也赖不上秋儿的。”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好了,这么晚了,莫再嚼了。”铎爷走至儿子面前,轻拍其挺阔的直肩,“去歇歇吧。明日,与洛杉矶、罗利、尔湾三界商圈相关的大人物们皆会悉数登场,也因此,作为我唯一的儿子、鲜有亮相的铎鞘继承者,你要分外抖擞精神才是。” “爹,您又在给我施压了。” “三界的后生可畏里,唯有戚风云是无人能及的,所以少爷您能有什么压力?不过是凑数的陪衬。” 子亮顷刻又恼了,“爹,您得管管罗丰!” 罗丰便就起身,朝铎爷颔首,“我先回房间,您也早些休息。”随即溜了。 “真是可恶,总是挖苦、讥笑我,您偏偏坐视不管!”子亮撂下脸,气哼哼地走了。 第63章:圈子里的葬礼 无论世界如何艰难,清晨总是徐徐缓缓,如期而至。 阮秋盘好头发,着了庄重而可体的黑色套裙,静静立于窗边,静望深沉而美好的铎爷,如常那般,开启几十年如一日的晨跑。 “喂!那位美人儿啊。”忽然之间,一道清脆婉转的口哨划破了铎鞘庄园的寂静,引得晨起忙碌的心事重重的家佣们停歇下来,带着些许释然的笑意,静静观瞧。 “那位临窗而立的美人儿,可否恩赐了你那孤高的爱,只予我一人!我愿奉上我的心、我的魂、我所有炽热的情怀,只予你一人!”胥子亮立于盛放着白色叉状花朵的池塘边,深情咏念即兴而起的情诗,“这并非什么甜腻情诗,这只是,只是我心上的真言。你该知道的,对吗?” 敲门声响起,阮秋走过去开了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面有愠色的罗丰,本想劝他不要发作,然后胭脂美男已经“飞到”窗边了。 “别闹了!大少爷。”沙沙烈烈的嗓音朝子亮射去,“你若再嚷,休怪我也说说你的好故事了。” “好了,都停火吧,今天格外需要祥和。”阮秋复又来到窗前,朝子亮摆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惹得子亮会心一笑,扭身走开了。 转而,美人又牵起身旁的罗丰的手,用手指在其掌心轻拍了一下,“他没恶意和歪心的,你也别总是针对他。”罗丰顷刻涨红了脸,急急地缩回手来,迅速“飞出”了房间。 转而,一众穿戴整齐,齐齐聚在充满艺术气息与柔媚晨光的大餐厅里吃早餐,铎爷一时受不住周遭各怀心事、默默不语的沉闷气氛,幽幽开腔道,“大清早儿的便又闹上了,也不看看日子。等会儿去了墓园,你们可要安分,我虽是有些法术,然而是罩不住那里的。”众人便就答应着,各自拘束起来。 “不早了,走吧。”吃过了早餐,铎爷缓缓起身,脚步沉重而坚定,带着统领千军万马的大气派道,“要记着,既是去送逝者,便定要奉上诚心实意。”洪亮而厚重的磁音于绘满古老故事的天花板和冷酷考究的理石地面间来回激荡,尤显神圣、美好,不容一丝怠慢、违抗。 “不知为何,人会莫名间离去,谜一般消失、消逝。多希望啊,这一切只是噩梦一场,醒来时,君仍在,如若初见!” 墓园里,一众心事重重,静听赫赫有名的兄弟联盟里最为年长的秦远憧咏念着揪心而深情的悼词。 “兄弟啊,走好。我知道你最怕寂寞,到了那头,恐又要遭枭顺的白眼嫌弃,便会落得更凄凉寂寞。故而,且放心吧,我这做大哥的,会尽快过去陪你、护你。”秦爷落泪,默默无声、幽幽含恨,似又无休无止、无法善罢甘休。 忽而,婉转弦音幽幽起,唯美、伤感、徐徐缓缓,仿佛一把温软的岁月刀,不断划破暗无天日的魔界天空,留下细细碎碎的伤痕无数,并从大小不一的划痕里,倾泻下清晰而深刻的希望虚光。 “粉红莲!” 一众于心中啧啧称赞。 “确有洛枭顺的大气派啊。” “戚风云,不愧是这方天地里最出类拔萃的后辈啊。” ………… “诸位抬爱了。”墓园外,戚雄业神采飞扬,与众人寒暄、作别。戚风云则默默收好了古筝——苏姑娘曾于睿茗斋技惊四座的那架古筝,将其交由吴经理运走了。 不经意间,眸光与阮秋相遇,读到了一些惊讶与陌生的情绪。 风云这一曲粉红莲,确实令阮秋震惊。原来,曾经那么深爱的两个人,却也如此地不了解。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昔日情侣的目光交接也只能是片刻的,转瞬之间,他们便各忙各去。 “咱们的圈子就这德行,聚不容易,散得却快。”胥爷叹了口气,朝特地从罗利赶来的异性兄弟们真诚道,“虽此时仍有些伤心,然而既是久别重逢,不妨去我胞弟那里坐坐如何?” 置身鞘铎别墅的超大会客厅里,胥驰只是稍坐了片刻,便放下温热的红茶,清了清喉咙,“爹,您都知道了吧?我与风云、萧山打算在尔湾进一步挖掘、开辟生物制药市场,便合伙开了家公司,名字也已注册了,风驰山集团,谁都不吃亏。未来,希望它能成为名副其实的跨国大公司。” 胥爷秉持惯常的父子相处之道,眉头一挑,抢白道,“当然知道,你们做生意,钱财还不都是老子们给的,有什么值得在此处显摆的。” 胥驰倒也习以为常,耸耸肩,不言语了。 然而萧山却接过此话题说,“许是父母年纪大了,总是放心不下秋儿,所以借着开公司,我打算在此地多留一段时间,以便照应着她的。”随即与萧爷极为默契地笑了笑,又朝妹妹点了点头。 当着众人的面,阮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朝父亲和大哥露出微笑,算作是领受了家人的一片真心。 第64章:剑客决裂 “何必呢?为了红颜祸水,如此掏心掏肺。” 众人正沉浸于萧家对养女的深情厚爱之中,冷不防听到胥驰这番冷言,皆觉得分外刺耳。 “胥驰,你是狗吗?总是咬着秋儿不放?”萧山登时翻脸,“你倒是说说,我妹妹祸害谁了,怎么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胥驰毫不示弱,立即回复道,“从前是我们仨,如今就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往后料定会数不胜数的。” “混蛋!”萧山霍地起身,朝胥驰奔去。 “坐下,山儿。”萧爷低声道,“长辈们都在,轮不到你教训谁。”一句话直指胥家兄弟。 胥爷只得发了话,对身侧的儿子说,“驰儿,难得大家聚到此处,你若能说句暖心话更好,否则,就闭上嘴。”胥驰听了,缩了缩脖子,装出安分守己的样貌,闭目养神了。 胥爷顺势说,“我想喝熟普,秋儿,烦劳沏来尝尝。” 秋儿应声照办,转眼间便将蓄满茶汤的紫砂壶送至胥爷眼前,正欲回身拿杯子之时,“哗啦!”紫砂壶莫名其妙地落了地,翻滚着,流淌出红浓的茶汤。 “到底行不行了?”胥驰跳了起来,“茶都端不稳,还敢在睿茗斋里奉茶?!” “胥驰!你抽什么邪风?我妹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处处针对她?!”萧山忍无可忍,只得再度替妹妹发声,“最近是不正常,决绝弃了心头旧情,连番儿相亲,光是这些也就算了,我理解,年纪到了,你也想有个家。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对秋儿这么大怨气?!当初也没人逼你等她啊,你蹉跎岁月,账就别算到她身上。” 胥驰舒展身体,露出有些冷酷的笑容,“我已经睡过她了,怎么说呢,得手了反而觉得不值,真是不值得白白耗费了本王这七年的等待。更可气的是,她还反咬我一口,竟说是我强要了她,让她受辱,让她——” “啪!”魔王的脸庞遭遇了父亲的掌掴,顷刻见了血,甚至耳朵也聋了似的听不清任何话了。 与此同时,胥驰之言,犹如巨石猛投入镜湖,注定是要掀起巨浪的。 “我杀了你这混蛋!”某一刹,萧山身子一激灵,骤然回了神,发疯般抓紧胥驰狠揍起来,场面自然非常难看。 众人见状,分明也知道该阻拦,却无人出手,任由两个人猛烈地撕扯、大打出手。 过了许久,两个人都挂了彩,耗尽了气力,罗丰抓住时机,将两人分开。吴管家也顺势叫来了几个机灵且嘴紧的家佣,安置好两位少爷,再思量着走到铎爷身旁,耳语道,“您看,这里需不需要收拾一下。”铎爷点了点头,朝众人道,“孩子们暂且回房歇歇,我们做家长的去书房商议一下吧。” 风云回到客房,头脑嗡嗡作响,胃里阵阵发寒,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即将垮塌下去了。同萧山一样,他也想不明白胥驰。相交多年,他看惯了胥驰的任性胡闹,但依然坚信自己兄弟知道边界在那里。可如今的现实,却狠狠地掌掴了他。过了一会儿,他缓慢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此时,门被敲响了,然而他没有应声,无论是谁,他都实在不想见。 门自顾自地开了,狼狈不堪的胥驰不请自来。 “风云——”他心虚地唤了一声。 风云依然望着天空,淡淡地说,“出去。” “记得楚楚说,永远不要为了除她以外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所以,阮秋不配。”泪,奔涌而出,杀得眼睛生疼,他只得紧紧闭上了桃花眼。 “胥驰,以后你我,别再往来了。”风云再次淡淡地说,“出去。” 第65章:铎爷之道 穹顶大书房里,由胥爷大致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四人皆陷入沉思。 萧爷心头愤懑,心痛不已,开口质问胥家兄弟,“我家秋儿,既然投奔了铎鞘的睿茗斋,理应得到胥家庇佑,可结果呢?先是被汪玄墨掌掴,如今,又被胥驰羞辱至此。出了事,你们也不告知我,反而恬着脸单独找秋儿,逼她隐忍,这才助长了胥驰的气焰,竟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真是欺人太甚!” 戚爷听到此处,觉得自己当初真不该蹚浑水,替胥江涵去探望阮秋,若是被三弟知道了,便会认定自己是可憎的帮凶。想到此处,心里也燃起了火。“铎弟,如此糟糕的局面,你可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顺势将胥江铎推了出来,暗想你不是能耐吗?!且看看到底有什么道法、主张。 铎爷踱步至落地窗前,望着外头天地里的开阔景致,轻声回复,“总是要择条明路走下去的,毕竟,我们还在。无论是兄弟情分、还是利益关系,都关联着彼此。” “你是想让我审时度势,接受现实吗?”萧爷起了身,朝门外走,“到底都是姓‘胥’的,说不出什么实在话。” 铎爷紧忙回身挽留,“萧兄莫急,既是商量,自然要容我把话说完啊。” “就是啊,不商量妥当了,即便回去了,也是不得安生呢。”戚爷也起身劝慰道。 “我看,既然当事人也都没说什么要杀要剐的狠话,不如就由我们为秋儿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待他日她嫁人了,也好风光体面些。”胥爷来到三弟面前,放慢语速说,“洪剑啊,无论如何,别为了孩子们的青春冲动,连累咱们也跟着恩断义绝才好。” “青春冲动?!”萧爷猛然沉下脸吼道,“胥江涵!这是犯罪!” “不然要怎样?让我儿子坐牢还是赔命?!萧洪剑,差不多得了,当初戚家害死了你亲闺女,你也都咽下了啊。如今,为了个养女,你倒还不依不饶了。” “胥江涵!正说你儿子呢,干嘛饶上我们戚家?!”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眼见一众又要撕咬起来,铎爷蹙眉喝道,“哥哥们,再吵下去也没个结论,只会更伤兄弟情分。” 此时,三位异姓兄弟倒是产生了惊人的默契,齐齐反问道,“那要怎么办?!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当然有!”铎爷毫不含糊,“所以从此刻开始,都闭嘴听我说。” 顷刻,满室静默。 “秋儿是多么刚烈的性子,想必大家也都晓得。如今,逼也好,劝也罢,她想忘记此事的处事态度也是明确的。” 众人皆于沉思中点头附和。 “当然,她与胥驰,肯定是没戏了,以后各走各的,两不相干。至于秋儿所受的伤害,虽说不是钱财能抚慰的,但是,钱财也确实是最务实的。稍后,我会联系律师,为秋儿办理股份赠与手续。虽然份额不会太大,但铎鞘的股份,本身就是一份更为长远的保障吧。” 顷刻,书房沉静下来。 “先就这样吧。”萧爷抽噎了下微酸的鼻子,“我也累了,得回客房躺会儿。” 第66章:诡异的断指 转眼间,夜已深沉,各怀心事的一众各居一室,准备静静地熬过漫长而揪心的铎鞘之夜。 身心疲惫阮秋停了笔,收好孤独之客的第N本日记,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台灯上坠着的水滴形紫水晶,出神地看着它们摇曳出紫晶华羽般的梦幻光色。 “叮!当!” 忽然之间,不知是虚幻还是现实,两声分明脆响划了破夜之静谧,那是阮秋再熟悉不过的打火机的开盖声。 她猛地站起身,碰到了圆滚滚的钢笔,它立刻滚动起来,“吧嗒”一声落了地。 阮秋定了定神,环顾四下,并无异常,于是,她叹了口气,揉了揉晴明穴,缓缓俯身去拾钢笔,莫名的,她瞥了眼卧房的门。清晰地,她看到从门底部与地面间相隔的窄小缝隙里,诡异地划过了一道暗暗游动的影。 “啊!”她尖叫一声,顷刻又稳住,鼓足勇气扑到门口,麻利地开了锁,奋力拉开门冲出去,在昏黄灯光点缀的奢华而静谧的走廊上微微喘息。 无人!无声!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叹了口气,暗想我这是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回到房间,躺到床上,望着温柔垂下的纱帘与帐幔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困倦,陷入梦中。 “啊!啊!”骤然之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彻底撕裂了夜之静谧。 “胥驰?是胥驰!”阮秋的心莫名间揪得厉害,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她再次冲出房门,倏忽之间,一道闪电袭来,顷刻便将她紧紧拥抱住。 “别怕,别去,有哥在。”沙哑而富有颗粒感的柔声入耳,阮秋觉得心上很暖,很踏实。 “萧山!你妹子在此,你只管护着她,呆在这里别动!”沙沙涩涩的磁音盘旋于整条长廊上,刹那间,紧迫而温暖的拥抱消失不见,周遭异常寒冷,四下迷茫一片,她没了方向感,瘫软在地。 “别怕!别怕!”萧山的声音入耳,人也来到身边,护着她,安慰她,令她缓和了不少。 “哥,胥驰他——” “到了此时,你心里还惦记那混蛋干嘛?!” “胥驰!胥驰!” 相隔不远的房间里,传来心痛至极的沙哑呼唤,进而,整个铎鞘庄园如从噩梦中惊醒般强烈地震颤着。 “你别乱动,我会搞定的!”罗丰吼声烈烈,“医学博士的助理难道会不知道肱动脉在哪里吗?” “驰儿!这是怎么了?” “胥驰!振作些!” “儿啊!手指呢?手指在哪儿?!” “大哥,别慌,别怕。咱们可都是学医的对吧?更何况我认识这附近医院里的显微外科专家,定能再植成活,恢复功能的!” 阮秋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猛地挣脱开萧山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循声而去。 “啊!”那是孤独客无法承受的血淋淋的画面! 血泊之中,躺着虚弱的胥驰,左手包裹着厚厚纱布、左臂上部重重缠绕着宽布带子。身旁的窗台上,明晃晃的,安卧着一把传统而冷酷的、足以剪断比拇指还粗壮的大卫杜夫的雪茄剪! “秋儿,别看了,你先出去。”萧爷冲上前,欲拦住阮秋,然而,当一个人不顾一切地专注于某种强烈的心念时,便是无人可挡了。 “胥驰!胥驰!”她浑身战栗,紧紧拥抱着惨不忍睹的胥驰,“混蛋!不准死!” “快滚出去,别添乱。”胥驰死撑着骂道,“没见我正紧压着桡尺二脉吗?!本王还没活够呢,你慌个鬼啊。” 此时,凌厉而尖利的警笛声呼啸而至。 “铎爷!救护车到了!” 接下来,胥驰被小心地戴上颈托,移送至救护担架上。 铎爷厉声询问,“断指呢?被雪茄剪剪断的左手无名指呢?在哪里?” “不记得了。”胥驰无力地回复。 “胥驰!你振作些!手指呢?像你这样的天才,是不可以缺失那根手指的。我不准!你快别疯下去了!”戚风云跟随着担架,伸出苍白的、骨节分明的美手,轻抚胥驰汗津津的饱满前额。 “三弟,我的风云,若我此番得活,乞求你,求求你,莫要再为了阮秋,朝我放绝情狠话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一滴滚烫的泪,从丹凤明眸中涌出,划过细腻紧致的脸庞,坠入微翘唇角。“放心,我不会舍弃你的。风驰山剑客,永不垮塌!” 胥驰听了这话,含着安心的微笑,昏了过去。 第67章:恨意丛生 “找到了吗?”凌晨,守在医院里的萧山急急致电戚风云,却只等来一阵沉默。 “胥驰仍是不肯吐半字吗?”转而,风云反问,却也只等来一阵沉默。 “三弟,要不你过来劝劝吧。那混蛋向来听你的。”半晌,萧山轻声道,“况且你们之间,总是很有默契的。” 戚风云只是答非所问地说,“辛苦你和子亮了,好好看着他。”便收了线。惯常的,他倚窗而立,奋力望向窗外的大世界。 “风云哥,铎爷特请你去茶室议事。”罗丰悄然走来,脚步却格外拖沓沉重。然而,戚风云似没听见,仍是痴痴执执地望着浩瀚天河,不做声,不转头。 皓月当空,撒下冷冽的光华,正映上戚风云的俊美脸庞,进而柔缓地散落其周身,腾起层叠翻滚的细腻烟色。 “真是如仙似画的大气派啊!”洪亮的磁音入耳,终令风云回神转身,“铎爷。”他谦和颔首,优雅至极。 “我瞧着阿丰心事重重,脚步拖沓的,怕他寻不到、叫不来你,反而更误事,就跟着过来了。” “已经过了几小时了,侄儿此时心里也乱,实在是怕。”风云顿了顿,转而蹙眉幽叹,“若再寻不到那断指,胥驰的左手便会烙下难以修复的残缺了。” 铎爷将健美的手臂缓缓环于性感发达的胸肌前,沉声道,“警方调取了庄园里布控的多处监控,没发现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只是当初并未在走廊上布控监控点,所以当时的具体情形不得而知,总之,查来查去,多半会得出是驰儿心理问题作祟的论调儿吧。” 罗丰略一思考,低声说,“爷,您是最知胥驰秉性的。他与少爷一样,都是极致自恋之人,即便再胡闹,也不会自残吧。” “不说这些了。”铎爷叹了口气,松开环于胸前的手臂,缓缓抬手去抚慰罗丰的直肩,并用一双俊眼凝望着一双烟眉间的美痣,缓缓地说,“阿丰,去守着秋儿吧,让她安心,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罗丰羽睫微抖,颔首应着,默默无声,转身离去。 “风云,我们去茶室吧。”铎爷在前头领路,带着戚风云在华丽的铎鞘宅院里游弋穿梭。月光凄美,映照着于晚风中摇曳的树影,一切朦胧如梦。 不久,两位儒雅气派的男子端坐于幽静茶室,默默无声地品着茶。 铎爷观瞧着澄碧的茶汤,有意无意地说,“这茶,便是上次你从苏州城带回的。” 风云一愣,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欠身颔首道,“您提到此处,侄儿才醒悟到,自上次从苏州办完事回来,一直没有正式跟您道谢。” 铎爷摆了摆手,“我并非此意。”他直起身子踱至戚风云身旁,拍了拍其曲线完美的肩膀,“贤侄,像你这般通透之人,是不该跟我装糊涂的啊。” 戚风云周身一震,“您是何等了不起的大人物,风云岂会不知?所以在您面前,又如何装得了糊涂?” “然而,你却还是故意在汪玄墨的葬礼上拨弄了一曲‘粉红莲’!” 登时,满室静默。 “那是汪爷生前最爱的曲子,所以我——” “那并非汪玄墨那种憨物所能品鉴的妙曲,那是洛枭顺的最爱吧。”铎爷语音柔缓,却顷刻令风云没了应对。 “仍是不想说实话吗?!”铎爷厉声道,“正是那支曲子里的弦外之音,点醒了某些人。进而,他们便于震怒中开启了封印魔界厉鬼的那道门,进而放出了妖孽,于我胥江铎的地盘儿兴风作浪。” “怎么会?”罕有地,向来镇定自若的戚风云腾地从座位上弹起,然后又喃喃复述,“怎么会呢……”转而缓缓地,若有所思地,蜷缩回古香古色的太师椅里去了。 “我并不想追究什么,只求驰儿安好。”铎爷回身落座,幽幽道,“想必,无论他多么混蛋,你也是舍不下这份兄弟情的,对吧?” “铎爷,此时,我心很乱。因此,并没什么正经主意了。”戚风云起身告辞,急急朝门口奔去。 “少见的沉不住气啊。”铎爷冷笑,“你也知自己的斤两,却还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成?!”铎爷厉声道,“那断指,并没多少存活的时辰了。还不快都实说了吧!” “侄儿真的说不出什么了!”戚风云咬紧牙关,半分不让。 “戚风云!若胥驰的手真的残了废了,便是你这迂腐至极的法师,将一众带入了恨意丛生的绝望魔界啊。”深沉大气的磁音于静室盘旋不休。 “想必,那手指被谁人藏在阮秋的房里了吧。”戚风云转回头,冷声烈烈,“然而,足见是胥驰代父受了过。您那亲哥,便是害死洛枭顺的真凶吧。” “那是后话!”铎爷喝道,“待救了胥驰,再办其他的事不迟!”说罢便如飓风般朝阮秋的房间刮去。 “阮秋,那根断指,必定隐匿于你的房间,因此,恕无理了。”铎爷霸气扬手,不容分说地命众人在美人的卧房里狂搜起来。 第68章:明争暗斗 “铎爷,有个抽屉上了锁!”一个家丁使劲儿扽了扽写字台的某个抽屉,惹得桌面上那盏缀着紫晶挂饰的台灯猛烈地摇曳起炫紫华光。 “里面是我平日写些闲字的日记,但考虑到也属隐私,遂求我哥给某个抽屉安了锁,方便安置它。”阮秋缓缓解下束发的美丽发圈,并用隐匿其上的小钥匙利落地开了锁。 “要看吗?”一双柔软细滑的手掌里托着一本丝绸面皮的日记本,缓缓送至铎爷的法眼之下。 铎爷乜了一眼,却依旧背手而立,“看样子,这里藏不下一根手指。”随即朝齐齐停下来观瞧的家佣们厉声道,“哪里有时间发愣啊,还不继续找!”顷刻,翻箱倒柜的混乱声再度升腾而起。 “都搜遍了,却仍是没着落。”不久,吴经理朝铎爷贴耳喃喃,“您究是从哪儿得了消息,偏在不相干的人房里狠搜?” 铎爷冷笑一声,将双臂环于胸前,端出一副极致优雅而不屑的姿态。 “阮秋,我知道你也并非等闲之辈。既然你有如仙似画的人物指名道姓地提及了你,我便笃定,此时,此间房内,必隐匿着驰儿那宝贵的无名指!直说吧,在我眼里、心里,胥驰便是我的亲儿子。如今,若因我的无能而导致他失了那手指,我便会疼得发疯成魔,成为挥舞霜之哀伤、所向披靡、不可战胜的阿尔萨斯!到那时,这方天地里,便没有正义与希望,唯剩不择手段、至死方休的复仇与血战了。” 阮秋略一低眉,眼波流转,于片刻沉默之后,慢慢地说,“那屏风,并未查验。我觉得,那绣着七彩凤凰的云纱立式屏风,底座过于稳当、硕大了。” 罗丰听罢,顷刻冲过去,俯身抚摸、拨弄着嵌满象牙、玉石、珐琅、翡翠的价值连城的屏风的底座。 “啪嗒!”一声识破机关的脆响陡然划过,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格顷刻清晰地浮现。 “找到了!”罗丰惊呼一声,摸出一个淡紫色的保温杯子,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其捧给铎爷。 “啪!”铎爷娴熟地扳下杯子上的保险扣,奋力扭动大杯口,忽然,他肩膀释然一松,眼中涌现无限神采。 那是一种极致复杂的神采。 如同,于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摸索前行的孤独客,忽而触到某个开关,啪的一下,灯亮了,灿烂耀眼的灯光猛地刺进原本已放大至极限的瞳孔,痛苦与幸福感同时袭来,猛烈地搅动着虚弱而孤独的灵魂。 此时此刻,整室里,唯有罗丰敢于凑上前,向杯子里观瞧。 于是,胭脂美男清晰地看到了,于没有丝毫融化迹象的冰块之中,用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的、一根绵绵沉睡的无名断指。 在这揪心而漫长的几小时里,那根离断的手指由于保存妥当,并未发生组织坏死、肿胀。 “手术很顺利,手指保住了。”几小时后,不出所料地传来了足以让所有人欢呼振奋的好消息。 “您真的不追究了吗?”次日午后,穹顶大书房里,罗丰依在太妃椅上,放下闲嚼的散文集,瞥了眼已恢复了惯常儒雅姿态的胥江铎。 “我的助理,你要记着,凡事不能逼人太甚,正所谓留三分余地,赚十足人生呢。”铎爷依旧垂眼品读着《菜根谭》,仿佛此时,这世界的其他事,皆已与他无关了。 不久,胥爷来电,声音里有明显的怨气。“二弟,是你说的,驰儿与秋儿从此各走各的,两不相干。如今,却又打发阮秋去伺候驰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大哥,我是担心驰儿身边仍有未散尽的阴霾。”铎爷磁音绵绵,“所以此时,那倾国倾城的娇.娘子反而可安人心、防灾祸呢。” “你**病又犯了是吧?说话吞一半留一半的,很自鸣得意吗?众人皆醉唯君独醒吗?!若真是如此神准,会算不到你老婆饮弹自尽吗?” “大哥!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为何每次您上了脾气,便往死里狠撅我往时的深痛?您有否想过,驰儿之所以遭此横祸,皆因你们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刻薄口舌啊。” 沉默。 “我承认,我生来就刻薄。然而,你有否想过,当你降临这世上的刹那,我一辈子的宽厚仁慈,便被刚死了发妻、却仍能对你们露出幸福笑容的生父杀灭了!” “看来,这根刺您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咽不下了。那么随您的便吧,我无话可说了。” 铎爷收线,并将手机交给罗丰,“我今日要独自出去走走,静一静心。任何人找我,都往后安排。”说罢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阮秋,你回吧。我知驰儿对不起你,然而他亦遭了天道的报应,便是两清了吧?往后啊,你也该拿出些孤独客固有的骨气,莫再赖在我二弟的铎鞘庄园了,因为我们胥家,实在不想再跟你们阮家的女人有半分瓜葛了。” 傍晚,阳光依然柔暖,阮秋挂断胥爷的来电,朝病榻上的胥驰凄美一笑,“时候不早了,我便不扰你清净了!好好养着、熬着吧。因是你说的,人啊,只要活着,总是有大把希望的。” “秋儿,”美人刚走到门边,便听身后的柔声缓缓,“秋儿……” 阮秋只得伸手扶着半开的门,拇指轻轻摩擦着凄白色的门板,垂首不语。 “只是,想向你讨句实话,在那个宿命的分岔路口,你我相拥的一瞬,你的心是否为我跳动过?” 阮秋的心,莫名伤心。 “歇着吧。”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然而行于廊上,她似乎失去了方向感,猛然撞入了一座“山峰”。 “还好吧?小姐。”迷人的磁音响起,促阮秋抬起头来,定了定神,一位高大健硕的华裔医生映入眼帘。 “我记得你,你是为胥驰主刀的医生。” “是的,手术很成功,因此不必过于担心。”一双眼型美好、又极具威严的眼睛朝她微笑。 “感谢你,再会。”阮秋勉强一笑,匆匆离去。 到了停车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铎爷那里借来的老爷车,然后茫然而虚弱地启动它,行驶于去往铎鞘庄园的大道上。 没过多久,原本晴好的天抽了风变了脸,转瞬间风雨交加。 某一秒,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头脑中闪过——若于此等凄凉而凶险的风雨夜,孤独客的生命亦戛然而止,是否一切迷离与痛苦,皆会涤荡得彻底而干脆? 想到此处,她不由握紧了方向盘,改变了既定路线,朝人迹罕至的地方驶去。耳畔,轰轰作响,神与魂凝在虚妄里,无法自拔地朝永恒的终点奔跑。于是,渐渐地,死亡的感触再度清晰而具体起来。心仿佛在说,抛却信念,决意赴死吧! 猛然间,电话唱响了孤独客钟爱的老歌,如无坚不摧之利刃出鞘,顷刻杀退了死之狠念。 “在哪里?” 阮秋举着电话,虚弱地静坐在熄了火的汽车里。窗外,狂风卷着冷雨,急急拍打着汽车周身。 “风云,我该何去何从?”阮秋轻声问。 “除了赴死,其他路随你走。”风云轻声回复。 “那一曲粉红莲,”阮秋渐渐攥紧了电话,“是你上演的借刀杀人吗?” “何以见得?”电话那端,传来淡定而深沉的磁音。 “你我深爱良久,我竟不知你如此擅长抚琴传音。简直,传神地再现了我师父的大家风范。” “过奖了。小时候的爱好而已,不值一提。” “那为什么偏偏在葬礼上大秀一番?” “受家父所托,以风雅之技送别汪爷。” “我不信。” “我爹向来以我为傲,想借此良机在众人面前神气一把,也不为过。” “那并非事情的全貌。起初,铎爷是想安排苏姐前来抚奏送别之曲,因此才会命吴经理拿来睿茗斋里的古筝。然而,苏姐未能如约而至,戚爷便推荐你顶了上去。而后,众人皆未料到,你未抚什么凄美别离之曲,却传神地演绎了一番师父的粉红莲。那可是我师父平生最爱的曲子,每每至圈中的大日子,他老人家是定要抚此曲以助雅兴的。” “说了这么多,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可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能略微读懂你心之人,对吗?” 沉默。 “秋儿……”转而,戚风云柔声说,“我当时抚奏那支曲子,只是想宣泄下胸中愤懑,提醒他们莫忘了顺爷之死。这圈子总是这样,看似融融洽洽,一片报团取暖的关联祥和,实际上呢?为了利益施尽各种路子,明争暗斗,不死不休。你师父,便是斗争的牺牲品。” 第69章:凶夜的回忆 “秋儿……”风云以柔和而真诚的声音道,“世间许多事,是无法说清道明的。你看,我本就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俗人,总是想着安稳度日、稳妥经营家里的生意,然而,我曾深爱的你,却天生是个爱刨根问底、游历天涯的人。这便是你我有缘无分的根源吧。” 沉默…… “风云,此时,风雨交加,而车子偏偏歇菜在荒郊野外。手机也快没电了,我很冷,很冷……所以,已经顾不上好奇心了,我很累,真的很累……也很疼,连呼吸都觉得疼,我——” “啪嗒。”手机落了地,关了机。 戚风云举着嘟嘟断线的电话,难过到无以复加!他腾出另一只手,抵着隐隐作痛的胃,任由细细的冷汗布满饱满的前额。 “铎爷,阮秋恐有难了!”他缓过神来,致电铎鞘之主。 “什么?!”电话那端,却来沙沙涩涩的冷冽吼声,“你又做了什么害秋儿的事?!” “铎爷并不在吗?”戚风云并未正面回应罗丰的责难,反而低语,“此时,不要急急地吼,只需告诉我,今日秋儿出门是去哪里?” “秋儿是奉铎爷之命,去医院照应胥驰一日。”罗丰沉声道,“刚刚我见雨势汹涌,遂担心她开不惯那辆借来的闲车,正准备去医院接她,你竟没头没脑地说她有难!” “是我唐突了。”转而,风云释然道,“这么看来,真的只是车子熄了火,困在荒郊野外了。你沿线寻寻吧,有消息记得告诉我。”说罢便收了线。 罗丰来不及思考,身子便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去车库,且挑了铎爷最钟爱的、向来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若黑风硬汉般的奔驰大吉普车,急急开启风雨夜的风驰电掣。 阮秋啊,你这个笨丫头,这一辈子只一心,只爱一人,却有何用?!到头来,却只有我为你焦心、遭罪! 大雨似无休无止,前途茫茫一片,罗丰于心中恨骂着深爱之人,却仍是稳稳驾驭着那辆黑风硬汉,沿途仔细寻找美人芳踪。 “喂,我爹回来了,问秋儿找到了吗?”不久,胥子亮来电,语音散漫而低沉。 “不会有事的,少爷。”罗丰明明心急如焚,嘴上却仍是平静地应对。 “哦,我只是心疼我的古董车。你们也真是不小心,车库里那么多车,偏任由她开走我的限量版。” “是铎爷发的话,随她喜欢,要什么给什么。所以那车,现在已不再是少爷你的了。” “什么?!”胥子亮冷笑起来,罗丰骤感不爽,顷刻便切断了电话。 “竟敢挂我电话?!越发猖狂了!”胥子亮不依不饶,复又来电恨骂不休。 “少爷!”罗丰嘶吼着停了车,“我爱阮秋!即使明明知道她看不上我,然而这辈子仍准备只爱她一人了!”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转而虚弱下去,头依着车窗,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汹涌雨帘,胭脂美痣于眉宇间心痛震颤着,“所以啊,求你别再戏谑此时的我了。” 沉默,唯风雨声萧萧烈烈。 “笨蛋,她没走寻常路线,所以你碰不到她的。”胥子亮柔声道,“安心吧,我已找到她了,正往回走呢。只是,她太累了,睡着了。” “少爷……”罗丰释然,却又猛然凝噎无语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想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此时,若你开口求我,我将开启无敌的泡妞智慧,助你抱得美人归!” “不必了,好好开车吧。” “为什么?” 因为太爱她,爱到忘了成全自己。”他心上很痛,却还是强撑着说,“不为什么。” “罗丰,你太逊了!活该让胥驰偷嗅了蜜。” 罗丰无言以对,顷刻切断了电话。 ——我已睡过她了! 忽而,耳畔响起那夜,那混蛋的那一句话,罗丰顿觉五脏六腑都燃起了火。他努力垂首,紧闭双眸,狠咬着咯吱作响的牙关,深切而艰难地喘息着。 许久,他抬起头,睁了眼,缓缓掏出铎爷那只唱着欢歌的电话。 “我是罗丰,铎爷将手机暂时交由我代管着。” “哦。”萧爷淡淡道,“转告他,我们给秋儿寻了个更安全的住所,这几天,她就会搬走。” “萧爷,听晚辈一句劝,此刻的尔湾,唯铎鞘庄园才可护阮秋周全的。” “胥江铎的势力,向来无人质疑。然而,即便如此,我的秋儿却仍是被无耻之徒欺凌了,不是吗?而无耻之徒呢,也仍是在铎鞘遭了天道的报应。足见——” “足见魔界里的道法,多难制衡!还有,您可曾想过,当孤独客踏入尔湾江湖之时,她已决意抛却凡俗牵绊,誓要冲破阴霾迷雾,直插魔界腹地。” “只要我在,便绝不会让心爱的女儿去送死。当年,我已痛失小荷,此时,我自会拼尽全力,保住我的秋儿。”萧爷收了线。 罗丰艰难地喘息着,然而,痛而暖的呼吸正猛烈地振奋着心魂! 风雨,渐露疲惫殆尽之势,罗丰回了铎鞘庄园。 吴经理立即迎了过来说,“阿丰,铎爷在他的卧室等你。” “哦,好。”罗丰点了点头,觉得身上已无半点儿气力了。 “可有要紧的事儿?”铎爷摊开修长的大手掌,接过罗丰小心奉还的手机。 “萧爷来电说,近期会让秋儿搬走。”罗丰垂眼喃喃,复又缓缓扬脸,去看铎爷的表情。 “当初,原以为你是做得了主的呢。”铎爷品着静心顺气的薰衣草花茶,朝罗丰温柔浅笑,“此时看来,你这做哥哥的,比起人家做爹的,到底是差了一层啊。” “我——”罗丰胸口猛地一热,却又争辩不得。 “好了。”铎爷放下茶杯,踱至罗丰身旁,轻柔地抚着其直肩,“这件事并非最紧要的。此时,我想让你彻底而细致地描述一下,那夜,你所看到、听到,甚至是感知到的一切。” “您不是说,不深究了吗?” “我改主意了。哈!你跟了我这么久,竟不知我是善变之人吗?” “您才不是呢。”罗丰嘟囔道,“定是又有了我所不知的线索、念头。” “我倦了,所以快都说了吧。”铎爷踱至床边,掀开柔软的被子钻了进去。 罗丰见此情形,轻叹着松弛下来,任由修长的身子完全陷进柔软的皮质大沙发里。 “您是知道的,我的睡眠向来不好,何况是那夜……”罗丰静望着天花板上柔美而优雅的大吊灯,放松下来,陷入了回忆…… “听到惨叫声,我顷刻从床上弹起,循声飞奔。到了那条走廊上,发现秋儿也开了门往外奔,我只得停下来照顾她。当时,在那条没有配置任何摄像、监控设备的走廊上,我本该做的是查看有无人影儿,然后第一时间冲进出事的客房。可秋儿被吓坏了,我的心思无论如何都放不到别处。抱歉,老板,别怪我,那就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一分钟后,我看见萧山赶过来了,就让他护好秋儿,便冲进了胥驰的客房。” “是的,冲进去了,门没上锁。屋子里乌漆墨黑的,但我肯定窗子是紧闭的。因为我进门时,竟没有掀起一丝风,且整室里充斥着浓重的科伊巴Ⅵ雪茄的独特味道。” “接下来,我开了灯,惊见血淋淋的胥驰,以及,他身旁的窗台上,那一把明晃晃的、传统而冷酷的雪茄剪。” 第70章:寂夜棋局 “那夜,来客们都是如何安置的?”听罗丰细述良久,看似起了睡意的铎爷忽然沉声问。 “当然是吴经理安排的房间啊,您没问他?不过,我知道大部分客人都被安排在三楼,二楼只安排了胥爷,和秋儿的客房相隔6个房间,子亮少爷在二楼和三楼都有卧房,那晚他住在三楼您隔壁那间。当晚,三楼从左至右依次住着萧爷、萧山、戚爷、戚风云、子亮、您、胥驰。当然,还有我和吴经理,您知道的,我们一直都住在四楼。至于胥驰何时与自己老爹互换了房间,恐是无人知晓的吧。” “呵呵,怎么可能无人知晓?”铎爷冷笑着起身,并抬手拿过身侧的另外一个大枕头,叠加在脊背后,姿态慵懒地倚坐于床头。 “好吧!我们便从这无人知晓的奇怪举动入手,分析下断指之谜。”铎爷健美的直肩缓缓收紧,双臂优雅地环于胸前,抬眼朝罗丰道,“无缘无故的,我大哥会同意跟胥驰调换房间吗?” “这我哪知道。”罗丰耸了耸肩。 “再说,吴经理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会安排不合心意的房间给谁住吗?” “有道理,所以呢?” “是因为龙涎香。”铎爷幽幽道。 “龙涎香?!” “睿茗斋暂时歇业,吴经理便将香阁里那弥足珍贵的龙涎香带了回来。那夜,见大家都心烦意乱,他遂请示了我,在三楼的客房里都燃了那香。” “您是想说,胥驰竟受不住那气味,大半夜的又不好打扰谁,遂央求胥爷与其对调了房间?”罗丰起身,搬了把椅子坐到铎爷床边,摇了摇头,“不对,听说戚风云非常爱用龙涎香,所以,自小就跟风云形影不离的胥驰,怎么可能受不住龙涎香?” “也许跟当夜的心情有关,心情不好,便觉得那味道别扭了,也未可知。当然,也可能存在别的诱因,触发了换房这个举动。所以事后,戚风云才会说,‘胥驰是代父受过。’” “这么看来,戚风云已顿悟了凶手是何人?” “不仅顿悟了,且还想极力保护那人呢。” “我料想,此世间唯一能令其抛却兄弟情分,誓死守护的,便是秋儿吧。然而,秋儿不可能是凶手的。” “所以,只能说你见识浅。事实上,此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唯一。任何人,为任何事,都有可能背叛、抛却任何人的。” “这么说来,若真的不是自残,作为当事人的胥驰也必定是在袒护凶手了?不然他为何冒着致残的风险,绝口不提行凶者?但是,这里还有个自相矛盾的地方。那截断指,被非常专业地处理过,然后悄无声息地放置于秋儿房间。在那极为紧迫的时刻,是谁如此冷静地做了这件事?除非——” “不要说出口。”铎爷的声音冷了下来,“即使你觉得是事实,或者,事实也正是如此,也要闭嘴。话一出口,伤害最深的会是谁,折损的又会是谁的体面,聪慧如你,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吧?” 胭脂美痣在眉宇间震颤,转而,罗丰轻声说,“懂了。” 铎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个无法说出口的原因,也是我原本不想再追究了的原因。” “然而,”罗丰叹了口气,“您还是改了主意。” 铎爷笑了笑,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雕花电话,一下下地转动号码圆盘,“喂,老吴,我失眠了呢,过来陪我杀一盘?” 见铎爷撂下电话,罗丰垂下眼,“这是,要夜审吴经理吗?原来断指事件,也与他相关啊。” 铎爷面上风平浪静,却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接下来,你可以留下,但要做到观棋不语。”罗丰听了,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铎爷,我心里还嘀咕今儿夜里您怎么如此精神,敢情是被阿丰扰的。呵呵。”不久,吴胖子进了门,笑容可掬地摆开阵势,准备与铎爷行棋上厮杀。 “老吴,这日子真是不扛混呢。转眼之间,你从洛杉矶跑到此地谋生,已许久了。”铎爷端坐于木质圆桌一侧,稳稳按下棋子,扬脸朝对面的老吴浅笑。 “承蒙您与列位旧主的照应,小的才得以在睿茗斋里放下过往,安稳度日。”吴经理沉稳而老练地落子应答。 “你的过人之处在于识时务、知进退。” “您这是抬举我。” “抬举?呵呵,下棋只为怡情,互相抬举什么?更何况我是没有任何理由说场面话,来抬举、恭维我雇佣的管家的。”老吴听了这话,也就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至此,整室唯剩下你来我往的落子声,以及,各怀心事的复杂而沉重的呼吸声。 “看这盘面,许是我要讨巧取胜了呢。”许久,铎爷淡然一笑,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是自然的,小的再怎么识时务、知进退,到头来还是抵挡不了您的大智慧的。”老吴面上渐渐泛起些许微醺的醉红。 “老吴啊,你知道我为何要在尔湾也建个睿茗斋,给来自洛杉矶的你们肆意施展吗?”铎爷落子,稳稳地,却似露了个大破绽。 老吴看得真切,却用胖嘟嘟的浑圆手指悬着一颗棋子,迟迟不决、不落。 第71章:弦外之音 “铎爷,您知道我为何这般痴迷于下棋之道吗?”吴经理终于落了子,“这一招错,满盘皆输的棋局,充满了玄妙的杀机啊。呵呵。”凄凉的冷笑声扬起,吴经理将厚实的身子向椅背上倚去,惹得复古而唯美的老藤枯椅吱吱呀呀地抱怨起来。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铎爷扬起左手,修长而美好的食指与中指间稳稳地夹着一粒圆润光泽的白玉棋子。 “是因顺爷生前曾拜求您那亲哥胥江涵,莫要赶尽杀绝,定要给洛杉矶茶室里的一众留一条生路。”吴经理灿然一笑,狰狞而热烈,“于是,胥爷得手后,便特意嘱托您腾出一方小天地,让我们安身立命。” “啪!” 老吴话音刚落,铎爷便一子落定,瞬时天地变色,陡然乾坤扭转。 “便知您是故意设的骗局,诱我自投罗网。然而,我宁愿行飞蛾扑火,也好过唯唯诺诺地怂到老死。”老吴缓缓落子,虽失了大半江山,然而余威尚存,并已成易守难攻之狠势。 “这是何必?”铎爷举着子,柔语,“好似你亲见我哥害死了顺爷似的。” “虽未亲见,然而,戚风云于葬礼上抚的那一曲粉红莲,足令混沌开悟。” “愿闻其详。”铎爷落子,步步紧逼,朝吴经理那看似固若金汤的边城杀去。 “我虽不通琴,却常得顺爷教诲。他说,‘诸宫调.粉红莲乃潮州名曲,曲风孤高清丽,婉约细腻,极注重左手的揉、滑、点、按。他的手指本就分外纤长灵活,恰又是天生的左撇子,所以,他弹奏此曲会比常人更加得心应手。”吴经理愤然掷子,奋力抵挡、绞杀来者不善。 “为汪爷送行那日,我依您之命将睿茗斋内那架古筝带了去,原本以为苏姑娘定会到场,岂料竟应了那一句人走茶凉。于是,戚爷推荐戚风云顶缺抚琴。我当时一阵狐疑。众人皆知,戚爷总爱于人前炫耀其养子的出色。若戚风云真的精通抚琴之道,为何这些年来,从未见其于人前炫技?然而,于一片质疑声中,如仙似画的戚风云竟技惊四座,精准再现了顺爷当年抚琴的大家气魄。一曲终罢,洛杉矶旧人已泪流满面啊。”喃喃间,老吴夹着棋子的手一抖,圆润的一粒黑子落了地,调皮地滚动起来。 “丰儿。”铎爷轻唤已听入了神的胭脂美男,“傻愣着干嘛?还不替吴经理把棋子儿捡回来。” 罗丰一惊,喏了一声,随即麻利地俯身勾起那粒小棋子,轻柔地放入老吴手心。“老吴,您说故事我不反对,然而甭编排得太邪乎。一则,铎爷何等精明,岂能被糊弄住?二来,您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实属不易,莫要再存着不必要的江湖气,揽些你扛不住、管不起的麻烦事儿了。” 岂料老吴出离愤怒,朝罗丰嘶吼起来,“麻烦事儿?那可是你义父啊!” “说对了,那是我义父,和您没关系吧?” “住口。”铎爷落子,面色平静如水,“观棋不语,懂不懂规矩?” 一时间,满室静默。 转而,一众平复了心绪,观棋者无语,下棋者专注,直杀得天昏地暗,血光淋淋,直杀得窗外晨光已至,而老吴已再无子可落了。 “我败了,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跟您学习。”老吴起身,舒展开浑圆的身子,准备离开。 铎爷冷笑道,“败了就要认,不是吗?败了还想仗着老脸全身而退,可能吗?” 老吴猛地转身,目光狠烈而悲伤。“那当时,一曲终罢,心潮澎湃啊。我不明白,为何戚风云的琴音竟是如此动人心魄?我难以自持,只得借他还琴之际上前攀谈几句。岂料他竟幽幽咏念起顺爷常吟的古时琴诗。‘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心造虚无外,弦鸣指甲间。夜来宫调罢,明月满空山。声出五音表,弹超十指外。鸟啼花落处,曲罢对春风。’他轻抚左手无名指,意味深长道,‘它虽非抚琴之主将,却最是通心,故而每每用它触及琴弦,便定能震颤出心声啊。’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猛然顿悟了。” “顺爷含冤而死的那日,当我抱起奄奄一息的他悲痛欲绝时,他竟使出最后的力气,掰断了左手的无名指。原来,那竟是他于弥留之际,留下的关于幕后凶手的线索!只可惜我的愚笨,没能领悟其深意,也未将此细节透露给任何人。” “那根通心的手指,是为知音而断。而此世间,胥江涵便是我义父唯一的知音。”罗丰落泪。 第72章:枭落寒江 “丰儿啊,你既猜中了此中玄机,有些事也就不言自明了。”老吴凄凉一笑,转脸朝铎爷深施一礼,“爷,多谢您这些年来的照应,然而,洛枭顺乃我之恩公、我之神明!故而,他枉死之仇不可不报。” “迂腐至极的恩怨论。”铎爷冷笑一声,骤然沉脸怒喝,“吴世昌!你好糊涂啊。” “没办法啊,铎爷。我并非您,您亦并非我,故而糊涂不糊涂的,皆是己心知,无需他人明!” “铎爷,您别听他一面之词。就凭他那肥硕的身子,岂能于铎鞘之界里神鬼不知地独自办妥断指、藏匿之狠事?”罗丰挺直身子,挡在铎爷与老吴之间,竭力争辩起来。 “老吴,我说了,铎爷是何等精明之人,会信您的鬼话吗?” “还别说,多多少少,爷还真信了。”铎爷冷声扬起,“丰儿,让我来演绎一番,那夜,看似笨拙无用的吴经理,是如何为旧主报仇雪恨的。” 铎爷起身,开了临窗而立的落地书柜的一扇门,从顶层小心拿下了燃香的器皿,“叮当!”两声脆响划破晨之静谧,整室缓缓扬起龙涎香之神秘味道。 进而,他俯身,从底层的雪茄箱里抽出一支抽剩了一半的雪茄,叮当作响地点燃,随即推开窗子,开启雪茄客惯常的吞云吐雾。这一番动作,若行云流水般优雅连贯。 “那当时,夜已深沉,心烦意乱的我便这般出神地望着那一池二穗水蕹,渐渐平复了浮躁的心境。”铎爷轻巧地弹了弹烟灰,幽幽叹着气。 “而那当时,吴经理却一反常态地立于池塘边的有些萧瑟凄凉的小花圃里,抢了园艺师的差事,拿着花剪,心事重重、手法拙劣地逗弄、修剪起虬枝枯叶来了。我竟没有意识到,他正在那绝佳之地,仔细观察着留宿客人们的一举一动。” 一语中的! 吴世昌眸光一抖,进而静望着铎爷,面上泛起温软而凄凉的复杂笑意。 “后来,龙涎香发了威,我便沉沉睡去。我想,直至笃定铎鞘庄园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睡去,讨债之鬼才敢现出真身,冲破结界兴风作浪。” “不是兴风作浪,而是替天行道。”老吴冷冷争辩道。 “替天行道?呵呵,就凭你?”铎爷顷刻驳道,“仅凭捕风捉影的浅薄臆断,你便笃定自己的行径是替天行道?!” “琴有琴音,传我琴心,若识此心,唯我知音。”吴经理朗朗咏念,“这是琴背面的玄色板子上刻的篆字,细看便知是有些年头了呢。况且,这琴是为了迫苏姑娘卷铺盖走人而搬请出来的,故而您应是最清楚其来龙去脉的,也就不需我这后知后觉的愚笨之人提醒您,那句子的落款竟是——枭落寒江!” “那又如何?”铎爷厉声反驳,力道似有千斤重,“仅凭一把琴上的几个陈年烂字,仅凭多年前唯你所记、而今已毫无查证依据的逝者断指玄说,你便觉得自己参透了什么报仇雪恨的铁证,进而大半夜的摸着黑,像个讨债厉鬼似得钻进我大哥的房间,妄图断了其无名指?” “没办法,一切决定,仅在一念之间,而一切的发生,皆于刹那之间。只是,我算计不到胥驰与他爹换房的事儿。” “那么,为何故意拿走断指,并藏去阮秋的房间?那绝妙藏匿之地,那对断指保存的精准手法,绝非不经筹划、临时起意所能办到的。” 此时,老吴倒是显现出尘埃落定后的淡定与从容,“爷,能说的,我都说了。” 第73章:一场交易 铎爷白了眼老吴,转而朝虚掩的房门扬声道,“秋儿啊,偷听了多久了?身子本就单薄,就别硬杵在外头瑟瑟发抖了。” “秋儿?”老吴一惊。 “秋儿?!”罗丰也非常惊讶。此时,向来神思敏捷的他,懊恼于竟然没有感知到门外会有听众。如此一来,这听众势必也将卷入这场寂夜棋局之中,难以脱身了。转念,他又觉得哪里不对。铎爷卧房之门,可不是谁人都能轻易接近、进而偷听的。 “我这也不算是故意前来偷听的。是您昨晚说,今晨,赶在您晨跑之前,让我过来书房找您。书房就在对面,您不在,我便循声来到这里。” “那么,我想知道你听去了多少?”这一问,看似多余,却也是一种考验。 阮秋顷刻回应,“我是如约而至,自然只是听了个尾声。即便如此,‘枭落寒江’四字,算是印在心里了。” “你印什么在心里,我并不在意。不过晨跑时间快到了,得抓紧时间把你们都打发掉。”于此境地之中,铎爷反而顽皮一笑,从容道,“先说你吧。你要么离开尔湾,从此回到爹娘身边安心尽儿女孝道。要么留在尔湾,死守那方茶室,死心塌为我胥江铎所用。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所以,你得告知你爹,不能搬去别处,只能住在铎鞘。” “下一位是老吴。邱烁泉老早便想挖你过去帮他的忙,我虽是一直不舍得放你走,然而老实说,他的那些神秘的会所生意,你做起来必定是得心应手的。” “您竟就这么放过我了吗?” “我说了,会所生意太过神秘,而我偏就好奇心极重。所以你此去,也是在刀锋上行走,一则邱爷向来多疑狠毒,二来我要的答案,定是直插腹地、藏得极深的。” “我愿意去。”老吴倒也痛快地答应了。 铎爷点了点头,下达了逐客令。“好了,处理完毕,所以都闭紧嘴巴,忙去吧。” 至此,算是暂时了结了断指事件。 正午,阳光甚好,空气里盈满了酥润的树叶香气。老吴正在收拾行囊,忽听有人敲门,开门见是罗丰,怔了怔,随即招呼其坐在靠窗的老藤椅上,麻利地奉上一小杯碧螺春。 “老吴,我也没什么可送您的,这象牙兽头的‘勿求人’原是义父的遗物,本是极不舍得的,然而想想从此后,您后背若是痒了,胳膊本就短得够不着,又无法劳烦别人解痒,遂拿了出来,算是借花献佛吧。” 老吴接了过来,眯着眼仔细端详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散着圆润光泽的兽头。 “好啊,这真是个好物件儿。”他苦涩一笑,算是领了情。转而,他继续整理着行李箱,忽然,胖胖的手指触碰到一小瓶药油,不由喃喃道,“许是自小受冻烙下的毛病,我这后背总是无缘无故地痒,入了睿茗斋后,到处皆是茶叶,便不能用老家产的万应万灵的药油了,这才时时劳烦你小子给我解痒——” 药油!药油……骤然间,老吴如遭雷击,猛然顿悟了什么似的,完全呆住了。 “那夜,因在小花圃里站得久,后背便格外生痒,又不能去叨扰你,只得临时抹了一丁点儿药油。然而,我并未意识到,那间房里,势必残存了这独一无二的药油味道。”老吴慢慢抬头凝望眼前的胭脂美男,“而事后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你,必定嗅到了那味道——只有你才熟悉的味道,便已顿悟了我——” “你想多了。”罗丰淡然一笑,“当时满屋子都是雪茄味儿,何况胥驰又是那个惨样儿,我还能顾得上别的?” 老吴紧紧攥着那瓶药油,浑身抖得厉害,但终究,他还是松懈下来,默默地继续收拾行囊了。 罗丰见此情形,觉得鼻子发酸、嗓子生疼,只得起身走了出去,险些溢出眼眶的苦泪也终是咽进肚子里了。 “说走就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晚饭时,闻听老吴转去投靠了邱爷,胥子亮浏览着一众飘忽迷离的神色,喃喃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您就舍些旺盛的智商,编排些理由骗骗我也好。像这样,也不解释,令我今夜翻来覆去地想,觉都甭睡了。” “食不言,不晓得吗?若是吃饱了,便自去别处闹,别再扰了我们吃饭的兴致。还有,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就请不要为了和你毫无瓜葛的人物,消耗本就不旺盛的智商。” “在您眼里,我铁定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是吧?所以什么也不配知道是吧?我饱了!”胥子亮放下筷子扭身回房了。 “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小孩子脾气。”铎爷也撂下筷子不吃了,然而他倒是没急着走,而是歪头凝望慢慢嚼着饭菜的阮秋。 她自然是感知到了,便停了下来,柔声道,“铎爷,吴经理已将账本给了我,并做了诸多交代。按您的吩咐,我明日便去睿茗斋打理一切。至于庄园里的事务,也与阿丰做了详尽的核实,并据此拟定了招聘管家的广告。稍后您过了目,便可在咱们华人圈子里销路最好的报纸上刊登,估计很快便可寻到称您心意的管家。” 见铎爷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便放缓了语速,“吴经理嘱咐我好生做,不可让您失望,我便回他——放心,被义父及Leo教导出来的孤独客,定能执掌好一方茶室。” 第74章:爱恨成谜 夜深了,罗丰拎着啤酒、端着小菜来到胥子亮的房间,缩在靠窗的大沙发里,听子亮絮絮叨叨。 “你难道不觉得,吴经理变得太快了吗?虽然我爹并非其旧主,不可能烙印在骨子里,但是——”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并非是好奇心重,而是,近来发生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儿,所以吴经理此时的转会,令你担心。” “瞧瞧,连你都能体悟到的,可我爹却——” “你爹是何等人物,会体悟不到你的心思吗?所以他的态度,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不想让你牵扯其中罢了。谁知你偏就想偏了,觉得他是当着故意当众奚落你的好心,让你难堪。” 子亮嗤之以鼻,却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哎,我说你,跟着我爹偷学了不少啊。” “这有什么,旁观者清嘛。”罗丰浅笑着,随手拿过窗台上的玻璃体烟缸把玩着。“这种烟缸真是奇妙,可以拢住曼妙烟体,设计它的人一定是位匪夷所思的天才。” 胥子亮暗想,这是故意岔开话题呢。然而我是何等人物,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吗?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反击道,“你既提到匪夷所思的人物,却令我想起初到尔湾的你。那般生涩桀骜,却又生得如仙似画,尤其是眉心间那一点胭脂痣,活生生把我的魂魄收了去,啧啧……” 罗丰垂下眼睑,青黑色的柔软睫毛排列出一弯迷人的弧度。不知怎的,冬的尔湾,夜的铎鞘,霎时竟显露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哀婉神色。 “那时的模样,已永远回不去了。”随一声沙涩的哀叹,远山之眉微蹙,似拢起了一团忧郁神秘的烟雾,而眉心那一点淡色的痣,却如蕴于云间之月,远远摇曳,缓缓明灭,一时之间,子亮竟看呆了! “不早了,歇着吧。”磁音沙沙入耳,令子亮的耳朵酥.痒起来,他不禁抬手揉了揉密布细腻绒毛的耳廓,再一抬头,猛一惊!罗丰早已没了踪影。 “真是活见鬼了,竟被个大男人迷成这样儿。”喃喃自语间,子亮的面颊红烫起来,竟懊恼羞愧得胸闷气短了。 “哎!我正在独自喝闷酒,知道为什么吗?我啊,我完全被你弄糊涂了。”凌晨,愤懑不已却又无处宣泄的胥子亮拨通了胥驰的电话,“多年来,我一直不遗余力、毫无节操、底线地做你泡妞儿的智囊团、你抱怨倾诉的情感垃圾桶,助你百战百胜、开胸顺气啊。可你呢?!你呢?你他娘的竟用一出临时起意、兽性大发的霸王硬上弓来报答我啊!啊?!” 电话那端是沉默的,只是徐徐飘来些许心痛凌乱的呼吸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么恶心而冲动的事?尤其是对阮秋。记得你说过,‘七年都等了,还嫌一辈子长吗?!’这决心和耐心都滚到哪里去了啊?!被哪个禽兽连皮带骨地活吞了吗?!回答我!”酒精不出所料地发了威,子亮如一头失控的猛兽般嘶吼着,似要将压抑许久的心头恨意彻底地宣泄掉。 “我,我原以为,不!是笃定。笃定她是爱我的!”好听的男声入耳,怔住了原本怒不可遏的子亮。 “不知是哪一瞬,然而,反正,便是令我笃定了。当时,那间浴室,被氤氲雾气与迷人香气笼得醉眼朦胧,我站在那里,看着令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女子潜在一眼望穿的水里,便有千万念萌动,无法克去——” “少来这套!说到底你可是情场老手,人家若是真的不愿意,会克不住那些念?!会怀揣个‘她爱你’的幻想硬上?且你明明知道,你所铸成的大错,将会令你失去阮秋、失去戚风云、失去一直尊你为王的我!” “可悲可叹的是,居然是我,无意间向你透露了阮秋的行踪,瞬时成了可憎的帮凶。这些日子,梦里,都会见到她,留着粉红色的泪,质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醒了梦更惨,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只能背负,默默背负一辈子的负罪感!” “她是说了‘住手’,然而,她那极致美丽的眼眸中,却分明闪动着魅惑而奇异的火光!” “火光?!火光……”子亮冷笑道,“为了减轻负罪感,你倒是真会扯淡啊。” “也许吧。”胥驰沮丧地哀叹道,“待到我心满意足地罢了手,却见那魅惑眼眸中的狂野火焰,骤然熄灭,冷若冰霜!分明仍旧是那双眼,却从天堂直下地狱般惊变出羞愧而愤懑的寒光。那光如蘸满毒汁的冷箭,直射杀进我的心,将我置于死地,永不复生……实在是,太狠毒了。” 沉默,冰冻一切的沉默,滞留于沉醉之夜。 “如今,我醒了。她从未爱过我。我恨她,更恨那个永远无法实施报复、置她于死地的自己!” “我建议你,去见一下心理医生,因为你已经疯了。” “呵呵,那么你呢?莫名其妙地背上‘抛妻弃子’名声的你呢?也感觉百口莫辩吧?也是无处泄愤的是吧?所以才会借着酒劲儿来找我是吧?抱歉,我的逻辑思维回来了,所以就不明白了,苦主也不是你,你是以什么身份、资格来质问我的?!去见一下心理医生吧。” 胥子亮没有争辩些什么,只是狠狠切断了电话。房间里静得出奇,唯有华丽而考究的老挂钟仍在摇摆、哼唱——一首亘古不变的时光歌谣。 他踱至窗边,猛地扳动铜色把手,狠狠推开大窗子。 “啊——”他奋力弹起身子,向外长声吼叫,如同禁锢于绝望之境的昏睡灵魂骤然惊醒了,孤注一掷地投入一具鲜活美好的肉身。 “啊——” “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铎爷不得不从慢跑中停了下来,微嗔着,轻喘着,置身于一片渐渐萌动起春意的隆冬景致里。 阳光那般柔软,披在一具难以穿透的灵魂周身,升腾起无限的悬疑雾气与迷幻色彩。 “我在招魂!我的魂丢了,于昨夜之梦魇里……”胥子亮似笑非笑地朝自己老爹望去。 “哦,许是老了,越发好糊弄了,竟觉得你似乎也可以做摇滚歌手了。”铎爷负手而立,扬起棱角分明、刚毅而美好的脸,朝儿子宽容浅笑。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腾起来了,它散去铎爷周身缱绻而迷离的雾气,撒上一片鲜活而气派的华光。 “可惜,我已不再是那个疯狂爱恋摇滚的少年了。”子亮松开紧蹙的浓眉,哀怨地撇了撇嘴角。 “人生难免有遗憾的!然而,若你再躲在过去怨天尤人,便会有更多的可惜——可惜不再魁梧、不再健康、不再思考、不再悲喜,直至不再有机会鲜活地存在了。” 铎爷高举健美修长的手臂,煞有介事地呐喊,“小子,提前给你个惊喜!铎鞘生物已成功研发出用于治疗高胆固醇症的单抗药。而恰在此时,加州出台了对生物类似物替代品牌药的州级法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的单抗药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获得FDA批准上市。若能成功,我们,将根本性地改变全球医药市场的版图。所以,胥子亮,速速给爹还魂来!然后跟紧爹,去开创未来、不枉此生!”随即,便迈开步伐,开启惯常的慢跑模式。 第75章:铎鞘的里程碑 吃过早饭,一众照例聚在一起聊天,手上各持一杯加了佛手柑调制而成的伯爵茶。 “事实上,近期,这是唯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了。”铎爷显然仍沉浸于晨跑时向儿子透露的大话题里。 “得益于‘借力而行’的经营理念,多年来,铎鞘总是与卓尔不凡、技术力量雄厚的医药研发平台携手同行,从而以大批量、低成本的新途径去不断开拓临床应用市场。” “所以此时,单抗药的合作研发成功只能算作大惊喜,而并非铎鞘集团的里程碑。”阮秋喃喃,柔媚的纤手紧紧交握着一只质感敦厚的蓝纹大陶杯。 “哦?”铎爷扬起浓密的剑眉,“说说看。” “里程碑自然是铎鞘的单抗药顺利获得FDA上市批准。”子亮抢了话,一双明亮湛黑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紧盯着阮秋,又大又深的瞳仁里泛着奇异的幽光。 “估计呢,我于晨间‘啊,啊,啊’吼那几嗓子扰醒了所有人,所以,里程碑是什么,听了我爹那番高谈阔论就知道了呀。” “说的不错,的确如此。”阮秋也不争辩,转去继续品温热的茶,然而气氛却变得无趣了。 子亮有些懊恼,显然,他的插话截断了阮秋本想说的正题。无奈间,他偷眼去瞧铎爷的脸色,恰触到其暗暗投来的睿智眸光。 “目标往往都是容易确定的,然而,通达目标的路却很难走啊。比如审验的过程。”铎爷又自自然然地打开了局面。 “其实,早在两年前,初代单抗药已被送到卫生部直属的北美临床实验中心,进行细胞学、动物实验和临床实验,以便报批,结果失败了。尽管在动物实验中表现良好,但临床实验总有效率却不到70%。此后,该合作研发伙伴便将主业务渐渐移向海外市场。如今,第二代单抗药解决了提纯与吸收两大问题,并具有抗基因突变功能。” 他故意顿了顿,双手把玩着蕴含西班牙风情的浑圆雅致的硕大白瓷杯。 “爹,我似乎懂了啊。也就是说,虽然二代单抗药本身的胜算加大了,但其研发主体已迁移至海外。因此本次申请的当务之急是在本土寻到能助力的商业伙伴,或者说是拥有高效、务实营销体系的睿智同盟。这不正是‘借力而行’的新型诠释吗?”子亮越说越兴奋,紧致而富有活力的脸颊上荡起了富含夏威夷风情的红晕。 “通过合作,进一步拓展铎鞘的融资力度,从而给新产品商业化注入巨大的推动力,以便赢得最大的商业利益。”此时,他手里的活泼而风趣的法式三脚杯也跟着快活地轻颤着。 “秋儿,昨日你特意提到招募管家,我倒是觉得暂由罗丰担待着,不打紧的。”不知怎么,铎爷转换了话题,惹得兴致勃勃的儿子瞬时被泼了冷水,也就闭了嘴。 “你若真心想帮我或者想展示些常人办不到的本事,不如——”铎爷忽然间停下来,看了眼阮秋,却见其垂首垂眼的,不给一点儿回应,便已心中有数。 “还是,算了吧。”铎爷顽皮地摆了摆手,声音里似蕴着极为诱人的温软光泽。 “真是扫兴。”胥子亮腾地嚷起来。 “嗯,极其扫兴。”罗丰柔声附和,眸色朦胧,转而,又似有若无地提醒说,“秋儿,该去换了衣服,准备上班了。”他垂着眼,并不看任何人。 “往日此时,吴经理怕是已到睿茗斋了呢。”他这回扬起脸,直直撞上一众投来的异样眸光。是的,他是故意要断开这话题的。 “哦,好。”阮秋心里是通透的,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缓缓起身,慢慢踱向门口。 “哒,哒,哒……”高跟鞋敲击着华丽的理石地面,像是在咏唱一首踌躇满志的歌。 于是,气氛变得微妙而凝重,每个人的心似乎都要被那曼妙身姿牵引了去, 秋儿,不要停下,就这么置身事外地走出去吧。罗丰于内心祈祷着。 子亮只是默不作声,因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经意的,游弋的目光与铎爷交汇,只读到四个字——深不可测。 忽然,高跟鞋的励志歌停了下来,恰停在门边。 罗丰的心,不能自已地纠结起来。仿佛,此刻,那道门成了结界诅咒的生死门。 “铎爷,”然而阮秋还是转过身来,凝视着铎爷。“我虽并没有异于常人的大本事,却是真心想报答您的。” 铎爷面上似笑非笑,唯眸光是犀利的。“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要尽全力的。” “是,想清楚了。” “不带任何附加条件?” “是。” “很好。”铎爷露出微笑,利落地亮出底牌,“此时此刻,唯有LRIT拥有成为铎鞘同盟的不凡实力,然而,我听说,最近Leo博士因为失去了最得力的助理而萌生退意。” 忽然,罗丰插话道,“秋儿,哥只问你,若Leo说,‘你是令他改变决定、留下来继续创业的唯一理由。’你要怎么办?”他面色凝重,声音听上去有些压抑。 “Leo从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 “说到底,你根本不懂雄性生物最本真的欲望。胥驰,便是最好的例证。不是吗?”罗丰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如此,用“胥驰”二字狠狠地点心爱之人的穴。他只是想让阮秋停下来,冷静下来,不要被胥江铎的心理战术俘虏,做一颗野心勃勃的棋子。棋子永远只是棋子,棋子不可能通过下棋者的策略赢得属于自己的疆土。 “本真欲望,”阮秋凄凉一笑,“我的确领教过了。不过,铎爷自然是盘算过,才会给出一个机会让我去做说客的。也就是说,他知道Leo的离开并非因为我,所以我此去,只是为Leo引荐最适合接盘LRIT的人。” 第76章:秋美人的新局 “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秋儿那里竟就无半点儿动静吗?”正午,阳光灿烂,睿茗斋里一切如常,秦远憧端详着身侧的花梨瘿茶几上那些变幻莫测的天然花纹,自自然然地发问。 “她呀,曾偶尔行踪不明,也曾开口求我帮忙打听一些事儿,或是办置一些稀奇物件儿,比如——”铎爷用纤长的手指敲击着令秦爷爱不释手的茶几,狡黠一笑。 “或是,请位‘神仙’单独来此处喝喝茶、聊聊天,比如——”他微挑剑眉,朝秦爷又是狡黠一笑。 “但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此处,安分守己于本职工作。”这回,他故意向秦爷侧了侧修长而健美的身子,低语,“放心吧,此女子可是阮氏一门唯一的血脉,所以注定会有些与生俱来的狠烈本事的。” 此时,一直飕飕作响的砂铫倏然安静下来,一直端坐于茶案旁的阮美人立刻上前将其提起,缓停了几秒,遂揭开秦爷钟爱的段泥壶的盖子,将滚汤环绕壶边自高处冲入,复再冲淋各角,进而直冲那些洁白如玉的小巧寒杯的杯心。淋毕,又将换了冰冷泉水的砂铫轻置炉上,转身用一双玉手娴熟地洗杯,姿态婉约流畅,令观者心魂陶醉。后又经数度工夫,终至满室生香。 阮秋以古意十足的鸡翅木茶盘端茶奉客,秦爷以“三龙护鼎”的手法稳稳衔住小巧玲珑的寒杯,细嗅茗香,品看汤色,乘热而饮,一啜而尽。 待茶过三冲,阮秋见二位爷只顾亲昵聊天,已再无品茗之意,便将段泥壶放空,倒置于以丝瓜络为垫毡的茶垫上。 “今日,若只为品茶才让我来坐坐,此时,我便要乘兴而归了。”不久,秦爷拱手告辞,阮秋这才起身,紧跟两步,柔声道,“还有些事,秋儿需拜求您。” 秦爷回身,凝望颔首而立的踌躇美人。“秋儿,何苦呢?你我之间,有你师父这条线牵绊着,何苦大费周章,从铎爷这儿绕到睿茗斋来求我。”秦爷似有些怨气,又不忍全甩给阮秋,只得不轻不重地嗔两句。 阮秋不语,只是缓缓抬头,嘴角漾着歉意。 “她只是怕我起疑心,所以才如此这般的吧。”看似一句玩笑,却也算是提阮秋解围了。 “秦爷,秋儿知您是重情重义之人,然而今日所求之事,似乎有悖您所秉持的情与义。” 秦爷垂下眼,此时,对于阮秋所求、所图,他已是了然于心了。 “看来,你是要我干涉自家兄弟生意上的琐事了。”秦爷转身稳稳下楼,跫音徐徐回荡于茗香四溢的睿茗斋。身后,没有虚伪地挽留,没有客套地送别,更没有梨花带雨、纠缠不休的戏码。 “生意”二字,看似天南海北、地阔天高的,然而,又无不被所谓的商圈结界所约束、所禁锢。如今,他所在的商圈里出现了LRIT这块香滑不腻的肥肉,势必要引发一番撕扯与争夺。 而另一方面,作为LRIT的老板,Leo博士以出色的学术智慧与极具远见的营销手段完美诠释了“儒商”二字。所以,他注定是不易被那些传统而通用的手法所搞定的。 这么看来,借由曾经的洛杉矶睿茗斋的渊源,霍青州与邱烁泉无疑是具有竞争优势的。 因此,阮秋恰于此时的苦求是什么,已经不言自明了。此世间,唯有他秦远憧能劝说霍青州与邱烁泉退出此局。 秋儿,你可知,你所求之事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他胸中涌起波澜,却还是波澜不惊地踏出睿茗斋的大门,守候良久的秦子冬紧忙开了车门,娴熟地护他安坐于后排,并贴心地将饱含暖意的毛毯盖在其膝头。 一路沉默。 “秦爷,前方会有一段颠簸,我会减速。” 柔声入耳,令秦爷慢慢回神。 “哦,好。”秦爷点了点头,“子冬,你来我这儿做事,也很久了吧?” “嗯,好久了,秦爷。”子冬柔声应答。 “如今,你也该知道,铎爷那儿缺个得心应手的管家。”秦爷举目瞥看后视镜,恰触到自那里反射而来的熟男眸光。 “爷,我自洛杉矶一路跟随您至尔湾,从惹是生非的地痞无赖到安分守己的踏实汉子,您赐予我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活法。”他直直盯着前路,稳稳控着方向,不再做声了。 “我可是大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若我没记错,你是跟罗丰同岁的,看看人家,你也该早做打算的。” “我早已算过了。”待秦爷说完这番话,子冬方从容应道,“您若在,我便跟着您,尽力为您分忧。您若不在,我再看着办。您自己说的,总有一段路,或长或短,或难或险,得自己走。” 秦爷胸口涌起一阵舒缓的暖流,随即摇摇头,似笑非笑地喃喃,“看来,也是个不听劝的。” “您要撵我走,我怎么肯呢?再说,我本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又没念过什么正经的书,能有多大的出息?凡人就该唱凡人歌。” 第77章:时光之莲 秦远憧离开后,茶室之中,阮秋有条不紊地收尾,胥江铎则坐在太师椅上,读一本线装手抄的古书。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开了窗子,让阳光与微风一同扑在脸上。“其实,霍爷与邱爷并非最具竞争力的,所以我这么为难秦爷,是很过分的。”她忽而说。 铎爷翻动书页,自如应对道,“只因这一局,意义太过重大,所以,你才要排除一切‘输’的可能性。” 阮秋 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淡淡地说,“能如此轻易地读懂人心,其实挺可怕的。” “呵呵。”铎爷一笑,撂下书,抬眼凝望阮秋,“我这不过是表面功夫,不足为惧的。” 屋子里静了几秒。窗外,倏然飞过一群嬉闹的鸟儿,啾鸣声清脆而悦耳。 “春天,快来了吧。”铎爷咏叹,起了身,慢慢朝窗边踱去,“所以,你的心门要不要也敞开些?” 那是如此愉悦身心的温软磁音,不觉间,便已深入、渗入坚不可摧的心灵防线。于是,心田里,原本沉睡的希望种子苏醒、萌动,奋力破土而出,向阳生长,倏然开出灿烂如春的花朵。 “我,”阮秋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怕露出什么破绽、把柄,便又咽了回去。 “不是说,同意由我打开你的头脑,读你那本遗失良久的魔法怪兽书吗?就今日此时吧。”铎爷话锋一转,犀利而沉稳,没给美人一丝回旋、拒绝的余地。 他舒展开健美修长的手臂,掠过美人的柔肩,触动窗边墙体隐蔽处的复古机关。 “啪!”依附于整面墙体的摆放着各色珍贵茶器的展示柜里,居中的一处木质暗格应声开了。内置的射灯亮了,用好看的光色亲吻着一只绵绵沉睡的白玉茶杯。 “这是我几经周折淘到的,算是提前给你的谢礼。我为它取名——时光之莲。” “时光之莲?”美人屏息凝神,痴痴望去。那杯子,似有无数晶莹花瓣自掌心大小的杯底层叠舒展,徐徐向上蔓延开去,直至杯口边缘,方微微收拢,并抖落些许细小而灵动的沙砾感釉色。 “向心深处,品读往昔,愿将时光消磨的刹那芳华凝练成——时光之莲。”她的明眸里闪烁着奇妙的醉意。 “这是能提高催眠效果的药,放心,按照约定,最多用两次,所以可以忽略副作用的。” 阮秋默默摊开柔软的手掌,庄重而虔诚地承接了,如同领取梦的种子。 “如同生的背面是死去,梦的背面应该是——被忘却的往昔。不要怕,更不要逃,因为那一条虚无而黑暗的路上,你有了一位同伴。我会陪你,走那段不长不短的路。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胥江铎。” 那声音在睿茗斋一处隐蔽的书房里柔缓而坚定地盘旋着。阮秋躺在香塌上,头枕着舒适的茶枕,目光痴痴停留在胥江铎那双闪烁奇妙光彩的深邃的眼中。 “秋儿,你的美丽的眼睛已倦了,睁不开了,所以安心些,闭上它吧。还有,你的玉兰花般的纤手、柔白修长的美腿,也放松了,放松了……” 阮秋只觉得身子轻飘而起,幽幽地随清风游走,飞翔。这是,在无数个无眠而孤独的夜晚,令心魂无限渴望、向往的逍遥与自由。 “一切,都陷入柔暖的朦胧里了,那是挚爱的姑姑的温暖怀抱,你在她的怀抱里,一直在她的怀抱里,就要睡了,睡吧……” 磁音婉转,字字真切,令流苏般的时光隧道徐徐展开,延伸至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那个似被狰狞怪兽下了恶毒诅咒的可怕夜晚,那个改变了一个女孩儿与她的心理医生人生轨迹的神奇夜晚…… “医生,你是说,未来会有个绝无仅有的英俊男子在等我、爱我、只爱我?呵呵,虽然,我觉得有点儿扯呀,你知道,我不像我妹妹小荷那么爱童话的,但这的确是个超赞的预言哦。” “我的秋儿,我们似乎跑题了。” “是啊,呵呵,所以医生,赶紧说故事吧。”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对我而言,它太过珍贵。所以,你绝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众。” “医生,你好啰嗦。” “我是提醒你,我为你奉送了生命里最私密的故事,所以待会儿你是不能耍赖的。” “我们都击掌了啊,你要信我才是的。听完了你的,我自然会好好想一想我的故事的。” “好吧。啊,好的,故事不长,所以你要听仔细了,我真的开始了……” 这是由心理医生胥江铎自述的关于泪水与爱情的故事。 我从小就思维敏捷,常常表现出惊人的专注力、记忆力、学习能力。 比如,8岁便能解开代数问题,10岁起,已开始通过远程教育修习高中课程,13岁时,作为插班生考入加州大学,16岁修完生物学本科,跳过硕士赴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直接读博,20岁便做了双料博士并荣升为一名父亲,是的,20岁那年,我有了儿子,总之,那是人生里最梦幻而神奇阶段。 然而,作为一个13岁的少年,刚上大学那会儿,并不好过。当时,身高虽已窜升至1米8、却仍长着一张明显稚嫩的娃娃脸的我,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周遭那些质疑的目光。 记得有一次,接近中午,刚下课,饥肠辘辘的我抱着一摞书本急匆匆地往外走。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于是,身子在失衡中凌乱地倒下,稀里哗啦的,书本也撒了一地。我艰难爬起,目光触到了一位学长故意下绊子的宽脚面。 那个混蛋傲慢无比地说,“小屁孩儿,你确定对基因调控感兴趣吗?”他还故意用那宽脚面托抬起我的下巴,引得周遭升腾起一片幸灾乐祸的坏笑。 我哭了。泪水是淡的,烫的,砸在心上,又是苦的,凉的。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无敌的智商在这种情境中竟是毫无用处的。 然而,我的秋儿,你知道吗?在最深切的绝望里,我邂逅了最美的爱情。 那是16岁的亚裔天才少女,也是富可敌国的大财阀的独生女——陈初儿。她扎着马尾,穿着炫白的连衣裙,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轻轻地捧起我的脸,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嘿,小帅哥,擦干眼泪,不要强求别人喜欢你。因为爱,是一种恩赐!” 歌德曾说——英俊少年哪个不善钟情,妙龄少女谁个不善怀.春。 于是,就这样,我们相爱了! 第78章:回忆里的回忆 “我的故事怎么样?” “只是这样吗?好失望啊。” “虽然老套而无趣,却是珍贵的真感情,所以,你不准耍赖哦。” “好吧,好吧,可是,我又困了……” “那就睡一小会儿吧,秋儿。” 这是由小阮秋喃喃自述的关于恐惧梦魇的故事。 我总是爱做噩梦的。 记得三岁时,山哥哥教我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 “阮——秋。” “哥,为什么我不姓萧呢?” 山哥哥不做声,只是缓缓放下笔,然后紧紧拥抱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好疼,好疼。那晚,我做了记忆里头的第一个噩梦。 我们全家一起去爬山,很高、很险的大山。越往上走越艰难,而且我觉得很冷,很饿……全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和呼啦啦的风。 我掉队了,离爹娘、山哥哥和小荷越来越远,几乎看不见他们了。我心里很怕,想喊他们等等我,别丢下我,可心上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大喊大叫了。就这么,他们彻底不见了。全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和呼啦啦的风。 我醒了,枕头上落满了泪水、口水,小荷正用粉粉嫩嫩的小手替我擦大鼻涕。娘也来了,抱起我,紧紧的,比山哥哥抱得还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抱得不那么紧了。娘不停地抚摸着我发抖的后背,轻轻地说,“别怕,娘的秋儿。娘爱你,所以别怕,别怕……” 不久,爹告诉我,我是个孤儿,出生三个多月便失去了亲生父母。于是,他们收养了我。 我哭了。因为心很疼很疼。于是,爹拥抱我,紧紧的,比娘抱得还要紧。爹说,他和娘、山哥哥、小荷都很爱我,我们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分不开的。 这之后,很长时间,我都不再做噩梦了。 直到,那一件事情发生后,噩梦又开始了。 记得,那是个很闷热的下午,我换上娘为我新做的公主裙,偷偷溜进爹娘的卧房,站在开满紫色花朵的大镜子前臭美。不知怎么的,猛地看见娘竟也在镜子里。眼睛里好像喷出火来似得,紧紧盯着我。 紧接着,啪!哗啦啦!镜子就碎了!有几颗碎片扎进肉里,又不知道在哪儿,反正全身就麻麻刺刺地疼起来。 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我回头,哭着跟娘小声说,“娘,秋儿再也不敢了,不敢照娘的镜子了,秋儿错了。” 爹急急赶过来,抱起我往门外冲。我听见娘的哭声,好伤心的哭声。“秋儿,答应娘,以后,不要乱发脾气,用香水瓶砸镜子……” 我只是哭,在爹的怀抱里不出声地哭?娘死死盯着我的可怕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忘不了的…… 那天夜里,我又开始做可怕的噩梦了。 然而,每次惊醒,我都会被娘紧紧拥抱着,我知道,娘也很难过。可能都是我不好,不够乖,总爱臭美,还偷看了娘夹在一本书里面的照片和薰衣草。 后来,娘开始把我关进黑黑的屋子里,娘说,我有个姑姑,是个小偷,偷走了娘最宝贵的东西。娘还说我长得很像姑姑家越来越像,娘怕我迟早也会变成一个小偷。所以,她要把我关在黑屋子里,只有那样,我才会忘记所有不好的东西,才会变乖,变好。但我还是很怕,所以每当那时,我还是忍不住大声哭喊,“娘啊!娘,您可以打我、骂我、不给吃饭、不给做漂亮裙子,但请不要把我关起来!关在这么黑的屋子里,我怕!我很怕!娘啊!你听到了吗?” ………… “不要难过,秋儿。所有可怕的记忆,不过是一本魔法怪兽书。它从未在你身上真实发生过,你一直一直都是被爹、娘、山哥哥、小荷深深爱着的秋儿。瞧,催眠很有效,因为你的大脑功能很好,所以,你以后都不会再做噩梦了。好了,好了,治疗结束了,你该苏醒了。” “医生,我刚刚怎么了,睡着了吗?” “嗯,你刚刚讲述了一个超赞的故事。从此,你会变得更好更幸福。我是你信赖的心理医生——胥江铎。” “我记住了。嗯,我感觉很好,因为,我饿了。” “好的,我会让一位小帅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叫胥子亮,他对吃喝玩乐最在行了。” 夜深了,我和他手拉手,在神秘又特别大的庄园里快乐穿行。 “胥子亮,这名字真好听。” “阮秋,这名字也不赖,哈。” “子亮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去听我最爱的摇滚乐——Ted/Nugent的Violent/Love!” “啊!快停下来!吵死了!” “这可是我和我的王最爱的曲子了。” “你的王?” “嗯,胥驰魔王!” “喂,胥子亮,该睡觉了吧?” “娘,见了秋儿,谁还能睡得着啊。” “娘的话也敢不听了吗?简直是找打。” “娘,秋儿错了,再不敢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老公,秋儿的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初儿,你看,她睡着的样子,多美啊。” “又转移话题。” “显然,秋儿所受的伤害,原比我料想的深重,对她的治疗,将是个无比漫长的过程。所以,老婆,我们收养她,好不好?” “你以为萧家会轻易放手吗?”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这圈子才多大?有能瞒天过海的事儿吗?更何况,陈嫣还是我嫡亲的堂姐姐。嗯,想必此时,她就快到了呢。” “老婆,你怎能这样?秋儿所有的心殇皆来自于她,你却还去通风报信,让那疯魔来此处!” “我无心的。” “你的聪慧,向来是无人能及的,所以无心之过,也必定是有意为之!” “老公,你去哪儿啊?” “我想静静!” 夜深了,世界格外可怕,我只能继续装睡,因为心理医生的太太还在床边。 “秋儿,别怪我心狠。我心里,也有怕的人,且和你一样,我也怕陈嫣啊。” 再后来,我真的又困了,可我为什么总是困,总是想睡?我想起了心理医生曾让我喝的那杯橙汁,它有一点点——别的什么味道。 “秋儿,好好睡吧。在梦中,忘记我说的话吧,忘记铎鞘之界里发生的一切!对,彻底忘记,抹掉自大妄为的心理医生胥江铎的魔法,然后回到原本的世界。抹掉,抹掉……回去,回去……”那声音充听起来好伤心,好特别,好好听。 “好了,好了,秋儿。谢谢你让我读到了你的魔法怪兽书,你也该放下那些故事,好好活你的未来。” 睿茗斋里,神秘而幽静的书房中,阮秋慢慢睁开眼睛,痴痴执执地凝望着那双充满智慧的深邃俊眼,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番催眠治疗耗时虽长,却卓有成效。我想,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了。今后,建议你进行周期性的心理辅导,以期彻底消除旧日梦魇。”胥江铎轻声说。 阮秋想了一下,试探道,“也就是说,您对我的治疗,就此结束了。” “是的。”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第79章:夜会秦爷 “阮小姐。你好,我是秦爷的助理秦子冬。秦爷说,‘有些事,需面谈才好。’” 深夜,卧房写字台旁,阮秋住了笔,边举着电话,边用另一只手上的钢笔拨弄着华美台灯上的紫晶缀饰,欣赏着柔色光影摇曳而起的迷离之舞。 “秦爷说了,不强求。我的车就在庄园外停候着,只等半小时。”那是甘醇如酒的男声,盈满了经时光打磨的沉稳气息。 阮秋合上日记本,轻抚书皮上手绣的那一丛淡紫色花朵。像这样好看的日记,写了再毁,毁了再写,反反复复地,在漂泊的日子里,默默替她担待了无数不可言说的痛苦与秘密。 某一刹,她似做了决断,麻利地拉开某个抽屉,将日记锁了进去。 今夜之铎鞘,弥散着诡谲的雾气,星星点点的灯光如无眠的幽魂般,忐忑不安地照着诸神静默的夜路。 铎爷倚窗而立,目送身着柔粉色外套的芙蓉般的美人出了门,消失于一片朦胧夜色中。 “夜路不好走,我想跟去看看。”很快,铎爷的手机里传来了罗丰的邮件。 “丰儿,别跟得那么紧迫,致使彼此都没了自由,到最后,心就怕了、累了,只想逃得远远的。”铎爷回了邮件,关了台灯,孤零零地躺在优雅而气派的大床里,凝望绘满传奇故事的吊顶壁画,以及缀在正中的那一盏心高气傲的水晶大吊灯。 “阮小姐,前方会有一段颠簸。”夜色里,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汽车稳稳行进着。 “请叫我‘秋儿’吧,这样我也可以叫你‘子冬’了。还没有正式地谢谢你,你配的药膏真的很好用。”提及药膏,就免不了想起汪玄墨的那一巴掌,她便不由地缩紧肩膀,“此时,真想抽只薄荷凉烟,可惜啊,戒了。” 子冬不语,空气里闻不到一丝情绪。 就这么,车子在不可解的静默中又行进了许久,许久…… “到了,阮小姐。”车门开了,秦子冬侧身而立,并用健硕有力的手臂娴熟地撑挡着车门上缘,恰给弓身下车的阮秋引让出一个安全而体贴的出口。 阮秋并不急着进门,而是立在宅院里一棵遮天蔽日的橡树下,静静地看着四周,高而古老的石砌围墙上,常春藤狂野而自由地生长着,似乎在讲述一段古老的传说。 秦子冬见状,却并不催促,而是默默无声地去泊车了。 于是,葱郁如春的庭院里,唯剩一股柑橘叶的愉悦甜香,以及,柔美月光下的亭亭而立的孤影了。 “秋儿,夜里凉,快进来吧。”二楼侧边某个房间的窗扇吱呀着开了,秦远憧和缓地笑着,周身洋溢着暖心的温情。 阮秋回过神来,还以微笑,“好的。” “自你来到尔湾…还从未请你到家里坐坐,原是担心你笑话独居老头子的老宅子。” “怎么会呢。”书房之中,阮秋双手捧过秦爷递来的圆润温热的大茶杯,道了谢。 “好喝吗?”见美人微呡了一口,秦爷隔着木质茶几,向其欠身,轻声问询。 “嗯,甘菊的味道很好,恰适合夜里安神。”阮秋抬眼,正触到秦爷投来的关切眸光,一时无措,只得垂眼不语。无声的僵持中,她用柔白的手指抠着瓷杯上的一粒好似瑕疵般生涩而孤单的沙砾。 “那件事,已办妥了。”那声音柔缓而深沉,却令阮秋心头一紧,进而,周身涌动起一股别样的暖流。 “然而,秋儿,你要知道,我正在走下坡路。不单单是生意上的萧条与混乱,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屋子里倏然安静了,窗外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蛙鸣虫啾声。借着柔和的灯光,阮秋细细凝望眼前的儒雅而气派的长辈。 “秦爷,虽是深夜,极不得眼,然而秋儿看您的脸色仍是明亮温润的。” “呵呵,你可真会宽慰人心。”秦爷敞怀一笑,转而又缓缓叹气,“你该知道的,我们五兄弟里,你师父最擅长经营之道,而我呢,正相反,恰是最无能的。所以,在洛杉矶时,我依仗枭顺,到了尔湾,难得玄弟自告奋勇,便让其全盘接管了,这些年倒也和顺太平。谁知,他好端端地偏就挑了个凶险的风雨夜出门,终是奔去了不归路。唉,睿茗斋这一门,再次遭遇了诡异的枉死。” 秦爷不由干咳起来,本打算喝口茶压一压,谁知一抬手,却碰掉了小茶几上的大茶壶。“咚!”它滚落在松软的地毯上,咕噜噜地撒出温热的茶汤,令整室舒展开沁心的香。 “可烫到没?”霎时,一道闪电般的人影飘了进来,一双烁烁放光的俊眼急急细细地看遍秦爷周身。 “这都怪我,只知顾虑您是重情念旧之人,却忘了这茶几,又旧又小又极不稳当,就该早替您做个决断,弃了它算了。” 转瞬间,秦子冬已收拾好一切,并用更为轻巧称手的小茶壶续了茶,稳稳放置在茶几上。“您别熬太晚,我回房候着。”他径直走出去,柔缓无声地关好了门。 “平日里不知,他竟如此絮叨。”秦爷望着门旁墙壁上的一幅中式金帛挂画,喃喃自语。 “总觉得子冬很亲切,又很遥远。”阮秋也呆望着子冬离去的方向,喃喃回应。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啊,或一刹,或一世,本就是说不清的。”秦爷起身踱至窗边,抚摸窗棂上的镂空雕花。 “自汪玄墨离世后,选择、交换、转让、解散……大量诸如此类的繁杂事务就这么一直悬着。还有,那些往来于银行、金融机构、集团公司之间的资金也根本理不出头绪。” 窗外的夜,更深了。清澈的月光流泻而下,滋润着蜿蜒的鹅卵石步道上错落点缀的岩石与灌木。秦爷定了定神,转回头,朝阮秋猛地一句,“我这一盘生意,你帮我撑下去,可好?” 阮秋面色平静,似早有预料。“您有否想过,铎爷为何单单向您透露利用我争夺LRIT的计划?他,早已看穿了您的心思意图,才隐晦地告诉您,此时的我是他不可或缺的棋子。” “可我还是故意于深更半夜,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你召唤来,也足以向他表明,我不想让你做任他摆布的棋子。当然,我这么做,多半是为了枭顺,也有你养父近期一再拜求我的因素在。” “秦爷,无论如何,您就听子冬的劝慰吧。不要重情念旧地留恋这小茶几了,不稳当的,只会伤了自己。” “真是笑话,这圈子里还有谁人是听劝的吗?” 第80章:备受瞩目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阮秋开腔道,“已不是多年前您所喜爱的那个单纯的阮秋了。此刻的我,是个危险、狡猾、无情的孤客。” “在你决绝闯入尔湾之时,我们便都领教了物是人非、来者不善。” “虽然,姑姑曾托梦说——算了吧,忘了吧,活自己去吧。虽然师父生前常常教诲——往事已矣,来者犹可追。虽然我还有未尽的孝道、未经历的结婚生子、相夫教子……然而您说的对,这圈子里没人是听劝、肯善罢甘休的,不闯一闯尔湾之界,搅动起一些波澜来,我也是不会退、不会走的。” “好吧,知道了。希望,今后的每一步,你都要算计清楚再走。” 天色渐明,重返铎鞘的路上,无声无景无趣。 “秦爷命我做铎鞘之界的稳妥管家,我答应了。望阮小姐信守承诺,务必兼顾好秦爷的那盘生意。”离别时刻,秦子冬语出惊人。 “哦,放心。在LRIT磨练多年,为秦爷引荐两位诚信而专业的董事,不成问题。”阮秋立在临近铎鞘庄园的一片平坦的园圃中,身侧的几棵樱桃树在如诗般的柔风里摇曳着。 “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秦子冬吗?”胥子亮从林间缓缓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松土的铁铲。 “少见的勤快啊。”阮秋一惊,随即白了其一眼。 “哈!那是因你根本不了解我,小爷打小儿就是勤快孩子,何况这几株樱桃是爹为我和我的宝贝儿子们亲手栽种的,我自然要格外尽心呵护着,而且——” “而且,今日起,少爷要去集团上班了。”沙哑的磁音从子亮身后飘来,“虽安置在不起眼儿的小部门,然而…若是天才,在哪里都能发光出彩的。”罗丰乜了秦子冬一眼,转而将手上的一把尖嘴花剪收进卡在胯部的工具包里,这个动作又一次不出所料地磨损了手腕上的老式手表。 “诸位,这几天我格外事忙,告辞。”秦子冬朝一众得体颔首,转瞬驾车离去。 “一介武夫,真不知道他拽什么?”胥子亮极为扫兴地啐了一句,遂扭身回了庄园。 “夜会秦爷,可还顺利?”罗丰柔语,沙涩的音色里潜藏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替铎爷招揽来了秦子冬。”阮秋淡定回复。 “来做什么?不会是,铎鞘的新任管家吧?” “是的。” “看来,老吴是回不来了。”那一刻,空气里有一种无法畅快的幽怨情绪,隐隐地折磨人心。 正午,睿茗斋里,阮秋于如常的忙碌中停歇下来,缓缓窝进厅堂内新近购置的明式罗汉塌里静思。她知道,时机已成熟了,然而,致电Leo时,她的声音仍有一丝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抖。 “听说,你正在转让LRIT。” “若我没记错的话,自分别后,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难道你,还在关注我吗?” “这并不奇怪,像你这样睿智而充满传奇色彩的儒商,一举一动总是备受瞩目的。” “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渴望被关注的。也许这就是男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阶段,野心勃勃,充满渴望与斗志。” “是的。”阮秋柔声附和,随即沉默不语。 “然而此时,我有些累了,只想回到充满童年记忆的英国,那埋葬着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位女性——外婆、母亲、发妻,因此,那是我的故土,我要回去,重新生根、成长、逝去。这叫‘落叶归根’,对吗?” 不知怎的,阮秋举着电话的手臂虚弱地垂下了去。 “Rachel……”那是一声情深意重的呼唤,穿越长久相伴的苦涩时光,如柔暖之春风,倏然吹进孤独客的心里。 “我。并没别的什么事。”阮秋深吸一口气,复又举起电话,以明快而隐忍的语调道,“只是,只是觉得无法轻易割舍对LRIT的深情。那里,驻留着我人生里最美好的年华,我希望它能永远被珍惜、厚待。” “放心,我定会为它选一位明主。我想竞争会很激烈,因它太过耀眼,所以同你一样,有太多的追求者。” 阮秋没有受到“太多的追求者”这句话的干扰,反而冷静地直奔主题,“我这里有位不错的买家,所以约个时间面谈怎么样?” “我需要问问我的新任助理,最近很忙。” “明日午后,我会在睿茗斋备下你钟爱的茶,静候你,我曾经的老板。别跟我提你的新任助理,没用的,因为你最重要的助理一向、从来都只能是我。且此刻,你人就在尔湾,因为所有像样儿的买家,以及你的新伴侣……都已汇聚于此了,不是吗?” “哈!我就知道,职场女王是不会变的,永远这般咄咄逼人,强势得令老板都喘不过气来。” “这是我,为我们的LRIT做的最后一次努力了。我会尽我所能,为它选择最值得的新主人。而你要做的就是——听我的。” “是,Rachel,我的女王。” 挂断电话,阮秋独自沉思,良久。直到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惊扰了回忆,她才回神。此时,夕阳的余晖正幽幽停落在嵌着榆木花格的玻璃窗上。 她缓缓起身,关了那与微风嬉闹正欢的空灵而雅致的窗扇,手指轻抚着印在温润的木格子上的点点柔光。 ………… ——Rachel,你刚刚失去了恩师,而我刚刚失去了发妻与挚友,所以此时的我们,都很难。幸而,仍有上帝和梦想与我们同在。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做什么? ——先去填饱肚子,然后,我会雇你做助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助理,一起开启我们的创业旅程。公司的名字就叫做—— ——LRIT!你觉得怎么样?老板。 ——我想,作为助理,首先,你需要了解老板的属性。我是个很难说“是”的男人,也就是说,我不愿接受他人的意见,且总爱考虑问题的负面影响。心理学家称之为——消极派。 ——我想,说到经营创业,我才是学经济的好吗?虽然,不得不放弃了杜克大学经济学硕士的录取通知书,抱歉,扯远了。我是想说,既然,我们答应了师父要相互扶持,一起熬过未知的未来,就需要舍弃些毫无必要的坚持,不是吗?所以,就叫LRIT吧,名字而已,也不是真要你的半壁江山。 ——是,Rachel,我的女王。 第81章:风云故事 ——铎鞘的雨夜,有一种薄凉的杀气。 此时,阮秋正沉浸于柔色灯光下,静静地写书着孤独之客的日记。 ——即使全世界都忘了,我仍不能忘。即使智慧与慈悲可以酿造大多数人的幸福,然而—— “娘病了。” 向云音忽然来电。“秋儿,原谅嫂子多嘴,然而,爹和你哥都不在家,我也是笨,无法令娘开怀顺意,只得任由她日日夜夜念叨你。” “别哭,嫂子,是我不好。等明日办完事我就回去。”挂断电话,原本薄凉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娘——这是多么情深意重的称谓。 窗外,细雨之中,一树紫藤上悄然绽放着粉白深紫的小花儿。阮秋呆呆地看着,心想那便是思念的缠绵吧。转而,她叹了口气,继续书写心上的日记。 ——然而,无论如何,是娘,于生命的初始,赐予哺育的恩。我甘心翻越往昔梦魇,以爱偿还姑姑欠下的情债。 雨后的清晨,温润而清新。铎爷止住慢跑的脚步,凝望立在一列高大而繁茂的紫藤树下的窈窕美人。“看来你待在尔湾,心也不诚。这才几日,就要回家了?” “我会办妥了今日的事再回去,回去看看我娘就回来,耽搁不了什么。” “可今日之事若败了呢?”磁音苍凉而深沉,盘旋于耳际,拷问着人心。 阮秋扬起脸,从容反视迎面而来的高深莫测的眸光。“败了也就成了无用的弃子,即使我想赖在这里,您也是断不会收留闲人笨蛋的吧。” “哈,你可真狡猾。”铎爷脸上洋溢着孩童般清澈而明亮的笑容,“好吧。若得了手,给你一周的带薪假。”说罢,灵动的身姿便如细风般掠过阮秋,渐渐淡却于一片朦胧春意中。 午后,睿茗斋一处偏厅里,散漫着神秘的龙涎香。阮秋瞥了眼对侧墙面上走时精准的复古时钟,向早来的客人致歉道:“抱歉,向来守时的买家居然迟到了。” 一棵自然舒展着桀骜虬枝的枯树旁,Leo啜了口温润的茶汤,漫不经心地闲扯了一句:“据说,尔湾是每个美国人的理想家园。”进而默默将眸光投向角落里一副中式挂画下安卧的古筝。 “喜欢吗?”阮秋从茶案旁缓缓起身,朝Leo嫣然一笑,“这是我的现任老板为您备下的临别赠礼。” “啊,不必,不必。”Leo一惊,转而摇头笑道:“我又不通此道,拿回去做什么,睹物思人吗?” “老板说了,这是赠与甚通此道的丰腴美人的。感谢她执掌茶室五年,无风无浪,深得人心。如今,她觅得良缘,决定余生伴你左右,实在是可喜可贺。既然她琴技了得,便赠予此古筝,也算是成就了又一段良缘佳话。” 窗外,时光静静流淌,微风拂过早春花朵粉嫩面庞,成就了微凉而清香的诗篇。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Leo点了点头,从容笑道:“也不奇怪,你的现任老板本就是媒人。所以,是的,我已经跟苏姑娘注册结婚了。” 他起身缓缓走到阮秋身旁,抬手轻抚美人的柔肩:“人到了年纪,真的需要有个伴儿。媒人也着实厉害,看透了我的心思,介绍了赏心悦目、温婉美好的女子与我相识,成就了一桩姻缘。我们风雨同路这么久,虽然有情有义,更有心灵和精神的契合,却终究没能开花结果啊。” 阮秋听到此处,觉得无比伤感。“无论如何,祝贺你。”她伸出手,如花的面容漾着如水的真情。 “还是拥抱吧!这更实际些。”霎时,阮秋的世界陷进一片几近窒息的炙热胸怀里。 “Rachel,这世界本就是孤独的,所以不要期待别人真的懂你。尽情去做想做的事吧,但要像个深谋远虑的天才那样,用智慧探寻真相。” “放心,毕竟我是你的得意门生。”滚烫的泪,砸在彼此心上,溅起火辣辣的钻心痛感。 原来,爱情,真的来过。只是,终究,彼此还是走散了。 “抱歉,路上出了些状况,来晚了。”恰于此时,儒雅气派的戚风云进了门。 深情相拥的两个人慢慢分开,坐回各自的位置。接下来,两位男子迅速进入状态,开启了商人间的精明互动。阮秋则端坐在茶案旁察言观色,又大又黑的瞳仁晃着晶莹的波光。 最终,不出所料地,风驰山集团谋得了LRIT,Leo便就带着古筝,默默离开了。 茶室之中,阮秋照例有条不紊地收尾,戚风云却并没有顺势起身告辞,而是默默端详着手上的白玉茶杯。 其实,两个人心里也都清楚,此时共处一室,必定是不妥当的。所以,阮秋还是先开了口,以打破僵局。 “那杯子,是铎爷赠我的,名曰‘时光之莲’,若你喜欢,可以转赠与你,拿回去慢慢欣赏。此时,赶路要紧,别耽搁了。” 风云倒也不客套,轻声道:“那么杯子我便收下了,多谢。”沉吟片刻,遂切入正题:“我们两人,难得有独处的时光。上次,也是在此处,我答应向你解释心中的疑惑。赶飞机之前,倒还有十足的空闲,不如就从头说起,讲讲关于苏州城的故事,如何?” 阮秋思量了一下,应对道:“既然不急,我倒是想先请你解别的惑。我才从老板那里知晓,苏姑娘原是位出色的厨娘,擅长苏州菜。那么,我想大胆地猜测一下,当年,为讨我娘欢心,你不厌其烦地送去的那些苏州菜,是出自苏姑娘之手的吗?” 风云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到茶几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安心聆听。“这的确是许久以来,我欠你的一则故事。准确地说,是泣血带恨的家族史,是连我自己都不敢、不愿再费思量的——时光之谜。” ………… 这是由戚风云自述的苏州往事。 我本姓陈,祖辈乃苏州望族。 多年前,曾祖父陈志远与本家兄弟——也就是你养母陈嫣的祖父陈志升——一起来美国创业,在各州开立多家苏州菜馆,生意相当红火。 然而,一次偶然,在新开的分店里,陈志升碰见了他那多年前抛妻弃子的亲爹——那时已脱胎换骨成为华人圈子里相当出名的大财阀的上门女婿——陈隆昌。 于是,面对这样坐拥金钱银海的亲爹,陈志升再也无法继续专注于做生意了。毕竟,借由认亲便可一步登天的捷径,谁人不想走?只是啊,亲爹不肯认他。 ………… 不知为何,戚风云凄凉一笑,便住了语,起身踱步至窗边,痴痴执执地仰望尔湾的天空。 “我就是搞不懂这一点,分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为何如此绝情?” 戚风云甚为悲愤,纤长的手指渐渐向掌心收紧,似要将难以释怀的心绪攥成朝谁人还手反击的铁拳似的。 ………… 面对这样的父亲,陈志升岂肯善罢甘休?在他看来,请律师打官司、进而靠亲子鉴定朝亲爹讨要金钱银海是必行的路子。只是,这条路是要靠钱来铺的。于是,他与无良律师合谋,以撤资为由,利用一份险恶至极的出让合同,独吞了与重情重义的本家兄弟共同经营的那份红火生意。 倏然之间,曾祖父一贫如洗!不久,他便于自责中含恨而死。于是,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我的家族彻底败落了。此仇此恨,从此深种! 世界,是孤独而残酷的——这是命运赐我的诤言。自出生到记事,在洛杉矶华人区艰难成长的我,只尝过短暂的甜。那便是,我那短命的亲娘赐予我的柔暖怀抱与爱的鼓励。 在家徒四壁的困苦里,在被她那酒鬼兼赌鬼的丈夫、我那生父谩骂毒打的家暴地狱里,她却总是含着泪,朝我温柔地笑。 她总说:“瞧,我的儿生得这般如仙似画的,又聪慧懂事,将来定会有锦绣前程的。” 她生命里最后那一日,是个深秋雨夜。空气好冷,然而她紧紧抓着我的手,仍是那么柔暖。她已说不得话了,只能用又大又黑的杏眼痴痴执执地望着我,不肯闭眼…… 然而,她还是走了。我的世界,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觉得,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绝望,再也看不到未来与希望了。 然而,绝望远比我料想的还要变本加厉!每日,每夜,我那如恶魔般的生父,总是打我。我曾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尝过从喉咙里莫名涌出的鲜血的味道。甚至是,在一段地狱般恐怖而漫长的孤独囚禁中,我真切地触及到虚无的死亡。那一刻,身子是轻灵而自由的,心神是通透而明朗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落下幸福的泪。因为那一刻,我眼中的死亡,叫做解脱。 然而,当魂魄归来时,我竟被命运摆渡到幸福彼岸。从此,我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哥哥与姐姐。在那如梦的真实里,我得到了无比珍贵的爱。 这爱,消融了往时的悲痛与怨恨,将孤独之客锻造成值得起戚氏豪门骄傲的戚风云。 第82章:苏姑娘的琴局 “我知道,你还想弄明白我与苏姑娘的关系。”磁音缓缓,幽然渗入美人心。阮秋抬眸,极力掩饰泪光点点。 “苏姑娘,本名苏然暖,是我娘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算是我的姨娘。” 天啊!阮秋险些叫出声来。 “她的生母是苏家奉茶的婢女,后来,苏家在洛杉矶败落了,那母女俩遂回了苏州城,从此栖居在亲戚家。” “她自小聪慧过人,善抚琴,精茶道,且烹得一手地道的苏州菜。然而,命运对她却也没有多少眷顾怜惜,10岁那年死了亲娘,遂做了栖居亲戚家的童养媳。13岁时,亲戚家偏又死了当家人,她只得放弃大好学业,与病弱的丈夫圆了房,开始独自操持一大家子赖以生存的苏州菜馆,并将这盘小生意运营得异常红火,成为远近闻名的奇女子。” “14岁那年深秋,早已与我们断了往来的她,不知怎的竟得知了我娘客死异乡的悲事,毅然远渡重洋前来洛杉矶奔丧,我与她首度相遇,恰就是在那场葬礼上。” “她很特别,淡眉细眼、丰腴得恰好。用一根木质发簪将黑亮的长发盘得温婉可人,着一件浅灰色缎面旗袍,上绣一串儿粉白深紫相间的紫藤花。她不嚎不嚷的,只是默默垂泪,得体应对前来吊唁的人们。” “直至傍晚,我那生父领着众人去吃丧宴,她竟乞得带我独自出门的机会,牵着我的小手,走在凄凉无比的晚秋的风里。我们在华人街上绕了好一阵子,方进了一家修脚的小店面,有位她唤作陈哥的俊美男子迎了出来,且因她这一声似跨越年龄、逾越辈分的呼唤,令五岁的我印象深刻。” 洛杉矶?修脚的店面?相貌俊美的陈哥?这一串线索令阮秋惊讶连连。 那位曾为养父排忧解难的声名远播的修脚师傅,那位曾教授修脚技法并允诺赠予一套好刀的师者,那位曾被圈子里众人啧啧称道的能占卜前程命数的神人,那位曾令罗丰念念不忘的、不知何时便销声匿迹的隐者,与风云故事里的这一位,竟是同一人吗? “她,见了他,声音里仿佛漾起了柔媚的光色。‘陈哥,可都准备妥当了吗?’陈师傅听了这话,故意垂下眼,不去看她,只‘哦’了一声,便指向靠近楼梯的狭窄昏暗的角落。那里,竟有一扇隐蔽的门。” “谁知在那狭小而低矮的门里,却暗藏大玄机。只刚一进去,贴着灰白墙体而立的云纱立式屏风猛地冲入眼睑。它,上绣华美如梦的七彩凤凰,下设异常宽大气派的底座。还有点缀其间的那些闪现奇异光泽的饰品,当时的我并不知其价值,直至,在铎鞘庄园的断指之夜过后,偶然地,于你暂住的暖蓝色房间内再度看到它。” “所以,你顷刻便笃定,胥驰那诡异消失的断指,极有可能隐匿其中。” “从来恩怨情仇,注定千头万绪。”幽叹间,他揉了揉晴明穴。窗外,微风徐徐吹来,撩.动他柔顺而丰盈的黑亮发丝。深沉如他,儒雅如他,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迷人如他,这样的戚风云,注定会让人沦.陷! “直至闻听一句‘风云…收心坐下!’我方从那华美屏风里收回心神去望她,竟又是一惊。琴前,她已沉稳坐定。于是,在那晚秋密室内,痛失慈母的我听到了苏然暖拨弄的那一曲荡气回肠的粉红莲。于某一刹,伤痕累累的幼小心灵迸发出无限委屈与痛楚,哇地一声便哭出声来!我想,那绝对是我这辈子最畅快的一场情感宣泄了。” “许久,她喃喃,‘风云啊,你可知我是怎么晓得你娘猝然离世的?是她托梦给我的啊。’天啊,我周身一激灵。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那是无法参悟、充满敬畏的界,然而,她就那般轻易地,柔声缓缓地,向我开启那一界。‘风云,怕或是悲,有何用呢?恩怨轮回、天道报应,信这些又能怎样?皆是无法帮助此时的你脱离苦海的。” “姐姐,在梦里哭着拜求我庇佑可怜的你,她说,因我身体里流淌着与她通心的血。呵呵,临了时,竟才跟我攀亲情论血脉了呢。却不想想,同样是爹,她得到了全部疼惜,可我呢?除了姓氏,只得了这么几本古筝曲谱,且还是因爹喜好烹饪之乐、不通此道才甩给我的吧。如今,我愿将其教还于你,便算是还了姐姐的托梦之愿了。’” “当晚,送我回家的路上,我的微凉的小手一直被她的丰盈柔暖的手包裹着。她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地说,‘风云,你竟然有这般惊人的天赋,若肯勤学苦练、持之以恒,将来必成大器。’我抬头望着她的眼,从那饱含深情的眸光里读她的心。某一刹,我心便有了答案。她,爱我,和娘一样,从宿命般的通心的血脉里,深深地爱着我。” “然而,进了家门,望着醉醺醺的生父,我的心便又沉回绝望里去了。‘这都几时了才滚回来?’他抬边说边要打我,却被她的柔声拦下。‘姐夫,这事是怪我不周祥的。没跟您商量便带他去见了陈哥,就是那位极有名的修脚师傅。’听了陈师傅的名号,他便收了手,坐定,这已是向来酒后无德的他难得的安分了。 “姨娘便顺势说:‘如今,姐姐猝然离世,风云还这么小,日后难免是要拖累您的。幸而我见他这双手是难得的纤长、灵巧、有力,遂想拜求我婆家的至交陈师傅收他为徒。最起码,以后生计不愁啊。结果人家见了这孩子竟喜欢得不得了,不但答应了,还硬留下吃了饭。我也是一时高兴,才就耽搁了时辰。’” “就这样,少年老成的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说服力摆平了我那终日里醉生梦死的生父,为我每日挣得了一次出门研修琴艺的机会。一晃大半年,我进步神速。只可惜,苏姑娘布的这局,终还是被生父识破了。我记得,那一日,他一大早便出门去混,此后,倾盆大雨便未停过。我孤零零地待在家里,暗想小姨娘今日无法来接我了吧。就这么捱到傍晚,她果然没来。” “然而,生父却暴跳如雷地冲进门,抬手就狠打我的头!‘不要,不要,唯这里不能打的。’我哭着哀求他。他却打得更凶更狠,口中还在骂:‘我便知苏家的女人皆是骗子!早前被你那死了的娘算计、眼前又被你那该死的小姨娘活生生给骗得团团转!要不是今儿她被婆家来的人急抓回苏州城,且还把姓陈的和她那些个不清不楚的破烂事儿扬了个底儿朝天,我竟不知什么叫串通一气的合谋了!好!极好!我这就找那姓陈的狗东西算总账!’就这么,他将我死死绑在近窗的一把破椅子上,又狠狠反锁了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此后,我守着窗,任由渐细的雨丝不断散落在脸颊上。后来,雨换成了热辣的风,黑夜换成了白昼,于是,我便开始痴望着天,看它与日月星云交叠出的奇幻生界。慢慢地,自心底升腾起一曲裹挟着希望与悲恨的粉红莲,那般荡气回肠、深透决绝。原来抚琴者,乃死神也!” 第83章:凄风云龙 “将死之界,一曲终罢,死神附耳喃喃,道破烈烈诤言。‘风云,要这样默默无声地死去吗?你可是天界的凄风云龙,自当有别于凡俗的。入凄凉炮熬仙骨,慑诡谲试炼金鳞,踏天地深修玄术,腾风云大展宏图!所以此时,只要肯吼一声‘要活’,我便饶你不死,放你回去熬这番大造化。’” “‘我——要——活!’我呐喊,我嘶吼。秋儿,你可知,我本不信命的,更何况是这无从考证的玄界?然而,当时的我,濒死的我,本是一心求解脱的我,却真切地踏进了那生死魔界。” “‘我——要——活!’心也在呐喊、在嘶吼。自出生起,家暴,来自亲生父亲的家暴,赐予我怎样的屈辱与绝望?!若归于死,谁会替我去讨伐、惩戒施暴者?!天道报应吗?这是凡俗的我们保持自身善念、进而自欺欺人般咽下痛苦的安慰剂吗?” “不。我要活。我要往生渡。我要深透地探寻,那本该是宿命烙印的骨血之爱的背后,反转成懦弱而疯狂的恨的源头!所以,我要活。我要以睿智而决绝的生之狠道,向不公之命运还手反击!” 夜已深沉,钩月与残星从阴森云影里杀出刀锋般的寒光烁烁。 阮秋挪动轻柔的脚步,缓缓走向倚窗而立的戚风云。 “记得萧山说,我是无法被看穿参透的谜一样的男子。如今,我已向你打开了被戚家收养前那近六年的痛苦光阴,也算是做了个了结吧。” 无言的沉默,于静室流转,很久,很久。 终于,风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赶飞机了,再见,阮秋。”随即匆匆离去。于淡而冷冽的月光下,他,仿若仙人般气派、脱俗。 又过了一会儿,立在窗边的阮秋收回心神,整理好自己,踏上了归途。 次日,接近傍晚,陈嫣从旧时梦魇中挣扎着醒来,惊见朝思暮想的阮秋已在眼前,心上怦然涌起无限幸福的暖意。 “娘,您的脚心有个陈年鸡眼,如今不知怎的感染了,且内里积存了很多脓液,我已趁您熟睡时帮您清理好了。”阮秋伸出纤手,以似水的柔情捋顺着陈嫣稀疏而凌乱的发丝。“娘,您又添白发了,我帮您染染可好?” “娘哪还有那种闲情。”陈嫣笑了,虽是极不露痕迹的浅笑,却也是很久未见的了。向云音端着一碗软糯的红豆粥,愣在门口,呆望着婆婆艰难坐起,与阮秋亲昵依偎着,喃喃细语。直至丰腴的肩膀酸楚起来,端着托盘的手几乎要撑不住了,她方醒过神,凌乱地进了门。 “娘,喝口粥吧。”她清了清酸涩的嗓子,温纯地笑道:“秋儿,还是你心思细腻,竟一下子就找到娘不爱下床的症结,且还做了妥帖的处置。足见我是极无用的,刚刚连看都不敢看呢。” 此时,屋子里安静下来,软糯的风从虚掩的窗滑了进来,虽仍是春天,然而罗利已是格外柔暖了。 “儿媳妇,怎么总是说自己无用呢?”转而,陈嫣柔声应道,“况且,若都觉得你无用的话,你公公和你丈夫会撇下病弱的我和年幼的泽儿,出门那么久吗?”这声音虽是如常那般极轻极淡的,然而入了云音的耳与心,却是格外通透的。 “娘。”只唤了这一字,云音便哽住了,本是有多少话要说的啊,她垂下头,默默怨自己嘴笨。谁知心口一热,泪倏然涌出来,说不清的滋味儿。 “好好的又抹泪,怎么,怪我提到你丈夫,遂又怕他背着你与美人幽会不成?”闻听向来温婉慎言的陈嫣幽幽道出这么一句,阮秋与云音皆愣了一下,进而又对望了一眼。娘居然还会开这种玩笑啊。随即,二人皆笑了起来。 “嫂子,还不快过来。”阮秋暗使眼色,云音心领神会,拭了泪,紧走两步凑到陈嫣近前,迟疑了一下,却还是鼓起勇气舒展双臂,小心翼翼地拥抱着瘦弱的婆婆。“娘,得到您的认可,可真是不易啊。此时此刻,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成为萧家的儿媳了。” “云音啊,人心是最难解读的,且像我这种曾痛失爱女的母亲,心更是极难捂热的。谁知你竟这般倔强持恒,这么多年,不断地向萧家交付真心与暖爱,所以如今,我的心便认可了你的心。可我还是替你觉得不值,因我只是个毫无用处的、体弱多病的家庭妇女。赢得我的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娘,因为您是我所爱之人的亲娘,所以,在我的生命里,您注定是值得的。” 傍晚,许久未出过房门的陈嫣来到庭院里,呆呆地望着一池碧水上的柔嫩荷叶。“小荷,现在会怎么样了呢?许是早已转世为人,在某处幸福生活吧。”她喃喃,无泪,似也淡了伤痛。 “娘,人生一世,总是有长有短的。然而只要爱过,总会留下痕迹,在心里,在梦里,在魂里,在无法参透的未知界里。” 陈嫣无言,默默望着眼前的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阮秋。“娘知道,小荷不在了,回不来了,然而就是不能不去想她。你懂吗?” 见阮秋郑重地点头,她却又摇头:“你还是没懂,没懂。” 阮秋只得慢慢地说:“想她,也是怨她。怨她对戚风云的痴情,进而,恨戚风云对她的无情与对我的痴情。再后来,更怨我,怨我明知这些恩恩怨怨,却仍执着地痴爱戚风云。” “当初,你既决心遂了娘的愿,与萧山白头到老,就不该见风云有难便动摇了心意。结果呢?还不是谁也没能得偿所愿吗?小荷也是如此。但说到底,娘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总要执着地爱,明知道他心里面还装着别人。所以,娘注定无法学会遗忘,进而放下。年年岁岁,就只能忍受、背负,却不知,爱的背面有个魔鬼,名曰——爱而不得终成恨!” 第84章:执着依恋 “娘,您身子弱,不宜在外呆太久的,更何况嫂子去接泽儿,此时也该回来了。” “莫要岔开话题。”柔风仍暖,掠过一池柔翠的荷叶,一双枯枝般的手抓着另一双如兰初开的手。 “娘。”一声深情呼唤令陈嫣周身一颤! “其实,我是不配这称谓的。”说到此处,陈嫣觉得心很痛。 “娘,我爱您,您也爱我,这就足够了。”说出这话,阮秋的心也很痛。从浪迹天涯的一刻起,她已决心把养母所赐的哺育之恩,连同伤与痛,一起深埋、熬酿。时至今日,她也理解了一份一言难尽的母爱,便从心底里开出一朵孤独客的善念,名曰——时光之莲。 “秋儿,娘对不起你。” “那就答应我,好好活着,尽力长久地活着。唯有如此,我流浪得再远,心里也有个想回的家。”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满眼的泪,满心的痛,早已化作一种不离不弃、执着依恋的骨肉亲情。 “奶奶,娘竟揍我屁股,您得管管。”随一声盈满泪水与委屈的稚嫩呼唤,一团糟的泽儿猛地扑到陈嫣怀里抽噎起来。 “怎么了?”陈嫣抬眼凝望急急追过来的云音,“孩子还小,不要总是用横的。” “娘,您是不知的,今日他可又长本事了!竟在幼儿园里,为洛儿出头,把风鹤哥的大儿子揍得哭爹喊娘的。您想啊,人家再怎么闹,也都是姓戚的,关起门来一家人说开了就完了。谁知这小祖宗偏见不得洛儿哭鼻子,遂傻呵呵地强出头——” “云音,事情已然发生了,况且也都无甚大碍,而你呢,又是大家闺秀,就别再像市井婆娘那般嚼扯无用的了。先带泽儿去洗漱吧。”陈嫣绵里藏针的一番奚落,顷刻止住了儿媳的碎碎叨叨。 “娘。”草草吃过晚饭,将陈嫣安顿好,阮秋走到门边,思忖着复又转身。“娘,别对嫂子太苛刻,她毕竟是千金小姐,能做到今时这程度,足见对我哥用情之深。当然,我知娘想说,哥是值得她如此的。然而嫂子也是值得的,值得您不止于心的接纳,更需爱的宽容。” 出了门口,阮秋心情复杂地释然叹气。不经意间,竟瞥见呆立在不远处的云音,臂弯里捧着一条柔软的毛毯。 “秋儿。”她轻唤了一声:“我是怕娘夜里冷,才来送条毯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 ——在所有的情感里,爱最是悬疑。可深可淡可持恒,可杀可断可成魔。 深夜,于暗黄的灯光下,阮秋翻开好看的日记本,静静写着。 正午,阳光明媚,刚吃过午饭的陈嫣倚在书房近窗处的太妃椅上看着书,幽幽朝楼下飘去一句似漫不经心的话:“儿媳妇,这个时辰准备去哪里?”登时,定住了准备去花园旁车库里提车的向云音。 “娘,您没睡午觉啊。”她扬起羞红的圆脸,眯着眼,朝楼上应道。陈嫣放下书,探身细瞧着儿媳。岁月,虽蹉跎了那张本就平平无奇的脸,却也赐予其另一番养心的美好。某一刹,陈嫣的心怦然加速,好似自深不可测的幽谷生出震慑灵魂之希望与善念。 不觉间,滚烫而鲜活的泪划过脸颊,钻进干.涩的唇,热辣而咸涩。这正是麻木不仁的味蕾久不曾尝过的生活的真味。 “娘,娘,您别吓我。”陈嫣回神,惊见云音已至眼前,气喘吁吁的,似一口气奔上来的。“我知我错了。本就是嘴笨,便是去了戚家,也并不能劝消了风鹤哥的怨气,所以您大可训诫我自不量力。只是不要这般压着自己的心,若怄坏了,公公怎么办?咱们萧家上下要怎么办?”话音未落便被陈嫣拥进怀里。“没事,没事。我们萧家,幸而还有你,便自会根深叶茂,生生不息的。” 若能做一个像云音这般大智若愚的女子,该有多好。阮秋立在外头,无声感慨。娘,不必逼迫自己淡了伤心忘了痛,因这世上本就没有万事如意的生存。只需,记得爱,随心自由,体悟爱与被爱的朝朝暮暮。 “嫂子,好好照顾家,我自会去息事宁人的。”柔声入耳沁心,令亲昵依偎的婆媳俩回神。 “秋儿,不妥的。”云音急急想拦着,却听身后的陈嫣淡定道,“去吧。小风波一起,便会有人推波助澜,将矛盾逐渐升级,这圈子向来如此。所以,去吧。去亮了真本事,平息了戚家后院这场嫉火,别让其烧到别处去了。” 第85章:不请自来 “狄更斯说,最好的礼貌是不多管闲事。因此,想善意提醒这位萧家的美人,在日头最凶的时候不请自来,若防护不得法,是极易被晒得皮开肉绽的。”戚宅之内,女王般的厉害人物坐在厅堂里,犀利的冷言于蕴着古风之美的气派厅堂流转,烁烁眸光浏览着阮秋周身。从蓬松优雅的公主盘发,到尽显曼妙身材的藕荷色连衣裙,再到散漫着春日光泽的水润肌肤,最终停留于Jimmy/Choo的招牌系带美鞋上。 于静默的僵持中,戚风鹤浓密的剑眉挑起厌恶的峰峦,并从眼角泄露几许隐忍寒光,随即,他摸了摸鼻翼,朝身侧的阮秋介绍道:“秋儿,这位便是洛家的女王、风云的丈母娘、云音的姑姑,咱们圈子里响当当的厉害角色,向女士。” 阮秋甜软一笑,遂客套了一番:“早听家嫂提及有位博学多才的嫡亲姑姑,只是在萧家的聚会上并未看得真切,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果然是不同凡响的美丽女王。” “我娘也常说,从来人心之界,必定内外有别。然而,对于戚家来说,我们萧家向来是与洛家、胥家一并算在界内的。更何况,此番稚童们的拌嘴厮闹,似伤了皮肉,而我家泽儿的错,自然要我这做姑姑的顶日头登门领受,以期望妥善解决,别再伤了人心才是。” 向女士立即讪笑道:“呵呵,我竟犯糊涂了。阮小姐,并不姓萧的,算是哪门子姑姑?” 阮秋自如应对道:“哦,虽是养女,却也养育出血浓于水的亲情,因此称得起泽儿嫡亲的姑姑。而对我们萧家来说,您始终是外人,也难怪不知内情的。” 啊呀!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向薄筝抬眸,静望双眸含笑、落落大方的阮秋,心上竟涌起几分莫名的喜爱。 “秋儿,你何时来的?”柔声起,随盘旋楼梯缓缓而下。阮秋起身,免不了与戚氏的女主人周锦然寒暄几句。 向氏女王觉得被抢了风头,遂冷冷道:“妹妹既然身子羸弱,便要多加休息才是。至于家里的琐事,只管放手让芊芊去做吧。” 一旁的洛芊芊听了,羽睫微抖,沉声道:“娘,我并没锦然阿姨那些持家本事的。” “倒也是啊。”女王冷笑一声,随即开始指桑骂槐:“若你真有本事,会生养出洛儿这种只会哭鼻子的吃亏孩子吗?唉,算起来还是怪我,自小到大过于呵护你了,殊不知,没受过一丁点儿委屈怠慢的温室花朵,到哪里去学处心积虑算计人的本事?”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风鹤似有些坐不住了,遂起身道:“我累了,便不陪诸位了。” “风鹤,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可是代表萧家来问候你那能说会骂的宝贝儿子的,你理应拿出戚家长子的气派来领受的。再说,每日只剩自在消遣了,又能累到哪里去?除非,把恨骂风云一脉当做累事,那恐是要累死了也不无可能吧。” “娘,别说了。”洛芊芊也燃起了火:“怪不得他人的。谁叫风云不拿自己当外人呢?明明知道人家跟他是没有血脉相连的兄弟情分的,却仍要费心熬力地替人家经营一大盘生意。到头来却赚了什么?连个谢字都没有,竟还生出一堆莫名的恨。自己恨还不过瘾,又联合老婆孩子一同来嫉恨。恨本不是同根生,非要鸠占鹊巢——” “够了!”戚风鹤猛摔了杯子:“即使要杀要骂,也轮不到你们的。因为对于风云来说,我再坏再混也是他不可弃的家人,而你们洛家,永远入不了他的心界的。” 洛芊芊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可怕的力气,竟彻底抛却了大家闺秀的惯常姿态,面目凶狠地说:“阮秋,看到没有?这便是你顶日头来登门致歉的结果,非但未能理顺和美,反而撕破了脸面。所以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入了风云心界便可得意忘形,来到戚家的地盘跟我叫板、指点江山吗?!” 阮秋淡然笑道:“嫂子,不撕破脸、骂出来,心怎会痛快呢?”顷刻,世界安静下来。“即使自我感觉再好,我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来讨骂的程度。然而,我还是不请自来了,只为让你心里的愤懑,有个宣泄的出口。且于此时,这出口,唯有我能给,不是吗?”厅堂里再度安静下来。 是,极是。洛芊芊于心底应道。在固若金汤的戚家,有国王般不可一世的公公,楚楚可怜、事事得体到无懈可击的小妈,因要顾念风云而嫌弃不得的哥嫂一家,躲在暗处替戚家小心看防她的狡猾可憎的管家,以及,虽不肯给付半点儿真爱却早已赢走了自己全部心魂的完美风云。 而在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娘家呢,有虽宠溺她却从不待见风云、因此无法吐露心事的爹,高知、高智商、高颜值、嘴巴与心肠皆刻薄的娘,原本花心、不着调儿却正经八百地恋上自己情.敌的大哥……这一切的一切,令她带怨生恨的心找不到一丝宣泄的缝隙。 “嫂子,往后,好好守着心、守着值得起你真爱的人。其余的,既然没入你的心界,又何必拿来烦心生怨?虽然这些大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总要试试看的。若心又闷了、痒了、委屈了,或想骂骂谁,就写写日记吧,写着写着,心就宽了。”就这么,阮秋打开皮包,将一本崭新的、面皮上手绣着一丛淡紫色薰衣草的日记本交到洛芊芊手上,随即优雅地转过身,径直走掉了。 车子,行于无风无趣的归途里。忽然之间,阮秋耳畔,传来那首胥驰钟爱的招牌狂歌—HEY!BABY! 猛地,一脚急刹,车子骤停于宿命般的分岔路口。 ——秋美人,你有两个选择,去豪门见家长或是去我独居的大别墅…… 回忆里,迸蹿出胥驰那句不着边际的戏言,而此时再解读,孤独客方顿悟,那是匪夷所思的胥驰魔王心底里积存已久的——爱的告白! 第86章:突如其来 傍晚,阮秋独自来到自己的绣房,揭开绣架上覆着的泛着柔暖光色的锦缎。一刹间,仿若有一缕青烟自心底氤氲而起,渐蔓延开。不由的,她伸出葱白柔美的纤手,抚摸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却又始终无法完成的那一卷情深似海的薰衣草花海。 曾经的爱,已无法回头,错过的情,更难再从头。或许,孤独客的爱情,大都如此吧。阮秋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静心坐下,仔仔细细地绣了起来。 “哇,娘,您看,姑姑可真美啊。”门外,泽儿歪着头,依着云音,凝望着阮秋,空气里荡漾着温热而鲜活的香韵。 美人从回忆里苏醒,捋顺丝线,收好绣针,移步至侄儿眼前,缓缓蹲下身来,舒展双臂,如花绽放甜暖的怀。泽儿顷刻便领会了,兴冲冲地投入那充满爱的怀抱。 “泽儿,即使打赢了长你半岁、且高你半个头的戚谦诚,此刻,姑姑却听到你的心说,它并不好受。所以,答应姑姑,往后,尽力不要用拳头解决问题。事实上,头脑才是用来想办法的,且越是爱读书学习的头脑越有办法。”明净而幽远的声音渗入萧泽的心里,他似懂非懂地起身点头,复又继续投入暖香的怀抱里,享受被深爱的幸福滋味。 “秋儿,有你在家里,真好。”深夜,姑嫂俩终于得了闲,便聚在一起品着红酒,亲昵聊天。 “好什么,只是偶尔回来耍耍嘴皮子罢了。真正难得的是嫂子你啊。这么多年,默默守护着这个死了一个女儿、逃了另一个女儿的伤痕累累的家——”阮秋似有些醉了,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纤柔的身子无力地依着太妃椅,格外伤感难过的样子。 “秋儿,嫂子自小过得如意自在的,自然难以体悟你经历过的苦难。然而,既然有缘成为一家人,就别嫌弃我愚笨,把心里头的那些无法说清道明的苦都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便定会如意顺畅了。” 那一刻,孤独之客有些撑不住了,遂依偎在云音丰腴柔暖的怀里,压抑良久的情感如山洪般冲破了心之防线,坚强轰然倒塌,泪倏然落下——在那静谧而深沉的罗利春夜。 “听说,昨儿夜里偷喝了一整瓶上好的红酒?”正午,铎爷来电,磁音里泛着如常那般迷人的光色。 “老板,我才离开多久啊,您就撑不住思念了吗?” “呵呵,看来心情不错。” “是的,相当不错。” “那就赶紧收拾妥当了,明日,跟爷去赴胥家的结婚宴。” “结——婚?谁跟谁?”阮秋猛地坐起,酒醒了一大半。 “自然是——胥驰与洛秋水的结婚宴。” 轰地一声,阮秋的头似炸开了锅。 “秋儿,你在听吗?”转而,阮秋回神,艰难地复又举起电话:“好,好事情啊。只是,此前,竟是毫无征兆的。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惊讶而已。” “此前,胥驰不小心被雪茄剪伤断了无名指,得了消息的秋水便急急从罗利赶过来照应着,一来二去的,竟就对上眼了。此前女方痴等了胥驰好多年,那小子竟就是不上心不来电的,这回大概是经一事长一智了,谁也没给撮合,偏又佳偶天成了。这人生啊……”后面的话,阮秋无论如何都听不见了,耳朵里轰鸣不已,心上疼得厉害。原来,原来昨夜的幻听与顿悟,竟这般匪夷所思地应验成当下的后知后觉。 接近傍晚,萧家父子赶了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品着美酒佳肴,唯阮秋脸上寻不到一丝笑容,萧山见此情形,一时间来了火气,便不依不饶地奚落道:“不好吗?这简直是本世纪最重口味的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所以,秋儿,哥想问你,可喜可贺的此时此刻,你绷着个小脸儿苦给谁看呢?” “爹、娘、哥哥嫂子,还有泽儿,我吃好了。”阮秋轻轻放下筷子,便扭身离了席。 “瞧你那点儿出息!真是白在外头混迹那么多年了。”谁知萧山偏就不听云音的劝,冲着妹子的背影复又吼了一嗓子。 “还没完了。”萧爷撂下筷子,蹙眉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你这做大哥的就不能安分些吗?” “爹,是我不好,不该坏了大家的兴致。刚刚才想起来,还没有喝嫂子熬的红豆粥呢。”阮秋回身归位,家佣忙端过热粥并递上一副新筷子。阮秋一愣,若有所思地接了过来,俯着身埋着头,慢慢地,艰难地,一板一眼地吃起来,一点一滴地咽下去。 “其实我心里也并不好受啊。”深更半夜的,萧山才得以舒缓下来,向怀抱里的云音倾诉道:“这世上仅存的、我视若珍宝的妹妹,竟被我生命里仅存的两个挚友一前一后地耍弄成这样,而我呢?而我又能怎么样?!我他娘的还得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跟那俩孙子合伙办企业、开创未来。” 第87章:伤痕累累 清晨,洛芊芊来到露台上,将柔软的毛毯连同自己一起裹在丈夫微寒的身子上。“风云,清晨的凉气仍很重,不要站在这里。” “记得早前,年少时,某个暑假,他陪我千里迢迢地赴苏州城探望旧人。陌生而亲切的清晨街头,行人寥寥,日光斑驳,每个人的脚步都很慢,很自在。两个直男并肩而行,不说什么,只是走着,走着,让我觉得这段友情可期天长地久、不离不弃。不知从何时起,人心就变了。”风云望着天空,慢慢拥芊芊入怀:“放心,芊芊。我对你,不会变的,只与你耳鬓相依,静度余下的光阴。” 那一刻,那一句清浅素白的告白,于芊芊心上,烙下“别无所求”的朝朝暮暮。 不久,圈子里的人们徐徐踏进集池塘、草坪、树林、别墅于一体的胥式庄园,于世外桃源般的清新景致里如常那般寒暄着。阮秋找了个得体的借口,避开喧闹,独自一人穿过流光溢彩的欧式建筑群,于曼妙而清幽的花园里,望着波光粼粼的池塘发呆。微风徐徐,撩动着薄纱与蕾丝交叠融合的仙色连衣裙,有一种睿智而低调的性感洋溢于美人周身。 “仪式已开始了,却有位美人躲在这里开小差。”磁音绵软,蕴着顽强的情愫。阮秋起身,得体而优雅地从分外挺拔英俊的洛丘辰身旁走过去。 “圈子里,能配得起你的男子已日渐稀少了,考虑一下我吧,若你还有结婚生子的寻常打算。” 阮秋停了下来,转回头,朝他嫣然一笑,依然无声无话的,看不出端倪。待丘辰于沉思中回神,那条孤独而美丽的背影正径直朝着欧风情调的礼堂走去。 此时,仪式已结束,众人准备转去梦幻般的地中海式宴会厅里品鉴圆桌佳肴。胥子亮却瞥看着姗姗来迟的美人,饶有兴致地坏笑道:“终于来了啊,那么小爷赐你一出好戏看。”随即便故意高挑着声线,朝新郎放话:“哎!胥驰魔王,你好像还没说最关键的台词呢。”他就是要看看,胥驰的死穴是否能就此解开。 沉寂片刻,魔王便淡定地吐出本打算一生只说一次的那句话。“秋,我爱你!” “哪个‘秋’?”岂料胥子亮咄咄逼人,半分不让:“秋水妹妹?阮秋妹妹?还是,丘辰哥哥?你可甭想乱点秋香,蒙混过关。”众人哄笑,转而又极默契地安静下来,似要静待一个清晰的结果。 “历千帆,倾情孤秋,枉断无名。转回头,望穿秋水,执娶有缘。”烈烈声,如恨斧怒刀,顷刻剁碎了几世情心。阮秋抬眸,正撞上胥驰的桃花眼,僵持了几秒,便别开眼,走开了。 “死心了没?”见众人散去,胥子亮故意凑到阮秋耳朵边撩了句:“爱情,算个什么?”阮秋愤然抬眸,决意去驳斥这句混账话,然而,那混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阮家的女人,真是分外讨男人喜欢啊。”不远处,向薄筝朝陈嫣讪笑道。 “这话,若是不相干的人碎嚼的,我便只当做是市井俗物的嫉恨,不入流罢了。不过,您既然是我亲家的亲姐姐,且是出了名的识大体,我便要自心底道一句,谢您抬爱了。”陈嫣仍是如常那般柔声细语,绵里藏针。 阮秋见向氏女王凑到了养母身旁,遂担心起来,便急急走过来护着陈嫣。“娘,去吃饭吧,您身子弱,饿不得的。” “那种沸沸扬扬的大聚餐,你娘是吃不得咽不下的。若你真是孝顺,便要劝她往后少出门。”女王卷曲着毒舌,兴致十足地讥讽道:“外头嘛,总是要听到风言风语的,何况女儿已到了恨嫁的年纪,偏偏还有招人嫉恨的倾城模样儿——” “您的话,我便都记下了。”因形势所迫,阮秋决然断开话题:“我说过,对于萧家来说,您始终是外人,所以往后,也不必为了我们太过操心费神。”言毕,她并不给对方还嘴的余地,便扶着陈嫣匆匆离去。 “娘其实没你想象中那般羸弱的。”席间,陈嫣朝阮秋呢喃。 “生命里,喜欢指指点点的旁观者总是无所不在的。我祈祷自己可变得那般惹人厌而不自知。无论如何,别在意她。”阮秋莞尔一笑,甚为动人。 原来,于不觉间,秋儿已经长大了,老成了,善于故作坚强了。有一丝心酸的欣慰在陈嫣心上流转,不知是喜还是悲,总之,不是滋味儿。 深夜,萧爷辗转难眠,又怕惊扰了身侧绵绵睡去的陈嫣,只得小心起身,独自向书房走去。 蓦地,他停了下来,于弥散甜软香气的绣房门边。淡雅的灯光下,一位美人,着一件不染凡尘的粉白散袖衣裙,一脸洁白无暇的神色,低眉垂眸,于方寸之间,安静而细密地绣着红尘里的万重心事。那一刻,萧爷竟有些迷茫了。心尖上的女儿分明是近在咫尺的,却又那般遥远,远至从流飘荡之天涯,或是镜花水月之虚梦。 “爹。”寂然无声的沉思里,忽闻诗意般哀婉入心的呼唤,萧爷回神,才发觉亭亭而立的女儿已站在眼前,周身散着一种深谷幽兰般清丽不俗的明媚。莫名地,心就亮了,如初的温暖记忆鲜活起来,自然而然地,促萧爷无限怜惜地将女儿拥入胸怀。 “爹,哥说得对,这么多年,我真是白混了。执守心上的风云幻境,那般轻易地断了与Leo的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再说胥驰,肯定是有过爱情的。然而,却连连遭遇噩梦,终究只能断了。” “所以,爹啊,说到底,只怪女儿没本事,抓不住安稳的爱情,只得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没关系啊,我的秋儿。只要记得心里存着爱,存着家,即使天涯再远,仍可期万道归途!” 第88章:胥氏媒婆 婚礼次日,避过罗利正午强烈的光照,胥江铎携罗丰来到萧家。 “昨日,虽打了个照面,然而竟不曾得空叙叙旧,故而今日特来登门叨扰。” “恰绕开了吃午饭、睡午觉的时辰,又是带着价格不菲的礼物登门,却只是讨口茶吃,如此温润体贴的贵客,实在是荣幸之至、求之不得的。” 萧家的小茶室里,正蕴着明媚春光与古意鲜风。陈嫣欠身柔语,素色丝质旗袍烘托出分外清瘦的身形,漾起与生俱来的羸弱而婉约的别样韵致。 “一别数年,姐姐愈加清瘦了。”铎爷唏嘘着,接过罗丰奉上的龙井。见明亮柔黄的茶汤上漂浮着细弱的绒毛,便料定这是明前头茬龙井的绝佳表现。他抬手将小巧寒杯送至唇边,一口下去,顷刻,兰花豆香自咽喉直滑上鼻腔,仿佛,猛地吞下了往昔岁月里最明媚的一段春光,骤起鲜甜细腻之风,自舌尖触及心底,拂生万倾情波。 “此乃惊蛰初过之莲心?”他幽幽问道。 “正是。”陈嫣脸上蕴着淡然而自豪的容光:“明前狮峰腾雨雾,惊蛰初芽化莲心,勤撷万顷仙子翠,苦渡几两未成茶。”言毕,整室流转沁心安然的香。 “看来,一直以家庭妇女自谦的姐姐,实则并非凡俗啊。”铎爷分明正陶醉于香茗的余韵,却忽而漫不经心地道出这么一句话,好似故意要让心思细腻的旧人去品啧一番别样深意。 “铎弟是觉得,家庭妇女定是与吟诗品茶挨不上边儿的吗?” “绝无此意。” “事实上,这茶是前些日子戚氏女主人周锦然命人送过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至于那诗,又实在算不上诗,不过是我在贵客面前班门弄斧,想必您是断不会讥笑我的。” “岂敢岂敢。”铎爷温润地笑着,拆解着那些绵里藏针的招数。 “云音啊,去打个电话给秋儿,问问她几时回来,她老板登门,只靠咱们两个没见识的家庭妇女是撑不起睿智话题的。待会儿人家等烦了,可仔细她的饭碗。” 这大概是要下逐客令的前奏了。铎爷暗想着,随即瞥看了眼手机。 “啊呀!铎爷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做客的?”谁知萧爷进了茶室,与铎爷寒暄起来。陈嫣眉头微蹙,看来,这逐客令是下不成了。 萧山停稳了车子,刚一上楼,正撞见急急要出门的云音,便顺势将她拥揽入怀。“音,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才出去半日,你便就想我、急着出门寻我吗?” 云音免不了有些局促,却仍是分外甜蜜地嗔道:“大白天的,你也不知羞。再说,家里还有客人呢。” “不就是铎爷和罗丰吗?”萧山甚为扫兴地松开怀抱,转而,用柔暖的手掌轻抚云音那丰润的圆脸:“爹就是得了消息才与我急急赶回来的。” “这么说,爹已悟到了?” “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又精又响的。见胥驰无端发了婚,便想逼咱们萧家随行就市地让秋儿下嫁给罗丰。我呸!” “就是啊。昨日婚礼上我娘家逼着我替洛丘辰牵线,我都没敢应的。何况是罗丰。除了样貌的确是出众,他还有什么?又凭什么?” “相貌出众什么?!个大男人生得一副娇滴滴的女人相——” 萧山话刚出口,于骤然间,又闭了嘴。 迎面而来的罗丰,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得体颔首,随即下了楼去提车。 “嗯,事不凑巧,刚刚我大哥急着唤我回去,说是有些要紧的家事要议。所以,贤侄,咱们改日再聊。”铎爷缓缓下了楼,优雅地踱至萧山身侧,停下来拍了拍其健美的直肩,猛地回敬道:“当然,娇滴滴的罗丰也还会来的。谁叫他命好,平白得了补缺上位的大好机会?至于配不配、成不成的,咱们说的也不算,何必又呸又咒的?再说,你们个个结了婚、日日亲亲我我地热乎着,却总对秋儿说些大不了养她一辈子的仗义话,合适吗?” 铎爷的豪车已开出去老远了,萧山两口子仍是红着脸立在楼梯上动弹不得。萧爷与陈嫣对望了一眼,转而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俩,算是把萧家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夕阳西下,照着去往胥氏庄园的春日归途。 “铎爷,无论如何,我真心地谢谢您。”忽然之间,罗丰心口涌上这么一句,沙沙涩涩的,却又极为悦耳润心。 “我真的只是想解解闷。作为秋儿曾经的心理医生,探看一番她童年里呆过的家罢了。媒婆儿?我吗?谁雇的起啊。”铎爷和蔼而狡黠地笑起来,罗丰也附和着笑了笑,就此,再无声无话了。 “咱们兄弟,一年也打不了几个照面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大侄子结婚这等大喜事,你却又跑到外人家里去闹腾,倒把自家人晾晒起来了。”书房里,涌动着一种舒缓而复杂的香气,胥爷慵懒地窝在老式皮沙发里,一边喃喃嗔怪着铎爷,一边端着本不知所谓的哲学玄书闲看着。 “老实说,若不是为了胥家的体面,我是不会回来凑这热闹的,且还尊了您的旨,搬来圈子里唯一能衬得起胥驰的罗丰做伴郎,您这老家伙竟还不知足。非要神经过敏、煞有介事地管起我串门子的琐碎事了。”铎爷毫不示弱地还了嘴,且扬手夺了胥爷手里的书,并以惊人的速度翻看起来。“哈!哥竟看这种谎话连篇的闲书。” “你!”胥爷本想发作,却又压了压火气,干咳了两声。“罢了,我不跟你这种怪咖一般见识。我,有正事儿跟你谈。” 铎爷脸上不动声色,身子坐得极稳,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嗯……”胥爷揉了揉挺拔的鼻梁,现出罕有的扭捏姿态。然而,铎爷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且又接续着翻看他分明不屑的那本闲书。 这是要跟我耗啊。想必,定是要我豁出老脸求他,他才肯应声的。胥爷于心中恨骂着,却还是无计可施地亮明了意图。 “有人,看上阮秋了,想让我给牵个线。然而,你是知道的,她那里,我断是说不上话的——” “那就别答应啊。”铎爷顷刻弹起身子,奋力迈开大长腿奔到门边。倏然,他转身,将手里的书精准无误地投进相距甚远的垃圾桶。 “哈!”他如孩童般畅快而得意地笑道:“哥,我劝你,往后,别再看那种毫无意义的扯淡闲书了,更别再揽您办不了的苦差事。”说罢便准备走掉了。 “你不管,我也理解,毕竟是胥驰对不起人家。可是,若她一直找不到归宿,咱们胥家便会一直背负着十字架。”莫名地,胥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压抑。“另外,看上她、且开口求我的那个人,也牵连着我的旧时债主,我也是不能不管的。”铎爷听到此处,便就又退回房里,重新落座,默不作声地与老哥僵持起来了。 第89章:永不妥协 为了打破僵局,胥家夫人思来想去,也只得拜求罗丰。胭脂美男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走去书房敲了门,然后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开了门,停在恰好的位置道:“二位爷,晚饭已准备妥当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自己新买的锃亮皮鞋,一言不发。 “我们兄弟俩还有要紧的事儿要议,所以,你们自去自在,别再来探虚实了。”胥爷顺势起身关了房门,转回头瞥看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亲弟弟。分明是温文尔雅的大家气度,却时常闪现匪夷所思的痞.子做派。然而,更为令人嫉恨的是,多年来,这样一个大脑如疯子般超速运转的天才,样貌与身姿竟如静止的时钟般,一直停留在最为经典的熟男时代。 “岁月待你不薄啊。”胥爷不由嫉妒起来。然而,这句话竟也没掀起什么还嘴的波澜,屋子里依然不为所动地沉默着。 胥爷想走走别的路线。“记得你小时候——” “入正题吧。”铎爷睁开眼,直起身子,顷刻切断了胥爷的路线。因为在他看来,那种要从童年说起的煽情故事,不配从冷血动物的嘴巴里吐出来。 顷刻,胥爷的心似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一刀,猛烈地疼起来。“你要知道,我的无情并不是出自天然的,是被你们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有情有义的骗子逼出来的!” “都说了八百遍了。”铎爷冷笑道:“大哥是永远没有错的,因为在哥心里,所有的悲与恨都是别人填进来的。”一句话便将胥爷的千言万语噎了回去。 “你是真的不配做什么心理医生了。” “因为您啊,也根本不配做我的患者。” 这一回,屋子里彻底凉透了。两个男人,各自蜷缩在自以为是的角落里,似乎准备用余生耗一场寸土必争的永不妥协。 深夜,胥子亮与罗丰如两具无处安放的游魂,在分外空旷而寂寥的庄园里晃悠着。 “现在要怎么办?”子亮轻声问。 “照理,这种家务事啊,你该找胥驰商量的。”罗丰在花园的大池塘边坐定,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投进池心,“咚”地一声,惹得安睡的水面漾起浑圆而慵懒的波纹。 胥子亮抽动鼻翼,怅然道:“他不再是我的王了。”随即依着罗丰坐定,并迅速转换了话题:“哎,深更半夜的,两个长得相当不赖的男人并肩而坐,仰望星空,会不会被人想歪了?” “对于取向一直分外明朗的我来说,这倒是不打紧的。”柔美的月光亲吻着两弯黛眉间的胭脂美痣,以及罗丰脸上罕有的邪.魅微笑。“比圈子里的众人想歪了更为可怕的是——少爷你,想弯了。” “我呸啊!”子亮顷刻弹起身子骂道:“你这厮,越发猖.狂了!足见是被我爹惯坏了。”然后仓皇失措地逃走了。 罗丰独坐在月光下,许久,又投下一颗石子,顺势致电妹妹。“秋儿,胥氏这边有些家务事,需你来排解排解。” “哥,你向来不愿让我搅和进这种扯不清的事情里去的,为何如今——” “如今,是为了铎爷。在哥心里,他不只是个让员工享受良好工资、全额医疗保险的睿智老板,更是师者、知己,甚至是如义父那般的至亲。” 线上沉默了数秒,方才传来阮秋的冷声:“只是为你屈尊降贵地做了一次媒,便感激至此吗?他哪里配与我师父、你义父相提并论?!哥,你好没良心。” “无论如何,他们此番争斗皆因你而起——” “呵呵,往时里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命,而如今为了外人,便又将我推向风口浪尖?” “秋儿,你先别气,听哥说完好不好?” “我困了,得睡会儿,再聊。”挂断电话的瞬间,阮秋的心又痛了起来。她倔强地挺立在卧房窗前,抬头仰望通透而凄美的墨蓝色天空。在抵达明天之前,夜,仍很漫长,所以,星辰仍可闪现铺天盖地般的壮美光泽。所以,若微尘般渺小的孤独之客,仍有抛却迎合、秉持初心,以桀骜之光去闯孤独险路的底气与良机。 第90章:噩梦森林 “铎!小铎!” 凌晨,胥家的大书房里,铎爷被大哥的呼喊声惊醒,顷刻便跨越了看似遥不可及的结界,从房间的一端冲至对角线上的另一端。 “小铎,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没事儿,哥,我在。” “我梦到,很久以前,我们兄弟俩走在昏暗而潮湿的森林里,空气中充斥着残枝落叶的腐败气味。你还是那个刚刚痛失了亲娘,整日泪眼婆娑、无声无话的小可怜儿,而我呢?好像也不顺利。刚刚破灭了去往理想大学的美梦,且还他娘的输得莫名其妙。家里也是一团糟的。” “总之,我们手拉着手,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潮湿,以及内心的孤独与绝望。就这么走着,走着……忽然间,从不远处的林间隐约透现出细碎的波光。‘是湖!很大的湖!’呼喊间,你挣脱了我的手。‘咚!’你纵身一跃,跳入湖心,沉睡的湖面顷刻便被惊醒了,一圈圈地泛起吞噬生命的可怕波澜。啊!嗯,就此,我就惊醒了。” 铎爷轻轻地说:“那只是梦。我仍在,只是,青春已不复,我们都老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也许,我是说也许,我真的带你去过那森林,又似乎真的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不觉间,胥爷的声音抖得厉害。 “不记得了。”铎爷淡定回复:“不要质疑我的记忆力。” “是啊,是啊,哥最知道了。”胥爷眼中波光粼粼:“整个学生时代,你从未记过笔记,什么都能顷刻印在脑袋里,从容不迫地背出来。更过分的是,你还总是嘲笑我采用的思维记忆法——” “哥,不要避重就轻。”铎爷眯起迷人的眼睛,朝胥爷狡黠一笑:“我的早熟都是拜哥所赐呢。因为,我记得哥泡过的每一个妞儿的三围,还有,那些缀满甜言蜜语的肉麻情书。啧啧,您这老家伙!若再敢惹我不爽,我便要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豁出老脸逐一咏诵,要不要先来上一小段儿——” “给我闭嘴!臭小子!”胥爷顷刻蹦起来,一只大手紧紧捂住铎爷的嘴巴。 “哈!心虚了。”清澈的笑声于整室流转。 “呃,咳咳。”立在门边的罗丰干咳了两声。 “丰儿?你何时进来的?不会观摩了我们打情骂俏的全过程吧?”铎爷缓缓窝进慵懒的大沙发里,并朝已躲进对侧沙发里又羞又气的胥爷自然舒展开大长腿。 “刚刚进来的。只是来提醒您,晨跑的时间到了。” “我们凭什么信你?”分明是问罗丰的话,铎爷却去看老哥的脸色。 “我发誓!” “得了吧。你没神界的信仰,所以少来这套。” “老板,”罗丰垂下眼,叹了口气:“在这经济萧条的大时代,像我这种多年来一直与智者同行、经风雨见世面的单身员工,绝对值得起‘忠诚’二字。” “好吧,暂且放你一马。”铎爷扬了扬健美的手臂,罗丰顷刻会意,悄然离去。 “呃。”胥爷顿了一下,犹豫着,却又不知如何展开正题。 “哥,我们好久没一起晨跑了。”铎爷起身,踱至哥哥身边,伸出纤长细腻、血管清晰的手,停在胥爷触手可及的地方。 胥爷抬眼,恰迎上弟弟明澈的眸光。缓缓地,他的关节分明、倔强有力的手慢慢伸向眼前的等待良久的温柔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刹那,天,倏然明朗起来,朴素而含蓄的光映在彼此相似而亲切的脸庞上。静默中,耳畔传来岁月之歌,这一路,真的好长,幸有血脉牵引,终抵心之契合。 “真是怪了,昨儿还气急败坏、半分不让的呢。”一众聚在餐厅的落地窗前,品看着一对儿老帅哥亲密无间的晨跑画面,啧啧称奇。 “哎,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意外吗?” “哥,像秋儿那般美丽而又聪慧的女子,若是没人爱,那才叫意外嘞。” “然而,竟是陆明春和霍青州的小儿子霍深让,他向来心高气傲的——” “那又怎样?”铎爷停了步,扯下围在颈上的细柔毛巾,拭了汗,复又起步开跑。 胥爷一时看不清老弟的情绪,只得默默跟了上去。无言的这一程,很慢很慢的,不似跑步,倒是像极了云端漫步。 “哥,这事,我来办吧。往后,您只管守住驰儿、守住家就好。睿茗斋之界,狠断了你知己的命、恨断了你儿子的无名指,您断不能再踏入了。” “哥岂会不明白?然而,所有的因果皆是自己走出来的,所以此时已绕不开了。” “哥——” “你再有本事,也不过是我弟弟。咱们的爹娘既都不在了,自然是长兄为父。” 春风起,似从几十年前的噩梦森林飞跃而来。它曾漠视渺小,它曾抛却珍贵,它曾迷失自我,它曾砍伐希望。却如今,它踏上归途,修悟成满园春色里,两条血脉相连的醇美生命。 第91章:疾风甚雨 三天之后,此时,分明已过了正午,天气却异常闷热,以至于,连素来安逸的萧家茶室里,亦盈满了暴风雨前的压抑而沉闷的气息。 阮秋为应邀来访的铎爷奉茶,闻听其淡然一句:“听说兄妹俩吵架了,且还是为了我。”羽睫微抖了几下,转而柔语:“没有的事儿。” “铎爷,跟我家秋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坐在窗边的萧爷欠了欠身,复又调整了姿态,挺直的后背缓缓舒展开,稳稳地倚住太师椅, “哦,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告诉她,娇滴滴的罗丰偶感风寒,连着三天高烧不退的,如今床也下不得了,只得辜负了萧家的盛情邀请,唯剩我顶着风雨欲来的坏天气,前来赴约了。” 真的假的?顷刻,一屋子人皆盯住铎爷的俊脸,半晌,竟找不出半点儿破绽。转而,一众泄了气,于心中恨骂,这真是极为狡猾的老狐狸。 云音有些急了:“这可怎么好,本打算给他介绍一位足配得起他的佳人的,这会儿人家就快到了。唉,您也该早些知会一声的——”直至一旁端坐的陈嫣轻咳了一声,她才咽下了其余的话,缩回座位里去了。 “啊呀!居然有这种事情。”铎爷一惊,或者可能只是装作一惊,转而冷脸嗔道:“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分明是你们萧家暗打埋伏。” “诸位见谅,因已预定了明晨回尔湾的机票,所以此时不得不忙些自己的事了。烦劳嫂子替我奉茶,诸位安坐。”阮秋颔首低语,转而,并不看任何人的表情便出了茶室,噔噔噔地冲下楼梯,提了车风驰电掣地冲出萧家大门。 哗!酣畅淋漓的大雨不期而至,恰在通往胥氏庄园的路上。然而,雨量太大,嗖嗖作响的雨刷虽已调至最高频率,却仍无法保证视野。 ——阿丰,我在开车的路上遭遇了大暴雨,什么也看不清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是记忆里,刚领到驾照便偷开姑姑的破车独自出门的少女怯懦不安的电话求助。 ——秋儿,将车停到路边,开启雾灯和危险报警闪光灯。别怕,也别妄动。只需等着哥去接你。 泪,于不觉间滑过香腮,滴落在淡紫色的丝质旗袍上。原来,急着出门,竟忘了换下唯奉茶时才穿的旗袍。 “要帮忙吗?”忽然,有人轻敲了车窗玻璃。阮秋回神,心上倏然涌起澎湃的暖意,忙降下车窗,脱口一句,“哥!” 然而,并不是罗丰。 被急雨狠打得砰砰作响的蔚蓝色大伞下,是一张陌生的、却又有几许相识感的熟男面孔。 “我刚好开车经过,见有辆车停在路边,开着雾灯和闪光灯,便来瞧瞧。不曾想竟会巧遇阮秋小姐,请先下车吧。”迷人的磁音从深沉而冷静的灵魂里跳跃而出。 “你是,为胥驰主刀的显微外科医生?”阮秋下了车,立在伞下,感觉身侧的高大健硕的躯壳里似蕴着于千山万壑间肆意穿行的大气魄。 “正是。前几日的婚礼上也是见过的,很荣幸你还记得我。”一双乌黑闪亮、极具威严的眼睛弯出清浅的笑意。“在下霍深让,家父是霍青州,所以,请尽力信赖我吧。” 雨,仍很急,夹杂着四处闲逛的幽风。然而,他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静望着蹙眉沉思的她。合体的素雅旗袍包裹着曼妙高挑的身子,细心盘起的低侧发髻上缀着一枝温婉通透的白玉鎏金发簪,别有一番东方美人的灵犀气韵。也许,于他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般深蕴魔力、值得用心品看的女人。 “霍爷离婚多年,不曾再娶,膝下有一儿一女,且儿子是经济学硕士,目前已结婚生子,正独立执掌部分家族生意。瞧,我不知道他还有位做医生的儿子。不过,好吧,请送我去胥氏庄园。”转而,阮秋整理好衣襟,优雅而灵巧地坐上硬派吉普的副驾驶。 他发动车子,轻声问:“所以,要看证件吗?” 阮秋淡定道:“应该不必的,你长得很像霍爷。再说,在枪械管制法相当严苛的北卡州,我可是拥有隐蔽携枪证、且秉持手枪就该子弹上膛、触手可及观念的女子。” 顷刻,他竟笑出声来。 怎么?当谁跟你开玩笑吗?阮秋思忖着抬眼,恰触到罕有的迷人眼眸里闪动的神采奕奕的光波。那的确是一双极为特别的眼睛。眼头圆润,眼尾细长,睑裂高阔饱满,眼球黑白分明。 “女侠,我有那么好看吗?”好听的磁音如晨时鸟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阮秋紧忙别开眼,心里恨骂自己真是既没见识,又没良心。随即,整颗心再无旁事,皆去惦念罗丰的病了。至此,车子里也就彻底无声无话了。 第92章:雨中离歌 雨,仍在下,吧嗒吧嗒的,敲打着玻璃窗。阮秋立在寂静而昏暗的角落里,微喘着,平复着一口气奔进罗丰房间时的凌乱心情。 他仍虚弱地昏睡着,一条如丝般细滑的薄毯下,修长的身材和紧实的肌肉浮现出清晰而令人迷醉的轮廓。 “你来了。”沙涩的磁音涌入耳里,却触得心上痒痒的。一时之间,阮秋没了应对,只得嗔一句:“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堂堂大男人一点儿气量也没有。” “只是觉得怪臊的,再说,也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 “就偏要说那个不吉利的字来怄我吗?”阮秋的心忽然很疼,暗想他若真的平白无故就死了,我会怎么样?原来人心啊,从来不可能是毫无牵挂的。 “秋儿,给哥倒杯水,嗓子眼儿又痒又涩的。”罗丰缓缓抬手,指了指窗边的暖水瓶,阮秋顷刻回神会意,麻利地倒了杯温热的白水,伺候他喝了下去。 “秋儿,扶哥起来走一走好吗?再这么躺着,便真要报废了。”转而,绵软的磁音又起,娇滴滴的,却又容不得半分拒绝。 只是,刚一起身,他便感觉天旋地转的。“哥!”阮秋紧忙用身子去撑去扶,刹那间,却被紧紧拥入炽热的怀抱中。 “秋儿……”他柔声呼唤着,浸满深藏已久却又亘古不变的深情。 “我知道,你并非无情,只是不甘心罢了。”他深切地喘着,并用纤长细腻的手指抚摸着她柔软的后背。“所以,我决定不再拖累你的心了。我已听从了铎爷的劝,从此跟随胥爷,安心在罗利工作、安家。”阮秋没说什么,往时的很多事,在脑中串联起来,便会料定今日此时的局面的。 “答应哥,你一定要幸福,唯如此,哥便别无所求了。” 出了房间,下了楼梯,这句别离的话仍涌在耳里,扎在心上。在这现实而残酷的世界里,选择放手以求成全的爱,是一卷难以磨灭的珍贵童话。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霍深让读不懂阮秋脸上的绝望,只得试探着柔语:“要不要放点儿音乐?” “我想听Singing/in/the/rain……” ………… I’m/singing/in/the/rain 我正在雨中歌唱 Just/singing/in/the/rain 就是在雨中欢唱 What/a/glorious/feeling 那是多么欢愉的感觉 I’m/happy/again 我又快乐了起来 I’m/laughing/at/clouds/so/dark/up/above 我嘲笑着天上的乌云 The/suns/in/my/heart/and/I’m/ready/for/love 太阳在我心中,我已准备好要恋爱了 Let/the/stormy/clouds/chase/every/one/from/the/place 让下着大雨的乌云追逐这里每一个人 Come/on/with/the/rain 和雨水一起来吧 I’ve/a/**ile/on/my/face 我的脸上有笑容 Singing/a/happy/song/I/will/walk/in/the/alley 我会哼着愉快的歌曲走在巷子里 Just/singing,singing/in/the/rain 在雨中欢唱 Dancing/in/the/rain 在雨中跳舞 ………… “谢谢你,为了这凄风苦雨里的动人离歌。然而,我累了,明日还要早起,请慢走。” 悲情的雨,总是不易停的吧。霍深让关掉引擎,下了车,举着蔚蓝色的大伞,立在萧家花园里盛满春荷鲜叶的池塘边,静望着美人那浸满伤心的虚弱背影渐入了门厅。 莫名地,心上竟涌起四十年的孤独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依恋与不舍。然而,对于一位拥有顽强毅力与持久耐力、游刃有余于耗时八至二十小时的显微外科手术的医博来说,此番与圈子里最著名的红颜祸水缠绕的、未经理性修饰的天性情感,是极度危险的。 “霍深让博士,既来了,就该上来问候下长辈们。难不成是在故意端范儿,等小弟来请吗?”萧山幽幽下了楼,打着伞来到近前,冷冷道:“那么,让哥,请吧!” 霍深让并没有做声,只是用黑亮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萧山,十几秒后,萧山败下阵来,玉面上挤出一丝讪笑:“赶紧吧,哥。都等着呢。” 深让仍旧没做声,只是蹙眉冷脸地上了楼。萧山紧跟在后头,暗自啐骂,平白无故的,圈子里竟又冒出这么个狠角色,屁都没放一个便逼败了我。足见,我此生注定是与洛丘辰、戚风鹤一同垫底的不入流的货色。 古意十足的餐厅里,弥散着芹菜根的清新、巧克力的甜蜜、煎鹅肝的香腻,以及强烈到有些刺鼻的松露味儿。 与萧家人相谈甚欢的铎爷敲了敲桌上的一只水晶杯:“贤侄来得正是时候啊。今日有产于法国佩里戈尔地区的黑松露,甚为难得的。听说贤侄喜欢吃新鲜的松露,是吗?”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慢慢转向一双惊世骇俗的眼睛。 霍深让耸了耸甚为宽阔的直肩,清浅一笑,“您是想劝我不要期望值太高吧?是的,被储藏过的松露干货无法体验到新鲜松露的朴实香味,即使加了松露油之类的东西。” “哈!”铎爷甚扫兴地干笑了一声,暗想被猜中意图真是超级不爽呀。 猝不及防地,深让又变本加厉地补充道:“事实上,我非常反感盲目地赶时髦或是妥协将就,无论是吃松露还是选伴侣,我喜欢经典,唯爱值得。” 顷刻,所有正陶醉于美妙滋味的舌头皆僵住了。转而,铎爷与萧爷极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暗想,留这家伙吃饭真他娘的不明智。 “听闻,最近你正要告别医界,转去霍氏旗下的生物制药公司上班。”只是柔声细气的这一句,便攻破了本已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众人望着陈嫣,心里又惊又疑。分明是足不出户,却可尽知天下事,此等法术,究竟是如何修炼而成的? 几秒钟后,霍深让从容不迫地回应道:“既然伯母问了,我理当如实作答。家父旗下拥有房地产与生物制药两大版块,长兄的专长是房地产业,生物制药则由家嫂打理。然而近年来,房地产业的不景气已是众所周知了,至于生物制药业,又是需有一定医学基础的儒商方可驾驭的。而我那二姐,您们也都知道,与我大哥是龙凤胎,如今仍待字闺中,难免与哥嫂磕磕绊绊的。这些家里家外的不顺遂都压在年事已高的家父肩头,致使他心力憔悴,愈发力不从心了。” 就这么,众人时而点头,时而唏嘘,倒也听得很投入。 “因此,我的人生已到了转型的时刻。即使行医与从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然而作为霍氏的一份子,我理应尽力而为。何况一直以来,我非常享受知难而上、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 铎爷听到此处,不知是厌倦了还是其他情绪作怪,反正就决定起身告辞了:“诸位,我先回去了。贤侄,改日约你打高尔夫,我们尔湾见。” 第93章:难解的孤独 雨终于停了,浓重的夜色中,有一弯孤单而清澈的冷月。 “秋儿,快别绣了,晚饭也不吃,好歹喝碗粥吧。”陈嫣柔语着,将阮秋从绣房拉回闺房,并递上鲜甜香稠的热粥:“这是云音熬的黑松露鸡粥。” 然而此时,美味入了伤心人的舌下胃里,却是索然无味的。 “娘。”阮秋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我真的必须要结婚吗?”她一字一句地问。 “倒也未必,其实人生事事皆是赌局啊。”一张缺乏油脂、爬满细纹的脸庞扬起舒缓而宽厚的笑容。阮秋见了,不由松弛下来,亲昵地依偎着她,轻声道:“这么想来,圈子里尽是些精于算计、少有败绩的赌徒啊。” “虽然多少有些消极,但我认为,终究还是要看运气的。所以啊,要么别赌,且一辈子不悔。要么,就算准时机坐上赌桌。” 此时,陈嫣的眼中泛起神奇的光色:“娘的祖父常打趣说,赌神向来偏爱美人的,所以娘想,像你这样极美的,定能连续拿到AA、KK或QQ的高.潮.牌。但也要记得,即使真的遇上各种花式BB以及冤家牌,仍要大气些。因生存是远高于单局牌盈利的,无须介怀一城一池的得失。” “捱到最后,若你赢了,就要赢得彻底些,不要考虑什么限度,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输了,就得付钱。若欠了谁,迟早要还清,连本带利地还,赖不掉的。这就是公平、残酷、跌宕起伏、充满激情与魅惑的人生赌局。” 阮秋轻声说:“娘,原来您是货真价实的赌场女侠啊。”陈嫣凄凉一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酸道:“哪里有什么女侠,不过是一个赌输了爱情的悲情角色,且还背负了祖上欠下来的一屁股债。如今啊,既还不起,又赖不掉的,唯有到死才能清算吧。” 喃喃间,她垂下头,才发现身心俱疲的女儿已睡着了,微微涨.红的脸颊上漾着一种甜暖到令人心酸的娇.美笑意。 “秋儿。”异常纤瘦的一双手浸没在女儿的柔软黑亮的发丝里,摩挲着,一如往昔。原来,爱,从未变过,只是—— “只是,说不清楚的。”陈嫣喃喃自语:“娘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我自己也没不知道。然而,必定不是别人的错,因为对你的恶,皆是我施的、我输的、我欠下的。在离开之前,我定当还的,连本带利地还,心甘情愿地还。以爱之名,洗恶之魂……” 清晨,历经千难万险,终是如期而至。机场里,如常那般涌满了来去匆匆的行者过客。然而,长颈细腰、丰.乳.翘.臀的长腿美人仍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眸光,以及偶尔的、难免的搭讪。 “要帮忙吗?”身高达1米93的健硕熟男款款而来,立在一对父子以及一位备受瞩目的美人眼前。 铎爷耸耸肩,便就走开了。阮秋还以礼貌的微笑,却还是摇了摇头。胥子亮似看出了什么端倪,便挑眉问:“这么巧?是命运的安排吗?” 深让思考了片刻,坦然回复道:“的确是做过功课的。” “哦。”子亮点了点头,继续行走起来:“既做了功课,有没有估算过自己有几成的把握?” “这——”深让刚想说些什么,忽而听到铎爷在前头笑道:“风云?真是巧啊。”随即,众人便都停下了脚步。 机场里偶遇刚从尔湾归来的风云,铎爷看起来很是欢喜,便撂下旁人上前聊了起来。“听我大哥说,驰儿婚礼当晚你就赶回尔湾,处理LRIT的繁琐事务,且在短时间内便已理顺、上手,真是难得。不像那两位甩手大爷,明明也是合伙人,一位只顾新婚燕尔,另一位只顾小别胜新婚的。唉!皆无大志。” “您过奖了,都是长辈们支持,我们三兄弟才有了一份共同的事业,大家各司其职,也都是出了力的。还有就是,”他看了一眼阮秋,转而坦然道:“我答应了Leo博士和秋儿,要努力沿着最契合LRIT始创精神的方向走,并将其不断发展、壮大。若是不够努力,承诺也就成了空话了。” 铎爷点了点头,遂又问了些公司运营方面的事情。这些对于戚风云以及LRIT的关注,竟然刺痛了子亮的敏感之心。 原来,爹还是有人情味儿的。只怪我不争气,讨不到他的关注、关心。想到此处,他便甩下众人,愤愤然奔去安检口了。 风云看在眼里,便适时转换了话题:“今日是我二姐的生辰,所以,我才特地回来祭拜一番,周末看看情况,还是打算回去的。” “哦。”铎爷也就会了意,随即说:“那就不耽误你了,改日你回尔湾,我们再聊。” 风云点了点头,便微笑着与众人道别,也自然并未过多地关注阮秋。 “爹!”此时,随甜甜脆脆的一声呼唤,众人方见洛芊芊领着儿子奔了过来。 “爹,洛儿好想你呀。”听了儿子这话,戚风云便将其抱起,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亲亲热热地贴蹭着其脸颊。洛芊芊也急急切切地跟上来,甜甜蜜蜜地依偎在风云身侧。转而,一家三口便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过了许久,直至过了安检、上了飞机、陷进昏昏欲睡的如常旅程里,那一幕温馨、幸福的画面,仍停留在孤独的人们的脑海里,难以消散。 第94章:墓园琴者 “萧萧泪孤客,楚楚怜美人,寥寥诉筝曲,恍恍和离歌。二姐,你在异度可还安好?” 市郊,密林,家族墓园之中,风云君子坐在一架温润的古筝面前。一双温柔的手轻触琴弦,不知怎的,四下反而骤然静默。有一种令人绝望的美升腾而起,聚成柔暖迷离的光,斜斜晃晃地映上戚风云的玉面,他微微眯了一下丹凤眼,轻轻地说:“很想你啊,姐姐,请你也别忘记我。” ——怎么会忘记呢?我的宝贝风云。 风,吹来遥远的逝者之音,钻进耳里,敲在心上。风云安然一笑,继续弹奏咏诵思念之情的筝曲。 ——只是想偷偷学琴,又不想让爹察觉,这也是难不倒姐姐的。我会托人帮你找一位技艺超群的稳妥琴师。学琴的地方就定在胥驰的别墅吧,也是极稳妥的。那小子最近整日跟在我屁股后头,死皮赖脸地追我呢。呵呵,姐姐是不是很厉害呢?风云,终于见你笑了。有我这样的既漂亮又聪明的姐姐,是不是很幸福呢? ——风云啊,你就快做舅舅了。别蹙眉叹气的,姐姐最爱看你浅笑的样子。祝福姐姐吧。爹常说,人生事事皆是赌局。既然我活到如今,门当户对的爱情里只有一个不着调儿的胥驰,我愿倾尽余生赌此局。 风云,风云……姐姐肚子好疼,流了很多血!姐姐很怕!怕宝宝没了!怕自己也会没了!可是,这深更半夜的,胥驰那王.八.蛋又屏蔽了我的电话,只得给他发个邮件算了。风云,你快来救救姐姐吧。 ——风云,现在是几时了?凌晨四点吗?宝宝已经没了,去天上了,可他才活过来,猫哭耗子地打来电话。不要接!挂断!关机!我要让他永远记着这时辰,他失去了宝贵的孩子。我要诅咒他,用时间之咒狠狠地诅咒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得不到鲜活的孩子,孤独终老! ——风云,姐姐不但赌输了爱情,且还永远无法再怀孕做母亲了。感觉活不下去了。脑袋里全是死的念头!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扭曲变形了!太痛苦了!永别了!我的宝贝风云! ——风云,为什么要哭?姐姐不喜欢看见你哭。我答应你,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会自我了断了!姐姐会好好活下去,活到老死,因为姐姐还有你,我的宝贝风云…… 曲终,他起身,拭了泪,收好古筝,缓缓地钻回如常那般的坚强而气派的躯壳里,朝阳光灿烂的鲜活生界踱去。 “风云。”手持鲜花,着暗色西服正装的胥驰立在戚家墓园外:“这么多年了,每每来此,总有人拦着。你们戚家仍是不准我进去祭拜她吗?” 风云无声无话,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便从曾经刻骨铭心的挚友身侧走过去,配以惯常的、无人能及的儒雅风范。 归程,萧山来电:“风云,今日我去祭拜楚楚时,竟又见着胥驰了。没想到,新婚燕尔的他还有这份心——” 风云不想听下去,只得岔开话题:“萧山,烦劳你早些回尔湾处理集团的日常事务。具体的情况我的助理,抱歉,应该说是我们集团新近聘请的助理苏珊女士会向你说明。还有,苏珊从不着正装,只喜欢T恤衫和牛仔裤的休闲风格,另外,也很强势。我觉得我们三个——尤其是胥驰——都应该尊重、理解她的这些特质。她做过程序员,也曾在硅谷自主创业,协助著名投资人管理过种子基金、投资平台基金,对数字具有天才般的敏感度。” “你说完了?” “暂时是这样。” “那么听我说,若我们仨因为秋儿、小荷、楚楚,总是彼此厌烦、躲避、无法敞开心扉的话,不如散伙算了!” “大哥,我正在开车,所以不要说些让我分神的话。还有,我要留在罗利整顿、理顺戚氏与部分洛氏的经营权问题,许要耗些时日。所以,麻烦你与胥驰尽快返回尔湾好吗?即便是为了不辜负Leo博士与秋儿的信赖,也该经营好LRIT的。更何况,我们接手后的第一单生意,便是助力铎鞘集团二代单抗药尽早获得FDA的上市批准。总之,未来的路还很长,若没你们俩,任凭我这法师再厉害,也入不了腹地,成不了大事的。” “知道了。”萧山如常那般毫无悬念地被说服了:“那你也悠着点儿,凡事慢慢来,好好保重身体吧。未来的路那么长,我和胥驰又都不怎么——省心,因此需要你这领军人物一直都在!” 第95章:难舍岁月情 凌晨四点,胥驰的手机里传来戚风云的邮件。 ——去尔湾之前,我们三个聚一下吧。 夕阳西下,戚家的户外篮球场地里,娇生惯养的胥驰被戚萧两家的四个小男孩儿折腾得呼哧带喘的。“还以为是组团打怪兽呢,结果竟是陪一群小怪兽打篮球,操!”终于,他耍了赖,竟然抱着篮球坐在地上不起来了,任由四团粉嫩的火焰爬满周身,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 倒还是萧泽最为机灵,见闹了好一会儿也不奏效,只得奶声奶气地召唤战士老爹。“爹,您快管管!” “胥驰,你也要点儿脸面,说好的一人陪.玩一个小时的。”萧山立在不远处的露天大烤炉旁,认真看管着几大块表皮已渐焦脆的瘦脊肉。“劝你别逼我放大招!我这里本就忙得很,待会儿我家云音若嫌肉不够松软,或是汁水太多没嚼劲儿,这大半天的工夫岂不白搭了吗?” “操!”胥驰从唇齿间啐出心上的不屑。至于吗?就为了那么个肉包子。 花园的凉亭内,正与风云夫妇相谈甚欢的云音起了身,快步走到丈夫身旁,并扬起圆脸叉着腰,朝篮球场里汗流浃背的胥驰嚷道:“不服啊?不好意思啊,我呢,是不必你来爱的。”她甚为得意地笑起来,简直是一种完胜的姿态。 胥驰苦着脸摇了摇头。好吧,大哥,只要你觉得肉包子棒呆了就好啊。“来啊!猴儿孙们,本王陪你们闹个够!”他呼喊着,掀扬起深入骨髓的洒脱与倔强,带领一群闪闪亮亮的小屁孩儿继续肆无忌惮地撒欢儿,将戚氏庄园的天空渲染得嚣张而艳丽。 这一切像极了岁月里,风驰山剑客书写的那一卷少年狂.欢。而那些或殇、或恨、或不堪不羁,或有情有义的热烈而尽兴的痕迹,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抹去的。 “三少爷,棋牌室里不太祥和。”风云回神,轻抚娇.妻的柔肩,温和地说:“若你累了,便去房里歇会儿。既然我在家,你自然不必操劳的。”说罢,又向管家罗平和缓一笑:“去瞧瞧吧。”随即转身沿着细碎的鹅卵石步道,朝别墅的气派门厅踱去。 “风云。”洛芊芊踌躇着跟了上来,小心揉搓着风云分外细长白皙的手指。“我爹娘若是又说些刺耳的话,别放在心上,多担待些便是了。” “刺耳戳心的狠话,我们戚家也是没少叨念的。你都放在心上介怀了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若连这点儿宽容大度都没有,怎么配做夫妻,做家人。”风云浅浅地笑着,如春光般温暖而快乐。看似平常的话语,也默默滋润了芊芊的心田。她虽不语,水灵而深邃的大眼睛却泛起涟漪,如花瓣上的露珠般明亮、清澈、美丽。 “姐,我承认,姐夫的确是咱圈子里最帅的男子,但你们始终是老夫老妻了,用不用连个背影都看得这般痴情陶醉的。”不知何时,洛秋水走了过来,禁不住笑了起来。 芊芊却仍是一脸幸福地喃喃:“他啊,可是此世间绝无仅有的、只属我心的风云。所以,你这外人永远不会懂的。”秋水睁大了明眸,微张着小嘴,一副活活被噎住的惊讶表情。 很多时候,这种惊讶只能说明,人与人之间的认知大都是表面化的、归于世俗的肤浅臆断。且往往,那些动辄大惊小怪的人,对于隐匿于灵魂腹地的真相是毫无兴趣的,更是毫无办法参悟与攻克的。 刚一入棋牌室,戚爷便扬起修长的手臂,将心爱的儿子要出的惯常招数猛挡了回去。“风云,爹刚起了兴致,是并不急着吃晚饭的。人老了,消化不了太多的腻歪。是吧?诸位。”众人也只得附和着说“是”。 气氛果然不太祥和。风云暗想着,眸光不露痕迹地四下环顾,试图解读老谋深算的一群智者在牌局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人桌的扑克牌局,爹刚轮至枪口,胥爷在其左手边的中位,萧爷在后位,岳父为庄家,向爷在小盲位,而大盲位上安坐的居然是大哥的老丈人——陈修!论牌力、打法、筹码量,这位是决然不该坐上这赌桌的,也就难怪正充当荷官的大哥脸色难看了。 “大哥,孩子们闹了一整日,想必很快就要去洗漱了,胥驰萧山等人也定是饥肠辘辘的,所以接下来的饭局还得劳烦哥替咱们戚家尽地主之谊。至于这里,我来发牌好了。” “你的胃不好,本就是饿不得的,如今又累了一天,不如吃了饭便去歇歇吧。这里有我,相信谁人也不会挑剔什么的。”戚风鹤说完这番话,便朝罗平狠瞪一眼,暗想好事儿你从不知通传的,这会儿这局面你还故意让我弟弟来撑着,真是心狠手辣,从不知怜惜他。 罗平自然不傻,都看在眼里,心明如镜的。然而啊,我的大少爷呀,若您能撑得起大场面,谁还爱去烦扰三少爷吗?谁人不知,现如今,他是当仁不让的戚氏继承者,可您呢?您这正经的主人翁又是什么做派?连靠着你养活的老丈人都管束不住,这才几圈牌?都输成什么样儿了?谁知那老东西还气定神闲的,足见,早把咱戚家的银子全当做他自己的了。所以说,您这姑爷在他看来,就是个任其摆布的怂蛋! “罗平,烦劳开了窗,放放满屋子的烟火气。再给列位爷上碗清淡的粥,权当是诸位心疼晚辈,陪我喝一碗吧。”戚风云温和得体的一番话,顷刻镇住了局面。心明眼亮的罗平毫不含糊,转眼间,窗一扇扇地开了,裹挟着青草鲜香的气息于整室流转、欢腾。剑拔弩张的老江湖们熄了火气,舒缓下来,转而各自端着碗软糯的粥,细品起来。 “如此细致营养的好粥,必定是戚夫人的良苦用心。”向爷由衷赞道:“戚爷好福气啊。”众人附和着,扬起释然开怀的笑声,终至整室和顺。 此时,唯独戚风鹤是黯然的,他垂首,颓唐地踱至临窗而坐的风云身旁,无限哀婉地抚摸其瘦而不弱的肩膀,迎着徐徐缓缓吹来的即将步入夏日的风。转而,风云放下精致的白瓷碗,将微凉的手掌覆在哥哥的温热的手背上,无声无话,只是缓缓地安抚着。 窗外,天色分明暗淡下去了,然而,于兄弟二人心头,却升腾起一轮盈满希望的红日。 第96章:灵魂腹地 “粥也喝了,气儿也都顺了,咱入正题吧。”陈修猛放了话,骤然打破一团和气的大好局面。 他倒还急不可待地找死。胥爷不禁笑出声来,“啊呀!仿佛也就是修爷您输得多呢,怎么?急着报仇雪恨啊。” “胥爷,这就是你不懂了。人家的靠山可是戚家的长子嫡孙,所以还在乎输这点儿碎银子吗?”洛爷接过话茬,幽幽讥讽道:“所以说,人生事事皆是赌局,靠拼、靠实力都不如靠运气的。”说罢便似有若无地瞟了眼于窗边沉思的戚风云。 这话真是恶心透了,且必须是回回都要拿出来碎嚼的。萧爷心头不悦,遂故意瞪了眼身侧的胥爷,那意思是——瞧您!才刚就不能闭嘴吗?这下倒好,让洛爷接歪了话题,大哥若上了脾气,岂不连我们都要跟着遭罪吗? 胥爷也如常那般地与萧爷对上了眼——老子就是看陈修这货不爽,逮到机会便要狠踩这不劳而获的臭.不.要.脸的。 转而,出乎意料地,胥爷虚弱下来,带着一种落寞的深思,将眸光滑向窗外的远方。唉,人生啊,已连忍带捱地苦过了大半了,甚至于,我竟从未活成我自己。我已这般委曲求全了,可家里头哪一件事因此就顺心如意了?所以当下,痛快才是最要紧的。 戚爷本是与向爷聊得甚为开怀的,冷不防听了这番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脸色明显难看起来,转而,他坐上枪口,摆开一副要扫平杀灭了整个圈子的凶狠架势。“开战吧!风云,过来伺候着。” 风云起身,回头看了眼罗平,免不了叮嘱一番:“这里恐要熬通宵的,从此刻起,外头的事皆由锦然阿姨与大哥定夺吧。务必要照顾好客人们及家里上下。萧家夫人身体羸弱,住不得咱们这里,然而萧山夫妇都喝了酒,因此还是你亲自开车送这三位回去才叫稳妥。其余客人我已逐一确认过,都需留宿。要根据客人习惯妥帖布置客房,至于洗浴、化妆品、睡衣、枕头床单等私物的供给,此前我已拜求锦然阿姨备下了,请你嘱咐家佣不要送错房间。” “最为要紧的是照应好孩子们,让胥驰去游说泽儿交出其在洛儿房间里偷藏的零食。近期这小家伙体重激增,需格外留意开导才是。另外,给四个孩子**的书与玩具午后才送来,仍未拆封,只是草草放置在我的书房里,让胥驰负责拆箱分给他们吧。” “还有,你务必嘱托胥驰,既然非要住在我卧房隔壁,那么,今夜别搞什么大动作,别听什么嗨.歌神曲的。我家芊芊早些年是做过大手术的,虽此后年年体检皆无大碍,但身子仍是羸弱的,夜里听不得半点儿噪音的。好了,去办事吧。” 看着罗平四平八稳地走了出去,风云方释然,转回头,见一众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细看,不禁笑道:“定是嫌我太过絮烦了吧。爹也因此常恼我呢,然而就是改不掉,还请您们多担待着,牌局马上开始。” 一众不自然地笑了笑,心里皆有些伤感。这样的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完美风云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年年岁岁、朝朝暮暮的辛苦与努力呢? 然而,对于睿智而冷酷的赌徒来说,伤感只是转念间的矫情事罢了。牌局一开,整室便又盈满欲望与激情、阴谋与算计了。 眨眼而过的几小时里,不出所料地,整张桌面上唯有陈修一个人在输,直输得众人皆没了兴致,而戚爷的深眸里已惊现出久违的杀气。 “爹,儿胃有些疼,想去露台上缓一缓。”磁音一起,顷刻淡却了整室凶狠。“去吧。”戚爷凝望风云,心生无限疼惜。 风云立在门口,直视着陈修的眼睛,音色和缓地说:“修爷,您也需缓缓的。毕竟,大嫂特地托我照顾您,所以,随我来吧。”不知为何,陈修心上一阵慌乱,进而弱弱地点头照办。 “知道您输在哪里吗?”露台上,分外挺拔修长的风云缓缓啜吸着雪茄,转而,奋力抬头,朝星空幽幽吐出冷而淡的曼妙虚烟。 “心态不同的。他们在意的是赢,而您在意的是赢钱。所以,爹与大哥所恨的,绝非您输掉的钱,而是,您作为戚氏一份子输掉的脸面。”陈修浓眉一抖,叹了口气。 “接下来,不必担心钱的事。一切有我。”丹凤明眸里,亮现出王者光剑,似于骤然间黯淡了寂月寒星。 “您,只管拿出智慧来直插腹地,以解读他们的心,便可赢,漂亮地赢。唯如此,您才会为女儿和外孙们挣回些在戚氏应有的尊严。” 第97章:幸福碎片 熬过了甚为难熬的牌局之夜,清晨,风云慢慢睁开眼,从书房临窗处的松软沙发里疲惫不堪地直起腰,踩着被撕扯得满地皆是的邮包包装纸,咯吱作响地朝贴在门边墙壁下的陈修缓缓走去。 “您没睡会儿吗?曾听大嫂念叨过,您很喜欢蒲绒的湖水香味儿,我便就记下了,此番特意给您准备了苏州太湖的香蒲绒枕,有助安神。”屋子里很静,唯剩咯吱咯吱的声响,若一条慢慢悠悠向猎物滑去的响尾蛇般,透着莫名而阴森的死亡气息。 “支票也写好盖章了,就放在枕头边儿上,您必定已收好了吧?”陈修仍无话,只是紧贴着墙壁,纹丝不动。 “只要您今后不再做靠赌发家的大梦,不再用‘鸠占鹊巢、无根野种、争食吃的贱.人’这类恶言去侵蚀孩子们的心,我便会一直帮您。否则——” “没,没有否则!” “那就好,好极了。”转瞬间,风云转了身,复又窝进松软的沙发里,喃喃道:“我仍没睡饱,故而,不送了。” 不久,透过窗子,风云目送一辆失魂落魄的豪车急急开走了。缓缓的,他扬起嘴角,闭上双眼,垂下分外修长的手臂,手指如蝶翅般舒展,于身下的松软沙发的实木底座上来回摇曳、飞舞。蓦地,无名指停下。“啪!”随一声触动机关的脆响,隐匿于底座的精巧暗格开了,一小盒可爱而昂贵的马卡龙被拿了出来。风云选了一个粉蓝色的,咬了一口,刹那间,穿过酥脆的杏仁外壳,满满的草莓酱于唇齿间绽放,温润而甜蜜,堪称完美。 他笑了,脑补着胥驰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泽儿乖乖交出马卡龙的生动画面。这是这难以攻克的风云腹地内,弥足珍贵的幸福碎片。 “爹!”正午,风云绵绵细睡的绯红脸颊上,烙下了一朵甜软的香吻。“洛儿。”风云将心爱的儿子拥入怀抱,丰盈而细腻的唇厮.磨着粉嫩的小耳朵,逗得洛儿咯咯笑起来。 “洛儿,叮嘱你多少遍了,别来打扰你爹,你偏不听。”洛芊芊急急赶来,看似朝儿子紧着脸,嘴里却像咬着颗甜葡萄似的,扬起甜软的柔声。 “你看,洛儿,你娘好似生气了呢。我们只顾亲昵,都不理她,这不好的。不如一起亲她,才可逗她笑一笑的。”话音未落,片片甜吻缀满洛芊芊俏丽的脸庞,欢笑声,嗔怪声与清新的日光缠绕在一起,致使空气都被渲染得五彩缤纷的。 向薄筝立在门外,微抻着天鹅般的脖颈,朝身侧的洛爷魅.色纷飞地柔语:“唉,我的爷。瞧见没?风云早已将芊芊与洛儿的心魂抓得紧紧牢牢的。这样的女婿,咱们是惹不起、也斗不过喽。”说罢便带着一阵艳丽的香风走开了。 一时之间,愤懑涌上胸口,又凶又重地遏制住呼吸,濒死感传遍周身。铎爷心下一惊,瘫倒在地。 “爹!这是怎么了?”一屋子欢笑声戛然而止,洛芊芊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抱着昏倒在门边的爹,洛儿则躲在戚风云身后大声哭起来,足见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别慌。别慌。看样子应该是功能性胸闷。”风云一边安抚着妻儿,安置好洛爷,一边朝紧赶过来的罗平沉声道:“去请胥爷过来。” 很快,胥爷到了,洛爷也缓缓醒了,看上去一如往时那般鲜活体面,只是少了些得意的神采。 “娘!您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若是再这样气我爹,将他连累出什么好歹来,您还能得意自在地活吗?!”几分钟后,洛芊芊怒气冲冲地闯进女士们喝茶聊天的客厅,顾不得避讳几位表情惊讶的客人,直接放出狠话:“若下次,让我逮到您气我爹的实证,我便劝他与您离了算了!反正早已是不如意了,何必凑合给明白人看!”说罢便摔门走了。 此时,也唯有洛秋水的亲娘陆明丽才会开腔讥笑,火上浇油了。“呦,我的天爷呀。这还是风云嘴里含着的那个身子羸弱的大家闺秀吗?这般厉害,倒像是继承了向氏娘家的狠辣与威风啊。” 第98章:毒舌与毒蛇 “唉……”向薄筝眯起媚而柔的桃花眼,楚楚可怜地轻叹了一声:“弟妹说得甚是呀。”待到众人正纳闷这条远近闻名的毒舌怎么忽然就绵软起来了,她却话锋一转,猛来了句:“然而谁叫她命好呢?”顷刻便回归了惯常的路数。 “生得温婉漂亮的,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骗走了戚风云的真心。我家贤婿那是什么派头气度?如仙似画、人中龙凤哎,可人家偏偏愿意将她搁嘴里含着宠着,啧啧,我呢,也只能自我宽慰喽。至少,要谢她没出去倒追哪个男人几个世纪这般恨嫁的,好歹算是给我留了个脸面继续在咱圈子里混下去。”这话,真真是太毒了。旁观者们惊得一时无话,只得暗自谋划着脱身之法。 “不知不觉的,竟逗留到这个时辰了。”胥家夫人周锦媛缓缓起身,朝妹妹周锦然缓缓道:“才想起家里还有大把的琐碎事等着办呢,只得先回去,改日邀大家去我那里再聚吧。”锦然顺势点头称是。 随即,周锦媛又朝其余人客气地说:“新媳妇儿刚进门,还有许多事要慢慢熟悉,而我又不如我这妹子灵犀聪慧,所以张罗不了这般妥帖周到的,但幸而诸位皆是大度气派的夫人,想必也不会挑剔介怀什么的,告辞了。”说罢便扭动粗壮的身子走了出去。 “我去送送。”周锦然朝屋内的人颔首一笑,也退了出去。 向家太太顾兰兰虽向来没什么心机,但这种局面她还是晓得走为上策的。于是,眨眼间,整室只剩下洛氏的两位夫人了。 “向薄筝,你的老底,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再说你身背后的娘家,虽也是豪门大户,破烂事却有一箩筐呢。所以,警告你这个烂.婆.娘,别在人前惹我啦,否则,我,我们陆家,可就得认真跟你掰手腕子了。” 向薄筝满不在乎地应对道:“陆明丽,功名利禄你都占仨字儿了,若嘴巴上再积点儿功德便就圆满了呢。”她就那么泰然端坐着,剪裁极富艺术感的宝蓝色天鹅绒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裙底的筷子腿交叠成迷人的小V字型。对于年近六十的女性来说,如此这般的气质与面貌、外加嚣张而冷冽的个性,简直是不可能不招人嫉恨的。 毫无征兆地,一杯温热的红茶完完整整地泼在女王的脸上。陆明丽扔下杯子,瞪圆了杏眼,咬牙切齿道:“向薄筝,你本就是个骚.货,所以别装别扮了,洗把脸再照照镜子吧!”然后气势汹汹地走掉了。 终于,世界安静成一个人了。 释然浅笑间,向薄筝鼻子一酸,眼角竟涌出些伤感的泪。顷刻,她又掏出帕子,倔强地将其擦掉,连同脸面上的红茶一并处理好。随即,她便回到客房,卸了妆,洗了澡,换了舒适的家居服,敷了女婿特地为其准备的、她所钟爱的昂贵面膜,躺在太妃椅上看一本闲书。某一刹,她的右手猛然抖了一下。 “啊!” 一声惨叫,似从久远岁月里,她曾迷失的那片噩梦森林传来。 ………… ——不要怕,小妹妹。你这手估计只是被普通的草蛇咬了一口。我可是学医的,呃,励志学医的。 ——可是,老哥,她的手在肿胀唉,且随着血液循环受阻,皮肤已明显变得麻木了。不信你看,怎么触碰她都没反应的。 ——你懂个屁! ——我可是刚刚读完你买的全套医学屁书才下这诊断的。很明显,她是被毒蛇咬伤的,看!肿胀已扩展到腕部和前臂了,再不急救,她便要歇菜了。 ——哦,不,我不要死啊。 ——那就听我的,小姐姐,挖去坏肉就好了。 ——臭小子!你别吓她了。 ——奇怪,我的水果刀哪里去了? ——上帝啊,快来救救我吧。 ——上帝先生很忙的。这点儿小活我就替他老人家办了吧。哈!刀找到了,感谢上帝! ——啊! ………… “怎么了?岳母,做恶梦了吗?没事的,我在,不怕,不怕……” 向薄筝缓缓睁开眼,已接近傍晚,整室的光线都很柔美,空气中流动着清婉而明净的气息。 “喜欢吗?这是我按您喜好的沉香、降真香、丁香为主调调制的香方。”风云柔语,带着阳光般温暖而明媚的笑意。不久,他朝窗边指了指,莲花般的香炉中,缕缕薄烟袅袅升起、舞动,随时光之流逝,它似幻化出一卷难以磨灭的爱情童话。 不由的,向薄筝心头一热,周身跟着微抖了几下。“风云,你为什么要执着地修悟完美?难道你不知道吗?咱们的祖先崇尚的是大智若愚、过犹不及。” “修悟完美,这是我的梦想——高傲而美好的梦想,值得持续努力、对抗所有打击的梦想。” 第99章:完美的枷锁 “待到老去时,我恐怕才能真正卸下这枷锁般的梦想,住进山林寂野。每日清晨,被起得甚早的鸟儿扰醒,去阅仙山,去探幽谷,去饮溪水,去食野果,去闻青苔潮湿而旺盛的鲜味儿,去品石头缝隙里倔强而生的幽兰操。日复一日,直至从容逝去。”戚风云幽幽念叨着,如咏诵一首豁达而淡然的诗。 向薄筝支撑着起了身,走到窗边去端详那如莲的香炉。“风云,我这条毒舌啊,可是从未曾狠咬过你的。甚至于,在那次让我老公、我女儿颜面扫地的萧家大聚会上,我也是故意隐没自己以置身事外的。” “您对岳父,似有怨气,也许更严重,是恨意。那晚,您恰又看懂了局面,自然就不想出手了。” “怨气?恨意?呵呵。”她狡黠地摇了摇头:“我十六时执意嫁他,十八便为他生儿子,如今陪他共度了半生,若真怨恨他,怎么可能做到呢?”她柔媚一笑:“哈!风云,你也有判错局面的时候啊。”此时,她感觉好多了。 “是啊,是啊。看来,我也是俗人一个,成不了什么大事的。”戚风云也十分助兴地笑了笑:“晚饭已准备妥当了,有您爱吃的鸡油菜心和莼菜氽塘片。” 然而,风波过后,气派的大餐厅里,一众皆无精打采、别别扭扭的。 “呃,戚兄,改日约您打高尔夫吧,也好跟您这远近闻名的高手讨教几招。”临别时,洛爷甚为难得地露了笑脸。 戚爷暗想,算是说了一句人话,面上仍端得无风无浪的,得体回应道:“亲家太抬举了,不过切磋切磋,倒是我的真愿望。” “那就说定了,一切我来安排。呃,到时,风云也一起来吧。” 挤出最后这几个字时,连洛爷自己都惊得不敢相信。这的确是这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真心青睐。转而,他醒过神儿,急急地钻进车里躲了起来。 “您慢走,切记近几日不可过分操劳,明日芊芊会过去陪您。”风云边嘱咐着,边朝身侧的芊芊暗使眼色。芊芊见了,虽极不乐意,却仍是慢慢凑到车窗前,俯下婀娜柔美的身子,嘟着嘴,糯糯地撒.娇道:“娘,风云都紧着瞪我了,您便也顺顺气儿,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唉,好歹还知道心疼你爹,也算他没白白偏心了你。我往后啊,也得照着你这样儿学学,说不定这老东西也会转了心气儿,把我搁嘴里惯着、宠着。” 众人听罢皆是一副憋笑的表情,洛爷见了,心情可想而知。片刻之后,他急急放话道:“哎,苏大成!出去留学读书的怎么反倒变傻了?愣在前头做什么?还不赶紧开车回家。”三十出头的健硕汉子稳稳地喏了一声,缓缓地将豪车开了出去。 眼见风云夫妇牵手上了楼,罗平便小心地凑至戚爷身旁低语了一句:“爷,苏大成这人可不是一般的难得。” “哦?”戚爷停了步,负手而立,蹙眉沉思。“被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忆起来,长得像极了曾在洛杉矶茶室里当过差、后又莫名失踪的那个茶倌儿。” “这一位,正是那茶倌苏大成唯一的亲人——胞弟苏小成。苏大成失踪后,洛枭顺便将这无人照应的孩子送到洛枭雄这边儿来。据说,当时洛爷刚听他报了名字,便蹙起眉,一副极不满意的样子。谁知这小人儿这般聪慧,立刻悟到这是计较‘小’与‘枭’太顺音逆耳的缘故,顷刻便重新报上‘苏大成’三个字。洛爷十分满意,从此特意栽培,如今刚从英国学成归来,据说已练就了些真本事呢。”罗平轻声细语地说故事,戚爷倒也无事可忙,便就听得很投入。 “喂!罗平,大半夜的拽着我爹,在这凉月亮底下碎嚼什么?”忽而,戚风鹤推开半掩的窗子,探出有些醉意的脸庞,冲着楼下吼了起来,惊得这两位顷刻露出极为相似的厌烦表情。 戚爷见向来软弱的大儿媳妇紧着劝不住,又是如常那般在旁凄婉啜泣,便又恨其穷酸无能拿不出手了。正欲发作,谁知转瞬间,周遭便就安静下来了。再朝窗子望过去,猛换做了如仙似画的风云立在那里,正朝这边温润浅笑。咻地一下,戚爷便消了火气,并回应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宽容苦笑。辛苦了啊,我的风云。 静默的夜,就此恢复了如常的面貌。 不久,洛芊芊进了戚风鹤的卧房,心里暗琢磨着,好好的怎么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佣守在门外?见了风云又满心欢喜起来,遂顾不得这些疑虑了,只是轻声说:“风云,放心吧,孩子们未被扰醒。” 戚风云紧忙迎上去,遮挡着斜靠在太妃椅上伤心啜泣的大嫂陈浔兮。“芊芊,这是胥驰常混的几处地方和——和几个女人的联络电话。” 然而芊芊仍是看到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烙下了触目惊心的大巴掌印儿。顷刻,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腾地燃起了火。“大哥!你怎能动手打嫂子呢?”真是够了!她恨恨地想,这么个阴郁寡言、成日只知躲在酒窖里混日子的窝囊废,竟还堕.落成动手打老婆的家.暴.渣.男了。 “芊芊,我这里人手不够,烦劳你知会苏大成,先去把胥驰找来给大嫂诊一诊。记得谨慎些,莫再让其他人察觉到什么。”风云拥抱着娇.妻,丰.唇停在她的耳边,厮磨柔语:“这里,有我在,放心,都会处理好的。”顷刻,芊芊感觉整颗心像被融化了似的,不知不觉就点了头,接过微凉的手掌里那张缀满线条古拙的颜楷字的纸条,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第100章:断指立誓 回到房里,洛芊芊便急急致电苏大成。“此时是十一点一刻,至凌晨四点前,务必要将胥驰挖来。若过了时辰,我老公一个电话便就将他唤过来了,我们也就白忙了这一夜、这一遭。风云倒是明事理的,然而我大嫂会怎么想?”不知怎的,洛芊芊举着手机越说越急:“平白的让那可怜虫讥笑我们堂堂洛氏无能吗?我可咽不下。更何况,这是风云头一回开口求我办要紧的事儿,所以绝不能失手的。还有,千万别让我爹、我娘、我哥知道了。” 她一口气说到底,转而没了气力,虚弱地喘着,气氛甚为焦灼地僵持了一小会儿。 “您,还有别的吩咐吗?”线上,温润而沉稳的男声响起。 “啊!你还没收线吗?”洛芊芊一惊,顷刻又嚷道:“真真受不了你这呆瓜.性.子,还不赶紧去办!” “好的,那么我收线了。” 一小时后,芊芊的手机响了。“人已经找到了,只是还需醒醒酒,请给我一小时,二小姐。时辰一到,定将鲜活体面的胥家少爷送过去。我收线了。” 然而,收线许久,洛芊芊仍未缓过神来。苏大成真的回来了。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洛氏来说,那是一张保底的牌,而对于她来说,那是一张有求必应的牌。所以,此刻,洛氏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才以学成归来为由,回到此地。否则,洛氏的海外生意应该更适合其大展拳脚的。 另一方面,对她来说,有求必应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个人可以抛却是非善恶、甚至豁出性命一味地护她、帮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即使在与阮秋斗法的关键时刻,她也不曾有过亮出此牌的念头。 一小时后,甚为清醒的胥驰看过了陈浔兮,简单处置了一番,便对风云说:“大嫂并无大碍。只是,脸上的淤青易散,心上的殇怕是不易好的。”随即,他走出别墅,风云送了送,两个人站在星空下亲昵地咬了几句私语。之后,胥驰便重新钻进了苏大成驾驭的汽车。 “这位大哥,请再次开启刚刚那种嗨.翻.天.地的飞行模式,载我去机场。上帝保佑!但若真误了班机,就请直接送我下地狱吧。” “我在等你系好安全带。” “好了。” “好的。别眨眼,别张嘴,护好上半身的心脏和下半身的命根子,哥这就带你飞!” “哈!啊!啊……” 不久,机场里,胥驰本已踱至安检口,却又风.骚.无比地转回头,乱眨着桃花眼,媚.声.嗲.道:“哥们儿,需要男朋友吗?我可以随时为你掏出上半身的心脏,掰弯下半身那命根子,因你实在是太他娘的爷们儿了。” “胥驰,别演了。”骤然间,苏大成阴下脸,扬起诡谲的魔音:“你记着,我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被戚风云戏耍了这一夜、这一遭,皆因洛家二小姐的一句‘办!’下次,若她不爽,嚷了句‘杀!’只待片刻良机,风驰山剑客这名号,便会在罗利的天空下永远地消失掉。” “好啊,拭目以待啊。我爱死这台词了。哈!”尖锐到刺耳的笑声钻进壮硕男子的耳里,若一只浑身长满毛刺与花斑的大肥虫般令人痒痒地生恨。 “先生,您裤子拉链开了。”几分钟后,稚嫩的童声萦绕于耳边,胥驰猛一低头,看到了粉蓝色内裤上印着的那条龙。是的,惟妙惟肖的大青龙。 “还有,刚刚有位帅哥托我把这个给你的。”花瓣般粉.嫩的小手里现出一张折成精致心形的小纸片,顶着一头茂盛卷发的小男孩歪着头,瞪大湛蓝色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胥驰,转而,以迟疑的腔调试探道:“他说,是你男朋友,还说你会支付我一百块的报酬。” 操!胥驰掏了钱,凌乱地拉好裤子拉链,扯开纸片,立现一行与戚风云笔体惊人相似的钢笔字。“这次扯下的是拉链,下次扯下的定是那条相当讨女人爱的大家伙。” 操! 胥驰于心中恨骂不休。 这绝对是这三十几年来一直自诩为天才的他,第一次被大.尺.度地调.戏了! “风云,苏大成这个王八蛋——” “料到了。多好,洛爷这么快就亮了保底的王牌。别多想,去办你的事儿吧。早去早回,别让新娘子望穿秋水。” 清晨,戚风云来到位于地下室的风鹤王国,凝望紧锁着戚楚楚诡异自杀疑团的那间雪茄暗室,许久。 “风云,若你想揍大哥,便就动手吧。别这样冷着脸,怪吓人的。”戚风鹤坐在一把年代久远的藤制秋千椅上,吱吱呀呀地摇曳着、摇曳着。 “这是——”丹凤明眸中忽然亮起鲜活的光色。 “这正是此前,为了断开你对秋儿的思念,洛芊芊故意扔掉的那把秋千椅,也恰是楚楚死前最后坐过的那把秋千椅。”英俊的眼中泛起一层湿润的思念。 “爹终究舍不得它,又怕洛芊芊那醋坛子矫情起来让你犯难,便命罗平偷偷将其捡了回来,藏在这里。瞧!这么看来,咱爹还是有些人情味儿的。” “然而大哥你呢?你的人情味儿却没了吗?抬手打给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的柔弱女人。陈浔兮还不够可怜吗?!娘死的早,爹又是个肚子里只存了点儿酸墨水的不中用的男人。她本想着去异国他乡,边打工边修习室内设计,谁知偏又这般不开眼地遇到了你。” “纯贞的身子给了你,一辈子就准备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拙嘴笨腮的不会说不会闹的,只会对着你和孩子们温柔地笑、凄婉地哭,对着她那贪婪又爱赌钱的爹哀劝、苦求,对着从不待见她的公公与妯娌低眉顺眼地咽下委屈,战战兢兢地在这豪门里捱着,熬着,苦着。仿佛偷占了咱们戚家多大便宜、多少好处似的!又因此,时不时的还要遭遇我太太娘家人的白眼、嫉恨。然而这还不算完!到如今,却还被自己捧在心上爱着的男人下死手狠甩了耳刮子!” “我错了!只是一时心烦,上了脾气——” “那怎么不打自己的脸?”戚风云凄冷一笑:“因为你也知道,那是火辣辣地疼法儿!所以,千万别跟我说什么这是第一回抬手打她。对如此爱你的弱女子,这一巴掌下去,这恶便是此生难恕、至死难消的。” “那要怎么办?!你要哥怎么做?像胥驰那样断了左手无名指吗?!” “就这么办吧。” 一片死寂。 “这么说,胥驰的手指,真的不是个意外了?” “不清楚。因为没什么证据,因此不能妄断的。”风云的脸上扬起悠然的浅笑。 “然而这一回,为防大哥再抬手作.孽,败了咱们戚家的家风运势,我劝你,别纠扯旁人,干脆点儿。以断指之痛起誓,斩断动手打老婆的恶念。若你做不到,我会劝大嫂与你离婚,带上孩子们远远离开你。” “风云,你,你定要哥这么做吗?” “就今夜吧。以雪茄剪干净利落地做个了断。放心,事后,自会有比霍深让博士更厉害的角色帮你完美地接上那无名指的。” 第101章:风云不易 “浔兮…不要哭!你…并非没有地方可以投靠的!”正午,戚风云的大书房里,蕴着细腻而灵动的香甜气息…“去英国吧!带上谦诚与谦谋…孩子们仍太小,趁着还没有亲见家.暴之狠事,带他们去阳光明媚的地方幸福生活吧!那里…有位睿智而美好的女子会好好照应你的!” 浔兮拭了泪,走到临窗而立的风云身旁,“三弟…”她弱弱地唤了一声…岂料风云将食指放在性.感而饱满的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而,见她会了意,便又将食指自唇边滑向窗外一棵根深叶茂的橡树上… 一只鸟儿恰缀在枝头,歪着小脑袋理顺着漂亮而丰盈的羽毛,倏然,它抖抖翅膀,啾鸣着,勇敢而笃定地飞向蔚蓝色的远方… “浔兮…你才27岁…实在不该就这么虚度了此生!”磁音绵软,情深意重…“放心…我…自会照应着你爹!” “可是…我…舍不下风鹤!”大颗的泪珠儿倏倏落下,坠在蓄满千万个不舍的心上! 唉!爱情…真他娘的!面对这样单纯而执着的女子,风云实在是又怜、又气、又奈何不得的! “然而,再执着的爱情,也是要有底线的!”这一句,声音又低又重,惊得浔兮柔弱的身子一激灵,竟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且作为两个儿子的母亲…你也该成长为一名懂得保护自己与孩子们的坚强而独立、成熟而睿智的女性了!”犀利的眸光逼视着淡眉细眼的婉约女子,一字一句道,“听仔细了!我们戚家…绝对容不下打老婆的渣.男和只会哭鼻子的笨女人!所以,别说什么没有下次了!先把这一次的代价付清了再说!若做不到…便把孩子们留下,你们自便去!往后也别再继续生什么孩子了!为人父母…你们担不起!只需,抱着你们的爱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过吧!但要挺住了,捱下去,永远别再来麻烦谁了!言尽于此!我要静一静…你出去!” 对不起!苏姨!我…不是不照应她…而是人生这条路…总有些沟坎儿,得自己过!无论是走过去、爬过去、摔过去…还是…死过去!风云暗想着,静待天色一点点地褪去嚣张与热烈,终是暗淡下去… “风鹤呢?!如今…流行节食减肥吗?!”晚餐的桌子上,没瞧见大儿子,却猛瞧见大儿媳的小脸儿上挂着一团乌青,再联想到昨夜的一番闹腾…戚爷便已心中有数了! “风云!你二哥皮又紧了!且我这一顿暴揍愣没喂饱他!你说…该怎么办?!”萧山来电,声音顷刻喷出电话,扬洒至整室,致使所有人都听了个清爽! “待会儿给你回过去!”风云收了线,继续慢悠悠地品着菜…“当初…就不该跟那俩公子哥儿合伙开公司!结果只是拖累自己!瞧!不幸言中了吧?!”戚爷撂下筷子,嗔怪起来,“还嫌不够累吗?!家里家外的多少事儿是全依仗着你的?!分都分不出去的…” “所以…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理顺、整合一下罗利的生意!”风云温润一笑,“爹的话…儿总是谨记的!待吃过了饭,便与您细细商量商量!”此言一出,便如春风般顺了戚爷的心,自豪与欣慰洋溢在脸颊上,然而嘴巴仍紧着,“你别怪爹上了年纪絮叨便算好了…” “哪能呢…三少爷是多么敬着您的!”立在一旁的罗平不失时机地润了一句… 这老狐狸!洛芊芊撇了撇嘴…恰被戚爷捉到了那神情,他心里顷刻腻烦起来…暗想,若不是仗着你老子娘…风云会娶你?!老大不小地嫁过来没几天身子便出了问题!随后急急地逼着风云要孩子,生下洛儿便又急急地拿掉了**!我的天!没了那么金贵的脏器,还算是个女人吗?!我儿子只是不说,估计床笫之欢早就没了!唉!唉!白可惜了我家风云这样如仙似画的人物…又正是如狼似虎的大好年华…啧啧…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成全了他对秋儿的情有独钟!至少…人家是绝色倾城、灵犀通透的!不过…一想到她们阮家…罢了!皆是命啊!唉!唉! 风云见戚爷紧蹙着眉,耷拉着脸发愣,遂有些担心,“爹…饭菜…不合心意吗?!也怪儿考虑得不周全,只想着营养,没考虑您爱不爱吃…罗平…让厨房做盘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来!”罗平应着,又从风云眼中读到几许只可意会的话儿…便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我哪里有说想吃那种东西了?!”戚爷回神,苦笑道,“还浓油赤酱…你这孩子…真是…”然而心里是又酸又暖的…狡猾了这一世…居然还能修来这么贴心顺意的好儿子!此生已算是无憾了! “说吧!又怎么了?!”吃过晚饭,又与戚爷闲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风云才带着倦意窝进书房的软沙发里,致电胥驰… “您终于想起我了…” “我收线了!” “哎!我入正题便是了!你!不是不是!咱们LRIT换个助理好吗?!” “Why?!” “你知道吗?!在苏珊大妈出现之前,我以为,女人之中,向云音那种肉包子已算是极致了!然而…三弟你却慧眼识珠地翻了这么一张巨无霸的牌!啊!所以身材脸蛋儿便不评价了哈!你懂的!!关键是这T恤衫牛仔裤的雄.性.休闲风…加上强势到爆的女皇个性!完全不受控!今儿白天正开着董事会呢…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却…猛地断开我的发言,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说什么我的思路有问题!哈!我是杜克毕业的哎!会不了解技术研发那一套吗?!哪有什么捷径可走?!不可能的!” 风云只是默默倾听着,终于,伴着絮絮叨叨的叽歪抱怨,电话那端清晰而急促的喘息声已由急至缓,由缓至匀… “总之,我解雇了她!没跟你或是萧山商量…董事会一结束便让她走人了!我有这权力的!我们各持30%的股份的!说到底…股东会只有我们仨…这点儿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呃…你会挺我的…是不是…” 沉默… “喂!风云…你在听吗?!” “是的,整件事…你已经说完了吗?” “我想…暂时…是这样的!” “现在…你是要听我说吗?!” “是的!” “无论与正题是否有关,你都想听吗?!” “嗯…” “那就仔细听着…别插嘴,也别走神儿!因为我现在很累…脑子转速也慢了…所以说到哪里算哪里吧!” “嗯…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所以必然会很累很累的…” “胥驰…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我是说真的!虽然我敢肯定…我们…都是货真价实的直男!” “切!” “记得…刚开始玩魔兽世界的时候…我问你,为何和大多数妹子一样选择血精灵牧师,仅仅因为能奶能输出吗?你顷刻反问我选择法师仅仅是因为可以免费开门,有吃有喝吗?!在沉默了几秒之后,我们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那一刻,我们成了朋友!” “一路上…我们跌跌撞撞地升级,被狠心的室友丢弃,被小怪虐,无数次惨死…满级后,战士大哥萧山来了,我们便组成战牧法铁三角,名曰风驰山剑客!” “在物品极度匮乏、装备仍很烂的岁月里,我们一起刷五人本,打便当,跟内需,跟着公会慢慢学习、成长…终于,在版本最后打过了巫妖王…” “此夜,回望从前,才发现我们三人一起走过了那么久、那么远、那么痛、那么真,那么不可分割的友情岁月!” 第102章:暗夜杀恨 “胥驰…其实…我很想宰了你!以千.刀.万.剐的模式…缓缓地将你推送至地狱之门!因为…你间接害死了赐予我母亲般暖爱的姐姐!且还玷.污了我生命里唯一爱过的女人!” 死一般的寂静弥散在电话两端…许久… “然而…” 终于,一个转折性的颤音扬起…“然而,当我顿悟了一个极致自恋之人选择以断指.赎.罪的方式来挽回一段友情时…我还是…向这狠毒的友情…低头妥协了!” 很奇怪!那一刹间,风云一惊!从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清晰而极不规则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孤独而狡猾的世界里…唯有心,是永远不会说假话的…”高亢的嗓音扬起,倏然解冻了冰冷的沉默…“胥驰…刚刚…我听到你的心说…黑暗的生命里,友情是唯一的光!光灭,心死!原来,你心里…从来没有爱情的位置!” 沉默! “啊!对不起!我这是怎么了?!忽然间像轮回了几辈子似的絮絮叨叨!不扯了!言归正传!”虚无之神退却,现实的齿轮缓缓启动! “首先,股东会由四人组成!我们三人各持30%,Leo博士将自己持有的10%赠予了他唯一的助理…阮秋!” “土包子?!” “就在上周!” “其次,LRIT的首席新助理苏珊女士是经我、阮秋以及董事会认可后任命的…所以,显然,你无权解雇她!限你在本周内,倾尽多.情.浪.子之能事,请她归位!” “他娘的!” “再次,完成董事会成员的梳理测评工作后,你便可滚回来了!因为日常运营是由董事会来做的!我们可是老板,好吗?!” “最后,为你奉上你口中的苏珊大妈所做的推广计划的概要…借由LRIT的合作方——杜克科研基地,我们将与有利于加快铎鞘单抗药获批上市的更多一流学术研究团队建立联系,让里程碑上所有关键人了解铎鞘致力于推动科学向前发展的理念与精神。我们通过合作将创新药物带给患者,他们借由博士后奖学金计划鼓励更多年轻学者开展生物医药领域的科研…对各方来说,皆是睿智的共赢…” “胥驰…请你记着!唯有懂得倾听智者诤言,才会知晓自己在某些领域的过时与无知!还有,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很累!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萧山的抱怨!更不要…去碰阮秋…那是我心里唯一的光!” 挂断电话的瞬间,夜空中陨落了一颗星! 答应我!我的秋儿…要幸福! 一滴泪,滑落心间,掀起亿万重烟波! 此时,洛芊芊进了门,却又倏然定住了! 心门外,眸光里,玉手芊芊遣空泪…夜窗前,群星下,凄风寂寂寄孤秋… “阮秋!听仔细了!风云心之腹地,我此生已难入了!故而…其身之姻缘,你此生亦无缘了!此夜,我以‘人生从来没有圆满’这句为鉴,与你立此誓约!若你胆敢贪得过界,我必行狠烈无情之株连绞杀!”露台上,飘着诡异的风,洛芊芊周身震颤着,狠咬出每个字! “原来…爱的背面真的有个魔鬼!”铎鞘之界,恰是细雨霏霏…阮秋立于卧房窗前,如兰的手指敲击着一颗颗倏然滑落的水珠儿… “洛芊芊…我以‘这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是必须、永远属于你的’这句为鉴,回应你一句‘少来这套’!首先,我不欠你什么!且比起我…你更输不起!所以,安心些,踏实过你的太平日子!别再惹我!更别像个蠢婆娘那般把你男人逼迫到我这里!因为我绝不会拒绝这份大礼!”言毕,阮秋果断收线、关机!终于!她将长久积压的、一直想向洛芊芊放的狠话一吐为快!真是痛快! “苏大成…此刻,若我想对一个时刻令我不爽的贱.人嚷一句‘杀!’你…能不露痕迹地令我称心如意吗?!” “我知道了…二小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越快越好!” “我收线了!” “等等!” “您说…” “别让她…太痛苦!也别碰她的脸!那般动人的脸…这方天地里,不会再有了!” 挂断电话,洛芊芊释然叹气… 她抬起头,学着戚风云的样子朝天空望去! 夜…看似永无休止的漫长的夜…终会过去的!只是…有些人,不配等到天明! 第103章:继承者们 “三少爷…按您的意思,我一直守在酒窖外头…刚刚,大少爷可算出来了,只是让我把这个还给您…并说…他…用不惯!” 罗平进了书房,并将一把周身散着冷冽虚光的断头台式雪茄剪小心放至在写字台上! “早料到了!像他那种人…本就是难有什么爷们儿气概的!”极轻极细的声音从罗平的鼻腔里飘了出来,入了本在静静读书的戚风云的耳… “啪嗒…”一个白瓷茶杯的盖子从写字台上掉落下来… “呦!我马上给您换个新的去…”罗平弓身上前,准备拾起落地的杯盖… “罗平…”分明是冷声起,却又辅以温润之气韵… “他再不好也是我大哥、戚氏无可争议的继承者!故此,是轮不到你来讥笑的!这一次,在我这里,不过是掉杯盖的事儿…虽我不爽,但与你无碍!若有下次,在非我能罩得住的界…许就是掉脑袋的祸!而对于偌大的戚家来说,尤其对于我戚风云来说,像你这等玲珑通透、四平八稳的人物,是不可轻易失去的!” “我记下了!三少爷!”罗平拾起杯盖儿,紧紧攥在手掌里,缓缓地往外挪着罕有的错乱的步…倏然间,他停下,转回头怔怔开腔道,“三少爷…这世上从未有任何东西是应该、必须属于谁的!比如…戚氏集团!它不是个死物件儿,搁谁那儿都能千秋万代地活!再说,何谓继承者?!实乃‘继’与‘承’兼备者!” “我…正在重读卡夫卡的(城堡)…说实话,这是令我心灵痛苦的一本书…自大学时代肤浅地读过之后,它一直被冷落在难以触及的角落里…昏昏欲睡!然而,今夜,它竟诡异地从书架里跌落下来!且差点儿就砸中了我的额角!我拾起书,看见K先生仍旧站在雪地里,准备耗用矛盾而孤独的一生,去踏入不可归依的城堡!我…不想、更不能那样…以欲望杀灭本真,将梦想沦.为梦魇!” 罗平的泛着深琥珀色光泽的眼中,聚满了茫然、混沌、忧伤…然而,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您…有您的道理!我呢,虽并无大用处…然而守着这豪门,守着戚爷与您…已算是小人物之大志向了!”说罢,他便就转过身,如常那般四平八稳地走了出去… “大哥…做不到吗?!”已是凌晨,风云致电风鹤,只幽幽道出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任由空气里盈满咄咄逼人的沉默! “对不起…”苦熬了一整夜的沙哑腔从戚风鹤的喉咙里涌出,一股脑儿灌进戚风云的耳里,烫的耳膜嗡嗡作响,刹时间天旋地转的! “没关系啊…哥!你做不到的,我来做!你还不起的,我来偿!只因这戚氏天下,已赐尽了我大展宏图的荣光!此刻,我以断指之深痛,偿还我所深恨的施暴者的孽!顺势,我将拔出鸠占鹊巢这根宿命的刺,杀灭与你这施暴的胆小鬼的兄弟情!” “啪嗒!啪嗒!”电话与寒光烁烁的断头台式雪茄剪一同掉落在地上! “风云!风云!” 沉默…如死一般! “风云!不要吓哥!哥输不起你!爹输不起你!我们戚家输不起你啊!”绝望的哭腔惊天动地! K先生仿佛仍旧站在雪地里,准备耗用矛盾而孤独的一生,去踏入不可归依的城堡! 而那条绝无仅有的凄风云龙,却已决绝飞跃那金碧辉煌的巨兽之城! “砰嗡!”只十几秒,戚风鹤便撞进书房! “风云!风、风…云…” 灯下,一君子,垂凤目,微呡丰唇,细读一卷书! “哥…若有下次,我这断指之梦魇必成真!”润亮的音色漂浮在馥郁的暗香里…风鹤虚弱地点了点头,不声不响,只是怔怔而落魄地站着,全然不觉额上的细密虚汗仍在不断地渗出、聚累、战栗、滑落! 终于,风云放下书,缓缓站起来,绕过宽大的写字台,不紧不慢地踱至风鹤近前…暖暖的灯光照着一张岁月脸,虽被砍伐得有些离谱,然而,仍是这般亲切而熟悉! “哥…“忽而轻唤了一声,却顿时哽住了!风云扭过脸,望着渐渐苏醒的天空,叹了口气…复又转回头,与风鹤眸光相对! “你知我平生最恨家暴!而你…作为我不可弃的家人,偏要在系着我心魂命的家里施暴!也许外人会觉得我太矫情,一次而已,一巴掌而已!却不知,便就是这种毫无底线的自我饶恕,一次次的,从被施暴者伤痕累累的痛苦里,滋生出扭曲的快感,渐渐杀灭了施暴者之善念,修炼出不可饶恕之魔鬼!” ? “风云…哥错了!别丢下我!别丢下这个家!在爹和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什么鸠占鹊巢的养子,而是无可争议的戚氏命脉!”风鹤哭喊着,紧紧拥抱住风云!如同徘徊于生死界的幽魂忽然撞见了鲜活气派的躯壳,拼死也要抓扯住再活一回的天赐良机! 罗平立在虚掩的门外,幽暗的脸色渐渐明朗起来!某一刹,他嘴角扬起罕有的由衷的欢畅,滑动诡异的轻步,于华丽的走廊里,无声无息地飘荡着…飘荡着! 第104章:夫妻之道 “我…已抵达尔湾!那件令您称心如意的事儿,会在三天内搞定!”洛芊芊只“哦”了一声,便挂断了苏大成的来电… “阿欠!”一个始料不及的喷嚏震得她浑身的骨头都酸痛起来…分明已是初夏,又刚过正午,日头正在发威,空气热辣得很!然而她却冷得直哆嗦! 无奈何,她从床头的缀满淡紫色花蕾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如婴儿肌肤般又柔又香的纸,放在已经塞满了分泌物的鼻子下擦了两下,便将其揉成一小团,扔去已堆满了相似小团子的垃圾桶…随即,她有气无力地蜷缩回慵懒而气派的大床里,抱着松软透气的被子,继续在空荡而寂寞的屋子里做一个虚弱而险恶的梦… “病了吗?”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戚风云进了门,用细滑微凉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娇.妻饱满的额头,伴随浸润着无限怜惜的缠绵磁音,一同熨帖着洛芊芊的心… “风云…”她强撑着起身,撒.娇般地窝进那裹挟着迷人体香的熟男体魄里… “风云…”她只是、只想念叨着这名字…在这个儒雅气派的名字出现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这颗任性高傲、万事如意的心会死心塌地、甚至是歇斯底里般地爱上谁! “风云…” “我在…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洛芊芊的心很疼!疼得好似身子上的肉被一片一片慢悠悠地割下来…那便是恐惧而绝望的深痛吧! “风云…我常常想…为何我要遇到你、爱上你?!而我的爱…对你来说…却永远只是负担、枷锁、噩梦!” “你病了…只是病了才会这般想的…待到明日你好了…便会…为这些胡思乱想感到不好意思的…所以,我干脆就装作没听到好了…你便可…于这难熬的时辰里,任意地说,反正我不会记得、不会介怀、不会离去…反正…虽偶尔总要反反复复,但你总会好的!到时,我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也便都好了!” 清晨,天空仍蒙着层叠而蓄的淡蓝色雾霭...洛芊芊醒来,发现自己仍窝在至爱之人的怀抱里… “风云…” “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吃饭?或是更衣洗漱?或是上个厕所?或是…” “我只要你!要你这个人!要你这个人长长久久的陪伴!即使,你的心早已空了、没了…或是总在别处…然而做人不该太贪心的!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太幸福!” 风云默默地听着,温润地笑着,“恭喜你…暂时…康复了!” “是永远好了!” “这世上,夫妻之道里总免不了‘贪心’二字!贪心就是…我对你好,总是身不由己地希望你对我更好!若你做到了,它便不增不减,相安无事;若你做得甚好,它就会酌情减少些…运气好的话许会一笔勾销了陈年旧账!但若你稍有疏忽而未能做到,它却会成倍地增加…直至集够了数量,便会召唤爱的背面隐藏的魔鬼,出来兴风作浪、杀人放火!所以…没什么可笑的永远…不过是暂时的熄火罢了!” 转眼间,天已大亮,风云松开怀抱,利落地下了床,舒展、摇曳着挺拔而修长的身子,朝内室的经由大嫂陈浔兮精心设计的甚为宽大的男士衣帽间踱去… “风云…”洛芊芊心里升腾起似被羞辱的气恼与心虚…不会的!他不会知道什么的!她按压住急促而凌乱的心跳,急急而弱弱地唤道,“风云…” 终于,他止了步,泛着真丝光泽的睡衣睡裤勾勒出让女人无法抵抗的大气而飘逸的性.感姿态… “就那么想听刺耳的实话吗?!”他没有回头,只是扬起冷声,“我劝你…不要动阮秋!其一,在戚氏庄园里,没有供你隐藏秘密的缝隙!其二,不要轻易触碰你爹手里为数不多的保底的牌!其三,亦是最要紧且最扎心的一句实话!此世间…唯有阮秋,是我愿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人!” 他转回头,直直撞上洛芊芊绝望至极的眸光,“此番话,望你铭记于心魂!”说罢,他优雅转身,匆匆而去,辅以凄风云龙之大气魄! 第105章:杀局里的玛丽苏 “风云…” “歇着吧!” “来不及了!”洛芊芊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旦接了指令…那个人便会失去联络…这些…我会不知吗?!”风云回到床榻边,拥抱芊芊,并用温柔的手掌抚慰着她瑟瑟发抖的柔软后背… “所以…苏大成…怪可惜的!”他极为平静地念叨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闲事! “不要!不要!”芊芊惊叫着,浑身上下顷刻被冷汗浸透了! “这么疼吗?!”风云耳语,“都说了…别拿‘输不起’去赌‘不知足’!” “我错了!我知错了!求你!求求你救他!”满心满脸的痛苦致使洛芊芊几近昏厥! “我说过…你我是夫妻…要携手过一辈子的!故此,我放你一马!然而,并非没有代价的!”戚风云轻抚娇.妻通红的小脸儿,丹凤明眸里泛着匪夷所思的光…于是,她渐渐平静下来,用哭红的大眼睛去读她永远无法走近的一卷深渊!那是近在咫尺的遥远,那是充满绝望的希望,那是伤痕累累的完美,那是…这孤独而狡猾的人世间,唯有一人可期踏入的风云腹地! 我喜欢这雨…喜欢这到处是花的安静院子…我总是偏爱这种不算太糟糕的唯美天气与充盈着温润花香的如诗院落…他暗想! 上午9点,睿茗斋对外开放的柜面上迎来了头一位客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只几秒,阮秋便已不动声色地阅遍其周身! 健硕的体魄,粗犷的眉眼,修长灵巧的手指,深沉体面的气度,步伐极轻极稳,呼吸均匀顺畅,眸光极冷,读不出什么…像极了一本古意十足的无字天书! 苏大成却并不打量美人,只是微仰着头,冷冷抬起健硕的手臂,朝她恰迎过来的方向递上一把正嘀嗒着雨水的大伞…这并不奇怪!他从不细看将死之人!然而,她周身散漫的素净而明朗的香仍是扰了他的心绪…怪可惜的…他暗暗地想… “客人,请先自在挑选着,稍后,会有茶艺师为您奉茶…”阮秋立在厅堂外的廊上,娴熟地将手中的分量十足的大伞抖松,顺势理直伞骨,再缓慢地撑开,倒置于通风处的木质晾晒杆上… 幽兰会所!颜楷字的LOGO缀在蔚蓝色的伞面上!不知怎的,她脑中顷刻闪现出霍深让的那把伞…颜色、款式、大小、材质,甚至是伞骨的脉络…总之,除了这“幽兰会所”的LOGO…必定是一模一样的! “平日里这时辰…柜面上也是只你一人招呼客人吗?”温润而深沉的磁音扬起…他的黑亮的眸却仍是不看她,而是,很有章法地于整室的古色古香的鸡翅木格子柜间,慢慢地找寻着什么… “除我之外,还有三个柜面伙计、两位茶艺师、一位甚通茶叶生意的经理…以及…六位负责招呼‘来者不善’的职业保镖!” 雨,斜斜而悠闲地飘着,仿佛在做一首清澄哀婉的诗…室内阒然,映着灵犀通透、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这么快?!未亮招式便被揭穿?!其实,杀局已备下,只需于暗处静观其变便可!于是,他暗恨自己过于自负地进了门,实乃多此一举的败笔! 就是这么快!“有孤客至,需别样茶!”昨晨悄然而至的不明邮件足以道破洛芊芊这一出任性而凶狠的杀局! “难不成我进错了店?!”他沉稳开腔道,“这里做的…不单单是茶叶生意吗?!”他已掐算出她的聪慧,故而,便放出这话让她去品…即使是输,亦不可输得太过难看的! “许是今日没日头,我便认错了人…误以为您…不单单是来买茶的…”她立时润了一句,给各自留条退路! 果然聪明!他释然,雄健的肩膀微微下沉,随即又懊恼于这露马脚的潜意识动作! “您…若并无特别想买的茶…也并无不可!” 这是下逐客令吗?!也难怪…无依无靠的孤女…终是免不了小家子气的! “然来即是客,一杯半盏的…小店仍是撑得起的!只是,怕众人若皆到了,嚷着要行待客之道…便要耽搁了您的大好行程!” 这一刻,有一丝感动,涌动于他周身,“打扰了!雨天路滑,小心开车!”他起身! “且等等!”她一惊,抬头脱口一句,见他已跨出门、收了伞、上了车! 好快! 她奔出门,四下环顾,雨渐弱…一切尚好!她释然,如兰的一双手奉上一个小木匣子…“易碎的!一只白瓷杯…多谢手下留情!珍重!” “阮小姐既这般明理…便该知人各有不易!别再为了‘不值得’招惹‘犯不上’了!多谢赠礼…我会好好用的!” 阮秋凝神沉思,于初夏的柔雨与绿意里…而那来者不善,早已于风驰电掣中如烟散去! “车坏了!记得下了班绕到睿茗斋来接我一下!”转而,一众纷至沓来,如常那般各司其职…阮秋定了神,转去二楼内室致电胥子亮… “我的蜜桃臀…我们胥氏的限量版古董豪车…好像自上次被你玩坏了之后,才又做了全套的检修保养的…呃…秋儿,想泡我便直说!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还矫情什么?!”电话里传来痞.男的坏笑声… “刹车片…磨没了!你也知归家路上有一段夺命大弯道,许是今早偏又下了雨,开至那里时路很滑,又没控制好车速…便就造成了脱.片!”阮秋说得慢条斯理,极为谨慎! “哦?”电话那端的男声亦拘谨起来,“好…我知道了!我到之前,你便老实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小事情…别告诉你爹和旁人!”阮秋急急补了一句! “这么说…此时,在你心里,我…是有别于其他人的喽?!” “子亮…你…自离了婚,每天只知嘻哈玩乐的…仿佛再没提过老婆孩子!这么绝情的男人…凭谁敢招惹?!” 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戳你的心!因为那日在机场,偶然撞见风云与儿子亲昵的画面,你还是泄露了发疯般想孩子的神色!既然如此…” “阮秋!咱圈子里,还有谁不知你们阮家女人的烂名声吗?!所以,在教训我之前,你更要晓得自己是个什么物种!通.杀三界的超级玛丽苏啊!与风驰山剑客的狗.血纠葛、与Leo博士的忘年恋、与罗丰的暧.昧…这些仍是不过瘾的!于是,真正的重.口味桥.段来了!在汪玄墨葬礼那日晨间…对我这离婚男人的故意撩.拨…你竟然起了媚.色迎合!现如今…已肆无忌惮到在机场大秀酥.胸电.臀,连屁.股都可任摸无妨!于是,如你所盼,洛丘辰与霍深让抛却了长达数十载的基.友般的友情,为了你,半分不让地闹掰了!啧啧!” “谢谢你替我梳理了往时种种仿佛只是我一个人在错、在犯.贱的爱恨纠葛!我想…你不必来接我了!因为,按你的说法,玛丽苏就应该驾驭着那辆没了刹车片的老爷车冲去大弯道…超级拉风地去见上帝!” “喂!我只是…”胥子亮举着断了线的电话,脑袋像翻腾着转不完的筋斗般眩晕!我这是怎么了?!疯了吗?!他抓起电话,惴惴不安地致电阮秋…居然关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电流般嘶嘶作响地麻遍周身! “爹!”他急急地冲进胥江铎所在的董事长办公室! 第106章:智者破局 “她关机…你大可联系睿茗斋里头的其他人嘛…儿啊…你的智商真是越来越无下限了!”铎爷依着大班椅,淡定地致电柜面上新近聘请的陆经理… “她说…有些私事要处理,偏巧车子又坏了…便开走了我刚入手的二手大吉普…” “没说去哪里?!干什么?!几时回来吗?!你这老滑头是怎么管理属下的?!”胥子亮顷刻抻着脖子朝电话里嚷,全然不觉吐沫星子已喷溅了自己老爹一脸! 铎爷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儿子眼里冒着火星子、嘴巴里喷出大量酸唧唧的分泌物的糟糕模样儿!他缓缓站了起来,“啪!”将手机拍在桌上,“慢慢问…我去洗把脸!”说罢,便向位于斜对侧角落里的盥洗间踱去... “慢着!我还没说完呢...”他倏然转身,像预先算计过那般精准地止住了儿子正欲拿手机的手...随即,他指了指大班椅,狡黠一笑,“需像从前那样,单手撑跳,进而整身稳稳坐进那位子里...才配用爹的手机呢!” “都什么时候了!”胥子亮本就心烦,正欲争辩,却触到老爹那不容更改的强势眸光!“脑子不灵,身手来补...若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像个喷子似的弄脏.爹的脸...” “好!成交!”话音未落,胥子亮只用右手一撑,整个下半身顺势借力向斜上方一跃,腾地一下便飞过宽阔的大写字台,进而于空中调整、扭动性.感而饱满的翘.臀,“嘭!”整身稳稳地坐上大班椅! 真他娘的好身手! 铎爷立在原地,欣赏着行云流水般的大跨越戏码,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着…多久了…未曾仔仔细细地凝望过这臭小子?!竟还真是帅得不得了呢! “问你话儿呢!干嘛不拦着她,还他娘地借车给她?!” 冷不防的一嗓子吼惊得铎爷回了神!唉!他叹了口气,带着阵阵莫名的颓唐与伤感,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呃…”仍在线上的老滑头故意顿了顿,复又软软地说,“少爷…人家都说是私事了…咱还怎么往下问?!再说…我这小门小庙儿的…哪里看管得了她那般玲珑的上界仙子?!您先消消气儿…好在她也是刚出门不久,我这就打发人找她回来…” 待铎爷收拾妥当出了盥洗间,胥子亮已熄了火儿…只是虚弱地微喘着,软塌塌地窝在大班椅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还能说什么呢?!铎爷黯然!在这人心愈加复杂的孤独时代里…即使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外加自命不凡的深刻洞察力…亦不能驾驭一道深入腹地的灵光,直直照亮那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挣扎与放肆! 唉!还能说什么呢?!他释然…默默找了个沙发舒适地倚靠着,顺手拿过旁侧茶几上一本新买的书,静静地读起来… “爹…”忽而,子亮轻唤了一声!若山泉般叮咚作响! “我…很爱陆婉儿、胥暮、胥晨!那些与之共度的琐碎而平淡无奇的往昔岁月…自离别起,时刻挤压着我的心!我不敢碰它!更怕别人去碰!因为一碰就会崩溃!谁知今天…阮秋碰了!于是我崩溃了!” 哀婉而迷茫的气息在空气中摇曳着…思绪跟随着它,一圈一圈地散开,直至落满每一寸时光! 忽然之间,陆经理来电!恹恹欲睡的子亮手一抖,掌心的手机登时弹起,顷刻又落了地… “怎么样?!”子亮紧忙俯身抓起那被摔得嗡嗡作响的小东西… “还没见上帝!因为…玛丽苏还没有将你泡到手…便不配叫‘超级玛丽苏’!” “秋儿?!呃…我…”心砰砰砰地凌乱地跳着,“好歹…饶了我这回吧…在我这孤单而孤独的星球里…你是…不可失去的…超级玛丽苏!” “酸死了!”铎爷孰不可忍地撂下书,“真真是上当呦!老大不小的了还写什么纯情.体小说…不伦不类!一点儿都不好看!” 子亮的脸腾地红得发烫!老爹!您这是骂我啊!真当我智商无下限了吗?!罢了!往后,我这里,凭您使多少招数,也甭想套出半句实话了! “算了!每个人心上都有伤疤…那许是…不可愈、不可说的!而我…不该自作聪明、多管闲事地妄图揭开它、治愈它!事实上,唯一能这么干的人只有你自己!所以至少你要面对它!也许会很痛苦,但绝对痛不过现在!好了!就说到这里…记得下了班便滚过来接我!还有…我也是有脾气和底线的!所以,下次,若你再崩溃,说不定会独自遭遇一个眼棱外加180度扫射、顷刻便可放倒一团人的大杀招儿!” 这个女人!真是…真是!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胥子亮立在缀满雨滴的全景玻璃窗前沉思了许久…许久…然而这个女人的滑顺而狡黠的音色仍是一闪一闪的…在耳里、在眼前、在脑中、在心间… “如您所料!车子…被人故意动了手脚!是老手!且稳得很!料想是提前做了功课…包括行车路线、个人习惯、监控路况…甚至是天气因素…都算计到整盘杀局里去了!” 本是渐收的雨,又骤然凶猛起来!天空也因此而愈发阴森!铎爷举着电话细听着,眼神愈发凌厉! “只是…阮秋小姐…让人猜不透!”陆经理顿了顿,仿佛在思考这一论调是否有足够的逻辑加以支撑! “一则,昨日下班时,她说今早要独自整理店面,让大家务必晚到一小时!” 她不想连累、纠扯旁人罢了!铎爷暗想…这一场杀局,她已提前料到了!她甚至推断出布杀局的人若要现身,必定会选择她独守睿茗斋、且不会有什么客人登门的时辰…于是,她故意营造出独自整理店面的一小时! “再者,她分明就知道我小舅子便是开修车行的…然而车子坏了,却说自己找人来修!”你小舅子若悟出了什么,定会告诉你的…而你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又恰是刚到睿茗斋不久,自然不会放过跟我套近乎的大好时机!所以她要防你!既已摆平了杀局,何苦平白的给我添烦恼?! “还有…嗯…许是无用的琐碎事儿!毕竟…我来的时间不长…” 吊我胃口吗?!就凭你?!铎爷嗤之以鼻,“那就别说了!毕竟,我是很忙的!” “啊!是是!只是格子柜上的某处摆件…被动过!的确是不值得提的!呵呵…” 然而你还是提了!这种不值一提的耍小心眼儿真让人腻歪!铎爷觉得,是时候跟这老滑头道几句醒神的话了! “自吴经理转会去了别处,他撂下的差事,顷刻变成圈子里炙手可热的肥缺了!而你陆闲庭…并非最佳人选的!” 沉默!伴着惴惴不安的呼吸… “然而我家秋儿却说…瞧着只你是顺眼的!没办法…既然我胥江铎早已将她视为女儿…故而她的建议我是必需要听的!你如今若觉得这差事还算顺心如意…往后便只去感谢她吧!” 啊呀!阮秋...果然不简单啊!幸而是未曾得罪过的呢!陆闲庭冒了冷汗…“您瞧我!白在尔湾混迹了这么多年…竟还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的!” “你并非白混了,而是入不了通神的心界罢了!”这话,真是太噎人了!然而铎爷顷刻又追加道,“不过你这么一惊诧,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是时候借由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把爷的心意散出去!否则…闹出猜忌防贼似的笑话倒是小事儿…遭遇莫名的杀局才叫可怕可恨!所以自此刻起,你便拿出些真本事去办吧!记着…除了尔湾…罗利那边儿的大人物也是要算在内的!总之…待众人皆知晓了、悟透了,无法再装糊涂了…我倒要看看…往后…谁还敢动我的心头肉!” 第107章:杀局隐情 “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吗?”铎爷猛压下这么生猛的苦差事儿,陆闲庭着实是撑不住的! “呵呵…甭跟我这儿撒娇装糊涂的…你有多少本事…我清楚着呢!如果真做不到…便着实是不好意思了!睿茗斋向来不养没本事的员工!自下周起…不必再来了!不过…工资我会照发,直到你找到满意的工作为止!” “别啊…我是多么珍惜这份工作…您知道吗?!”他顷刻委屈起来,声音又急又尖…进而,又无力地虚弱下去…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呢?!”铎爷嘴里吐出无情到扎心的一句话,“事实是…你…不在我心界…我凭甚照顾你的情绪?!” 顷刻,有一种压抑到窒息的愤怒蕴在无言以对的沉默里!这便是…可以肆意杀伐决断弱势角色的强者特权吗?!陆闲庭暗恨着,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开腔道,“那我…只得把阮小姐险遭暗算的事儿一并扬出去!没有这茬口,便无法亮明您想拼尽全力罩着她的心迹!” “怎么做事以及做事的尺度…皆是你自己的思悟决断!我可是全然不知、不觉的!”那一刻,陆闲庭才算领教了六然狐的厉害! “对不起!我败了!”终于,于罗利的幽蓝色的天空下,洛芊芊再次见到了鲜活而沉稳的苏大成! “对不起!我…竟让你去做那么狠毒的事!”她哭了!带着一种从未显露过的复杂心绪!谢谢你还活着!她真想直直冲过去,紧紧拥抱他炙热的身躯,进而对着他澎湃搏动的心道出这句话,谢谢你还活着! 然而,她终是咽下了!因为对她来说,他只是一种经时光累积的亲情依靠…尽管,她早已读懂了他心上的那份只属她的至死不渝的爱! 然而,在她看来,爱情的路很窄,很长…窄到只能容下戚风云一人,长到从生至死,至死不渝! “以后,你也要懂得劝我、骂我、拒绝我!毕竟,在我心里,你比洛丘辰更像我哥!可以充分依靠、信任的哥!” “好!”他笑了,少有的开朗的笑,蕴着如水般清澈的深情! 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我愿意扮演你所期望的任何角色!然而,他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转身,如远山的风,缥缈而迷离,顷刻消失在一片婆娑变化的层叠景致里! “消息…传得好快!短短几日,这杀局…已被嚼得路人皆知了!”洛爷侧倚在宝蓝色天鹅绒太妃椅上,用蓄满心机的俊眼瞥视洛氏庄园初夏的羞涩绿意… “怎么…觉着不张口、不接话…便可划过那些从无豁免的煎熬与惩戒吗?!” “正因知道规矩,才会无话可说…只等爷发落!”磁音温柔而淡定,脉脉融暖了洛爷惯常的冷心肠… “其实…我知道你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凭你的本事…只尽八分心力,那妖.媚贱.人便必死无疑了!” 这话,是一种清晰无比的怨!照着苏大成心之腹地内,那些故意遮掩的阴影… 既然应了我家芊芊的一句“杀”,为何仍要放过那贱.人?!是!爷就是这意思!洛爷硕大的眼中漾着满心的不满…压抑的气氛于沉默中僵持不休! 终于,漫长的深思过后,他还是妥协了!狠毒无情的脸颊上挤出一丝极为罕有的宽容浅笑,“罢了!恰逢用人之际,便饶了你这回…下次…” “没有下次了…然而,阮秋…我也是不会再触碰了!” “我若…执意让你去办了她呢?!”洛爷顷刻咄咄逼人起来! “我会…就此消失掉!决绝而彻底!”苏大成毫不含糊!爷!人人皆有底线!何况…正如您所料,即使是芊芊命我去取阮秋的命,我也是…顾念着顺爷对我的恩,才于杀局里犯着大忌踏入睿茗斋之界,现身见她! 心想着,若她足够灵犀通透,便放过她!谁知,她何止聪慧?!竟还悟出我定是跟那位…多年前从睿茗斋莫名消失掉的茶倌…有着深厚的渊源,便冒死帮我从展示柜的某处机关暗格里…取回了我哥哥曾用过的白瓷茶杯! 试问这样一位女子,我如何杀她?! 好啊!极好!这是翅膀硬了便要反了啊!洛爷也气得不行,不言不语,脸色愈发难看! “洛爷…您身子不爽…我…确不该气您的!只是这件事不行,其他的…随您心意!我这命…是您照应着才有今时的,此恩,必当以生命为誓,至死践行!” 唉!洛爷释然,以老辣的眸光品着他那颗真心…“好吧!你也是笨!怎么就看不穿我的戏言?!此时,谁还会自找麻烦地去杀阮秋?!还当胥江铎是个摆设吗?!” “我…只是不想瞒着您!您既放过我这回,往后…无论何事,我再不会对您有所遮掩…必以整颗心,尽全力去拼!” 唉!大成啊!不想我这般冷的人,也能被你暖了心!洛爷终于不再追问什么了,“走!陪爷去练练高尔夫!过几日,爷攒的那场聚会里,皆是高手,故而…不能让人家嫌我水准太差的!” 第108章:妩媚的年华 “哎…我的王子!帮哥想想辙…如何能令一个刚离了婚、整日抽烟酗酒、暴饮暴食、跟处于叛逆期的唯一的女儿狠斗不休的中年悍妇…回心转意?!”凌晨四点,已使出浑身解数却仍无法召唤苏珊女王归位的胥驰喝醉了,条件反射.性地致电早已跟自己闹掰了的胥子亮,“这都一个多月了!LRIT的其他事儿全摆平了...偏就是这巨无霸好难搞定!我的风云说了…再这么下去,他便要放下罗利那边的处于生死攸关当口的整合大计,过来亲自摆平!到那时…我哪还有脸面再跟我的风云称兄道弟的?!你说是不是?!” “他…正在洗澡…只是碰巧将手机落在餐厅了…”柔声一起,胥驰骤然清醒了! “秋儿?!秋儿…” “要我…帮你吗?!”柔声又起,蕴着明知故问的狡黠… “你…会帮我吗?!” “有条件的!” “还是算了!” “为什么?!因为你的风云…禁止你招惹我吗?!” 沉默… “这样吧!午后,我们见一面!我会带去必要的装备,传授些致胜的必杀技给你!若成了…在你二叔生日之际,请送一份他最渴望得到、且唯有你可期办到的礼物!怎么样?!这种既不会让风云觉察到什么,又能令你们胥家两位帅男称心如意的交易…”她故意顿了顿…于柔媚的灯光下,用如兰的纤手摇曳着杯中的红酒,出神地看着那绝妙而迷.醉的艳丽光色… 于是,于留白般的短暂寂静里,他顿悟了那份铎爷想要的礼物! “然而…我也不是很有把握的!要知道…二叔所渴望的却恰是子亮不可触碰的殇!”他纠结道… “你还有18秒…那位披着粉蓝色浴袍、性.感得足以甩你几十条街的子亮,正一脸狐疑地奔过来!” “什么?!浴袍?!还粉蓝色?!这足以证明你住在我二叔家是极其不妥的!” “10秒!” “还嫌自己的新闻不够多吗?!” “7秒!” “好吧!成交!” “喂!已婚渣.男…这个时辰...跟我家秋儿嘀咕什么呢?!还想始乱终弃、旧情复燃吗?!”电话终是被粉蓝色帅男急急夺了过来! “你家秋儿?!切!胥子亮,哥劝你也收着点儿…粉蓝色浴袍?!疯了吗?!”顷刻,嘟嘟作响的忙音塞满子亮的耳朵…再打…关机了! “怎么…玛丽苏…饥不择食到准备吃回头草了吗?!且还是那个占够了便宜便腻歪了你、无情甩了你的大号草包?!” 阮秋淡然一笑,从唇齿间挤出二字,“底…线…” 他一愣,随即强压愤怒,挤出一个无比扭.曲的笑容,耸了耸宽阔的肩膀,“这个时辰…就该少喝点儿红酒…滚回房里敷个面膜什么的吧!再美,也三十了!青春渐远,空留岁月催人老…趁着那副前.凸.后.翘的火.辣.身子还没走下坡路…哎!别瞪我!我滚就是了!”他悻悻地往外走… “粉蓝色…是要用来装扮那些已完美进化了的男人的!所以真的不适合你的!如同皱纹是用来酬谢自然老去的平安岁月的!所以鲜活于当下即是最美!奉劝你…别再讥笑女人的年龄!这只能说明你的幼稚与浅薄!未来…我将老去…以成熟而睿智的心态…以自然而美好的姿态!” “还有…我偷喝的这瓶酒,以及正要去酒窖里偷的另外一瓶…皆会巧妙地赖到你头上的!”她从他身边掠.过,哒哒哒的,轻快而灵动,蕴着沁心婉约的香…胸前那高傲的弧线也哒哒哒地轻颤着,与倾城的脸、纤细的腰、翘.挺的臀,修长的腿…一同摇曳!摇曳! “子亮少爷…您这是…”子亮回神!空荡荡的大餐厅里早已没了柔媚的灯光!唯日光与微风诡异地纠缠着,从窗外涌进些许鲜活的暖意…心砰砰砰地蹦跳着,额上已布满了细腻的虚汗…“子冬…几点了?!”他朝身后的高大威猛的新管家喃喃问道… “呃…还差十几秒!您…若够麻利的话…仍可赶在五点前扎进被窝里再眯一小会儿…” “秦子冬…你唯一胜过罗丰的便是这张时时假正经的嘴巴!如今…你要丢弃唯一的优点了吗?!” “抱歉!少爷…晨安!”他得体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然而,许久…罗丰的胭脂痣、秋儿的妩媚身…挥之不去的美感依旧充斥在胥子亮的脑海里…我这是怎么了?!越来越不正常了!他拭了汗,落寞地行走着…如常那般…迈着俗世人间的步伐! “我今天…有点儿私事…便不过去了!”回了房间,阮秋便致电陆闲庭… “阮小姐客气了!往后…您的事儿…我一概不知、也不问!毕竟,我们这些俗人比不得您命好,有什么肆意妄为的免死金牌!只是想端稳了饭碗养家糊口呢!” “大清早的…便这么大的火气啊…”轻快而妩媚的笑声扬起,酥酥.麻麻的,扰得陆闲庭顷刻泄了气… “以后,我定谨记您的不易,少惹些麻烦…成吗?!”这一回,是诉衷肠的舒缓音色,幽幽的,散着哀婉的气息… “您…言重了!”他暗恨自己的妥协,却终是别无他法的!仿佛她早已步步为营地下好了环环相扣的套儿,若想走下去,就得一再让步、任由摆布!这女人!可真是名不虚传的妖.媚.狡.猾!绝对跟那只六然狐有一拼的! “对了,前些日子,前台的格子柜里有一处摆设被客人看中了…我便拿了给人家瞧,谁知价钱始终谈不圆满,便就没出手!”谁会信你的鬼话!“哼!”他一时大意,竟喷出了不屑的鼻音! “鼻子…不顺畅吗?!做茶叶生意的…鼻子可是闻香识品的命根子呢!您珍重,明日见!”唉!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看来…这睿茗斋的饭碗可真是极难端稳的! 第109章:疯狂提案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准备去哪里?!” 上午九点,阮秋本是无声无息地下了楼…精致的瓜子脸上蕴着与周身色系巧妙融合的微醺眼影与水嫩唇膏…一般来说,她的职场妆容里只包含这两处…算是一种潜藏在天生丽质优越感之下的极简主义的狡黠。 不远处,秦子冬优雅地立在其小心开启的豪车车门旁,静望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白皙美人款款而来…蓬松的盘发随微风慵懒浮动,欲仙欲醉的V领印花长裙外搭嫩白色的针织薄衫,黑色链条包的肩带随摇曳的身姿闪动着隐约而美好的光色,脚上是一双裸色尖头绑带平底鞋…她就这般轻飘地走着,如一只美丽的蝶,以华丽而忧伤的姿态,浮游于如梦的铎鞘之界… 只差几步,便可钻进车里,神鬼不知地离去…然而!她暗恨! “然而…想从我胥子亮的眼皮子底下神鬼不知地溜出去与已婚渣男月鸟朦胧…这种毫无道德底线的无.耻.春.梦…永远别再做了!” 阮秋终是直起纤柔的身子,转回头,以深邃的眸光凝望扑面而来的夏日风情版胥子亮! 剪裁精致的浪蓝色衬衣,搭配充分勾勒出大长腿线条感的白色正装裤,脚蹬童心未泯的彩色涂层休闲鞋… “这是…准备翘班溜去参加夏威夷风情派对吗?!”她怀着心事重重的浅浅笑意,柔声问… “这话…恰是我这正经的主人翁才配问的!另外…”他幽幽踱至车子正前方,昂首逼视着秦子冬,冷冷道,“谁允许你甩下身为铎鞘大管家的大把事务,像个专职司机般伺候在她身旁的?!足见,你还没有悟出此时美联储在货币政策中采取的缓慢而持续地加息意味着什么!全美经济已正式进入低速增长的新常态了,老弟!而你却还没有进入‘老板就是一切’的防失业模式!啧啧!”这是几近约战般的犀利与强势,霎时,一种莫名被欺.凌与嘲讽的痛感传遍周身!秦子冬抬起头,沧桑而锐利的目光倾射于胥子亮那张聚满优越感的亮闪闪的脸庞上… 某一刹,他淡定开腔反击道,“首先,掌控发工资权限的才叫老板…而你不是!其次,命我今日全程伺候她的正是老板本人!最后,真正的防失业秘诀是…要有真本事!我恰有!而你没有!所以,作为天生命好的铎鞘集团未来掌舵人…我劝少爷你在学做生意之前,要先学会恰如其分地站立!若是不幸站成今日此时这般的障碍物,也没关系!拿出岿然不动的心理素质,去祈祷吧!” 言毕,于胥子亮尚且无法缓神的数秒内,他不可思议地完成了以下动作——将美人与自己优雅地塞进车里,发动车子,由慢至快地在半圈内平稳转动转向盘,进而,在漂亮地完成闪避正前方的浪蓝色高富帅障碍物后,他神速将转向盘回正,凶狠而冷静的眸光直视正确的行进方向,娴熟操控身强力壮的四驱大吉普于平稳中秒起风驰电掣,冲破铎鞘之界,奔向既定前程! 一路上,很静很静的…致使空气里弥散的岌岌可危的味道愈发浓烈!“阮小姐…进入商业街之前,为了追赶刚刚耽搁的时间…这一段路,会极不舒适…望体谅!”沉稳圆润的磁音起,如此悦耳,却又不带一丝情感! 阮秋没有做声,聪明如她,早已读懂他对自己加注的不可更改的标签——红颜祸水! 不久,胥驰来电,“时间?地点?”语意简明扼要,语音战战兢兢!“请你放松些!你并不是在跟传说中能操纵整个美国的‘骷髅会’谈判!”阮秋眨着眼,喃喃思悟道,“接下来,抵达著名的百货商场后,我需要办置必要的装备、做完瑜伽、洗个澡、重新收拾妥当,再去吃个午饭…嗯…下午两点吧!LRIT尔湾总部附近有个相当不错的咖啡厅…” 岂料电话那端顷刻迸出否定意见,“脑袋进水了吗?!若被你那暴脾气的哥碰巧瞧见了咱们…他定会顷刻致电风云!到那时…我还能活吗?!” “那你挑地方!” “呃…动物园或是同志酒吧!只这两处,是我笃定的圈子里的熟人绝不会踏入的地方!” “对于取向正常的我来说,还有的挑吗?!”阮秋收线,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这男人!真是的! “呃...看情形…这越来越像一场不道德的桃.色幽会了!而我不想跟这种事挨上边儿!这是底线!请放心...我会找个得体的老司机临时接续这工作的!” “放心!没有谁会将桃.色幽会定在动物园的!”绵软柔媚的声音入耳定心,秦子冬便就释然得无声无话了! 下午两点,尔湾一处游客稀少的动物园里,一对儿看上去极为养眼悦心的熟男淑女在各种鸟类、龟类、鳄鱼、蜥蜴、企鹅、长颈鹿、狮子、老虎、狒狒、猴子等鲜活生灵的共同见证下,开启特工式的秘密接洽!而在恰到好处的不远处,如影随形的秦子冬举着阮秋赠与的甚为甜软可口的粉蓝色冰淇淋慢慢地、如孩童般真心投入地品味着,品味着…这是他那麻木的味蕾与冷酷的心久不曾尝过的幸福滋味! “首先,你要放下对她的成见…真心地放下!”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住笼着魅惑雾霭的桃花明眸! “捞干的讲好吗?!”胥驰顷刻心烦意乱道地摆了摆手! “那算了!”她故意学着他的样子摆了摆手,扭身便走! “哎!别啊!”一只虽经完美接续却仍烙印下可怕瘢痕的手,猛地抓扯住美人的玉手…嗡地一下!阮秋只觉得心惊肉跳,天旋地转! 眼前倏然腾起一片朦胧云雾,与旺盛而澎湃的远山绿意疯狂纠缠、浸染着! 她暗想…为何?!为何…毫无恨意!分明是他的那次“霸王硬上弓”的狠毒伤害亵渎、断送了一场历经漫长等待、熬煮、磨砺的艰难爱情!然而,她的心,却仍因他的断指瘢痕而牵扯出深刻的痛!甚至,更为绝望的是…她不确定,这幽深诡谲、毫无道德逻辑支撑的痛几时能休?! “秋儿!”胥驰很想冲上去,用紧迫到窒息的拥抱去抚慰、温暖她那难以参透的孤傲之心!然而,他没有!因为,那根曾经激.情.四.射、疯狂执着的魔性神经已被断指之痛完全彻底地摧毁了! 此时,他只是、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横过一条有力的手臂,让那个正虚弱摇晃的单薄身子能暂时有个隐却了感**彩的支撑与依靠! 于是,她慢慢缓过神来,倔强推开那只木讷得似乎没了血液涌动的胳膊,并朝着依旧站立于恰当位置的一脸踌躇的秦子冬淡然一笑…大意是…我很好!且应付得了!子冬顷刻会意,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她身侧不远处的供游客休憩的一处凉亭… “说实话…我帮你…也是一种等价交换…不带任何感**彩的!”阮秋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小包里拿出一块丝质帕子,慢慢拭去饱满的额上那些细密而虚弱的汗珠… “说实话…刚刚…你的状态说明…你的身体在预警!我忽而想起当年风云与萧山的疼惜与抱怨…为了保持身材,你向来很少摄入脂肪及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这种低血压的状态若成为一种持续性的常态,终会造成多脏器供血不足,特别是对缺血最敏感的大脑…伤害是尤为严重的!” “会变傻吗?!”她冷冷问… “呃…肯定不如此时这般灵犀通透了!” “谢谢你这半吊子医生的忠告!接下来,入正题吧!”阮秋顷刻转了话锋,“你的导师、我的前老板兼前男友Leo博士曾说,没有人是不可妥协的!故此,我想,你之所以唤不回她的回归,是因为你没有开出足以诱发她妥协的交换条件!这…算是你想要听的干货吗?!” “是!另外,若你肯适当的调节下饮食的话,我保证你非但不会变成肥婆,还会更加…迷人!”这番话,蕴着近乎乞求的谦卑口吻,以及一个满身缺点的渣男罕有的真心! “我会考虑一下!接下来,若你,能以这般姿态来游说苏珊的话…我也保证…你得偿所愿不成问题!”胥驰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般顺从地点头,脸上亦显露些许真心欢畅的神色! “听着!要了解直插腹地的真愿望…首先要走近她,了解她,旁敲侧击、事无巨细、且还要站立在恰到好处的点位!就像…此时的秦子冬那般!”于是,二人甚有默契地朝向不远处的沉稳汉子投去春风般柔暖的一瞥…惹得对方一阵莫名的局促! “其次,你很幸运!因为我已利用在公司的人脉帮你搞清了近期她与女儿安妮争执不休的原因!因为…两张来自苏珊前夫的结婚请柬!关于其将于下个月迎娶青春貌美的新欢的请柬!” “天啊!” “嗯!你就是这样一知半解的懒散半吊子!白可惜了天才这名号!”我哪里有?!你这土包子懂什么?!胥驰暗里不服气,面上却是强撑着乐呵呵的乖样子! “她当然不想去!因为那是个需要拼颜值的大场面!仅是内在有料的她只有被同情、奚落、取笑的份儿!然而安妮不想错过见证老爸第二春的历史时刻!且对她来说…父母离婚并非什么世界末日,反而是整个家庭长期鏖战的终局大解脱!她甚至希望,借由这次艰难又难得的观礼的触动,妈妈可以从现在的恶性循环里走出来!” “难道…你觉得…我…能在一个月之内把那只灰头土脸的巨无霸大变身成粉蓝色的马卡龙吗?!谢谢你的提案!浪费了我整个下午!我想,咱俩之中必有一人是真疯了!” “胥驰…你需要一次证明自我的成功!不大不小…这一次,恰恰好!” 胥驰回头…风,吹拂着她发丝上起伏的波浪…恰恰好…触动了他内心仅存的痛! “这是护肤卡、美发卡、修甲卡以及专注形体训练的健身卡…都是三张!所以皆包括你的!甭瞪我!若想成事,你就得如影随形地陪着,不是吗?!最后…还有将为观礼量身定制的晚礼服及…西服正装!我想…你会去的,便也预定了你的!且作为她的老板,你本就应该给她撑场面的!” 沉默…足以触发一切可能性的可怕沉默! “你帮她熬过这场艰难观礼,她往后的人生便会重新转入正轨了…而你,不仅可以唤回她的人,甚至可以赢取她的真心追随!提案就是这样!无论接不接受,反正账单都已寄给你了!” “我也…会给你引荐一位相当不赖的心理医生,你只管按时滚过去见他!账我来付,但药你是不能停的!” 他咆哮着,如同一只被惹毛了的雄性猛兽般蹿跳着离去! “胥驰!这些卡,请收好了!”渣男正欲发动车子的当口,秦子冬猛地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 “你在找死!”空气中盈满了切齿之恨! “收好卡片,做你该做的事!若败了…只能说明…胥氏的继承者们…皆是废物!”秦子冬狠狠道,“待到那时,甭说是断指,即使是断命…也是难以挽回什么的了!” 第110章:枉费心机 归途,满目扑朔而凌乱的黯淡光影…车里,依旧寂静无声… 他,必定是因坚持去送那些卡片而与胥驰过了招式的!一闪而过的路灯光亮映在一条晒成淡棕色的健硕手臂上,一拳狠毒的防御型淤青赫然而现!随即,那光虚弱下去…就此隐没了夜之殇痕!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此前的人生里,那些她所笃定与自己毫无关联的记恨、撕咬、狠斗、决裂…再次翻涌!原来,红颜祸水这标签…并非是完全的委屈与冤枉!想到此处,心仿佛倏然承受了几万点暴击似的! “怎么了?!”车停了…秦子冬开了车门,小心探看着虚脱成一片薄纸的美人… “没事…只是…这是哪里?!”阮秋缓缓下了车,立在星空下,夜色里,环顾完全陌生的一条破旧巷子,以及一片人间烟火的欢腾景致! “我饿了…想喝碗牛肉汤再回去!你若不喜欢凡尘俗世的氛围…便回车里等我!”他说罢便钻进那条幽深巷子里,不见了! 顷刻,她被包裹在偶尔掠过身旁的夜行者的异样目光与窃窃私语里…这是一种令她无法忍受的压抑而紧迫的洪流! “子冬!”她终是脱口而出!声音又尖又响,似要冲破云天似的!莫说周遭这些将她视作天外来客般观瞻的看客们…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秦子冬!”然而她竟不自觉地又喊出来更为高亢的一声! “怎么了…”他款款走来,于光怪陆离的陌生人群里,他是那么的璀璨而亲切! “看什么看?!”他冷着脸,朝周遭低沉地喝了一声!刷!顷刻,喧嚣散却!夜…便恢复了惯常的寂寞而冷酷的姿态! “不是让你在车里等吗?”他柔声嗔着,朝黑风硬汉般的大吉普踱去… “还要多久?!”她急急怯怯地问… 他开了车门,优雅扬手,示意她上车…然而,她竟有些藏不住的怨气了,脸颊上漾着桃花般淡而美的鲜活颜色…甚至,惊心动魄的魅惑弧线亦于胸前缓缓起伏…起伏…他那性感的喉结便就跟着上下滑动…滑动! 某一刹,嗡地一下!莫名的,后脑的某个区域掀扬起一片**!心砰砰砰地乱跳着!简直快要迸出胸口,顷刻便就死去一般!于是,他将眸光猛甩向远方…就此不知所措地沉默着,再也不敢看她了! “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也不是受不得嚣盛聒噪与刻薄舌头!我只是…想努力…努力抹去这圈子、这世道烙印在我脊梁骨上的‘红颜祸水’四个字!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忽然觉得…这四个字…我是实至名归的!”时光深处的痛楚慢慢从那哀婉细腻的音色里透现出来…她随之慢慢虚弱下来,整个身子朝向松软清香的土地蜷缩成楚楚可怜的一小团儿… “汤好了!冬哥!”不远处,一个跑堂的小伙计猛亮了一嗓子! “走吧…喝碗热汤,再回去蒙头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一只温热而坚硬的大手掌紧紧裹住她的冰冷而柔润的手,缓缓地将她从地面上拉起来,执执地往那洋溢着着千丝万缕烟火气的热烈深巷而去! 只能容纳几桌客人的小馆子里挤满了人,四面八方的小电风扇唱着嗡嗡响的欢歌,食客们皆汗流浃背,却又相当投入地品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那一口口酣畅淋漓的浓汤! “冬哥,按您的吩咐,加了骨髓、番茄和自发的熟黄豆…请慢用!”阮秋回神,犹豫了好一会儿,仍下不去嘴开吃… “怎么…嫌弃这里太低端…配不上你的嘴、你的胃吗?!”他冷着脸,拿过她手边的一只空碗,倒入些许醇香的陈醋,再用漏勺捞了几块精瘦烂熟的牛肉,最后满上浓稠的汤汁,小心放置于她面前,嗫嚅着,“赶紧吧!不能太晚回去的!”便继续埋头喝自己的汤了… 终于,她拿起品汤用的白瓷小勺儿,慢慢地插进面前的那一碗汤里,再稳稳地舀出肉与汤汁,缓缓送入口中…味蕾猛然惊醒了!进而,她整个人皆陶醉在入口即化的地道滋味儿里! “谢谢你…虽然只喝了那一小碗…却足够幸福很久了…”车子于夜之静谧中行进了许久,秦子冬耳畔始终萦绕着那一句柔声…忽而,有一丝局促不安的心绪嗤嗤作响地传遍周身,他紧忙抬眸瞥了眼后视镜…见美人依旧绵绵细睡着,方释然舒缓,将心神专注于前方的路了… “子冬…过来…今日偶遇旧友,得了明前白牡丹…既然秋儿已睡下了,自然要你来伺候茶水!”铎鞘茶室,铎爷笑意舒缓,并朝满怀心事的秦子冬招手示意,“秦爷可常在我面前赞赏你的贴心顺意…你可仔细着做事…否则,岂不是下他的面子吗?!” 子冬自是明了那话里的深意,默默点头,净了手,娴熟地卸去繁复而奢华的礼盒包装,开了茶罐,用茶则取了一撮茶叶置于手心,细细品看…灰绿色的肥嫩叶张抱夹着银白色的肥壮毫心,呈现抱心形的自然美态…置于唇下,先是哈气,再将微热的茶放在鼻下细嗅其香,又另外取了少许放入口中慢慢咬嚼…渐渐的,鲜灵清爽的滋味降解了夏日燥热,通体流转起淡而雅之气韵… “只是…”他轻叹了一声,“受去年冬季寒潮影响,至白茶减产不说,还累得叶底有些红点…”他踱至铎爷身旁,摊开掌心,以便让其看得真切…“不过…已实属难得的珍品了!”他又补充道… “哦…”铎爷点了点头,“原来茶亦通人情…从不敢求什么圆满的!”这一句看似无意的戏言,入了刚刚回到茶案旁备茶的有心人的耳里…自然又要倒腾几重思悟!然而,略显粗糙的大手掌依旧娴熟而精准地于方寸之地施展着上乘功夫,直至毫香初现于一小盏浅嫩的杏黄色茶汤之中… “请!”他沉声敬道… 铎爷颔首回礼,细腻修长的手指衔着小巧的杯子送至唇边,只轻啜一口,便顷刻醉在甜醇鲜灵的豆香里…子冬自然通透,见铎爷欢喜,进而又续了几道水,以促茶汤渐入甘甜的佳境… “今夜这茶实在是沁心顺意…足见你真是埋没了,竟是比秋儿毫不逊色的高手呢!”夜已深,子冬已将茶室收拾妥当,刚回房歇下,却又被铎爷叫去卧房… 这么晚叫我过来…除了抬举我几句…恐还是要训诫我今日对少东家的大不敬吧?!他料定胥子亮是个天生爱嚼的大草包,因此,是绝不会轻易饶过他的!还有!他猛又想起今日差点儿动真格的狠揍的胥驰…唉!总之,这一日算是犯了胥氏众怒,铎爷定是不能不管的! “放心…我向来是不会帮着那些个不争气的公子哥儿来为难谁的!”这一句,一下子说到子冬心里去了!他不由心肠一暖,吐出罕有的极不淡定的一堆怨气!“我…并不是想跟他们耍横叫板…只是看不惯他们狠咬着阮秋不放!都是有家室的人,何苦连累一个苦命孤女日日背着‘红颜祸水’四个字不得安生?!简直太冤枉了!”哎呀!怎么了?!疯了吗?!他于心中恨骂自己! “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铎爷沉声道,“她…自背负上这种名声注脚…便注定是要被冤枉一辈子的!然而,所谓生活之不易,试问又有谁能逃得过呢?!”铎爷顿了顿,见子冬有所触动,只是不言不语地杵着一副高大威猛的身架子…便就踱至他近前,抬手轻抚他宽硕的肩膀,柔语,“子冬啊…你本就是自顾不暇的…便不要学那些仗着老子娘肆意妄为的公子哥儿们…在她那里,枉费心机!” 第111章:尽释前嫌 “喂!开门!苏珊大妈!我今儿才算开悟…原来你自离了婚,就已有了辞职的打算啊!只是碍于情面而无法向戚风云与阮秋开口,便一直硬挺着!直至董事会上…你逮到了我的一时之过,便就借坡下驴地顺势滚远了啊!害得我一直内疚到不行,成日像个孙子似得跟在你大.屁.股后头苦苦哀求!今儿若不能解了爷这恨,咱就都甭活了!”险些挨了秦子冬暴揍的胥驰周身迸蹿着雄性生物的炽烈火焰,于夜色中狂奔去苏珊家门前叫骂不休! “嘿!Darren…不至于吧?!”醉醺醺乱糟糟的苏珊开了门,身后掩映着如垃圾场般凌乱无序的家居格局! “这他娘的真的是人类居住地吗?!大妈?!”胥驰若一只机灵而狡猾的小猫般倏地从肥硕身子与大门的狭小缝隙间钻了进去! “哈!帅哥!你绝对是本世纪第一位哎!居然能从我老妈的腰肢与门之间那道缝儿杀进来且还没歇菜!咋做到的?!”胖嘟嘟的身高已达1米75的安妮活蹦乱跳地出了房间,一把抱住猝不及防的胥驰,将头深深埋在其胸怀里,深嗅了一下!“除了古龙香水味儿有点儿娘…其余的,皆像极了我老爸身上的味道…”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忽而黯淡下去…“我好想他!”她喃喃…“至少…他是个不错的老爸!”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禁不住朝自己老妈投去幽怨的一瞥! “你还想怎样?!宝贝儿…我承认自己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持家有道、相夫教子…然而呢…女人就该书写那样的一生吗?!谁规定的?!” 她重重关了大门,踱到窗边,点了只烟,略带伤感地慢吐芬芳,“事实上,我的甜心…怀上你那会儿,我跟你老爸都即将毕业…且我的成绩要远远好过他的!然而,原本打算读硕士的我还是按照惯例…不知是谁规定的惯例…总之我选择了结婚生子、相夫教子!然而呢?!当他事业有成、你上了小学、我恢复了体型与体力,打算重拾学业与事业之时…他竟然理直气地叫我别扯淡了!哈!” “你没怎么跟我谈过这些…”安妮耸了耸肩,无力地窝进沙发里,“要知道…老妈…许多事,我是有权知道的…而你不说,误会就会像滚雪球似得,越来越大!所以在我眼里…是你…变了!变得只知道拼事业、混你自己的圈子、越来越强势…强势到你全是对的!强势到不给别人一点儿辩驳的缝隙!所以,每当我疲惫不堪地放学回来,一进门就撞见你跟老爸没完没了地唇枪舌战…而厨房里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的时候…我就想…你们为什么要生我?!生下我又嫌我是累赘、包袱,或是你们事业的绊脚石什么的…这就公平吗?!还有…不是说我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就可以不需要你们操心了!也不是说你们供我念书、随便找个女佣什么的给我做个饭…或是多给点儿零用钱、不对我交男朋友大惊小怪、不对我的成绩单抱怨连连…便可以说甜心…我们尽力了!” “不!差的远呢!因为,我可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你们…尤其是你…上一次拥抱我、吻我、陪我跑步、健身、聊天、逛街、参加学校活动…是什么时候?!我的辅导员是男是女?!我的大姨妈每个月几号来?!我喜欢什么颜色?!爱听谁的歌?!爱哪个大明星?!或者我为谁、为什么哭过?!我总被学校里的谁取笑体型、体重?!至少,这些,老爸全知道!” “那你为什么选择跟着我过?!且是毫不犹豫地选择!” “因为我爱你!不可抗拒地爱你!所以,我不能跟随抱得美人归的春风得意的老爸过逍遥日子去!我若丢下此时此刻的一团糟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老妈…看着我!听我说…你可以不漂亮、不做家务、没事业或朋友、不给我零花钱什么的…但是,你必须健康!从里到外都健康!你必须拥抱我、说你也爱我、愿意守护我、见证我毕业、结婚、生子…” “好吧!我爱你!在我心里,你从不是什么该死的绊脚石!” 于是,被隔阂与误会煎熬、折磨了许久之后…因为不可分割的玄妙的爱,母子俩终于敞开心扉、尽释前嫌、相拥而泣…许久… 与此同时,完全沦.为透明人的胥驰已彻底地在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境中丧了招式、泄了火气! “喂…那我…要怎么办?!”终于,他弱弱地问了一句! “啊?!”母子俩缓过神来! “是啊…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顷刻,苏珊便恢复了惯常的狡黠的攻击性,“你以为我会像个无知少女那般对你说,‘你要是能早点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说不定我就不会抽烟、酗酒、身材走样,然后被青梅竹马的有钱老公甩了!’哈!瞧!帅哥儿,对我这种高智商的中年悍妇来说,这完全行不通哎!更何况…我还想利用这难得的失业期好好陪伴我的宝贝女儿!旅游、健身、美容、逛街、购物、看电影…总之要恶补一下我对她的亏欠!”说罢便开心地笑起来…惹得安妮也跟着笑出声来! “真是一对儿匪夷所思的可怕母女!”胥驰绝望喃喃…然而,当他的手抄进兜里,准备掏出手机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他摸到了一堆卡片!卡片?!顷刻,他满血复活了! “哈!女士们…呃…作为苏珊的前任老板…我给你们来点儿够劲儿的提议…如何?!” 第112章:完美投资 “风云!我…我成功了!苏珊已经答应我…只需一个月的休整期…便会归位!不必加薪水、也不附带任何其他条件…” “哦…那很好…”声音出奇地冷! “我是说…”恐连戚风云自己也意识到这冷,便故意缓了缓鼻息,复又柔声道,“既然如此,你便不必再操心尔湾的事务了!只需回来罗利…继续此前的逍遥日子便可!” “可我…可我已经答应她…陪她…” “胥驰…你…何时才能不再围着女人团团转?!” “我…”胥驰刚想争辩什么…耳畔却传来冷冷的断线声… 又是凌晨四点!许是我打电话这时辰…扰了他那醋坛子老婆的清梦,他便就心情不好,才这般对我的吧!对!一定是这样的!他自言自语着…以安慰几乎破碎的心! “又是胥驰吧…总是这般不懂道理…凌晨四点来扰人家清净日子!” 洛芊芊睡意朦胧地嗔着,柔媚的身子朝向戚风云的薄凉怀抱贴合得更加紧迫!然而他却倏然起了身! “怎么了…”芊芊一下子坐起来,惶惶怯怯地问… “啊…没什么…胃疼罢了…想去喝点儿热粥…”风云回身,舒缓地笑了一下… “我给你做吧!”芊芊已起了身,急急冲到风云眼前,一脸渴望地细瞧着他的眼!却,依旧是一潭平静而深不可测的墨色池水…她慢慢苏醒,转身,回到松软的大床上,继续做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他也就释然了,转过身,继续迈着如常那般的优雅步子,下了楼,走到郁郁葱葱的夏日园林里…风,幽幽而散漫地吹着…翠绿色的枝桠轻柔摇曳,扰得知了早起,急急切切地哼着求.爱歌…渐渐的,风云的心,仿佛也从桎梏装扮中逃脱出来,腾空而起,静静地开启一场浩荡而深邃的晨之梦游… 而此时,他却不知,养父戚雄业就立在卧室窗边,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紧紧跟随着他的一步步,如常那般替他揪着心、疼惜不已! “戚爷…多少再睡一小会儿吧…”软糯的柔声入耳,如水温润的身子贴合在挺拔坚韧的脊背上…自从夏威夷康复归来,日日夜夜,这般美好的娇妻便就痴痴执执地陪伴在他的身旁…不觉间,戚爷的心隐隐作痛! 自她19岁到如今、再到遥远的未来…她倾尽了温柔与爱意,只为他空旷得再无爱情可索取的心而活!却!从未表露过半点儿嫉恨与幽怨…值得吗?!也许,他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爱…“锦然…锦然…”他拥她入怀,用丰润的唇吻她的耳,“锦然…锦然…”他始终、不断喃喃着她的名字…别无他法,亦别无所求! “弗洛伊德说…Sex是人类一切行为最原始的驱动力…咳咳…”上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过早饭,便如常那般各忙各去,而戚爷却踱进心爱的儿子的书房,喃喃细语着不着边际、甚至有些不成体统的话儿… “爹…喝口水润润…”风云紧忙放下手里的书,起了身,从窗边茶几上的一只有些岁月痕迹的保温壶里取来温热的白水,一边伺候戚爷慢慢喝下去,一边用细滑的手掌摩挲着其后背…“爹…儿斗胆劝您…烟要少抽些才好!听我哥说…早些年您与胥爷、萧爷本都是齐心协力地戒了烟…谁知如今又都重拾了起来…真是白付了当年的辛苦!” 戚爷不禁笑了,扬起脸细看着风云,柔声嗔道,“那你呢?你怎么不戒?我看…你这是嫌爹老了,不中用了,便壮起胆子来欺负我了呢!真是…真是的!其实最无用的便是你自个儿的老婆!自那次手术后…便就…便就再没给过你畅快嘿咻的夫妻时光了吧?!可你呢?依然由着她性儿惯着她、含嘴里疼惜着她!到头来…却不识好歹地欺负、管束着自个儿的爹…你啊!真是、真是糊涂又偏心!” 风云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老爹这般絮絮叨叨的大段饶舌!“看来…我真是太忙…不!忙也是托词!我竟就是真的怠慢了您!这样吧!今日恰是周末,我推掉所有的事儿,只陪您一人!以后也是!我若在罗利,必定每周抽出一天来只陪您一人!无论您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好不好?” 于是,戚爷只好笑了…其实,他明明知道,在儿子心中,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但偏就不遗余力地求证、验证…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连儿媳的干醋也要吃!也许是老了…真真是越老越幼稚吧!他唏嘘着,坐在副驾驶上,静望着去往高尔夫球场的沿途风景…身旁的风云也默不作声,只是稳稳地驾着车…世界,如此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一对父子,细述绵长岁月里的血脉深情! “啊呀,戚兄,一别数日,您却依旧丰神俊朗,堪比少年郎啊!”到了球场,免不了与圈中球友行一番寒暄客套…众人品看着戚爷身侧笑容谦和、翩翩而立的戚风云,纷纷赞叹道,“出来打球而已,还有如此气派而贴心的儿子陪着,啧啧,真真是羡煞旁人哇!”就这么,在无限欢乐的气氛中,神采飞扬的戚爷带领一群**湖去往百家争鸣的一号木…风云只是默默跟随着,静望着派头十足的老爹挺直腰背,淡定地立于球前,凝神屏气,于一个完整的大转肩过后,迅猛挥杆!“嗖!”一声脆响,小白球高而远地飞了出去…300码!他终以惯常的强悍之风捍卫了“大炮手”之名号! 打完球已近中午,风云见戚爷已现疲态,又出了一身的热汗,便上前柔语,“爹…这附近新开了一家中医养生馆…不如去做个养生药浴以舒缓筋骨…如何?!” 戚爷微微蹙眉,“哦…我刚刚也听几个人念叨来着…据说因为生意很红火,所以采取了严格的预约制!如今,本就是周末的正午,料定更是人满为患的…咱们…即便去了,恐也是挨不上号儿的,还不如在此冲个澡便去吃饭吧…” 风云笑而不语,只是小心搀扶戚爷上了车,便缓缓发动车子,开往与归途相反的方向… 难不成?!戚爷依着座椅,微闭双目,于心中翻腾着刚刚一群老友的戏言…“您还不知道吗?!那个最近火得不得了的陈氏中医养生馆…正是您亲家陈修投资开的呢!您此时装糊涂,难不成是吝啬几张VIP打折卡吗?!” “爹…到了!”戚爷回神,缓缓下了车,踩着光滑而富有质感的鹅卵石步道,细细品看一排排古色古香、错落有致的中式建筑群…“您…来了!”急急慌慌地迎出来的,正是那位令他堵心的亲家陈修! “哼!”戚爷愤然,扭身便走!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原以为自上次的牌局过后,他便就改头换面地安生了!谁曾想,竟是因为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盘生意、占尽了我们戚氏的便宜才如此的!他狠狠瞪了风云一眼,厉声道,“还不回去?!爹宁可酸臭死…也绝不下他家这药汤池子!” “爹…别这样…只当是为了大哥…也该赏个好脸色的…”又暖又润的磁音扬起,裹挟着淡淡的苦涩…终是令戚爷心软!唉!料定会是这样的!风云…是永远舍不得让自己大哥受半点儿委屈的!做兄弟的尚且如此仗义,我这当爹的还好意思心疼银子吗?!权当做花钱买个安生日子吧!若能就此降服住那狗东西,便算是我们戚氏赚到了!想到此处,他便又转回身,朝战战兢兢的陈修嚷了一嗓子,“还不赶紧引路!”陈修正在心里犯嘀咕,被这一嗓子惊得周身一激灵,腾地一下便涨红了整张脸,煞是狼狈!戚爷瞧见了,不由得消了气,暗自讥笑其全然是无用的货色! “还是我带您去吧…毕竟,VIP室是我与大嫂共同设计完成的…故而较为熟悉…”风云上前解围,并朝陈修柔语,“劳烦预备些清淡的菜式…泡过澡,我爹也该饿了…”说罢便引戚爷穿行于室内繁复多变的走廊上… 刚一入VIP室,清雅的药香扑面而来!当戚爷将身体缓缓浸润在经充分熬煮而成的温暖药汤中,他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得以放松,每一缕怨气都得以消散!“爹…您可能不知道,修爷家原是开苏州菜馆的,因修爷自小身子羸弱,无法学习厨艺以继承家业,只得拜求家族里一位有名的中医师收他为徒,既能学一门大家技法,又可兼顾调理身心…多年后,他果然大好,不仅顺利地娶妻生女,还成为一名对中药材颇有研究的中医师…” 风云一面悉心地揉搓着戚爷宽厚结实的后背,一面继续喃喃,“当然,这些,儿也是听大嫂说的…故此,当修爷开口求我,想利用其名下唯一的产业...一处废弃的老宅院开设中医养生馆时,我也是犹豫的!他便正经八百地提交了创业报告给我,以示其诚心可鉴!报告中这样写道…药浴是十分理想的养生保健方式。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选取优质道地的中药材以调配个性化的药浴汤方,其效能与药力经由肌肤渗入人体内,并循经络运行至周身,从而起到祛病保健的作用。” “同时,以‘治未病’为目的的中医理念,能够更好地调节现代都市人群的亚健康状态…我觉得很有道理,便就借助LRIT的网络平台,找到中医养生方面的专业人士及法律顾问对报告中涉及的中药配伍人员执业资质、本州内有关养生保健类商务运营的可能性、创业者的资产证明、建筑群修复价值等进行了全面而科学的考评…结果,他顺利通过了!LRIT便注资帮助其全方位实现创业梦想…当然…钱是要还的!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戚爷听罢,便不再说什么了! 很快,沐浴完毕的戚爷来到养生馆内设的餐厅,一边品着清淡的素菜,一边由衷赞道,“这的确是一种由内而外焕然一新的完美体验!” 第113章:厉害角色 “看来…大妈很不乖啊!”天色黯淡的时辰,刚回到罗利家中的胥驰还来不及脱下汗涔涔的衣裤,手机里已陆续传来他所布控的疏而不漏的监控点位上的惊.悚消息! “你!居然派了清洁工和管家来到我家里…说什么要帮我整理内务与人生?!我…之所以没有立即报警…是顾及Jason与Rachel,你懂吗?!懂吗?!”于是,最后,不出所料地,轮到饥肠辘辘、出离愤怒的苏珊来电发威了! “只是雇了些有针对性的专业人士帮助你整理…不!是重建!重建正常家庭该有的秩序与格局!” “我拒绝!因为我…很…好!所以,别…再.…惹…我…了!” “看来…你是白白精明了那么久…居然看不透目前的形势!”幽幽痒痒的磁音钻进耳里,苏珊有些蒙了!“啊?!你啥意思?!”她喃喃… “意思就是…你报警…我便将专业人士对你及你所执掌的家庭的评估报告传给你老公、安妮老爸!想想看…面对一个被认定为充满破坏性且毫无自制力的彪悍前妻…他会有什么反应?!哈!”这番话一出口,便完全堵住了向来巧舌如簧的苏珊的嘴!与此同时,胥驰感觉上帝之手正抚慰着他的瘦而不弱的小肩膀,赐予他人生里最畅快淋漓的一次还手反击! “安妮!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中女生!但为了你…她放弃了去老爸那里过舒坦日子…不离不弃地陪你去苦熬你自我囚禁的黑暗日子!可你呢?!你又干了些什么暖她心、顺她意、让她至少不那么难过、绝望的正经事儿?!完全没有哎!事实上,作为自诩天才的女王般的职场白领…你却…不愿为女儿付出一丁点儿努力与改变!所以你根本不配做她的监护人!”他喝了一声,顿觉胸腔内掀扬起一片义正言辞的凶猛海啸! “抱歉了!大妈!你低估了一个高智商大咖特为你备下的改头换面大计的严密防控体系!所以,接下来,乖一点儿吧!更何况,我们两个…都已失败了太久!我们需要一次正名的成功!不大不小,这一次,刚刚好!”就这么,他完全彻底地制服了苏珊女王,畅快地收了线! 真他娘的痛快啊!他暗爽着…不!何止?!简直足够骄傲余生了!哈!我的秋儿…你可真就不是一般的智慧与狠毒!狠毒…狠毒?!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用这个字眼儿?!我…不该、更不配给她烙印这般注脚的… 他虚弱下来,慢慢卸下粉饰自我的绅士躯壳…若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一般,游去那号称能洗刷一切的大浴室… “怎么了?!自回了家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傍晚,一家人甚为难得地聚在一起吃饭,然而胥爷见了儿子那德行,实在是咽不下去! “也没怎么…只是连着几天失眠…没什么精神头儿罢了!”胥驰有些慌了神儿,只得努力学着戚风云的样子应对着… “那就好!既然脑子没毛病、取向也没拐弯儿…家里本也不指望别的…赶紧与秋水为胥氏开枝散叶…便好!”胥爷猛丢来这么一番顽皮而老套的话儿,令一对儿新婚燕尔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爹、娘…我们…饱了!”胥驰起身,用尚还完美的那只右手牵起洛秋水的纤手,离席而去! “我…说错什么了吗?!”胥爷喃喃,扭脸去瞧一旁颔首而立的罗丰…“哦…我只顾着想明日要办的周末聚会的大小事务…走了神儿…故而没听到您们说了些什么…”沙涩的嗓音中似乎有一只狡黠的鸽子,扑腾腾地于灯光柔媚的大餐厅里飞翔着…以不太自由的姿态! “那么…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不能让我在众家太太面前跌份儿失礼才好!”周锦媛顺势转了话题! “放心…定不会出什么大纰漏!然而,毕竟我刚上手不久,且咱们这里的事务一点儿也不比铎鞘庄园少…所以仍需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头儿逐样儿捋顺!幸亏太太仁厚宽容,又肯指点,我这才勉强撑过来!” 真真是极会说话的!胥家太太嘴角牵着笑意,细细打量着这极为养眼脱俗的美男子…只觉得眼前人和戚风云倒有几分莫名的神似…却又完全说不出像在哪里…还有那颗童话般的胭脂痣…简直是…啊…她就这么一直陶醉着、琢磨着,竟没察觉到胥爷已对她的痴相极为不悦了! “若没别的吩咐,我便想去与新招聘的几个家佣交流嘱咐一番!”罗丰见势不妙,主动开口,得体地退了出去… “年纪大了…有时人也看不真切…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您别见怪!”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一对老夫老妻了,周锦媛这才低声细语地解释一番… 那是她如常的拙劣伎俩吧!胥爷忍不住表露出厌恶的神色!他讨厌那种款款隐隐地慢条斯理、内敛深藏!更何况,这厌恶还要附加一张随岁月流转一点点爬满皱纹的毫无姿色的虚伪面貌,以及一副随年轮不断累加一圈圈肥膘的完全松懈的无耻肉身! “怪你什么?!只怪我自己…为了撑住爹的家业而高攀了你!现如今,我连一副令你赏心悦目的躯壳也已老去了…哪儿还有资格与底气怪你对着如仙似画的美男过过眼瘾?!说真的!趁着他的终身大事还未有着落…你最好领着你那儿媳妇一起瞧他个够!好歹是花了大价钱从我弟弟那里雇来的,岂能只是会耍耍嘴皮子那般无用?!这下可好了!用处好大!简直是物超所值了!” 胥爷越说越气,越气便就说得越过分!胥家太太又是惯常的不声不响、海纳百川…逼得胥爷吐出最后这几句!终是连门外头的几个甚为贴心的家佣都听不下去了,只得急急去唤罗丰前来解围,实则,也是要瞧瞧这新任管家到底值不值那个价位! “胥爷…”这回,罗丰一张口,沙涩的磁音里竟又幻化出醉人心脾、动人心弦、惑人心魄的哀婉情诗! 胥爷微喘着,鼻息的吐纳仍不均匀,心境复杂得难以言说,只得略略扬手,示意罗丰但说无妨… “铎爷特派人送来了临沧普洱之王与后…昔归、冰岛…因其难得与珍贵,故而想先为您奉上几杯…以求您品鉴指正!免得明日在贵客面前露怯…既辜负了您与铎爷的厚爱,亦糟蹋了本应是惊世骇俗的大好茶局!”此番言论,立时扭转乾坤! “甚好!”胥爷赞了一声,“走!咱们去茶室顺顺心!”他摆动挺拔修长的身子,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罗丰不忘朝胥家的女主人颔首,“我便先去茶室了…您若有吩咐,尽管差人来唤…”周锦媛心头一暖,松了眉头,“去吧…只要他能顺心…我便也如意了!”罗丰心领神会,玉面上浮现倾城的暖意,待她点了头,方才转身,启动匪夷所思的潇洒步伐,于刹那之间,他已飘至胥爷身侧,极有分寸地颔首,默默跟随! 众人皆惊异地望着那如仙似画的美男背影,暗自唏嘘…看来…真应了有志不在年高这一句啊!在八面玲珑的老管家告老还乡之后,胥氏庄园终于迎来了足以撑住大局的厉害角色! 第114章:月白知音 “义父常说…茶道乃烹茶者以诚心行待茶之道…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为其深修苦学、隐忍静定…只因于水深火热中受煎熬的…始终是茶!” 夜已深沉,四下阒寂,胥氏茶室内,烹茶者曼妙之手如蝶轻舞,于茶案江湖肆意飘摇!渐渐,茶,甘泉,紫砂壶…相遇,缠绕,闷泡,交融…历经数度工夫,终抵茶熟香温之妙境! 扑朔迷离的一隅,袅袅腾起清新而阴森、孤冷而霸烈之香气…致使胥爷之心,倏然跨过红尘之门,入了茗烟瑟瑟之禅境! “请!”柔媚的磁音沙沙响着,如同夏日和风穿越大片翠云般的深林时,与油亮的树叶厮磨喃喃… 胥爷回神,眯起惊世骇俗之明眸…灯光恍恍,恍照杯中盛放的那一湾明亮的金黄色茶汤! 他抬起左手衔住杯,手指慢悠悠地抚摸着那小巧玲珑的瓷身…柔灯下,温润的白瓷隐隐透现冷冷青光…好似…云间冷月!一丝微妙的情愫自心底传来…倏然!无名指若触动美人肉身般颤抖了几下!他惊愕,他慌张,他思悟着抬眼,正撞上罗丰眼中那片愤怒的海! “怎么了?”胥爷稳住手指,手指稳住杯,杯稳住一湾醇美茶汤! “没怎么…”罗丰稳住心,心稳住思,思稳住幽深之恨! 于是,整室凝结在普洱之王与后几经淬炼与交锋而浮结出的香气颗粒里…进而,在岌岌可危、稍纵即逝的寂静里,心与心徐徐开启源自宿命脉络的苍凉对峙与轰烈较量! “就此打住吧!”转瞬,胥爷品够了茶,起身,意味深长道… “爷是倦了吗?”罗丰顺势一问,进而又追了句,“然而…昔归与冰岛…孰是孰非、谁强谁弱谁逊色…您既皆品了…我便斗胆乞个高见!” “歇着吧!明日…需格外用心…”胥爷喃喃着跨过茶室之界精心步下的那道粗糙至皴裂的木质门槛,“到时…拿出你今夜奉茶之上乘水准,收起你义父那待茶之道里最不屑之别有用心…你自会…从一室品茶的江湖仙客那里…闻到、悟到想要的答案!” 胥爷分明已走出去很久了,罗丰却仍怔怔地伫立坎内门里,反复咂品那番话里的深意…终于,他缓缓抬手,拿起胥爷用过的那只泛着润白青光的弥足珍贵的月白釉瓷杯,用美得令人心颤的温软手指反反复复触碰它,抚摸它,揉搓它… “义父…哪里得来的一双玲珑杯子?!如此美…美得叫人心寒…像极了…我的秋儿…” “秋儿…既上了大学…便是大姑娘了…自然要矜持些…不只是对你疏离的…不好吗?在她眼中…你已不再只是可以肆意亲近的哥哥…更是此世间罕有的帅男!哎呀,你们…竟是恰如此双杯子的…不如…就将其命名为月白知音…如何?!”豁达而淡然的笑声扬起,悠悠然,扬起少年心中懵懂的碎金般闪耀的涟漪… 义父…原来您早已看透…我与她的情…您与他的义…皆是一双弥足珍贵的…杯具、悲剧! 胭脂痣,若蓄满哀伤与深情之残月,随记忆之轮辚辚远去,终是淡却、隐没于翠宇苍眉间… 第115章:野草之诗 清晨即将绽放之时,为开枝散叶而鏖战了一夜的胥驰跳下床,拉开帘,开了窗,点了一支充斥着野果香气的雪茄,缓缓舒展开一副融合了野性与魔性的奇妙身躯…啊…他发出猛兽般低沉的哀吼声… 骤然,红日若得了令,驾一骑绝尘,杀出重重昏沉与苍凉,亮射出足以震慑诡谲之璀璨晨光! 真是极适合请客的好天气!他嘴角扬起悠然笑意,进而想…既然二叔会来,子亮会来,那么,我的秋儿会不会也来呢?啊…啊…啊!猛兽的吼声高扬起欢腾的炫彩! “大清早的…叫个鬼啊!臭池子…昨夜差点儿把我活吃了呢!”洛秋水嘤嘤喃喃地娇.嗔着,慵懒蠕动着如瀑的长发与蚕丝薄被面儿影绰遮掩下的柔白色酮.体…那姿态,那般生动唯美,难以抗拒! 于是,猛兽放平了雪茄,关了窗,遮住窗帘,重新跳回床上,狠狠地去吃他的白肉团子! “啊!要死啊!臭池子!啊!”哀婉又尽兴的浪.声漂游于空寂而高雅的走廊上,撞击着那些被岁月砍伐得圆润得体、麻木不仁的人心! “我记得…他刚出生那会儿,我弟弟抱着热气腾腾的小肉团儿,激动不已地说,‘哥…瞧!他朝我蹙眉哎!看起来他该走一条深邃孤高的学术路线…’然而结果呢?!却是如今这幅低.俗德行!切!”胥爷朝枕边沉沉熟睡的周锦媛呢喃细语着…如常那般地不期理解与回应! “胥爷…铎爷到了!”罗丰的磁音像极了缀在枝头的蝉鸣,咝咝嗡嗡的,有一种自然而繁絮的味道… “这么早啊…我得赶紧去洗漱了…”前一秒还在打鼾流口水的周锦媛顷刻醒来,一边羞涩地背过脸去拭了嘴角的汤汤水水,一边猫着腰、紧着肩,顶着一头偶见零星白发的乱蓬蓬的茂盛乌发,朝换衣间的方向慌慌地迈起小碎步… 切!胥爷被这乱糟糟的一幕惊得只剩不屑了!往时若是没睡够,任凭天塌地陷,这婆娘依旧能睡得跟僵尸似的…然而,自打罗丰来到胥氏庄园,并每每于晨时立在门外扬起嗡嗡绵绵的磁音,她便就春心萌动般地醒来!真真是无语至极! “铎爷说…您…您太墨迹…便不等了!他和子亮先去跑步了!” 咝!这臭东西!胥爷的脸发了烫,只得奔去窗边…天色明朗,葱葱树影渐染金光,曲曲折折的,与复苏的娇云簇拥呼应,甚为美好!而树下,两头高挑健硕的雄性猛兽正嬉闹着,奔跑着,惹得正于肥沃土地上肆意疯长的油亮野草亦咏唱起不屈不挠的欢歌! 踩吧!尽管来踩啊! 我是无辜的野草… 没有花、没有香、没有娇滴滴的气质… 我只有这一蓬浓绿或枯黄,然而高高在上的枝桠上的叶子不也是这般颜色吗?! 随季节变换,大自然都是一样的颜色!生命都是一样的轮回! 只是,唯有野草, 要遭践踏,要被焚烧, 要凄惨活,要壮烈死, 要铺满平凡之路, 要铸就倔强之诗! “哥!这是你写的野草诗…我可曾咏错一字一句?!或是…曲解你的大有深意?!”铎爷朝胥爷笑着,嚷着,如同回到儿时罕有的欢畅时辰… 有一丝异样的心酸,搅动着铁石心肠…千回百转间,缠绕出一脉岁月深情!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他啪地一把关了窗…大颗的泪,噼里啪啦地砸在衣襟上! “怎么了…眼里迷进了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滴点儿药水冲冲…” 绵绵关切的柔声起,周锦媛缓缓走近,无限怜惜地抚着丈夫宽阔的脊背… “没什么…忙你的去吧…”胥爷决绝挣开那温暖环绕,迈开凌乱的步伐,逃往盥洗室… 周锦媛孤孤单单地立在窗边,愣了一小会儿,转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转头朝楼下的铎爷父子远去的方向喃喃,“谢谢你…铎弟!与你哥共度了大半生…我…竟就不知,他还能写这样的诗!” “哎…哥!我知道你是打算以此局大比分胜过前不久戚氏父子攒的那局!然而,这就必须跟尔湾的霍青州、尤其是邱烁泉扯上关系吗?!”吃过早餐,胥氏兄弟照例窝在大书房里说着体己话儿… “明春…回来了…”胥爷捂着胸口,遮掩忐忑不安的心… “陆明春?!”铎爷一惊,硕大的眼紧盯着胥爷的影影绰绰的眸… “嗯…”沉默了几秒,胥爷才哼了极弱的一声… “哦…”铎爷点头,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意,油腔滑调道,“瞧我这个笨!人家亲妹子陆明丽可是哥的亲家…故而,自与霍青州离了婚便抛下一双五岁的龙凤胎、带着嗷嗷待哺的霍深让独自去波士顿行医的神秘女博士…才会史无前例地特地赶回来给自家人撑面子!然而…啧啧…” “你又想拐什么歪理?!”胥爷有些急了,涨红着脸嗔问! “人家…摆明了是想见见几十年未曾谋面的学弟!然而呢?!她竟不知哥如今这么俗气!急急地将她那老谋深算、冷血无情的前夫召唤来还能做什么?!无非是破镜重圆、于夕阳下花好月圆呗!哥岂止是俗?!简直是渣!” “你!”胥爷顷刻从沙发里弹起,怒目圆睁地想开骂,却拎不起像样的义正言辞来反击!只得像个熟过了劲儿的红番茄那般,用一层火烧火燎的老皮老脸艰难裹住满肚子要喷的汁水! “这么说…此局我是决然不该出现的喽?!因为这是妄图捆住、困住我自由之身的鸿门宴,且是用我弃过的老坑来坑我!”一位年过六十的清瘦而强势到爆的沧桑妇人立在门外,周身闪烁着睿智、冷冽、桀骜、匪夷所思的不凡光色! “明春?!”胥爷眼中涌动着难以参透的汹涌波涛,“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人生到了六十六…便无所谓好与坏了!只是身子爽,脑子灵,钱财不缺,还有个又高又帅的医博儿子…细想下来,还真是挺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呢!”她笑了,一如从前般自信而美好…胥爷静望着她,感觉心之腹地铸就的铜墙铁壁,正一点点松软,垮塌下去! 这不可能!她有什么值得我这般的?!无奈何,他闭上眼,用脑袋里所有理智的力量冲着心上叫嚷!于是,心终于清醒了!铜墙铁壁仍是铜墙铁壁,他仍是那个不可一世、不可战胜的…胥氏掌舵人! 第116章:腹地迷情 “刚刚那番话意…足可见,卿心已抵释然,再无恩怨纠结!”铎爷喃喃起身,散漫地望向窗外…盛夏,一派繁荣而骚动的景象…只是,在这浓烈之气象里,有一座格格不入的孤单而落寞的小丘…两棵樱桃树算是最后的守护者,它们依偎着,缠绕着,倾倒了,死去了…莫名的痛陡然剜了铎爷的心,他垂下眼,微微而深切地喘息… “铎弟向来慧眼如炬,细致入微…的确!我是真放下了!陈年铜绿…无甚可念、可恋、可恨、可悔!”柔声扬起,透射荒原野草般柔韧而倔强的气度… “对你前夫…你大可这么说!然而对于霍深川、霍深晴…你这做母亲的…是免不了愧的!”不知怎的,端着一大盘子鲜果进门的罗丰斥了极无分寸的话,“想想看…那时…五岁的小孩儿…骤然失了母爱,会是个什么滋味?!”明媚的眉眼腾起黯然雾霭,一副魅人心魂的好不伤心的样子! “真是没规矩…”胥爷只淡淡嗔了一句,便示意其将果盘端至近前,纤细的手指在一堆娇嫩欲滴的果子间摇曳、流连,极犯难费神地挑选着… “就是就是!足见…哥嫂子心地太善良!这才几日不见,竟把这崽子宠得没了半点儿规矩体统…”铎爷接过话来,紧着瞪了罗丰一眼,却无半点儿厉色,声音里更是盈满对其真心的喜爱… 于是,陆明春幽幽放下茶,抿嘴细细端详着眼前这罕有的备受**湖们青睐的倾城人物…“没办法啊…”她淡淡地回应,“那就是他们要历的人生!因我无法跟他们的爹一同生活下去,而作为霍氏眼中笃定的正宗嫡传…那俩孩子却注定要被禁锢于母子分离的冷血豪门!”道出这样绝根儿的道理,她的声音竟是不带一丝抖动的! 于是,于无言以对的阒寂里,盈满了某人的不解,某人的纠结,某人的幽恨,以及某人的问心无愧!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总会遇到无法利用传统思维逻辑去理解的火星人!铎爷想…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总会遇到愿耗用毕生智慧去解读的有缘人!胥爷想! 她,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吧!狠心而健忘、睿智而无德!在抛弃年幼的子女去追寻只属自我之狭隘自由后,靠着满嘴满心的自我宽恕,撑出一副毫无负罪感的恶心嘴脸!罗丰想! 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竭尽全力消化掉不可回头的从前,眼不流泪,心不纠结,只用释然之当下去抵达有光之未来!她昂首,以坚不可摧的坦然神色抵挡五味杂陈的眸光重重! “秋儿!秋儿…没来吗?!”胥驰急急冲进被迷离雾霭封印之大书房,惊得一众顷刻从各自心事里跳脱出来,睁大了眼细瞧看着如盛夏般热烈而华美的男子! “子亮…没跟你说吗?!哦…足见他仍是无法原谅你的!”铎爷叹了口气,转而朝一脸悲意的胥驰宽慰道,“时间…是最有效的缓释剂!” 进而,他话锋一转,又向侄儿奉上大好消息,“秋儿…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不过放心…这么难得的聚会,她,定会来的!” 最终,他力道精准地点题,“嗨!她来不来的…其实跟你这已婚男人是没大关系的!我竟还费了半天解释,却把贵客晾在一旁忘记引荐了!” 胥驰的心,于沉重中释然,朝向陆明春颔首,极有规矩地问候道,“您好!陆博士!大学时代,有幸蹭过您的课…印象深刻至极!今日得见真身,深感无尚荣耀!” “恭喜了!江涵!到底是结了婚便转了性情…瞧瞧!连你家的混世魔王居然也学会了世俗恭维这一套了!”似有若无的温和讽刺入了愤世嫉俗的魔王的耳,自然格外戳心! “我亲爱的学生们…从励志行医的那一刻起,我们,便踏上了一条艰难之路…从此,我们将背负沉重,摒弃慵懒,锻造坚强,在黑暗与孤独中找寻狭窄的路与虚弱的光,用以做出难以圆满的舍弃与抉择,用以书写血泪斑驳的生命奇迹!”胥驰掷地有声地咏念着一段陈年旧话,一双奇妙的桃花眼执执与一双看不出情感痕迹的深邃眼眸交汇、交流… “这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医学名校开学后首堂百人大课上…您的开场白!那一天,您…带领我们深入那些处于忧郁初期严重自杀阶段的病患的心之腹地…那些…没有过去与未来、仅由当下崩溃执掌狭窄思悟的绝望之界!最后,您说…人生漫长,如夜色茫茫…愿我们能成为一束光,引领人们于永久的忧郁里…找寻不灭的希望!”这番响亮的话如花火热,如瀑激.溅,如绿灼眼,如茶沁心… “然而,驰儿…很遗憾,我…并未被打动!因为,君若真有赤诚之心…便不会放弃大好学业,日夜沉醉温柔乡了!”陆明春起身走了出去,徒留一众于尴尬的笑话里品啧汹涌澎湃的腹地挣扎! 不久,胥爷踱至铎爷身侧,一同品看窗外那片富足而安逸的胥氏园林…阳光穿越树影,撒下粼粼的梦一般的金…那个瘦弱的、老去的、孤独的,冷酷的女子正挺立于这炙热的绿境里,周身弥散着一种降解浮华的才思横溢的美! “二哥…不去打个招呼吗?”与此同时,楼顶的大露台上,邱烁泉啜吸着雪茄,将遥望绿境旧人的眸光不露痕迹地转去品看着身侧的霍青州,却只是读到一张毫无情感波澜的幽深而晦涩的沧桑脸…他耸了耸肩膀,撇了撇嘴角,极无趣地别开眼,继续此前与其惯常的相处之道——沉默不语! “那一位是谁?!”忽然间,一位着淡蓝色连衣裙的身姿美好的女子翩然入绿境,并与在树下沉思的陆明春深情相拥…霍爷失了稳重,急急扯了扯已开始窝在藤椅里无趣打盹儿的邱爷的衣襟… “还能是谁?!我家那个傻傻惦记你家深让的老疙瘩…三四年华的邱小柔呗!”邱爷起身,伸了个迷人的懒腰,“见了曾经的导师——你的前妻——自然格外亲近热乎喽!”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自去了波士顿求学、工作…恐已几年未见了!如今…竟…出落得这般知性美好!” “可男人们…从不青睐知性美的!就比如…若要我在秋儿与小柔之间做选择…我也会选秋儿!所以,放心…我们家可是从未怨过深让的!” “怎么说的仿佛深让已跟秋儿好上了似得!”霍爷顷刻沉下脸,“还有…秋儿…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并非徒有其表的妖媚之人!总之,无论是秋儿还是小柔,都足配得起我家深让!我只是怕…怕他对女人没大心思了!”霍爷说着说着,老脸发了烫! “嗨!老哥!这您大可放心!他正常得不得了呢!这我最清楚不过了!” “你怎么能清楚?!”霍爷倏然凑至邱爷眼皮子底下,眼神犀利到足可刺破谁人的贼心贼胆似得! “我…”邱爷猝不及防地滞住了! “难不成…他光顾了你开的那间…幽兰会所?!”霍爷乘势逼问! “没有的事儿!哪儿跟哪儿啊这都是!”邱爷腾地从藤椅里弹起来,只几秒钟便逃匿得无影无踪了! 哼!恨什么你便偏要做什么!当年…枭顺…估计也是被你这贪心鬼连累致死的!霍爷恨恨地想! “不是说…去尔湾见深让,然后一起来这里吗?!怎么…被放鸽子了吗…”清幽的池塘边,两个知性女子促膝而坐,亲昵地聊着心事… “见是见了,且于十年之后,再次鼓足勇气,向他告白心意…然而他竟淡淡地听完,再淡淡地说…他已笃定爱上了一位名叫阮秋的女子…”她从满心满眼的悲伤里昂首,迎着耀眼炙热的光,朝师者温婉一笑,“这样也挺好的…挺好的!他终于有望成家立业…而我,也终于可以专心于别处了!”她挣扎着眨了几下细长的眼,终是抵不过阳光的凶狠,便垂下头去看脚下肆意纵横的野花野草…大片大片的,默默执执地,朝不知名的天涯匍匐生长着…生长着…真好!她想! “嗯…我…虽是他的母亲…却无权干涉他心之所向、爱之归属!我只有几字拙见,赠与他,亦赠予你…既已决定,永不回头!”师者将她拥入瘦弱的怀,纤柔的手指不断地、疼惜地捋顺着她的海藻般茂盛而美好的长发,“柔…信我!随心而活的未来里…你…定会幸福的!” “嗯…我记下了!您的话…我总是听得…信得!” “干嘛呢…我的老疙瘩?!去尔湾也不预先告诉老爹…如今来了罗利…又只顾跟师者热乎着…足见养女儿真真是太吃亏了!”邱爷迈着方步踱来,一张狡黠的皱巴巴的老面孔上竟闪现出弥足珍贵的真情感! “爹!”随脆脆甜甜一声唤,一只蓝色的飘逸的蝶扑到邱爷的怀抱里,一个香吻烙在其脸颊上,烫得一副沧桑面目绽开了感慨万千的岁月纹理… “爹…我已辞去了波士顿的工作,以后,会留在您身边,好好照顾您!”她在他耳边柔语,“因为…我…爱…您!”刹那间,一阵热辣的风吹过邱爷之心,致使那久无人间烟火气息的阴郁腹地升腾起一团难以名状的火热幸福! “我也曾…有过那样一个女儿…并不是很美的…却也温婉可人…笑起来很甜很甜,总爱用香嘟嘟的小嘴儿亲我的脸颊…跟她一般模样儿…”胥爷喃喃自语着,胸口却涌现悲痛欲绝的深切起伏… “别想了…别再想了!”铎爷关了窗子,拉上薄纱柔雾般的帘子,“哥…”他用极为精致好看的手去抚慰兄长的开阔健美、却正虚弱战栗的肩,“哥…我们还有驰儿和子亮…足矣!足以慰藉从前、撑住未来!” 第117章:樱桃树下 那是…遗失的、美好的,却又撕心裂肺的骨肉深情…却又,没有墓碑、没有悼念…只余下一具早已腐去香甜肉身的小小骸骨,深深地埋葬在…两棵缠绕着死去的樱桃树下! 胥子熙…子熙…熙儿啊! 胥爷仍没有离开窗子!隔着薄薄的帘子、隔着薄凉的尘世生界,他朝那虚无而扎心的塚遥拜、**! 唉…铎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原来,于寒彻骨之盛夏当下,那些,看似无穷尽的抚慰人心的开挂法术…仍是解不了这根深蒂固的心毒的!于是,除了默默陪伴,无所不能的天才医者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了! “哎!丰儿,你说…大伯和我爹为何这般喜欢种樱桃呢?” “哎!子亮…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五岁的胥子熙是如何死于一场意外的?!你和胥驰…会没听说过吗?!” 立在荒塚禁地之外,一双美男遥望、品看着孤丘上缠绕着死去的两棵树,窃窃私语着… “首先!不要把我和那个臭不要脸的胥驰连在一起念!其次…我这人从不知什么叫装糊涂!有些事…我是真的不明白,才会心怀卑微与虔诚,去问,问知己!谁知是我本将心向明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逼视着罗丰,直至,逼得其精美绝伦的一双眼升腾起发自肺腑的愧疚感,方才算罢休! “至于子熙姐姐的死…我倒是再清楚不过的!因为,那是aunt周埋下重重心理疾患的起点!而多年后,楚楚姐姐之死彻底引爆了她苦藏于心中的负罪感…于是,她崩溃了!之后,便被戚爷安排去了夏威夷一家有关心理治疗的专业疗养院…有一日,大半夜的,她从疗养院偷跑去我家…恰逢我老婆领着孩子们回了娘家,我正以大解放的心境肆无忌惮地偷喝着从胥驰别墅的酒窖里顺来的陈年佳酿…于是,顺理成章地,两个极度爱酒之人凑到一起,边喝酒,边聊心事…于是后来,她酒后吐真言,将有关子熙姐姐意外死亡的整件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她说…子熙…是死于樱桃树下的!当时,其不幸被樱桃核卡住了气管,命悬一线之际,诺大的庄园里,竟没一个正经大人在!因为,恰在那一日,怀胎七月的胥氏庄园女主人出现了早产迹象…要知道,这可是胥氏的首个男孙,自然格外金贵!于是,一大家子倾巢而出,急急奔去医院,只丢下11岁的她去看管甚是活泼好动的5岁的胥子熙!结果,她没能阻止子熙姐姐将一颗熟透了的大樱桃猛塞进小嘴里一边乱嚼,一边还咯咯咯地得意地笑…于是,某一刹,那一大粒樱桃核卡住了气管!结果,除了打电话呼救,除了抱着子熙大哭,她别无他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怀抱里…一点点、一点点地…冷却,熄灭!” “于是,天哭了!于那个深秋寒夜,暴雨倾盆,地动山摇!于是,胥驰来了,子熙去了…而次日清晨,人们发现,庄园里所有樱桃树皆倾倒了,死去了!于是,大伯决定把心爱的女儿埋藏于两棵缠绕着死去的樱桃树下!没有墓碑,没有祭奠…甚至从此,似乎…关于她的一切…都没有了…” “所以,你一直无法理解…你大伯和你爹此后为何仍这般喜欢在庄园里种这该死的樱桃树…” “是啊!为了试探老爹的反应,我甚至,每年都领着老婆孩子回铎鞘庄园去,带着蔫蔫之苗本儿,故意地、近乎玩闹般地种下一棵棵恹恹欲死之樱桃…” “爹说…也许,子熙是樱桃树的女儿…来人世这一遭,不过是注定的浅浅的缘分…所以,虽离别痛得深刻,却也是无甚可怨的!”不知何时,胥驰来了,浸在徐徐微风里,粉蓝色的T恤与奶白色的正装短裤勾勒着一副分外撩人的肉身… “后来…我们举家搬离尔湾之时,便请出姐姐的骸骨,迁移至此处,并在其上栽种下两棵恩爱缠绕的健硕樱桃…谁知当晚,又下了一场凶狠的雨,次日清晨,这两棵树便就倾倒了,死去了!于是,直至今日,这孤丘禁地仍是这般模样,没有墓碑,没有悼念,只有两棵完全死去的枯树,痴痴缠绕着,守护着一具弱小的深埋的骸骨!”沉默的痛,在荒凉夏日里肆意流转,直搅得肉身战栗,魂魄不安! “这位曾经超级厌恶粉蓝色的胥驰…如今,居然也他娘的粉蓝起来了!难道疯了吗?!”胥子亮终于打破沉寂,斥出极恨的骂声,拔腿就走! “喂!气了那么久…也差不多了吧?!”近乎乞求的磁音从唇齿间艰难挤出,“何况,我可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哥…唯一的哥!” “哥?!你也配!我呸呸呸!” “子亮…你是爱上秋儿了吗?!不然…哪里来得这般深恨?!”胥驰这一问,令气氛陡然僵持住了! “爱上了…又怎么样?!我可是离了婚的自由身…想爱谁爱谁!”子亮扬起发了烫的熟男俊脸,毫不避讳地吼了一嗓子痛快! “你!”罗丰喝了一声! “你!”胥驰恨了一声! “瞪什么眼?!好像你们有多少底气和本事管爱情的闲事似的!”子亮火上浇油般地回敬道! “别太得意…等哥也办妥了够狠够绝的闲事…你便可知…什么叫底气和本事了!”如风如梦,胥驰离去…身后,拖着一笔笔债…纷繁复杂的,支离破碎的,纠扯着亲情、友情、爱情! 第118章:不和谐的聚餐 接近正午,众人纷至沓来,庄园里一派繁盛而融洽的气氛… “喂!大家可要看管好各自的屁股!因为,爱揩油的丘辰哥哥来了!”气派的大餐厅里,伴随着胥子亮闪闪亮亮的讥笑声,打扮得体体面面、闪闪发光的洛丘辰被狠狠晾晒于众目睽睽之下! “子亮…不许胡闹!”铎爷眼见恰坐在身侧的洛爷那张英俊的老脸已腾起怒不可遏的雾霭,只得紧声呵斥自家孩子以解尴尬! “玩笑而已…我们豪门大户人家的孩子…撑得住!”向薄筝淡淡地回应道,“何况胥氏的孩子们一向不拘泥于什么规矩礼法的,相处久了,早习惯了!”只这一句,便打翻了一船胥氏体面人,轻轻松松地彰显了毒舌本色! 众人齐刷刷地去瞧胥氏女主人的脸色,分外期待周锦媛也亮亮必杀技,挫挫毒舌美.妇百战不殆的嚣张气焰! 然而,周锦媛只是温润一笑,转头朝挺立在旁的新管家软语,“丰儿…天气燥热,给大家上碗清凉的绿豆冰粥,降降火气吧…”罗丰会意,潇洒扬手…顷刻,训练有素的家佣们齐刷刷、稳当当地派了粥…至此,整室一派沁心顺意的和谐景象! 然而,陈嫣面前的粥是与众不同的,非但不冰凉,反而冒着温软的热气…“夫人特嘱咐后厨给您单独做了暖胃的松茸鸡粥…松茸…是空运来的,极为新鲜…您慢用!”罗丰凑至其近前,谦和柔语… “多谢照应!”待陈嫣颔首致谢,他方挺直身子,退归周锦媛身侧,魅惑人心的眼不动声色地乜着如仙似画的戚风云… 因为,唯独没给其派什么粥!这种笃定的当众怠慢,即便是真仙,恐也要动气的! 然而,风云人物却依旧无声无话的,只是垂眼颔首地品着各色佳肴… “怎么唯独我家风云没粥喝?!”忽然间,洛芊芊撂下脸,正色质问罗丰道,“像你这般澄明通透的管家…会不知风云的胃疾吗?!分明是故意怠慢!”最后几字甚至咬得牙根咯吱作响的! “别这样…芊芊…我本就吃不得太多的…”风云忙放下刀叉,用软糯的毛巾净了手,转去抚慰娇.妻颤抖的柔肩…“总不能为了自家一点儿不如意…便辜负了这一大桌子浸满深情厚谊的美味佳肴…”张驰有度的磁音扬起,于紧迫的气氛里,注入舒缓人心之厚味! “啊呀,未曾想过风云太太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鬼魅的讥笑声从邱烁泉那窄而细的喉头钻出来…惹得众人齐刷刷地去瞧洛芊芊!刷!一阵恼怒冲上心头,羞红了美人脸! “请长辈们及丰儿莫要怪我家芊芊…她并非有意搅了气氛…她只是心疼我…爱我,才会如此敏感!人生一世,得此贤妻,实乃我之大幸!故而,若说有错,皆是我之过,我向诸位致歉!”风云起身,向众人颔首,真诚的歉意与暖心的笑意漾在玉面上…轻轻松松地化开僵局,打开局面,反倒令邱爷局促扭捏起来! “啊呀!啊呀!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本就是看着风云夫妇这般恩爱,心里欢喜,便就脱口一句玩笑话…贤侄莫怪,诸位莫怪才好!”他边自嘲地笑,便朝身侧的宝贝女儿柔语,“小柔啊,瞧见没?!若要嫁人,便定要嫁戚风云这般的!否则,甭怕外人嚼舌根…爹疼你一辈子,也不舍得你嫁个凑合!”顷刻,众人附和着打趣了几句,便就齐齐转去嚼那些圈中人士喜闻乐见的祥和话题去了… 此时,洛芊芊的脸上正洋溢着绯红色的幸福神采,然而,她仍不忘狠瞪罗丰一眼,那架势,似是说…风云,便是我的命!若你再敢对他使坏,我定不饶你! 罗丰看在眼里,却不回应什么,只在心里暗爽,切!就凭你?!能耐我何?!瞧着吧!逮到机会,我定要继续治你家爷们儿个难堪、难看! “泉弟…你瞧着…丰儿…配你家小柔…如何?!”莫名的,霍爷似捉到了少女心事般地低声问着,辅以极罕有的多事儿表情… “哦?!”邱爷蹙着眉,先是端详了一番小柔,复又读了读霍爷沧桑而英俊的眉眼,进而思索片刻,便狡黠一笑,“那么…州哥…您瞧着…洛丘辰…配你家晴儿…如何?!” “说你呢!怎么又绕到我家来了?!”霍爷顷刻急了,又不好大声发作,只得尽力压低声音驳道,“谁不知他是个极不着调儿的?!先不说比我家晴儿还小四岁…且还死咬着秋儿不放…单单只是想想他娘那条远近闻名的毒舌…啧啧!亏你想的出来!” “啊呀!哥果然还没有老糊涂呢!自家的算盘打的叮当作响的,却装疯卖傻、极厚脸皮地把我家老疙瘩当做深让的负累,急急甩给苦.逼的罗丰?!切!罗丰有什么?!又算个什么?!只凭一副好皮囊便想攀我们邱家的富贵?!我呸啊!”最后这一呸,终是惊到了欢乐大聚餐里的所有食客!于是,咀嚼美味的舌头和切切划划的刀叉皆停了下来,觑看着不正心吃饭的老哥俩儿… “说什么体己话儿呢?!我们…能听听吗?”胥爷开腔,直截了当地逼问!心里暗恨,老子本就不想请你们的!要不是为了明春…明春…想到此处,他滞住了,转动着手里的精巧的叉子,看着叉在其上的那块光鲜亮丽的嫩牛肉块不断与阳光亲吻着,进而旋出诱人的色彩… 第119章:不可欺的情感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我刚说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便就急了,抢白我道,‘若您真这么想,会任由自家的四十年华的深让与四四年华的晴儿久不婚嫁吗?!我呸啊!’…整件事…就是这样!” 霍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出这番妥帖至极的谎话,惊得一旁的邱爷被什么噎住似地瞪圆了眼,憋红了整张脸!十几秒后,他艰难而无奈地点了点头,“嗨!今日…我这张嘴巴是怎么了?!紧着惹祸!见谅!见谅哈!”进而,他便又从喉头挤出阴森而酸涩的干笑声来… 这饭吃的…真叫人难以下咽!戚爷与胥爷对上眼,一刹间,露出心言…“唉!”胥爷也只能摇头叹气,辅以百口莫辩的委屈相… 就这样,一时之间,在这愈加华丽厚重的夏日午后,燥热的蝉鸣以及毫无章法的风与树叶的嬉闹声轻松统治了高朋满座的奢华派对! 要是…秋儿在就好了!莫名地,胥子亮的脑袋里闪现出超级玛丽苏的倾城面貌!转而,他猛晃了晃头,振奋周身,自责地想,自己的心笃定是并不爱她的!那么为何?!为何这颗脑袋偏偏要对她牵肠挂肚地胡思乱想?!“我呸呸呸!”他不由自主地用手使劲拍打性感的嘴唇! “胥子亮!怎么回事儿啊?!那边刚刚呸过,你竟又来这套!即便我对不起你…可我们家饭菜怎么对不起你了?!啊?!”胥驰心头恨得不行,竟呼地起身,力道凶猛地将缀满繁复手工雕花的欧风实木椅瞬间弹开! “我饱了!好好的一桌子菜都被呸坏呸脏了!”戚爷旋即起身,“风云…走!陪爹去瞧瞧胥家新修的18洞高尔夫球场!” 风云心领神会,温软地应道,“爹…儿也吃了不少,只因许久未品过这般地道的法式大餐了…此时,陪您去绿油油的球场散散步,消解消解…再好不过了!诸位,慢用!” “戚哥,等我!”洛爷起身,转脸朝正百无聊赖地用金灿灿的叉子拨弄一朵摆盘兰花的洛丘辰柔语,“辰儿…你也来陪陪爹!” “戚哥,等我!”洛爷身侧的萧爷也起身,转脸朝正与向云音亲昵地咬耳朵根儿的萧山沉声道,“山儿…你也偶尔跟爹腻歪腻歪…成吗?!”顷刻臊得萧山夫妇没处躲藏,只得缩着脖子往桌子底下钻,惹得一众似捡了个大便宜般开怀大笑起来… “得了!我看…咱们干脆就撤了席,男士们去高尔夫球场挥挥杆,再去泡个澡、打打牌;女士们去美容、K歌、看电影、喝茶聊天;孩子们去游泳、踢足球、骑单车或是打电游…如何?!”胥爷看似轻轻松松的一番话,却道出了胥家面面俱到的待客之道…“看来…弟妹与明春皆是需格外照应的,而我又不好贸然做主…”不久,人流渐散,愈发空荡的空间里唯剩陈嫣与陆明春各守一隅,不言不语,僵持不下! “今晚…我会留宿…”虽是低而柔的声音,却足令胥爷惊诧!只因,在他漫长的记忆里,柔弱而挑剔的陈嫣是从不在外留宿的! “今晚…我也会留宿!”桀骜冷声扬起,促胥爷回神,淡定点头回应…只因这一回是做什么都不会令其感到惊诧的陆明春! “而我们…皆是等着见这圈子里无可争议的第一美人!她的朝思暮想的养女…我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准儿媳妇!”此番出其不意的话如冷箭嗖嗖,直插陈嫣心之腹地! “到底是博士啊!没影儿的事儿也能脑补成准儿媳?!姐姐…您定算准了以我的个性是绝不会在饭桌上呸呸呸地啐骂…便就这般过分地欺负我!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拖我家秋儿下水!还嫌…咬着她的公子哥儿不够多吗?!还嫌…她无端端背负的‘红颜祸水’这名号不够沉重、响亮吗?!非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只得走上她姑姑的老路…一辈子无根无痕地飘零到老、到死才算甘心解恨吗?!你们…休想!只要我在!即便我死!你们…也休想得逞!”如常那般,每一字、每一声皆是柔声细气的…然而,却又带着令人心虚胆寒的狠绝口吻! 转而,她艰难撑起纤柔的身子,幽幽逼近陆明春,“就凭你这样只为自己而活的自私自负的母亲…就凭霍青州这样只为面子而活的狭隘阴郁的父亲…就凭霍深让这样为追求完美而从不懂得宽容厚道的男子…还想好似施舍般地恩赐一段姻缘给我家秋儿?!别逼我啐你们脸皮太厚!她大不了不嫁人,也好过陷进你们家这混乱而冷血的苦坑里去熬!” “言重了吧?!”胥爷见势不妙,欲上前解劝解劝…然而顷刻被噎了一句,“我劝您也需给驰儿打个正经男人的模样儿…老婆活得好好的…便就自重些,甭再惦念别处了!”言毕,陈嫣便就朝立于门外的罗丰飘去…“您与萧爷的客房已预先安排好了!就在…阮秋小姐的隔壁!如此一来,她一来…您便可知!” “有心了!丰儿!”陈嫣颔首致谢,随即随罗丰稳稳当当地回房养精蓄锐去了! “这是何苦?!平白地嚼扯她的心头肉…惹她疼,进而被她撕骂!”胥爷一想起刚刚陈嫣那一番恶狠狠的话,一颗老谋深算的心便情不自禁地疼惜起陆明春来… “我是想…先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深让他朝得手,真娶了秋儿…她登时受不住,再闹腾得死去活来的…何苦来?!既然她那么不愿意,便需亮出真本事于当下棒打鸳鸯!懵懂之爱,最易断了…不是吗?!谁也不会太受伤…多好…多好!”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胥爷受不住这酸溜溜的讥讽,登时吼了一嗓子恨! 谁知陆明春扬起脸,淡淡而狡黠地冲着他冷笑起来,“这些…还不都是从你和你那精于算计的爹那里学来的吗?!” “你!” “好了…别气了!往后啊…多跟你弟弟学学自我排解的本事吧!”不知怎的,这话如此甜软,轻轻松松便泄了胥爷的怒气,进而,她故意捂了捂脸上腾起的好看的淡粉色光彩,局促而扭捏地出了屋子…默不作声,头也不回… “这一回的聚会局面…太大了!以至于刚刚好几个人跟我煽风说…你这是故意要胜我…然而我知道你并非那般好胜、图虚名的类…所以…江涵…你究是意欲何为?!”高尔夫球场边,戚雄业故意将胥江涵拽到一边,然后直截了当地问! “大哥…若我…既不想骗您,又不想实说…您能开个面儿,不再逼问了吗?!” “那么…让我与大哥猜猜看…猜…可是要凭运气与本事的…这总可以吧?!”谁知萧爷跟过来补了一刀! 万万没想到!若智者耍过起赖来,远比市井无赖过分、恶毒!胥爷只得在面上默许着,却在心里恨恨地翻腾起来! “我猜…猜哈!”萧爷故意清了清嗓子,“当初,霍青州与陆明春决绝分手…皆因霍深让出生时,前去探望的人群里忽然嚷出一句极不妥当的戏谑,‘这小人儿真有意思啊,竟不像父母,眉眼间却藏着别人的影子!’…” “萧洪剑!你好过分!”胥爷顷刻翻脸怒喝! “瞧见没有?!无论过多久,你还是分外介怀这件陈年旧事!”戚爷喃喃地望着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与感慨… “谁人会想到…本是一句无心戏言,却经几番咀嚼,极不科学地发酵成心胸狭隘者身体力行的亲子鉴定!最终,霍家的血脉得以科学地确认,然而,好好的一个家…却因此而散了!”戚爷眯着眼,朝向疯狂的日头沉思,“究是谁?!说了那一句极不妥当的话?!是无心…还是故意?!无论如何,它拆散了一个家,打碎了一盘幸福,所以那就是作孽的话!” “依我看…若家那般易散,幸福那般易碎…那…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家与幸福了!”萧爷很不服气,顷刻便回敬了一句! “我们为何要嚼扯这个话题?!与我们何干?!”胥爷根本不往下接续,执执急急斩断话题,气哼哼地走开了!他装作听不到身背后俩个人嗔怪着唤他的名字,只是暗自在心里恨骂!这两个老混蛋!只会戳我心窝子!什么异姓兄弟、生死之交?!我呸啊!交往了半辈子,也换不来他们俩一点点儿的兄弟情分! 第120章:幽兰交锋 “二哥…我们…可是风雨同舟几十年的兄弟,所以,我们…会不知那作孽的话是出自谁之口舌吗?!”这一回,萧爷这一嗓子,终是止住了胥爷躲藏回避多年的错乱脚步! 唉!一步错,步步错!胥爷想着,怨着,自责着…终还是泄了气! “然往事不能回头,却如今于事无补!所以,二哥!人家的家事,我们外人…甭再急撮合、瞎搅和了!” 绿境风动,席卷野草般狂野的香与泪!无声无话的三个人挺立在原地,遥思遥远的从前! “那仨人…一直甩开咱们…到底在嘀咕、算计些什么呢?!”不远处,邱爷喃喃,带着明知故问的神色瞥看霍爷… “理他们做什么?!咱们和他们…永远不在一个界里!”霍爷面露不悦,急急摆摆手,示意邱爷专心挥杆打球… “哎!深让…我…我怕!”不知怎的,自到了胥氏庄园,洛丘辰便始终惴惴不安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别无他法,他只得偷躲去无人之处,厚着脸皮致电于不久前刚刚因阮秋而彻底闹掰了的唯一挚友! “你的预感相当准!因为你命里的天敌…我二姐霍深晴…也在受邀名单里!” “什么?!” “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呢!若你闻到了妖然的桂花香…” “被你这么一说…我竟觉得那味道正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后脑勺儿…所以,快…快来救我啊!” “来不及了耶!”倏然之间,香风肆虐,毫不留情、毫无缝隙地罩住了洛丘辰的全世界! “姐…干嘛夺了丘辰的手机?!你明知他自小便被你整怕了、玩惨了…” “那又怎样?!即便如此,上回我做媒助他娶了天仙般的人物,可他呢?!他竟还好意思闪婚闪离!所以啊!此回罗利大派对既然邀请了我来…便注定是老天做大媒,故意撮合冤家路窄,我呢,自然是不能辜负良辰美意的!”香腻的笑声幽幽散开,扰得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错眼珠子地凝望如盛夏般火辣而耀眼的高挑美人! “晴儿!谁让你来胡闹的!”霍爷急急奔过来,极力压低声音道,“不是答应爹…不来了吗?!” “您一走,家里便就不祥和了!没办法,我也得偶尔透个气儿,排解排解!”美人一边跟自个儿亲爹亲昵撒娇咬耳朵,一边扬起如花般美丽粉嫩的脸,向四下面面俱到、自信满满地打招呼! “总之…咱们霍家是不会夺人所爱的!”霍爷意味深长地朝围观看客们狠咬着这句话,猛地抓起那部正陶醉在兰花般好看的纤手里的手机,恨恨地塞还给洛丘辰… “贤侄,你也是四十岁的爷们儿了!若总是这般有心没胆儿、禁不住事儿,且还经常性地惹出一堆破烂事儿来…甭说是秋儿那种甚为抢手的女人,或是小柔那种甚为暖手的女人…即便是我家晴儿这种甚为扎手的…恐也是难以跟你对上眼的!” 这话说的!几乎打了所有人的脸!一众看客只得翻着白眼儿,装聋作哑地避绕开了! “深让!刚刚…是谁来电…还至于你躲出去接?!”幽兰会所一处极为静谧的VIP茶室内,刚刚进门的霍深让被其大哥霍深川猛逼问一句,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了!唉!洛丘辰!我虽担心…然而,你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还了!他暗自想着,怨着,缓缓抬起刚毅俊朗的面…性感的喉结向下滑动,转而咕咚地咽下什么似地定下来,稳住了! “私事…不值一提的!”他款款落座,瞥了眼摔散在厅堂中央的那块白牡丹,于是,贯穿了茶饼的那一根黝黑的长头发以及包装纸上那红彤彤的“睿茗斋”印戳便格外突兀扎眼了! “吴经理…我看…也不必等睿茗斋的人过来解释什么了!我本就是来你们幽兰会所放松心情的…一年算下来…真是太照顾你们这种只靠圈中人士光顾的狭窄生意了!可是呢?!竟出了这么恶心的事儿!茶饼里竟亮闪闪地滋养出一根头发来啊!幸而我一时兴起开了包装看一眼…不然,否则,你们那些比泥鳅还滑头的茶艺师还不就把这脏事儿给遮掩过去了吗?!哼!吴经理!我跟你说,如今,我也不要你们出来磕头作揖装可怜或是找睿茗斋的谁来平事儿…我就要你们出个人…当着我的面儿…把这块夹了头发馅儿的茶饼生嚼了死咽了!咱们便就恩怨两清,各自不再提了!”霍深川说出这番话,竟不带一丝愤懑情绪,倒像是一早就谋划好了定要置谁死地般决绝而淡定!这一点,让屋里剩余的两人——吴世昌与霍深让皆颇感意外! “吴经理…睿茗斋的人到了!为首的是那位传说只凭一颦一笑便可泯恩仇的秋大美人…后面跟着和您一样八面玲珑的陆经理!”恰在此当口,一个比泥鳅还滑头的20出头的小伙计溜了进来,看似是朝吴胖子咬耳朵,实则是故意说给在场的每个人听的! “哎呀!你这小崽子乱扯什么?!别以为所有男人皆是只看脸看身材那般肤浅的!我们霍家少爷们可是大不凡的!不止于赏花之明艳,更懂得品树之常青!”吴胖子边斜眼急啐那小伙计,边灵巧地向门边滑动胖实的身子…“啪嗒!”随着脆生生的开门声,睿茗斋的两位精致人物已被自自然然地引荐至两位霍家公子眼前! 真是美!然而呢,能将一件对身材有着极为苛刻要求的玉兰花淡色旗袍穿出如诗如画之气韵来…又岂止是这一字美便能概括的?!可惜啊,这般女子…又分明是一道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得万劫不复的沟壑!霍深川暗想着,压抑着胸膛里涌动的惊涛骇浪,极力浮现一张波澜不惊的假面!“啊!幸会!”他冷冷道,“我也不想搞出太大动静…然而呢,作为一个曾经被命运肆意欺凌过的人,我无比讨厌向任何言之凿凿的无心之过宽容、妥协!所以,今时,这茶饼…必定是要有人当着我的面儿结结实实吃下去,我这口怨气…才好跟着顺下去的!”他刚说到最后一字,游离的眸光无意间撞上亲弟弟的深不可测的犀利冷眼,不知怎的嗓子眼儿里就滑颤出一个极心虚的尾音!真是!他暗恨!所有的气力竟全败在这臭小子偏袒美人的眸子里了! 能怪我吗?!大哥!然而霍深让心里也不痛快!本是占尽道理的大好局面,你偏就提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抱歉!必输的局,我向来不跟的!霍深让将心里话浮于眼中,令血脉兄弟读得清晰而透彻! “想必…您是气急了…才甩出这样的玩笑话…”阮秋微微一笑,惹得整室舒缓柔媚起来!“可谁叫我们是真的错了!错了就要认罚!”她缓缓蹲下身去,抽出束发的白玉鎏金发簪攥在玉兰花般的纤手里,小心而娴熟地将茶饼中央略微凹陷呈圆形的那块质地尤为紧密且还包裹着一根头发的部分捣了下来… “美人这是要亲口吃掉这一块来解我的怨气吗?!”霍深川似有些得意地舒展修长而健硕的身子,朝身背后那被岁月摩挲得愈发光洁熨帖的太师椅惬意地倚陷下去! “我呢…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故而是不可能阻拦你,或给你抖机灵、耍滑头的台阶下的!”他扬起冷血却极富磁性的笑声,纤长的手指头轻轻敲击着身侧的拥有硕大底座的鸡翅木茶几,一副兴致盎然的看客心情! “您误会了…我并非要生吃,而是要活泡!泡熟了茶汤,一口喝下去,既敬慰了无端端被一根头发坏了名声的茶饼与睿茗斋…又能销尽您的怨气…这…岂不更斯文、更美妙吗?!”她瞥了眼他悻悻的乌溜溜的眼睛,转而,以更为动人心弦的甜美声线柔语,“放心,若您偏让我吃这茶,我也会照做!因我虽不是笨蛋,但也绝非靠耍滑头来赚便宜、乞安稳的类!还是那句话…谁叫我们错了呢?!错了就得认,就得扛!您若宽容是人情,若坚持则是道理!我便就立在此处,等您一句一字…您说,‘吃!’,我便登时吞下它!您说‘喝!’,我便先谢您恩泽,然后缓缓泡着它喝给您看!您若说…” “算了!”忽然之间,霍深让砸下重得不容违抗的二字,随即,他起身凶猛地冲至阮秋近前…近得几乎眼对眼,脸贴脸!凶得如刚冲破牢笼的饥肠辘辘的猛兽见了鲜气腾腾的白肉团子,誓要一口.活吞下去才算甘心、解恨似的! 于是,无声无息之刹那间,空气紧张得近乎凝滞了! 只是,不知过了多少难熬的秒,阮秋感知到紧攥在手心的已发了烫那一小块茶饼被慢慢抽离了!“啪!”小茶饼被狠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深让!这分明不是你惯常的作风!放着体体面面的邱小柔你不要,偏选这么个女人来惹一大家子不痛快,何苦?!”冷冽的磁音扬起,带着疼惜之情、惋惜之恨! “哥…我们…我和阮秋…本就约好了要一起去罗利见咱爹娘的…便不陪你了!而今日,你所有的不痛快…权当做只是为了我…咽下吧!”言毕,他将美人那看似无依无靠的纤手紧攥在其火热而柔润的大手掌里,一步步往外稳稳地走着…走着…辅以不容违抗、难以撼动之大气魄!而向来处变不惊的倔强阮秋也被这透不过气来的强势震慑住了,她只得开启孤独之客惯常的冒险模式,尽力跟随着他开阔而稳健的步伐,前行,前行…转眼间,出了正门,来到车库,她从自己的车里拿出早已备好的行囊,坐上他的蠢蠢欲动的硬派吉普的副驾驶…透过车窗,她朝立在古色古香的静谧庭院里的惴惴不安的老吴与陆闲庭笑了笑…辅以莫名的生离死别般的凄凉与壮烈! 第121章:上界人心 “现在…要怎么办?!”清风徐徐,惹弄树影飘摇…繁花绿树池塘边,两个八面玲珑的老滑头犯了难! “还能怎么着?!赶紧回去…务必要把屋里那位以刻薄闻名于世的太岁伺候圆满了呗!”一想到阮秋已稳稳妥妥地跟着个体面男人去罗利见老东家…吴世昌便就释然地迈开分外轻盈的步子,四平八稳地往回返! “哎!吴胖子!你休想将遭罪的差事儿都推卸给我一人扛着!” “哎!陆猴子!你活该的!送茶叶过来时不查验仔细点儿,捅这么大娄子连带着我也跟着被那太岁数落了祖宗八代呢!如今你还要我怎样?!一块茶饼而已!你跪地一努嘴儿,嚼巴嚼巴咽下肚便是了!” “你!你当我真没查验仔细吗?!”四下无人,一片祥和!于是,陆猴子滋溜溜地滑到吴胖子的耳朵根儿,沉声道,“我啊…是个多么小心谨慎的人,别人不知就罢了…你我相交多年,不言而喻了!”陆闲庭挑着茂盛乖顺的眉,眯起小眼睛乜着吴世昌,见其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方才撅圆了一张巧嘴巴,继续深入道,“起先…阮小姐…分明是准备与铎爷、亮少爷同回罗利的…谁知临行时忽然悟出了什么似得就改了期…一整夜啊!她把自己关在睿茗斋里清点茶叶库存,对照着茶叶生意的明细账一点点儿独自捋顺着…细致得像是在查那些足可让我卷铺盖走人的蝇营狗苟!” “那你就没挨上去闻闻探探?!你是多么精的人物?!” “咱们再精也是老了枯了!加上本就没读几年正经书…道行再深也是看不到上界沟壑的!” “那你是承认比不得我家秋儿了!”老吴开怀而得意地笑起来! “啧啧!也不顾及点儿老皮老脸!还‘我家秋儿’?!挨得上吗你?!”陆猴子幽幽讥讽、试探着,指望能破什么迷局似得… “也是也是,呵呵…”谁知吴胖子并不较真儿,只是软绵绵地笑起来,像是正搅和着一大罐子厚厚蜂蜜的大狗熊那般美滋滋地笑着…这笑,足让心思缜密的旧友攫取出他与秋美人那些经岁月沉淀、累积的厚重交情! “霍先生消消气儿,慢走…再来…”两人正沉思不前,却听滑嫩如铃铛的音色传来…再就见机灵的小伙计小心跟随着霍深川沉沉急急的步履,边朝这边走,边使弄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分明在说——太岁真的是史无前例地宽宏大量起来了! “到底是气派达观的大人物,终究是不会跟我们这些不足挂齿的小门小店一般见识的!”陆闲庭算定了时机,呵呵陪笑道。 “你们当我是为了谁?!”岂料太岁登时啐骂道,“为了你们这些世俗狗东西吗?!” “您是心疼自个儿亲弟弟,想有意成全他爱慕美人之心…虽那美人是并不称心的…但您还是不想让深让少爷难堪难过…于是,我们…便就跟着沾了光!”吴经理的声音很低,很低,却似乎低到上界人物的心坎儿里去了! “吴经理…若是有一日…你在这地方做腻烦了…便来投奔我吧!一来家里缺你这种像样儿的管家,二来,我虽刻薄,然而对家里人却极好的!最要紧的是…你心里也该清楚…这里,并非可供养老的好地方!”说罢,他便就驾了硬朗气派的豪车,匆匆而去! 吴经理目送出很远,直到整个古色古香的大园子完全恢复了往时的沉着典雅貌,他方转回头,朝一旁垂头丧气的陆经理舒缓一笑,“我知你是故意让我出彩儿的,你都找到可以养老的窝了…可我…仍在刀尖儿上行走啊…不找条后路是不行的!”于是,陆闲庭不由也笑了,摇着头,叹气道,“我不如你…差得远呢!但,看这情形…”他故意顿了顿,见天地祥和,纵横安顺,便咬住老友的大耳朵根儿,以极低极稳的音色道,“给太岁奉茶的那条泥鳅…最好趁着邱爷的杀网未张…滑了溜了吧!”两人眼神跳跃着交汇,顷刻各自会意,进而释然舒展,勾肩搭背地走去屋里,身后不远处,一条时宽时窄的溪,从遗世独立的寂静里缓缓地游过去,鸣着抚慰人心的古歌… “谁…布的局?!”邱爷撂了电话,喃喃自语间,正瞥见不远处的一群好勇斗狠、老谋深算的上界人物们各使神通,此消彼长地挥杆争领…谈笑间,却又是一团祥和融洽,完全看不出各自胸怀里的惊涛骇浪! 看来…我邱烁泉的地盘儿…也不再固若金汤了!他立在原地,思悟感叹…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汪玄墨?!狠了一辈子,却死得那般窝囊,窝囊得如一团永远理不清头绪的乱麻,且因是自己选了风高雨急的杀人夜独自驾车出去寻死…便怨不得阎王爷收他,所以,连报仇雪恨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我,绝不容许自己那般窝囊!对!我可是有儿有女有孙子的!所以一定一定不会是他那个下场的! “哎,泉弟!自个儿合计什么呢?!既出来玩儿,便要撂下生意,只管尽兴!”霍爷笑意盈盈,过来抚他瘦而窄的肩。 “州哥…你说,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也怨我?!怨我好勇斗狠,贪得无厌…怨我…”也许是那抚慰肩膀的大手太过温暖,邱爷不知怎么就脆弱起来,他喋喋不休,问个不停,完全不顾及一群人皆停了下来,缓缓朝他这边围聚而来! “没有啊!绝没有!”霍爷心上一疼,不禁在那颤抖的肩上狠捏了一把骨头!“再说,怨恨顶什么用?!死的活不了,破的圆不了,于事无补,何必再想!”说罢,他将嘟唇靠在邱爷的耳上,低声道,“都看着呢!所以,就让过去的过去吧!要紧的是别再错了眼前当下便好!” 第122章:难以穿越的梦魇 不知不觉,秋便来了!而我此时,正在万米高空上,书写万重心事!身旁的霍深让显然很累,很累…健硕的身子像一座完全倾倒的高山,斜斜沉沉地压迫着我半侧身子,我整个世界!然而,他依旧浑然不知似得熟睡着…熟睡着…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好不容易找到了温暖的小窝,全情投入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这样的他,又最像孤独的我,或者,仿佛就是我的魂儿出了窍,狠狠罩着我这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不肯离去! “你在写什么?日记吗?”忽而,他闭目喃喃,似是梦呓,又似狡黠的刺探!总之,阮秋将游走的笔插进日记里,将日记塞进手包里,又将手包掖进霍深让的长臂决然不敢轻举妄动的蜜桃臀下紧紧抵住! “不要藏了…绣了一丛薰衣草的淡紫色面皮的日记本…太难忘了!”他缓缓睁开眼,正撞上她盈满百种滋味的眸光,一时之间,世界没了声响,没了勾心斗角,唯剩两双倾城的眼,相望成一片炙热的海,直烫得心魂震颤,直荡得神思昏乱! 阮秋…我要如何是好?!我本不想踏进你的心界,扰乱彼此既定的孤独前程…然而…然而!嗡呜…飞机缓缓着陆的颠簸感终使他回过神,不再去想什么了! “就这么…直接过去吗?三更半夜的…我们又是一副仓皇模样儿!”夜,胥氏庄园正门前,望着一溜烟儿地消失于迷茫昏暗中的出租车,霍深让竟一反常态地踌躇起来,止步不前! 然而阮秋却迈开优雅而干练的步子,哒哒哒地走至戒备森严的门岗! “秋!”一个猛烈的浸满相思苦涩的沙哑呼唤勒得美人登时透不过气来!她抬眸,撞上那颗胭脂美痣…它,美若夜空里摇摇欲坠的星子,正肆意闪烁晃眼的光!她回避,她拼命抵挡,然而纤柔的手却被从久远记忆里伸展而来的白皙有力的手紧紧裹住!“她…一直护着明亮灯盏,等你!她说,无论夜的梦魇多么恐怖,用心指引,你…绝不会迷路!”一牵一扯一跟随,一双儿人顷刻抛下霍深让,执执入了海纳百川的别墅门厅,急急奔去陈嫣客房! “娘!”门开了,满怀心事的灯光下,温润的旗袍衬着枯瘦的陈嫣,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棱线与气韵流转、飘散开来! “丰儿…守在门外!我要和秋儿商量事情,不便被扰!”犀利的眼神从爬满皱纹的眼角飞出,执执刺进罗丰那深埋于心的深情里!他泄了所有鲜活的气力,微微颔首,缓缓放手! “霍深让…不可以!”门内,窗边,陈嫣缓缓窝进沙发里,道出决绝几字! “娘…他欲借助我来婉拒邱小柔…而我呢,也要依靠他来抵挡风雨!正所谓各取所需,两厢情愿…” “借口!”陈嫣凝望窗外夜空里的星子,冷冷道,“你…虽非娘亲生…却比亲生的小荷更加扎心入髓!所以,你的一举一动,一神一思…娘会不知吗?!” “娘…你信我!我…我对霍深让并无真心可付!因我心已死,再无人可还魂!” “你是想…若这辈子还可结婚生子…霍深让是唯一可行的路了!” “绝无此意!” “去照照镜子,仔细端详那张写满心事的倾城面貌!” 镜子!镜子!阮秋一怔,眸光触到了梳妆台旁那开满淡紫色精美雕花的落地镜,登时似被狠狠烫到了似的闭上眼!娘!娘!自您砸碎了久远过去里的那面古董落地镜…我再不敢肆意照镜子了啊!阮秋于心中呐喊! 娘!您忘了吗?!您把我关进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您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地命我忘了所有!所有的所有!在那些可怕的日子里…世界是漆黑的!我的心至今还没走出来!它彻彻底底病了!它永远永远好不了了!娘!您该知道啊!既然我扎心入髓,您便该知道的!娘!别逼我的心了!它早已伤痕累累,似乎,再难熬过未来的千难万险了! 轰然之间,阮秋昏了过去! “秋儿!我的秋儿!醒醒!别吓娘好吗?!娘经不起…” “秋儿!我…是你哥啊!听得到吗?!” “阮秋!振作些!我是你的医生…霍深让!请相信我!信我!信我妙手回春,保你和顺安康!” 不知过了多久,醉人的桂花香气钻进鼻里,腻在虚弱而疼痛的心上…倏然,一股神秘而灵动的热流蹿遍周身!“啊!”阮秋猛地醒来!整颗心呼怦怦地乱跳,整颗头颅轰隆隆地疼着! “你是谁?!”望着眼前这朵妖冶惊心的美人,阮秋揉着心口,喘得分外深切! “霍深让的二姐…和你一样…是圈子里相当著名的剩女…霍深晴!” “我没听说过关于你的任何!”阮秋艰难坐起,虚弱而深切地喘着,“抱歉!我想静静…请出去!” “抱歉!美人儿!我可不是你请来的,自然不可能由你来请出去的!”她莞尔一笑,美得惊心动魄!“在你昏睡期间,我们几个学过医的轮班守护你和你娘!我的时间还没到!懂吗?!” “娘!娘怎么了!”阮秋惊慌失措地滑下床,光着脚丫,踉踉跄跄地往外奔… “哎!阮秋!披头散发、面无血色…活脱脱的女鬼哎!你娘见了,还得被你吓昏!” “这么说…”阮秋停了步,回头仰望身高1米8的高挑美人,眼神里充满了戒备、疑惑、排斥、好奇…以及,美人惜美人般的微妙好感! “昨夜到此时,胥家的欢乐大派对完全彻底地被你…搞…砸…了!”桂花美人踱至窗边,啪地开了窗… “叮!当!”随两声无比亲切而熟悉的脆响,一枝薄荷凉烟燃了起来!“你不介意吧?!” “介意有用吗?!” “病殃殃的人眼神儿却凶巴巴的!不好不好!我弟弟往后恐要遭罪了哦!哈!”她狡黠地笑起来,那声音酥**麻地扩散开来,负载着足以扰乱人心的魅惑香气! “二姐…去吃晚饭吧!”忽然间,霍深让便进了门,小心地将杵在地中央的阮秋横抱起来,“你醒了啊…”他低沉耳语,好看的眼里浸满怜惜与好奇,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呦!这就抱上了啊!三弟,你不怕挨耳刮子吗?!我可听说她心狠着呢!” 沉默了几秒! “我…心再狠…也不会对接续了胥驰断指的医生甩耳刮子的!”柔声缓缓,流淌入心…那一刻,霍深让不禁将怀中美人抱得紧迫至极! “看来…好事近了!恭喜!我的宝贝弟弟!”霍深晴叼着烟,悻悻地出了门! 第123章:虚眠的魂魄们 “我娘…” “她很好…甚至正午时分,还强撑着来看过你…才刚吃过晚饭,如今…正与几位aunt喝茶聊天…” “霍医生…我想知道…我昏倒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胡话…” “没有吧…那么你呢?” “我?!我什么…” “你昏迷之时,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听到…娘的哭声…她定是被我吓坏了…” “还有吗?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我不记得了…” 沉默…沉默…渐渐淹没了整室…唯有一丝叹息的晚风飘忽着,飞往窗外那挂满星子的晴美夜空… 窗外的夜空…有那么好看吗…心事重重地踏出了那间客房,他回身关门…恰见柔美的月光下,那副依偎在落地窗前的柔美而虚弱的背影…他眼波荡漾,嘟唇微颤,然而,他终究没能放出话来,问她个痛快!这该死而莫名的爱情!他只得默默离去,默默地去恨骂自己那不长眼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胥氏庄园起了沉沉睡意,忽而,如歌旋律如一汪鲜活而通透的泉,从叮咚作响的吉他中迸发流淌,倏然涌入孤独客们枯燥的梦境!那是塔雷加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那是摩尔人远望故土、无法归依的遗恨,那是,每一个孤独的夜里,虚眠的魂魄们忧伤而迷蒙、梦幻而怀旧的万千感慨与无限惆怅! “这…会是谁呢?”深更半夜的,忽然就发昏饿起来的胥驰本是正在独自细品波士顿龙虾、鱼面汤以及藏红花米饭的诱人滋味,莫名地,他停了嘴,进而,举着醉人的红酒踱至窗边,倏地,弹性十足的翘.臀已稳稳地坐上又高又窄的大窗台,“哈!”他得意地乐了一下,随即,朝窗外夜空优雅举杯…“干杯!”他一饮而尽!“胥驰…不要又把杯子丢进大喷泉里…昨夜你干这种坏事儿的时候,恰被罗丰瞧见了呢…今日他特地找机会跟我悄悄说…玻璃碎片不易清理倒是小事…万一划伤了大池子里的招财锦鲤…便不好了!”洛秋水翻了下蕾丝睡裙包裹着的娇美身子,继续闭目喃喃,“心心念念的秋美人病了…你倒还有胃口吃香喝辣的…足见,你的心魂命里…从未真的在意过爱情!所以,你…不配有什么爱情…爱情…” “切!爱情是什么?!爱情的本质就是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地做.爱!”顷刻,胥驰狠狠将红酒杯丢进大喷泉,“啪!”他关了窗!稀里哗啦地,他扯下健美肉身上所有的附着物,显露出充满原始欲望的魔王本色,“爷今夜便叫你知道…什么叫他娘的爱情!” “啊!哎呦…”凄婉而尽兴的欢.叫肆意盘旋着,奔腾着,渐渐吞没了那一曲孤独而珍贵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老婆…不要想那么多了…”睡梦之中,萧爷不由自主地拥抱着虚弱的陈嫣,“答应我…你要好好的…陪我到老,陪我到死…不要半途而废地丢下我,留我一人…孤零零地苟活于世,残缺而死!” “好…我记下了!我知道…在爱与情里…你皆是极为挑剔的人…所以,我舍不下你…”她喃喃回应着…于梦里垂下一滴苦泪! “睡不着吗?定是那一对儿爱欢叫的夫妻吵得你心烦了吧…”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磁音抚慰着洛芊芊辗转难眠的身心,促她睁开美丽的眼眸,深情凝望枕边人! “风云…”如兰的嫩手轻轻摩挲一张分外英俊的脸…“风云…我不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我只要…心安知足的陪伴!也请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无法让你如大多数夫妻那样…在爱.欲里,唱尽兴的欢歌!” “你竟然还会说这些话…这些我以为只能从爱欢.叫的人们嘴巴里道出来的辛辣的话…”戚风云笑了,难得的会心的笑…他默默缓缓地、极为用心地将楚楚可怜的妻拥入大.胸怀…窗外,天空是一片浓墨重彩的黑色,暗助星子烁烁生辉,正待风云大展宏图! “娘…您…还没睡吧!您的眼球滚动得极富思考感…所以我料定您正在为深让的事儿伤脑筋呢!” “我独自睡惯了…你临时起意地来扰我,在被子里妖里妖气地辗转翻腾…且身子上满是浓烈的桂花香…” “娘…您可真是绝情冷酷!八百辈子没见亲闺女了…也不跟我热乎热乎…” “我说过…自你因被星探发现而拍了几个烂片子,便决绝放弃波士顿的大好学业开始…我便不必再为你操心费神了!还有,此时,别企图把你那双涂满惊悚指甲色的冰冷脚丫子塞进我的被子里!好好闭嘴睡你的!否则,就干脆滚回自己的客房安睡!” “您总是这样!冷血无情!” “我曾经多么认真地生活!然而,却还是被这操.蛋的生活狠狠戏耍了!所以,冷血无情…在所难免!” “娘…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偏偏于此时,您史无前例地现身圈子里惯常的虚情假意的大派对?!” “因为…四十岁的霍深让遭遇了一场极为接近结婚生子的爱情!我便拜托了胥江涵,攒一个大局面,促相干人等激烈交互、碰撞…以求磨出个明朗的结果!” “说到底…您心里…只有我三弟!” “因为他心里有我…有我作为母亲的不可撼动的位置!而深川与你…只是把我挂在嘴巴上,叫一声娘给外人听罢了!” “那时我们还小啊!您那么绝,说走就走!就该料到今日此时的局面!” “所以我没乞求你们任何!所以此时,别再替你爹探什么了!你天生不是当好演员的料子!也别怪当年那星探!他不是眼瞎,而是单纯地想泡你罢了!记得出去时别摔门,有点儿教养,轻轻地滚!” “上帝啊!这就是我的娘!” “你完全可以不认啊!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单纯地觉得我这样的娘对得起你的体面才相认!不付真心的虚情假意,还不如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有骨气!” “好吧!我这就滚出去了!如您所愿,像个大家闺秀那般气派地滚!” “砰!”猛烈到爆的摔门声完全杀灭了夜的寂静! “怎么了?!”孤独之客们于永无休止的孤独噩梦里愤愤抱怨着!“怎么了啊?!这操.蛋的生活!” 第124章:岌岌可危的情感 “娘…”陆明春的客房刚刚得以安宁,霍深让却急急切切地奔来,立在门边,微微而深切地喘着…“娘…二姐她…活得并不顺遂!所以,您别怪她…”他语速和缓而深沉,像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在一方宣纸上华丽而极具章法地滑动… “我哪里有资格怪她?!”陆明春淡淡回了一句,幽幽下了床,松弛而柔软的蚕丝睡裙优雅摆动着,转瞬摇曳至他近前,“深让…”她的声音出奇地绵软、柔润、温暖、深沉! “娘…很抱歉!我是真的爱上她了!”不知怎的,这一句锁在心底的话便就脱口而出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难道你以为…娘不喜欢她吗?!即便是不喜欢…也是与你的爱情毫无关联的!懂吗?!”她顿了顿,扬起手,抚摸他的异常英俊的脸蛋儿上那些因熬夜而愤怒生长的坚硬胡茬,“总有这么一天的!你…甘心放弃整个世界…去赢一场毫无胜算的爱情!就在此刻,你…迎来了这一天!” 很神奇,黑蒙蒙的天色倏然明朗起来! 他不禁松开紧蹙的眉头,缓缓扬起脸,望了望窗外那一片摇曳在风中的鲜香饱满的树叶…这个季节,似乎,任何生命都泛着恋爱的光彩…然而,维系它们生命的根仍默默扎在深沉土地里,不曾被撼动,哪怕一丝一毫! “高尔夫…一点儿都不尽兴,大家都藏首缩尾的…不露真实力!哼!” “又出了些始料未及的岔子…唉!” “茶…倒是品啧了,然而还是喜欢美人来斟…那才叫相得益彰…呵呵…” “牌也没打成…好不容易等到那个爱输钱的陈大爷不在…啊!口误口误!咳咳!” “风云未抚琴,阮秋未斟茶,胥驰未放歌,深让未挥毫…妇人未畅谈,孩童未撒欢…” 大清早,大人物们齐聚一堂,吃一道散场前的气派早餐。照例地,各人提提意见,嚼嚼遗憾,为下次的聚会找找像样的、合乎情理的契机与铺垫… “下次…我做东!尽力让诸位开怀尽兴…如何?!”终于,洛爷霸气开口,众人顺势称好,“一言为定!”就此,寒暄作别,各奔东西,亦给胥氏豪门攒的大局面画上一个圆满! “明春…如果再见无期,此刻便是永远!”倏然间,四下无人的初秋别离里,胥爷紧紧拥抱住陆明春!“我…永远永远…愿为你做一切一切!”言毕,他却,如席卷落叶之飓风般狠狠离去,不带一丝一毫的牵挂! “丰儿…胥爷去送客人们…还未回来吗?”忽然空寂下来的气派厅堂里,周锦媛立在落地窗前,喃喃唏嘘,“我…虽然还是钟爱泰然安静里的大祥和…然而,偶尔触到这样的大局面,也觉得很不错呢…原来…我也是个两面派…” “并非如此!夫人!人人皆是如此!” “丰儿…你说话真是好听!声音好,话也好…你能来胥家做事,是我的福!” “也是我的福!” 四目相对,满眼会心的笑意… “然而,这大局面并未磨出娘想要的明朗!”飞机上,霍深晴依偎在霍爷身旁,柔语绵绵… “她只是…想磨出深让一人的明朗罢了!”霍爷闭目喃喃,“谁知,在明朗了所有的爱情艰难后,她的儿仍要赌一场毫无胜算的爱情…唉!”他短促地叹出干脆的一声,随即怅然若失道,“她心里…从未有过其他任何人的位置!从前如此,如今如此,往后亦如此!咱们…在她的命里…只是完完全全的痛苦烙印吧!” “为什么?!只因一次亲子鉴定吗?!亏她还是医生!这有什么?!如果是我…我的男人要这么干,我只当他是怕真抱错了、养错了孩子而验一个心安保险!这有什么可矫情生恨、过不下去的!明明就是她爱您不够深刻!或者,从未爱过您、深川和我!” “别说了…数落自己亲娘的不是…不好!” “我…”霍深晴正说到恨处,忽而被阻了这么一句训诫,一时转不过弯儿,一下子就滞住了…半晌,她委屈起来,嘟囔道,“我…我还不是心疼您…爱…您…吗?!我不像别人…有娘疼、有男人爱…亲哥哥亲弟弟又怎么样…都已有所爱之人了!而我呢?!我只有爹了!”说着说着便开始掉眼泪,一串串珠子似地在粉嫩紧致的脸蛋儿上滑落,根本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别委屈了…这么个模样儿…完全不像个四十岁的女人!”霍爷哭笑不得地将女儿拥入怀中,修长的大手掌疼惜地捋顺着她的于嘤嘤哭泣中颤抖的瘦弱后背…人啊,无论多大年纪,在父母面前,都只是孩子罢了!他想!所以,她未嫁,我绝不能死!他暗暗发誓! “秋儿…怎么不说话…往事的伶牙俐齿都被姓霍的磨没了吗?!”铎爷父子与阮秋下了飞机,坐上秦子冬娴熟驾驭的豪车,本是无声无话的压抑气氛终被胥子亮撕破,“明眼人可都瞧明白了,你娘厌恶你嫁去霍氏…洛氏就更甭说了!你们全家都厌恶…不是吗?!罗丰呢…哪里都好,偏就没家世撑着,只这一条便被无情判出局了…所以呢…还…有…谁?!” 沉默… “子亮少爷…你嘴巴总是这么刻薄的话…也是不会如愿以偿地捞到什么好结局的!”倏然,秦子冬还了一嘴,语音沉稳,却像一记耳光,正扇在蠢蠢欲动的贼心上! “我怎么就忘了你了呢?!”顷刻,子亮恨从心生,猛地骂道,“我怎么就忘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癞蛤蟆、狗奴才了呢!” 沉默…车开得依旧稳当…极速退却的初秋景致依旧泛着恋爱般的光彩… “子亮…铎鞘庄园的大管家、爹的心腹大将…是不可以被任何人狠踩的…懂吗?!”直到车子入了铎鞘庄园,众人下了车,铎爷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你呢…并不在阮秋的爱情局里…也永远不可能踏进去…懂吗?!”这一句,是轻飘到云里的柔声,却又似从天砸下的陨石,轰然砸碎了红尘痴心…转脸,他朝秦子冬暗使眼色,那两人便极有默契地去往大书房议事了… “别得意!大爷从…来…就没惦记过你!只是可怜、同情你罢了!”胥子亮朝阮秋啐了一句,转过身,一下子泄了气,拖着沉重的躯壳,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此时,秋风起,柔暖的,带着莫名的香…阮秋释然,振作精神,稳稳地接了秦爷的来电… “睿茗斋最近…不太稳当啊…” “劳您记挂着…现已熬过去了!” “哦…那我今日…想过去喝喝茶…可还方便?!” “方便!我这就过去准备…恭候您大驾光临!” 该来的总会来的…收线瞬间,她想… 傍晚,睿茗斋一切如常,如同一块超然而寂静的美玉,镶嵌在车水马龙的喧闹繁华里,静静延续一段亘古不变的温润呼吸… “秦爷到了!”清亮悦耳的长声扬起,震得每一扇窗棂亦跟着嗡嗡酥响…阮秋羽睫微抖着关了窗子,沉下一口气,娴熟地燃香净手,稳稳坐定于小小一方茶案江湖,细听楼梯发出一声声上行逼近的混响,进而,得见一位气派的**湖映入眼帘,随即颔首迎上一句,“您来了,请上座安稳,待我为您做茶!” “好…”他回礼落座,身姿仍是傲着紧着,眼里噙着看不清路数的缥缈… 于是,整室,除了香气流转、杯盏铿锵,再无任何明朗与欢愉了… “为何偏选白牡丹…出了那样的事儿,还以为睿茗斋要杯弓蛇影一阵子了呢…”他啜了口茶,放下杯子,面色和悦地说… “出事前晚…我的手机里莫名收到了匿名邮件…幽冥入茶,欲累染至洁…”阮秋缓缓回话,茶汤从壶嘴滑出,幽幽入杯,散着柔色光泽与雍容香气… “然后呢?”美人又奉一杯,他接过来,微抿嘴唇,浅浅地尝… “然后,我只得找了借口,作别铎爷父子,留下细查茶叶供给往来的账目…然而…” “然而呢?”声音绵软,不似逼问的险恶,他只是幽幽递进,如同品茶,一杯杯一轮轮,慢而极有章法… “然而…查至后半夜,仍没见什么纰漏…足见,陆闲庭是多么谨慎的人!”美人温柔一笑,见他这一杯喝得松懈,便悄然撤了茶,转身端来茶点… “那倒是…吴世昌、陆闲庭…皆在茶界浸泡多年…自然有些凡俗之上的真本事!”松软细腻的红豆沙在舌上融化开去,天然的香糯、淡淡的甜蜜流转弥散,安然浸润…渐渐…喉,胃,心,神皆松软了,陶醉了…于是,高傲绷紧的身姿亦和缓、安详起来… “这滋味…真是好!”他由衷赞叹… “这是我嫂子向云音做的…自她嫁入萧家,知晓了我娘的胃疾,便开始用心学做养胃的粥饭糕点…锲而不舍,驰而不息,年年岁岁,朝朝暮暮…终成凡俗之上的真味!”她说完这一句动容,顷刻又恢复如初的得体,“您瞧我…竟扯远了…您…哪里会在意这些琐事?!” “秋儿…你觉得…我是替邱烁泉来探你的吗?!”倏然,他干脆地挑开正题! “邱爷…求得动您来办这种差事吗?!”倏然,她漂亮地反击! 第125章:幽兰界之谜 “睿茗斋…洛杉矶的睿茗斋…已凋零得只剩三人了…我…本就孑然一身,且已到了无所谓生死的年纪…然而,霍青州和邱烁泉却是不同的!他们膝下,皆有尚未婚嫁的大龄子女…为人父,这是命中要害的牵挂!我…作为他们唯一信赖、敬重的大哥…护住他们这不能轻易熄灭的命…是责无旁贷的!”夜色起,安静的茶室映衬着铿锵而深沉的磁音,衍生出一种震慑人心的紧迫! “一根莫名刺穿睿茗斋特供茶饼的长发…竟能撼动幽兰会所的固若金汤吗…”阮秋缓缓坐定于秦爷身侧的太师椅,隔着他钟爱的花梨瘿茶几,她向着他,微微倾斜柔软而轻盈的身子,柔声递进道,“幽兰会所…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做什么生意?!迎哪方贵客?!何等玲珑的人奉何等不凡的香茗、抚奏何等脱俗的琴音?!或是…远远不止于奉茶抚琴…还有更加勾魂摄魄、引人入胜的杀手锏吗?!” 沉默…深思与纠结中的沉默…与明媚流转的雍容茗香暗暗僵持、较量着! “秋儿…”秦爷清了清喉咙里的涩,“有些答案…还是…不揭晓的好!因为心会疼,疼到撕裂!” “姑姑曾说,世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又甜又香…每一层经岁月历练而揭开、舔破的苦涩…都会令心…疼到撕裂!” “那里…是可供大人物们…圈子里财雄势大的男人或…女人们…放松心情、释放欲望、撕破伪装、彻底尽兴的…魔…界!”骤然间,一道真相怔怔劈来,正中美人惴惴不安的心,掀扬起撕裂般的疼! “你姑姑、你师父、你养父母…甚至是…你惦念、信仰、真爱过的每一个人…都与之脱不了干系!” “够了!”她恨声起! “够了…”转眼,她又虚弱下去… “我…该谢谢您的实话的…”她沉思着喃喃,“所以,对于那根长发的字谜,我也该…奉上拙见一番的!”她顿了顿,看着他沧桑而俊朗的眼闪现一丝正中下怀的默许,方才继续道,“就在我查不出半点儿头绪、几乎决定要完全放弃对那神秘邮件谜底的猜测时,霍深让来电!他说…他正准备去赴胥氏大派对的约…从胥爷与铎爷那里得知我仍未返回罗利…即打算替我订了机票,一路相伴着回去见他的爹娘…以便…击碎邱爷女儿邱小柔对他的一片痴心!”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往小小茶案,娴熟地开启新一轮烹茶之赏心悦目! “我知道,他是故意用胥爷与铎爷来压我镇我,再饶上无辜的邱小柔做借口,只为赚得跟我亲近的机缘!”她恭敬地奉茶,令极为严苛挑剔的老道茶客品啧了又一道上乘功夫! “我虽心有不甘,然而还是应了他!谁知,收线之刹那,猛然而无意地,我触到了一条流水账上的几个特别的字…幽兰会所…急供…十饼白牡丹!登时,我便通透了!这,正应了那一句谜…‘幽冥入茶,欲累染至洁!’” “哦…原来如此…”秦爷沉声附和,松弛而和顺的身姿再度绷紧! “然而…我又能怎样?!幽兰界…可是闯过了三界的孤独客从未曾真正踏入的!更何况…仅凭这么几个单薄的字…便去扰吴经理的刀尖上行走的艰辛日子吗?!于是…我只能…于惴惴不安中…等!”她停下来,看了眼砂銚…此时,仿佛所有的艰难险阻正在熬煮…以等待一个酣畅沸腾的时机! “于是,我等到了一个明朗!虽然,是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她麻利地提起砂銚,挥洒一番冲淋泡斟之大自如! “于是,我人生中首度踏入了高深莫测的幽兰界!几十年来,那个相传由圈中某位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始创的、几经易手后轮转至邱爷手上的不凡会所…终于被命运之舌舔破了薄脆的糖衣,露出了杀灭纯澈之惊悚与苦涩…渐渐呈现在我这浅薄的孤独客的眼前!于是,我的眼,贪婪而敏感地掠过每一寸每一丝转瞬即逝的匆匆…于是,某一刹,我分明见一位惊世骇俗的娇小佳人,怀抱着一把好看的琵琶,若仙子般在幽暗曲折的廊上漂移!白皙通透的肌肤,硕大晶亮的圆眼,小巧微翘的鼻,粉嫩水润的唇…尤其是…那黝黑乌亮的长发,盘转编织得那般精巧、古意十足!还有…她还有…一双白嫩柔润的巧手,一件手绣着淡色薰衣草的丝质旗袍,一副令人窒息的性感肉身!啊!我于心中叹出一声美!真美!然而,一眨眼,只一眨眼,她便如烟散尽!只剩繁复的、如诗如画的廊…铺盖在眼前,遮掩住一汪深不可测的…谜!” “秋儿…天色已晚…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秦爷起身,缓缓舒展开蜷缩于一方太师椅内的高大挺拔的身子,气派而高傲地向外行走着! “您慢走!择日再来!”清亮悦耳的长声再度扬起,进而是干脆利落的开关车门的嘭嘭声,再后来,是发动机唱响了归家曲,渐行渐远…终抵睿茗斋的如常安宁! “阮小姐…时辰不早了…”仍是清亮悦耳的音色! 阮秋抬眼,整室早已淹没在黯然夜色中! “这么…晚了!”她喃喃起身,揉着肩头的酸疼,打量着眼前的明亮机灵的小伙计! “向长久…你这小滑头今日怎么溜得晚了…”她缓缓下楼,有意无意地问着… “陆经理特别交待的…怕贵客走后,您收拾茶局会格外细致些…而误了回去的时辰!遂安置了两位保镖和我一同留下…护您安稳…也可适时提醒您,刚从罗利归来,舟车劳顿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歇吧!” 说着说着,阮秋已下了楼,上了车,徐徐缓缓地开出大门… “小向…”她猛地停了车,降下车窗,探出头来轻唤了一声… “您说…”他也停下车,依在车窗边儿应了一声… “若我没记错的话…去幽兰会所送货的差事…一直都是你在做吧?” “哎呦!您…您这是怀疑我吗?!”他哧溜一下子下了车,急急滑到阮秋近前,“我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人撑着的不容易呢!凭谁出多少银子,我也不会拿一大家子的性命去搏去捞的!” “你看你…急什么…往时的机灵劲儿竟全没了!”阮秋嗔怪着笑起来,于秋风里,绽放一朵柔媚…“我只是想问你…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次…有没有见过什么惊世骇俗的美人?!” “哦…哦!您是指…能惹得我想入非非那种呢?还是…更美些…惹得我不敢有半点儿非分之想那种仙子?!” “后者!” “不是小的恭维您…后者…这方天地里…唯有您了吧!” “这一句恭维,我很受用!然而,我还是希望听到你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有…还是没有?!” “真没有!或者说…毕竟那里…做得不是咱们睿茗斋这种只几个人可登堂入室的明朗生意…所以那一界里,即便是真有什么脱俗的仙子…凭我这种成日在泥里滚的泥鳅…也是见不着的!” 沉默…因再无可追可问了…车子,如常行走在如常的路线上…若只从内心的孤独与静谧里看人世间的大风景,一切,便会褪色成索然无味的如常,无趣! 不久,在她如常那般娴熟地穿越归途上必行的那段惊悚大弯道之后,莫名而不寻常地,她想起了苏大成…那个眼中盛放着一本无字天书的谜一般的男人!还有,那一个惊心动魄的坠着雨滴的晨,他撑开的那一把坠着“幽兰会所”logo的蔚蓝色大伞!她不明白,如此冷血而谨慎的他,为何要露这么大一条破绽给她?!几乎是在告诉她,他背后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大人物…洛枭雄…也是幽兰界里暗藏的上仙!由此,她又不由自主、不可回避地想起了霍深让手中撑着的那一把蔚蓝色大伞,虽故意去除了“幽兰会所”的logo…但仍是一把极容易露出破绽的伞…因为他明明知道她是多么敏感而细心的孤独客…因为他早该料到,他与她,迟早会在幽兰界交锋!所以,那样一位,能完美接续胥驰无名断指的不凡医者…也注定是她难以参透的谜! “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晃?!”忽而,胥子亮来电,嗔怪的言语间影绰着一道心虚… “车子划过大弯道时,有些不痛快…我正犹豫要不要去陆闲庭小舅子在这附近开的那间修车行…便就耽搁住了…”她故意这么说…去扰乱他的心! “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于是,他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必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也…别太为我操心费神!” “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收线了!” “等等!等等…” 沉默…于电话两端… “霍深让来了!拿着玫瑰、巧克力和无比新鲜的松露…切!又不是什么该死的情人节!” “也许是提前派发万圣节礼物…” “阮秋!这并不好笑…他已亮明了对你势在必得的决心!而你呢?!你还他娘的自鸣得意起来了吗?!” 又是沉默!电话两端皆出现了不规律的急促喘息! “我不知道…该不该抓住这个机会…告别险恶的漂泊,走正常结婚生子的路线…我更不知道…霍深让…是良缘,还是,深渊!娘的反对,自有她的道理,虽未曾道破原曲,然我还是相信!这世上,值得起‘真心’二字的,唯有我在罗利的那个家了!” “所以呢?!” “所以…什么?!” “这样的…毫无胜算的爱情,你要…还是不要?!” 第126章:孤独客的爱情局 “这么晚?!”气派的大餐厅里灯火通明,铎爷放下刀叉,稳稳地拿起高脚杯,淡淡地品了一口佳酿,随即,他瞥了眼刚刚进门的阮秋,读出满心满脸的踌躇与纠结…“料想你也是乏了…便不必勉强着特地来陪我们品松露饮美酒的…毕竟,深让贤侄…最会疼惜美人了!” “铎爷…天色已晚…我也该告辞了!”霍深让起身,高大而威猛的身姿如壮丽而陡峭的山峰般令人生畏! “阮秋…秋儿…我…喝了酒…无法开车了…所以,可否送送我…不算太远…且我会安排可靠的家佣复送你回来!”极罕有的一双英朗眼睛执执紧紧地咬住一双勾魂摄魄却又疲惫不堪的妩媚杏眼,直逼得美人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让哥,我也送送你…送你出大门口…以尽地主之谊!”胥子亮撂下刀叉,从家佣手里接过净手的热毛巾,狠狠擦了两下玩世不恭的性感嘴巴,随即将其甩还进家佣的怀里…“咱走吧!”他大踏步地往外奔,却听身后袭来极其扫兴的一句喝止,“子亮…坐下,陪爹把酒喝透、喝尽兴!”顷刻便钉住了夏威夷美男那笔直的大长腿! 于是,毫无悬念地,霍深让牵起阮秋的手,在神秘而醇美的铎鞘庄园里,散漫地行走…行走… “不要那么明显地爱…好吗?”她忽然说! “你还想给爱情…留个可供全身而退的低调后门吗?!”他顷刻反驳道,“只要…你应我一句‘愿意!’我愿扛下未来岁月里所有的难!” “说说而已!” “我不是说说而已!” “霍深让!你…了解我多少?!你到底爱我什么?!”这一嗓子吼,把彼此都镇住了! “是啊…是啊…”他喃喃,眨着迷茫的眼…“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与她面对面站着,于不再柔暖的秋风里,于渐渐惊悚起来的夜色里…骤然,毫无征兆地,他低头就是狠狠烈烈地一吻,正烙在她的颤抖而柔软的唇上!来不及躲闪与抗争,如山健硕的身子已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的世界!她的心,她的魂,她的命,一头栽了下去,沉.沦、迷醉于他的狡猾而火热的浸满酒.色醇香的唇舌!于是,似乎,于当下这岌岌可危的陡峭形势里,这一场疯狂而执着的莫名爱情,正熊熊燃烧起来,直烧得两个人放下了未来的千难万险、只管当下尽兴而死!直烧得连旁观者亦口干舌燥,眼中蹦窜出嫉恨的火星子,心上蒸腾起歇斯底里般的狠毒气焰! “爹!您和大伯…一定要这般明显地成全霍深让的贼心色.胆吗?!”夜,已经很深很深了…阮秋…仍未归来…于是,于难熬的等待中,铎鞘的主人翁们皆有些醉了! “不然要怎么样?!成全你的贼心色.胆吗?!”铎爷故意挑起眉来乜看儿子的烧红了的一张俊脸,“爹说过…你…永远无法踏入阮秋的爱情局!所以…我的儿!今夜,借着断肠的酒…杀灭了该死的爱吧!” “都说了一万遍了!我不爱那骚.货!”他怒吼起来!“嗖!”泛着迷.醉光色的脆弱的高脚杯呼啸着飞了出去!“啪!”干脆而决绝地,它在秦子冬挺立、倚靠的那面近门处的墙壁上粉身碎骨! “轰咚!”子亮醉倒了!完完全全地不省人事! “抱歉啊…子冬!请把他抬回房里去,并促他呕出过量的酒,再灌进一道醒酒的汤!”铎爷叹了口气,“这一杯酒砸过去…幸而只是废了你的西服!爷会补偿你…连同上几次他用毒舌碾压你自尊心的恶…一起补偿…直到你消气、满意为止!” “您这一句明理的话…足可抵消一切不如意了!更何况,像我这种小人物…哪里会有什么过盛的自尊心?!”他麻利地俯身上前,干净利落地搀架起瘫软得稀巴烂的子亮,缓缓稳稳地向门外行走…不再做声,不再回头! “怎么回来了?!”刚刚平息了胥子亮酒后无德的乱摊子,却见阮秋进了门,铎爷有些意外地戏谑了一句,“还以为你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在外过个销.魂.夜!” “爷…我这个年纪…本是不该为了这种戏谑而脸红羞涩的!然而您这么猛一提,我还是真觉得怪臊的!因我的销.魂.夜…不常有、且很贵的!”她大大方方地回应、反击,令铎爷心中涌起一种莫名而澄明的舒爽! “这一场爱情…虽没什么胜算…然而,若你真的开口求我成全…我倒是…” “赔率这么高…您还帮我凑下注的本钱啊!”她笑了,悦耳而迷人的音色里,浸满难以言说的隐情!就此,这一夜的话题,戛然而止! 清晨,如约而至!它…凝结成清澈的露,滋润着包罗碧水青山的铎鞘风情…它…演绎出朦胧的雾,淡化了被苔藓统治着所有阴暗缝隙的棱角分明的复古石阶、以及,如河流蜿蜒于澎湃绿地里的细碎而圆润的鹅卵石步道! 高大挺拔的铎爷如常那般奔跑着,奔跑着…于晨之铎鞘,以肆意而机械的步伐,以孤独而桀骜的姿态,奔跑着,奔跑着! “这种几近变.态般的机械式坚持…在我的记忆里…几乎…从未中断过!”胥子亮醒来,裹着粉蓝色的松软睡衣,松松垮垮地依在窗边嚼他的早餐…立在远远的门边那面高阔墙壁下的秦子冬面无表情地做听众,不言不语,不露半点儿人世间最寻常的情绪与破绽! “秦子冬!我啊,打心眼儿里厌恶你!因你是个无法让人痛快、尽兴的人!” “抱歉了,少爷!若我的身体里…配备了你和胥驰钟爱的那条热窄弹滑的沟壑…您们定能歇斯底里般地尽兴而死!” “噗!”一口香滑的松露鸡粥猝不及防地从喉咙里喷涌出来! “你这狗奴才!绝对是故意要让我噎死笑死的!”胥子亮已顾不得满脸满嘴的狼狈不堪,只是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着,以至于整个脊背、肉身皆跟着弹缩震颤,完全停不下来了! “大清早的…闹什么闹?!”阮秋循声而来,喝了一嗓子冰冷!“铎爷正在洗漱…仔细他待会儿猛瞧见了你们这番妖景儿…咱都甭活了!” “哎!阮秋!泡到了个四十渣男便得意起来了是吧?!你算老几?!竟敢充大号的长辈来管束本少爷!” “那你只管闹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她摔门离去! “滚滚滚!”见她转眼便翻脸走了,胥子亮虚弱下去,冲着秦子冬凌乱地摆手,“你也滚!都给我滚蛋!” 秦子冬顺势出了门,回身关紧每一丝败露狼藉的缝隙!转而,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唉!这…算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啊!他蹙眉,惦念起旧主来!秦爷…此时会在做什么呢?可起了床?可穿得暖?可吃了早餐?可坚持着散步的习惯?可还…记得我?!他松开眉头,收起满心伤感,缓缓地在幽深曲折的走廊上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 “子冬…”一声轻柔的唤,顷刻定住了四平八稳的步! “阮小姐…有何吩咐?!” “阮小姐、阮小姐…总是这么生分,故意抬举我的称谓…好似我真是这家的主子小姐似得!” 沉默… “我昨日…见着秦爷了…他…一切安好…身子康泰,生意和顺…” “那就好…再好不过了!”他继续走起四平八稳的步子…于幽深的廊上! “所以请你…安心尽力…做好铎鞘的大管家!虽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句训诫!然而我还是说了!” “哦…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便渐渐走远了… 阮秋退缩回房间,坐在窗边发着呆…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反复回放着昨夜那个疯狂而深切的热吻!不由的,纤柔的手指开始抚摸水润的唇,感受着一丝丝跳动的炙热和一条条浅浅的唇纹!爱情…可怕而美好的孤独客的爱情…真的来了吗?! 第127章:半分不让 午后,天微雨…初秋的微雨,总有一种沉静的清新,如花瓣旋转,纷飞,软软地散落于野草丛生的神奇大地… “秋儿…”霍深让来电,“这是…你的季节,你的雨…”如微雨般绵软而温润的嗓音敲打着美人心… 阮秋无言…只是举头望着窗外的雨…以迷茫而憧憬的心境…一个人久了,爱亦变得小心翼翼… “我怕!我是真的怕了爱情!” “别怕!我在!一直…永远!” 这一句话,若开满鲜花的庭院里,那些肆意散漫金光的落叶松…一点一滴,将恋爱的秋色,浸润,感染… “深让…哥再问你一次…必须是她吗?!” “必须!” 从昨夜到午后此时,从霍氏庄园的大书房到霍氏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这寥寥几字的刚硬对白,始终萦绕于霍深川的耳畔、心底…他不甘心,他好心疼…虽自小天各一方,罕有亲昵缠绕的共同长大的好时光,然而,命运里,那一道血脉的根系,始终牵连、摩挲着彼此,使他,始终是他捧在心尖上珍惜、爱护的弟弟!所以,他不能看着前程似锦的他一步步,迈着错乱的步,狠狠坠入那一道红颜祸水的爱情深渊! “忙吗?”于是,不知是哪一秒的灵光闪现,促他迅速拨通了洛丘辰的电话… “川哥?!”显然,是一个意外的扬声! “听我妹子说…你来尔湾了…便想着请你出来聚聚…以尽地主之谊!” “哦…”一个释然的沉声,“我啊…是因生意上的事而临时赶过来的…现又正在紧要关头…恐难得空…” 切!这分明是心虚的支吾!谁还不知洛氏公子哥儿是多么无用的蠢蛋?!还做生意?!尽做些不堪俗事倒是真的!霍深川的眉心又蹙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令他的心也跟着纠结难受起来!唉!他心上一叹,嘴巴舒缓而绵绵地递进道,“哎呀…再忙也得吃饭休息啊!恰好幽兰会所近日来了位极会抚弄琵琶的仙子…加之雅室、香茗、苏州菜式…足可令君称心尽兴!” “哥…幽兰会所…我哪里还敢去?!上一次惹的乱子,若不是苏大成…我便早就没了也说不定呢!”心有余悸的颤音从心肝里抖出来,“我劝哥…也少去为妙!谁不知霍家这盘大生意,你撑得有多辛苦,万一有个闪失错乱的…一大家子便会轰然垮掉的!” “丘辰,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战战兢兢了?!”霍深川上了脾气,干脆地逼了一句,“一句话,来还是不来?!” “我…”揉不开的纠结浸满了不均匀的呼吸…“我知道哥的路数!”铛地一句,正砸在霍深川的贼心上!哎呀!平日竟是我小瞧了这草.包了吗?!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然而嘴上仍在老奸巨猾地抵赖! “什么路数?!” “我是真的忙!所以再聊吧!” “等等…”霍深川幽幽道,“你长大了啊…和深让一样…变了!” “遇到阮秋…我们…便就不再是什么老男孩儿了!” “所以…” “所以…我们俩…为了这个女人…半分不让地杠上了!” “哥希望你赢!且,哥会拿出真本事,助你抱得美人归!” “哥…在你眼中,你们大多数人眼中…阮秋…是一道看不清路数的深渊…然而…”他顿了顿,猛撂下一句,“算了,不说了!” “喂!”霍深川举着嘟嘟作响的断了线的电话,半晌兜不回思绪…好厉害的女人!他想!她,竟能将两个他笃定这辈子几乎难以成熟、定性的男人,揉搓、锻造成死心塌地的情种!然而,他转念又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三十未嫁的大龄女子罢了!我可是…连四十未嫁的超大龄疯妹子都能压制住的!顷刻之间,他来了斗志,决意与这道深不可测的红颜祸水狠斗几番! “有客到!”傍晚,睿茗斋即将打烊之时,清亮悦耳的磁音扬起,“霍爷的大公子…请缓移步慢登楼,去往二楼雅室品啧香茗!”阮秋的心,随咚咚作响的上楼声咚咚作响地紧张起来!她知道来者不善,亦知其所为何事,只是,她不知以何种姿态立场去迎去应! “没想到您会来…”她颔首开腔,语速柔缓,语音温和,不卑不亢,不妖不媚! “你…别怪我不请自来便好…”他稳稳坐定,不再做声,只是抬眼,抿嘴,屏息,回味一卷温煦如春、通透如夏、深沉如秋、孤傲如冬的奉茶之道… “今日,借由阮小姐这番演绎,着实参悟到睿茗斋之大乾坤…所谓上界仙子…当是如此!”再回神开腔时,天色竟已完全黑下去了…“不知不觉…竟耽搁了你下班的时辰…”他叹了一声,迷人的嘴角弯.翘而起,那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愉悦!转而,他察觉到了这一丝破绽,便又恢复了剑拔弩张的戒备相。 “深让…自小便是出类拔萃的!我们…虽只是在假期时才能相聚…然而,多年来…却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生疏隔阂!我甚至觉得…我、二妹、三弟…我们三人…从来都是一个血肉相连、无法割舍的整体!”他喃喃自语着,完全没有要起身告辞的意思…“你知道…他为何要选择显微外科吗?”精致而深刻的一双眼猛地盯住玲珑而明亮的另一双眼,一字一句道,“是…为了我啊!” “为了您?!” “他说…人体内存在着许许多多异常纤细的管子…当这些管子被切断或堵塞时,血液…”他扭捏了一下,继续道,“血液、jing液或传递神经信息的化学物质将无法流经这些管子…所以,他要将它们精准而完美地再度连接起来!于是,几年后,他亲手切开了我的生殖系统的某些部位…再造连接…使我…得享生育的乐趣,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聪明伶俐的儿子!”他再度停下来,起了身,踱至阮秋近前,逼迫住她的眼,她的心,狠狠地说,“这样的弟弟…在我心中的分量…聪明如你…不言自明!” “您觉得…我正在…毁灭您的弟弟吗?”阮秋直直迎了一句! “这一句…接的并不漂亮!”他松弛了一下咄咄逼人的眸光,复又以一种更具伤害性的口吻冷冷开腔,“你…配不上他!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受教了!”阮秋顷刻扬声,“向长久…贵客要回去了,替我送送!” “好咧!”小伙计咚咚锵锵地奔上楼来,“您慢走!改日再来!”进而娴熟地引路,半轰半哄地将其送出了睿茗斋的大门… “听说…今日…霍深川过去茶室了…”夜深了,阮秋刚回到铎鞘庄园,便被守候多时的秦子冬引领进铎爷的大书房… “上一次,睿茗斋的白牡丹惹恼了他…今日这一遭…只算是赔罪…幸而,有惊无险,已度过去了!”阮秋润了润音色,轻描淡写地打算划过六然狐的审! “哦…也有可能是他心疼自个儿亲弟弟提前向咱们派发的万圣节大礼…玫瑰、松露、佳酿…所以,他才故意去睿茗斋,打算讨赚回本钱!”他狡黠地眨眼,冲她耸肩做鬼脸儿,顽皮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儿…待见阮秋苦笑了一下,方才话锋一转,入了正题! “洛丘辰…此时也在尔湾…你猜…他是不是也要来派发万圣节礼物呢?!” 第128章:秦宅之谜 “这…我便是难参悟了…”阮秋缓缓地抬头,迎上神采飞扬的一双眼,“许您这样的上界仙人…能帮我指点一道开悟…” 哎呀!你倒是会推脱!他想着,故意捧起个朴素至极的白瓷杯子,缓缓地喝起安神的茶汤来… 这白瓷杯子、这甘菊味道…应该皆是秦爷钟爱的吧!她想… “这是前些日子秦爷派人送来的…说是…适合夜里安神…” “哦…秦爷真是位细心又贴心的长辈…”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对任何人都施好心的!”这…分明是一句话里有话的贬义!她想!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似乎,万籁俱寂,执执地逼阮秋亮出一句鲜明立场! “我…只是小人物…平凡到泥土里的那一层小人物…所以…无法知晓上界的是非曲直…我只是想…对我好的…皆是大善之人!” 铎爷笑了,不温不火的笑,恰到好处地和缓了空气里的紧张… “歇着吧…”他举起手中的书,任由修长的身子沉入松软的大沙发里… 阮秋起身,蹙眉颔首地往外走…从在外守候的秦子冬高大威猛的身旁走过去,无声无话,只是继续行走,行走,于幽深而曲折的廊上! 秦子冬默默尾随着她,无声无话,迈着坚定的步子… “那是胥家少爷的房间…你要进去吗?”沉声扬起,促沉思中的阮秋紧忙弹缩回绵软的欲推门而入的纤手… “怎么…竟走错了自己的去处…”她喃喃,侧过身,调整方向,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做声,只是继续跟随着,跟随着… “阮小姐…到了!”低沉的一声促她停了步,她抬起头,门就被缓缓推开了…她定了定神,打算回头道一声谢,然而他已没了踪迹,只剩一句简短而绵长的“晚安…”,来来回回的,在幽深而曲折的廊上,飘荡,消散… 这世上,有很多谜团。总有几团到死无解的…是属于孤独的我的!夜,深不可测,她,忘了开灯,只是就着虚弱月光,静静地写着日记…我不知道了!我在做什么?!我的目标是什么?!我的这一颗孤独的心啊,请你告诉我,我这寂寥而疲惫的灵魂,该去往哪里?!归于何处?! “昨夜…睡得不好吗?”清晨,秋光妩媚,啾鸣婉转…铎爷结束了惯常的晨跑,洗漱整理成鲜活气派的大人物,与众人聚在大餐厅里品着粥菜…忽而,他猛就一问,顷刻促魂不守舍的阮秋回过神来! “啊…我…的确睡得不好!”因为问得突然,所以来不及掩饰什么… “那么今日…别去上班了…我带你去散散心…如何?!”铎爷扬起脸,宽厚而平和的笑意如秋光荡漾… “那么也带上我吧!因我昨夜也没睡好!”胥子亮用柔软的毛巾擦了擦嘴,并不去看谁人的表情,只是昂首挺胸地扬声道,“若说是体恤下属员工,那么,我也该享这福利!” “呃…那还要看子冬的意思…”铎爷顿了顿,“子冬初来铎鞘之时,秦爷曾一再叮嘱…虽子冬是孤儿,然而每年生辰之长寿面仍是不可怠慢的!今日…便是他的生辰…秦爷那里已备下长寿面…邀我们过去!” “生日快乐!子冬…”阮秋朝秦子冬投去略带伤感地笑意,“不知内情,故此也毫无准备…” “一起吃顿饭便好…”秦子冬依旧身姿挺拔地立在近门处的那面墙壁下,眼神坚毅,语音柔缓地回道,“小人物而已…难得秦爷与铎爷皆记挂着…” “哦…那么,秦爷是唯独未邀请我吗?!” 整室沉默…仿佛在说…你胥子亮啊!日日将伤人心的称谓挂在嘴巴上使唤人家…还好意思去蹭人家生日的寿面?! 所以这种沉默终是让胥子亮无法忍受地开腔争辩道,“我又没将他真的怎么样!至于吗?!你们这些…”他本想开启惯常的喋喋不休,却见无人理睬,立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真是毫无地位气场的,便于绝望中收了声,只顾狠狠地往嘴巴里塞着各种索然无味的菜肴,再狠狠地嚼烂,咽下! “少爷若是诚心捧场,我是不会反对的…何况秦爷与铎爷向来仁厚,我自然耳濡目染,便不会揪住谁人的过往一直介怀、生恨的!” “如此甚好!一团和气,一起去吃一碗顺心的面…如此甚好…”铎爷开怀一笑,算是定了这一日的欢聚! 秋日正午,秦氏宅院葱翠而明丽… “来了…”似浸染了秋霜的磁音萦绕于造访者的耳畔心头,衍生出一种勘破自我之清寂滋味… “秦爷…您…还好吗?”秦子冬缓缓迎上去,仔仔细细看遍秦爷周身…若于秋风里,虔诚地品读一卷千古流传的经文… “很好…”秦爷简短地应着,转而拉着子冬的坚毅硬朗的手,旁若无人地往餐厅去…“子冬啊…面条儿是厨子擀的,我老了,手劲儿不够…你将就吃…不过,扁饺子是我调的馅儿,你爱吃的猪肉雪菜豆腐馅儿…” “哦…”秦子冬简短地应着,似有千言万语已卡在喉咙里了… 很快,一众围聚于并不气派的一张不大不小的木质餐桌前,自在而充满渴望地搛夹起朴素的白瓷盘碟里的一道道热腾腾的饭菜… “秋儿…吃这么少啊…”大家正吃得酣畅尽兴,却听秦爷喃喃,便都暂时歇了嘴去看美人近前的盘碟…果然…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 “她啊…是为了保持如柳的腰肢…说白了…三十岁了…体态已开始走下坡路了…若不及时把控,哪里还会有男人肯要她娶她?!” “子亮…”铎爷轻唤了一声,算是极温柔的训诫了…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然而克制惯了…便难改了…”阮秋凄凉一笑,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儿搛起一个扁饺子,蘸了极鲜的酱油,便咬开软糯嫩薄的面皮,一点一点地将幸福的滋味儿融化在口中,胃里… 眼见一众吃得差不多了,秦爷示意家佣们为每位客人上一小碗浓厚无比的冬笋肉丝汤… 阮秋的那一碗,则是秦子冬亲自端过去的…“好好喝下去…不准剩的…”他低声道… “知道了…”阮秋轻声回… “喂…秦子冬…瞧见没?!我这一碗都已好好喝下去了,你再给我端一碗来…且要附上刚刚对美人嚼的那几字肉麻的嘱咐!”言毕,胥子亮便坏笑起来,惹得一众家佣也跟着露出憋笑的表情…也难怪,相交甚久,从未见子冬这般呵护过哪个女人… “哎…胥子亮,子冬今天可是寿星公…平日你欺负他就算了…怎么…”阮秋本想继续往下说,却见子冬已为子亮端去了一碗汤…便愣住了… “好好喝下去,不准剩的…”他扬起脸,故意以眸光巡视着憋笑的家佣们,道出相同语气的几字嘱咐…顷刻,家佣们个个恢复了惯常的表情与姿态,各司其职,各忙各去了… 就这么吃过了午饭,秦爷免不了与铎爷杀上一盘棋…阮秋免不了在旁伺候茶水…秦子冬免不了去查看家中大小事务,嘱托新近晋升的管家一番…而无事可干的胥子亮则免不了要独自在古色古香的宅院里闲溜达… 不久,他鬼使神差地攀上了甚为幽静的阁楼,按压了一下黯淡的古铜门把手,顺势一推,吱吱呀呀地,门就开了!他顷刻兴奋起来,仿佛发现了人迹罕至的藏宝之地般冲了进去…一尘不染的大房间里,尽是些做工考究的古董家具,只是,虽外观尚好,然而有些细小地方的装饰已破损、脱落了。他散漫而好奇地摸索、摩挲着那些岁月赋予老物件儿的黯然美感,若一条狡猾的幽魂般在空寂的空间里安静地飘荡、游走… 忽而,他的健硕挺拔的身躯停留于近窗处的高大挺拔的落地柜前…作为一位资深的雪茄客,他敏感的鼻子嗅到了科伊巴世纪雪茄的独特味道…它是…甜爽嫩滑的…融合着恰到好处的花香、香草香、豆香以及浓郁的烟草香…啊…他感慨了一下,松弛开肌肉发达的健硕身子,小心翼翼地,极富仪式感地拉开坠着水滴形铜质把手的柜门,盯着在角落里眠眠沉睡的被呵护、擦拭得的油亮而迷人的雪茄箱… 几秒钟后,他定住游神,拧动插在雪茄箱上的已磨得看不清雕花样貌的古铜钥匙,“啪!”一声脆响惊得他周身一激灵!转而,他咽下满口的唾液,缓缓掀开盖子…这是!这竟是限量版的科伊巴世纪VI!乖乖啊!他惊叫起来!这是真正的外形雄壮有力、味道霸烈强劲的大雪茄!他抽出一根,感受它厚实而滑手的质感,想象它丝丝顺畅的口感,渐渐,视野里,幻化出柔和而妖娆的烟雾,一环环一圈圈的上升、累叠…终成极具层次感的贵气烟塔!啊!他完全沉醉于一场梦寐以求的雪茄客的幻梦之中! 只是,这梦,终是被嘶吼范儿的摇滚铃声HEY/BABY打碎了! “胥子亮!不老老实实地陪在长辈们身边,在人家的宅子里瞎晃悠什么?!这都几时了…还不赶紧滚回来!”铎爷真的有些恼了,一番训斥轰得子亮的耳朵嗡嗡响… 这才是我爹的真面目!哪里有什么温文尔雅、气度非凡?!完全就是个不可理喻的高知怪咖!切!他边想边欲将手上的大雪茄放回原处,莫名而无意地,修长的手指停滞于空中...透过空缺的那一条承托雪茄的窄窄长长的木质镂空条纹底座,他隐约看到了潜藏其下的一张老照片!嗡地一下!他充斥着好奇心与冒险精神的灵魂欢腾起来,他的灵巧纤长的手指在盒子四面游走、摸索…“啪!”随一声触动机关的脆响,底座骤然松动、弹起!照片!一张浸透了烟草味道的老照片被轻轻松松地抽了出来! “楚楚姐姐?”他喃喃!又摇摇头,不对!在他的记忆里,张扬火辣的戚楚楚从未穿过什么温婉旗袍的…他定定神,复又仔细去看照片上那一对儿亲昵依偎的才子佳人…那位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儒雅君子…不正是…青春时代的秦远憧吗?!那么…这位与戚楚楚有着惊人相似度的温婉佳人…应该就是…她的生母罗依依吧! 第129章:险恶的月夜 “真是极没规矩的…”待胥子亮收拾好阁楼的痕迹,匆匆赶回之时,晚饭的钟点儿都到了…铎爷自然要开启正经八百的训诫模式,众人自然又要劝慰打圆场,于是,餐桌前,杯碰碟,碗碰勺,筷子穿插交错于一道道温暖菜肴,混合着寒暄客套柔语绵绵…幻化出俗世人间最寻常而惊艳的烟火气息… “今日…沾了子冬的光儿…得以品味久不曾历的尽兴开怀…老哥啊,感谢!”临别时,六然狐露出难得的真心样子,一双翻.云.覆.雨的仙人手紧紧握着另一双不肯轻易老去的倔强手…久久…不肯放手…然而,终是放手… 夜色正浓,如常浸染归途…一车人各怀心事,无声无话…唯子冬依旧稳稳地开着车,双目烁烁炯炯,一派欲杀灭天下诡谲妖孽的大气势! “车子…有些不妥!”忽而,他稳稳妥妥地停下车子,沉声安抚众人道,“放心…我已联系了住在附近的陆闲庭的小舅子…苏雨…前来接应…” “开出来这么久才觉得不妥…足见,你也是个极没用的!”副驾上的胥子亮睁开惺忪睡眼,喃喃讥讽… “子亮…”坐在后排的铎爷嗔了一声,指了指依在自己肩头绵绵细睡的阮秋,“她…昨夜折腾到此时,好不容易入了眠…所以…既然天塌不下来,就别吵…” 顷刻,车子恢复了平静… “诸位…都还好吧?”不久,苏雨开着辆八成新的气派大吉普赶了过来,“因是急用,本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车子来接应的…然偏巧今日霍家大公子差人来卖了这车子…呵呵…竟就派上了大用场!足见…我的爷总是吉人天相、万事如意的!”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巴喋喋不休地献媚,惹得一众皆不太痛快!然而见阮秋仍是细睡,便也就喝止住爱饶舌的苏雨,转头去商议如何将美人安稳地挪到那二手大吉普里了… “子冬…还是你去吧!”铎爷发了话,扭身随苏雨上了车…胥子亮虽分外不爽于老爹的决定,却也悻悻地跟着坐上副驾,不再理会外头的形势了… 于是,月光下,秦子冬用尽一生柔情,缓缓将睡梦中的美人横抱而起,贴入滚烫的大胸怀!他紧了紧身子,抬头望了一眼月亮,今夜的月,分明分外圆满,啊!他慢慢走,极慢极慢的…似要走上千山万水、一生一世都不嫌漫长、艰难! “你们…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收拾局面!”安置好阮秋,威猛的身子出了车,挺立于星光烁烁的大天地!“苏雨…仔细开车!不准有半分差池!”他铮铮烈烈地砸下这一句不可更改,便朝不妥当的那辆豪车独自走去! “子冬…”铎爷轻唤了一声,“今日可是你的生辰…一切…皆要以祥和之心去破、去解!” “嗯!”他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点头应了! “怎么了…”胥子亮转回头,蹙眉去望铎爷的眼眸,却只探道一汪无风无浪的深不可测! 于是,他复又倚进座椅里,闭上眼,继续去思索那一张老旧照片的谜团了! 夜,秋夜…路,寂路…一辆被认定不妥当的豪车里,独坐着孤独的猛兽… 不久,另一辆硬派大吉普稳稳停于后视镜中,秦子冬顷刻掐灭了刚刚抽了个开头的烟,猛开了车门,如熊熊飓风般向来着不善席卷而去! 而来者亦非等闲之辈,他,冲出车子,如冷冷弯刀般扬起高大健硕的身子,执执去迎战这一场狭路相逢! “好久不见,秦…子…冬!” “好久不见,苏…大…成!” 骤然间,风静止,月光恍恍,映照着两张经风雨见世面的猛兽的脸! “你好大胆子!竟敢咬铎鞘之界的车子!”秦子冬狠狠地说! “洛氏的独苗儿丢了…我便要咬遍天下…将他安然渡回来!”苏大成烈烈地应! “哦?!”子冬蹙眉,转而扬脸追问,“何时的事?!” “今晨!” “详细的情形呢?!” “没必要告诉你!” “呵呵…”子冬冷冷笑起来,“那就是无缘无故…便来咬我们铎鞘了?!”他猛沉下脸,怒喝一声,“苏大成!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等毫无逻辑道义支撑的瘪事?!” “什么叫瘪事?!”大成顷刻反驳道,“只是恰有缘分,跟你们,同去一个方向,同走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子…既有逻辑,也不违法与道义!” “你的满腹经纶,却就饶到这种歪理上面了!罢了!多说无益!我就只是告诫你…去别处咬吧!你家少爷的事儿…跟铎鞘毫无关联!” “他…是为阮秋而来尔湾的!如今他丢了…我也只能朝铎鞘之界狠查下去了!” “单相思罢了!怨谁?!查谁?!我若是你…定要先告知洛爷定夺!进而,报警!法治社会…纳税人的银子奉养的警察们绝对不是什么摆设!最后,即便是想显摆大侠的威风本事,也自然是要去他爱厮混的地界、他得罪过的狠角色那里…狠查!” “首先,我自会在洛爷知情前便找到少爷的!其次,法治社会、警察…这种苍白字眼儿在咱们的斑斓魔界里…向来是行不通的!最后,他爱厮混的地界、得罪过的狠角色…皆与阮秋脱不了干系!故此,既阮秋击败了苏姑娘,端了睿茗斋奉茶的差事,我便定要在铎鞘之界狠查个地覆天翻!” “好!甚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渡了英伦金边儿的外来管事…能不能搅动尔湾铎鞘的固若金汤!” “好!我也正好奇于洛杉矶好勇斗狠、恶贯满盈的一介莽夫头目…自被两位上界仙人度化之后,是否已真的进阶为大不凡了!” 于是,于这分外狰狞而险恶的月圆之夜,二人放下狠话,分道扬镳! “秋儿…”凌晨,阮秋被电话扰醒,“秋儿…”招魂般的凄凉而惊悚的呼唤… “洛丘辰…万圣节尚未来临…且我绝对不是你取乐子该找的对象!” “我的头…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不记得任何其他人的联络方式了…我只…记得你!你…来救我…救我…救我…” “洛丘辰!喂!”断线的瞬间,阮秋的心莫名一抖,她脱口一声呼唤,极大声的,执执冲破了内敛压抑的喉咙…然而电话那端,已不再有任何回应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望着查不出来源的莫名电话,感觉进退两难!她的敏感的神经与玲珑的心机慢慢咀嚼、把脉着刚刚那一通电话里的每个字,每个颤音…竟是…浸满了混乱而无序的惊恐与绝望的! 这,绝非一次娇生惯养的渣男的无耻恶搞…这,绝对是足可震撼三界上仙的一次死地求生!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独独联络自己?!世界如此之大,眷顾、庇佑他的人如此之多,他为何要在最紧迫的形势里,唯独揪扯最势单力薄的…孤独之客?! 第130章:化险为夷 于清冷的月色中,秋霜渲染出朦胧如梦的铎鞘…阮秋披散着已渐渐殆尽了波浪般卷曲度、朝如柳腰肢肆意生长而去的长发,着一件如丝如雾般轻薄滑嫩的白色睡袍,手里紧攥着小小一支白皙柔润的电话,在曲折而幽深的廊上鬼魅般地漂移着! “那是…胥家少爷的房间…你要进去吗?”她在胥子亮的房门外停了一下,耳畔便就幻化出秦子冬告诫的磁音…于是,她侧过身,调整方向,继续行她的鬼魅漂移…终于,她整身落定于铎爷的大卧房外…待神与思皆笃定于此,便轻柔地敲击了几下充满手工雕琢艺术美感的一扇门! “是秋儿吗?”淡定而清醒地一声应,促阮秋自在得体地推门而入…室内,柔媚的灯光与半施黑釉的鹊尾炉中袅袅升腾的曼妙烟色融合出一派不惹半点尘埃的禅境。 “原来…您…还没睡…” “说吧!关于你紧攥的那部手机上的事儿…” “洛丘辰…来电求救!” “是…全世界皆在翻找的那位著名的洛氏草.包吗?!” “是!” “就在刚刚吗?!” “是!” “从哪里打来的?!” “大概是…公共电话亭…” “说了什么?!” “说是…头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我隐隐觉得,他已是命悬一线的样子…” “稍等!”他抬起右手,止住阮秋的话,同时抬起左手,拨通了某人的电话,并将刚刚从美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重组成极具逻辑章法的线索,精准无误地放了出去! “去办吧!以你所擅长的聪明而油滑的传播方式…但总之…铎鞘是绝不知情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听对方巧舌如簧地表忠心与决心,随即只念了一声“好。”便干净利落地收线! 寂静的沉思中,他幽幽踱步至窗边,望着一轮明月喃喃,“分明已过了子时,子冬却仍未归来…唉!这月圆之夜的凶险,不知要熬多少人的无眠呢!” “子冬?!子冬又是去哪里了?!去历九死一生的凶险吗?!为何?!为何我的记忆,自道别了秦爷、钻进车子里、在您的肩头靠了一靠…便嗡嗡呜呜地…全部模糊了、消失了?!” “因你太累了…所以睡得深彻…无思无梦、无惊无险…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眠啊!多好!” “可惜…好眠不长!噩梦…醒着也能做!比如…洛丘辰!” “早已提醒你…洛丘辰来尔湾…是独为你而提前派发万圣节礼物啊!此前,他本已惹了幽兰会所里某位上仙的恶,虽得神通大将之周旋庇佑而侥幸逃脱…然是断不该于烽烟殆尽前再次现身尔湾的!” “我…竟是这般愚钝!未曾参透您话里的深意!原来,他定是提前致电于您,约了登门拜访的时辰!打算,打算…” “打算拜求我…成全他娶你之意、爱你之心!因此前,圈子里的人啊…早已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稀里糊涂的成长轨迹…所以,我也是头一回听到他嘴巴里、喉咙里…能够如此决绝而笃定地发一次真心!所以…我便也真心可怜起变身情种的痞男来了…虽明知你不甩他,却也,有意无意地帮他说上一嘴…也料定你当时的心境,已全系于霍深让一人了…终只能替其余的单相思们…叹一声…可怜了!” 沉默,愕然中的沉默! “可如今…如今要怎么办?!那可怜之人命悬一线,于死地唯向我求生机…我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回房安睡…无思无梦最好!若做不到…便以赤诚之心祈祷,祈祷因你而起的可怜可悲的单相思们…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阮秋虚弱地点头,转身离去… 她极厌恶眼前的自己…没了最初的样子,更找不到未来的出路…分明孤魂野鬼般地了无牵挂,却又,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嫉恨争夺! 于是,她,似踩烂了一路流沙般跌撞着回了房,战战兢兢地捧着命悬一线的虚白电话,整身陷进大海般的床里,闭了眼,熄了玲珑心机,只以渺小微尘之名,去祈无关是非善恶的一场天下太平! 晨,微风掠过铎鞘丛林,机敏休憩的鸟群顺势而起,振翅而飞!只是,那只虚白无眠的小小电话,却始终栖在美人那惊心动魄的双峰之间,因无因可通,故无音可唱! “阮秋小姐…”温和得体的敲门声终是打破了苦苦煎熬的僵局,“铎爷说…在他结束晨跑、洗漱妥当之前,你要尽力殆尽昨夜那…诈.尸般的惊悚样儿,收拾得像个体面人类,然后去餐厅等候…等候同他一起去探望刚刚死里逃生的极走运的大草.包!” 啊!诸神保佑!她于心中千万遍叩首谢恩!然而,“子冬…秦子冬可回来了吗?!”她猛地坐起,完全顾不得从酥.胸滑落到木纹地板上的摔滚出一串儿脆响的小小电话,只是冲着门外喊,“说话啊!” “我…很好!”一个沉声猛灌入耳,顷刻,惊得阮秋周身如遭雷击般震颤!“你!”她跳下床,拽开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只在眼里荡漾一汪清水…“你!既然很好,就该立即马上分秒必争地诚心相告!而不是,如此…臭拽什么!” 她大力关上门,“嘭!”狠烈的一声闷响在廊上冲撞,回响…几秒钟后,便又传开了胥子亮的恨骂声…“大清早的!闹什么闹?!一个个该死的!你们不睡,却还来扰爷的香梦!真他娘的…” 后面的,阮秋怎么也听不到了…她只是,哆嗦着奔去大衣柜,反反复复、毫无逻辑章法地将虚眠的明丽衣裙全部揪扯、掀翻在地!随后,她慢慢虚弱、瘫软成细碎哭泣的一团小可怜儿…自顾自的,迷茫颓废着! “秋儿…你来了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的漂亮脸蛋儿了呢…”一家深得圈中人事认可与信赖的某私立医院里,上界仙人们纷至沓来…然而,按病人的意愿,唯阮秋一人被允许走进那间特护病房…当,那个浑身布控着各种管线、脑袋包裹成一个极难看而堵心的肉粽形态的虚弱男人摘下氧气罩子,开口说话时…冰冷如她,倔强如她,却,还是于愕然中,为那单相思的可怜虫而落下滚烫而扎心的泪! “何苦…”她喃喃… “不苦…只是疼得难捱…”他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地应了句… “别说话了…”她心酸道… 他艰难点头,木乃伊般机械式的,她猝不及防,噗嗤一声笑了…然而随即,一阵心酸懊恼涌上来,便又掩面而泣! “歇着吧…”好一会儿,直到通红的硕大杏眼渐渐消了肿,她才起身告辞… “秋儿…可不可以…不走?!余生,若都能用来陪着我…哪怕只是坐坐,一句话也不说…哪怕只是可怜我!我便甘愿…永远是今天的惨样儿!” “别胡说了!往后…也别在心有所属的女人那里…浪费一丁点儿真情了!”她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狠狠拒绝了他! “怎么…不再多呆一会儿吗?!”刚出了医院大门,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浸满桂花香气的美人磁音… “刚刚分明见着我三弟了…不去腻歪一个再走吗?!” “深晴姐姐…此时,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多说无益…改日再叙!” “阮秋!”一声极凶狠的喝止,“你也要点儿脸面…别再打我弟弟的主意了!他是瞎了…可我们眼明着呢!所以像你这种骚.货…” “别说的那么难听…回头把自己都一并骂进去了…还浑然不知!”阮秋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撂下这么一句,便执执钻进秦子冬驾驭的豪车里,“嘭!”她愤懑地关了车门! “吃这么少…手劲儿还这么大!”车子缓缓开了出去,铎爷透过车窗,瞥了眼于秋风里亭亭玉立的一脸怒气的霍深晴,复又看了看身侧的正深切喘息的阮秋,柔声道,“要不今日…再放你一天假?” “老板…求您别这般仁慈!再这么下去…我会失去职业竞争力的!” 就这么…一路再无闲话可嚼可唠了!大家各自返回既定的轨道,各忙各去! “有客到!霍氏的三公子前来品香茗!”傍晚,睿茗斋即将打烊,霍深让来了… “告诉客人,抱歉了…咱们下班了…”谁知阮秋冷冷道了一句,便去换衣服了! “客人说不吃茶了,同你去吃晚饭!” 脆声扬起,引得楼下那一群即将下班的青春男女们抖落银铃般的笑声… “我二姐…惹你生气了吗?”夕阳余晖下,一张惊世骇俗的英俊面庞上漾着迷人的微笑… “吃什么?”此时,众人已散去,阮秋便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淡淡地问… “嗯…”他静望着她,缓缓抬手抚摸她的白皙通透的小脸儿,忽而,猛地一句,“吃你的淡色唇彩!”顷刻,炙热的唇已覆盖她柔软香甜的唇,狡猾的舌已撬开她瓷白晶亮的牙,去追逐、缠绕她口中那一条羞涩战栗的舌…去搅动、融化她心上那一汪寒冷而孤傲的…魅.色.春.池! 第131章:艰难的历程 “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深夜,从罗利匆匆奔来尔湾,探望过唯一的宝贝儿子,洛氏掌舵人钻进苏大成稳稳驾驭的豪车,恨恨地说… “洛爷…少爷虽已无大碍,然而却也抗拒回忆此事…所以,揪出暗地使坏的妖孽…恐还需要些时日…” “哼!”洛爷怨气冲天地止住他的话,“不是我说你…越来越无用了!我…还给你分派别的了吗?!只是看辰儿着了阮秋那贱.人的魔,便让你跟紧他,照应他,别让他为了这么个不祥的烂女人而搭上性命…可你呢?!还是干砸了差事!” 沉默…浸满内疚与伤感的无言以对的沉默… “算了!”洛爷转眼长叹一声,“往后啊…你就想想…我得意了一辈子…却只就攒下这么一脉不争气的…我有多不是滋味儿啊!我还求过别的吗?!只求他平安混到我闭眼、混到他老死便好!你就权当做可怜我…全心全意地帮他、护他…替他抵挡所有的暗箭难防…成吗?!苏大成!” “我知道了…”他稳稳地开着车,稳稳地应着。 “听说…近期…戚风云…把辰儿在尔湾所有生意上的根…都斩断了!”转眼,于洛氏在尔湾的一处私宅里,洛爷放下一本闲书,缓缓地问苏大成… “还包括…少爷在罗利的部分产业…以及…被他蚕食的…二小姐陪嫁的全部产业!” “什么混话!”洛爷瞪了他一眼,岂料似有一口寒气呛进喉咙里,只得吭吭地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痒… “少爷小姐的产业…还不都是我的产业!”他微微喘着,接过苏大成小心递上的润喉的温水,喝了一小口,方才缓缓道,“当初啊,我是不忍芊芊下嫁给戚氏养子而分一块给她垫个家底儿…又怕皆让戚风云算计了去…才叮嘱辰儿帮忙看着点儿!本是相安无事了几年…谁知他那旧时相好一回来…他的贼.心.色.胆便就活泛起来了!一面揪住几处莫须有的鸡毛蒜皮朝芊芊嚷着要离婚,另一面,又联合LRIT将那几间公司上下查了个底儿朝天!呸啊!真是一对儿阴险恶毒的狗.男.女!”洛爷就这么气哼哼地恨骂,苏大成便就在旁不言不语地聆听…一转眼,便至凌晨了! “好了…去歇着吧!再艰难的事,也等睡饱了再去逐样儿办!”他扬了扬手,示意苏大成退出去,亦算是于当下这用人之际,暂时行了一把宽厚仁慈了… “风云…爹劝你…莫要在你老丈人气急败坏的此时…搞太多大动作…”凌晨,刚到尔湾,正于戚氏私宅内静静读书的戚风云接到了戚爷来电… “放心…爹!儿心里,自有分寸与章法…”他如常那般软糯地应着…“只要您…身体康顺,大哥那里也太平…我便定能…尽心尽力…将诸事办得妥当…” “你啊…总是这样…”戚爷虽仍有些不踏实,然也无法更深入地去劝,只得柔声叮嘱道,“也别太累着自己…爹不扰你了…歇着吧…” 收线良久,戚风云仍无法释怀…他抬眼,凝望窗外的深邃星空与冷冷寂月,无声无息地,陷入久久沉思! “没想到洛丘辰只是被敲破了脑袋…咱们尔湾就引来了好几路神仙…若下次他不小心彻底歇菜了…哈!尔湾必定就此兴旺昌盛了!”凌晨,铎鞘的主人翁们又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等阮秋…谁知话题越聊越偏,致使铎爷终是听不下去了… “子亮…为何你一喝点儿酒…就开始口无遮拦了呢?!” “爹…你错了!儿不喝酒的时候嘴巴也很臭的!哈!”邪.魅而恶.俗的笑声扬起! “子冬…趁着他还没完全塌下去…赶紧架走!”铎爷现出一脸堵心的表情,朝如常那般挺立于门边墙壁下的秦子冬扬手… 子冬诺了一声,眼明手快地赶了过来,只三两下便治住了张牙舞爪欲抗争的醉汉,进而麻利地将其架了出去… “铎爷…已给少爷清了胃,灌了醒酒汤,洗漱完毕并换了干净的睡袍…此时,整个人便就安睡了…”不多时,子冬便就归了位,静静地陪铎爷等未归的阮秋… “子冬…过来坐…”不知为何,铎爷伤感起来,便朝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男招了招手… “陪我喝一个…”他喃喃… “好。”他应着… “子冬啊…要搀架多少麻烦的醉汉才能练就你此时这般上乘功夫…” “很多…很多!且不单单是醉汉…还有…醉死、冻死、饿死、嗨.死…以及…莫名死去的…尸体…” “你的过去…这么…可怕吗?!” “也许,比您想象得…还要可怕很多…很多…” “这么看来…你能走到今时…走到这里…实属不易啊!” “是。托秦爷与您的福!” “我真心希望…你以后便就顺畅了…走寻常而幸福的路…一直走下去…” “我尽力!” “我想…秋儿今夜…不会回来了!三十岁的单身女子…在外过个销.魂.夜…实不为过的!咱们…别等了!睡吧!” “她会回来的…她不是那种可轻易向男人奉上肉身的女子…” “哦…你这么认为吗?!” “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所以…我好像听到霍深让的大吉普开进铎鞘的恨声了…哈!” “是的…她的高跟鞋很快就会哒哒哒地唱起好听的归家曲了…” 一阵罕有的欢畅的笑声从两位熟男的喉咙里汩汩流淌而出… “我回来了…你们…这是…喝醉了吗?!” “是啊…且见了你…便一辈子也醒不了酒了!”铎爷笑着起身,拍了拍秦子冬健硕的直肩,“你绝对是一个能让人开怀尽兴的真汉子!” “谢您夸奖…祝您晚安!”真汉子也起身往外行走…脸颊红彤彤的,似醉意,似羞涩…总之…是罕有的幸福模样儿! “秋儿…睡了吗?”回了房,洗漱完毕的阮秋刚刚躺到绵软的大床上,便接到霍深让的来电… “刚准备入眠…” “我…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装满了你…虽然这话很肉麻,肉麻到在我此前的人生里从未对任何女人说过…” “你的失眠…应该是今夜未得手的遗恨作祟吧?!”她讥讽道… “瞧你…”他嗔了一下…“一下子就切中要害,简直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他狡黠地笑起来… “我们…真的是在恋爱吗?!” “大概是吧…因为,四十岁的我…虽早已度过从男孩儿到男人的成长历程,然此前并没有谈过一场真真正正的恋爱!” “然而,我是经历过爱情的!且不止一次!” “所以呢…” “所以…我不确定…我们…是一场爱情!” “也就是说…在确定之前,我们…要靠冥想来克服欲望了?!” “如果你已饥肠辘辘,等不了一碗需细熬慢炖的高汤…大可放弃!毕竟,这是个速食主义当道的火辣时代!” “我…虽已饥肠辘辘…却仍要等那一碗细熬慢炖的高汤!因我那通往婚姻的爱情…与这个速食主义当道的火辣时代无关!” 第132章:形势逼人 “这都几时了?!还不睡?!只顾跟那骚.货.撩!” “二姐…首先,她,是我四十载人生里唯一一次想通往婚姻的爱情!所以,不要用太恶毒的字眼攻击,因我会心痛,进而翻脸,最终…跟你决裂!其次,我,可是个发育极为正常,功能极其亢奋的单.身.直.男…故此,请不要随随便便进我的房间…以避免看到一些极隐私的画面!即使你是我二姐…即便你是我二姐…也无权干涉独立而孤独的我!” “我…我可是为了你好!” “这一句,恰是虚伪的典范!” “旁观者清!” “爱情…不需要旁观者!” “你!” “我!此时要行一些烈.火.直.男极隐私的自我慰藉了!所以,你出去!” “嘭!”猛烈到爆的关门声响彻霍氏庄园… “你那大龄不婚的妹子…何时才能滚出这里?!”霍深川的太太秦悠琴如常那般被惊醒了,睡眼朦胧地嗔了一声… “你这人好偏心啊…大龄不婚的深让分明也搬来这里有些时日了…你怎么不盼着他滚呢?”霍深川却并不生气,只是向娇.妻侧过修长健硕的身子,无限温柔地拥她入怀… “深让怎么同呢?!他可是你我的大恩人呢!要不是得了他妙手回春的济,我们,哪里会有儿子呢?!况且,他回来了…自然可以帮你共担霍氏这盘大生意…我呢…也可向急功近利的娘家人告个像样儿的借口,顺势退下来…多好!” “所以啊…深晴真的好可怜!虽爹疼她…然而,也唯有爹疼她了!” “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都别滚…家和万事兴…”她喃喃,忽而无限深情地亲吻他的俊脸,他的俏唇,柔柔地说,“只要你开心顺畅,我亦别无所求了…”就这么,一双爱人,四目相对,情深意切,共享花好月圆夜… “昨夜…又闹了吗?”清晨,霍氏一家照例围聚于气派的大餐厅里,吃一顿不太融洽的早餐…霍爷瞥了眼如常心虚的女儿,又瞅了瞅如常淡定的小儿子,再将眸光滑过如常恩爱甜蜜的长子夫妇,最终,停落于如常那般吧嗒吧嗒地品着粥菜的10岁的长孙霍文龙… “龙儿…蔬菜也要吃一些…”霍爷嗔了一句,却浸着满心欢喜… “哦…”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文龙张开花瓣般的小嘴儿,认真地塞进一口炒得鲜嫩无比的茼蒿梗…顷刻,只凭这么一个乖巧的小举动,便赢得了满桌人的满心欢喜… “足见啊…我们龙儿永远是最吃香的!”吃过了早餐,文龙便牵着家佣的手,欢欢喜喜地去上学,霍深晴意犹未尽地跟上去,俯身去亲充满胶原蛋白的一张小脸儿,“放了学便早点儿回来…姑姑带你去斯台普斯中心看国王队的主场!” “好啊好啊!” “不行的…今日…文龙放学后要去练钢琴的…”秦悠琴淡淡地说… “嫂子…文龙不喜欢弹钢琴的…”望着那个垂头丧气、无可奈何地走出去的小男孩儿的背影,霍深晴冷冷驳斥道,“不要因为你的名字里有那么一个琴字,且自己偏又天资不够、不会弹什么琴…便就朝孩子那里较劲儿、恶补!” 众人听到这里,顿觉气氛不妙,便各自默默溜开了! 转而,偌大的餐厅里唯剩两个高挑美丽的中年女性了! “霍深晴…我呢…是因为爱深川…才将就你到今时的…你呢…若想事事如意自个儿说的算…便争气些,趁着那个抛弃了我亲妹子的无耻渣男脑袋受了伤、这会儿正犯糊涂的绝佳时辰…多去嘘寒问暖,令其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到那时,咻地一下!一切烦恼皆迎刃而解了!不仅我妹子都得谢谢你帮她狠狠折磨那个闪婚闪离的前夫到老到死,恐咱三弟都得谢谢你帮他清理了情敌的大障碍…更别说全家人会尽全力为你操办一场风光大嫁…啊!多好!光是想想都觉得美!” “大嫂!我承认,是我对不起我唯一的闺蜜、你唯一的妹子!当初,若不是我犯.贱替她与洛丘辰牵线搭桥的…也不会促成闪婚闪离的悲剧!然而,我还是要提醒你…也别因此而这般急切地逼我滚蛋!因为,若我真的嫁去洛家…而那个拥有千年道行的阮秋再嫁进来…这一出一进之间…可是天翻地覆般的形势逼人!到那时…你再也体悟不到霍家长媳的主权地位时…便知什么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 “你!你…” “我呢…这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见我的丘辰弟弟了!” 哒!哒!哒…霍深晴的高跟鞋极富韵律地敲击着理石地面,像鸣奏尽兴的得胜曲一般令秦悠琴郁闷、堵心!然而,小姑子的这番犀利预判…倒是真的拉紧了她本就十分敏感的神经线! “这个阮秋…”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娘家…找自个儿亲娘商议对策! “这个阮秋…算个什么?!”亲娘顾薇薇白了闺女一眼,“琴儿…你可是大家闺秀…还惧怕萧氏养女?!” “我…我不是怕…我是…”我还就是怕!她暗想!只看她将霍深让和洛丘辰迷成这般模样儿…便知她的妖.媚功夫完胜常人多少倍! “女人啊…光是长得好有什么用?!还得生得好,嫁得好才行!”顾薇薇也不去读女儿眼中的重重心事,只是自顾自地絮叨,“你看你亲妹子悠美长得如何?!同你一样是天生丽质的!且为了更加尽善尽美,还在新婚前夕大动干戈地去整容!结果呢?!美倒是更美了,然而那天杀的洛丘辰倒还不干了!闪婚闪离啊!他洛家尚且嫌丢脸,况乎咱们秦家?!到最后,逼得你妹子去英国避了近一年的风头才回来...唉!真真是嫁得好惨啊!” 她停下来,心痛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道,“再看你表妹向云音…长得如何?!简直就是肉包子一只!却嫁得极好嘞!如今全家都疼着供着…且才听你姨娘说…最近…那只肉包子又怀上老二了呢!” “娘…既说到这儿,您也从我姨娘那里帮忙打听打听…那阮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性情如何?!好不好相处?!” “怎么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却还是不明白呢?!”顾薇薇急了,狠狠烈烈地训斥道,“她…不过是长得好而已!还不知道有没有机缘命数嫁得好呢!所以,在此之前,惧她、探她…何用?!有时间的话,不如替你妹子上上心!上次本是跟肉包子说好了要去相看胥家那个少管家罗丰的…谁知当时人家恰病了…便就耽搁到今时,我看啊…不如这周末,让你公公出面,邀那个罗丰到尔湾来…咱一同相看相看…如何?!” 第133章:深川之道 “呃…”傍晚,霍家父子三人刚刚齐齐地归了家,秦悠琴便如鸟如蝶般地飞出来,依偎到丈夫身侧,一脸羞羞怯怯、欲言又止的娇.媚.样儿…霍爷同霍深让心有灵犀地交汇了一下眼神儿,“让儿…时间尚早,故而在晚饭之前,陪爹去茶室品茗聊天…可好?” “好。”深让笑着应了,随即,小心扶着霍爷的臂弯,亲昵耳语着离去… “说吧…老婆大人…又要我做什么?”回了房间,四下安宁,霍深川自然而然地拥娇.妻入怀,并将热烫的唇凑至美人那羞红的耳垂儿上,亲昵厮磨着… “还不是为了我妹妹悠美的终身大事…自上次在罗利没相看成罗丰,一晃竟撂下了这许多日…今儿我娘又紧着催我,遂想让公公出面,邀罗丰来尔湾一趟!成与不成的…我倒是不做大期望…然而,尽不尽力…我便只能依仗你去乞、去借公公的大体面了!” “哦…你…竟还敢揽媒婆儿的差事吗?!”他松开怀抱,深情凝望她的桃花明眸,柔声道,“上一回,我妹子保错了媒…便似背负了千斤重的负罪感,见了你们娘家人根本抬不起头来…有几次,家佣跟我说…她深更半夜的躲去酒窖里哭…吓得那群没胆识的还以为是闹鬼呢!” “我知道你话里有话…不就是嗔怪我娘家将怨气撒在你妹子身上…让她无故受了委屈吗?!”她有些恼了,扭身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扯住了纤柔的手臂,复又拥入大胸怀… “你看你…说翻脸就翻脸的…”他嗔了一句,遂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有些颤抖的脊背…“我只是想提醒你…这媒人…可不好当的!往后两个人若是过好了…并不会记得你什么…若是过得不顺遂…便会咬牙切齿地念你怨你的!所以…不怎么值得…” “她可是我亲妹子…唯一的亲妹子!这差事…好歹我都要担的!”她挣脱他的怀抱,一字一句道… “老婆…你知道吗?当初…我也这般劝过我妹子别去当什么媒婆儿的…谁知她却说…在她短暂而平庸的演绎生涯里…秦悠美是她唯一的收获!友情本来之不易,且经岁月打磨而愈发珍贵,因此,绝对值得起一份有担当的媒妁之言、成人之美!” “老公…我知道…我承认…一直以来,我娘家人,自然包括我在内…对你妹妹的埋怨、甚至生恨…皆是毫无道理的!” “老婆…我并不期望你娘家人给我妹妹什么好脸色!我只期望…我所深爱的你…能够为了我,为了你刚刚说的这番话…而真心放下对深晴的怨!” “我知道了…”她缓缓松弛下来,慢慢窝进他的温暖怀抱,“老公…你真是狡猾…凡事表面看上去皆是向着我的…其实心里面,还是向着霍家!” “你也是霍家的一份子啊…且算下来还额外占了霍家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全心全意…足见,你何止是一份子,简直就是霍家最大的股东!” “老公…凭你这张嘴巴…应该做政客才对!”她笑了,一脸开怀顺意的样子… “我是没那种志向的…只求霍家上下太平康顺、一团和气便好!”他释然一笑,“放心…既然你已想明白了替自家妹子做大媒的事儿,我自然会尽心尽力,遂你心愿!”言毕,夫妻二人深情相拥,久久缠绵… “爹…晚饭已备齐了…”夜色渐浓,在华丽而繁复的走廊上缓缓思索、行走了好一会儿,霍深川才敲开茶室的门,顷刻,幽香扑面,气势磅礴!他定住有些陶醉的神思,缓缓落座,痴痴凝望若行云流水般自如掌控一方茶案的霍深让! “请…”一杯琥珀色的醇美茶汤已至眼前,霍深川接过来,抬手将其送入口中…醇厚滑润的奇异滋味立时冲遍周身血脉! “这是…武夷奇兰?!” “正是!” “此前…茶室中未有这番滋味…深让,这茶…你哪里得来的?!” “睿茗斋特供…秋儿送的!” 整室沉默了几秒… “呵呵…她可真会借花献佛啊!”霍深川冷冷笑道… “哥别误会…她,也是自己掏钱买下来,再赠与咱们的…” “啧啧…瞧你!就好像我便是铎爷,欲冤枉她监守自盗似得…还至于费这番解释?!”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吃饭去吧…吃了茶,反而格外生饿!”霍爷起了身,沉着脸往外走,两个气派高大的儿子也一前一后地跟出来,虽没再争辩什么,然而,直至入了餐厅,三人的脸色仍不大好看! 秦悠琴见了,心里便开始打鼓!难不成…公公不爱掺和做媒这事儿,一口拒绝了深川?! 霍深晴见了,心里也开始忐忑!难不成…老爹已知道今日自己去扰洛丘辰的不痛快、且还被洛爷逮个正着儿的恶行?! 故此,整顿饭众人都吃得提心吊胆、死气沉沉的! “爹…您此时可有空?”好不容易捱过了食不知味的晚饭,霍深川思量再三,终还是来到霍爷的大书房里… “若是让我出面,给你小姨子张罗与罗丰见面的事儿…我看,就算了吧!” “您知道了!” “你丈母娘那张嘴…不捋顺了全世界的齐心合力…岂肯消停?!” “既然如此…您就只当心疼我…” “若是…帮你丈母娘那种目不识丁、不识好歹的,帮你小姨子那种娇生惯养、任性至极的…就等同于作孽!” “言重了吧…爹…” “言重不重的…你妹子的下场便是明摆着的!如今,你还想把你这年近七十的爹再拖下水,只为哄你那矫情而酸涩的老婆开心吗?!” “在爹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不知心疼长辈、只是一味地哄老婆开心的混账儿子吗?!” 沉默…沉思中的沉默,弥漫于整室… “爹…我是很疼惜悠琴…丈夫疼老婆,没什么不对吧?!至于她身上的优点与毛病…我也要一并欣赏与包容的!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怠慢过爹一分一毫的!爹又何苦…一遇到堵心的事儿便来怄我?!” “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般委屈…”霍爷的怒气怨气分明已消了大半,然而嘴上仍是没有半分松懈,“反正…秦家的事儿…我不爱管!” “那行…我只能拜求秦爷帮忙…反正总要遂我丈母娘的愿才行!否则…如您所说…全世界都别想安生!” 臭小子…还跟爹来这套!想搬我大哥这尊佛来镇我?!霍爷心里虽已开始憋笑,然而面上仍是无风无浪地淡定应对,“行啊!你若不嫌丢脸…便学你丈母娘那一套,只管往外赔去!” 又是沉默… “爹…”极软糯的一声,叫得霍爷腻歪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又怎么说…我的儿?”这一番回话,顷刻让霍深川心里有了底! “您说的对!再怎么样…我也只能拜求您来解这道难题…今日若您不应,我便明日再求…明日不应,后日再求…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您,会答应的!” 第134章:美丽的棋子 “丰儿…尔湾秦氏那一门亲…你可掂量仔细了再决定蹚不蹚!”清晨,胥氏庄园的大书房里,胥爷蹙眉,眯眼细看前来请假的罗丰,却没读出什么明显的心思路数,遂十分不悦地嗔道,“再说…大周末的…恰是家里上下事务最繁忙的…哪里能说走就走的…罢了!你便去问太太吧!毕竟家里这盘棋,大都是她在布控,故而若她准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罗丰点头称是,遂得体地退了出去…他走在幽深曲折的廊上,终现出了一路伤感!他知道…在这暗潮汹涌的圈子里,顺势而为必是他这颗小棋子要历的人生大路数! “若是去相看邱小柔…倒还差不多…而那个秦悠美…虽表面看上去更美些…然并非知书达理之辈,且…浑身上下没几处是天然的、托底的、踏实的!丰儿…我虽非你至亲,亦算是至近之人,故此,要诚意劝一句…去是可去的,然而千万别应下什么!” “我知道了,太太…”罗丰颔首应着,眉心那一颗淡色的美痣忽而由黯然里生出些许艳丽的明朗,直看得周锦媛心上倏然涌出万千疼惜与不舍! “丰儿!”她脱口而出一声唤,顷刻将已转身离去的胭脂美男定在房门口… “您说…”他极优雅而敏捷地转回头,谦谦颔首,翩翩而立,一派天外来客般的脱俗气质! “丰儿…你该明白…秦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动用霍爷这般睿茗斋里的大人物来邀你赴局…足可见,对于你,他们已是定了心意的!所以,不要轻易表露你的心思态度…即便要拒绝,也是要由你身背后的胥家去担当!” 罗丰心上,倏然涌起汹涌暖意!在这,孤傲寒冷、高深莫测的圈子里,这一番仗义担当,是何等珍贵?! “多谢太太!您这番话…罗丰定当谨记于心!”四目相对,不可言说的真情流露! “已平安抵达了吗?”次日傍晚,胥爷略带伤感地致电铎爷… “还没有…”铎爷淡淡地回了句… “你说你啊!当初硬塞这么个如仙似画的人物给我…谁曾想没干几日管家的大业…便被别人看中了…却如今…说走就走…” “哥…事情还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你便就这般不舍吗?再说…他…可是三十出头的爷们儿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路数了!而我们,作为他的老板,他的长辈,也都要调整一个平常心…只要他平安,他好,便任其来去自由的平常心!” 夜,渐深了,四下阒寂,一切,都沉淀成未知的惊悚与泰然… 铎爷的大卧房里,半施黑釉的鹊尾炉又燃起定神的香…他临窗而立,静静地等,等罗丰平安到来,等这一颗看似渺小的棋子即将于云端上界掀扬起的滔天巨浪! “铎爷…”沙涩磁音绵绵入耳,促铎爷从深思中收神,“你来了…”他喃喃转身,正瞧见风尘仆仆而来的罗丰… “日子定在明日中午,在霍氏庄园吃一顿家宴…既是家宴…我呢…便不去了…万事,你自己瞧着办吧!” 若我真可凭心瞧着办…该有多好!罗丰暗想着…不由地,眼中腾起伤感迷茫的雾霭… “我知道了…”然而,他还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句,便退了出去… “阿丰!今晨便听说你要来…替胥爷办事…”甜软如丝的呢喃,在幽深的廊上飘来荡去… “哦…是啊!”他边应声边走到阮秋近前,“跟我来吧…”他牵起她柔嫩而微凉的手,急急回了房,并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裹着好看的碎花布面的小包袱…郑重其事地交到美人手上… “这是…你嫂子熬夜赶做的豆沙糕…她得知我今日要来这里,便拜托我定要交到你手上…且要我看着你吃一两块才可释然安心…” “嫂子也真是的…如今有孕在身,就更该多心疼自己…还费神费力地做这个…”她喃着,小心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地尝…“真是好吃啊…”她眼波荡漾,“阿丰…你也尝一块吧!”她递给他一个,“吃下去…便会尝到‘幸福’!” “好。”阿丰接过来,极有耐心地品尝、品味着… “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做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也倒罢了…竟还是聚在一起吃什么怀旧的豆沙糕!简直…太扯、太老土了!”不知何时,睡眼惺忪的胥子亮立在门外,一身粉蓝色的睡袍格外夺目耀眼! “如果你保证不说出去…便分你一个吃!”岂料阮秋淡淡回了一句出其不意! “就这…谁稀罕!”他分明是一脸不屑的样子,却又急急地走过来,倏地抓起一个猛放进嘴巴里… “不过尔尔…”他边嚼边喃喃… “没心肝的人自然尝不出好滋味的!不会再给你了!” “别啊…”谁知他的手好快,闪电一般的,顷刻又夺下一个! “没想到…你嫂子还有这般好手艺!”转而,他由衷赞叹! “剩下的要留给铎爷和子冬尝尝…”阮秋重新系好小包袱,放在徐徐起伏的胸口抚摸着,抚摸着…一脸自豪的、美好的、幸福的、意犹未尽的迷人样子… 就这么,夜更深了,三人终是散开,捧着心头的甜蜜滋味,去往各自的孤独梦里,寻找如常的虚白色故事… 清晨,罗丰收拾妥当,独自开车奔出铎鞘…在他看来,无需跟谁人郑重地道别,时候到了,他便必须出发,去历那些只属他的流水般的生活… “坐吧!”淡蓝色的墙纸映着她的浮在一把复古雕花藤椅里的柔粉色衣裙,她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另一把同款藤椅,“坐下说话…自在些!” 罗丰点头,并不去仔细打量眼前的如花似玉的美人…一团青烟腾起,她又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狠狠吸了一口烟!于是,没有交谈,没有对视,只有窘迫至极的沉默与压抑! 忽而,她俯身,用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纤长美手娴熟而轻柔地弹动架在其间的细长烟杆…于是,虚白色的烟灰从闪耀着缱绻光色的烟头脱落,落入本是一尘不染的水晶大烟缸里… 终于,他默默起身踱至她近前,伸过性感而美好的白皙的手,轻轻拿走她的正于指间得意燃烧的那支烟,狠狠地将其碾碎于水晶大烟缸! “抱歉…”沙涩低哑的磁音扬起,随即,窗开了,立时,有一丝射.破.阴深之光驾临,辅以慵懒之秋风,细碎之鸟鸣,将整室沉闷搅动、幻化出丝丝点点的鲜活气息! “我不想娶一个比我还会抽烟的女人!”他淡淡地说… 只这一句,便好似一团炙热火焰,猛地烫了她的本已薄凉的情心! 她微微喘着,以微微阻塞的鼻息…“在这里…你…至多是个客人!”她淡淡地说着,并将眼神逃避至窗外的满园秋色! 他并没有针锋相对地争辩斗嘴,只是惆怅地笑着,眉间的胭脂美痣随之孤傲起伏,明灭! “我原谅你…因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美的男子…”这一句,是从心里涌至嘴边的话,带着好听的轻颤的尾音…不由的,二人互相凝视了一眼…天色已近正午,短暂而寂寥的、相亲式的老套独处即将结束了! “我眼中的美丽…是一种自心深处升腾而起的极自然、极真实的美好姿态…可惜,你,没有!”他起身,慢悠悠地踱向门边… “让我先走…”她也起身,疾步走过他身侧,“要知道…唯我看不上你…你才能平安地走出去,走下去…”她出了门,没再回头… “怎么样?!悠美…”待美人刚刚踏进秦悠琴的大卧房,便被急急盘问起来… “太美了…美得像个女人…倒胃口!”她淡淡地回… “可当初,你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若这辈子还打算再婚,必定只能是他!”秦悠琴上了火气,“你太任性了!说变就变,耍了一大家子!” “姐…国家都说变就变的…况乎我等小民?!再说…都是一家人,谁耍谁了?!不过是白忙了一场…反正,自霍深让接管了你那日理万机的大差事,你也是无事可干地混…还在乎为自个儿亲妹子白忙活?!” “你!”秦悠琴气得不行,登时朝亲娘嚷了一嗓子恨,“娘!您得管管她!” “怎么管?!”顾薇薇倒是淡定,“就这样吧!”她叹了口气,“当初…霍深让刚回来的时候,娘千万遍嘱咐你别一把交了权…你听吗?!”她起身往外走,嘴里喃喃碎骂,“养女儿…养女儿…若都是养了你们两个这般的…不提早被气死已算是赚了!” “嘭!”又狠又脆的关门声过后,屋子里仅剩下姊妹两人… “你!为了逃一场骂,便故意扯出霍家的家务事来戳我!心眼儿这么坏,真是活该被男人甩!” “嘭!”又狠又脆的关门声过后,屋子里仅剩下孤零零的落寞美人! “悠美…” 无限温柔的一声唤促美人抬头,“晴儿…”她无限温柔地望着小心翼翼推门而入的闺蜜,喃喃道,“自我从英国回来…一直在瞎混…不曾特地来见你…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么…明明是我不好…”霍深晴依着她坐定,便不再说什么了…顷刻,华美如梦的大空间里涌动起柔粉色的寂寞… “悠美…你今天…特别美…”她凝望着她的柔粉色的衣裙,“这个颜色…真的很适合你…它也是…我最爱的颜色了…” “我们…有很多共通之处…不然也成不了闺蜜死党的…” “嗯…”霍深晴不由的点了头,“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是在片场…那时,我24岁,而你,只有14岁…你是…那么的好看,穿着柔粉色的连衣裙,梳着两条油光锃亮的大辫子…一路蹦跳着朝我奔来,小脸儿上闪着耀眼的、如梦的笑意…” “我都…不太记得了…也许当初去拍戏,不过是觉得好玩儿…可如今,戏没得拍了…却觉得…自己仍停留在那里…没有回来!” 第135章:幽兰杀 “这么晚了…还来看我…真是难得啊!只是,怎么说呢…一见了你,头反而格外疼,累得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的…特想吐!”傍晚,特护病房里,恹恹欲睡的洛丘辰瞅了眼刚进门戚风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是很愿意来的…因我的胃从小伤过…闻不得一点儿骚.臭.味儿的…但既然芊芊再三叮嘱我来瞧瞧你…便也只能勉为其难了!放心!只待一小会儿,说几句要紧的话便走…” “不必说什么了!反正你已经赢了啊!不准确…应该是大获全胜才对!所以,你,可以滚了!” “生意上的事…并不适宜在病榻前念叨的…我虽浅薄,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故此,今日此时…我们…谈些别的!” “别的?!” “关于…幽兰会所…” “不听!你滚!”他顷刻急了,猛朝门外吼了一嗓子,“苏大成!让他滚!” 门开了,苏大成走进来,随手关严了门…“少爷…您头上的伤口经不起吼的…”转而,他转头朝戚风云颔首,“天色已晚…少爷亦不太痛快,不如改日再叙…” “若他总是这般任性…而你们又只顾提供毫无缝隙的土壤,恐那未来的千难万险里,再多你这般忠心护主的神通大将亦难保他周全成长…” 整室鸦雀无声…唯剩三人的复杂心绪,伴着不均匀的呼吸,缓缓流淌… “别说得那么漂亮…难不成,未来,你会保我?!” “不是保你…是保洛氏!” “你若真有大家风范…会撅了我在尔湾的根吗?!” “少爷…恕我斗胆插一句…您在尔湾的生意…赔得厉害…” “呸!哪里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即便是尔湾的上界仙人…也是无一例外的…赔赔赚赚!” “问题是…大家都是有赔有赚…平稳操控着整盘大生意以期蒸蒸日上…唯有你…是一再赔钱却又不懂止损的失控者…”戚风云缓缓坐定,朝苏大成递上一把车钥匙,其上坠着一个镶嵌着三口之家温馨合照的水晶挂饰…“我的胃…有些不舒服…药及保温杯都在车子里…” 苏大成小心接过钥匙,有意无意地,他抚摸了一下那一颗硕大通透的淡紫色水晶…“我知道了!”闪电一般,他倏然消失,而那一道严丝合缝的门…却依旧仿佛从未被谁人触碰过一般严丝合缝! “车子…我故意停得很远…然而以他的身手…我们…大概也只有10分钟的独处时光…所以,从此刻起,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有耽搁…明朗不了局势…我便无法聚集更多的力量护住你…以期彻底解除传说中的险恶至极的…幽兰杀!” “啊…”一个丢魂丧胆的颤音扬起,顷刻,又似被完全镇压、降服般安静下去… “上一次…首度遭遇幽兰杀的那次…是霍氏的霍深川邀你去幽兰会的吗?!” “是!” “只邀了你?!” “是!” “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 “请正面作答…若你不想英年早逝!” “品茗听曲赏美人!” “然后呢?!” “那个抚弄古筝的…仿佛叫霜儿…一曲终罢…美人盈盈转身之时,如瀑长发上滑落一根白玉鎏金的簪子…很像…阮秋常带的那一支…我便,弓身拾起,上前抚摸了她的秀发,欲为她重新戴上那根发簪!” “你破了幽兰会的规矩…客人绝不可于会所之内触碰任何一位幽兰美人!” “老实说我真想不明白这是谁立的狗.屁规矩…在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消遣地方…偶尔戏一下有什么?!” “这是…创始人立下的规矩…因那里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消遣所在…然仍要保持如深谷幽兰般的风雅气度!也就是说…若要…真消遣,大可于幽兰界外,你情我愿,只管尽兴!故而,为深切践行这道会规,创始人设立了专项基金,与杀手组织订下永无休止的神秘协议…对于所有幽兰美人或…幽兰公子…举报的坏了规矩的客人…幽兰界皆会发出一道从无赦免的惩戒令…名曰…幽兰杀!” “原来…你并非诓我套我…而是…真的通晓幽兰会的云端密事…我在想你究竟背叛了我那痴情妹子多少次?!多少夜?!” “我们…正在跑题!” “是!我坏了规矩,虽然川哥本想阻止我犯这错误!且更要命的是…我这才知道霜儿是常光顾幽兰会的某位大人物特别钟爱的女子…” “然后呢?!” “然后,川哥的意思是,既然幽兰会所各雅室之内并无一处监控摄像设备…便就给了霜儿一沓钞票…叮嘱她要放聪明点儿别往外宣扬…便放她走了!就此,我们亦败了兴…便各自回家了!我以为…此事便算了结了!然而…当我回到洛氏私宅,欲脱掉西服外套之时…我感觉到…我感觉到贴近胸口的西服内兜里…有一团柔软的异物!我猛地忆起那个近乎荒诞的传说…幽兰杀!莫名地,我心慌得厉害,便急急地喊守在门外的苏大成来探那一团诡异的异物!于是,我看到,一撮如瀑的长发和一片寒光烈烈的剃须刀片!啊!啊!我惊叫不止!这必定是一股不可控的神秘力量对我下的险恶毒.咒!于是,苏大成当即决定护送我回罗利…因为罗利…是我爹的天下!” 你爹的天下?!真是自不量力!戚风云于心上流转一道不屑,然而,玉面上仍是无风无浪! “机场里,人头攒动…人与人之间免不了肢体摩擦…我不知道…哪一道触碰怀有杀意…但我确定,微妙而清晰的杀意不断不断…涌现于眼前!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过得安检,上得飞机…我只知道,苏大成,如一道无法穿透的铜墙铁壁…替我抵挡了所有的暗箭难防!” “好吧!时间不多了…你尽量平复一下心情,回忆一下这一回…敲破你头颅的那个人…” “您的胃药!” 一切…戛然而止,功亏一篑! “多谢!”戚风云稳稳接了药与水杯,慢慢地吞下一粒药片…“改日再聊!”他起身告辞,每个字都咬得意味深长! “戚风云…”洛丘辰不由扬起一声败露心迹的流连与怅惋的长音…“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曾读懂过你…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如梦月色映着一张惊世骇俗的俊脸,似幻云烟拢着一副从容淡定的身影…无声无话,僵持片刻,他,终是咽下口中的酸楚,稳稳向外慢慢行走,辅以惯常的无人能及的儒雅风范! “戚风云…不知又在下什么套儿!”深夜,挑灯夜读的苏大成忽而接到向薄筝的电话… “然而,我倒觉得…他是真心为洛氏打算的!” “那…倒是有可能的…因就目前的形势发展…未来某日,他必定要全盘掌控了洛氏!所以,在此之前,他不想看到辰儿将其败得太难以收拾!” “您…也不必如此悲观…” “我本是没有这么悲观的!然而,辰儿这一伤,让我丧了决绝斗志…不得不开始考虑为求其周全成长而施的善德缝隙!” “善德?!” “是!” “如何去施?!” “因缘而施!” “缘…又在哪里?” “埋在命数里…由因而生,应果而成,缘起缘灭,生生不息!” 第136章:蓄谋已久 “云郎…我此时…很想听你抚琴!” “抱歉,我已经…别离幽兰会所了!”深沉而醇香的磁音扬起,惹弄电话那端袭来一阵难以自持的紧迫喘息! “云郎!我…从未停止过…爱你!在我心里…你…从不曾是什么…幽…兰…公…子!” “住口!” 戚风云大喝一声,终醒了一场噩梦! 凌晨,尔湾,戚氏私宅内,他缓缓起身,开了床头的柔灯,燃起稳重而又隐约浮现猛兽.色调的龙涎香,静静品读一本静心的书… “风云…”忽而,洛芊芊来电… “怎么了…”他淡淡而温柔地问… “便知你总是喜欢在夜里熬身子读书…”她娇.嗔了一句… “这就准备去睡了…”他安抚了一句… “我…想…你!夜里没有你在旁…感觉夜好长…好长…” “芊芊…你也知萧山的老婆…也就是你表妹向云音有孕在身…萧山跟我说…以她这个年纪,这一胎会格外辛苦…所以,他想多在旁陪伴,便乞我准他回到罗利…你说…我能不准吗?!我能跟他说…尔湾的LRIT离不开他吗?!我能跟他说…他若回去,我便要抛下罗利的一大家子前来尔湾驻守吗?!我能跟他说…我的太太…太爱我了…一分一秒都离不了我吗…” 电话那端,传来芊芊羞涩而美好的笑声… “好了…我去睡了…”她喃喃,却又不舍收线… “风云…” “我在听…” “我…实在太爱你了!” “那再好不过了!晚安…” 收线良久,戚风云的思绪却仍缠绕于刚刚的那番爱意汹涌的通话里…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爱,甚至可以掏空自我、放下一切束缚去践行一场永无回报的爱?!他不明白…只因他不愿明白! “若我没记错的话…自汪玄墨去世后…这是我们首度再聚于此!”午后,睿茗斋,隐匿茶室,四位上界仙人齐聚,品一壶弥足珍贵的“大汉春秋”! “据说…此论道竹叶青源自峨眉山万年寺腹地之茶园…绝对值得起‘弥足珍贵’四字!今日何其有幸,得品仙山琼阁、云海甘露之大意境!”秦爷心情大好,向神采奕奕的铎爷由衷赞道…其身侧的霍爷笑而不语,炯炯双眸盯得奉茶的阮秋有些不自在…唯邱爷不言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邱爷…请!” “哦…多谢仙子…”然而,他极不给面子地撂下那一杯,“我…胃里不太舒坦…暂且不饮了…” “给您上一份养胃的茶点…可好?” “不必了…” 一时之间,这一句淡淡的回绝,终使玲珑仙子没了回旋…她只得颔首施礼…辅以无尽的温婉韵致…转而,待邱爷舒缓了眉头的愁绪,她方转头去奉另外三位爷的茶了… “最近…都在忙什么生意?!”铎爷只是装作没看到邱爷的愁,不露痕迹地引秦爷、霍爷往微妙处聊… “我呢…自秋儿引荐了得力的董事,便一切无忧,只管在家里混了…”秦爷得体地含糊了一句… “我呢…自小儿子深让回来接管了生物制药部分的生意…也自在了不少…怎么说呢,人老了,也变得分外懒散了!”霍爷也顺势跟着打太极… “看来…只是我一人不服老,仍在硬撑…”铎爷叹了口气… “贤弟才多大岁数…时光正好,来日方长啊!”一直在旁不语的邱爷忽而润了一句,促众人将眸光滑到他那里… “那么…邱爷…您如今的生意…做得如何?!”铎爷顷刻回问了一句… “我呢…自然也是要靠儿子小成帮忙分担些…同你依靠子亮是一个道理的…” 一个个的…都在耍滑头!六然狐虽心里不爽,然面上仍是春风洋溢地递进着话题,“若都…各自后继有人、生生不息了…我们四人…也实在没有必要再将各自的生意…做密切的集团式联合…不如,彻底捋顺、清点一番…以便从此,此处,成为仅供诸位喝茶聊天、附庸风雅之静谧所在!” 也就是…要抛却持恒数年的睿茗斋联盟了吗?!那三人一惊!顿时,整室,连同奉茶的阮秋在内,皆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罢…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古至今,如常这般啊!”秦爷开腔,带着足可一锤定音的底气与霸气、开明与豁达! “此番‘大汉春秋’…真可谓意味深长!”邱爷起身,踱至阮秋近前,“秋儿…谁能料到…这么快,你这争来的差事就跌了价值?!往后的岁月…这里…恐不再适于你的大志向了!” 阮秋无言,只是淡淡一笑,便入了内室香阁,去续燃渐渐淡却的清美的龙涎香… “大哥…胥江铎此时此举…实乃蓄谋已久的!”归程,三位**湖同坐一台车,由邱爷的心腹大将陈德稳稳控车,执执去往邱爷府邸议一个稳妥对策! “爹…”正与邱家长孙邱卓然在大花园里嬉戏的邱小柔迎了过来,一边捋顺被小侄子拨乱的美人鱼发辫,一边得体地向其他两位长辈颔首柔语,“不知您们要来…才如此凌乱…我这就和嫂子去准备一番…请二位伯伯务必留下吃晚饭…”说罢,复又牵起十岁的邱卓然的小手,欢欢喜喜地朝门厅奔去… 不知为何,三人望着这番情景,心肠便就柔软起来…也许,唯有这样的知书达理、温婉清秀的女子…方可松软、融化老谋深算之上界人心! “喂…深让!这么晚了…爹仍在邱家未归…你别死看什么商界玄书了…去接一下吧!” “二姐…我不想再重复此前的忠告…” “不想让谁人随便闯进来的最佳方法就是…锁门啊!” “可这是家…求自在的地方…为何要上锁?!” “且你是我唯一的帅得要死的亲弟弟…所以,趁着你还单着…我自然是要抓紧时间,随心所欲地长驱直入!” 沉默…完全无言以对的沉默! “哎!邱家…你去还是不去?!” “二姐…第一,爹身边有值得起霍家信赖的专职司机…第二,你若真担心,便亲自驾车去迎…第三,不要再用最生硬的套路制造我与邱小柔见面的机会了!” “三弟…” “我累了…” “就…那么爱阮秋吗?!” “是!” “三弟啊……听姐姐一句劝吧!” “请出去!” “嘭!”巨大而愤懑的摔门声! “瞧着吧!你妹妹再这么神经病一般地闹腾下去…迟早会把深让逼回波士顿的!”大卧房里,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晚霜的秦悠琴停了下来,如常那般朝倚在床头看书的霍深川抱怨着… “放心…在完全俘获美人心之前,他哪儿也不会去的…” “你…这般笃定?!” “首先,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然后,更为重要的是…我也曾以同样的心境,抛却尔湾的一切,坚守于你在波士顿求学的公寓…直到得手!”沉默…甜蜜而安然的沉默! 这,注定又是漫长而复杂的一夜!铎鞘之界,灯下,美人静静写着阮秋日记…我,本想问,又不能问,最终,我将所有的疑惑书于日记之方寸间… 究是怎么了?!铎爷!您,竟倏然放下了对洛杉矶睿茗斋的旺盛而持恒的好奇心?!自他们初到尔湾至如今…您一直,以深藏不露的庞大智慧稳稳操控着他们生意的走向、人心的脉络…他们,虽一直在试图斡旋、抗争…却从未真正挣脱了这张无形的网!而今,您竟,这般轻易地开网放生…既是毫无征兆、又似蓄谋已久! 本以为,于睿茗斋端稳奉茶的差事,便可精准把脉与旧日恩怨密不可分的上界人心…而今,正如邱爷所判,我,竟是枉费了心机! 那么,我这颗如微尘般渺小的孤独之客,是否又要作别这里,踏上全新的险恶征途?! 第137章:让爱止步 “睿茗斋这张网,如今已不复存在了!也就是说…与洛杉矶那几位**湖相关联的善德…我已按你的意思施了…余下的生生不息…便只能靠你的仁心与智慧了…” “同你一样…我从不缺乏智慧…只是这仁心啊…对我这条远近闻名的毒舌来说…很难…很难!” 他没再说什么,便默默收线!因为晨已至,便要开启惯常的不可撼动的晨跑!在他心中,争胜是不变的法则…坚持是唯一的方向! “铎爷…今日…可否准我一天假?”如常的早餐桌面上,阮秋毫无征兆地柔语… “我若准了…可是不利于你保持职业竞争力的!” “这周末…我可以不休息…反正,有些睿茗斋里的格局…恐要有一番大变化,正好,趁着加班…开始逐样儿捋顺着!” “喂…秋儿,大清早的,大餐桌上,为了翘班去谈恋爱罢了…能不能不把所有人的胃口都绕得又酸又胀的!”胥子亮忍无可忍地撂下筷子,开腔讥讽道… “那么…老板…可否准假?!” “准了!滚吧!”子亮顷刻扬手,毫不客气地夺了铎爷的权! 阮秋并未起身,只是去读铎爷的深眸…待见其温柔和缓地眨了眨眼,才松下一口气,缓缓起身离去… “见面地点…”回了房,刚关上门,阮秋便接到向薄筝的来电… “随您心意…”她淡淡地回… “尔湾…我并不太熟悉…”罕有的示弱促阮秋柔软下来… “动物园或是同志酒吧…只这两处,是我笃定的圈中人士绝不会踏入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就说出这番独辟蹊径的高见,辅以胥驰式的口吻… “那就…同志酒吧!我想喝一杯,而不是对着毛茸茸的可爱物体不停地过敏打喷嚏!” 接近中午,奔赴同志酒吧的路上,霍深让忽而来电… “你今日…没有上班…”极为扫兴的口吻… 阮秋顷刻便读懂了潜台词…难得得空,本想给你个惊喜,去睿茗斋接你吃午饭…结果扑了个空! “嗯…有点儿私事要办…”一句话,正堵上所有套话的套路!直听得霍深让心里有些冒火!罢了!看来今日注定是败兴的日子! “那么改日吧…毕竟我们,正在谈一场火热的恋爱…所以,我不想太过克制想见你、吻你的冲.动!” “明日便给你机会…见我,吻我…吃了我…如何?!”她舒缓下来,狡黠而迷人地笑道… “显然,你并不知晓随意挑.逗大龄显微外科医生的后果…”他也笑了,完全不由自主地开怀顺意了…直至收了线,他才惊讶了一下!何时起,我,竟变得这般好糊弄了?!他害怕起来,他感觉曾经无比强势、独立、冷血、睿智的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阮秋掌控了!爱情…真是可怕!简直比漂亮地完成一台四肢严重创伤的血管显微修复术后,病人突然出现肺动脉栓塞并发症更为始料未及地凶险、可怕!他暗想! “深让!你猜…我今日在尔湾最著名的同志酒吧里…遇到谁了?!”终于苦捱至下班,刚刚回到房间里准备自在片刻的霍深让又如常地遭遇了霍深晴的长驱直入! 只要不是我的秋儿…即使你遇见雷公、遭雷劈了我都不觉得奇怪的!他坏坏地想! “我在那种地方,竟然遇见你的秋儿了啊!”顷刻,他如遭雷劈! “哦…”他倾尽一生所有的坚强去稳住心神! “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又开始拐带大嫂的亲妹子去那种地方喝酒发.骚…就不怕被大哥虐.死吗?!”他故作淡定地拿起床头那本商海玄书,继续硬着头皮啃起来… “是悠美说心里难过想喝口酒…家里有她的千年老.妖.娘镇着根本别想…出来又怕碰到圈中熟人…我便只能带她去圈中人迹罕至的同志酒吧借酒消愁了…谁知…竟就遇见你的秋儿正和洛丘辰的老娘坐在角落里大大方方地品酒聊天!” “你们…打招呼了吗?以你的个性…不可能不去酸几句的!” “没有…aunt的两个保镖像两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一般…于喧嚣里,给她们围挡出一处可肆意聊天的秘境…更何况,谁愿意无端端被圈中最狠的毒舌逮到缠住?!且还是在同志酒吧!” “后来呢?”他一反常态地追问着! “后来…她们就谈完了,走人了!我和悠美,便皆被好奇心驱使着,顷刻就点了她们喝的那种鸡尾酒!是由法国顶级香槟混合伏特加…以及一些不知名的乱七八糟的液体物质…构成的全酒吧最贵的鸡尾酒!嗯…甜美中带着辛辣的气息…柔滑中蕴着些许酸涩…骚.货们…可真会喝啊…喂!深让!你去哪里啊?!” “就要吃晚饭了…还出门?!”一道雄风挡立在门厅的出口处…促霍深让顷刻止步,微微而深切地喘着… “爹…我只是…有些烦闷!想出去透透气…” “和秋儿…不顺利吗?!”霍爷朝立在楼梯扶手上心虚窥望的女儿扬了扬手,顷刻,她便如一只萌呆至极的小猫般乖顺地回了房… “想去哪儿…爹陪你!”浸满慈父深情的磁音入耳,促霍深让缓了神… “还是不出去了…就要开饭了…待吃暖了胃…便就好了!”他稳稳地回身,朝大气盘旋的楼梯攀去… “深让…不要介怀你大哥二姐…他们…只是爱你…想以自我定义的狭隘方式…单纯而愚蠢地爱你!这世上…也许唯有你亲娘…懂得施与你自由而睿智的大爱吧!所以…爹知道…即使你回到这里…回到尔湾的家…心里却仍片刻不停地惦念、向往着波士顿…因为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爹…儿真的很想她…然而,既然她希望将我的根重新归植于这片土地…我愿诚心一试,便算是尽了孝道!”他蹬蹬蹬地紧着脚步,一口气奔回房里,紧紧关了门! “秋儿…”他致电阮秋,“若我…只是你处心积虑的婚姻天平上的一个压得动称盘的砝码…请你,抛弃我!甩了我!然后死死攥紧洛丘辰吧!抱歉!我的‘一直、永远’成了一个食言的笑话!因为,在我…将‘爱你’二字深刻于灵魂之前…我止步了!” 第138章:爱情出路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心情?! 夜,铎鞘之界,灯光柔和,四下安静…她,在被高傲的大龄显微外科医生狠甩了之后,已无处宣泄复杂的心绪…只得,继续写她心上的日记! 我想…待结束了睿茗斋的事务,我就该回到罗利去了!爹娘年纪大了,哥几乎要独自支撑萧家这盘越来越难做的生意了,而嫂子如今又有孕在身,泽儿也已渐渐到了上学的年纪…而我… 她住了笔…直起如柳的腰肢,抬眼去望尔湾的星空…秋夜的星空,那般凄美,而南方的那一颗孤独的星辰…北落师门…正在咏念一首断肠的诗… “我记得,已经警告过你,别去打扰我的女儿…”深夜,向薄筝捧着一张敷着昂贵面膜的脸,闭目聆听电话那端传来的绵里藏针的寒冷音色… “做洛氏长媳…不好吗?”她忽而睁开眼,对着镜子修整渐渐下坠的面膜…“我知道你会说辰儿根本撑不起秋儿的未来…然而,别忘了…你的秋儿…从来都是靠自己的!所以,我,是在给她机会…从孤女跃升为女王的机会!试问…于此时的陡峭形势里,还有谁,有这种慧眼与胆量,给她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 沉默,蓄势待发般的沉默… “有我在…她绝不会成为你手中那张定乾坤的牌…所以别挣扎了,因为洛氏,已是戚风云的囊中之物了!”说到此处,有一种分外欣慰的情感蕴在畅快的喘息里! “洛枭雄狠毒了一世,你聪明了一世…却双双输在后继无人上…不得不说,是报应!”这一句,真是狠烈扎心! “没想到…看起来温婉贤淑的姐姐…心肠与见地却是又毒又狠的!”向薄筝撕下面膜,仔细端详镜子里那张分外滋润的脸…然而,必然,每一道极富存在感的皱纹里都埋藏着一股心有不甘的怨气! “然而,我呢…偏是遇强则强的女人,所以,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姐姐啊…我劝你…也别把只养了几年的养女太当回事儿!尤其是…她心里、魂里、命数里…还埋藏着至亲惨死的谜团,到死难消的恨意,处心积虑的野心…以及,与生俱来的狠毒!” “这些…我比你懂!然而,从我哺育她的那一刻起…她已深入到我的心里、魂里、命数里!也许…我犯过许多不可饶恕的错误…以至于不配做她的母亲…然而此刻,我还是会…以一位母亲的智慧与勇敢,杀灭诡谲,佑她幸福!” 收线瞬间,两位母亲的世界皆陷入如夜的深思…谁人曲直,谁人判?!各自因果,各自熬! “秋儿…娘很想你!娘希望你…不要独自在尔湾飘荡了!回家吧…好吗?好吗…”一时之间,阮秋没了应对!她只得,紧紧攥着手中的虚白色电话,于寂夜里,落伤心泪! “娘…我下周回去看您!”转而,她拭了泪,缓缓而执执地说,“娘…如果…如果我嫁入洛家…您…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会…”陈嫣缓缓而执执地作答,“无论是洛家…还是霍家…都不是你该嫁的人家!实在要嫁…就嫁罗丰吧!只要他…愿意入赘萧家,做上门女婿…娘便抛却门第之见,准了他的一片痴心!” “娘…咱们萧家…根本护不住罗丰的!到头来…只会害了他!睿智如您…该明白的…” “他…连秦氏的二小姐都敢拒,你…连洛氏那种火坑都敢跳,这样的你们凑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倏然之间,阮秋心上掀起了涟漪!“娘…我们…真的可以吗?!” “除非…你嫌他穷!” “怎么会…” “或者…嫌他没学问、没本事!” “娘…我也不是很有学问与本事的…” “所以,你们…绝对可以结婚生子、白头到老的!” “我只是没想到…”阮秋喃喃…没想到啊!顷刻之间,眼前便现出一条鲜活而美好的爱情出路! “听说…你…昨日见了阮秋那贱.人?!”黎明将至,尔湾洛氏私宅里,洛爷忽而审问起枕边人! “咝…”向薄筝仍在甜软而疲惫地睡着,只是从齿间挤出一丝不悦来… “你休想把那红颜祸水引到洛氏来!”洛爷腾地掀开细软的薄被下了床,顷刻便就将整身杵在卧房正中! “别装了!起来起来!分明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实…这会子又闹上赖床这一出了!哼!” “老公…你…对辰儿的未来…真的一点儿打算都没有吗?!”她缓缓起身,从柔滑的丝质睡裙里抻出一副婀娜体态…那样子…美得灼了洛爷的眼与心…逼得他将喉咙里的怨气,悄然咽下! “不就是如意的伴侣吗?!我想好了…邱烁泉的小女儿邱小柔…”话音未落便惹得向薄筝咯咯笑起来! “笑什么笑…”他有些急了,瞪圆了眼,涨红了脸,却又是一副对眼前人无计可施的样子! “老公…要么霍深晴,要么阮秋…若你是辰儿…会选谁?!”她猛地一问,表情严肃至极! “霍深晴?!” “难不成…你还未曾察觉到她对辰儿的绵长深情吗?!” “辰儿受伤住院后…她…倒是去的挺勤的!然而不是疯就是闹腾…决然看不出什么‘情’来!” “不得不说…你老了!或者,若你不爱听这句,我便换个说法…你只会用看生意的老辣眼光去看待爱情!所以,瞧!你发现不了爱情了!” “是吗…也许是吧…”罕有的,他,没有反驳,只是无力地摆动杵在卧房正中的松散肉身,踱至角落里的松软大沙发,缓缓地,若有所思地,他整身陷了进去… “霍深晴…是绝对不可以的!一副将抽烟酗酒作为生活常态的四四年华的肉身…断然是续不了香火的!” “所以…” “所以…什么?!我说了…所以选邱小柔啊!” “切!”她嗤之以鼻!“怎么还不明白呢?!一副知书达理的温婉肉身…断然提不起像辰儿这种花花太岁延续香火、过安生日子的积极性的!” “可阮秋那贱.人…” “你儿子喜欢就行!更何况…她,是此世间仅存的…戚风云的软肋!” 他眉头猛抖了一下!好狠毒的见地!仿佛,把全天下都算计进去了! “然而呢…事实上,即使咱们愿意娶…人家…也未必愿意嫁的!” 见洛爷一副被说服了的悲惨表情,她话锋一转,又分外狡猾地将他引到事情的另一面上! “怎么?!那贱.人还端上了不成?!” “别一口一个贱.人的…”她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人家说…已心有所属了…” “谁?!” “霍家的老三…” “霍深让?!” “正是!” “向薄筝!你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却谋出个白费力气!” “听我说完啊…”她扭动着魅.惑人心的身子缓步立于落地窗前…“哗…啦…”纤长柔嫩的手臂一阵舒展,华美至极的两幅大窗帘陡然分离,执执飘去势均力敌、遥相呼应的两侧墙角… 不由的,洛爷猛地眯起眼!原来!不知不觉,已是艳阳高照了! “我呢…便跟她说…聪明如她…赴约之前…便定能算计到我此行的目的!那么…若真是心意已定,她,是决然不会来的!” “嗯…”洛爷点头! “然而她说…心意虽定了,双方家人却一致反对,所以当下正是艰难的时刻…难得我这样睿智开明的长辈诚心相邀见一面…便来讨教旁观者清的见地!啧啧…多么聪明而狡猾的女子!无非就是…想探探我的诚意筹码!” “那你怎么说?!”洛爷急急追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完全彻底地被她抓住了! “怎么说呢…真是老天帮忙呢…在圈中人士很少踏入的界里…竟然撞见了霍深晴和咱们的前儿媳…秦悠美!” “你是不是跑题了!” “正中命题的!所以你只管闭上嘴巴听吧…”她慢条斯理地窝进与洛爷遥遥相对的墙角处的大沙发里,幽幽而得意地说,“我便说…不建议她嫁入霍家!因为我…曾陪伴儿女在波士顿读书、生活数载…而陆明春与霍深让…便是我的邻居!所以,我对霍深让的了解绝不逊于他的母亲!虽然…他胜过我家辰儿千万重,然而,作为男人…他太过敏感与小气…且眼界极高,控制欲极强…不如…打个赌吧!今日,我们这场你必定不会向他提前报备的约会…在被他的极为嘴贱多事的老姐撞见说破之后…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第139章:几番抉择 “这就像美国大选一样,从聪明的禽兽与多金的傻子里选一个…那么…秋儿…这场势均力敌的爱情争夺里…你又会怎么选?!” 铎鞘之晨,如常的早餐时辰,胥子亮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机里如火如荼的大选画面,却猛抛出一个更为倒胃口的话题! “没有那种争夺了…”她淡淡地说,“不过…老板…做完这周…我…恐要跟您谈辞职的话题!” “什么?!”胥子亮骤然惊叫!“这么快…便定了终身大事?!” “是!”她执执去读铎爷的俊眼…却是,如常那般…无风无浪! “下周的事…下周再说吧!”他淡淡地说… “我吃好了…诸位慢用…”她起身离席…哒哒哒…迈着踏实而美好的步伐… “喂!你还没说选了谁呢!”胥子亮赫然回神,朗声追问! 然而,哒哒哒…那步伐未有一丝被打扰、牵绊的错乱与停顿… “她就这么拽拽地滚了!定终身的大事啊!不应该跟我们透个底吗?!”胥子亮觉得心很痛,痛到无法控制原本想装作置身事外的理性躯壳! “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铎爷起身,踱至心爱的儿子身旁,抬手轻抚其坚实而性感的直肩… “您明白了吗?!究竟是谁?!”一双闪动奇异光芒的好看眼睛执执盯着一双老谋深算的沧桑俊眼… “儿啊…从遗传学的角度推测…你的智商与情商…应该是从火星捡来的!”随即,他带着无可奈何的宽容笑意,优雅而从容地走了出去… “爹…”子亮望着那尊健美的背影,半晌方缓过神来… “难不成…你顿悟了?!”他恨恨地盯着立在门边墙壁下的淡定而漠然的秦子冬,“哎…若你真能促我开悟…我发誓…从今往后定拿出真心待你!” “少爷…你问阮小姐…这场势均力敌的爱情争夺里…会怎么选…她是如何作答的?!” “她说…没有那种争夺了…” “这说明什么?!” “不是霍深让…更不是洛丘辰!” “然后你又问…这么快…便定了终身大事?!她又是如何回你的?!” “她说…是!” “她分明是个心思缜密的理智型女性…却又如此笃定地说自己已定了终身大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笃定的男人…如今,曾经无法实现的爱情童话,却因某种诱因而天遂人愿了!” “从你的记忆里搜寻一下…便可知那个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会是谁…” “罗丰!” “恭喜你…你的智商与情商绝对不是从火星捡来的!” 老天!竟是罗丰!他感觉自己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凝固了! “罗丰…”这一声甜美而深情的呼唤,似从前世的爱情约定里蹒跚积累而来! “怎么了…像是…有什么特别幸福的事要与我分享似的!”正午,罗利的天空分外晴朗!罗丰边举着电话,边将另一只手里的修剪樱桃树枝的尖嘴花剪收进卡在胯部的工具包里… “我…终于下了决心…要走结婚生子的寻常路线了!” 倏然,罗丰的心痛到无以复加!“哦…恭喜!”他望着满园的锦绣秋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但是…我娘说…他必须要做萧家的上门女婿才行!若他不应…我们是决然不能成婚的!” “哦…那他…应了吗?” “我此刻…正在问他…并执等他的答案!” 沉默…若沉睡千年之火山骤然苏醒、欲将爆发前的炽热沉默! “你…是…在…问…我…吗?!”终于,沙沙涩涩的磁音从惴惴不安的心中一字字喷涌而出! “正是!” “若…这是个整蛊的玩笑…我会顷刻死去的!” “不准说那个犯忌讳的字!” “秋儿…” “说吧…我的手机就快没电了…” “我愿意!”斩钉截铁般的呐喊! “好…下周末…我会回去…到时,我们就去注册!在此之前,你不要离开胥氏庄园半步…所有的需出门的差事皆留给别人去做!你,好好的…等着我!” “好!”他重重地应了一声! “我收线了…” “等等!”他一惊,转而,心有不甘地嗔了一句,“你…还没有跟我说…” “我…爱…你!我阮秋…以你义父、我师父洛枭顺之名起誓…执此深情…此生不变!” 收线良久…罗丰仍无法从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里苏醒过来!未来虽无法立时明朗,然而,拥有阮秋的未来,势必、绝对是…他此生最浓密、最高处的幸福!他就这么,痴痴想着,痴痴笑着,于当下这无以伦比的锦绣秋色里,洞见那个拥有猛烈欢喜的锦绣未来… “阮小姐…这么晚…还不睡吗?”铎鞘之夜,秦子冬如巨大的令人胆寒的猛兽般剥开黑暗,挺立于一棵拥有巨大树冠、粗壮枝条的庄园古树下… 坐在一个小木墩子上发呆的美人缓过神来,缓缓起身… “我喜欢那些拥有巨大树冠的壮秀之树…我喜欢仰视它们,想象着那是巨大的、足以将孤独的我紧紧包裹的怀抱。然后,自然而然的,我会想起姑姑暖香的怀,在每个噩梦的夜晚抱我入眠的怀…” “哦…是吗…我从没有过那种感受…那种被爱的暖怀深情抚慰的感受…所以我是冷的…很冷很冷的…” “那么…我来给你一个那样的暖怀!虽无法长久…但人生有些事…一次就好!”她拥他入怀,倾尽所有的体香与温暖,真心与深情!许久,她的纤手在他那宽博的瑟瑟发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你…实在是好巨大啊…我就快…抱不住了!”她喃喃,促他缓缓起身,骤然间,他扭身,毫无征兆地,他如巨大的让人胆寒的猛兽般扎进寂夜,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从忽然空虚的怀抱里,无比清晰地闻到了…一滴穿越千万年的琥珀般的泪水滋味! “她这分明是…见睿茗斋失了往时的睿智神色…便就狠狠甩手不干了!还有,对霍深让…前一秒还眉来眼去、情浓意浓地恋着,下一秒,便就翻脸失忆般地狠甩了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旧时积攒的新恋情!爹啊…我真的未见识过如此现实而绝情的女人…”毫无悬念地,胥子亮又一次喝醉了,像一只散了架的醉兽,哼哼唧唧地瘫软、融化在一张庞大华美的桌面上… “子冬…子冬…”磁音于寂夜厅堂盘旋着,分外绵长幽远… “铎爷…秦管家刚刚跟您告了假…说是明日正午前回来…您…忘了吗?”机灵的家佣应了一句… “哦…是啊!”铎爷乐了一下,“那么如今,你便多找些人来…想法子把这大家伙挪到他的大床上吧!” “爷…我们定当尽力做好!然而…咳咳…嗯…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像秦管家那般干净利落的!所以,恳请您先回房歇着…免得…” “懂了!”铎爷起身,向门外慢慢而优雅地行走…也许,很多事,看似简单而平凡…却唯有极少的人能做得完美而妥帖!然而,这样的人…却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不知怎的,想到此处,又关联到阮秋,他竟有些伤感了…我的子亮啊…我曾对你说…得时珍惜,别时从容…还要过多久你才会懂?! “我要走了…” 凌晨,洛丘辰被电话铃声扰醒…“什么…你要去哪里?”他睡眼惺忪,喃喃细语… “回英国去…拜你所赐…虽时隔许久,然而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仍然清晰地记得我的改头换面的整容事件…也许,在他们眼中,包括你的眼中,我永远是个无法被传统思维接纳的异类、怪兽!” “悠美…你公平一点儿好吗?!我不想对着过度填充的假面、假胸、假屁股…甚至是…一个女人过度优化的私处…过一辈子!更何况,这一切竟然发生在我们刚刚注册、即将于几个月后举行盛大婚礼的时间点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有没有跟我商量过半个字?!” “我不想进入惯常的吵架模式!” “那么…前妻,一路平安!别再回来了!” “等等!” “说吧…但尽量言简意赅…因我的脑袋正处于艰难的康复期…” “晴儿姐姐…一直…很爱你!当初…她死不承认…不过是…为了成全我对你的迷恋…然而…” “爱情…是可以用来换友情的吗?!既然她的爱情可以那么慷慨…就请抱住宝贵的友情继续洒脱吧!” “洛丘辰!我并不是要替她挽回些什么…” “也确实挽回不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对你的爱!” “我知道了!谢谢你!永别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似乎有一把无比锋利阴冷的刀,霍然切断了往昔与当下的所有纠缠! 他,默默躺回病床,头枕着拥有医院专属味道的大枕头,眼望着寡白阴森的天花板,整身循环着一卷荡气回肠的波士顿青春史…我,怎么会堕.落成如今这般模样儿?!我,怎么会烙印上花花太岁的可耻注脚?!我,怎么会变得一无是处、一无所成?!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一滴罕有的咸涩的苦泪,划过眼角,坠入不知名的去处… 第140章:不可预期 默默的、颓唐的秋夜,四下无声…两个男人默默对坐于一张小小圆桌,一个娴熟地包着好看的扁饺子…如常的猪肉雪菜豆腐馅儿…另一个,品味着白瓷杯中的简单温润的茶汤,默默地,看着一个个好看的扁饺子从一双超越年龄的沧桑纤手间幻化而生! 当,古旧的钟表哑然而精准地指向凌晨零点一分,秦爷推开窗子,对着寂寂夜空,对着朗朗星月,对着…几片恰从眼前飘落的沙沙作响的枯黄树叶…郑重而深沉地道了一声,“生日快乐…依依!” 而此时,秦子冬已躲去后厨下饺子了… “她和你一样…都喜欢吃猪肉雪菜豆腐馅儿的扁饺子…尤其是我调制的馅料…”秦爷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眼前的秦子冬一口口地、别有滋味地品味着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多吃点儿…”他又剥了一头蒜,放到秦子冬近前… “饱了…”他的脸上腾起两朵红晕,蕴着微醺的暖意… 谢谢你…每年此时…都陪我给一位英年早逝的女子过生日…秦爷本想对子冬说这一句,然而,他又不知如何掩饰深蕴其间的足令他心跳律动猛烈加速的爱的隐情…于是,他如常地,咽下了想说的话… 吃过了饺子,子冬照例要去庭院里走一走,消消食…而秦爷照例要陪着走…于是,于渐渐现出凄凉模样儿的秋的暗色里,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行走着… 秦爷忽然唤了一声,“子冬…” “您说…”子冬应道… “我已…修改了遗嘱…将所有钱财…皆留给我的义子…” “义子?!完全…没听您提过的…” “我会择良辰吉日,请圈中高士及至亲良朋,于秦氏祖祠观礼见证我收义子的仪式!” 不由的,秦子冬停了步,于华美如梦的月色里,如一尊高耸入云霄的天界大将般气派威武… “劝您别惹您的堂弟秦远安…世人皆知他是您唯一的至亲…所以他的两个女儿势必要于未来继承您的金山银海…若,您于此时变卦…许本就富甲一方的安爷并不介怀…然而…他那远近闻名的凶神恶煞般难缠的老婆定会来闹得死去活来!而他那亲家…也就是您的异姓兄弟霍爷…又会怎么想?!这些…皆是您不可跳脱、逃离的寻常生活的牵绊与琐碎啊!” “这些…你都不必担心!” “您可是我的恩人…我此生最敬重的长辈…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你本也就无法置身事外的…”秦爷笑了,虽眼神疲惫,然心意似已笃定地说,“我要认的义子…便是…你!” “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 “月光朗朗,照着我心上的赤诚!” 沉默…不可言说之沉默… “爷…在此之前,您…对我的恩与好…已经是我今生所能承的最大的福与运了!” “可事实上,你需要更多…去辅你的不可限量的前途…去争你的情有独钟的女人!” “爷…我是大恶之人…手上、心上…沾染了太多恶事…所以,我的余生,都要在不可幸福的孤独里,黯然游走!” 无声无话,暗色的凋零的寂静里,喘息着一场不可言说的噩梦般的往昔! “无论如何…在我有生之年,定要给予你这次良机,以便,将你从往昔的暴戾沼泽里连根拔起,归植于生生不息的温暖大地!到那时…我便可…洗脱了我这黯然无趣的一生里,那些不可说的悔与愧,安然地去往世人皆不可逃的异度!”道完这番话,广博的夜空里开出了大朵的翻卷着好看轮廓的祥云… “依依…你在异度…可还安好?!”晨,密林,戚氏家族墓园里,戚爷仰天喃喃…其身后,则站满了祭奠戚氏女主人罗依依的一大家子人…唯周锦然与戚风云没有到场…前者是如常那般的不便到场…而后者,则是因事务缠身而分身乏术,但仍不忘托鲜花投递公司送去成本极高的庄重而华贵的花篮… 回到家中已至正午,一家人疲惫不堪地围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吃一顿伤感而敏感的盛宴… 席间,自然没什么声响,且因为起得不寻常地早,某几位已开始打瞌睡了… “咳咳…”罗平的嗓子只得在每一次可能引发脑袋瞌睡到饭碗里的关键点位上恰到好处地咳! “咳!”这一声是格外尖锐紧迫的!因为戚风鹤的口水已不可逆地落到他近前的那碗高汤里,且恰被对面的戚爷逮个正着儿! 真他娘的!戚爷于心中暗恨!然而,他还是决定无风无浪地吃完这一顿**的大聚餐!毕竟,这一天,是罗依依的生辰…至少,不该让逝者太过牵挂、活人太过尴尬! “我…和胥爷、萧爷约好了…今晚启程,去尔湾瞧瞧洛丘辰…”饭后,早起的孩子们回房去补个午觉,唯大人们还要强撑着在大客厅里品味消食醒神的茶…戚爷猛一开腔,众人便又齐齐放下手中的茶杯,带上一副副洗耳恭听的乖顺假面… 然而,洛丘辰哪里有那么大体面,牵动罗利赫赫有名的三尊上仙去瞧他的小痛小灾?!大家虽心知肚明,却一个个地不敢轻易搭腔,生怕戳破了什么暗里隐情似的分外谨慎! 只有洛芊芊起了身,得体颔首道,“多谢公公及诸位长辈记挂着我哥…爹娘与风云皆说…已大好了!” 见公公面色平和,她便又递进了一句,“预报说…这几日尔湾会有大暴雨…再说,舟车劳顿本就不适于您几位的年纪…不去也罢…” 真是看不出形势的笨!立在戚爷身侧的罗平暗想! “向爷…今晨也已出发了…足见,洛氏在大家心中的分量!更何况…我呢…作为戚氏大家长…怎能以老迈而自暴自弃…怎能以暴雨做托词而让你的娘家人挑理介怀呢?!”他起身,缓缓朝门厅踱去…“就这么定了!而你们一个个的…皆要在家里安分些!”就此,一锤定音!也就此,销尽了芊芊想借机跟着去尔湾的私心杂念! “爹…尔湾…这是要开仙人大会吗?!”芊芊悻悻地回了房,心有不甘地致电洛爷… “这些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既然在意的不是我哥…不是洛氏…那么…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件值得起如此兴师动众?!” “大概是…秦氏豪门史无前例地邀族外高士参与观礼见证的宗族祭祀吧…” “秦氏?!” “秦远憧、秦远安所掌控的秦氏帝国…恐有…关于继承者的大变数吧!” “不会吧…板上钉钉是秦家一双姊妹的囊中物…凭谁有资格、理由、底气、运势去争?!且因这一点,我倒是一直很佩服我娘那高瞻远瞩的狠毒算计呢!唉!只怪我哥太矫情…咽不下悠美整容的任性…不然将来也会同霍深川一样…轻轻松松便可分得秦氏的半壁江山呢!” “那些…皆是小心机、小得失罢了!” “那么…什么才是大心机、大得失呢?!”芊芊忍不住追问… “那就是…爹余生不惜一切代价要护的、谋的…你和辰儿的一世太平、安稳!” “爹…”怦然间,心上涌起无穷暖意!此世间…远胜金钱的…大概唯有至死践行的…爱的诺言! “爹…累不累?!”次日,尔湾戚氏私宅,刚接戚爷归来的戚风云温柔问询着… “不累…一点儿也不…”戚爷抬眸,以浸满深情的眸光抚摸着风云的每一寸… 倏然,湿润的烈风扭曲了空洞华美的窗帘,哗啦啦地,雨借风势,亦从虚掩的窗子疯狂挤打进来! 风云稳稳地关了窗子,喃喃道,“生命里…最不可预期的…便是这般疾风骤雨吧…” “对我而言,生命里,只要有你…天下安稳!” 风云听罢,整身一振,转回头,脸上洋溢着罕有的、如少女般羞涩而明媚的笑意… 也许,这浸满柔情蜜意的一句话,早已随岁月流转而深入、渗入至深至密之地,滋润、松软着每一寸难以攻克的防线——如生命中每一场不可预期的雨! 第141章:疾雨销霜 “怎么…戚爷没来吗?”铎鞘之界,从门厅迎出来的铎爷带着温润笑容,去问刚刚进门的胥爷与萧爷…“人家…有个争气能干的好儿子去接机…估计此时父子俩已在自家的大宅子里亲近热乎着呢!”胥爷边接着话茬,边四下扫视,“怎么…子亮和秋儿都不在吗?!” “都在上班…唯我闲哉…陪您二位哥哥…可好?!” “总是这般…也不怕萧爷笑话你!” “笑什么…又不是外人…”萧爷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句… 铎爷看在眼里,却也不多问,只是安排舟车劳顿的两位爷简单地吃了养胃顺心的粥菜,便遂他们的心意去洗漱休息了… “阮小姐…今儿这雨势这般凶猛,恐您开的那台限量版的老爷车应付不来…不如…让苏雨开了霍家大公子的那辆尚未出手的二手大吉普来给您救急?”傍晚,睿茗斋,阮秋立于暴风骤雨摧打的廊下,朝陆闲庭点了点头,“有劳了…”她柔语… “哪里的话…”他扭身去安排了… 这场秋日暴雨…充斥着诡谲的味道…誓要吞噬谁人性命般的诡谲味道!她暗想! “幽兰杀恨,疾雨销霜!”就在,苏雨驾驭的豪车从狂躁的雨幕后冲入睿茗斋之界时,莫名而诡异地,她再次收到了匿名邮件!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仍立于廊下,整身已被肆虐的风雨淋透! “哎呦…阮小姐…您倒是躲躲雨啊!”苏雨下了车,撑开一把蔚蓝色的大伞冲至阮秋近前…雨,骤然退却,转而将所有狠毒的恨意皆发泄于那把蔚蓝色的大伞…嘭嘭隆隆…噼里啪啦… 阮秋抬眸…透过从廊上灯下投射而来的昏黄柔光,赫然撞上伞面边缘的“幽兰会所”四字! “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她转身,哒哒哒地,朝厅堂内的狭窄楼梯攀去… “鞋子…也请换一双平底防滑的!”苏雨道出这一句话,随即继续痴望美人那细弱的脚踝上纵横交错的细弱鞋带…滑动…游走…沿着惊心动魄的性感轨迹…啊!邪念像雨后肥沃潮湿土地上的毒蘑菇一般自然而然地滋生、涌现! “别想些你永远够不着的蜜事儿!”陆闲庭不知何时凑过来,恰在小舅子那撒满邪恶光色的娃娃脸上啐了一口! “那是那是!这一点,我还真得跟姐夫您多修炼修炼!”苏雨一惊,却又闪电般地回神,恢复成如常那般人见人爱的嘻哈喜乐样貌! “你说…你那二手车的买卖一直在线上线下齐头并进地做得十分火热…怎么偏就这辆崭新气派的大吉普还没倒腾出去?” “呵呵…若真的卖了…哪来的豪车一再地救驾?!您又因此而添了多少光彩…啧啧…” 这分明是…跟我扯皮打诨啊!陆闲庭乜了眼那张人见人爱的纯真娃娃脸,暗想,都说我奸滑…我便就找了个厚道老婆,以为至少可以在家里享自在…不想竟饶来这么个表里不一的小舅子…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这般奸滑!“哼!”他不小心哼出了大动静! “怎么了…鼻子…又不通畅了吗?”阮秋徐徐下楼,海藻般的长发垂搭在素白发亮的圆领T恤上,细细直直的暗咖色铅笔裤松弛有度地勾勒出修长美腿,脚下是一双暗咖色的圆头平底鞋… “啊…咳…没大碍的…”陆闲庭将左手团成一个拳头,抵住无法自如闭合的惊讶嘴巴…“咳!”转而,这一声咳,是尖利的脆响,终于震醒了陶醉在一双小巧玲珑的鞋子上的苏雨! “咱…咱走吧!”苏雨咕咚咽下已在口中泛滥成灾的唾液… “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开就好…”玉兰花般的纤手在苏雨眼前绽放…“这车…我买了!钱我稍后转帐给你!” “这车…呵呵…已另有主人了!” “哦…何时的事?”美人柔声问… “首度救驾的那日正午,霍家大公子差人来卖这辆刚入手没几日的崭新豪车…啧啧…那种上界人物的思路真是摸不透!没想到当晚这豪车便就派上了大用场!折腾到后半夜…我刚把车开回车库…霍家大公子便就来电说车子已转手给名叫霜儿的女士了,但我的佣金他会照给…只是,要老实地等她来取车…随后便发来了她的照片…啊…”说到此处,他停下来陶醉了一下…“若不是…见识过阮秋小姐这样的仙子…我会笃定…照片上的美人是我这一世遇上的最美的女子了!” 切!没出息的!我问你你不说…人家又没正经审你…你便已兜出老底!“哼!”不由的,陆闲庭又哼了一声恨!随即,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塌鼻梁,自嘲了一句,“哎呀…这鼻子啊…扔了算了!” “照片…我能瞧一眼吗?”柔媚而软糯的磁音钻进苏雨的耳里,挠得其心上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他便从手机里翻腾出那一张玉照,恭顺地呈献给阮秋…嘴里还喃喃,“只是,她一直未现身来取车…” 当硕大晶亮的杏眼触到那一张玉照,阮秋自心上发出一声由衷赞叹!真是美!白皙通透的肌肤、硕大晶亮的圆眼,小巧微翘的鼻,粉嫩水润的唇,黝黑乌亮的长发,如兰初开的玉手…正是,那一日,在幽兰会所得见的那一位…如梦一般虚幻缥缈的绝世美人! “这么说…我是真的买不成这车子了…”阮秋极力压制住心头翻滚的汹涌波涛,若无其事地奉还了苏雨的手机,缓缓走出门厅,“嘭哒…”,她撑开那把于门廊横杆上随风飘摇、自在喘息的蔚蓝色大伞,执执投入腾着虚白烟色的雨幕里! “阮小姐…等我啊…”身后,传来苏雨渐弱的呼唤…整身,已稳稳行走于一把坚不可摧的强悍大伞下!就此,世界被孤立在如死神咒骂般疯狂而阴森的捶打声中!似趟过千山万水,她才缓缓坐上车子副驾,开始考虑先收伞、关车门、还是脱掉灌满了雨水的鞋子…“嘭!”她关了车门,利落腰斩了肆虐风雨!与此同时,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钻进敏感的鼻里!好美的味道!她由衷赞叹!仿佛,整身坠入幽兰盛开的深谷,心魂骤然沉迷于一种死亡般缥缈透彻的异度里! “嘭!”随一声闷而脆的关门声,整身像被全世界的雨水浸泡过那般惨烈的苏雨终于坐上驾驶位! “阮小姐…您…没事儿吧?!”他微喘着,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娴熟开启风驰电掣… “这真是一把好伞!于这般肆虐风雨里,护住我整身,未沾染半滴雨…”她故意回望了眼正在车后排长座上滴答着雨水的大伞,停顿了几秒,复又转过身,低头弯腰垂手,将喝饱了雨水的乖巧鞋子脱了下来,露出一双嫩白娇小的脚丫儿… “只是不能沾水的鞋子湿了…泡汤了…我唯一的一双限量版平底鞋…” “阮小姐…这把印有幽兰会所logo的大伞…是霍深川的…他…是会所的常客…他喜欢观赏绝世美人…而会所里有很多很多…那位霜儿,定在其中…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且我告诉你这些并不表示我是个嘴贱多舌、让人无法信赖的人…你也…尽量不要把我连累成那样的人!” “我懂了…” 幽兰杀恨,疾雨销霜… 她望着车窗外肆虐不休的风雨,极认真地叹出一声惋惜,“我想…照片里的那位霜儿…不会来提这辆车子了…” “我想…是的!”苏雨稳稳地开着车,极认真地应道,“但我的生意法则里…这辆车子…永远只属于她!所以,我会等!一直等!” 就此,车子里不再有任何声响了! “你,终于回来了!”猖狂雨夜,铎鞘之界,当阮秋终于鲜活美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胥子亮立即冲上前去紧紧拥抱她…“我的超级玛丽苏…”他将热烫的颤抖的唇贴在她娇美的耳廓上…“你知道吗?就在今日的疾雨里…那个你归家必经的大弯道上,真的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位亚裔女孩在驾车过弯时由于刹车太急,车子四轮抱死,加上路面湿滑,车子瞬间失控,随即掉头撞破隔离栏冲向一棵大树…刚刚…报道称…医院方面传来坏消息…她…香消玉殒了!” 幽兰杀恨,疾雨销霜! 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终于,宿命般的,她顿悟了多年前的那场令她痛失至亲、沦.为孤独之客的…雨夜谋杀! 第142章:婚恋法则 “吓到了吗?明明都已叮嘱子亮不要说给你听了!”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是啊…同一条路,你来我往的方向…有人归来…有人归去…” 已近凌晨,父女俩相互依偎着,只是偶尔说几句与彼此心知肚明的正题毫无关联的话,空气里弥散着心事重重的雾霭… “秋儿…今日,霍爷来电,跟我聊起你和深让的事儿…你们…已明确分手了吗?”他终于开始向主题迂回前进! “怎么说呢…他说的开始,炽热而笃定…他又说止步,冰冷而决绝…从头至尾…我都在…配合!” “配合?!” “是!” “这么说…你没爱上他吗?!” “太短暂了…他没给我机会将爱深刻在灵魂里…” “那…不说他了!”他话锋一转,老道而精准地走上正题,“那么…你对罗丰呢?!真的…爱上了吗?!” “是!虽是自天涯落定咫尺的漫长顿悟…然而,幸而,确已抵达谈婚论嫁的佳境了!” “不要因为你娘…” “通往婚姻的爱情…势必要依靠家人亲情的辅佐铺就才可期持恒稳固的!我已…到了这个成熟的年纪…不想再因婚事而与家人对抗、而令至亲寒心!更不愿再靠算计婚姻而被谁人打上无可辩驳的‘处心积虑’的烙印!”说道“处心积虑”这四字,心很痛很痛…她觉得…这是高傲的霍深让打在她心上的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这远比汪玄墨当初那一记打在她脸上的实在耳光更加狠毒!足见,门第之见,是她与霍深让之间难以跨越的爱情鸿沟!所以,要么谋一场各取所需、毫无情感羁绊的务实婚姻…要么,回归初心,只取肝胆相照、相濡以沫的踏实婚姻!她暗下决心! “罗丰和我…一起熬过千山万水的难…亲情、友情、爱情皆已熬在一起…熬成我心笃定,不可转也!”她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番话! “好吧!”萧爷叹了一声,“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 “我有什么好的…只是在爹娘眼里…我才是最好的!” 沉默…似有一道微光,于刹那间照亮了两颗心,开出一朵永恒的希望! “秋儿…我正在经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周!”清晨,被暴风骤雨洗劫、洗礼过的清晨,有一种重生般的透彻之美!而罗丰的沙涩磁音,正穿过一部虚白色的手机,抵达足令人心悸颤的明朗爱情! “你会熬过这漫长的一周的…只要…” “足不出户…痴痴等你!”他现出罕有的顽皮,喃喃撒娇道,“我会很乖的!所以,记得归来时,让我狠狠地吃你唇上的甜!” “哦…我可不是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甜的…放心…往后…我的…所有的甜…都给你!”收线良久,她,仍惊讶于自己刚刚那番甜到发腻的话!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那般模样儿…即使面对曾经刻骨铭心的戚风云,她亦不曾现出这般甜腻!于是,她的心,在几乎衍生罪恶感的甜腻况味里,终于明朗了一次…虚无爱情! “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笃定…抛却一切奔赴!”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来到铎鞘庄园后,首度与一条习惯了吃饱就睡的大懒虫在早餐后散步…” “切!竟岔开正题!太逊了吧?!” “子亮少爷…有些话题…并不适合我们两个开诚布公!比如我的爱情…比如你的家庭…” 就此,两个人陷入沉默,只是一前一后散漫地走在铺满厚重枯叶的松软路面上…满眼是灿烂的金色,一直延伸至难以望穿的未来… 秋儿若忽然离开这里…我的子亮会怎么样呢?铎爷立在书房窗前,品读着这幅罕有的赏心悦目的画面,心中涌起些许伤感与酸楚…然而,终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我们走吧!去瞧瞧那位伤口已消肿、木乃伊头套已拆除的洛丘辰吧!”他回身往外走,分布在书房两侧静静读书的另外两位也就跟着起了身,亲密无间地走了出去… “失望了吧?辰儿…该来的没来…只来了一群黑压压的老家伙…”病房里,铎爷的戏言惹得一众上仙憋笑不已,只是洛家人心中不爽! “那么…秋儿周末也要上班吗?!你这老板可真会压榨劳动力…”毒舌美.妇双手交抱于未有丝毫衰老迹象的曼妙高耸的酥胸前,狠狠白了铎爷一眼… “哎呀,人家可是自己主动要求加班的…就此,我便暗自欢喜,许在调动员工积极性方面,铎鞘终于有些心得了…” “我想…你想多了!”向薄筝冷笑道,“也许人家这只是离职前的恶补…毕竟,是经赫赫有名的Leo博士悉心栽培多年的有为青年…且又是这般倾城绝色的佳人…” “的确,这也是不无可能的!”铎爷一脸茅塞顿开的顿悟,“对人才流动的豁达气度与风险应对机制…同样是铎鞘一直致力修悟的方向…说白了就是,因我们不养闲人与笨蛋,就得时常承受精英们跳槽转会的痛…” “咳…”胥爷忽而咳了一声! “哦…瞧我…竟忘了这里是病房…”铎爷朝一直被冷落在旁的洛丘辰柔声道,“贤侄放心,只是一处缝了五针、三四毫米深的伤口,对于血液供应丰富、拥有较完善血液代偿系统的头部来说,是极易恢复的!简而言之,三五天愈合,七天拆线,半个月恢复如初!” 很快,众人便结束了例行公事般的虚伪探视,踏上了畅快归途… “这是…去睿茗斋的方向吧!”胥爷望着车窗外飞速退却的秋日景致,喃喃道,“总觉得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 “不是瞒你…而是有些事情…应该由当事人亲口说给你听才叫妥当!”铎爷回了一句意味深长… “也就是说…你们俩…皆不是当事人吗?!”胥爷追问… “嗯…”铎爷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位当事人是与你们二位相比,和我更为密切相关的人…是应该、有必要亲口跟我说清道明的人!” “嗯…” “也就是说…有一位当事人是罗丰!” “嗯!” “再联想到子亮史无前例地与秋儿散步的留恋、萧爷满脸心有不甘的惆怅、秋儿的恶补式周末加班…以及,罗丰周身发散的难以抑制的大欢喜…说明…罗丰与秋儿…好事近了!” “嗯!” “然而,再联想到向薄筝预言秋儿离职、洛丘辰对秋儿的望眼欲穿…又觉得事情可能更为复杂!却再也理不出像样儿的头绪了!” “哥…您已经…理得非常有头绪了!您再这么努力下去…全世界都会失去神秘色彩的!” “我最厌的就是你的卖弄与闲贫!” “我最怕的就是您的说翻脸就翻脸!” “好了…进屋吵吧!”萧爷开了车门走了出去…原来!不知不觉…车子已停在睿茗斋门口了! “老板们来了!请移步登高…去往二楼雅室品茗!”向长久的润亮声线飘荡在茗香四溢的厅堂里,震得上下四方的古意家具嗡嗡作响… “秋儿呢?”众人落座,铎爷朝茶室内立着的一位三十岁上下、淡眉细眼的婀娜妙人柔声问询… “阮小姐在地下室…说今日无论谁来都勿去扰她…”妙人妙手翻飞,开启赏心悦目的烹茶模式… “罢了…幸而这位新近聘请的茶艺师陈湘君也是远近闻名的高手…足可令诸位称心!”铎爷说完这一句,便陷入深思…地下室?!几年来,那个充斥着睿茗斋旧日隐情的神秘所在,是他这睿茗之主亦未曾轻易触碰过的!如今,这位洛杉矶睿茗斋的旧人,究竟还要在尔湾新界翻腾、惹弄出何等大风浪? 第143章:厄运狮子 “铎弟…你,于形势陡峭的此时…将我们聚到这里——尔湾的睿茗斋新界…自己却又陷入深思…这让我们很困惑啊!”终于,当疑虑充满沉闷的沉默之时,萧爷开腔! “湘君…”铎爷一声轻唤,便促奉茶的佳人退了出去… 他润了一口茶,幽幽道,“我…想收购幽兰会所!” “什么?!别扯了!你图个什么?!”胥爷顷刻道! “这种买卖…并非你的专长!”萧爷劝慰道…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此时此刻,这个一向神秘内敛的会所正处于严重失控的危险状态!而我们,处于狭小圈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难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 “其一,邱烁泉不会轻易放手…其二,你并不比他高明多少…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幽兰会所的失控来源于谁也无法控盘的…幽兰杀!”顷刻,胥爷的这番话致使整室静默! “那么…暂且换个话题!”终于,铎爷彻底撂下茶杯,开腔道,“我想…于近期,结束睿茗斋的生意!” “因秋儿这颗牵动过去与当下的关键棋子要去结婚生子…你便想顺势甩开当年我拜求你承接住的睿茗斋负累吗?!” “且还要将散伙的责分卸给我家秋儿吗?!” “若我怕负累,当初便不会承接!若我想推卸,自会找比我更厉害的人物去担当!所以二位哥哥,不要把我想得那般不堪,成吗?!”气氛,再次僵住了! “戚氏父子到了!”忽而,向长久敲了门,得体地停顿了几秒,便贴在门外道出这一句,随即,他轻手轻脚地下楼迎客去了! “怎么了…气氛…不太美好啊!”门开了,戚雄业入室,款款落座,并朝仍立在门边的戚风云柔声道,“既然秋儿事忙,而此间茶室又是睿茗斋的要害所在…故而此时,便只能由你来伺候茶水吧!”戚风云颔首称是,便入内室挑选茶叶… “说吧…”戚爷抬眸,环视众人难看的脸色,“我倒想听听…何事值得起诸位这般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弟弟…要关了睿茗斋,转去争幽兰会所的经营权!”胥爷讥诮道,“大哥…您说,此气势如何?!” “的确…是大志向!”戚爷笑了,由衷的温润的笑,“至少,咱们这群做哥哥的…不该泼冷水!”话一出口,整室便就和缓下来… “您…觉得…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胥爷叹出一口气,苦笑道… “再难做…不过也是一桩生意…若连谋划都不许,便执执扣下‘作死’二字…往后啊,谁还敢跟你这种没气度与胸襟、胆识与见地的哥商量事情?!” “请!”胥爷刚要争辩几句,谁知杏黄润亮的茶汤便已奉至眼前! “这是…”他轻啜一口,醇厚鲜爽的滋味缓缓浇灭了燃火的喉,唇齿间沾满了熟栗清香…“这是…此世间唯一无芽无梗的茶叶…六安瓜片吧!”胥爷舒缓了心情,喃喃赞道,“真是好滋味!” 戚爷算准了时机,悠然而气派地开腔道,“如今的美国…人们皆身处发展空间、生活质量不断被挤压的艰难时代…危机之下,同样的行业与技能,赚钱的机会却比十年、二十年前都少了很多…很多…而我们,这极为稀有的一群人,却仍可屹立不倒,始终享受着云端上界的美妙生活!这说明什么?!” “我们…是极其幸运的!”萧爷感慨道… “幸运的背后…是不可撼动的商业联盟、不可懈怠的创业激情…以及不可磨灭的冒险精神!” 胥爷听罢,从沉思里缓神,郑重道,“大哥…受教了!” 至此,整室和顺,开启又一番上界仙人之谋商论道! “又开始…不可抑制地想念我了吗…”接近傍晚,众人散去,阮秋刚刚从地下室走了出来,手机便唱响了孤独客钟爱的老歌…见是罗丰来电,她立刻一脸甜蜜地呢喃着… 然而,半晌,除了急促的喘息声,电话那端,未有任何回应… “你…不是罗丰!”她骤然惊慌! “只靠听呼吸的频率…便能分辨得出吗?”胥驰淡淡道… “你…夺了他的手机吗?!他在哪里?!” “我们…刚从医院出来…现正在归家的路上…”他叹了口气,幽幽道,“还…记得不久前他的那一次高烧不退吗?当时…谁也没太在意…只是任由他自己熬过来的…谁知这几日他又莫名地高烧…我便…带他来医院检查!起初他还死活不肯…说什么他的秋儿不准她出门!切!你管得这么宽、这么严吗?!” “胥驰!请…你…说…重…点!” “重…点…就…是…罗丰…被确诊为LADA…成人晚发一型糖尿病…亦称成人潜伏型自身免疫性糖尿病…”他顿了顿,清了清疲惫酸涩的喉咙,“他说…从此,再无法尝你的甜了!所以,你…不必再为他而回来了!” “叫他亲口跟我说…”她的头嗡嗡作响,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他在开车…他坚持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过,他的车技确实比我好得多…他刚刚,极其没礼貌地威胁、命令我代为转达…他,已跟Leo博士与苏姑娘联系好了…准备从此躲开你…去英国治病、工作、生活…唉!谁知道呢…干细胞移植技术不断发展的时代里…一切,皆有可能吧!” “胥驰…替我看着他…在我回到罗利之前,他,哪里都不能去!若,他跑了…我便把你那根被霍深让接续成活的手指再次咬断,吞到肚子里彻底消化掉!” “我…懂…了…” 夜,回家的路如此漫长、狭窄、紧迫、决绝!没有整理,没有深思,没有请假,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一个字…她,身披月色,单枪匹马,一口气杀回罗利…赴死一般,去争一次爱的希望! “我知道,从此,你怕了甜!然而,我,还没有甜到让你的爱也活不下去的程度!”黎明之前,胥氏庄园,阮秋冲进罗丰的房间,并回手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秋儿…对不起!”沙涩而绝望的磁音扬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又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这一句,声音有些尖锐,然而,她还是极力压制住,以防那声音冲破关得严丝合缝的房门,被胥氏庄园里的任何人听了去! “我不知道…何时开始多饮、多食、多尿、消瘦!我很混乱…我想不明白…许是…那一次…史无前例的高烧不退过后…我的身体里…潜伏的那头厄运狮子…被唤醒了!” “你…不会有事的!我在!护你安稳,伴你幸福,直到…永远!” “对不起…我已…爱不起了!”他淡淡地说… “难道…全球4亿成年糖友都因这种终身性疾病而放弃终身大事了吗?!”她吼道!完全无法自持、遏制地嘶吼!因她觉得,自己已被逼至绝望边缘,再退却一丝一毫,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我管不了别人…”他却,依旧,只淡淡一句,便断了所有的劝! 原来,当爱情与婚姻面临突如其来的疾病的扑击,初心与情心…那些内心最坚固的所在…已无法岿然不动了! 她狠狠转身,甩落泪水,撂下一句,“从此刻起,一切…随你心意!”哒哒哒…她愤然离去!哒哒哒…每一声不可逆的离别的痛,都狠狠踩在彼此心上! 走出庄园的那一刹,她忽然就泄了气!没有方向,没有未来,她只得盲目地行走…如黎明前的孤魂般急切而慌乱地东飘西荡! “这位女鬼…要去哪里…本王送你!”忽而,一辆不再唱响桀骜狂歌的颓唐车子开了过来,胥驰降下车窗,“说吧!哪里都行!即便即刻就想去投胎转世也没问题…”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她仍在走,孤独地走…破晓之光如此冰冷,却照得她一身灿烂!轰!一切轰然暗下,她倒下,昏了过去! 听不到声音,看不见光影…熬不过的当下,已无法梦见未来! 她只是虚弱地、垮塌式地沉溺于一场浩荡的深眠! 第144章:瞬息万变 “这些天…就这么一直睡了吃、吃了睡地在家里混吗?”廊上,魅声如蝶盘旋、舞蹈… 是…向薄筝! 阮秋睁开眼,望着高不可攀的天花板,暗想,她来做什么呢?看笑话?!我,不够看的!表同情?!毒舌岂会有那种多余的情感!那么,她,在我沉.迷于颓废生活已长达半月之久的此时,来到萧家——现今唯一可宽容、忍受我的肆意消沉的家…究竟意欲何为?! “姐姐您也不能只是一味地迁就、惯着她…毕竟这么大的姑娘…” “我本就怕冷风…又不能久站…就不陪你了…” “瞧您…又不搭理我了!不如去您那绣房里接着唠唠…顺便,还能见识一下您的苏绣手艺!” “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值得起‘见识’二字的佳作…” “那是您谦虚!刚刚我可是在我侄女房里亲见了您给未出生的宝宝绣的那件小肚兜儿…啧啧…真是巧夺天工的好手艺!” “好了…带你过去就是了…只是秋儿才刚睡下…你就别进去扰她了…” “知道了…放心吧!” 渐渐的,一前一后的柔软脚步声渐远了…阮秋便起了身,小心翼翼地开了房门,倚立于门边,望着空无一人的幽深的廊,眼中闪现些许伤感,心中惦念着养母陈嫣,怕她被那毒舌算计…却又,怎么也迈不开跟过去一探究竟的步子… “秋儿…怎么起来了?快别这么站着了…廊上有扇窗子总是关不严实,瞧这凉风漏的…得赶紧让你哥差人来修…” 她点头应着,将嫂子让进房里,两个人极亲昵地坐在床边,阮秋不由地伸出柔软好看的纤手,轻抚向云音微凸的小腹…“宝宝…我是你姑姑…”她喃喃细语… “嗯…其实…你摸到的都是我肚皮上的肥肉而已…”云音羞涩而幸福地笑着,忽而,察觉到阮秋眼中潜藏的淡淡伤感,便又紧忙收敛了甜美的笑意,低头不语了… “嫂子…我想明日便回尔湾…”窗外,摇曳着渐入佳境的醇美秋景,她想,已经歇够了,该上路了! “秋儿…嫂子不知该如何劝你…然而,无论如何,你该明白,你在家的日子,总是这个家最圆满的时光!” 多么善良温暖的话啊!阮秋抬眸,四目相对,自默默无声里,读一句珍重!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你此时回去…也好…”傍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和睦融洽的晚餐,萧爷凝望心爱的女儿,终还是免不了心酸伤感!“只是,别太勉强自己…也别太劳累…隔三差五回来看看我们…”说着说着,他忽然哽咽了,“我吃好了!”他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我会的…”阮秋望着养父的背影,喃喃道…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潜藏着一头熟睡的厄运狮子…不知何时,它便会醒来,在如海的生活里兴风作浪!然而,它总会在人类永不言败的抗争里,渐渐虚弱、颓唐、安详,再陷深眠! 夜渐深,风渐弱,无月无星,满天祥云!她默默写着日记,悼念那被厄运狮子无情吞噬的珍贵爱情!至少,他走之前,曾来到我昏睡的床前,狠狠尝了我唇上的甜!虽然,当时的我正困在深眠里,无思无梦地痛苦着,然而,那一切…我都记得…我永远不忘!所以,此刻,我愿他——曾经在漫长岁月里无比珍爱我的他…也起了如我这般的顿悟,且以心之警醒,震慑那头厄运狮子,逼它怯懦,促它归享永不再醒之深眠! “听说你终于还了魂,准备于今日滚回尔湾了…故此,本王特来送你…”清晨,微雨,阮秋坐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车子里,去往既熟悉又陌生的机场… “车子…竟然歇菜了!”然而,车子再次停在那个宿命般的分岔路口…“所以,我们走走看…也许能遇到好心的司机捎咱们一小段儿…” “胥驰…像你这种烂演技还拿出来现什么?!” “哎呀…这样便恼了啊!”他坏笑起来… “算了…也是习惯了!”她索性拿出电话要致电谁人似的… “好了!我有事要告诉你…只几分钟,误不了飞机的…”他弓着腰,眼看着地面,双臂环抱着自己,满腹心事地在淅沥的雨中来回踱着步…“上次,你帮我摆平了苏珊大妈…作为交换条件,我…终于…不负所托,赶在我二叔、你老板这周末的生日会前搞到了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真的?!” “真的!” “哦…” “哦?!我冒着被胥子亮生吞活剥了的大风险,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他那躲在波士顿的老婆孩子…却只换了你一声‘哦…’,这种打击绝不比罗丰赐予你的临阵脱逃的爱情小!”他忽而松开双臂,用那只完美无伤的右手抚摸着曲线极致动人的唇,好似要奖赏这张狠毒的嘴巴在阮秋那尚未愈合的爱情伤口上狠狠扎下的软刀子! 空气潮湿而凝重,四下的树枝浸润在微风细雨里瑟瑟发抖…她抬眸,执执盯住胥驰的桃花眼… “波士顿?!”她避重就轻地喃喃,“原来…他太太并未逃到天涯海角…或者说…她料定他以及他身背后的豪门不会诚心寻找…所以…” “所以…她再婚了、且又怀上了宝宝…老公是地道的美国白人男子,医学博士,我敬重的师者陆明春博士的同事…所以…” “所以…从一开始,铎爷便一清二楚!他只是…装作一知半解…以便让他的儿子自己做出抉择!” “我想…是的!我真的羡慕胥子亮…能有这样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真的…好吗?!” “不然呢?!像你父亲…英年早逝型?!像我父亲…冷暴力型?!像萧山父亲…强势打压型?!还是…像风云父亲…厚此薄彼偏心型?!” “时间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就此,她切断了胥驰的刺刺不休! 别离的机场,所有的拥抱、热吻、撒娇、泪水、咒骂…都属于别处!胥驰与阮秋这里,唯剩隔着万重山的凝望了! “虽然!”忽而,似有妖风挠了他的喉,促他为了镇住那难耐的细痒而开腔道,“虽然…你的脸色真的很像鬼,然而你的身材依然很魔鬼!这实在让我不得不佩服来自阮氏家族的强大而优质的遗传基因!” “有什么用?!能帮我找个好男人、去阳光明媚的地方幸福生活吗?!”她转身去往安检口… “秋儿!”他在后面低沉地说,“别回头…你会幸福的!” “我的幸福…与你无关…”她果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这么一句,便顷刻报了刚刚那软刀子的仇! 你…总是这么狠!幸而,命运总让你棋逢对手,活该让你晓得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当美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于湿润的眼…他狠狠转身,恨恨地想! “回来了啊…”傍晚,铎鞘庄园,铎爷放下手里的散文,抬眼凝望美人道,“上一回,你不告而别,来不及细细整理行囊…此番回来,定要尽力都拿走…免得来回反复…一时一变!”这一番力道精准的教训,阮秋自是无力争辩的! “对不起…老板!”柔润而伤感的磁音绵绵缓缓,缠绕着铎爷的耳… “也就是说…你还不想卷铺盖走人?!”他眯起老谋深算的眼,认真问道… “是!” “这种坚定能持续多久?!”他层层深入道! “您希望是多久?!”她漂亮而狡黠地反问! “嗯…”他看着桌面上自己的修长手指,像是在欣赏什么杰作般投入…“世界总是瞬息万变…世人却总是要想出办法,以不变应万变!”他几乎没有按提问作答,而是完全迂回到另外一条路线上! “子冬…已在圈中高士与秦氏家族的见证下,正式成为秦远憧的义子…且在此之前,秦爷重修遗嘱,从法律上明确了其第一顺序继承人的地位!所以目前,他已离开铎鞘,在你引荐的得力董事的辅佐下,全面接管秦爷的生意!” “真没想到…秦爷堂弟一家会甘心咽下!”阮秋实在是听得投入,竟将心念脱口而出! “呵呵…怎么会甘心?!况乎秦远安的那位夫人顾薇薇…也就是你嫂子的亲姨娘…是何等泼辣难缠的厉害角色?!”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阮秋在急切的好奇心的驱使下,道出那一句… “所以呢?!”阮秋顷刻问道… “所以…她单枪匹马杀去秦爷家,上演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然而啊…这圈子里有三位最会对付这一套的高人!排名第三的是你养母陈嫣,善以绵里藏针,刺破戾气!排名第二的是霍深让的母亲陆明春博士,善以犀利见地,斩落诡谲!排名第一的便是秦远憧,善以与生俱来之大气势,销尽所有来者不善!” 第145章:伪孤独客 “我虽愚钝,但终还是弄懂了您这番话里的迂回…最不该被轻易撼动的铎鞘管家却一再出现变数…而此时,您需要找到一位不可来回反复、一时一变的稳当人物担此大任!” “这一担当,虽当不起‘大任’二字,然也是当下得能人志士青睐的肥缺…” “可以让吴经理回来…” “铎鞘从不复用离职的旧人…” “可以让睿茗斋的陆经理来做…” “这可是直插腹地的要职,而他,永远入不了我的心界!” “我的见识…便就止于此处、再无人可荐了…” “你可以毛遂自荐的…” “如您所判,孤独之客…惯常于漂泊,持恒在天涯!” “那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若只想暂时躲避歇脚…我这里,实难做‘收留’的善事!” “睿茗斋…” “已关门大吉了!我岂会一再给你在那里不断翻找往昔秘密的良机?!” “我知道我不该去地下室…” “然而你还是去了我都未曾轻易触碰的结界!所以,你根本值不起潇洒、坦荡、孤傲、坚强的孤独客的名号!” 阮秋无言以对,只得彻底封住嘴,于几乎迷失目的与方向的沉默中暗自煎熬! “所以,你只算是个身世可怜的伪孤独客罢了!”屋子里很静,静到他觉得这一句分外犀利刺耳,遂又柔软了语音,“安心做好铎鞘管家吧…当然…若再遇到如意郎君,你仍可抛却一切奔赴!” “那么…睿茗斋里的人…尤其是陆闲庭和新近聘请的陈湘君…您…是如何遣散安顿的?!” “做管家的头等大事…便是少管闲事!吴世昌的境界…绝非如你从前那般翻翻他的账本,再耍耍自己的嘴皮子与小聪明便可得到达成的!”随即,刹那的心酸的痛在周身流转,他几乎看不明白此时的自己了!于是,他重又拿起桌面上的散文,遮盖住有些难看的脸色,毫不客气地说,“我累了,你出去!” 走在幽深的廊上,脚下异常绵软!阮秋觉得,她现今行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她无比珍视的自尊心上!她真的很想收拾了行囊,彻底离开这里,飞回罗利那个充满爱与希望的家,从此过上安稳日子!然而,作为阮家仅存的血脉,她却,无法就此甘心、屈从于寻常生活里的“幸福”二字! “管家!自秦子冬那没良心的滚蛋之后,家里的餐食便越发难吃了…鱼是腥的,蛋是老的,粥是粘的,饭是硬的…牛排不嫩,牡蛎不鲜,高汤不厚,鱼片不薄…所以…麻烦你立即马上换个主厨!” 次日傍晚,晚餐过后,吃饱喝足的胥子亮来了精神,开始百般刁难新管家… “食物始终是入口之物,故此,稳妥总是要比口感更重要的!”阮秋得体措辞回道… “那么…吃饭时,我的酒杯空了…我向你打了响指,你就该立即马上给我来一杯纳帕谷的赤霞珠…可你,依然贴在八百里外的门边墙壁上,无动于衷!” “奉铎爷之命,自我任职管家开始,将全面负责帮你戒除愈发膨胀的酒瘾!” “真的吗?!爹…”子亮睁大明眸,扭脸去问身侧沙发上端坐的铎爷… “真的…并且为此,爹被秋儿狠狠敲了一笔!”铎爷答得极其认真… “这毫无道理!您以前怎么不管?!这会儿却又发了狠?!”他气坏了,简直有些暴跳如雷! “以前…没人管得了你…如今,这位有志成为超一流管家的美人说…她能做到!爹怎么都要试试的…”他起身踱至门边,“交给你了!”他朝阮秋狡黠地眨眼,转而,抽身离去! “反正我就要喝!谁也甭想管!”子亮上了火气,顷刻叫嚷起来! “恐是不行的…”阮秋抬手,促一干人等退了出去…“所有的酒都得到了应有的管控…不要忘却你是怎么在离婚时失掉孩子们的监护权的!酗酒…有悖于以子女权益最大保障为最终监护权归属的法律原则…” “你在查我?!” “这叫了解…适度了解!”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请注意你的措辞,端正你的态度!若想得你想得到的,就该弃你该摒弃的!若你做不到…我会将你的醉态…令你前妻窒息、作呕的你的醉态录下来,全部录下来,发给她!后果…聪明如你,不言自明!”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狠毒!简直是狠毒至极!活该你一再地被甩、一辈子也找不到什么称心如意的好男人!”他恨骂着离去!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骤然僵硬,几乎,完全失控!她只得,将一副羸弱而迷人的肉身紧紧贴合在墙壁上…独自一人,凝望缀在餐厅各处的华美灯盏开出一朵朵不可思议的散漫柔光! “不久前…那个女人…曾与我一见钟情、为我生下一双儿子、陪我熬过无数寂寥时光、却从未惦记过富可敌国的胥氏豪门半点儿钱的那个女人…竟说她不爱我了…说我令她窒息…令她作呕…跪求我给她和孩子们自由!”然而,当,那个夏威夷海边的黎明,那个离婚男人无辜而可怜的控诉再次响彻耳边之时…她看透了一个自私、懦弱、多情、虚伪、谎话连篇、毫无自制力的无耻渣男,顷刻便释然了自己此时的狠毒! “照您的吩咐,明日的生日会没请外人…另外,虽菜式已与主厨商议妥当,但酒水是没有的!您,也得起个表率作用…不是吗?!”几天后的清晨,已完全融入管家角色的阮秋跟在刚刚结束晨跑的铎爷身后喃喃细语着… “行!都听你的…”他停下步子,转回头细细打量美人周身,思索片刻,道出一句,“谁叫你有本事呢…”便扭身去洗漱了… 然而,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认可与赞许,还是暖了阮秋的心,她扬脸仰望那一棵似要给她博大拥抱的树冠,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释然地呼出… “没想到…您二位会来!”周末,生日会,寿星公朝不请自来的秦爷父子拱手,“然而只准备了粗茶淡饭,甚至,连助兴的酒水也没有…” “那再好不过了!我自上了年纪,已消化不了山珍海味与美酒佳酿了!”秦爷还礼,安然落座于茶室的太师椅,随行的秦子冬俯身向其柔语,“爹…时辰尚早,我想去四下转转…” “去吧…”秦爷抬眼凝望气派而谦和的儿子,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秋儿…陪陪人家…也好让人家检验一下你是否胜任!”铎爷朝阮秋微微扬手,“至于这里,让向长久过来伺候茶水便好…” 阮秋颔首应了,转身与秦子冬一同退了出去… “你…愈加清瘦了…总这样节制…不好的…” 得体地兜转、寒暄了铎鞘上下之后,两个人散漫地走在略显凄清的秋日景致里,融合出一幅赏心悦目的微妙画面… “我其实还好…昨日还独自去喝了一碗牛肉汤…那地方…好难找…差一点儿便走丢了…” “那你…为何不致电给我?!”他忽然直直问她,眼里噙满疼惜与深情! “不想麻烦你…”她自然而从容地一笑,带着不可预测的疏离感意味深长道,“我已…准备继续习惯于独来独往了!” 于是,他心领神会地跌落在深深的失落里!“哦…也好…只是你安好…便怎么都好!”只简简单单淡淡一句,却被倾诉得有情有义! 第146章:棋外有棋 “那两个人…看起来是如此般配…”茶室的窗子不大,然而秦爷倒是很愿意以从未有过的亲昵姿态与铎爷挤在一处,欣赏一幅如画的微妙风景… “也不知道为什么…圈子里有这么多与秋儿看起来十分般配的男人…然而呢…她仍是孑然一身…唉!只能说…太美的女人…总是很难搞到手的!” 秦爷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归位,朝分外机灵的向长久道,“我这里,茶已品得差不多了…” “那么…铎爷,您这里…若也不需要茶水伺候着…小的便去管家小姐那里看看还有没有差遣…” “去吧…”铎爷的手扬出一条潇洒的弧线,如同放一条油滑的小泥鳅钻回水底的软泥里… “果然…这小崽子是嫌弃咱们太难伺候…不然哪里会溜得那么快!”铎爷明快地笑起来… “铎弟…自你步了吴世昌这步棋在幽兰会…我便知你迟早是要取那座城池的!”磁音朗朗,震得铎爷的耳膜嗡嗡作响… “只是,白牡丹上的那根长发牵扯了睿茗斋,而霜儿的死又彻底惹恼了你,故此,你才觉得是时候张开尔湾睿茗斋的网,彻底切断与我们的关联,再转去踏平邱烁泉无法镇守的界!” “您,想多了!”他只淡淡一句,便顷刻挡回了秦爷的犀利见地! “匆匆关了睿茗斋的门,顺理成章地布控好似失了业的陆闲庭与陈湘君竞聘到幽兰会的要职…此番连续的高招…果然不负‘六然狐’之响亮名号!”然而,秦爷毫不气馁,继续行锋利冲杀! “若您们三兄弟皆要这般解读…何不顺势称了我确要收购幽兰会的诚心呢?!”终于,铎爷不再躲闪,直直亮剑回击! 骤然安静!怦怦…怦怦怦…唯两颗强悍的大心脏的鼓动声清晰无比! “当初…我们兄弟五人窝在洛杉矶的睿茗斋…乐享以洛枭顺为首的兄弟商盟的固若金汤…可人啊!总没有长久的知足!先是汪玄墨一再触碰色.毒之界而惹翻了顺弟平生最恨,随后,则是邱烁泉不知从哪儿得了尔湾幽兰会欲兑售易主的隐匿消息,悄然收购得手而彻底寒了顺弟的心!就这么,他,似看穿料定了我等肉眼凡胎难以觉悟的阴谋与灾祸…遂将捧在心上珍爱的秋儿托付给挚友Leo博士…进而于不可说的独醒里静等不可预期的暴风骤雨将洛杉矶睿茗斋…一举杀灭!” “秦爷…您刚刚所述…并非虚言吗?!”柔声骤起,惊得整室震颤! “秋儿…子冬?!” “你们…几时进来的…” “恰闻听了洛杉矶睿茗斋垮塌的老故事…顿悟了我师父枉死的因由!他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为我姑姑、为我、为睿茗斋…却,为所有这些枷锁般的重负所累、而亡!” “我想…是的!”秦爷心痛道! “爹…今日是铎爷的生辰…实不宜一再地提及往时的痛!”健硕挺拔的子冬疾步上前,护住秦爷周身,“吃饭去吧…人若吃暖了胃,便会升腾起短暂的遗忘的!” “说得好啊!短暂的遗忘!真是恰好的一句!”秦爷望了眼铎爷,终是稍作释怀,洒脱气派地走了出去… 然而,稍后,那本该欢喜的一餐,却浸满了无声的苦涩!没了酒精滋润的胥子亮更是无精打采,完全不把老爹生日当回事儿! “生日快乐!铎爷…祝您年年岁岁,安康顺遂!”唯子冬起身,敬了一杯醇厚果汁,铎爷开怀应着,各自饮尽一杯圆满的甜! “为何你…总能于岌岌可危里,现出大气与体贴?!” 送别时分,趁四下无人,阮秋幽幽问… “因为我…已在岌岌可危里…千锤百炼!”秦子冬淡淡地回道… 秋儿…我恳求你、希望你…不要在过去与未来间纠结取舍…只活当下此时便好!他本想对她说这番话,然而,他终没能如此! “子冬…”回家的路,本是默默无声,然而,秦爷忽而睁开假寐的眼,望着车窗外不断消逝成不可再来的凋零景色,柔声唤道… “怎么了…不舒服吗?”子冬缓缓停稳车子,急急回头去看秦爷的脸色…红润如昔,一切安好…他方松了口气,转而下了车,开了秦爷身侧的车门,“爹…您是想走一走,消消食吗?”温柔的笑意挂在英俊硬朗的一张熟男面孔上… “子冬…为何你…总是这般贴心顺意?!爹觉得,你心里,藏着海一般的深情…” 子冬无话,只是执执伴着秦爷,慢慢地走着,走着… “瞧这大树…曾经是多么丰盈气派…如今,竟凋零得一片叶子都不剩了!唉!”忽而,秦爷停在一棵树下,叹了口气… “临至深秋凋篱落,待得明春续葱茏…”不经意间,子冬咏了一句颇不俗的宽慰… “真是好句!”秦爷开怀顺意,由衷赞道… “那么…爹…咱回家吧!” “好!回家!” 就这么,父子俩享受着相依相伴的幸福滋味,回到了只属于他们的不再孤独的家… “瞧这爷俩儿的亲近热乎劲儿…真是羡煞旁人啊!”刚入了门厅,便见邱烁泉领着落落大方的邱小柔迎了上来… “二位贵客等了好一会儿了…本想给您打个电话…可邱爷说,不急…小的只得端上些水果点心…就忙别的去了…”机灵的家佣边解释边觑看秦爷的表情,见其一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样子,便不再细细解释,只是得体颔首,进而退到一旁候着… “去茶室叙谈吧…”秦爷朝那对亲昵融洽的父女投去极温暖的笑容… “我和深让皆奉父亲之命,以后轮流为您做定期的健康体检…今日我当班…望您多配合!”邱小柔的声音里蕴着一种韧而甜的美妙滋味儿… “这边请…邱小姐!”闻听“健康体检”四字,秦子冬便觉得是头等大事,遂在前引领,促秦爷与邱小柔入了一间温暖舒适的房间,随手小心翼翼关了门,并极为郑重虔诚地在外守候着… “子冬…恭喜你!你对我大哥的诚与好终是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忽而,身侧的邱爷道出看不清路数、品不出滋味的一番话… 所以,子冬并未做声,只是得体颔首,转而,整身继续沉浸于一个执执的“等”字! “我…绝对是真心恭喜你的!”邱爷递进了一句。 “那么,我…便真心领受了!”子冬开腔应道… “可是…做我大哥的义子…不能只凭赤诚之心的…你身背后…还需有其他可期持恒稳固的靠山和筹码!” 原来…是想向我兜售他的女儿!子冬虽了然于心,却并未表露半分心迹…“多谢您费心指点…”他应了完全看不出路数的一句婉转! 果然是极其深沉内敛的人物!邱爷并不恼火,反而愈发觉得自己这道眼光是务实而独到的! 同罗丰一样,原本的子冬也只是差了一个气派华贵的身份…然而,此时的已攀上秦氏帝国高枝的他,却又是同走了霉运、远赴英国的罗丰有着天壤之别的!所以,此时的如此闪闪发光的秦子冬,足以支撑起小柔的幸福!邱爷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盘算着…多年来,他总是这样,全然不顾及其他,只是暗里极细致地打着自己阴森而毒辣的小算盘! “没什么大碍…只是每分钟心跳数接近90…但且放心,这并非异常范围…”不久,体检结束,秦爷便与邱爷去茶室聊天,而小柔则与子冬摆开一盘围棋,极有兴致地较量起来… “不要走那里…”举棋不定间,忽而闻听音色低沉而郑重的一句提醒,小柔一惊,那一粒小小的棋子便从柔滑的指间滑脱,恰落在一只脉络分外清晰复杂的沧桑手掌上! “会是惨败!”子冬收拢手掌,握成血管微凸的拳头,进而,翻转那拳头,将其缓缓伸向对手那岸的洁白润泽的玉质棋盒上方…再倏然舒展张开!“吧嗒!”那一子正正落归棋盒中… “子冬…”小柔心上一紧,“你这分明是棋外有棋,话里有话!” “你我…都是心有所属、情有独钟之人…故此,执着如你我…凑不成幸福!” “改日再聊!”小柔腾地起身,羞红着一张清丽的脸,扭身便往茶室奔去! “爹!”她站在门外,喝出极为罕有的厉声,“咱回吧!”说罢,深切喘着…猛一抬眼,这才瞧见守在门外的几个家佣皆惊愕地偷眼瞧她,遂感脸颊更加火热滚烫,甚至眼里似有泪要夺眶而出! “这是…怎么了?!”两位爷出了门,瞧瞧一脸羞怒的小柔,再看看尾随而至的淡然里蕴着些许歉意的子冬的脸,便各自明了了此时的局面… “那就…先告辞了!”邱爷话音未落,却见女儿已扭身走远了…便知定是自己预先未有知会暗里的心迹,如今,又被不开面儿的秦子冬猛一戳破,终是惹得极要强的女儿完全挂不住颜面了! 唉!当爹可真是难!他心上已是委屈到不行,面上却还是对着秦爷强撑出尴尬的笑意,转而,他转身,踱至秦子冬身侧,仰头狠瞪其一眼,恨不得用“不识抬举”四字戳瞎那对儿深邃俊眼…随即,他迈开步,四平八稳地踱了出去! 第147章:孤独依旧 “爹错了…所以,别怄坏了自己…惹爹难过…成吗?!”夜渐深,自归家便一头扎进闺房里无声无话的邱小柔一抬头,瞧见邱爷立在门边一脸心疼自己的样子,心头一阵酸楚与温热,吧嗒吧嗒,眼泪终是决堤滑落,狠狠砸在彼此心上! “你啊…哪里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心意偏又太执着…”许久,见女儿已缓了过来,邱爷方小心翼翼地道出一番嗔怨… “爹…对深让,我已彻底放下了!不久前,晴儿姐姐向我递话说…深让已与秋儿分手,然而,我的心竟未起半点儿波澜…因我曾如此爱他,自是知晓他的脾气秉性…他,眼界极高,但若动真心爱了…便会是一辈子难以扭转的!然而,他还是在压倒一切的敏感自尊心的唆使下,狠甩了秋儿…如今,秋儿重回尔湾,为了罗丰,她也经历了死里逃生般的爱的挫折…而他,始终未曾去探望她,去试图再度挽回他的爱情…我便看透,他平生最爱的…永远只是他那不肯卷曲半分的高傲自尊罢了!这样的他,不配得到任何爱情…注定要下孤独的地狱!”最后这一句,还是震慑了邱爷的心!他从未想过,温婉可人的女儿竟也会放出如此狠毒的话!爱情,真是可怕!他暗想,幸而,他此生,并未遭遇过洪水猛兽般的爱情! “哥…干嘛单独把我叫到酒窖里喝酒?!”霍氏庄园之夜,地下酒窖,一对兄妹推杯换盏,喝得势均力敌,难分难解! “哥早想谢你…谢你搅黄了深让与阮秋的爱情!这是你这辈子干的最令我开怀顺意的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微醺的醉意在略微酸涩湿润的空气里流转不休… “霍深川!你这分明就是骂我!甚至,比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截了当地骂我更加狠毒!”桂花美人猛放下酒杯,分外委屈地争辩道,“我的初衷…我的初衷绝对是要他幸福!他是我唯一的宝贝弟弟…就像你是我唯一的宝贝老哥一样…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幸福!因为我…已是绝对绝对无法获得幸福了!”她醉了…彻底地瘫软在松香四溢的桌面上,甚至,猝不及防地碰倒了其上安睡的哥特式蜡台… “平日也不是这种浅薄的酒量的…真真是扫兴!”他抱怨着,却小心地将她横抱而起,缓缓地延石阶稳稳上行… “怎么又去酒窖胡闹!”一家人很快聚拢到霍深晴的闺房里…看着沉沉酣睡的宝贝女儿,霍爷心酸心疼到不行,只得劈头盖脸地训斥长子,“你也省点儿心不行吗?!” “爹…他知错了,您别气坏了身子…”秦悠琴忙替丈夫解围道… “你也是无能!自己爷们儿也管束不住,还时不时的放出自个儿亲娘来家里搅得天昏地暗!这个家,算是清净不了了!”霍爷本就气,听了例行公事般的劝解便就更气,遂猛烈地朝本就惹得自己生厌带怨的儿媳及其娘家人泄愤! “爹,儿知错了!再不敢了!”霍深川见状,便骤然醒了酒,牵起老婆的有些颤抖的纤手急急往门外走… “怎么…说你老婆几句便心疼成这样?!足见…你的心思从来就只放在她那里,其余的,对你来说又算个什么?!” “爹…儿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霍深让见事态愈发严重,忙挺身而出,轻抚霍爷的直肩,不断地安抚、平稳其心境,以殆尽他进一步朝哥嫂发难的怒气… “你啊…也是无法让爹省心的!”走在祥和的夜色里,霍爷终是道出一句憋了良久的话,“若真的断了对秋儿的念…便拿出诚心继续寻觅更如意的才是!哪里能像如今这般,过着流水账般的木讷生活!” “爹…我与秋儿分手…才不过数日…哪里那般容易兜转至新恋情里…毕竟,我不是秋儿…我这里刚说分手,她一转身,便执执杀回罗利去誓要嫁罗丰…只是天不遂人愿…她这才挫败神伤地消沉下去了…否则,恐她此时,正沉浸于新婚燕尔的甜蜜里暗自得意呢!而我,曾倾尽诚心去爱她的我…又算什么?!所以,爹,别逼我,我,并非秋儿那类狠毒之人,自是无法若她那般在爱里来去自如的!” “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般委屈!你自己定也说了无情的狠话,又是在你们的爱刚刚起了苗头的当口,人家偏又生得一张被众多男人疼爱的脸、一副美得闪闪发亮的妩媚身子,以及,一种阮氏女子与生俱来、难以抗拒的迷人气质…自然会被太多人惦念着!而那罗丰…正是自少年时代就苦恋她的痴情男子!所以,儿啊,两个人的牵手,绝非你表面所见的顷刻对眼,一蹴而就!从来爱情不易,若不知修炼宽容大气,你,这辈子都爱不起了!” “最后这句…倒像是我娘说话的风骨!” “这就是你娘说的!与我决绝分手时说的!我便就记下了,虽对我而言,这话…已是彻底无用了!然而,对你…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的你来说…还不晚!”那一刹间,强悍而敏感、孤傲而执着的霍深让的灵魂,被撼动了! “不要哭了…我的心已经很难很痛了!”卧房里,霍深川不厌其烦地安抚着怀抱里的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娇.妻… “对不起…是我没有生出一张促公公开怀顺畅的脸…” “这一句,不太像话!”这一句,是有些严厉的训诫! “好吧…我收回这一句!”她顷刻就服了软! “好吧…我就当做没听到…谁叫你长了一张让我一辈子都爱不够的脸!” “噗嗤…”她破涕为笑!转而,又去叮嘱他,“若真心爱我,爱儿子,爱这个家…以后酒要少喝…” “哪里还敢?!谁愿意被他老人家骂?!骂我还好,还要株连到你…单单株连你也还好,毕竟,我可以豁出脸面护住你…连你娘亲也要骂…这我便就怕了!因丈母娘若恼了杀来,咱这家…恐谁也镇守不住了!” “竟敢数落我娘……简直找打!” “啊呀!不敢了!再不敢了!” 两个人便这样如常地打情骂俏,转瞬便亲热在一起,共度秋夜良宵! “秋儿…”凌晨,正绵绵细睡的阮秋被电话铃声扰醒… “我…很想你!”电话那端,是熟男醇美的磁音… “太晚了…睡吧!睡着了…便什么都忘了!” “世人解皆说我是无法长情的花花太岁…然而事实上…” “事实上…你就是如此!” “我对你的爱…是极其认真的!” “我对你的不爱…也是极其认真的!” “别在爱里挑来挑去的了!风驰山剑客不行,罗丰不行,霍深让也不行...而胥子亮甚至比我还渣…所以,你,注定是我的!” “洛丘辰…我,永远是我自己的!即使未来再次遭遇爱情,也注定是…桀骜难改,孤独依旧!” 第148章:铎鞘管家 清晨,灿然之光射穿茫茫雾霭,落在乱枝头,落在野草间,凝结成细腻而闪亮的白霜…阮秋醒了,盯着天花板上的复古油画,联想着一个浩荡而久远的爱情传说…时间尚早,然而,作为铎鞘管家,时间又是永远不够用的!因为总有做不完的事与没完没了的突发状况! “阮小姐…”向长久润亮的音色叠加在得体而极富韵律感的叩门声里… “是不是大少爷不见了?!”她入了内室自带的盥洗室麻利地洗漱… “是!您怎么料定的…” “这么早…还有什么值得你溜到我这里亮嗓子?!门卫的监控调取了吗?!” “凌晨三点多…开着您的那辆限量版老爷车出去的…真不明白车库里那么多车,他为何开走您的车子…” “因唯我的车子定位系统坏了…且我确实习惯了把车钥匙藏在镇守车库门口的那个长满杂草的大花盆里…回到正题,我记得已制定了关于这种情况的预案…” “是…派人开车跟出去了…然而…跟丢了…” “在哪里跟丢的?!”她洗漱完毕,坐到梳妆镜前认真涂抹着护肤品与化妆品… “就是通往睿茗斋的那条大弯道…因前些日子…才害死了一位亚裔美人,所以家佣开车跟至那里时,自然不会像子亮少爷那般玩转大漂移…” “去附近的加油站打听一下…因昨日忘了加油,所以,在他玩转了大漂移之后,必定是要就近喂饱我的车的…还有…给吴经理打个电话…”她画好了淡妆,梳拢好丸子头,开始在衣柜里挑选与管家身份相称的职业套装… “吴经理?!” “对!料想这几日,子亮少爷因戒酒而引发的消遣欲望已近沸点,但,他仍是绝不敢触碰酒精的!因他知道后果…所以,这狭小的圈子里…他还能去哪里消遣?!” “可幽兰会的消费是恪守严苛的会员制的…” “去办吧!”她仍在衣柜里寻寻觅觅… “好的…我这就去办!那么铎爷那里…” “我会看着办!”她答得干脆,促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渐远了… 该逛逛商场了…她想…因为套装在她的庞大衣柜里确不常见…或者说,LRIT女王时代的着装风格已离她远去,而如今,她要重拾起那种着装套路了! 想到此处,便自然而然地想起Leo,以及,远在英国的罗丰…但愿,一切都好!她释然叹气,决然关了衣柜,穿戴整齐开门走了出去! “早!”如常那般,她一丝不苟地巡视铎鞘庄园上下,与每位家佣得体寒暄,处理千变万化的如常事务… “早…铎爷!”如常那般结束晨跑、洗漱完毕的铎爷风度翩翩地落座,然而,唯他一人落座的摆满各色粥菜的早餐大桌面上,落满了令他无法忍受的孤单与寂寥! “子亮呢?!”他扬声问… 她和缓示意众家佣退了出去,方才开口道,“他…顺走了您的…幽兰会所的会员卡…” 混蛋!他在心里恨骂! “我…并不常去的!”他面色祥和地撒谎! “您…实在不必向我解释…”她根本不给他任何台阶下! “你是管家嘛…我尊重你,自然事无巨细,一并相告!”他毫不气馁地自找台阶! “然而,这些阳春白雪般的消遣…还是太过隐私…管家,实在不该多问、多闻!一句话,怪臊的!”她,完全不给面子! 然而,久经沙场的铎爷并没有于此等无可回旋的尴尬中丧了招式!他话锋一转,气定神闲地说,“那么…管家小姐,你联系一下老吴,差人把他送回来吧!” “已经这么做了…估计半小时内便能归家。” “做得好…”他点头,却于心中哀叹着儿子的不争气,慢慢地将完全品不出滋味的食物嚼碎,咽下! “对了…你帮子亮再物色个扛折腾的新助理吧!”出门前,铎爷忽而对阮秋嘱咐道… “好的,我记下了!”阮秋应着,抬眼恰瞧见自己的老爷车开了回来,后面还尾随了一辆闪闪发亮的新款宝马SUV…车门渐次打开,胥子亮风.骚无比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健硕沉稳的四十上下的中年熟男,个子算是跟穿着高跟鞋的阮秋打个平手,幸而仪表堂堂,一双俊眼像两颗饱满圆润的橄榄,分外明亮撩.人! “铎爷好…奉邱爷之命将子亮少爷安全送回…并转告您…幽兰会所…会员消费制度实在是严苛得不近人情,然而,毫无办法,只得安排无法登堂入室的少爷在吴经理的办公室坐了坐…终是怠慢了!抱歉!” “客气了!陈德…邱爷能差遣自己的心腹大将走这一遭,亦算是还了子亮与铎鞘的体面了!”力道精准!铎爷再次化解尴尬! “阮秋小姐…”转瞬之间,一众各忙各去,唯陈德的醇厚磁音叫住了欲转身离去的美人… “有何指教?!”她眸光犀利,极具攻击力地扬声问。 “邱爷想邀您今晚去吃顿家宴…” “哦?!”美人狡黠一笑,“我…竟有这等荣幸吗?!” “邱爷诚心相邀,不过是想叙叙旧…” “好!”她不再墨迹,干脆地应了! “只是,我不怎么爱走夜路…”她凝望他的眼,沧桑而清澈,世俗而超然,的确是一双复杂得看不出端倪的俊眼! “我来接您!若您不介意铎爷知晓您去邱氏庄园…”他的眸光里划过一丝锐利的光! “叙旧而已…我自然会大大方方地告知铎爷!”她顷刻应对! 好聪明的女人!聪明而狡猾…他暗想! “晚上见!”他优雅颔首,扭身上车,紧实性感的肉身被可体考究的西服套装勾勒出撩.人的轮廓! 这是一头极具爆发力的金刚神兽!她想! “子亮…咱谈谈…”正午,铎鞘车库,吃饱喝足的胥子亮正打算开车奔赴公司… “我知道不该偷开你的老爷车…再不敢了…老妈子!” “谢谢你给我冠的新名号…我喜欢到不行!所以,请你从车子里滚出来,陪你这辈子绝对惹不起的老妈子去散步消食!放心!不会太久,因我恨透了渣男味道!” “说吧…”两个人散漫地走在细碎圆润的鹅卵石步道上…偶尔踩到几片凋零的枯叶,脚下便会发出桑蚕啜叶般的酥响… “劝你不要总是折磨你的助理…你的天分不应该总朝这上面使劲儿…” “谁叫我是老板呢?!” “发工资的才叫老板!所以你翅膀还没硬!” “但我大部分地方都很强硬!你要试试看吗?!”他色.色地笑起来! “等你的翅膀硬了…才会有资本与底气来撩我!到那时…若你还有对我的邪.念,我定会试试看,以葬送你这辈子积攒的所有蝌蚪!” “哈!你真不知羞!” “彼此彼此!成年人!” “好吧!我会尽力不去折磨下任助理…前提是你能为臭名昭著的我寻觅到那位勇士!” “他明天会准时去上班…祝你们愉快!” “秋儿…” “你不可以反悔…也别再去幽兰会了!除非…你也想带个洛丘辰式的木乃伊头套,在医院里憋数日丢人现眼!” “我啊…在幽兰会所里…撞见了霍氏公子!”错愕的沉默过后,她凄凉一笑,“与我何干?!”她转身离去! 他却,仍站在原地,暗想着…我只是说霍氏公子…是她自己往霍深让身上联想的!于是,顷刻,残害忠良的负罪感被代谢得干干净净了! 第149章:生日家宴 烟霞盛放的黄昏里,一辆烁烁放光的豪车再次踏入铎鞘之界! “邱爷的烂招式一向被圈中人士所唾弃,因而,我并不建议你赴那鸿门宴!” “循循善诱的荀子曰: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故而,您若想取幽兰会,必遣人前赴后继,向结界层层深入!” “你可别把自己的好奇与野心算到我头上…更别想以任何私心诡计从我这里换得踏入睿茗斋结界的仙术!” 沉默…因思绪各异…因无可辩驳… “记得十点前回来…因我已厌倦了等人…尤其是在没有美酒佳酿与秦子冬畅怀支撑的夜晚!” “我知道了…”她柔软地应着,有些伤感地走了出去… 微凉而沉闷的寂夜里,一辆漂亮而孤单的豪车在疾驰…两个完全陌生的聪明而狡猾的人类谨慎地呼吸着,以沉默之道暗自较量! “车子…有些不妥!”忽而,沉声扬起,带着不可捉摸的暗色音调!进而,车稳稳停于路边… “安心待在车上…无论发生任何事!”他倏然下车,嘭地关门,几秒钟后,门窗落锁! 她倒不是怕…只是独自沉浸于暗夜之下的封闭空间里…心,神,思,即刻溯回童年的噩梦里… “不要!”…“我怕黑!”…“救救我!” 凄凉而稚嫩的童声灌满双耳,撕裂心魂!她紧闭双眼,因为她怕看到那个久远记忆里的女孩儿那双绝望而空洞的眼! 骤然,孤独客钟爱的老歌如一道灿然之光,射杀了所有阴郁记忆的虚影,进而,女孩儿的哭喊声微弱了,消失了!她还了魂,哆哆嗦嗦地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手机… “还好吗?”温暖的磁音绵绵入耳,在四通八达的血管内蜿蜒流转,渐渐汇聚于心! “子冬…”她唤出他的名字,如同咏一首希望之诗… “我…很…好!”她以极确定的口吻应答… “不要归家太晚…因铎爷会等…我也会等…”他和缓地叮嘱。 “好…”她和缓地给出承诺! 收线瞬间,锁开了,门开了,几秒钟后,陈德毫发无伤地归位,气定神闲地开启风驰电掣! “抱歉…刚刚…我踏入了秦氏结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后视镜…不断退却的路灯的残光间或映照着倚窗而思的一张倾城面…若隐若现、好不凄凉! “没什么…每时每刻…人生都在遭遇与错过…来不及躲,亦不必悔…” 那一刻,有一种桀骜而绝望的美感,凝固于她的脸… “没想到,你这般聪慧细心…竟顿悟了这是为我而办的庆生家宴…还特意准备了礼物…”邱氏庄园,气派门厅,一把绿檀细齿木梳被邱小柔握在手中,散着安人心神的清幽味道… “只一份心意…它,可长久分泌出滋养头皮与秀发的清新油脂,最适合长发如瀑的你…”不由的,阮秋的眸光流连于知性女子那浸着微微性感的长发…自耳际卷曲翻转向后盘起成髻,有意无意地留出几缕鬓发飘垂…别有一番古典韵致! “生日快乐!”很快,众人齐聚于内外通透、古意十足的大餐厅里举杯畅饮,其乐融融… “但愿有一天,我家卓然也能像他的姑姑一样,拿下全美最耗时间、最难攻读的医学博士…”邱小柔的大嫂汪和梅轻抚身侧正在乖巧吃饭的邱卓然的小脑袋瓜儿,一脸自豪地说… “嫂子…不要总是提这个…”小柔的脸上腾起娇.羞的红云… “这有什么…当初,圈子里那些励志学医的孩子,大都是半途而废的…戚风鹤、霍深晴、洛丘辰、秦悠琴、胥驰、胥子亮…算下来,只是你和霍深让坚持到了最后…所以啊…嫂子一直认为…你们两个是有岁月积累的珍贵缘分的…谁知像他那样不俗的男子,却也终究是难以免俗的外…貌…协…会!”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因为最后这几字意味深长,无疑是说给阮秋听的! 然而,阮秋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只是继续蜻蜓点水般地品着佳肴… “秋儿…怎么吃这么少…饭菜不合口味吗?!”邱爷关切问询… “并非如此,您没见我吃了一整碗用鲜甜恰好的苏州酱油做的葱油拌面吗?”她柔声回道… “我吃好了…诸位慢用!”恰于此时,邱小成起身离席,汪和梅紧忙跟着起身,欲搀扶他的臂弯…“你坐着吧…”极具东方美感的清秀的眼中闪现出超越年龄的沧桑、冷漠与强势,健硕的手臂极不领情地避绕开她的温柔手,他只是倔强地一跛一跛地往外走…众人眸光也就跟随着那极不协调的步伐,一跳一跳地向外延伸… “唉…”直至他完全消失于视野,邱爷才叹出一口气,转而,又猛意识到有阮秋这外人在,实不该将儿子那永不能愈的腿疾拿出来叹息!一时之间,本是欢喜的生日会气氛却冷跌至谷底! “邱小姐…今夜,谢你盛情邀请…祝你年年岁岁,平安顺遂!”阮秋起身,学着秦子冬的深沉样貌,敬了邱小柔一杯醇美佳酿! “也谢你能来…秋儿!今后,请叫我小柔…”两支漂亮通透的高脚杯碰在一处,发出悦耳沁心的脆响,两位美人毫不含糊,顷刻便干了杯中酒! “好!我跟了!”汪和梅也痛快地饮尽一杯心酸! “娘…我也可以干了吗?!”邱卓然晃了晃手里的一满杯果汁,快乐地问… 终于,一众释然,会心地笑出声来…也许,孩子永远是家庭的希望所在!无论何时,那些大人们…虽被世俗浸染、内心却仍存着一份柔软的大人们…只看一眼孩子们纯真的脸,便会暂时停歇了勾心斗角,放下了恩怨情仇,只管于珍贵的当下,去享一份生生不息的希望的甜美! 原来,真的只是一顿诚意满满的生日家宴!归途,疲惫的美人倚着车窗,望着夜空里愈加厚重压抑的云团,心上腾起微妙的歉意…幸而,转赠了那一把称她心意的绿檀细齿木梳…虽当时无意,然此时竟应成圆满!不知不觉,她脸上漾起动人心魄的笑意,遂拿出手机,给秦子冬发了报平安的邮件…我已在归家路上,一切平安,祝君今夜好梦! 转而,来了回复,却只是一字“好!” 的确,这个惜字如金的男人书下的每一字都似黄金!她想! “阮小姐…您到家了!还有…谢谢您!”沉稳的磁音入耳,促她回神… “你…花了那么久的心思,亲手为她而做的那一把缀刻着古意兰花的梳子…我已替你转赠予她了…亦如你所愿,我会一直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未来某日,我定会…报答您的!”陈德轻咬着每一字,于无星无月之暗夜,承下不可撼动的一诺! 第150章:甘苦自知 “爹真是不明白…本就是家宴,你为何执意请她来搅?!”夜深了,邱氏庄园,邱小柔的书房里,父女俩亲昵地聊着天…忽而,邱爷问出正题,倒令心爱的女儿沉默了… “那么…爹不问了!”他不由一阵心疼,“这么多年了…你总是那么贴心顺意、要强争气…爹实在不该事事都跟你较真儿!” “爹…我娘去世的时候…您答应她不会再娶,照顾好一双儿女…我答应她会好好读书,拿下全美最难读的医学博士,在如花的年纪里结婚生子…如今,已过去整整二十年了…您,信守承诺…而我,终是食言了!”窗外,淅沥的雨,倏然落下…而室内,橘黄色的灯光下,忽而思念起仙逝慈母的小柔伤心落泪… “不要哭…你仍在花样年华里啊…又没有立誓不嫁…所以,尚并未食言!”他拥抱着她,竭尽全力以慈父之大胸怀抚慰、温暖她的心… “爹…我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爱霍深让?!我恨如此爱他的我…却怎么也断不了对他的念!于是,今日,我特地邀他所深爱的秋儿过来,只是想在上次罗利的一面之缘过后,再寻一次良机,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她!而此刻,我终于释然了…因为我觉得,她是值得的!而我,甘…拜…下…风!”她大哭起来…顺着窗外那渐渐嚣张的雨势,哭得酣畅淋漓! “恨她吗?!”许久,雨势渐收,她也已慢慢回归成如常的自我…于是,邱爷立于窗边,对着无边无际的细雨,淡淡地问出一个暗藏杀机的狠毒问题! “不恨…”她软语… “为什么?!”他似很不甘心解恨! “因为…霍深让不爱我这件事…和她毫无关系!爹…过了生日,我的人生已兜转至三十五岁了!我会,重新启程…努力寻找、好好把握只属我的爱情与婚姻…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去苦熬无端的恨?!” “好吧…爹听你的!未来…无论是谁、无论贫富…只你喜欢,爹定会全心成全!” 至此,一场不可预期的雨,终于暂时停歇了! “我想…你已…彻底失掉了小柔的爱!”深夜,霍氏大宅,霍深让的卧房结界再次被桂花美人冲杀而入!“因今日她的生日宴不邀咱们也就算了…竟然请你唯一泡过的秋儿…这种极端的做法只能说明…” “我累了!”他淡淡地打断她。 “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那么…求你了!美人!” “臭小子!”她嗔骂了一句,便出了门,只是这一次,是史无前例地温柔地回手关门…因她觉得,是自己亲手葬送了他的爱情、唯一的爱情!而如今,他又失去了一位执执爱他超过二十年的知性女子的真心!这种悲凉的局面光是想想就足以令她心痛到不行!然而,一切,似已尘埃落定,毫无办法! “又要偷溜去酒窖喝闷酒吗?!”霍深川的磁音似猛敲了她的后脑勺! “不喝就是了…”于是,她改变了去酒窖的隐蔽而惯常的路线,开始极为扫兴地往自己的闺房折返… “不请大哥去你的闺房坐坐?!”谁知那磁音穷追不舍!此时,她方顿悟深让对她的穷追不舍、絮絮叨叨的烦! “明儿再说吧!”她已逃进门里… “几句话而已…”他却推门而入,大大方方地倚坐于临窗而设的天鹅绒太妃椅! “不是…又要我去相看那些丧偶或者不婚的老头子吧?!” “不是!近期我打算暂时让你缓缓…况且我也得活!所以不能太过密集地承受你因抗拒相亲而闹出的层出不穷的妖事儿!” “那么…就是又要我动用演艺圈的人脉,继续安排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妞儿与霍深让的偶遇?!抱歉!他智商太高,回回都被看穿识破进而下不了台的剧情我已演不起了!” “也不是!再猜!”他乐了一下,“人生里能有你这种匪夷所思的妹子…至少,不会抑郁!” “我猜不到了…老哥!且还不可遏制地困了…”娇.媚无骨的修长身子已滑入慵懒的大床… “呃…”他抿了抿嘴唇,揉了揉晴明穴,似有些难以启齿… “我猜到了!”她猛地坐起,“你…奉你丈母娘之命,命我…带着龙儿去探望秦远憧大爷…对吗?!” “我就说…咱俩可是龙凤胎…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呸!爹分明已敲定了由深让以定期体检之名去刺探了!这会子你丈母娘又指派下这种完全是献媚的没脸差事给我…哥!我真就弄不明白了!人家认个义子…倾囊相赠怎么了?!碍霍家什么了?!又碍着你丈母娘什么了?!分明是谁家里都不缺银子的,干嘛要这般贪婪?!” “我不管啊…你这就算是应了啊!晚安!睡饱了才会漂亮!事成之后哥甘愿被你狠狠敲一笔!” “滚!” 于是,霍深川麻利地滚了出去…于是,世界,骤然安静下去…门里门外,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叹了口气…唉!这操蛋的生活! “办妥了吗?!”回了房,秦悠琴便迎上去问,顷刻,竟被拥入火热而疲惫的大胸怀…“琴儿…我的宝贝琴儿…”他喃喃,“不要问我任何…我很累…心累…只想狠狠地抱你、亲你、爱你…爹骂的对!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而已!” 她听了这番爱的呢喃,心里好不伤心!她知道,一次次地,她以爱之名,逼他做他不愿、不齿之事,该令他多么压抑、痛苦啊! “然而…深川…你要知道…你娶了我…也是娶了我身背后的秦家与顾家…如同我嫁了你…也是嫁给了霍家与陆家…个中滋味,也只能是…甘苦自知!”于是,夫妻二人再无甚可说,只得以爱之名,继续行干柴烈火般地尽兴燃烧! 次日傍晚,秦远憧的宅院里充满了大人孩子的嬉闹欢笑声…秦爷站在阁楼窗前,凝望着心爱的义子与霍深晴、霍文龙在车库旁的篮球架下玩得好不欢畅,心里流转着此前的孤独岁月里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偶尔,他垂首,轻抚手上的那张久远时光定格的美丽照片… 依依…若我当初能如你所愿那般勇敢与担当…许你便不会心灰意冷地嫁去戚家…而我们…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吧!他暗想! “爹…阁楼上风大…”忽而,他回神,舒缓着微酸生痒的鼻子,安放好那张老照片,随即向楼下挥手,“爹知道了…”他幸福地应着! “龙儿啊…今日此一役…战绩如何?!”酣战过后,一众经简单地洗漱,便紧忙围坐于一张不大的饭桌前陶醉地品着粥菜…秦爷轻抚着霍文龙那拥有茂盛短发的小脑袋,柔声问询… “自然是子冬叔叔大比分胜出了!”文龙放下筷子,待咽下嘴里的食物方才开心道,“子冬叔叔已答应带我和姑姑去看萨克拉门托国王队的主场了!他说…唯我去观战,他们方能持续胜势!”话音未落一众便都乐起来! “哦…原来你这么至关重要啊!” “对啊!姑姑也说是这样的!而且她还说…子冬叔叔是她见识过的最会打球的帅哥了!” “我哪里有说!” “你刚刚亲我脸蛋儿的时候说的啊!你还说…若年轻十岁…定要将他泡到手!” “别…胡…说…了!”霍深晴臊到不行,只得借故上厕所溜了出去!这臭小子…偏就这张小嘴儿像极了他老爹!她本是散漫地在廊上来回溜达,想到此处不禁噗嗤一笑,再一抬头,正撞上迎面而来的高大威猛的秦子冬,骤然之间,她心跳得分外厉害! “球打的不错!”他淡淡地说,“且很能吃!”他反手补了一刀! “嘿!居然敢跟姐姐没大没小!”她本想撑出一副足以震慑他的翻脸面貌,然而,却又不争气地笑出声来,“我胃口是有点儿大!但说到底这都怪你们家伙食太好了!” 顷刻,他居然笑出声来!转而,他似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他暗想着,恢复了如常面貌,“不早了…” “转眼便下逐客令?!”她有些扫兴,不准确,她暗想着,摇摇头,简直是极其扫兴才对! “以后…请常来切磋!”他撂下这句,便如闪电般消失掉了! 第151章:难以跨越 “昨日,你的前妻陆婉儿来电说…念你已刻意戒酒有些时日了…且铎爷定也思念孩子们…便准你即刻去波士顿接孩子们回铎鞘过圣诞!” “真的?!” “机票已替你订好了…行李及特为你前妻购置的礼物均已备齐…账单皆放在卧房窗台那个散着奇妙烟体的烟灰缸下面…请及时转账给我!” “你真是个贴心睿智的管家!”骤然之间,胥子亮紧紧拥抱住阮秋,并在其细致嫩滑的俏脸上烙下深深一吻! “许我见识浅薄,但仍极不喜欢你刚刚的过分礼仪!”她揉着脸,狠狠警告道,“下次,我会甩耳刮子给你受!” “若我仍要一意孤行呢?!” “那就甩颗正当防卫的子弹给你受!放心!残了我养,死了我陪葬!” “你不该把话说得这般狠毒!” “抱歉!孤独之客,生…来…就…狠!” 她转身离去,“祝旅途愉快!”冷酷的音色在幽深的廊上划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转眼间已近圣诞,然而,一切毫无进展!铎鞘庄园,寂夜灯下,她打开日记,直截了当地书写浮躁的心境!所有的人,都因节日的临近而变得祥和起来!那么…此时的我,又该如何?!继续…于尔湾待一个还手反击的时机与运势?!还是…回家?! 她住了笔,望着朗朗夜空,寻找那一颗烁烁放光的寒星…北落师门!它仍在!势必在!于每一个星夜,咏念一首不落的孤独! 清晨,铎鞘餐厅,唯一人落座的布满精致美食的大桌面上,铎爷正谨慎而无声地的品着热汤,任温暖醇美的好滋味滑过喉咙,润进胃里、心里…渐渐,他的耳里充满了孩子们清脆无邪的欢笑声…终于,某一刹,他放下所有固执的矜持,爽朗地笑起来! “秋儿…秋儿…虽然我明明知道你只是铎鞘的过客…然而,当你终将离开之时…我想,我会大哭!因为我再也无法找到如你这般的管家了…永远无法找到了!” 此时的他,该有多么快乐才会如此?!而此时的我…能还他如此慷慨激昂的报答的我…也终于从浮躁的心境里开出一朵释然的花儿!她陷入沉思之海,周身荡漾着惊世骇俗、令人炫目的美…她倚墙而立,孤独而桀骜,似正从千万重结界之外,虔诚谛听一曲人间仙乐! “阮小姐…”忽而,脆甜的磁音阻断了朦胧远山般连绵起伏的思绪… “怎么了…长久?!”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狡猾神色,轻声嗔道,“才多大年纪…便这般油滑!” “我哪里有…”他一边偷眼去瞄铎爷的脸色,一边小声回嘴… “好吧…”她叹了口气,退到幽深的廊上,“说吧…” “您也知道…每年圣诞,铎爷都会以睿茗斋之名给诸多上界仙人派发茶礼…今年…” “今年照旧啊…虽睿茗斋已关门大吉,然而铎爷仍已下了派礼的指示了!” “这我自然知道…礼品本已照您拟的单子备下…我也壮着胆子、踏破结界去一一派送了!谁知…到了霍家…偏万分倒霉地撞见了霍家大小姐…她便使性子啐我不够看的,根本当不起铎鞘的大体面!让我…回来照原话转达给铎爷…定要责成有分量的人物来派礼!不然,便甭想顺顺当当地拿到霍家的回礼…照样是无法向铎爷交差的!您说…您说…这不是有意刁难、为难小的吗?!”他本是愤愤不平地絮叨着,却见美人的面上仍是无风无浪的,遂加重语气递进道,“即便是她觉得遭了铎鞘的怠慢或是…谁人惹翻了霍家上下的不…痛…快,也该从根源上理论…您说,是吗?!”好一句话里有话!阮秋心上一紧,顷刻明了了! “霍家的礼,我亲自去派…记着!你不可让铎爷操劳这些琐碎的小事…所以,闭上你的巧嘴…去踏实做事吧!”她乜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通透明朗的上午,阮秋的老爷车刚刚驶入霍氏庄园,便与霍深让的硬派吉普迎面相会…随渐次起伏的开门声,两个人下了车,站在一片恍如隔世的凋零景致里! “好…久…不…见!还好吗?”细腻绵延的音色里蕴着一种丰富而厚重的磁性,致使阮秋周身涌蹿起**的电流…每一寸肌肤都在嗡嗡作响! “还可以…”她扬起纤手,抚了抚漂亮而饱满的前额,轻轻拭去一层细腻而虚弱的微小汗珠儿… 霍深让虽看在眼里,却也只能置身事外,因他并没有疼惜、劝慰、嗔怪乃至管束她的底气与资格!这正是此时的他最敏感而无奈的痛处…他说的止步,他难以跨越!即使、即便…他分明已意识到…他那高傲得不可卷曲、退让半分的自尊是他今生最大的负累与枷锁…他却,依然如故! “我事忙…且此时本就耽搁了…只得再会!”他走了…驾驭着硬朗气派的吉普车,顷刻便于阮秋耳畔消失成无声无息的静谧!她没有回头张望,只是孤单地站在原地,任凉风吹乱了长发上卷曲流转的动人波浪…无声无话间,却于心中涌动莫名的怅然若失的虚无悼念! “霍深让…”她忽而喃喃,“请千万别再来招惹孤独客的爱情局!”她释然,狡黠而冷.艳地一笑,随即执执踏入霍氏大宅! “阮小姐?!”正与霍深晴亲昵聊天的秦子冬起身,他本想自然而和缓地冲她微笑,可嘴角似被某根极厉害的神经牵扯住了,终是无法上扬一丝一毫! “你…定是奉秦爷之命来此派送圣诞礼的吧…”显然,阮秋并不想让他太过拘谨难堪! “是…”他柔声作答… “真是巧了!”她放下茶礼,朝眼神迷离的霍深晴扬起桀骜的音色,“闻听我们铎鞘的向长久来派礼时,被挑理其不够看的…还执执告知他定将‘怠慢’二字传到铎爷耳里…否则,便要毫不客气地断开已持续数年的礼尚往来…这些话…听得我这铎鞘管家实在无法安乐自在了!只得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有…这种事吗?!”秦子冬朝身侧的霍深晴沉声问询… “玩笑而已!谁知那小子这般不识逗,当真一溜烟儿地跑了…”霍深晴倏然局促起来,脸上发烫,嗓子眼儿发干,说起话来气都不够用了! 原来如此!阮秋见此情形,顷刻便通透了一份不可说的爱情!她不动声色地再去瞧秦子冬的眼…那一双已在岌岌可危里千锤百炼的俊眼…此时,亦腾起崭新的爱情光彩! “既然是场误会…烦请霍小姐拿出回礼,我也好早些回去交差…以免在此…惹大家拘谨!”这一句,是极尖刻锋利的,却也,令一向尖刻锋利的霍深晴丧了所有反击的招式!她只得回身拿出早已备下的真丝织锦卷轴礼盒,郑重其事地捧到阮秋近前,“这是…我弟弟挑灯临写的‘兰亭序’…他自小酷爱书法,尤擅楷书与行书…其字气韵生动、用笔精到、平静匀齐、中和清丽…愿为铎爷的书房增色!” “多谢!”阮秋郑重捧过颇有些分量的礼盒,道出一声,“再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阮小姐…”车开出去没多久,秦子冬便来电… “我在开车…所以再聊!”她立时收线! 谁知他又打来!只是这一回,他有些强势地说,“请停车!” 她只得看了一眼后视镜,这才发现他的车执执跟在后面…于是,二人停了车,站在路边,沉默不语! “她…是我此刻真心想娶的女子!”他终于开腔! “你该知道她比你年长多少…不是3岁,而是13岁啊!”她厉声提醒! “我知道…”他平静地应道…“我和她的过去…都有许多故事…坎坷曲折的故事!然而,我们,想借助彼此,跨越艰难,坦诚相爱到白头!” “其实…关我什么事啊!竟听你絮叨这番无用!”她扭身上车,愤懑地关了车门!“嘭!”又狠又闷的一声,砸在彼此心上! “秦子冬!”忽而,她降下车窗朝外厉声道,“她,已到了不可被辜负的年纪!所以,若你真爱,便抓紧她,到老,到死,绝不可半途而废!懂吗?!” “懂!”他执执应声,悄然离去! 这样也好!因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然而,若想由此向婚姻延伸…对那二人而言…对这狭小而世俗的圈子而言,又会引发怎样的惊涛骇浪?!她想着,想着,便想不下去了!进而,她只得祈祷,祈祷…祈祷那二人的真爱,可以熬过所有难以逾越的艰难! 第152章:圣诞竞技 “深让…圣诞节假期有何打算?!” “哥…你在尔湾偏北投资的新区状况如何?!” “这次投资的主要户型是联排与独立屋…在学区方面极具优势,基本上保障从小学到高中都是10分学校!嗯…你不打算去波士顿看看咱们的娘亲吗?!” “价位呢?!” “起伏较大,联排一般是五十多万,而那些毗邻购物中心的独立屋都要过百万了…为什么我们在圣诞节前夕要讨论生意而不是耶稣?!” “我先走了!” “深让!”一声极高调的喝止! “你…是绝不会在上班时间无缘无故跑到我这里来闲聊的!” 霍深让深深喘息了一下! “二姐…可能…” “跟秦子冬好上了!” “你知道?!” “我和她…可是龙凤胎!所谓心有灵犀,自是不言自明地通透!” “我…是直到今日…他来霍家送圣诞礼之时,才察觉到的!” 沉默之气息…于霍氏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内缓缓流转… “哥…爹恐怕还不知情…而我们霍家…该如何应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爱情局面?!” “很简单…”霍深川从大班椅上弹起修长健硕的身子,双手缓缓插进做工极为考究的西裤侧兜里,淡淡地说,“装…傻!待那两个爱情疯子自以为到了谈婚论嫁的契口…来找咱爹娘之时…一切…自然就见分晓了!” “为何当初我与秋儿谈恋爱之时,不见你有这般置身事外的淡定气度?!”霍深让骤然发问! “那怎么同?!”霍深川狡黠一笑,“你们两个人…咱爹娘是决然不会反对的!所以,若想避免你娶那红颜祸水…我和晴儿势必要尽全力去阻挡!而现如今,秦子冬与晴儿…咱爹娘…尤其是咱爹…势必要反对的!所以…你该懂了吧?!” “哥…咱爹…可是年逾古稀的老者!你不担心他骤然知晓了…会被气出个好歹来吗?!” “那是霍深晴要考虑与抉择的问题!你我…只需、也只能…静观其变!” “好一个‘静观其变’!”他凄凉一笑,“哥…我竟…低估了你的冷血与算计!”他抛下这一句,便愤然离去! 转而,霍深川叹了口气,缓缓缩陷回柔软而极富韧性的大班椅里…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再次聚拢起一个深刻的“川”字! “川!我…很…想…你!”恍惚之间,他耳边幽然升腾起一个甜美至极的柔媚音色! “霜儿?!”他周身一激灵,直起腰来四下惊望…却只见一片寂寥与祥和! 霜儿…霜儿…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去开启险恶至极的幽兰杀?!你应该知道…一旦触动了杀手封印,便要以性命相抵相祭…不是你死,便是他亡…而最终,势必是…你输了命,适得其反地替他解除了杀咒!所以为何…为何在我诚心劝慰你咽下洛丘辰触碰幽兰结界的无知与无礼之后…你却仍要踏上这条不归路?!你究竟是为了成全谁人铲除异己之阴谋而飞蛾扑火、决绝赴死?!绝对…绝对…不是为了我!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他想着想着,便从眼角倏然滑下一滴心境复杂的恨泪! “美联储加息并不意味着市场会走软…实际上它只是一个周期罢了!所以,加息25个基点并不能掀扬起什么大波澜…往前看吧!圣诞节过后这一季,是新年伊始的希望季…我相信大多数投资者会更愿意加注而不是抽身离场!故此,市场绝不会重复末日般的下跌千点! “啊呀…真是高见!” 午后,铎鞘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听完铎爷的一番见地,不请自来的邱爷立时由衷赞叹! “可是,您…此时来找我…一定不只是为了捧我这番寻常见地的吧?!”铎爷双眸含笑,显露极温润儒雅的样貌! “哦…呃…听说…子亮去了波士顿…”邱爷闲扯了一句! “入正题吧!毕竟…大家都是大忙人!”铎爷倚坐回大班椅里,悠然自得地舒展开修长健美的身子… “我呢…是决然不会出让幽兰会的!既然大家都是大忙人…便更不要把珍贵的时间耗在不可能上面!否则…凭谁使尽巧取豪夺…也并不能得偿所愿!反而,定会,撼动尔湾上界平和顺畅的好时光了!”邱爷的声音骤然冷下去,如从地狱魔窟里**而出的妖孽之声,猛烈地冲杀入耳! “我说了…圣诞节后的这一季,是希望之季…故此,我定会坐上那张云端上界的豪赌桌面,开启一场全新刺激的冒险大比拼!” 沉默之中,邱爷凑到铎爷的办公桌前,骤然弯下精瘦的身子,眯着眼紧紧盯住一张刚毅俊朗、五官深刻的熟男面孔…“什么豪赌?!我们彼此…都有极输不起的所在…不是吗?!”冷冽之音冲破沉寂,慑住彼此心魂! “告辞!” “不送!” 不欢而散! “吃这么少…饭菜不合您胃口吗?”铎鞘之界,晚餐时分,见铎爷只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席,阮秋不由担心起来… “哦…学你啊…自我克制!”他朝她挑起浓密的剑眉,做了个相当可爱的鬼脸… “那么…我陪您散散步…如何?!”她甜软一笑,他欣然应了! 冬日的夜晚,铎鞘庄园华美如梦…小鹿、星星、彩灯、玩偶…各种让人回归童趣的可爱挂饰满满地、亮闪闪地安睡在一棵棵巨大的圣诞树下,等待着光鲜亮丽地绽放于枝头的美妙时辰… 两个人就这么散漫无声地走着…走着…起初,她特别想问是什么影响了他的一成不变的好胃口…然而,一想到他的那一套管家戒律…她还是极明智地忍住了! “听说…尔湾原本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然而,近年来夏天越来越热,冬天越来越冷…只是,却总不见下雪!”她低着头,故意去踩鹅卵石步道上的枯叶,听着漂亮的高跟鞋底传来支离破碎的簌簌微响… “秋儿…你知道吗…陆婉儿说…若胥子亮能娶你为妻…她愿意让胥暮与胥晨回铎鞘生活!所以…”铎爷停下脚步,执执去看那一双清澈美眼,“我不想探讨爱情与婚姻的功利性…然而,对此刻的你而言,质量与价值的确是促成一桩美事的核心砝码!” 她怔住了,因为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老板会将话题一下子跳跃到这上面来! “你认真考虑一下!既然是要权衡…我想…我的子亮完全可以加入到与霍深让、洛丘辰同台竞技的行列之中!” “老板…不要把这么严肃而神圣的话题谈得好似打怪兽、争地盘的竞技游戏!” “实质上…二者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竟然笑起来… “您…让我缓缓…成吗?!”她却有点儿想哭! 于是,在脆弱的泪水涌出眼眶之前,她落荒而逃! 一口气奔回房里,她打开所有巨大的衣柜,望着新近购置的千篇一律的职业套装发了一小会儿呆…终于,于倏然间,她决定跟它们说再见!于是,她逐一关闭柜门,开始娴熟地收拾行囊!在胥子亮带着小王子们回到尔湾之前,她决定回家过圣诞节! “你是有权这么做的…只是我不想让孩子们错过认识你的良机…所以,请尽量早点儿回来!”清晨,刚刚结束晨跑的铎爷对于阮秋的这一决定感到分外失望…“然而,你总是如此!绕来绕去,欲拒还迎,几番算计,却终是没赢到你想要的任何!”他不知怎么就上了脾气,说话的语气愈发重了! 转而,见阮秋低头不语,只是用如兰的纤手紧攥着行李箱上的拉杆…便又心头一软,松了口!“算了!一切…随你!”他从她身侧掠过,如一阵势不可挡的飓风! 第153章:迷茫时代 晨,于迷蒙的铁灰色的韵调里,迎来了圣诞节! “姑姑!我收到了很多很多礼物!”似乎,柔软而清脆的敲门声刚刚入耳,粉嫩甜蜜的吻已在阮秋的睡意朦胧的脸上密集地绽放开来… “泽儿…”倏然间,天空明澈起来!阮秋起身,拥抱着柔软而炽热的小帅哥,感受他的活力,深嗅他的体香,身心神思已完完全全沉浸于爱的美妙滋味儿… “泽儿!一大早便来缠着姑姑…”向云音进了门,孕妇身形已愈发明显…阮秋紧忙迎上去搀扶,“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胎动越来越清晰了…时常这咕嘟一下那咕嘟一下的…”饱满光亮的幸福荡漾在她的脸上,“你要不要摸摸看?”柔软温暖的手牵起阮秋的微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已显怀的腹部… “宝宝…”阮秋喃喃细语…“它真的动了一下!”忽而,她叫出声来,**的幸福感传遍周身!于是,于这样一个孕育着崭新希望的圣诞节,孤独之心再度被温情暖爱紧密粘连! “还好吗?”午后,无意之间,她接到一个未知而遥远的来电…略带沙哑的磁音骤响,将爱里的痛楚与不甘磨砺得嗡嗡作响… “如果…”她深切而艰难地喘息着,“如果…你说一句愿意…此时的我…仍可抛却一切奔向你…你说,这样的、还没有完全走出你的我…会…好…吗?!”她虚弱地痛诉道! “我…”他顷刻哽住了! “算了…什么也不必说了…只是,好好喘息…让我…好好地听你顺畅的呼吸…便好!” 于是,遥远距离间的两个人…曾经烙下爱的誓言又顷刻碎落成耿耿凄凉的两个人…占在一条狭窄而宽博的电话线上,执着而痛苦地谛听彼此执着而痛苦的生命喘息!许久…许久…记不清是哪一秒,谁先切断了连线,反正,两个人就这么断开了,分离在永不可踏入的爱之结界! 然而,伤悲如刺深扎,致她久久站立于那一池早已枯萎、残破的荷花池畔…她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心中的爱的指针才可以自这深扎的伤悲里偏转去别处… “秋儿…” “风云?!” “我记得…你最怕冷了…所以,不要站在这里…这么久!” “哦…”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小巧玲珑的时髦鞋子,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走吧…回屋里去吧!有事情要谈…”磁音飘浮于她的耳朵怎么也抓不住的冷风里…她只得抬头张望,却见那个依然如仙似画的人物款款入了门厅… “风云…若是戚爷邀我们去开心过圣诞…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然而…会只是这样吗?恐怕洛丘辰是不可能不在的吧?!”厅堂里,气氛似有些紧张… “老公…别这样…”向云音朝身侧的萧山柔语,暗里的意思大概是要他顾及着点儿阮秋的感受…于是,萧山思量了一下,终是没再开口说什么… “洛家的人自然也在…还有胥爷一家…大家欢聚一堂,也只是为了开心快乐…故此,我爹特让我登门来请诸位…”他瞥了眼立于角落里的阮秋,品读着其纤细玲珑的线条下隐藏的桀骜与倔强…他知道,她终是会说…既然如此,我去! “既然如此…我去!”她抬眼去品读母亲陈嫣的表情,却十分意外地得到“去吧!”二字!惴惴不安间,她又转脸望向父亲萧洪剑… “好吧…我也去…再带上泽儿…其余人…便安心在家里自在吧!”萧爷发了话,转身回房里换衣服去了… “秋儿…我们两个…去茶室再坐坐聊聊…可好?”风云轻车熟路地朝茶室走去… “三弟…去吃茶…也不带上我吗?!”萧山有些不甘心地摆出主人翁的派头来! “你啊你啊…”向云音紧忙嗔他,“还不去帮忙给泽儿换件衣服…” “哦…”萧山虽败下阵来,却一脸甜蜜地去抚摸娇妻那出怀的肚腹道,“宝宝…我是给你面子哦…”惹得一众开怀顺意地笑起来… “当年的我们…倾城孤秋与风驰山剑客…如今,唯剩你仍是孑然一身了!”茶室里,风云接过阮秋奉上的醇美茶汤,喃喃道… “若你再不入正题…我便没时间去换出门要穿的得体衣裙了…我可不想因此而遭你丈母娘那条毒舌的碎嚼讥笑…” “嗯…这些日子…洛丘辰…确实安分了不少…不准确!简直是…痛改前非、脱胎换骨了!”风云毫不费力地切转入正题! “那好啊…”她淡淡应道… “可与我何干?!”她猛地扬起曲线极致完美的脸,朝他发难! “不要朝我凶…你知道的…我的胃、我的心…并不坚强!”他喃喃,蹙眉,颔首,用纤长惨白的手指去揉晴明穴!她果然依旧经不起他这般模样! “风云…我无法理解你!我…若真的嫁去洛氏…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的这番撮合…究竟是在图什么?!” “我只是…试图给你一个机会…于一个普遍迷茫的时代,拆扯下孤独客名号的机会!毕竟,你已到了无法继续浪迹天涯的年纪…你自己也已意识到这一点了…不是吗?!” 她被问住了…完全接不下去了!其实,她并没有放弃寻找…只是,这寻找正附着着一颗沾满欲望的野心!然而,这是完全说不出口的!所以,她选择沉默,继续一门心思地烹茶奉茶,直到他说,“我们走吧!” “还有…”她顷刻道,“看今日我娘的态度…似也转变了!她不再刚烈执着地反对我去跳洛氏的火坑了!这…是否与你有关?!” “我若真有那种扭转乾坤的大本事…当年你便早已成了我至爱的妻…”话猛一出口,他便悔了,“对不起…我收回这一句!”他,垂下眼,微抿着嘟唇,脸色愈发苍凉,似是对自己罕有的不淡定感到自责与羞愧! “对不起…我也收回刚刚那一句伤你胃与心的话!”于是,她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倾诉真心,“我…最知你不易!”她迅速闪出门,奔回房里去换她的得体衣裙! “为何秋儿总是这么美?!真想知道周身没有一丁点儿赘肉与浮肿的美好身姿是如何保持的?!”戚氏庄园,阮秋刚刚踏入聚满仙客的厅堂里,便出人意料地得了著名毒舌的赞美之言! “aunt…这很简单…”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老爹身侧的胥驰讪笑道,“不…吃…不…喝!让身体长期处于营养不良与脱水状态!” 骤然之间,气氛冷下去,所有的尴尬都降落到阮秋周身! “干嘛这般刻薄…今日…可是圣诞节!”洛丘辰起身,急急地奔至阮秋近前,一副护花使者的崭新样貌! “辰哥…我是没有什么神界信仰的…所以管他圣诞还是春节…我谁都不吝!” “胥驰…陪孩子去打打球吧!他们都盼了好一阵子了!”戚风云淡淡道… “哦…得了!我听您的!”魔王乖顺地走了出去… “小崽子们…本王来了!”不久,他的声音在广阔天地里盘旋开来,和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融暖出鲜活生动的圣诞气氛! “唉…总是这样!看来这方天地里…唯风云能震慑住我家驰儿了!”胥爷瞧了眼戚爷,酸唧唧地道,“老哥啊!咱们之中,还是您最有福气!” 这话说的,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扬起众人心中不尽相同的波澜! 第154章:匪夷所思 “打牌吧!不然闲坐着干嘛?!”洛爷起身,轻车熟路地奔去棋牌室,边迈着有些急促的步履边于心中暗恨…哼!什么福气?!分明是无意间捡来的大便宜罢了! 这分明是要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在麻将桌上找齐!戚爷与胥爷、萧爷对了下眼色,缓缓起身…“锦然…这里就交给你了!”大气圆润的感性嗓音于周锦然耳畔萦绕,促她紧忙起身应了…“对了!”谁知戚爷又停下脚步,回身温柔问询娇妻,“风鹤陪老婆孩子回娘家度圣诞了…此时你还能找出体面人来挑两瓶衬气氛的好酒吗?!” “戚爷…我来做这件事吧!”一直黏腻在阮秋身侧的洛丘辰自告奋勇道,“嗯…只要…秋儿能同往…我便定能挑出令诸位称心如意的佳酿来!”他深情凝望阮秋的眼,旁若无人地表白炽热的爱的心境! “那就去吧!”向薄筝兴致高昂地扬手道,“我们…拭目以待喽!”众人虽知道洛氏只是厚着脸皮硬往上贴…然而,也只能有些尴尬地迎合着…毕竟…这种时候,顺势而为才叫明智! “只可惜陈嫣姐姐没来…不然咱们也可凑上一桌!”见阮秋老老实实地跟着洛丘辰去了酒窖,三个富贵女人便来到一间极雅致的内室聊天…自然而然地,毒舌将话题搭到萧家这条线上! “陈嫣姐姐身子羸弱…相交这许多年…也并未见其出过几次门的…”为防冷场,周锦然也只得接续了一句…顺势将眸光滑向亲姐姐周锦媛… “所以说…身体…是最重要的!”周锦媛说到此处,免不了去惦念远在英国的罗丰,富态祥和的脸面上渐渐腾起层层雾霭… “唉!”毒舌叹了口气!“我也是听您的亲家、我的妯娌陆明丽说的…说是见她闺女、您那儿媳妇一直怀不上宝宝…便趁着圣诞节领去波士顿瞧病…企盼着陆明春博士能妙手回春…遂了大家的愿!” 这话…可真是毒!既把烂嚼舌根的罪魁祸首栽赃到别处,又恶心了本意是担心罗丰病情的姐姐!周锦然暗想! “孩子的缘分…向来是一种玄妙的因果…得之我幸!这一点豁达…我也是跟着妹妹学的!”这一句回得更加犀利!致使周锦然简直不敢去看向薄筝的脸色!是啊!眼瞧着快四十有一的儿子尚未敲定二次终身…她,能不急吗?!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友好些吗?!非要回回见面就掐嘴架、戳心窝子吗?!不可回避的沉默间,心肠柔软的周锦然抑制不住地想! “哎呀…既说到这儿,我本也是堵心到不行的…”然而,短暂的冷场过后,迎来了毒舌崭露本色的一次强势反攻,“然而今日,见秋儿与我儿出双入对的崭新局面…我便也就并不担心洛氏子孙的生生不息了!高兴之余,我呢,还是决定要说一件今晨从您亲家的来电里得来的惊…天…消…息!” 最后这极不怀好意的抑扬顿挫,令周氏姊妹心头莫名一紧! “您亲家领着姑娘到了波士顿…自然是要住到她亲姐姐陆博士家里的…谁知啊!呵呵…竟在那里撞见了手牵着手、心黏着心、一副谈婚论嫁面貌的霍深晴与秦子冬!哈!怎么说呢?!13岁的年龄差啊!便不是女大三抱金砖了,简直可以改成女大十三抱金山了呦!”这番话一出口,惊得周氏姊妹周身震颤!天啊!真的吗?!二人眼神迷离恍惚地交错起来! “瞧着吧…凭您亲家我妯娌的向来不顾及一切的口舌传播能力…不消半日…整个圈子便会炸响惊雷!啧啧…这个圣诞节,真是太燃了!” 向薄筝起身,摇曳曼妙身姿飘至通透明丽的窗前,一把开了窗子,遥望与孩子们幸福嬉闹的胥驰…暗想,刚刚,我瞧见你亲娘与姨娘的惊愕脸色,便更加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的你了!为何?!为何要将这个惊世骇俗的烂消息第一时间放给我…而不是你老子娘?!为何?!为何要让我借此良机来借刀杀人,以将你丈母娘推上不顾及霍陆两家颜面的长舌蠢妇的风口浪尖?!然而呢…我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些了!因为此刻,我要享受将那蠢妇狠狠置于百口莫辩之死地的畅快心境! “我这还是首度踏入风鹤王国!”与此同时,与心仪已久的阮秋一同置身与世隔绝的地下酒窖的洛丘辰也是幸福无比的!“秋儿…你冷不冷?”他脱下相当有品味的暗格西服外套,小心翼翼地罩住阮秋周身,“瞧…我的西服几乎要把你完全包裹住了!”他开怀一笑,转而,又有些心疼地嗔道,“以后,不要那么辛苦地克制自我了!放心…无论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加长久的岁月…只你说一句愿意,我便明媒正娶你!” “你干嘛要改变自己?!干嘛要这般委屈自己来强求我?!”阮秋在一排排酒架前来回徘徊…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有些失落地喃喃,不断浏览、抽出、拿捏、品读着按品类细心码放的一瓶瓶佳酿… “漫长的四十年里…我…也曾被某个好女人真心爱过…并决意向她交付真心!然而,她竟为了友情…极其仗义地放弃了对我的爱情!怎么说呢…我啊…还能怎么样?!当时,我就想,反正我娘希望我娶秦家的女儿…而那个该死的转让了真爱的蠢女人也希望我娶秦家的女儿…那就娶吧!毕竟…一方面,我已到了实在是躲不开结婚生子的岌岌可危的年纪,嗯…在某种意义上,男性过了30岁,其生育旺盛力就开始逐年走下坡路了…且另一方面,坦诚地说吧…若抛却爱情…于干柴烈火般的本真欲望里,秦悠美自然更为契合我所期待的夫妻之道!” “然而…你还是离了婚!且还是相当儿戏任性地闪婚闪离!” “是!错…全在于我!婚姻里,我图不到爱情,至少也想图一具能引发本真欲望的美妙肉身…然而,最终,我什么也没图到!便相当狠毒地甩了一位同样对我付出了真感情的女郎!且那当时,为了撇清自己…我还卑鄙而懦弱地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她闹出的整容事件!” “既然你已挑好了酒…我们便回去吧!”阮秋指了指他手里紧攥的两瓶佳酿,转身向古旧的石阶急急攀去! “秋儿…”身背后,忽而传来磁音朗朗! “我知道…你心里…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然而,不知为何,我仍是想拥有你这身、你这人!我会…给你婚姻内最大的自由与最传统的痴爱…你,在完完全全尽到妻子义务的同时,仍可做你自己!做你自己就是…不必担心身材完全走样、满脸爬满皱纹,可以在吃饭时打嗝、在睡觉时流口水或是放很响的屁…因为这些…都将成为未来岁月里,我爱你的一部分!” “请…给我些时间…去考虑要不要这样一场婚姻!”她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开了门,自静谧神秘的风鹤王国里,重新走向繁华人间! 第155章:霍氏艰难 这…算是个什么样儿的命运与世道?!致使我和我的儿子女儿都不可遏制地爱上了聪明绝顶却又不肯付半点儿真心的狠毒人物?!洛爷边打着牌边恨恨地走着神儿… “呦!三家听牌您还敢打这样的吃口!”胥爷毫不客气地应了洛爷的闭门炮! “不好意思啊…以我这小屁胡截了您的暗杠大胡!”谁知坐在洛爷下家的萧爷慢悠悠地摁倒了牌,转头一反常态地安抚着洛爷,“我二哥总是这样狠…憋着让谁输死才叫甘心解恨似得…我呢…只得时常帮他圆着点儿!” 我呸!胥爷气得要死,却毫无还嘴反击的漂亮招式!只得于心中谩骂挚友…什么烂兄弟?!只是看他家秋儿和洛丘辰的事儿似变得有鼻子有眼儿了,便这般没皮没脸地转头去献媚!真是…呸!呸!呸啊! “哎呀…这还不都是牌面上常有的巧事儿吗?!干嘛啰嗦…赶紧码牌!”戚爷只得拿出主人翁的大派头来推倒揉烂了一众的牌墙…于是,众人也只得带着悻悻的样貌重新堆砌开价值不菲的大牌局! “哎…我说老三!你也给哥漏些汤汤水水吧!坐你下家算是要饿死了,一口档夹儿也不给喂!”不久,胥爷便不出所料地朝萧爷絮叨叽歪起来! “以前竟没发现你这般没志气…瞧咱大哥!几圈牌下来又得你什么济了?!却总是整整齐齐地赢得精致漂亮!说到底…还是你既没运势又没牌品!”最后这句说得太重,刺激得胥爷顷刻翻脸,将牌一推,厉声道,“这一局,就当是我诈胡输了三家!爷不玩儿了!”他起身拔腿往门外气哼哼地走,却迎面撞上来奉大果盘的小家佣,稀里哗啦地,转眼间,一地狼藉! “火气…干嘛这么大嘛…”戚爷起身,只缓缓扬手,便促惊慌失措的家佣们全部退下! “来…咱们换间屋子、再换换风向继续此番难得的圣诞牌局!这一回,我坐二弟上家,管保他吃香喝辣、尽兴开怀!”众人顷刻憋着笑,各自起身跟随气度非凡的戚爷转去另一间更为宽敞通透的大套间! “爹…”正在套间的内室里静读一本玄书的戚风云起身,思量片刻,复柔声道,“正巧前些日子偶得了一副极润手悦心的玉质麻将,因一时疏忽,竟忘了拿出来衬此大场面!如今,唯愿以君子之玉,怡养诸位长辈之雅兴!请稍坐,我这就去安排…”他道完这番恰到好处,便放下手中玄书,谦谦款款地走了出去…众人落座,于眼中齐齐流转一番由衷的赏识! “其实我也不是说非要赢…”连庄数把,赢得胥爷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难得老哥儿几个聚在一起…输赢又没流到别处!”戚爷这番力道精准的话终是舒缓了气氛…转而,胥爷与萧爷相视一笑,算是消解了彼此心头的怨气! 然而,没过多久,祥和的牌局竟就草草收场!因为,不出毒舌所料,霍深晴与秦子冬相好的事件已被传播、发酵成狭小圈界里的天雷滚滚! “听说…霍爷猛地知晓了此事,登时就厥过去了!好在家里有个医学博士,得以及时救治…然而此时,仍是躺在医院里…估计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唉!”茶室里,胥爷不住地摇头唏嘘… “所以说,养儿养女…好即是缘,孬则是债啊!”洛爷也恨骂了一句,“自不省心里,总又更顽劣的,只是霍爷分外倒霉,遭遇了最叛逆的那一个!”此时,往事一幕幕浮现于眼前,促他顿悟了至爱的向薄筝当初暗使阴招儿棒打鸳鸯的远见!虽儿子仍是遭遇了因秦悠美过分整容而引发的闪婚闪离,然而,总算是避绕开了更为不靠谱的恶主儿…如今,且还大有希望争得阮秋这种能安其心性、掌其乾坤、守其家业、旺其前程的妻!他抬眼,偷瞥萧爷的祥和神色,竟有些愧疚于自家女儿曾对其爱女暗动的杀念! “被女儿气倒还是其次,因此而跟秦爷交恶才是最要命的吧…”戚爷啜了口茶汤,若有所思道… “秦爷…这般开明吗?!竟能同意心爱的义子娶一个比其大十三岁的女子?!”萧爷蹙眉低语… “为何要反对?!对于秦子冬来说…能攀上霍家这门亲…实在并非什么坏事的!瞧着吧!再过个十年八载的…不必他翅膀子硬了玩儿变心,心高气傲的霍深晴便会失掉站在其身侧为妻为伴的自信心的!试问凭谁…能逃开岁月的砍伐追讨?!更何况这种无情讨伐还要加载上十几岁的年龄跨度?!”戚爷叹了口气,眸光飘向窗外的远方… 所以啊,这一场极发昏的忘年恋里…受伤的…只能是霍家!众人暗想! “爹…还好吗?!”圣诞夜,天空此起彼伏地盛放着无数绚烂烟花,霍深晴惴惴不安地致电一直守护在霍爷病榻前的霍深让! “你说呢?!”霍深让冷冷道,“二姐…一直以来,全世界最爱你的便是咱爹!然而,他毕竟是个快七十的老者了!为何?!为何你要如此自私、狠毒地惹他、气他?!我…是管不着你爱谁的…但你要记着…若因你这份一意孤行的爱情而气死了咱爹…我会…永远永远…恨你!” 切断电话的瞬间,两颗心皆很痛,很痛! “谁来的电话…是…晴儿吗?”霍深让刚回到病房,霍爷便睁开眼,虚弱而执执地问… “不是…” “别骗爹了…你可是我亲儿子…”霍爷艰难地苦笑了一下! “爹…我和二姐…皆是极不孝的儿女!不值得您伤心难过的!”说到这里,他便哽住了! “儿啊!不要这样!说到底…还是爹不好…没本事留住你娘的真心…遂无法给你们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霍爷闭上眼,任由一滴苦泪从眼角滑落至耳廓里!顷刻,霍深让竟难过到无法呼吸! “爹…儿从未怨过什么的…”他缓缓抬手,小心拭去霍爷的那一道浅浅泪痕,“往后,只要您安好…儿愿尽全力促您开怀顺意!” “那就…放下你的高傲自尊…娶阮秋进门吧!” “我…” “看吧…一提到感情的事儿…又有几人肯真心听爹娘的?!” “此刻,即使我肯低头…人家…也未必肯将就我的!” “借口!”一语中的!逼得霍深让没了还嘴的余地,于是,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久! “深让…今晚…我在这里陪着,你快回去歇着吧!”深夜,忙碌了一天的霍深川进了门,见父亲已安睡,便朝在床旁读书的弟弟柔语… “哥…我并不累…况且如今,家里家外的大把事务都是你在操心费神的…所以,还是我在此陪咱爹吧!” “呦…不生哥的气了?!”霍深川极顽皮地一笑! “你还有心情笑?!”霍深让瞪了他一眼! “不然呢?!既然一大家子尚算安稳…便就该知足常乐了!” “这…还算是安稳?!” “是啊!只要大家都安在…便定能熬过所有艰难的!”病房里再度安静下去…直到次日天明! “爹…我给您熬了补身子的汤…趁热喝吧…”秦悠琴怀抱着一个大号的保温壶,贴立在门边,小心翼翼道… “琴儿…你不将汤倒在碗里,送至咱爹近前,他老人家如何喝汤啊?!”霍深川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笑呵呵地朝老婆暗使眼色! “哦…”秦悠琴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往霍爷处挪着小碎步… “嫂子…我来吧!”霍深让起身,接过汤来,麻利而细心地伺候霍爷喝了一小碗… “爹…我先回去了,您…好好养着…早些回家…”不知怎的,临别时,秦悠琴起了伤感! “汤…有些淡了!下次,记得多撒点儿盐…”罕有的,霍爷回应了一句极轻极柔的话… “好…我知道了…”她朝他温婉一笑,便急急出了门! “琴儿…”霍深川紧忙跟了出来,却见至爱的妻已冲到医院外的一棵掉光了所有叶子的大树下,呜呜大哭起来! “怎么了…”他拥她入怀,呢喃道… “不知道…反正…嫁过来这许多年,没见过爹这个样子…只一日的工夫,忽而整个人似瘦了一大圈…也没了往时的气派神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很不好受!你说…你那妹子怎么可以这般狠?!只管自己开心尽兴的,却执执往死里气他老人家!” “谁说不是呢?!”霍深川抬头看了眼似没有浸染一粒尘埃与杂质的通透天空,幽幽道,“所以啊,我是不会饶过那两个爱情疯子的!” 第156章:无可挽回 秦悠琴走后不久,霍深让终也被父亲与兄长联手劝慰着出了私人医院的大门…他垂首,在晨间腥潮湿冷的空气里一步一步地走,出神地望着两只巨大而稳当的锃亮皮鞋交替着踩在匍匐远去的倔强苍苔上…若不是双脚终停落于他无比熟悉、欣赏的大吉普的厚实车轮旁,他可能永远都拔不出忧戚的思绪了! “深让!”急急切切的一声亲切呼唤促他关闭了刚刚发动的引擎,下了车。 “你来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词汇来做开场白了! “情况如何?”她也问了极没头脑的一句!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什么好情况来吗?!她懊恼地望着他,脸颊上有红云荡漾着,现出一种挥之不去的纯澈之美! “小柔…我先走了!”他转身便走! “深让…”她喃喃,似乎不可遏制地陶醉于他的诗意般的绝情与冷漠! “放心!我们霍家…不会倒下去的!”他整身已坐上驾驶位,正伸出被紧实肌肉强势包裹的健硕手臂去关车门! “你的爱情…也不可以倒下去!”她现出真心,烈烈执执地说,“不是我…不是阮秋…也还会有别人的!一定会有的!” “你也一样!定会幸福!”他关了门,似要斩断千丝万缕的缱绻情愫般截截干脆!几秒钟后,他驾驭着硬汉般的吉普车驶入寂寞公路的大动脉,随一座青春的城池开启澎湃搏动的崭新一天! “娘…”接近傍晚,霍深让的手机响了,虽然它打着震动,虽然厅堂里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医界同僚等待与他同往尔湾著名的苏州菜馆——顺云阁——聚聚聊聊…但他还是以单手娴熟地接了来电,并极为强势地扬起另一只大手掌,向众人做出一个“你们要等!”的清晰手势! 随即,他冲闪入紧挨着会客厅的码放着霍文龙各色玩具的大房间,以虔诚之音咏诵道,“娘…我此时正闲,您说吧…” “你二姐…刚刚从某个公共电话亭 来电,说跟秦子冬…已经注册了!”只淡淡一句,却在霍深让的拥有无比优越感的头脑里炸开了一个空洞惊雷! “何时的事?!在哪里?!还有谁知道吗?!尤其是…我那长舌姨娘与表妹…知道吗?!”他感觉健硕高大的身躯开始无限下沉,下沉…终是整身沉没于冰冷惨烈的现实! “昨夜,那两人趁着月色悄然离开了波士顿…今晨,在短暂的圣诞假日彻底结束之后…他们抵达全美唯一可在一天内进行领证、办仪式的拉斯维加斯…喜…结…连…理…了!目前来看,虽然正式的结婚证书还要等几天才能到手…但显然,一桩无可挽回的蠢事即将完成了!”陆博士的声音仍是异常清晰与沉稳的,“但放心!此事,是那些居心叵测、抻着脖子等待嚼舌害人的无耻之徒们,尚还无法知晓的秘密!还有,我的深让,越是在混乱的局面里,越要带上一位医学博士该有的缜密思维去看待问题…不要盲目地去怨你姨娘与表妹…要知道,她们…只是脑袋不太灵光,却绝非无耻之徒!” “娘…您的训诫儿都记下了!但此刻,我要分秒必争地去寻找那两个爱情疯子!在我爹顺畅安稳之前,他们,绝不可踏回尔湾!娘,您也要保重自己!因为,我…”他收了线,将“爱您”二字咽回心里,随即大踏步地奔回客厅! “抱歉…我的似几辈子未见的珍贵友人们…我此时有极为紧要的事要办,只得拜求学妹邱小柔陪你们去品苏州菜了!”许久,他安排好一切,身心疲惫地独坐在霍文龙玩具间的地板上…呆望着一排排依旧闪闪发亮的可爱玩具,想象着当前只对篮球感兴趣的亲侄子的可爱样貌,渐渐开始对这些势必已被冷落、抛弃的玩具们产生了莫大同情! “哥…你回来了…” “你的精英同僚们呢?” “我让小柔代为照应了…医院那边呢…” “我让琴儿代为照应了…” “文龙呢?没见回来…” “我让丈母娘代为照应了…瞧!我们兄弟俩多么会使唤女人!”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知道…然而,你太严肃了…严肃到令哥胆寒…这样不好!” 夜渐深,万籁俱寂,唯月光白得愈发惨烈无情… “我想…那两个人已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彻底躲起来了…所以,任凭我倾尽全力去搜寻…任凭我耗尽与她心心相印的玄妙灵犀去感应…然而…” “然而…我们…我们霍家…还是被霍深晴…彻…底…抛…弃…了!” “我不明白…我百思不得其解…秦子冬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晴儿这般抛却一切去奔赴?!他不过…是阴沟里的鼠类…整身浸在肮脏里的无耻之徒…却于骤然间腾空而起,杀入云端上界,搅得地覆天翻!”说到此处,霍深川的眉头涌蹙起恨意汹涌的“川”字,“他以为一切已成定局了吗?!” “娘说…这是一桩无可挽回的蠢事…” “深让…你别不爱听…依我之见,自忘年恋猛堕入闪婚的猝不及防里…咱们的娘亲…绝对绝对…是最强有力的助…推…剂!” “你胡说!” “不必瞪我吼我…说到底…她只是你一个人的娘罢了!而在我心里…从来、永远不会有她作为母亲的位置!” “哥…你一定要将这寒彻骨的狠话说出口吗?!即使说了…你就痛快了吗?!”此时,夜空依然被惨白的月光统治着,凡俗的大地也依然泛着绝望的光色…霍深让缓缓起身,如一头受了重创的猛兽般蜷缩着筋骨,黯然离去… “为何…为何会发生如此荒诞之事?!” “为何不能发生呢?且为何…大家对别人的家事要这般起劲儿地嚼?!” “爹…那么…我换个话题…” “行啊…我的子亮…只要不是有关秋儿的话题…” “完了…彻底聊不下去了!” 铎鞘之夜,直到玩闹了一整日的小王子们已入了甜香的梦境,铎爷与心爱的儿子方才得以安坐于静谧茶室,细细咂品醇美茶汤… “我从未想到自己会爱上灵秀之香茗…” “以及,香茗般的美人…” “对…陆婉儿…就是那样的美人…” “我以为你会提到别的女子…” “爹…您不是不让我提与那女子相关的话题吗?!” “若你觉得…此时此刻…那女子是你避绕不开的重要话题…则另当别论!” “为何您总是这么绕、这么有套路、这么不直截了当?!为何您总是规则的制定者?!” “因为我是火星人、思想者、矛盾体、铎鞘之主…回答完毕!好了,你现在可以说重点了!” “我不确定我是否爱她!她不是陆婉儿…不是我只一眼便可认定一生的女人!我这辈子的死心塌地都已耗费在无可挽回的前妻那里了…所以我没自信能使阮秋幸福…” “儿啊…不要因为怕输得太过难看而给自己预留遮羞托词!” “爹…我知道您能洞悉一切,然我以为,知天下而止语方为智者本色!” “所以…我并非智者…我只是…以血脉亲情执着爱你的老者!我以我之浅薄,去深刻祈祷…愿你…吃最养胃的餐,着最得体的衣,走最踏实的路,娶最值得的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在落幕之前,这是我必熬的修行!” 第157章:熬炼明朗 “现在…霍家上下…一定很难熬吧…”己近夜半,无风,四下极静,然而萧爷竟无法入眠…他只得独自在庭院里绕着一池枯败残破的荷踱着步,喃喃自语…空气正被浓重的灰白色雾霭压抑着,无法显露往时的通透与畅快…萧爷指间夹着一支雪茄,这是铎爷邮寄给他的圣诞礼,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雪茄…一想到它的高不可攀的价值,他便有意将醇香烟气在肺里多徘徊一小会儿…终于,一切已达极限,他从坚挺的鼻里呼出那虽曼妙而金贵却又对身体毫无益处的烟魔,看着它们慢慢隐匿于浮满压抑雾霭的空气里…心中升腾起又香又浓稠的畅快! “咳…咳…”忽而,熟悉的虚弱咳声入耳,促他紧忙俯下身去,将燃情正盛的粗壮雪茄平放于脚下那条湿冷圆润的鹅卵石步道上… “这样…岂不是可惜了这只金贵的雪茄?”陈嫣柔软而克制地轻咳着… “你啊…总是这样…软绵绵地嗔我怨我…”萧爷无限怜惜地拥她入怀,呢喃道,“我都已好好戒烟了啊…这会儿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才就偷偷尝了那么一下…你还要这般咳给我听…”萧爷的声音是那般柔暖,如甜糯的糖果融化在陈嫣的耳里,心上…她抬眸,去看那双令她迷恋了大半生的眼,恍惚之间,仿佛已阅尽前尘旧梦! “咱回去吧…不然被孩子们看见了…该笑话我们这对痴情老鸳鸯了…”萧爷松开怀抱,紧紧牵起妻的微凉而苍老的纤手,稳稳地走着…走着… “池塘里的喷泉坏掉了、二楼廊上有一扇窗子总也管不严…我和儿媳紧着提醒你们父子俩不知多少回了…可就是不见你们差人来修…”她手心越来越暖,嘴里的话也多起来…然而他也并不应声,只是继续走着…走着…直到进了门厅,攀上楼梯,拐进二楼卧房里…“老婆…我真的很享受你跟我喋喋不休的时辰…偏你话少,这癖好便总不得尽兴!所以…我总是故意忘记你交待的事情…只要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以便,可以不断重复听你的絮絮叨叨…”他狡黠而顽皮地笑起来…声音清脆,如水叮咚…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越老越奇怪起来了…”她惊讶极了,惹得声音听起来越发生动而富有活力,然而,纤瘦的身子却仍矜持而体面地端坐于沙发上,散着别样的美丽与清香… “好吧…既然咱们也都无法入眠了…不如…” “不如谈一下秋儿的终身大事…”她朝他莞尔一笑,绵绵戏他,“老公…你是想这么说吗?” “是…”他开怀一笑,“今夜月虽不够圆,然而你的心情似很好…所以才敢提这话题!” “那么…老公,你心里的人选是哪一位?!” “我嘛…”他立在窗边,望着对侧沙发上端坐的贤妻,和缓道,“我的意见…好像定不了乾坤的!” “你先说说看…”她回了和缓的一句… “那么…嗯,虽今年圣诞节史无前例地得了铎爷这般厚礼…得了洛爷这般善待…得了戚爷这般暗示…得了贤妻这般引导…我却,还是觉得…霍深让…最为合适!” “哦…”极婉约的一声,足以现出她心中的不悦… “你不是一直觉得…洛氏是个火坑吗?”萧爷仍想辩驳一番… “火坑与冰窟相比…至少还有些暖烫的生气…且霍深让自与秋儿闹掰了以后…也再未显露过明朗的心意了!” “他…不是不想显露明朗…而是知道你这里若是暗夜,他再亮也照不出秋儿明朗…总之,因为太过优秀,所以总是想端着体面范儿论输赢!” “所以他这种男人…并…不…值…得!” “那么洛丘辰就值得吗?!” “至少…比霍深让与胥子亮…值得!” “老婆…你是多么不容易改变心意的一个人啊…然而你此番对洛氏的转变…未免…” “睡吧!”她只绵绵一句,便算是不可更改了! 然而萧爷仍是无法入眠,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依偎在陈嫣身侧,陪她,送她去梦的入口…转而,她睡了…绵软的眠随心浮浮沉沉…他望着枕边人,想起往昔岁月种种,复杂的心绪如虚白色的极小的肥虫,铺天盖地,覆满灵魂的每一寸,狠狠噬咬着,噬咬着… 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刚刚,看到在一池残荷旁徘徊、相拥的爹娘…心中涌动无限酸楚!我,注定是无法令这个家开怀顺畅的女儿! 阮秋合上日记,重新将纤柔的身躯漂浮于一张大床上,谛听疲弱的心的叹息…点点滴滴,哀婉不休! “我找不到她…用尽所有努力都无法找到她!你…能帮帮我吗?” 忽然之间,心被触碰,触电一般绽放冷冽的**感! “霍深让…”她骤然醒来!太阳穴微带恐惧地一跳一跳!她起身,天亮了! “秋儿…”她轻抚着心脏的位置,接通了刚刚唱响孤独老歌的手机…“我们今天…约会吧!”他的声音里有青草与泉水搅拌在一起的味道… “丘辰…”她史无前例地亲切地称呼他,“我说了…需要时间好好考虑…因为一旦说了开始,半途而废者便是无耻之徒!”这一句,似要杀灭刚刚勘破的梦之残念! “好…”他低微地呼气,悻悻地断了线… 他真的改变了…一种美好的感觉在她心中融化开来…虽然骤然之间的改变往往难以持恒…然而,偶尔,也是有持恒的可能性的!她抬起头,凝望天空中偶然掠过的嬉戏的鸟群,脸颊上渐渐腾起浅浅的红云… “娘…” “又开始绣了吗?” “嗯…” 上午,绣房内,她又开始绣那一卷意义非凡的薰衣草花海… “好是好…然而,总是断断续续、绣绣停停…何时才会绣出一幅圆满呢?” “也并不急着用…所以可以慢慢绣、用心绣…若付上一生的漫长,则终可至圆满的时辰!” “那么…你就好好绣吧…无论多久…娘会尽力陪着你…”陈嫣坐定,挑选、捋顺着一条条色彩斑斓的线辫子,手法轻盈而娴熟,面色慈祥而认真…阮秋亦不再说什么,只是垂首,继续投入地绣她那极不易得之圆满! “大哥…我刚刚去霍家探望过…如今…二哥虽已出了院,缓了不少…然而,这都一周了…亲闺女却仍是音讯全无地躲藏着…搁谁身上也都是刺骨扎心的!”几日之后,午后,秦宅茶室,邱爷摩挲着朴素至极的白瓷杯子,眸光细细品读着秦爷的样貌身姿…竟是一如往昔的沉稳泰然! “也就只能是熬了!”磁音缓缓,没有断肠之痛,亦并非置身事外之冷! “熬?!” “熬!” “那要熬到什么时候?!” “时候到了…自然明朗!” 切!跟没说一样!邱爷泄气! “你若真心想帮霍家…不如借自己手中一位极得力的人物暂给他们用用…既可聊表心意…又可…”秦爷润了口茶,不往下说了… “又可…什么?!” “为何不先问借谁人过去?!恐是在你心中…对于为你尽忠效命的得力人物…并没有太多的不舍!而我一说‘又可’…你便料定这一句是与你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在你的处世之道里,只要有够分量的利益可搏可赚…一切…皆可舍得!” “大哥总是这么咬文嚼字地奚落我…时间长了,我呢…也就灰心了,不想争辩了!” “那也好…你回吧!恰我也乏了,正好补个午觉去…” “我就不信…您能睡得着?!”邱爷嘟囔着,悻悻地往外走…几乎走到门边的一刹,他猛地回转身子,带着顿悟的颤音扬声问,“您是想让我借吴世昌给霍家当管家…既可缓解您那大侄女料理家事的无能…又可…名正言顺地去除胥江铎在我的幽兰腹地安插的核心眼线!大哥…在此等岌岌可危的形势里,您还能有这等思悟…” “去吧…守好你的家与业…只是,记着,不要再做将谁人逼至绝境的险事…” “我记下了…”邱爷走了…秦爷立于窗畔,目送了很远…很远… 子冬啊…爹是知道你此时在哪里的…天地虽大…然而能促你心安落定的地方…必定是少之又少! “秦爷…该吃药了…子冬少爷临别时特地嘱咐小的悉心照料您…” “哦…你是…前些日子自牛肉汤馆转来此处栖身的邱安吧?” “正是!” 秦爷转身落座,细细打量着虎头虎脑、乖巧伶俐的小家佣… “多大了?” “过了年就20岁了!” “20岁…”秦爷喃喃,“真是好年华啊…” “我爷爷总说…只要身子骨硬朗,脑袋不糊涂,什么年纪都一样的好!” “是吗?”秦爷开怀笑了… “是啊…虽然他老人家如今已去了另一世了…牛肉汤馆也跟着关了门…然而,我心里总装着他的话儿…想起来是暖的、甜的!” “说的真好…真好…”秦爷赞着,接过弥散着中药味道的白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药汤,又紧忙漱了口… “好苦…苦得厉害…”他微喘着,看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笑… “我这里正苦着…你却还笑?”他嗔了一句… “对身子好咧…喝过了药,再去补个觉…就这么好好养着…等少爷回来了,保准儿赞您气色好…小的也跟着沾光呢!” “还真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儿…”秦爷起身,慢慢往卧房踱去,“好吧…爷要好好养着…等子冬领着晴儿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好好过日子!” 第158章:狰狞之色 次日清晨,霍氏庄园,霍深川立在卧房窗前,望着窗外几只正在干瘪脆弱的树枝间嬉闹跳跃的麻雀发呆… “当初…丈母娘特地指派晴儿带着文龙去秦爷那里套近乎…我还暗自佩服她这一招儿棋走得极妙!因为在圈中所有晚辈之中,秦爷最喜欢的…便是晴儿!而晴儿呢,虽与其罕有往来,却也隐隐感觉到这位长辈对自己的礼遇与偏爱…所以,即使她觉得肩负了她最不齿的献媚差事,亦不会太过强烈地反对…就当做…去见一位值得敬重与关爱的长辈吧!她当时定是这么想的!然而,她没想到会遭遇秦子冬…所以啊…我的琴儿…说到底…是我…于无意之间,将珍爱了四十多年的妹妹…推进了秦子冬的暗无天日的深坑里!” “你这么说…也是捎带着连我娘和我一并怨了骂了…然而,我们也决定领受了…” “那就好…此时…最好谁也别跟我撒娇抹泪、犟嘴耍横…因为,我既没心情哄谁,又极想找个撞枪口的笨蛋来泄愤!” 他明知道这番话是极伤夫妻情分的,然而,他还是说了! “大少爷…吴管家来了…”随三下笃笃笃地敲门声,一个小家佣扬起明亮柔软的音色… “好…让他在客厅等…”他应了,转脸正色朝娇妻道,“你也来…毕竟,你若能耐,我也不会请外人来管家事!所以这没脸的事,你也要扛!”他摔门走了出去,根本不管、不顾及娇妻的感受,也许,这许多年,他早已受够了她的不可理喻的娘家,而此时此刻,他决意撕去圆润的假面,亮出几分狰狞色给她受! “我管不了是谁要卸了谁的膀子,断了谁的眼线…反正我们霍家现在有难,而你吴世昌又恰是深入我心的像样儿管家,那么,你就拿出所有的本事,安心敬业地在这里做吧!薪水高不说,一家子知书达理的人,保准儿没谁给你脸色瞧…多好!” “我知道了…大少爷…” 气派而复古的厅堂内,吴世昌手里只拎着一只破旧的小行李箱,俯首帖耳地听着应着…他的衣服倒是整洁敷贴,然而,气色不好… “我先下去了…”他身心俱疲地猫着腰,一步步地往佣人住的独栋小楼踱去… “吴管家…”谁知身背后,传来霍深川的低沉而性感的磁音,“你往哪里走?!” “我想先把行李放下,再烦请少奶奶指点着,去各处熟悉熟悉…”老吴紧忙转回头,怔怔应道… “我给你准备了带室内盥洗室的大套间,就在此厅堂内靠近我儿子玩具间的那一侧…”柔缓的磁音令老吴的绵中带硬的倔强一下子软塌下去! “这…实在是不必的!”他的声音里有那么一点儿伤感…… “这有什么…在我们霍家…向来是我太太管一大家子的事务!如今,既我雇了你来做管家,也自然要高看一眼才对!” “感情是我沾了少奶奶的光…那我,更要谢谢您们的抬爱了!”老吴颔首道谢,再一抬头,脸色已明亮起来了! “所以…你也不要委屈或是害怕了我…”待众人散去,霍深川将滑嫩的唇凑至娇妻耳畔,“我…爱…你!你也爱我…无论如何…这一点,不…可…更…改!”铛铛铛的脚步声过后,高阔的厅堂里尤显空荡寂寥!秦悠琴觉得膝盖一阵酸软,便就整身蜷缩在地,呜呜地哭起来!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般毫无顾忌!她终于体悟到曾被自己一味地忽视与厌烦的霍深晴在丈夫心中的分量!原来,她在他心中,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至…关…重…要! “嫂子…怎么了?!”忽而,暖心的磁音萦绕于耳畔,促秦悠琴回神,凌乱地擦拭着满脸的泪水…“没…没什么…”她喃喃起身,顷刻眼前一团黑,险些晕倒,幸而被霍深让极有分寸地扶住… “我没事…”她缓了缓,转身朝蜿蜒的扶梯慢慢攀去… “嫂子…此时,大家都不容易…望多担待…”霍家…应该对她更好一些!他暗想! “好…”她回首应了,眼中噙满泪水,喉咙火烧火燎地痛着…转而,她转回头,收紧微微颤动的柔肩,继续慢慢而艰难地走着,走着… “她出门了…”不久,气派硬朗的大吉普如常那般无声无息地在公路上穿插疾驰,忽而,手机响了,进而,免提通了… “跟紧她…但请别惹她烦…”霍深让倏然扬起挑战的音色,“既然她回了铎鞘…且于第一时间独自奔去某处…我想…她必然是要去往她所笃定的…秦子冬的藏身之所!”他收线,并根据铎鞘内线泄露给他的定位行踪,执执去往阮秋要去的方向! “竟然…关门大吉了…”幽深的巷子里,那个曾融暖无数孤独客身心的牛肉汤馆…已确确实实地不复存在了!不可遏制的伤感传遍周身,促阮秋喃喃哀叹着立在原地,神游太虚! “你真的只是来此喝一碗牛肉汤吗?” “霍深让?!你在…跟踪我?!” “抱歉…你…是没那种令我大费周章、来回反复的魅力的!” “哦…我明白了!”她冷.艳一笑,“你以为…我会有些感知秦子冬行踪的灵性…便急急拨动向长久这颗内线棋子,紧紧咬着我回尔湾首日的行踪…” “向长久并非什么内线…” “你是想说…只是曾拜求医界同僚治愈了他家人的某种顽疾…他便执意要投桃报李…是吗?!”她厉声道,“你可知…逼迫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小人物做他不愿不齿之事有多恶心?!你可知…你这上界人物抛却‘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的信条,急急朝小人物讨要回报的行径有多恶心?!” “我要因此而惭愧吗?!那么…你呢?!在你漫长而坎坷的人生历程里…必定是从未施下令人作呕的亏心行径,才攒够赚足了这种义正言辞在此叫骂的底气吗?!” “你可真会狡辩!” “比不得你…狡猾而贪心的女人!妄图吞下全天下男人真心的恶…心…女…人!” “你就这般看我吗?!” “若你…一味地看低别人…就别指望别人高看你!” “我们…竟能陷入一场不给彼此留半分余地脸面的骂战!” “是啊…真是失望至极!因我们彼此…都不过如此!” 短暂的沉默… “我找不到她…用尽所有努力都无法找到她…你…能帮帮我吗?” 忽然之间,心被触碰,奋力穿越梦境,将冷冽的**感传遍周身… “霍深让…”她唤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而慌乱! “原来…我的高傲的不可卷曲半分的自尊…在这一刻,是极…其…无…用…的!”一刹间,他卸下所有的虚伪,真心求她! “这家牛肉汤馆…是相依为命的爷孙俩艰难撑起的…年近七十的爷爷掌勺,不到二十的小孙子跑堂…虽不赚什么钱…然而,却融暖了许多在外漂泊的游子之心!上回来时,无意间听那小伙计说…爷爷的心脏不好…夜里总睡不实…所以此番…特地带回些我娘常喝的由人参、雪莲、地龙、藏红花等十几味道地中药手工制成的护心茶饮…打算送给他们…然而,短短数日…店面的牌匾竟都摘了…我心里…极不祥和…所以此刻,想去他们爷孙俩栖住的地方探望…以他们在此处的深入人心,打听到他们的住处,应该不难!” “好…我陪你去…” “单纯的探望…无助于你找姐姐的…” “既然就在附近…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探过了他们…我愿,好好想想、猜猜秦子冬能去的地方…因为我认为,你姐姐…虽年长于他十几岁,却仍是要听他的意见、跟随他的脚步行走的!” “一点儿不错!可以说…我二姐,毫无心机!不然,我也不会冒着被狠骂‘恶心’的风险而紧盯着你——秦子冬唯一的知己!” “你打算揪住一两个字词便记我一辈子的仇…是吗?!” “彼此彼此…” “是啊!你也对我骂了‘狡猾’、‘贪心’、‘恶心’…足够我恨你一生一世了!” 第159章:痛断亲情 “你们…居然…躲在刚刚去世的牛肉汤馆老板的住所里偷偷过上了静谧而滋润的小日子!真是意外!意外至极!”苦情的嗓音里蕴满复杂的心绪! “对不起…三弟!”委屈与心酸、伤感与洒脱…许许多多纠缠在一起,道出了霍深晴此时的心境! “晴儿…我们并不需要对他反省什么的!”秦子冬扬起极具挑衅的视线,低声道… “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春节了…所以,霍家与秦家…皆需拿出宽容与勇气,以期修得既成事实的新…团…圆!”阮秋的话终至众人沉默不语… 于是,一张简陋的小桌子前,心事重重的四个人围坐着,僵持着…许久… “我们…明日想回家看看…可以吗?”霍深晴忽而问… “可以…”霍深让低声柔语,“我今夜…会先跟咱爹透透话儿…他…身子已大好,只是很想你!”他直起身子,稳稳地向外行走,身后,无人挽留或说什么多余的话儿… “秋儿!跟紧他!看住他!至少此刻,求你这么做…好吗?!”霍深晴盯着阮秋的眼,带着命令与乞求纠缠并存的复杂口吻低声道…几秒钟后,未等阮秋给出明朗的态度,她倏然掩面而泣,不能自已! “我去吧…”他拥抱她,沉稳安慰道,“你安心在家等我…” “你不要去!”她猛抬头,声音里夹杂着战栗的颤音,“他此时…正恨你…” “我知道了…”阮秋起身,朝低矮寒酸的大门走去,“听说…这附近有个天然湖…运势好的话大概能捞个活的!”她没有回头听霍深晴啐骂了什么,只是开了车门坐上驾驶位…“砰嗡!”她愤懑地关了车门,震得柔软的肩膀都跟着疼! 混蛋!都一大把年纪了!却只为了爱,便逼得全天下去死!她想这样痛快地骂出声来,然而,又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底气和资格…最终,她闭上嘴,发动车子,朝那个传说中的不知名的深林之湖奔去! 一路上,她并没有捕捉到他的硬汉吉普开过去的痕迹…以至于她一度动摇了前行的方向…然而,最终,车子还是停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没落森林前… 她踏着精致的绑带高跟鞋,走在充斥着残枝落叶腐烂气味的阴冷森林里…那种感觉,仿佛是要体面地赴死! 忽而,她停下来,因为,一座巨大而陡峭的山峰正朝她冲过来!来不及躲闪或是想些什么,一件充满雄性生物特有体香的羊绒西服外套已包裹住她整身…骤然,温暖击碎了一切,促寒战的心脏迸发出无穷动力! “你怎么可能跟来?!”低沉性感的磁音在林间盘旋不休…阮秋不语,只是跟随他的脚步,一步步尽力平稳地走…他,有意跟她拉开距离走,只是偶尔驻足,回头看看…当距离拉近到足以看清彼此脸颊之时,他复又转回头,向前行走! 就这么,过了许久,他说,“到了!” 一片静谧之湖便如忽然拉开的大幕般,完完全全呈现在探索者的眼前! 两个人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定,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舒适距离… 此后,就这么沉默着…沉默着…时间那般充沛,足够两位孤独客将各自的人生细细梳理一遍… 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殆尽,他说,“回去吧!” “好吧!”她附和! 夜色里,她的老爷车往铎鞘奔去,他的大吉普跟在后面…以不远不近的舒适距离… “路上小心…”临别时,她说,“今夜,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你二姐的未来…是要靠强大的霍氏操心费神了…” “好…”他顺从地应着… “若是…”他分明已上了车,发动了引擎,却复又关闭它,下了车,“若是…你因此而受了风寒…记得…找…我!”他迅速钻进车里,骤起风驰电掣,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会找你的!决…不!她想着,凄凉一笑,入了华美门厅! “Rachel!”两位小王子渐次舒展稚嫩的双臂,送来温暖柔软的熊抱! “喂…两个熊孩子…拥抱这种事…分明应该由你们的老爹来做的!”胥子亮跟在后面,悻悻喃喃,“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知在家里尽管家的本分…只管野到外头厮.混…日落西山了才滚回来!” “好了…作为男人,不要碎碎叨叨地抱怨…”铎爷挺立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道,“不管是替谁忙活…吃了饭,便去歇着吧!” 虽简短几字,却还是让阮秋品出了其隐隐地不满与难以消散的怨气… 于是,吃过晚饭,洗漱妥当之后,阮秋还是来到铎爷的大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轻柔地叩门… “进来吧…”磁音入耳,她应声而入… “假期…过得很愉快吧!” “是!那么…您呢?!” “相当不错…不准确!史无前例、幸…福…至…极!所以,我想一直一直,持有这幸福!” “只要…子亮能寻到令陆婉儿满意安心的伴侣,进而开启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全新生活…您的幸福,便可期持恒!” “是的!而那个伴侣…并非一抓一大把的…能令陆婉儿及她身背后的姑母陆明春博士满意的人选…并…不…多!” “抱歉…但我还是要说败兴的话…我…无法成为胥子亮的伴侣!” “抱歉…但我也要说败兴的话…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个甘心妥协的价…位!” “也许吧…我不否认!然而,我想要的…铎鞘给不了!” “也就是说…我们…谈崩了!” “并不尽然吧!至少,作为管家…我还是会尽力助子亮找到皆大欢喜的伴侣!” “你是指邱小柔吗?!” “不特指谁…才更容易打开局面吧!” “这一句…实在是接得漂亮!” “多谢夸奖…祝您晚安!” “晚安!我的管家…” 她退出门去,站在幽深的廊上长舒一口气!这是一份真心不易的差事!然而,她仍要坚持下去!时间不止,执着不休! “此刻…趁大家都在…我要将所有的事儿挑明了说!”清晨,霍氏庄园,一众聚在厅堂里,听霍爷开诚布公道,“首先,我将登报公示,断绝与晴儿的父女关系…遗产没份,宗谱除名…我已征得她亲娘的同意,从此,她将更名为陆深晴!这一切…都将在律师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晴儿,你没意见吧?!” “没有…”她垂首喃喃,泪如泉涌… “其次,我不建议你们要孩子…因为责任太过重大,而你们俩…恐怕担不起!当然,我只是建议,定不了乾坤!” “请放心…我们已决定不要孩子了!”秦子冬低声回道… “还有…不要指望谁人给你们操办风光无限的喜庆婚宴!既然是急不可耐地闪婚,就更该懂得悄无声息过踏实日子的道理…从此以后,我们彼此…也要少来往!望理解!” “好!”秦子冬干脆地应了! “最后…晴儿…你哥嫂子送你一套位于尔湾偏北部的价值百万的独立屋作为陪嫁…有空就去办手续吧!”霍爷朝秦子冬投去极其伤人的一瞥,“别嫌弃…虽免不了失落,然而,便宜这东西,占多了也不太好的!” “爹…”陆深晴本想争辩,却被身侧的秦子冬止住了…“爹说得对…咱回家吧!”他起身,牵起娇妻的纤手,不急不缓地踏出霍氏豪门! “不要哭…晴儿…既决定了,就要坚持下去!从此,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对家人最大的报答!”他小心拭去她满脸的泪水,深情拥她入怀,“谢谢你…抛却一切奔赴我…此刻,此生…我…爱…你!” 第160章:难以捉摸 霜降下,无声无息,冷冽的夜…此时,最惧怕寂夜凄凉的,莫过于刚刚被霍氏扫地出门的陆深晴了。所以,于秦氏宅院的小餐厅里,正激情咕嘟着足以融暖所有冰冷的牛肉汤锅… “爷爷不在了…而我还没有完全领悟他老人家的秘方…少奶奶…您只能将就吃…不过,爷爷在天上看着嘞…所以,我一定一定会尽快学成出师的!”邱安揉了揉眼睛,抽噎着出了门,躲在廊上无声地抹泪! 咕嘟咕嘟…整室在欢歌…伴着朝霞般的醇香,夏花般的炽热…咕嘟咕嘟…演绎一出难以消亡的情暖人间! “爹…”忽而,陆深晴望着秦爷,执执唤了一声… “晴儿…多吃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球啊!”秦爷笑了,春风一般的柔暖… “我怕…我会老得很快…很快…到那时,别说没力气打球了,更没勇气站在子冬身旁,做他的妻…可是,虽然道理我都懂…却仍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傻?!我常想…从小到大,您每年都给我最大份的压岁钱…大概…也只是喜欢我有别于圈子里其他孩子的大大咧咧、憨憨傻傻的样貌吧!”她又哭起来,边哭边吃着碗里的牛肉,鼻涕眼泪混淆在漂亮紧实的脸蛋儿上,搞得整张桌面的气氛既温馨又好笑… “才不是那样呢…”于是秦爷笑出声来,“只是你特别会讨要压岁钱而已…” “她…是怎么讨要的?”秦子冬望着秦爷,俊眼里闪烁着好奇而狡黠的光色! “爹!我都已这般伤心难过了,您就在我老公面前给我留点儿脸吧!”她急急起身,奔去盥洗室洗漱一脸的狼狈… “那不说了…放心吧!”秦爷瞅了瞅心爱的义子,一脸憋笑的样子… 这一夜,很伤感,很美好…很凄凉,也很温暖… “我这么做…并不是信不过秦子冬…能被大哥如此看重的义子,人品自然经得起千锤百炼!”寂夜,霍氏庄园,父子三人坐在霍爷的大书房里,聊一番心事! “然而…毕竟…人言可畏!所以,您这么做…不无道理!”不知为何,霍深川揉了揉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钻戒…随即,他说,“再说,咱也贴了体面的陪嫁,也算是敬了秦爷…至于那俩疯子过得好与歹…也只能说…往后慢慢看吧!” “唉…我只是心疼晴儿…估计她此时…正哭天抹泪地怨咱们霍家心狠吧!” “爹…她不狠吗?!她把咱们往死里虐啊!亏您还有工夫心疼她!”霍深川朝老爹愤愤不平道… “我累了…”霍深让起身… “你呢…遇到不爱听、不顺心的事儿…便就只会拿这三个字堵别人的嘴与心!”霍深川也起身往外走,并抢白了弟弟一句! “好了…都去睡吧!爹也不想什么了!川儿有一句还是老成持重的…‘往后慢慢看吧’!” “爹…我的好…何止是这一句呢?”霍深川终于得意地一笑,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让儿…”谁知霍深让又被叫住了… “爹…您说…”幽深的廊上,霍深川已不见了踪影,于是,霍深让关了门,复又坐到霍爷身侧… “你和秋儿…到底有没有可能了?!我可听说…现在…可不止是洛丘辰了,连胥子亮也有意要娶她!” “她的心意…实在难猜!而我…又怕输得太难看!”他敞开心扉,艰难作答! “那么…爹寻个机会…帮你探探!你二姐…也就这样了…爹如今,只盼你能顺遂了姻缘!” “爹…”他有些伤感,“我是不是很懦弱,很输不起?!” “才不是这样呢!你只是…太在乎这段感情了!既然如此,总要争取看看的!” “好…我听您的!”他终于点了头! “啊呀…霍爷…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正午,天气不寻常地柔暖,毫无冬日的凛冽气势…霍爷坐在铎鞘茶室里,缓缓地品着茶… “孩子们呢?”他闲扯了一句… “大的上班…小的被管家领去动物园玩儿了!” 噗嗤一声,霍爷差点儿笑喷了茶! “怎么…胥子亮不算是孩子吗?!唉…儿女再大,在父母眼里,总是孩子的…这…虽是老调调了…然而,总觉得那般有道理!” “有道理啊!但父母也因此总不肯轻易放手,而儿女呢…却拼命想逃!”霍爷起了伤感,无力地撂下小巧玲珑的杯子… “长久…”铎爷轻唤一声,便促玲珑茶倌退了出去… “老哥…晴儿也就这样了…如今,您是又在替深让操心费神吧?然而呢…咱们急有什么用?!何况…那秋儿…是何等会吊人胃口…恐咱们耗不起的!”铎爷的嘴巴似机关枪连发般道出一番尖锐道理,直射杀得霍爷没了应对,一时之间,唯氤氲茶气笼罩得四下无声… 唉…探了半天,竟就是这么个结果!霍爷颓唐起身拱手,“我也乏了,告辞!” “我送您!”铎爷回礼,慢慢照应着霍爷的步伐向外行走… “睿茗斋关了门,幽兰会又是风月无边的地方…往后,我们几位的聚会,不如移至名声赫赫的顺云阁…可好?!”霍爷本要上车,忽而转身道出这番话,反令铎爷意外起来… “哦…好是好…只是惭愧,在尔湾混迹多年,竟不知是圈中哪位高士开办了那个品位不俗的苏州菜馆…” “吃饭而已…管它是哪一路的!好吃便好!就比如风月而已…管它谁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只是佳人公子们个个赏心悦目,又可抚弄琴弦、弹拨妙曲佳音…便好!”语出惊人!惊得铎爷立时收敛温润笑意,现出罕有的不淡定! “好啊…您费神张罗着,银子我出,咱明日就聚!”铎爷干脆地应了,随即,扭身离去! 一时间,被毫不客气地丢弃于冬之铎鞘的霍爷立在偶然起势的冷风里,思索不休! “他还是那般在意幽兰会所…”归途,霍爷致电邱爷,“哥劝你…放手算了!” “二哥…别担心!我能应付,定能应付!我们…自洛杉矶来到这里,一切…皆受制于人…唯有幽兰会所…是他难以得意的所在,这一点,真是想想就痛快,我又岂会轻易让给他、叫他从此全盘得意了!” “谁叫他比咱们高明呢?!人生一世…遇到厉害角色,咱就得认了!” “我不认!宁死不认!” “你看你…年纪一大把了…还倔起来了哎!得了…那你们就比量看看吧!明日正午,人家要在顺云阁做东,请咱们吃饭…记得早点儿到!” “好啊!正愁没处补身子呢,可得好好去吃他一顿山珍海味!” 这都是些什么人物?!收线那一刻,霍爷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霍爷…前面…好像是阮秋小姐的车子!” “哦?!”霍爷听了司机的提示,紧忙定定神,见对面稳稳驶来一辆极为眼熟的限量版老爷车… “这是…晨儿和暮儿吗?!”众人下了车,站在路旁一个相对妥当的位置聊起来… “正是…”阮秋朝两个与自己亲昵依偎的小帅哥柔语,“这位是霍爷…是爷爷的至交好友…” “霍爷午安!”稚嫩的童声齐齐扬起… “几岁了?”霍爷甚为欢喜,用细滑的手掌去摩挲两个聪明伶俐的小脑袋瓜儿… “过了年就满9岁了!”胥暮端着哥哥的派头沉稳地作答… “哦…改日…到爷爷家做客吧…爷爷家里有个比你们大两岁的小哥哥,叫做霍文龙…他和你们一样聪明伶俐…到时,你们便可一起玩了!” “好啊好啊!”两个孩子顷刻兴奋起来,转而又顿了顿,仰头去看阮秋的神色…“只是,要Rachel同意才行!” “管得这么严吗?!”霍爷有些惊异地问… “那当然…Rachel可是我们家的管家…大事小情,都要管的!”胥晨也不再害羞了,一脸自豪地开腔作答… “这么说来…她好厉害啊!”霍爷端详着阮秋,缓缓地打趣道… “是啊!是啊!”两个孩子雀跃着,绕着阮秋的细弱腰肢嬉闹起来… “好了…别闹…乖乖回车里去吧!”只轻柔一声,便促两个小家伙乖顺地跟着新近聘请的壮实保镖回到车里去了!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种本事!”霍爷看在眼里,由衷赞道… “霍爷…您大病初愈,不易在外逗留太久…改日,只要铎爷准了,在两个孩子回波士顿之前,我定带他们去您府上叨扰…” “好!到时…我派深——让来接你们!”他故意将“深让”二字念得意味深长,却怎么也看不出她的破绽…唉!他悻悻地坐回车里,暗想,这个女子,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霍爷…刚刚那位身手矫健、举止干练的保镖…您不觉得眼熟吗?”忽而,司机提示道,“那是邱爷心腹陈德的亲弟弟…神枪手陈威!” “陈——威?!一直混迹在波士顿的那个陈威吗?!他…几时回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奇怪,亲哥分明是邱氏集团的大红人,为何要投靠铎爷?!大概是…铎爷给的薪水多吧…” “你刚刚说的…是要加薪的潜台词吗?!” “哎呦…我的爷…像我这种没大本事的小人物,您肯收留我已是三生有幸了呢!哪里还会有那种自不量力的贼心啊?今儿真是多嘴了…再不敢了!” “那就好…不过,即便是真要加薪…我也可以考虑看看的…毕竟,你是信得过的老司机…值得起一个好价位!” “您这是考验我啊…”司机狡黠一笑,“我可是意志坚定、忠心耿耿的小人物…” “好了…别贫了!好好开车吧!”霍爷开怀一笑,算是放过了老司机… 第161章:物有所值 “回来了…” “回来了。” “动物园里的动物们还好吗?” “都还不错…虽然游客依然稀少,然而,它们个个活得光鲜亮丽、轻松愉快!” “孩子们应该都已洗漱完毕了…为何不见他们出来撒欢儿?!” “因为要写日记…就是将去动物园的新鲜感受于第一时间记录下来…” “有这必要吗?” “陆婉儿觉得有必要,咱们就最好照做…若您想让幸福持恒,就得让您那前儿媳满意安心!所以这些天,即使我不在铎鞘,也都拜求了家佣们时刻向波士顿那边汇报孩子们的大事小情!” “原来…你暗里下了这么多工夫!”他吹了一声口哨! “我得对得起‘铎鞘管家’这块响亮招牌!”她回以春风般甜美的微笑… 此时,沿着鹅卵石步道匍匐的柔风滑入门厅,空气里荡漾着自遥远雪山缥缈而至的沁心感… “可惜…尔湾的冬日…没有雪…”她说了好似极不着边际的话… “我可以带你去雪山看雪…若你耐得住严寒苦楚!”他踱至大门口,眯起眼,迎着有些刺眼的光线,凝望远方隐约可见的山脉… “显然,很遗憾…我是个喜欢雪而不耐严寒的虚伪人物!” “你的确很虚伪…然而很多人偏偏执迷不悟地对你着迷上瘾…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悠着点儿!” “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她轻轻一笑,转身轻快地登上螺旋楼梯,大概是要去往王子们的房间里探看未来作家们的写作进展…于徐徐流动的和缓光色下,她的身姿迷人至极! 这个女人!他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是胥子亮难以驾驭的吧!他有些泄气地想! “大哥…铎爷说…明日正午在顺云阁设宴…款待咱们!”夕阳落下,暮色渐起,邱爷致电秦爷,话说得细声细气… “哦?!那么…我那亲家也会去吗?” “当然…” “哦…六然狐可真是有兴致啊!不年不节的…兴师动众地把我们几个老头子聚在一起嚼食…” “您…不想来吗?即使…我知您是喜欢清净而不爱去…然而,刚刚成为您亲家的二哥会怎么想?!铎爷又会怎么想?!” “好吧…”秦爷长舒一口气,极不情愿地收了线… “爹…怎么了…”秦子冬目光灼灼,关切询问… “没事儿…”眸光相对的一刹,秦爷的心里一下子透亮起来… “哦…”秦子冬舒缓下来,“饺子刚出锅…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秦爷应允着,随儿子去往烟火正盛的小餐厅…也许,爱,总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生根发芽… “晴儿呢?”秦爷柔声问… “她偷吃了两个饺子…被我嗔了一句‘不孝顺’…便赌气去园子里拔草泄愤!”秦子冬柔声回复… “你也是的…就这么点儿小事…还至于给她扣这么大顶帽子?!” “爹您别管…她累了饿了自会回来的!毕竟…她胃口那么大那么好…撑不了多久的”秦子冬竟笑了…秦爷一愣,他从未见过他的子冬那般会心而甜蜜的笑意…于是,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用心品味着饺子里的鲜活滋味… “爹说…明年春天想在这里种些蔬菜…所以我才要提早把杂草去除!” “哦…老婆…你好厉害,竟能撑这么久…撑到我开始心慌心疼了…撑到我想真心赞你…你好孝顺!比我孝顺!” “我也知道…我这么大一个人偷吃饺子是不对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你甜枣吃?!” “真的?!别骗我了!在哪里?!拿出来啊!拿出来我便原谅你!” “好啊!我这就给你!” 顷刻,秦子冬捧起她的脸,重重狠狠地吻她的唇!耳畔,沙沙作响…手中,除草的小铲子已滑落…她闭上眼,打开心,丢弃所有的负气抵抗,执执烈烈地投入爱的热吻! “你看什么呢?!”秦爷走到窗前,拍了一下邱安贴在玻璃上的脑袋… “嘿嘿…”邱安咧开小嘴儿笑起来,葡萄粒般的瞳仁里闪动着不谙世事的兴奋光芒,转眼间,他便脸红心跳地溜走了… 于是,秦爷的眸光亦触碰到正于萧瑟园子里绽放的炽热春色…他缓缓地别开眼…多好啊…爱情!但愿,爱情过后,两个人能于婚姻里,慢慢习惯彼此,保持彼此,相扶相搀,相伴一生…他隐隐听到惆怅的魂正在虔诚祈祷! “顺云阁明日歇业吗?真是糟糕…” “是!除了春节…每季度只歇一日…赶巧了!” “可是…我的管家…你还是要想想办法,以避免我言而无信!” “这…算是言而无信吗?!最多是不可预期的意外吧…再说,时间太短…恐难以周旋圆满!” “是你说的…要对得起‘铎鞘管家’这块响亮招牌!既如此…可不能只是说说漂亮话儿而已!” “好!我试试!” “这才像话!” “若败了…您别怨我…” “倒不会怨你…而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在管家的位置上并不是那么物有所值罢了!” “您这番话…足可列入最无情老板语录!晚安!” “晚安!如果你凭空杜撰的这本语录真的出版了,记得帮我买一沓来撕!” 阮秋没再还嘴,只是默默退出了铎爷的书房,在幽深的廊上幽幽游走…夜,复古的昏黄色柔光装扮着她婀娜而黯然的身姿…这年头,区区一个豪门管家都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才能混下去!她凄凉感慨着…“到了!”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清晰而熟悉的提醒!“子冬?!”她猛抬头,四下张望搜寻,然而,一切幽静如常!只是,她恰恰真的是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外… “唉…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推门而入,踩着碎乱的步子凑至窗前,奋力向外探看整片夜空!此刻,风,凶猛吐纳碎叶之舌,将天空扫荡得无半点儿霾与阴云… 日子…再艰难都要熬下去的!只要竭尽全力…便总有办法熬下去的!就这么…她拼命学着戚风云的样子,于暗夜窗前,励志不休! 清晨,漫长而荒凉的公路像一条随性游弋的黑色长龙,起伏延伸至不知名的远方…老爷车疾驰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某个分岔路口挥别了那条长龙,走上了七弯八拐的羊肠小径… “你真有本事…居然能寻到我家来…要知道,我可是个深居简出的孤独人物…” 幽深寂静的宅院里,某间弥散着龙涎香珍贵味道的雅室内,一位身材依然如少女般匀称纤细的美丽女人正仔仔细细品读着圆桌对面的阮秋… “运气好而已…不过…当我得知赫赫有名的顺云阁主厨是位即将年满五十的女性之时…我…还是相当惊讶与佩服的!” “的确…一般情况下,中餐厨房里除了冷菜师傅,基本是男性的天下…面对又重又大的菜刀、炒勺、双耳锅…女性的生理弱势是显而易见的…” “但这仅仅是一般情况下…” “是的…我自小便钟爱烹饪时空气中弥散的香味…我很幸运地继承了祖辈烹饪苏帮菜的天赋与体能…加之年年岁岁,勤学苦练…终有一天,修为倏然攀上一种不可言说的高度与境界…只看一眼,尝一尝就会明了内中奥妙…正所谓‘菜上有山水,盘中溢诗歌’…” “的确!缺乏想象力的人是做不好苏帮菜的…” “已经…八点了…”主厨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那一块年代虽久远、走时却依然精准的手表…“如果没别的要聊,我恐怕要下逐客令了!” “我想请您…即刻去往铎鞘庄园,为赫赫有名的胥江铎准备一场于正午准时开席的苏菜家宴!” “你太无礼了!” “我为我的无礼感到抱歉,然而,我仍要恳求您…” “不送了!” “您的这款手表…拥有老式军用坦克般简约刚劲的线条,是永立潮头的经典之作…但它分明是男士手表!” “与你无关…” “与我的一位叫做罗——丰的挚友有关…因为他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 “相似而已!” “我敢确信…是同一块表!” “真是笑话!抱歉…我决定报警了!” “多年来…罗丰总喜欢用一把长柄尖嘴花剪修枝剪芽…每次从胯部的工具包里来回拿放之时,那把人工煅打的全钢剪刀便会与不锈钢表链触碰、摩擦…久而久之,终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所以我认得这只表…如同到死也无法忘却曾经深爱过的男人那般…刻骨铭心!” 一阵悲凉的沉默…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带了这么一只手表?!又恰是对你来说意义非凡的那只手表?!” “抱歉…昨天深夜你下班之时…我派人跟踪了你…包括拍照和确定你的住址…” “结果你从照片里发现了这块腕表?!” “当时…我并不能确定这块表就是罗丰的那块…但是,同一款年代久远、价格不菲的限量款男表…它居然出现在你的手腕上…我自然要赌一把!结果…在你给我开门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它!运气好而已…但我真的赌赢了!” “那又怎样?!只是一位旧相识,在他离开美国之时,将他的手表邮寄给我…留作纪念!” “他恨这块表…不然不会任由剪刀在表链上留下划痕…我想,这是当年无情抛弃他的那位少不更事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纪念品…在他去往英国之前,他终于决定将它物归原主…从此,殆尽恩怨,相忘于天涯!” 第162章:以情相挟 “铎爷…三十年前的今日,我,给猝然离世的师父上了香,孤孤单单地走进一间小馆子的后厨,开启色彩斑斓、步步惊心的厨艺生涯!此番,受您那极有本事的管家阮秋小姐所托,我将于铎鞘庄园的后厨为您奉上碧螺虾仁、松鼠鳜鱼、响油鳝糊,文丝豆腐四道传统苏帮菜…毕竟…离开席只剩两小时了…” “老板…其余的菜式将由铎鞘厨师自主完成!” “很好…好极了!那么…我便荣幸之至、拭目以待了!” 于是,铎鞘后厨,一场中西合璧的烹饪较量蒸腾而起…阮秋小心立在不会妨碍到忙碌人群的角落里,静静品读一位巾帼女将稳稳掌控着火势、油温、蒸气、投料…每一道环节都是那么潇洒自如、恰到好处! 为何…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会那般狠心地抛弃亲生儿子?!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她,到底走过怎样孤独而艰难的路程?! “上菜!”一声号令骤然响起,清醇鲜嫩的碧螺虾仁、酸甜酥香的松鼠鳜鱼、浓油赤酱的响油鳝糊、汁稠味美的文丝豆腐…兼具色、香、味、形的四道佳肴终呈现于众人眼前!短暂的惊愕与沉默过后,欢呼喝彩声四起! “告辞了…希望从此…你别再为了挣个体面而以情相挟,逼迫、为难任何人入其心之结界!” “受教了!您慢走!” 抱歉了!如您所判,我是个既不愿输、又输不起的可怜虫!然而,孤独客的人生…大都如此!阮秋的思绪不再追逐那个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清瘦背影,她扭身去往高朋满座的大餐厅,一刹间,黑夜般的眩晕感如猛兽轰然袭来!视野中的一切,皆开始无规律地颤动…她闭上眼,好不容易才定住神,复又睁开眼,高跟鞋像踩在雨后湿滑的鹅卵石步道上那般谨小慎微地行走起来… “顺云阁的主厨呢?” “已回去了…” “哦…我们几个本还想见见这位奇女子…当面道谢!谢她演绎出如此不同凡响的苏帮菜!” “我会代为转达…您们请慢用!”不知怎的,阮秋将眸光移至秦爷头顶那些从发根处新生的闪亮银发上,“您…”她欲言又止… “儿媳说…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所以我决定再也不染发了!”秦爷开朗一笑,竟倏然融暖了霍爷的心!大哥…晴儿能有您这样的公公…乃她之福分!霍爷暗想! 这才叫高手!铎爷暗想! 只要大哥在,任凭六然狐如何阅读人心、运筹帷幄…也是枉费心机!邱爷暗想! 于是,火热而气派的餐厅陷入一阵沉默! “餐后…您们是想喝茶聊天还是打牌?”她开腔打破沉寂! “打牌吧…”铎爷双手交叉,放于桌面上,两颗大拇指头以一种舒缓的节拍不断地触碰、弹开…直到确信其余人已不动声色地默许了,他方松开缠绕的手指,扬手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去准备吧!” “是!”阮秋点头应允,随即,曲线纤细而柔美的手臂舒展滑行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指引众人的眸光至餐厅拐角处,“请诸位乘坐电梯,去往顶楼新近建成的棋牌室…不过,铎爷说过,饭后马上坐下来打牌会影响胃部消化功能…故此,诸位可先去楼顶的观景平台散步消食…” “秋儿…你不来吗?”众人已上了电梯,然而霍爷的健硕而修长的手臂仍执执横挡着电梯门… “孩子们已结束了午休…我打算陪他们读哈利波特系列丛书…” “哦…”霍爷有些遗憾地垂下手臂,电梯门终是徐徐关闭… “二哥…打牌是不能分神的!”邱爷一脸坏笑道,“再说…秋儿再好,也只有一个,你让她坐在哪个风向观战?!” “言多必输…”霍爷白了他一眼… “哎呦…那可没个准儿的!再说…牌局上的输赢…不过是玩乐而已!铎爷…您说呢?”邱爷的嘴巴正小心翼翼地朝雷区试探… “我说…咱到了!”铎爷似不想回应什么,只是拿出主人翁的派头来引领众人在楼顶的花园式大平台上优雅地散步,纵览远方依稀可见的连绵雪山! 不久,众人回到棋牌室内,开启各凭本事、胜负天定的牌局争斗! “看来…今日…我们三家的运气都蹲守在狗窝里了!无论怎么换风转水的…竟…就是赢不了铎鞘之主!” 数圈鏖战过后,已至掌灯时分…邱爷已输得无法不动声色了,只得低声抱怨以疏解郁闷! “长久…”铎爷朝门外轻唤一声,“晚饭可准备妥当了?” “早已备下…本也要斗胆进来提醒诸位爷歇歇…”向长久机灵地应道… “那么…”铎爷面色和缓地望着秦爷… “那么…就改日再战吧!春节前…去我三弟家再聚…如何?!” 众人连声称好,算是圆满了今日这聚会! “呃…还有…”向长久顿了顿,机敏地捕捉着铎爷的神色,待得到一个若羽毛般轻盈的眨眼暗示后,他方继续道,“秦家少爷与少奶奶、霍家二少爷、邱家小姐陆续都来了…此时正齐聚在一楼厅堂里,由阮小姐与子亮少爷陪伴着喝茶聊天!” “看来,孩子们都已不放心咱们了!” “得了,晚饭也别吃了,赶紧各自回家歇着吧!” “铎弟,不知不觉竟叨扰了这许久,您受累了!” “诸位太客气了!” 四人皆开怀顺畅起来,打趣说笑着作别! 不久,铎鞘便恢复了夜之静谧! “呃…此前,我们四人渐次入门厅之时,发觉气氛不是很好…”铎爷倚坐在书房的太妃椅上,优雅地翻着一本书,轻飘淡然地探问着胥子亮… “我呢…于不经意间,将手臂搭在身侧的秋儿的柔肩上…我想,我只是单纯地想抚慰一下劳累了一天的管家!谁知咣当一下!霍深让与秦子冬便同时沉下脸!进而,陆深晴与邱小柔的脸色也似受了谁人传染般稀里哗啦了!” “哦…其实,是他们所有人都太敏感了!大家分明知道对阮秋来说,你是毫无希望的…” “爹…您的嘴是刀枪剑戟吗?!一定要这般致命伤人吗?!” 顷刻,铎爷坏笑起来,“原来你也是极其敏感之人!好了…别气了,去睡吧!” 胥子亮本是火气正盛,转瞬又似泄了气般虚弱下去…“爹…我不爱阮秋…真的!” “原因大致是…你绝对不想爱——胥驰爱过的女人!” 胥子亮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您的嘴确实是刀枪剑戟! “晚安!”他失魂落魄地败出了书房的大门! “关键是当时秋儿那波澜不惊的态度…就好似,胥子亮那咸猪手根本就是搭在别人肩头揩油撩拨!”夜之归途,霍深让稳稳开着车,紧跟着由霍氏老司机驾驭的空荡的吉普车…忽而,顺着霍爷刚刚开启的话题,直截了当地道出心头郁闷! “哦…那你觉得…她当时应该反手向铎鞘少主狠甩一耳刮子,再当众恨骂一句‘简直找死!’才叫合情合理吗?!” 月色里,副驾上的霍爷暗暗欣赏着儿子那英俊的眉眼、卷翘的睫毛、挺括的鼻子、性感的嘴唇… “爹…”霍深让松弛下来,只是眼角眉梢仍挂着惆怅的心绪… “唉!说到底还是秋儿的心意不明朗!这狡猾而贪心的女人!干嘛要这般吊人胃口?!” “爹…”霍深让舒缓一笑,“算了…不想了!”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阮秋陪他静坐在湖边的那一整日…像她那般聪慧而狡黠的女人,竟然肯为自己、只为自己…老老实实地耗尽了极致无聊的一整日!如果,这都不算是一种明朗心意的话…也只能说…她已为他付出了最大最深的情谊!想到这里,霍氏庄园竟也映入眼帘了! “好吧!直说吧!子冬啊…我只是觉得心里很酸!你仍然对她那般在乎!”夜深了,洗漱妥当、依偎在一起的新婚夫妇正在说悄悄话… “哦…我不想骗你…我,到死也无法完全忘却她!然而,我的心,会贴合在你的心上…长长久久!晴儿…你看…这样…行吗?” “也只能这样了!老实说啊…我,也是无法将洛丘辰完全抹去的…因为,他永远在我美好年华的记忆里!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长长久久!子冬…你看…这样…行吗?” “行!所以此刻,我想给你甜枣吃!” “好吧!多给些!我胃口好大的!” “嗯!放心!我会把它填得满满的!” 于是,干柴烈火开启了势均力敌、尽兴至极的缠绵燃烧! “怎么…失眠了吗?”凌晨,书房的灯依然亮着…邱爷推门而入,促女儿放下一卷书… “爹…其实我不该去的…明明知道有陈德在…您必定是安稳祥和的…” “这没什么的…去就去了…干嘛要顾及那么多?!有时,我真希望你学着点儿晴儿…其实脸皮厚的人心眼儿才多嘞!” “爹…您真是的…还笑话晴儿姐姐…”她觉得心头暖暖的,不由自主捧起邱爷的一双手掌,轻柔地摩挲着…“爹…只要您在…我便没什么可忧可怕的…” “即使有一天…我终将离去…也没什么可忧可怕的!我邱烁泉的女儿…定有本事活得体体面面、幸福安康!” 第163章:唇舌飞舞 “假期…该结束了!” “我以为,你会让孩子们在铎鞘过完春节再回去…” “那也只是你以为!” “婉儿…” “你可以称呼我…前妻、陆女士、甚至是‘喂!’…但不要那般亲切地唤我‘婉儿’…我会孕吐!” “那么…前妻,是什么促你背叛了对阮秋小姐的承诺?!” “也别用‘背叛’这字眼儿…我不想通过电话线向你传送呕吐的恶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爱喝个小酒、撒个酒疯…你便跪求我跟你离婚,且放狠话说…若我不答应就带着孩子们去死?!” “前夫…我不想再度陷入单曲循环式的老套骂战!” “行!那我捞干的讲!我要定了胥暮与胥晨!反正你这么能生…且很快又要生了…不是吗?!” “抱歉…我陆婉儿只是看上去像个温婉可人的古典女子…” 电话戛然而止,于耳畔嘟嘟作响…过往种种虽已模糊,却又不断闪烁跳跃…莫名而熟悉的惊恐若一条潮湿而冰冷的响尾蛇,从脊背幽幽游蹿至全身每一寸肌肤! “管家!请你立即马上滚过来!” “少主…现在可是凌晨四点…你确定要让我见识你那副只穿了件土得掉渣的粉蓝色睡袍的无耻肉身吗?!” “我此时…没心情跟你撩!” 天色已微微发亮,他无力地倚在窗边…他知道,他的老爹即将开启雷打不动的晨跑,他觉得,只要看到那尊佛,他的心即刻便会祥和起来… “通常情况下…还有一分钟,他便会出现在你的痴望的视野里…” “你没有敲门…” “你说…立即马上…并没说要敲门!” “这是教养!” “教养对付不了陆婉儿的食言!” “你知道了…” “是猜到了!” “帮帮我…我不想再跟儿子们分离了!我爱他们!他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一大部分!” “别再煽情了!这年头…离了谁…日子都照过!” “老爹真的出现了!在第六十秒!”他自窗边转回头…虚弱的灯光恰打在其瘦削的下颌上,络腮胡子好不沧桑繁盛!他本想笑,谁知一滴泪涌出眼眶! “我知道了…”阮秋的声音柔软下去,“然而…这毕竟是你和你前妻之间的恩怨…所以…你得面对…独自面对!” 她转身离去,开门的一刹,冷箭般的一句话**入耳,“我们两个…立刻动身去波士顿吧!”顷刻,微光般的磁音却在彼此心头炸开雷鸣般的巨响!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却似几万年那般漫长难熬! “我们两个…要以什么样的名义同时出现在你前妻面前?!”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问! “我们…结婚吧!”他冷冷回话,例行公事般毫无激.情可言! “这不是重点好吗?!”她猛一转身,训斥了一句,进而,又转换成寓意深长地绵绵说教,“我说了!你得自救…在你变成一只毫无作为与担当的怂狗之前!我会尽快给你预定头等舱…毕竟…路途遥远…最后,祝你好运!”她再度转身,冷血无情般置身事外地走开了! 天亮了…彻底明朗了!他,却仍斜靠在床头上,犀利而凄凉的眼睛盯着画在天花板上的遥远童话故事…发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们之间…就别绕了!” “你不是灵犀通透、无所不能的管家吗?!总要猜猜看啊!” “因为…你前夫当着众人的面撩拨了我的肩膀…而我,竟就任由他这么做了!所以…当你从埋在铎鞘的内线那里知晓此事之时…你感觉…我和你前夫大概是要有眉目了…骤然之间,你,却失去了豁达大度的前妻风范!” 正午,阮秋急急躲进顶楼棋牌室大套间的狭小内室,手里举着一只虚白色的电话,与波士顿的陆婉儿唇舌飞舞,“事情…本是按你预想的样子一步步地顺利进展着…首先,你顺势而为地将两个儿子送归铎鞘继承者的显赫位置上…然后,你为他们物色到了一位不错的后妈人选,也就是我…进而,你向铎鞘之主透露你的心意,欲借助其无所不能的法力促成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的一桩婚事!岂料,当那一刻真的即将到来之时…一切似乎又乱了套!就像你暗捧着一手上听的好牌而突然不想胡牌了!是的!你反悔了!你发现自己竟然还爱着胥子亮,然而,你已回不了头了!因为胥子亮已移情别恋了!而你肚子里正孕育着体体面面的新老公的宝宝!抱歉!我知道不该让孕妇心情不好…此时,我嫂子也正怀着萧氏骨肉…很辛苦的!所以,最后,我要告诉你…虽然你大概也已知道了…此刻,胥子亮正心急火燎地奔去波士顿找你!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成年人…悠着点儿吧!” 就这么,她收了线,娇媚而纤细的身子缩陷进奢华舒适的单人沙发椅里,眼神柔和地仰望着崭新的天花板…沉思!几分钟后,她恢复成如常的优雅面貌,推门出了狭小内室。 “呃…”圆润低沉的磁音猛钻进耳里! “铎爷!”她吓了一跳,锐利的眸光凌乱地扫遍铎爷周身! “我…上次打麻将的时候…丢了一颗老式领针…是一只满镶南非钻石的小猎豹…” “真是太不小心了…”她沉吟片刻,好不容易从发烫的嗓子眼儿里挤出结结巴巴的几个字… “是啊!太不小心了!那只领针可是多年前,我那前儿媳送的生日礼物呢!所以得好好找找…” 您那天根本没戴什么领针!她本想回敬一句,顷刻把话题聊死算了!然而,她又意识到这分明是铎爷故意给彼此个台阶下… “那您找吧…我先回去了…”言毕,她牵动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便干脆地走了出去!赫然间,个头中等、威猛健硕的陈威映入眼帘! 有意思吗?!作为波士顿的精英内线,你太过热衷拨弄是非、嚼舌献媚了!虽未能说出口,但她直视他的与亲哥陈德极为相似的浓眉大眼,完完整整地传达了这个意思! 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的对峙间,他周身流转着一种与陈德极为不同的萧瑟气息!也许,那只是因为…他还没触碰过爱情!她边想边从他身旁走过去,高跟鞋与冷酷的理石地面碰撞出一连串儿紧迫而压抑的脆响! 夜,起风了!冬之风,冷冷的面貌!“驰儿…你不打算把你老婆从波士顿接回来了吗?!” “爹…她是去瞧病…且还有老娘和姨娘尽心呵护着…” 吃过晚饭,胥氏庄园里,父子俩在冷风里散着步,不知不觉将脚步停落于胥子熙的荒塚禁地…沉重的沉默凝固了空气,压抑、艰难到无法呼吸! “此处…是你姐姐的无名之塚…所以,你不可扯淡说谎!” “您别说这种令我透不过气儿的话好吗?!为了扛起延续胥氏香火的大任,我可是尽心尽力,日夜不休地忙活!谁知,秋水却仍是颗粒无收的…您,还想要我怎样?!” “别装了!秋水都跟我说了…在波士顿偶然撞见秦子冬与陆深晴的那件事…当时,她只告诉了你!而你,居然转脸把消息放给了向薄筝!这…是真的吗?!就在这里…我,还有你姐姐胥子熙…等你说句痛快实话!” “是——真——的!” “为什么?!” “我是坏蛋…她是骗子…坏蛋狠耍了骗他的骗子!解释完毕!” “她,怎么骗你了?!” “她故意隐瞒了她们洛氏女人的脆弱而贫瘠的体质…且区别是,洛芊芊好歹生了一个戚谦洛…而洛秋水…恐要让咱们胥家断子绝孙了!” “别胡说了!” “您也是学医的…且还认识一位足可信赖的赫赫有名的医界学姐…尽管去验证啊!反正我的身体状况已被她仔仔细细地全盘掌握了,所以您有权向她探问您儿媳的身体状况!不过…”他忽而话锋一转,陡然道,“您,跟陆博士…还是要少来往…毕竟,圈子太小,人言可畏!” “你!你这是要反啊!” “当着我和我姐的面儿,您敢不敢说句实话?!您虽是爹…然而,也不能怠慢娘…精神上、肉体上…都不能太过分地怠慢她!否则,您还拿什么底气指望我不怠慢您当初硬逼着我娶的洛秋水?!” “逼你?!你是谁?!大魔头啊!我若真逼得了你,会任由你等阮秋七年吗?!还有…不要跟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之类的话,你的人生、你作为男人的义务与担当…完完全全由你自己掌控,赖不到任何人头上!最后…我对你娘怎么样…我对我的学姐如何…那是我的人生、我作为男人的义务与担当…完完全全由我自己来掌控!在我想把你大卸八块、葬到另一界里去陪你姐姐之前…请立即马上消——失——掉!” “晚安!老爸、老姐!”魔王立即马上钻进浓重的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64章:心存芥蒂 “对于秋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棒打鸳鸯?!抱歉…那两个人好像从来就不是和美的一对儿!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吧!” “这是…秋水的意思?!还是…你们娘家人集体智慧浓缩的结论?!” “请不要讥讽!因为你也不过是当事人的亲友团!” “明春…你还是那么锋利而敏感!” “所以直接说你们胥家的结论就好!” “我老婆说…孩子的缘分,向来是一种玄妙的因果…得之我幸!然而…” “就知道会有‘然而’!” “然而…若两个人过得心存芥蒂与恶意…就还是分开的好!” “这借口找的漂亮!完全是老奸巨猾的新境界!” “至于剩下的夫妻资产分割…由于婚前已有相关的细致而专业的约定…就交由双方的律师办吧!” “完全同意!” “那么…” “那么…是要挂断电话?!还是…继续谈谈您侄女陆婉儿与我侄子胥子亮的事?!” “作为亲友团的代表…先行探探彼此的底线…也不错!” “现在,我们胥家生生不息的唯一希望…便是胥暮与胥晨!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婉儿说…孩子本就是胥家的…所以她可以忍痛放手!但是!” “我听着!” “但是…胥子亮不可以再婚!也就是说…孩子们不能有后妈!” “怎么?!阮秋也担不起了吗?!她主意改得真是快!” “阮秋…还是留给我儿子深让去娶去爱吧!” “哈!这借口找的漂亮!顷刻便又提升了老奸巨猾的境界!” “言尽于此!” “等等!等等…” “你说…” “公平点儿好吗?!既然陆婉儿已寻到了新幸福…就该…彻底放手了从前!” “我会代为转达!” “多谢!” “再见!” 他举着断了线的电话,意犹未尽地听嘟嘟嘟的小夜曲…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凌晨了!他推开静谧书房的大窗子,望着空洞博大的天空喃喃…明春…为了你…我已怠慢了全世界!这一点不可言说…连我那向来粗枝大叶的儿子都开始愤懑怨我了!然而…明春啊…爱你…是我今生难以解脱的…心之结界! “娘…谢谢您!”磁音明亮而悦耳,回荡于波士顿的明春别墅… “深让…娘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陆明春的削瘦而强势的面容上荡漾着罕有的温情脉脉… “然而,也怪娘…与陈嫣交恶已久…所以,拼到最后…你恐还是赢不了的!所以…你此刻便要想好…这一场势必艰难的爱情乃至婚姻…到底值不值得?!” “我想…值得!” “没有回头路可走,更不可半途而废!” “我知道…” “好!娘知道了…此刻便动身,咱们一起去罗利拜会陈嫣!” “娘…谢谢您…陪我冒险!” “做医生还怕冒险吗?!”母子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博士终于要放大招儿了吗?!”清晨,萧氏一家人正在吃早饭,萧山举着电话畅怀道,“只是没想到如此懒惰的大魔头会乖顺地去接机!呃…是要把那两位博士直接送到我们萧家来吗?!” 众人听到此处,皆已无心吃饭,只是屏息以待答案! “爹…娘…胥驰说…圈中赫赫有名的博士母子即将登门拜访!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变化莫测的晨光映着临窗而坐的陈嫣的清瘦面容,有一种难以揣测的心绪荡漾在其周身… “大老远的…既诚心而来,咱们,自然也要诚心以待…山儿,告诉后厨,中午好好准备几道经典菜式!”萧爷脸色安详地吩咐,促萧山立即起身去办了。 “云音,要多吃点儿蔬菜…比如润肠的莲藕、低脂的油菜、富含多种维生素的西红柿,以及防止高血压与血管硬化的茄子…”陈嫣却不再切入正题,只顾与儿媳亲昵喃喃… “娘…我知道了…”云音的筷子依依不舍地绕过诱人的红烧肉,夹起一片绿油油的油菜放进嘴巴里慢嚼起来… “也不必太克制的…”萧爷用一双新筷子朝云音面前的浅碟里夹了一大块的红烧肉,“趁热趁热…”他朝儿媳柔语,且并不去看陈嫣的脸色…完全是不动声色地对着干! “看来…是该找大厨谈谈了!大清早的,竟做红烧肉!也不顾及着家里有位需格外关照的孕妇…真是不周到!”陈嫣虽是柔声细气地发脾气,却又极有力量与分量! “娘…是孩儿让大厨做的…以后不敢了!”刚与后厨沟通过午餐事宜的萧山归了位,暗暗替自己老爹解围! “娘…我以后会少吃油腻的东西…”向云音也紧忙跟着表决心… 只是萧爷不言不语,继续慢条斯理地品着粥菜… 你这是…一定要成全阮秋与霍深让吗?!陈嫣抬眼去捕捉萧爷的意思! 是啊!老婆!这一回,为了秋儿的幸福,我定要逆你的意思…针锋相对一回!萧爷抬眼,故意让冰雪聪明、心思细腻的陈嫣将自己解读得透彻而完整!这个家,终究还是我萧洪剑说的算! “我饱了!你们慢用!”陈嫣愤然离席,以一种罕有的不淡定的姿态! “爹…我去瞧瞧…”萧山起身,表情忐忑而为难… “不要去…她此时,需要独处!”萧爷霸气抬手,众人也只好安分听从了! “‘增广贤文’曰…一家有女百家求,一马不行百马忧…我想,此时,萧家的气氛已无法祥和了!”上午,戚氏庄园里,戚爷与胥爷正坐在茶室闲聊…并不算寒冷的冬日里,古意十足的慵懒茶室里涌动着一种奇妙而惬意的滋味儿…这是他们无比钟爱的滋味儿! “恐怕洛家更是气急败坏呢…”胥爷润了口茶,喃喃道,“霍深让突然间回头,拜求亲娘陆博士助阵,大张旗鼓地跑去萧家表露追求阮秋的决心与诚意…总觉得…这是一种与其年龄、学识、阅历、性格极不相衬的反复无常与任性!” “然而三弟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希望替阮秋挑到那个综合指数最高的伴侣…” “为此…甚至不惜与多年来他一直供奉宠爱的贤妻对着干!” “的确如此!” “那么…陈嫣会任由事态朝她不期望的方向发展吗?!” “当然不会…那是多么狡猾的女子!所以…我想…她定会通知洛家母子前去搅局的!瞧着吧…今日正午萧家的大聚餐…一定是激.情.四.射的!” “那么…大哥…我们…也终要有个旁观者的鲜明立场吗?!” “既然是旁观者…就要懂得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哈!想想看!这圈子里最聪明的三个女人斗在一处…将碰撞出多么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出好戏!” 胥爷听到此处,心里起了些伤感与厌烦!他真的不想认同,然而,又不得不承认——戚爷那极具嘲讽与幸灾乐祸气息的说法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哥…您对陈嫣的恶意好像太过明显了!为了三弟…您也不该如此!”胥爷脑中一片空落的茫然,他竟无法掌控自己的嘴巴了! “哦…有那么明显吗?!”戚爷冷笑一声,“比你对陆明春的爱意还明显吗?!我的老弟!为了这圈子不会再因什么冲动行为而毁于一旦,你也不该如此的!” 这真是无比险恶的还击!而我,必须毫无怨言地领受!胥爷暗想着,松开眉头,和缓一笑,“受教了!因此,我也该回家面壁思过了!” “你看看你还急了…玩笑而已!” “我也是…开个玩笑而已!跟您混…总不能太刚烈的…不然早就羞臊死了!”他边咬着嘴唇边起身,大步走出茶室,头也不回… 给我记着…老混蛋!这是戚爷从那愤懑背影里解读到的唯一一句话!彼此彼此!他得意一笑——百战不殆的得意微笑! 第165章:势均力敌 “妹妹…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与怨念,成全孩子们的一桩美事!”接近正午,寒风从虚掩的窗艰难挤入绣房,轻微地摇颤着如梦的纱帘…隔着一张底座甚为古朴敦实的黑紫色红木圆桌,陆明春与陈嫣相对而坐,眸光交错,气息铿锵而柔和地缠绕着… “我们…太过了解彼此了…所以,很难更改、扭转什么了!” “我们是我们…何必再牵扯孩子们?!” “我们养育的孩子…怎么可能完全跳脱出我们的结界?!”陈嫣的声音若遥远天际悬挂的风铃,隐约奏响变调繁多的梵歌… “我完全理解你厌恶我的心情…一位不肯屈服于世俗、委屈自己半分的女人…是你这辈子不可企及的渴望与理想!”高傲而犀利的一句,正劈在陈嫣柔润而倔强的脸上! “成为不肯屈服于世俗、委屈自己半分的女人…这并非每个女人都要高举的旗帜!毕竟,人与人是千差万别的!你可以高声呐喊、歌颂你自己…但请不要以为,你就此成了别人的渴望与理想!的确!那不是我的渴望与理想!” 一团坚冰摁熄了一团火焰!彼此,永远永远无法抵达冰火两重天的彼此! “深让…有哪里不好?!身高、体型、面貌、学识、家世、教养…哪里不够优秀?!”陆博士迅速打开新局面,如同执笔式手术刀轻柔而准确地解剖一条狡猾而顽强的神经! “他缺乏作为好男人的担当与气派、大度与成熟!他只是你一辈子爱不够的骄傲自大的老男孩儿!” “呵呵…我之瑰宝、彼之粪土!我只能替秋儿悲哀…她虔诚地信仰着这样一位不明事理、强势而愚昧的母亲,注定要做孤独之客了!” “怎么说怎么看…一切随你!反正,我是不介意、更不在乎你的!” “这样也好!眼界决定结界,我们…本就处于毫无交集的天地!” “是啊!我愿在平地,看你上云天!” 整室安静下去,势均力敌的彼此正竭尽全力把持住自己! “娘、陆博士…吃饭吧!都等着您们呢…”萧山进门,眼睛盯着脚面上的漂亮皮鞋,喃喃细语… “好吧…听让儿说…萧家待客的粥菜相当暖胃暖心…我又岂能辜负?!” “过奖了!多谢陆博士刚刚替我家云音检查身体…”萧山抬起头,朝陆明春真诚地道谢… “举手之劳!”陆明春洒脱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娘…”眼见陆博士已入了餐厅,萧山方才在陈嫣耳畔绵绵道,“秋儿…她已知晓此事了!” 忽然之间,廊上似鸦雀无声了! “你说的?!”陈嫣问道… “自然不是!”萧山紧忙解释,“她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便来电询问家里的情形…头一句便是‘娘还好吧?!’…足见,她还是将您放在首位的!” “先吃饭吧!毕竟,都是贵客,怠慢不起!”陈嫣温柔抬手,摩挲着儿子那浅蓝色衬衣上的璀璨夺目的猎豹领针… “这领针…”她喃喃… “爹只是借我戴一下…就在贵客登门前!他说…要我尽力体面些待客!”因已入了餐厅,他只得小声回话… “母子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向薄筝嫣然一笑,“多么难得的聚会啊…咱们姊妹陪波士顿来的贵客热乎热乎才是正道!” 这话说的…真是典型的毒舌风范!萧爷暗自厌烦,望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竟下不去筷子! 局面…似乎不好收拾!此时,众人心里皆是惴惴不安! “深让…今日也是匆忙,未能搞到你爱吃的新鲜松露…稍显遗憾!”萧爷忽然朝饭桌对面的霍深让柔语,“下次,尽量和秋儿商量好,一同回来…多住几日!到时,所有想要品尝的…便都能品尝到!这样…可好?!” “好!”受宠若惊的感动如巨大的浪潮,不断地跳跃奔腾,拥抱着心之岸!霍深让举着酒杯,缓缓起身,如山峰耸立于众人之间,“多谢您此番款待…以后,会与秋儿常回来的…” 清脆的碰杯声里,一饮而尽的两个人默默相视而笑,倏然间,如有一朵光照亮了彼此心意! “哎呀…你们怎么好似定下了什么众人不知的盟约?!”毒舌讪笑道,“那么…辰儿…你也去敬萧爷一杯才对!” “我…不胜酒力,已不想再喝了!” 一句话,致使洛丘辰的酒杯悬在半空,好不尴尬! “辰儿…我以茶代酒,领受你的心意!”陈嫣优雅起身,替洛丘辰解围! 这种情形,真是糟糕至极!萧山与娇妻对了下眼色,只得低头去数各自粥碗里那些烂熟的米粒儿! “秋儿…要不然…你回去吧…” “老板…我没事…即使此刻回去…也是毫无办法的!更何况…子亮不在,铎鞘上下更需我尽心照顾着!” “你若肯明朗心意…即使千头万绪,亦会迎刃而解!” “我是担心…”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仍未下定决心!你总是这样…在爱情里反复算计、挑挑捡捡!” “铎爷!您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我知道…您也并非那种刻薄至极的人!” “你是哪种人?!红——颜——祸——水!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我是哪种人?!这是你今生无法解开的谜题!”冷言如万箭穿心,痛到生无可恋! “怎么不辩驳?!不恨骂?!不翻脸道,‘你这混蛋老板去死吧!老娘不干了!’呵呵…作为阮家仅存的血脉…你…背负了太多太多…如今,已是不可回头了!” “我会好好走下去!一步一步慢慢而艰难地走!但我,不曾后悔,亦不会回头…我终将自黑暗里,抵达阳光明媚的地方!” “好!我拭目以待!” 阮秋回到房里,坐在写字台前,虚弱地喘着,消化着刚刚与铎爷那番激烈而犀利的对话…铎爷的话里,每个字都似沾染了匪夷所思的魔法,它们自然而然地粘连、流淌…将天堂与地狱、幸福与绝望覆满孤独灵魂的每一寸! “到了这一步…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也是…不会放弃!” “所以,各凭本事,胜负天定吧!” “这是长辈们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只是,从你这只嘴巴里说出来…却很搞笑!” “博士便可肆意讥讽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儿吗?!” “不要总提‘屁股’这字眼儿…” “怎么了?!不提‘屁股’,就好像不愿承认痛快地屙屎是美好人生的一部分!” “真是够了!我们才刚刚吃过午饭!” 好不容易熬过了午饭时辰,长辈们照例要喝茶聊天,斗智斗勇…而在花园里散步消食的洛丘辰与霍深让也照例开启如常那般的嘴上争斗!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不讨厌那俩男人了…”萧山立在卧房窗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正于萧瑟花园里喃喃不休的男人们! “那是因为你看到了他们爱秋儿的真心…无论如何,一尘不染的真心总是珍贵的、可爱的!”向云音依偎在萧山的怀抱里,那般幸福而安心地笑着,“我只盼着秋儿也能幸福!像我们这般幸福!这么多年了,她,只顾漂泊,从没真正停歇过…什么也不做地安然停歇…我希望,至少有个好男人能做到——让她甘心情愿、让她自然而然…每一天,每一年,每分每秒…” 午后的阳光如此灿烂,照在向云音那蕴着粉嫩柔光的圆脸上,以及,那健康的、泛着幽蓝色光彩的短发上…那般生机勃勃、孕育生命的美好样貌令萧山如痴如醉!他在她的香甜的发丝上吻了又吻,“谢谢你…云音!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不再想复杂事情的傻瓜…每一天,过着相似的平静的生活,对着简简单单爱我的一家人…真好!可是啊!爹娘还有秋儿…却都太聪明了!他们是与我们大不同的聪明而劳累的人!也许,这世上,他们…只能简简单单地爱我们这个家…除此之外,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单纯的快乐了!” 云音扬脸去看萧山的清澈而迷人的眼,“所以…老公,面对今时的局面,我们…该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默默地不离不弃地陪伴,便是我们这样简单的人最大的智慧!” 第166章:结界心魔 接近傍晚,天气逐渐显现阴沉而压抑的面貌,贵客们在临时安排的客房内各怀心事地等待着萧氏家佣们来敲门,提示晚餐时辰的来临… “娘…我不明白…aunt陈一向厌烦我…然而,她居然会替我解围!”洛丘辰以极其认真的表情盯着向薄筝… “我不是她,所以猜不透、悟不出…然而,我要因此而烦恼吗?!”她放下手里的时政类报纸,自太妃椅里舒展柔韧的筋骨,随即,穿着薄丝袜的双脚落了地,在花型婉约的地毯上走来走去… “我想…是您施了我所不知的法术吧?!”不可捉摸的恐惧感在心上翻涌着,然而,他终还是问出憋了半天的一句话! 室内陷入片刻沉寂… “辰儿…此时,你的愿望是娶到真心爱恋的女子…而我的愿望是实现你的愿望…” “如果当初…您也这么想该多好!” “翻旧账吗?!”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嘴角却仍蕴着微笑,“如果…当初与此刻…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你眼前…你会选谁?!” “可惜没那种如果…” “所以不要翻旧账!没意思!” 说得没错!他暗想,她总是对的!这么多年,她总是试图替我选出最佳答案…于是我照做了,然而,依然考了个无比烂的分数!这说明什么?!宿命啊!如今,她又在替我忙活了…我突然很怕!我怕我赢了阮秋,却仍是答不好余生这张卷子!可我更怕输了阮秋,便没余生了! “晚餐已准备妥当…”敲门声落下,一个绵软的磁音在门外扬起… “好的…”洛丘辰机械式地答应着,推门走了出去… 幽深的廊上,他与高大挺拔的挚友相遇,“你今晚打算住这里吗?!”他怔怔地问。 “虽然我在罗利有房产…然而…我确实打算赖在这里!”不出所料!霍深让干脆地奉上洛丘辰最恨的答案! “怎么了?”向薄筝跟过来时,觉得气氛很不对! “没怎么…”洛丘辰仿佛受到了严重打击,颓唐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晚饭的气氛始终不好…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位曾只想平安无事地赚大钱的新总统马上就要上台了…此时,忽然开始留恋即将卸任的那个!”向薄筝淡淡地说… “也就是说…我们总爱怀旧…”陈嫣幽幽附和,声音那般细弱柔软,蕴藏着微微而恰好的妩媚…也许,那是另一种美,可随岁月流转而不断加深的谜一般的美… “是我们害怕新总统的不确定性吧…他似乎要将世界引领至极不确定的新时代!深让…你怎么看?”萧爷眼中流露出极为欢喜的神色… “新总统侥幸得手,只能说明整个国家已厌倦了惯常的套路,并对改变充满渴望…无论好坏…国家需要改变!经济、政治、军队、医疗…我们一直在忍受不痛不痒地口号式改革!我们几乎懒得发问…究竟,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出路?!” “增加军备就是那家伙最大的改变!请问那些巨额资金要从哪里出?!好吧!也许他是个富可敌国的总统,且他已经和这个国家最有钱有势的家伙们同桌开会了…我们姑且以为他能拿出这笔钱,随即,借由战争转移公众视线与核心矛盾,并再度刺激全部产业链!然而呢?!我们终将失去最珍贵的…和——平!”洛丘辰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脸颊微红,气息不匀…猛一抬头,正触碰到一众异样的眸光,好不扭捏尴尬! “你还能说出这番话…”萧山会心地笑着,手肘忽而被身侧的向云音轻碰了一下,他顷刻清醒了,清了清喉咙,又觉得自己没有戚风云的智慧,决然道不出什么补救的说辞,便只得装成一个贪吃鬼,低头吃着无味的佳肴,不再做声了! “无论如何…国家不会任由新总统颠覆什么的…那个职位…谁做都一样!自戴上王冠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完整地交出他的思想、灵魂、智慧、私心、丑陋、邪恶…他会忘记从前…做全新的傀儡!”陆明春抬眼,自眼瞳里射出强势而犀利的蓝色光芒,她缓缓环顾四周,如女王品看她的江山与子民!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夜,变得越发深刻之时,苏大成驾驭的豪车稳稳驶入萧氏庭院,洛氏母子只得悻悻归家… “娘…我有多少胜算?”洛丘辰望着融化在夜色中的灯火通明的萧家,喃喃问… “百分百!”向薄筝闭着双眼,轻抚饱满的布满浅浅细纹的前额,柔声回道… “百分百?!” “是!” “天啊!娘…” “所以,我们该找个像样的酒吧好好喝一杯才对!” “夫人…抱歉,我们不能改变归家的路线!洛爷会担心的…”苏大成直视前路,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你总是这么扫兴!”她冲着后视镜摆了摆手… “娘…那种地方…我也是不打算再去了!所以…回家吧!我陪您喝,一样痛快!” “你…真的改变了啊!我以为你只是暂时装装样子的!” “我是真心想娶阮秋的…我会…让她每天都安心、开心…再和她生个可爱的孩子…男女都好…只生一个就好!我不想让她太辛苦!” “若她不想要孩子…或者,干脆如洛秋水那般根本生不了孩子呢?!” “娘…那也是没办法的啊!我还是会…安心、开心地和她过日子…” 不知怎的…大家陶醉了!爱情…真是神奇的东西!神奇而可怕!可怕却又充满希望与力量! “萧弟…我只想知道,在你们萧家…阮秋的终身大事到底是谁说的算?!”与此同时,陆明春也不失时机地与萧爷于书房密谈! “虽然时代早已不一样了…然而,秋儿并非您女儿那般不顾一切的爱情至上者…抱歉,我说这话并非要贬低您的女儿!” “你也确实贬低不了陆深晴的!抱歉,我说这话也并非要跟你吵!我是觉得你该直接说——你的秋儿在终身大事上绝对尊重你和陈嫣的意见!何必扯东扯西扯我家深晴?!” “您说的对!只是如今…您定也看明白了…我们做父母的意见无法统一…我也不能太过强硬地甩一家之主的派头脸色给太太瞧…毕竟,她,身体不好…我得格外顾念怜惜她!” “也就是说…目前的态势是要拖起来看,打持久战?!” “您可以这么理解!” “我无法理解!” “那么…我深感抱歉!如您所料…我的表达能力非常有限!” “你说这番话…也有可能是想借机下套,以期深入了解我与你太太的陈年积怨!” “绝无此意!” “若我说…那积怨来自于阮芽…你,还要听下去吗?!” 沉默地对视僵持了数秒… “请您说下去!”他忽然放话! 果然是下套!陆明春暗想! “好吧…我尽量简明扼要地说!”她喟然长叹,徐徐铺展开陈年旧事…“就在…阮秋即将年满六岁、尚未离开萧家的那一年…有一天,阮芽来找我,求我帮忙分析一段胥江铎博士与她侄女儿的心理访谈录音…” “她有没有说从哪里搞到了那么隐私的东西?!” “没说…请不要插嘴!”她强势到无以复加。 他沉吟片刻…“抱歉!” 他就此安静下去… “与你们萧家一样…我们陆家与阮家也是世交…更何况当时的阮芽,已历练成无人可轻易对其说不的智慧女人!于是,我极认真地听完了那录音…然后对她说,她的侄女遭遇了相当严重的心理虐待!在一段亲密的母女关系中,施虐与受虐存在于言语、态度,甚至是情感的依赖与控制关系上…而如何治愈,则需很漫长的过程!” 她停下来,瘦弱的双臂交叠于胸前,犀利的眸光狠咬着萧爷无比心痛的俊脸,继续冷冷道,“阮芽从一开始就挑明说她会将我们的谈话内容录下来…她问我是否介意,我说,不介意!我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然而我还是说了不介意!因为,我认为,你无比顾念与怜惜的那个陈嫣…该——下——地——狱!” 第167章:心意明朗 双眼凹陷,神情憔悴…自陆明春离开书房,萧爷就这么,一直站在窗前凝视着天边云朵…某一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尖锐的愤懑之声,无神的双眼里涌现无限凄凉! 谁的错?!谁的恶?!谁该下地狱?!谁不可饶恕?!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如果,爱疯了便成魔,那么,他所混迹沉浮之地…已绝非人间! “萧爷…”门外,传来一道曙光般明丽的磁音… “门没锁,进来吧…”萧爷回神,用薄凉的掌心揉搓、整理了一下面无血色的脸… “我…见您书房的灯一直亮着…”霍深让缓缓解释着进了门… “哦…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又不愿扰别人香梦,书房便成了最好的栖处!”萧爷落座,示意霍深让坐到对面…隔着一张古意十足的写字台,他细细品看着出类拔萃的医学博士… “深让…”静默了好一会儿,萧爷终于开口亲切地唤他… “您说…”他谦和得体地应道… “秋儿…自小受了很多苦…烙印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心太痛! “我会好好陪她走下去…如果,她肯给我机会!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但我会尽力给她一份完整的爱!”他说的很慢,却很动情! “你们都已老大不小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尽快定下来!所以深让!循规蹈矩的礼仪就到此为止吧!若你,真想赢了秋儿,就该拿出些你姐姐那般不顾一切的劲头来!” “可——以——吗?!”顷刻,惊世骇俗的俊眼震颤起来! “即刻回尔湾吧!” “我知道了!” 于是天亮了! “深让呢?还没起来吗?”早餐时分,陈嫣凝望陆明春,柔声问询… “有些要事赶着处理,便急急回尔湾去了!尽管失了礼数,还望诸位海涵!”陆明春淡定作答,“我也是打算吃了早餐便回波士顿了!毕竟,患者们等着医治,医者责无旁贷!” “我送您!”萧山清澈一笑,露出了迷人的皓齿! “好!”她愉快地点头! “山儿…绣房的圆桌上有一方手帕…去拿过来!” “好的…娘…” 陈嫣目送心爱的儿子走出餐厅,转脸朝陆明春嫣然一笑,“绣了你钟爱的重瓣山茶…霞红、雪白、嫣粉、斑纹各色皆有…只是匆忙之间,有些粗糙…莫要嫌弃!” 陆明春望着这张皱巴巴的隐藏着恶魔的虚伪脸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这许多年来,强大的医者面对再残缺惊悚的人体时也不会引发的剧烈反应!然而,转眼间,她还是淡定地说,“多谢!我会好好用的!” 此时,一直不声不响的萧爷刚刚喝干了玻璃杯里的温热牛奶,一股暖流从喉咙溜下食道,再汇到胃里…感觉真好!他嘴角上扬,脑中勾勒出一幅郎才女貌、恩爱绵长的温馨图景…真好!他想! “秋儿…我在湖边…等你!” “你回来了吗?” “嗯…回来找你…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若过去…就代表要给你机会…抱歉,我不打算过去!” “那么…我只能大张旗鼓地闯铎鞘结界去见你!请你不要介意我不够体贴!” “霍深让!你说的开始,你说的止步…我都已认了,你还要怎样?!既然感情的嫌隙难以弥补,那么,来来去去、反反复复…这绝非拥有非凡决断力的医者该有的面貌!” “疾病本就是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的!所以,在生命结束之前,不厌其烦地发挥决断力——这正是医者该有的面貌!然而,爱情里…我犯了错,因此而病了!我…医人者而不能自医…你…乃我唯一医者!”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所以我不希望,你在每次失望之后都病一回爱情!懂了吗?!” 她切断电话,神情严峻!她知道形势逼人,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明朗心意! “丘辰…” “秋儿?!” “我们…”她举着虚白色的电话,艰难而深切地喘息,“我们…结——婚——吧!” 苍郁的森林,阴郁的深湖,霍深让静静伫立,独自一人…如一座甚为迷人的雕像!他知道,她心意已定!她,选择了洛丘辰!不行!他心想! “不——行!”他倾尽全力,骤然呼喊! “不——行!不——行!不——行……”回声嘹亮,震彻心魂! 他头痛欲裂,心痛如死! 原来爱情,这般疯狂! “这是个极度疯狂的决定!”书房里,铎爷撂下一卷书,靠上椅背,犀利眸光极有章法地审遍阮秋周身…“好吧!我没想到!”他抬手,抚摸着坚毅而性感的下巴,“是洛丘辰来这里…还是你回去?!呃…我是说…既然是注册结婚…两个人总要先聚到一处…”他似乎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已在来尔湾的路上了…他坚持要来接我…我们…注册后会去夏威夷度假!所以…从此,我恐怕无法再做铎鞘管家了…这样也好!您不必再为我格外操心费神了!而那个…埋藏着洛杉矶谜团的尔湾睿茗斋的地下室…从此也不会再有人踏入了!” “再好不过了!只是,霍深让恐要熬一番艰难了!但这又能怪谁呢?!唉!霍家近期运势实在不好…许过了年就好了!” 他扬起修剪得极为优雅的浓眉,深深吸气,转而缓缓呼出…他本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还是,无声无息地拿起桌面上那卷似要睡去的书,细读起来… “您放心…我会与下任管家做好交接工作再离开的!”她立在原地,神情倔强、略带愧疚地说… “下任管家?!”他没有抬头,只是冷笑道,“请问是谁?!” “我想…应该是陈威吧?!您…早已料定了我的离开…所以,未雨绸缪…” “啪!”铎爷将书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难以想象!整个书房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出去!”声音分外低沉,极具震慑力! 无声无息,阮秋顺从而颓唐地退了出去! 这是怎样的心情?!高跟鞋缓缓行走在幽深而曲折的廊上…哒哒哒…鞋子与地面间的敲打声撞击着她的心…地动山摇一般!终于,某一秒,她走不下去了!她紧捂着仿佛即将碎裂的胸口,扪心自问!对于铎鞘,她到底亏欠了什么?!以至于此刻,要以这般狼狈的姿态离开?! 这是怎样的心情?!他紧闭双眸,谛听高跟鞋缓缓行走在幽深而曲折的廊上…哒哒哒…鞋子与地面间的敲打声撞击着他的心…地动山摇一般!某一秒,他紧捂着仿佛即将碎裂的胸口,扪心自问!她究竟亏欠了铎鞘什么?!以至于此刻,自己非要摆出这般刻薄绝情的姿态…逼迫她以如此颓唐狼狈的姿态离开?! “铎爷…”敲门声扬起,极度内敛沉稳的磁音入耳! “进来…”寒光烁烁的双眸执执盯着门口道… 陈威应声进门,两道眸光之剑顷刻射杀而来!冷血如他,沉稳如他,虽不至于乱了方寸,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铎爷双臂交叠于起伏不定的胸前,整身重重而虚弱地倚靠在沙发椅里喃喃道,“当初…你来…是陆博士极力推荐的…说是…胥暮胥晨若来了,最怕铎鞘不够安稳祥和!怎么说呢?毕竟,此前此地,经历了胥驰的断指风波…所以我便应她这番说辞,接纳了你…” 话说到这里,铎爷忽而停下来…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冷静而锐利的眼睛盯着陈威的似燃着野兽光芒的独特的眼…僵持数十秒后,陈威那上端尖锐锋利、下方温润浑厚的喉结倏然滑动了两下! “如今呢…”铎爷仿佛得胜般开了口,“我的管家已觅得如意郎君,恐要撒手不干了…然而,她竟倒打一耙地笃定,你是我精心挑选的可随时顶缺上位的管家备胎!你说…她可不可恶?!我冤不冤枉?!” 这是极难作答的问题!陈威暗想! “我不知道…但若真可补缺上位,那定是极大的运气!”他干脆作答!因他觉得,对于极难作答的问题,这种不假思索、不加掩饰的干脆答案便是最好的作答! 第168章:梦在云端 “或许——”胥爷扬声道… “事情…已到了无法回旋、掌控的阶段…所以没有‘或许’了!”铎爷低沉应道… 电话两端安静下来,后悔、愧疚、颓唐、迷茫萦绕于彼此心头…除了愤恨,就只能阴郁地诅咒——但愿,洛丘辰再次遭遇幽兰杀!那么,他必将死掉,因为没有人可以从死地寻索出两回生路! 但很快,善念如赤诚之光,驱散了阴郁恶意! “所以,就只能祝这一段姻缘能够幸福圆满了!”胥爷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的确!甚至比陆深晴与秦子冬那一对儿更加意外!”铎爷附和道… “铎爷…”三更半夜的敲门声促卧房内的铎爷收了线,“何事?!值得此时来扰?!” “陆闲庭来了…急着要见您!”门外的向长久小心翼翼道… “哦?!”铎爷沉吟片刻,“带他去书房吧…小心些!别扰了其他人的香梦!” “好…”细弱的脚步声游荡在幽深静谧的廊上,若一条咝咝作响的蛇蜿蜒滑行出一连串的不确定性! “铎爷…”沙哑的声音飘荡在书房里,陆闲庭颓丧着一张瘦刮刮的沧桑脸…头顶上,干枯的发丝左六右四地分立出一个全新的蹩脚发型! “换发型了?”铎爷润了口安神的花茶,淡淡地扯了一句…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他强挤出一个极难过的笑容! “说吧…看你这神色…定是邱烁泉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是因今日午后,一位小茶倌奉茶时出了大差错,将茶汤洒溅到客人身上…邱爷闻听后勃然大怒,责怪执掌奉茶之事的陈湘君没有培训管理好属下…遂命其卷铺盖走人!您评评理…奉茶之时,何种意外是可完全避免的?!没听说因此便要开除茶事主管的!更何况湘君做事一向公正严谨、尽心尽力…所以,这分明就是…” “杀鸡儆猴?!”铎爷挑眉问道! “差不多吧!”陆闲庭嘟囔道,“他早就认定吴世昌、我、陈湘君皆是您安插在幽兰会的内线!” “那他还重用你们?!” “这不是明摆着吗?!他怕您安插更狠的角儿…所以,我们几个算得上是‘明枪易躲’了!” “所以,很明显,‘杀鸡儆猴’这逻辑不通啊!”铎爷起身,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拔出了‘明枪易躲’,这不是逼着我为其步下‘暗箭难防’吗?!” “那么…他…为何要干脆利落地开除了陈湘君?!” “呃…事实是…陈湘君自己干脆利落地辞了职!因为铎鞘此时…需要一位新管家!” “原来如此!”陆闲庭凄凉一笑,省悟似的喃喃,“她…嘴可真紧,有了好去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我,像个傻子疯子似得急急跑到铎鞘来给您通风报信!真是…” “这样不好吗?!让我也能看到你鲜活赤诚的一面…多好啊!” “我先回去了…”他转身急急往门外走,嘴里免不了碎碎叨叨,“到头来…一个个的都有了好去处…却只是独耍了我一个!” “等我得了手…便将整个幽兰会全权交由你执掌…如何?!”骤然响亮的一句,如绚丽之光照亮了陆闲庭的未来! 整室安静了! “如何啊?!”铎爷扬声再问! “好…好啊…简直是…梦也梦不到的好!”他回身,怔怔地凝望铎爷,眼中噙满泪水…满满的喜悦的泪水! “不过…何时能够得手…我其实也没个准谱!所以,这张空头支票也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 “不急不急…”他的瘦弱的双手凌乱地晃在胸前,眼睛也一阵乱眨,几滴泪在渐渐红润起来的脸面上闪烁着生动的光彩! “不急不急…”天亮了,铎爷如常奔跑着…而陆闲庭的这一句话,就这么一直一直萦绕于耳畔、心头… 每个人,都有他的方向与梦想…或宏大或渺小、或高洁或低俗、或孤独或大众、或长远或…近在眼前! 他停下来,闭上眼,于喘息声里审视心之结界!呼吸吐纳间,他又将明灭多少人的梦想?! 某一刹,他睁开眼,打开天地,起步出发,继续奔跑,奔跑! “我没想到…”午后,阮秋朝眼前的婉约美好的陈湘君微笑,“欢迎你!” “我也没想到…”她伸出柔嫩洁白的巧手,轻握阮秋的如兰的纤手,“祝福你!” “嗯!愿未来,我们都好好的!” “嗯!好好的!” 自然而然,她们很快进入交接状态,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直至傍晚时分,才各自松弛下来,稍喘口气… “秋儿!”谁知洛丘辰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扬起一脸掏心掏肺的深情貌,执执烈烈地唤她!众人忙识趣地散去! “你来了…”她刚说完,他的温热柔软的手便伸来,一把揽住了她的曼妙腰肢,她没有抗拒,而是顺从地投入他的暖怀中…转而,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执执吻上她的唇!两颗心,怦怦跳着,以极默契的节奏! “这就走吗?”灯火通明的厅堂里,铎爷望着阮秋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潮,淡淡地问… “我…我和秋儿…在尔湾有私宅…所以,想即刻过去…”洛丘辰嘴巴里像含着一块即将融化的糖果般,说起话来不清不楚,又甜腻到不行! “看来,今夜便要急着花好月圆啊!”铎爷戏谑一句,登时戳中了洛丘辰的贼心!他腾地涨红了整张脸,尴尬扭捏到不行! “明日要起早去注册…住那里比较方便…”光影之下,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着,以微妙而迷人的神色应对铎爷的犀利眸光… “我会…给王子们讲完睡前故事再走…”妩媚的身影在盘旋交错的楼梯间袅袅上行,如仙子驾着云朵缓缓摇曳,飞舞…那种美丽…蕴着别离的痛,已深深地,深深地,于铎鞘之界烙印下永不再来的…永远! “真希望…她从未来过铎鞘!”铎爷喃喃离去,抛下面红耳赤的洛丘辰独自于气派厅堂里消化着巨大的如浪潮般翻滚的幸福感!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唱响了欢歌! “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因为我不允许!” “你算老几?!” “你在找死…” “喂!”然而电话断了线! 于是他上了脾气,顷刻便拨打回去!然而对方并不给他发飙的机会,利落地关机了! “真是可恶!”他恨骂了一句! “怎么了?”阮秋款款下楼,柔声问询… “没什么…有人嫉妒我,咒我去死…”他喃喃,轻抚美人的小脸,“然而我不怕…真的不怕!因为,若此时放手了你…我同样会死!” “别老说那个字,快过年了…”她抬手,抚摸他的流连在自己脸庞上的温热的大手,“我们走吧…回我们的家!” “好!”他突然很想哭!从第一眼的爱恋开始,虽然一直被嫌弃、讥讽、打击、冷落…他却未曾改变过心意!如今,梦想成真的此刻,他无比钦佩自己的坚持…他相信,这无比珍贵的坚持,会带着他与她去往永恒的幸福! “秋儿…我们谈谈!”洛氏私宅外,似等候良久的霍深让下了车,柔声道… “不要太久…秋儿怕冷!”洛丘辰脱下外套,罩住阮秋周身,转头瞥了眼挚友,稳稳地走入门厅…身背后的苏大成如影随形地跟随着! 很快,夜色里,唯剩他与她视线相对,彼此皆是凝固僵硬的神情…于默默无声里,两个人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实际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忽而道… “事已至此,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回去吧!保重…”她淡淡地说着,朝奢美华丽的门厅缓缓走去… 就在,与他错身之际,她的手猛然被他的手紧紧包裹住! “秋儿!”他唤她,磁音里浸满爱意,“自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可是,你却选了罗丰…罗丰离去后又选了洛丘辰…你始终没有选我!为什么?!” “既然结果已明朗…又何必深究一句‘为什么’?!” “因为很重要!” “好吧…我会给出答案!在此之前,请你…先放手!”她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犹豫或抖动! 他缓缓而不甘地放开手,空空的掌心里仍残留着暖暖的香气! “因为你…让我无法轻松自在地做我自己!和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如梦在云端…因太过幸福,反而随时会醒!” “我知道了…”他切断了她的话,嗓音黯然沙哑… “祝你幸福!”他猛地转身,决绝驾车离去! 从此,彼此泾渭分明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骤然老去了! 此时,四下黯然,唯门厅里,璀璨之光散漫而出…她慢慢走去,背后,拖着一条长长斜斜的风华绝代的身影! 第169章:怪诞豪门 夜色浓重,即将于明日注册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而,他只是拥抱着她,温暖着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沉默无言的微妙氛围… 事实上,他一直在考虑说点儿什么,随便什么…既可不搅扰她浸满伤感的心境,又可巧妙自然地切入花好月圆的正题。毕竟,他是个烈火直男,且正面对着朝思暮想的惹火干柴! 燃烧吧,尽兴燃烧!他的身体正猛烈地向他的头脑与心灵呐喊着!然而,他始终没有轻举妄动! “洗洗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她拍拍他一直在纠结抖动的紧实肩膀,柔声道… “好…你先去吧…”他心跳得厉害,惹得声音听起来火烧火燎! “一起吧!”她那般冷静地说出这样极具冲击力的话! “什么…”耳畔轰轰作响,他完全懵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我慰藉!”她的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灼热的肌肤,他骤然惊醒,猛地动作起来! 于是,棋逢对手,如鱼得水,郎情妾意,两厢情愿…这注定是花好月圆的一夜! 清晨,他醒来,望着怀抱中仍在绵绵细睡的白玉般炫目的美人,眼眸深处再度涌现焖烧的火焰!他只得闭上眼,尽力将惊心动魄的念头挥发、消散!他不断地告诫自己,来日方长,不可那般毫无节制地过分索取! “差不多该出发了…”伴随着极柔和的敲门声,苏大成低沉圆润的磁音扬起… “知道了…”她醒来,应了一声… “你醒了…”他在她的额头烙下甜腻的吻,“呃…昨夜…我…有些过分了…抱歉!” “知道就好…”她淡淡地嗔他… “再不敢了…”他陶醉地坏笑着…完全一副坠入爱河的深情样貌! 很快,两个人洗漱妥当,穿戴整齐出了门…做.爱的余韵依然荡漾、留存于彼此体内,致使他们无法掩饰幸福的容光! “我们三个…为何又要同时出现在达勒姆机场?!” “因为…我们的秋儿…结婚了,带着她的男人回来了…” “当初,也是在这里,她和Leo大爷同时出现之时,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可如今呢?!她和洛丘辰的惊悚组合…绝对是世界末日般的大灾难!” 空气中充斥着按耐不住的嫉恨与不可宽恕的愤怒! “胥驰…你还真刻薄!” “大哥…毫无疑问,我一向很刻薄!”他朝萧山扬脸冷笑,辅以无可掩饰的优越感! “诸位,请深深吸气,调整情绪…因为,胥驰口中的‘大灾难’来了!”大气圆润的磁音响起,顷刻,世界安静下去! “哥哥们…即使我们输掉了倾城孤秋…也不能输掉风驰山剑客的品格!”只淡淡一句,却如极痛苦的歌声,自遥远的地方曲折流转至众人心头! “谢谢你们特来接机…但其实,我和秋儿只是回家稍作停留,便要赶去夏威夷度蜜月…”胜利者的眼睛里盈满了湿漉漉的欢愉,这实在令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的胥驰魔王嫉恨到发疯癫狂! 归家的路上,迷茫而高耸的大树迎风舒展、摇曳着烟灰色的枯燥枝桠…奋力装扮出一个缥缈混沌的荒凉世界! “丘辰,只因你是二婚…所以洛氏为照顾各方的面子,便要将婚礼仪式一并略去吗?!” “爹…并非如此!只是我和丘辰皆不想太张扬…遂将婚礼费用捐了出去…” 萧家厅堂里,气氛十分不愉快!阮秋只得小心遮掩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淡蓝色调的鸽子蛋钻戒… “若真心不想张扬…便该把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一并捐了!”谁知萧爷怒气难消,咄咄紧逼! “意义不同的…”她顷刻反驳道,“坦白地说…我也有贪念、私欲、虚荣心…且只打算以适度善良的心境过完这一生!” “这叫什么话!”萧爷倏然沉下脸! “好了…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去歇歇吧!”陈嫣的柔声扬起,绵绵缓缓地平息了整室硝烟! “这便是只遂你心愿的一桩婚事!瞧瞧那个渣到不行的洛丘辰!再看看咱们心尖上的女儿!是啊…是啊!跟了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也难怪她受了传染,改头换面成六亲不认的铁石心肠!唉!世界…一下子就乱了套!长此以往,甚至会天塌地陷的!”气呼呼地回了卧房,萧爷便再也无法顾念怜惜陈嫣的病弱,骤然向其吐出憋在胸口的愤懑! “老公…你大可放心…世界仍安稳,一切皆如常!”她总是如此,如惊涛骇浪里的渺小却极富存在感的浮游生物——顺从而优雅地摇曳、飘荡,微放光明…于所有激烈里,秉持从不偏离的航向,以抵达砾石密布的海岸! “爹…娘…”此时,阮秋来敲门… “进来吧…”陈嫣应声,并朝萧爷嫣然一笑…虽只是刹那之间,却足以按熄一团炽热火焰! “爹…刚刚…我自知不该还嘴辩驳…您…莫要生气…”断断续续、小心翼翼的柔声入耳,摩挲着萧爷的一颗心… “嫁了人,胳膊肘自然就要往外拐了…这…爹也是有数的!”萧爷嗫嚅着,脸色已和缓了许多… “嫁了人…就有了三个家…娘家、婆家、自己的小家…越是想尽善尽美、皆大欢喜…却越是力不从心、难以兼顾!所以…爹…望您多给女儿些宽容与耐心…好吗?” “好…”萧爷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允… “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觉着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既已选择了,就当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人才会幸福…”阮秋动情地说… 这是…阮芽的话啊!想到此处,他的心很痛很痛!然而,他又不想露出痕迹,以牵扯到陈嫣最敏感的神经!于是,他和颜悦色地说,“既然如此…爹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愿你幸福,别无所求!” 于是当晚,洛丘辰又带着阮秋回了洛氏…因戚风云一家也在,避无可避地,阮秋见到了洛芊芊,气氛遂有些微妙与尴尬! “听说明日一早便要去夏威夷…吃穿用度可都齐备了?”洛芊芊终于想出了一个话题! “这年头…只要有银子…便可随时随地万事齐备!”洛丘辰登时迎上一句极拜金的俗话! 一时之间,厅堂里沉默了…因为实在无法接续着说下去了! “舅妈说,会送贝壳花链给我!”忽而,戚谦洛开心道… “哦?是吗?”向薄筝开怀一笑,“那两个人都不陪咱们过春节…送些像样的礼物也是应该的!对吧?!秋儿…”这话说的似有些醋意,阮秋只得笑而不语,含混应对… “度假就是度假…不必考虑别的!”洛爷开口,似是对向薄筝的不满与回击! “哦…也对!其实你公公关心的是洛氏生生不息的头等大事,只不过他比我狡猾…拐了个弯儿提醒你!”她说罢便坏笑起来,那笑声仿佛在向儿媳宣告,这个家里,肆无忌惮是她专属的女王特权! 洛芊芊扬起漂亮的脸颊,执执盯住阮秋的眼睛…这一回,你若仍是沉默装傻,我便从此看不起你!这是她的心里话!年年岁岁,她受够了女王般强势而狡猾的母亲、从不知给父亲留一家之主体面的有恃无恐的母亲!她希望,无论好坏,阮秋能给这个黑暗无边的怪诞豪门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撼动与改变! “许长辈们只是开个玩笑…然而,我们还是要诚惶诚恐地说…毕竟,我与丘辰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孩子的事…我们会计划着,但确实无法保证什么…”于是,阮秋四平八稳地出了招儿… “哦…”向薄筝倒是没有立即变脸,而是语重心长道,“我们洛氏向来开明,所以并不会像胥氏那般,见儿媳生不出孩子便急急将其扫地出门…然而呢…还是希望你们尽最大努力去争取、去实现一个大家庭的美好愿望!” “娘…我们也累了…想早点儿歇歇!”洛丘辰蹙眉起身,牵着娇妻的手便走… “诸位,晚安…”阮秋一脸歉意,得体离去… “穷酸的孤女却得意什么?!既已飞上洛氏枝头名利双收了,就该尽力知恩图报早早生个孩子!”向薄筝故意小声啐骂,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娘!”洛丘辰猛地回头吼了一声! “怎么了?!不是累了吗?!还使这么大劲儿跟娘大呼小叫!”向薄筝厉声道! “所以说啊…有些人就是虚伪的两面派!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洛爷冷笑着离去!表面上是骂儿子,实际上是在恶心向薄筝!你选的儿媳,你谋划着将其娶进门来…如今,见其不好压制,便又嫌弃人家家世穷酸!真是既没本事又没出息的两面派! 第170章:风光背后 回到卧房的那一刻,洛丘辰与阮秋对望一眼,彼此心有灵犀地苦笑着… 转而,他们走到临窗而设的松软沙发前,齐齐将整身跌陷进去,释然地依偎在一起… “我好累…却很幸福!”他亲吻着她的粉嫩娇小的耳朵…“我娘…不!是咱们的娘…虽有些刻薄,但很爱我…爱我就等同于爱我们…我,可以这么说吗?”他歪着头,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可以——”她故意拖着长长的好听的尾音作答… “那么——”他脸上浮现一抹带着狡黠企图的性感笑容,“如果你不是很累的话——我们,不如——勤奋些!早日遂了她的心愿才叫真孝顺!”话音落下,细密的吻亦落下,一时之间,空气里浸满柔情蜜意… “不知道秋儿能不能招架得住…毕竟,我们这样的怪诞豪门…是会锲而不舍地企图同化她的!” “她应该也清楚这一点的…” 洛氏豪门的另一间卧房里,相互依偎的风云夫妇正在喃喃细语…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想和你讨论关于她的一切…” “不是不想…而是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周不当,会惹你难过或愤怒…” “不会的…风云。因为如今,她,成了我的嫂子,我的亲人!我,真心盼她幸福顺遂!只是——” “只是,你见她婉拒了洛氏要为其诚心张罗的豪门婚礼,无声无息地嫁过来…会忍不住想——她大概是不爱甚至嫌弃洛丘辰的!在她看来,这桩无限风光的婚姻背后,隐藏着一场被逼无奈、各取所需的可耻交易,所以没有任何值得炫耀与昭告天下的必要性!” “是的!风云…抱歉,我的确有这种担忧!” “没有必要感到抱歉!因为,所有无法置身事外的人们都有这种担忧…”空气里弥散着意味深长的沉重气息… 也许,对于无法置身事外的人们来说,这注定是惴惴不安、无法畅快的一夜! “她,绝对绝对是故意的!”此时,躲在房里喝闷酒的胥驰终于醉了,他朝手上那只几乎要跌落的手机愤懑道,“她故意赶在我离婚前急急将自己大甩卖出去——只是为了避免我去纠缠!然而,即便如此,她完全可以嫁给比我强百倍的霍深让博士啊!可是,她偏偏瞎了眼,选了洛丘辰这只烂茄子!” “你醉了…”电话那端传来冷冷的磁音,“忘了她吧!”电话断了线… “子亮啊…你真的不难过吗?!”他喃喃,艰难撑起即将塌陷的身子,朝窗外的夜空高举酒杯,“秋儿…我知道你是在狠狠地报复我、惩罚我!恭喜你!你他娘的做——到——了!”酒被一饮而尽的刹那,高贵剔透的杯子飞了出去,滑着精准的弧线,咚地葬身于招财锦鲤们慵懒游动的宽阔喷池! “他又在撒酒疯了…”胥爷躺在华丽宽大的床上,将两只手枕在脑后,惆怅唏嘘…此时,极富韵律感的鼾声扬起,胥爷歪头一看,不出所料,身侧的周锦媛已睡得口水横流、难看至极! 我为何会有这样奇葩的老婆与儿子?!他简直要哭了!命运哇…他只得起身,捧着一颗受伤的心,继续于无眠之夜自怜自哀! “爹?!”辗转难眠的萧山刚刚溜到花园里,便撞上一位正凝望夜空吞云吐雾的雪茄客! “你也…失眠了吗?!”萧爷看着儿子,眼中溢满忧伤… “嗯…不知怎么…梦到了小荷!醒来便觉得不祥和…怕秋儿不顺遂!” “你也…梦到小荷了吗?!”萧爷骤然警觉,“可梦到她说了什么?!” “没有…”萧山摇摇头,“她…仍穿着下葬时那件绣满荷花的美丽旗袍…仍是从前的模样儿…只是,脸上挂着泪…” “血色的泪?!” “啊!是!是的!” “凶兆!”萧爷忧心忡忡地闭上眼… “爹…我们…不该信这些!”此时的萧山虽然脊背发凉,却仍故作淡定! “是啊…信也好,不信也罢…对于当初的小荷与如今的秋儿…我们…皆是无能为力的!”萧爷俯身,将雪茄放置于鹅卵石步道上,任由其慢慢熄灭… 萧山见状,紧忙探身上前搀扶萧爷… “我相信秋儿不会像小荷那般不走运的!”他极认真地说… “但愿如此!”萧爷见儿子分外介怀,只得附和一句… “一定是的!”他再次倔强地强调! “好!一定是的!”萧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释然道,“五月初,我们家将会迎来一个全新的小生命…我相信…是个女孩儿!长得像小荷与秋儿一样美的女孩儿!” “一定是的!”萧山凝望萧爷,眼眸里涌动着熠熠光彩!这清澈的光彩令萧爷莫名欢喜,促他的脸颊腾起奇妙的红云! 转眼间,到了大年初三… “我离开的时候,匆匆忙忙、心事重重…所以,并没有仔仔细细看她一眼!她,明明那么美、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那么魅惑人心…我却,总是挖苦她挫折不断的坎坷爱情、讥笑她惴惴不安的恨嫁年华!如今,她就这么冲破铎鞘结界,飞蛾扑火般地嫁去洛氏了!我痛恨这没有告别的离开!我…”忽而,胥子亮的眸光触到铎爷那根正在靠近嘴唇的修长食指…他回过神来,眨了眨与铎爷惊人相似的迷人眼睛,不再言语… “铎爷…照您的吩咐,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陈威来到餐厅,极有分寸地立在陈湘君身侧的门边… 这个恶心至极的波士顿内线!胥子亮于心中暗恨! “知道了…”铎爷淡定应声,进而朝子亮柔语,“走吧…吃过午饭,正好出去串串门子拜拜年!” “是去…秦爷那里吗?因为在尔湾,唯有他值得起您登门拜年的敬重!” “哎呀…你的智商终于上线了!” 听了铎爷这一句如常挖苦,胥子亮竟没有如常那般地登时翻脸… “呃…其实孩子们与霍家的文龙、邱家的卓然约好了,要同去霍氏串门子玩闹…所以,今日,我可不可以不跟您去秦家凑热闹?!” “也好!秦家地方小,秦爷爱清净…所以,你带孩子们去霍家自在玩闹吧!只是,陈威要跟着去!” “有这必要吗?!”胥子亮狠瞪陈威一眼,“现在也都协商好了,我誓不再娶,孩子们归我,所以你还是回波士顿投奔正经主子算了!” “子亮…别口无遮拦!”铎爷紧忙喝止一句,随即朝陈威温润一笑,“别介意…你做的很好!” “多谢您…我先出去了…”陈威露出模式化的笑容,转身离去… “湘君…今日不必准备晚饭了!所以你也可出去自在半日…逛逛街买买喜欢的东西…”见众人散去,铎爷停在陈湘君身侧,气派地说,“无论什么…只管放心买…我来买单!” “多谢您!其实,我…也和吴哥、陆哥约好了…今晚去陆哥家里聚聚!本还要请假…您既这么说…我现在便告辞了!”轻柔的磁音令铎爷陶醉其中,再一回神,湘君那曼妙迷人的身影已不知所踪了… “人人都有安排…唯闲下我们两个在此品茗下棋…想想也很不错!” “正是如此!难得棋逢对手,自然乐在其中…” 静谧的房间里,铎爷与秦爷于一块榧木棋盘上你来我往,战况焦灼…忽而,铎爷投出一记妙手,顷刻拿住了秦爷要害! “看来…我是大势已去了!”秦爷淡淡地说… “未必!如果没有长远计算与后续手段加以协助,再精妙的局部招式都有可能演变为影响全局的坏棋!” “你是在影射幽兰会所吗?!”秦爷猛问一句! “我只是在说眼下的这盘棋…”铎爷顷刻作答! “为何你一定要得到幽兰会?!”秦爷继续沿他所笃定的主线推进! “看来眼下这盘棋…您真的要输了!”铎爷有些遗憾地摇头,“我想了好久…好多种可能性…然而,抱歉!您已失去了所有赢的可——能——性!” “许是我老糊涂了…竟听不懂铎弟的弦外之音!” “我是说,请您…力劝邱烁泉交出幽兰会的经营权…放心!我会尽力将其引入正途!” 莫名的冷风从莫名的远方吹进房里…整室陷入阴冷的沉默中! “邱安…”秦爷沉声呼唤奉茶的小家佣… “在!”邱安脆生生地应道… “送——客!”经岁月锤炼之润亮铜声扬起,秦爷起身,缓缓走出阴风游荡的雅室…就在整身踏出门之际,他以与生俱来之大气势冷冷道,“抱歉!今日,终要令君败兴而归!” 第171章:体面差事 夏威夷冬季的海岸并不太温和…太平洋风暴常常驱动着传奇般的浪头在岛屿上肆意翻卷…狂风暴雨亦是家常便饭…比如此刻! 阮秋停住滑动的笔端,待确定洛丘辰只是翻了个身而继续他的甜梦,她也继续于暴风骤雨肆虐的深夜里,于气派豪华的大酒店里继续书写她的孤独日记!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幸福的蜜月旅行…我们几乎游遍了我想去的每个地方…自然包括那片意义非凡的薰衣草花海和那座独一无二的白色亭子!实际上,丘辰是想和我在那里完成一场结婚仪式的——他站在白色亭子里,等待那辆载着我的电瓶车穿越花海,徐徐缓缓地向他驶去…随即,我们宣读结婚誓词,几度动情落泪,几番拥抱亲吻——然而,我们终究没有完成那样一场结婚仪式!因为他心知肚明,我,并不爱他!所以无法同他参演那种不可亵渎的神圣仪式!他也确实不想勉强我什么,他只要我的陪伴,一辈子的陪伴…这是他的可贵之处!同时,也是我决定跟他走完余生的重要理由! “秋儿…”忽而,甜腻含混的磁音入耳,阮秋紧忙合上日记!转而,待惴惴不安地转回头,她方释然…原来,那只是…他于梦中喃喃唤她… “此时,那两个人…正在夏威夷度蜜月的那两个人…会知道有人正在恶毒地诅咒他们吗?!” “谁?!恶毒诅咒?!你吗?!”萧山狠狠瞪着胥驰,脸颊紧绷着道,“我警告你…” “少来这套!”谁知胥驰满不在乎地打断他! “胥驰…”风云撂下酒杯,面沉似水… “玩笑而已…”胥驰顷刻漏光了狠劲儿,颓然道,“再说…若诅咒真的管用…人类早该灭亡了吧?!因为每个人都有被他人恨之入骨、恶毒诅咒的可能性!” “所以别再将你的才情耗费在那些无知无用里了!”风云厉声训诫道! “知道了…大过年的…干嘛那么凶…”胥驰委屈地嗫嚅道… “你既知这是大过年的,就不该起诅咒的话头儿!”怒气与焦躁致使萧山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大过年的,一个个的脸色这么难看?!”戚爷、胥爷、萧爷鱼贯而入… “老远便听到你们几个在咬…”胥爷在依两面墙体而立的庞大书柜前徘徊,有意无意地浏览、翻看着戚风云收藏的各类书籍… “没什么的…”风云起身,谦和应道… “那就好…毕竟,秋儿也嫁人了…你们,便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拌嘴生是非的了…”胥爷背对着风云,继续打开某扇书柜门,拿出一本卡夫卡的“审判”细看起来… “这书,借我读读!”他转回头,凝望戚风云的读不出半点儿情绪的俊眼… “好…”戚风云柔声应道… “爹…这书…我也有啊!何必借风云的?!他最不爱借书了!”胥驰凑过来,以困惑而好奇的眼神仔细端详着那本书以及自己老爹的脸… “您…大概是想读我在书上随意标注的那些浅薄感言吧…”风云以极有气势的沉稳磁音道,“大学时代…我迷上了卡夫卡的孤独与绝望…但那时,我无法真正读懂什么…所以只能肤浅地迷恋与求索!若您,好奇于那时的我…便尽管都拿去读…” 这实在是犀利而不动声色地挑衅!胥爷眉头一皱,嘴角扬起一丝倔强的笑意,“我很忙的…所以无法好奇于你从前的肤浅…很多时候,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某本书的纸质更为契合阅读!借由手之触感、眼之观感通达心魂之感悟…便是我的读书之道!”他拿着那本书,终是不肯放手! “受教了!”风云颔首,以示领会了胥爷之意! “我们…打牌去吧!总赖在这里,他们几个便无法自在了!”萧爷终于开腔,化解开一屋子的刀光剑影… 于是,三位长者出了屋子,默默走在昏暗的廊上… 萧爷望着胥爷神清气爽的模样,暗想,人老了…何必这么事事较真儿?!然而胥爷顷刻领会了挚友的眼神儿,并还以好勇斗狠的生硬笑意!萧爷遂猜想…那意思无非是…人老了,正好有大把的闲工夫来事事较真儿! “如今…你们三兄弟之中,有两位是我的亲家…所以我便更无法容忍你们拉帮结伙的怠慢!”棋牌室内,洛爷放下手里的有关养生之道的厚书,现出十分难看的脸色! “啊呀…并非如此的!只是我亲家陈修与萧弟亲家向爷也正赶往此处…便想着等人到齐了再开战,谁知闻听家佣们说,自小厮混在一处的风驰山剑客正在风云书房里吵架…遂急急赶过去熄火…毕竟,大过年的…若老子管束不住儿子…是要格外遭人笑话的…”戚爷不紧不慢地陪笑解释着… “哦…这么多人…难不成是要玩儿德州扑克吗?!分明知道我自那一回昏倒在此地,身子骨儿已扛不起甚为耗时费神的竞技游戏了…”洛爷牙根痒痒地说… “正因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多找来两位上得了台面的牌友,方便轮番——打麻将…”戚爷体贴安抚道… “陈修…上得了台面吗?!”岂料胥爷再次挑起事端! “不然呢…”戚爷一脸正色,果断还击道,“既然无法避绕…就该给予一份包容与尊重…何况尊重这种事…向来是彼此间的互动!这…是风云劝慰我的话!没想到人老了…还得靠晚辈点播开悟…真是怪臊的!” 犀利的训诫令胥爷分外尴尬,然而,戚爷毫不顾忌这一点,只是径直落座,冲着战战兢兢的家佣们冷声道,“各位爷皆需润润喉咙,去,找个体面人来奉茶!” 然而此等氛围里,体面人并不好找! “您说…谁去合适?!”于是,六神无主的家佣们只得来找罗平定夺! “若是我的手腕没有受伤…自然是我高攀着‘体面’二字强去做一回…最为合适!”罗平望着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手腕,蹙眉喃喃… “平哥…戚爷催的急…您得抓紧拿主意!”家佣们在旁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叹了口气,疾步去往戚风鹤夫妻的卧房!到了门口,他将右手握成一个紧实的拳头,咚咚敲门… “罗管家?!”来开门的陈浔兮一脸疑惑… “大少奶奶…大过年的,本不该叨扰您…然而此时,贵客们在棋牌室里口干舌燥,急需一位体面人前去奉茶…我思量再三,觉得唯有您能担此大任!” “我?!我…”她忐忑不安地回头去看正在太妃椅上边品咖啡边看闲书的戚风鹤… “去吧…难得人家头一遭把你看做体面主子…所以好歹要识抬举的!”戚风鹤并不抬头,只是放下咖啡杯,扬起修长的手臂朝门边摆手…毫不掩饰大致可以用“都给我滚”四字粗暴概括的蔑视姿态! 于是,陈浔兮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装,便跟着罗平急急朝棋牌室奔去! 待她踏进门里,众人早已落座开战,而父亲陈修与向爷并未入局,只是在旁自在观战… 她与陈修对视一眼,心上涌起些许暖意,但仍无法驱散懦弱与胆怯,只得躬身缩首地挪到早已准备妥当的茶案前,开始生涩地净手烹茶… “啪!”她猛烫到手,致使一对儿小巧敦实的紫泥杯子碎裂在地… “碎碎平安!”陈修忙安抚着闻声而停下来观瞧的众人! “偏偏是我最喜欢的那一对儿杯子…”胥爷嘟囔着继续摸牌,“早知如此,上次我讨要时您就该顺势给我…也不至于满地开花!”他脆生生地将一颗自以为无用的废章按在下家戚爷面前,“得了,好歹给您吃一口…谁叫我不知吝啬呢?!”随即坏笑起来! “哎呀!真是巧了!还能碰到绝章而凑成一道暗杠!我谢谢您!”洛爷笑得极其猥琐!惹得众人亦憋笑不止! “我说,那位仙子啊…何时才能奉来一杯,也好润润我这冒烟的喉咙…”胥爷尴尬到不行,只得羞着俊脸朝陈浔兮那里找台阶下… “久等了…请您见谅!”她只得硬着头皮奉来一杯泡得拖泥带水的茶汤… 味道好差!老子用脚趾头泡得也比她强百倍!他暗想着,半晌方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多谢!” 谁知萧爷紧跟着补了一刀,“难得您这么挑剔的人儿道出个‘谢’字,必定是极好的!浔兮啊…赶紧再奉三五杯,以润其喉,顺其心!” 胥爷虽心里恨得不行,面上还得撑出和蔼貌柔语,“不必了…想必都已口干舌燥了…还是依次奉茶才叫周全妥当!” 于是浔兮点头称是,认认真真地奉了一大圈儿难以下咽的苦涩茶汤… “浔兮啊…我们的喉咙都已滋润得差不多了…所以你回房歇着吧!”戚爷觉得很没面子,又顾念着戚风云的那番道理,只得委婉地打发儿媳回去! 足见,奉茶亦是一门大学问!众人暗想! 第172章:不容忘却 “深让!今日可是大年初三!你既知道家里来了一大波客人,就该早早出来帮哥撑一会儿场面!我啊…真是受够了你整日躲在房里读书练字的超然!还有啊…失恋而已…不至于将整个人生偏移到心如止水或者万念俱灰的单调里去活吧?!” 原来,已是大年初三了…他终于撂下书,缓缓地开了门… “我…换件衣服便过去…”他的声音仍很消沉,然而此时听来,却格外清澈悦耳! “幸而,你依然很帅!所以尽量别墨迹…速速滚去客厅见客!” “好!”史无前例,他痛快地答应着! “深让?!” “是深让啊…” “数日未见,竟瘦成这样…” “啧啧…” “唉…” 霍深让一出现在高朋满座的热闹厅堂里,便毫不费力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与嘴巴! 他故意露出谦和迷人的笑容,以驱散空气里的阴郁气息… “深让…小柔给你带了礼物…去瞧瞧吧!”霍爷甚为疼惜地柔语,并引领深让的眸光穿越众人,滑向邱爷身侧端坐浅笑的邱小柔… “舒敛柔和的羊毫不易渴笔…我会好好用的!”他的眼中隐含着死里逃生般的磨难…那是她永远无法抵挡的完美至极的眼睛! “你喜欢就好…”她伤感喃喃… 转而,他和她逃开喧嚣,走在起起伏伏、安宁而曲折的庄园小径上… “若我此时…想听你弹奏塔雷加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你会答应吗?!”她的声音那么美,又极其虔诚,令他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于是,两个人偷偷来到无人打扰的地下酒窖…霍深让十分娴熟地打开安睡着哥特式烛台的酒吧台底部的暗格,拿出一把西班牙产的造型高雅、工艺精湛的古典六弦琴… 某一刹,极具穿透力的琴音扬起…渐渐,自充分震动的琴弦舒展开敦厚饱满、细腻多变的连绵音色,咏唱一曲久远而不朽的沧桑… “深让…”某一刹,琴音散尽,空留无声之遗恨不绝…她落泪,唤他的名字,进而抚他的脸颊,甚至吻他的极有型的嘴唇… 他便任由了她这般极罕有的放肆宣泄! “对不起!谢谢你…”忽而,她似从梦中惊醒,猛地后退,转身,跌跌撞撞地攀上石阶,仓皇逃离他的世界! “对不起!谢谢你…”他喃喃…被轻柔吻过的唇仍残留着滚烫的触感…然而,她已离去,如同时光,不可回头! 许久,他的沉稳脚步终踏上冷酷的石阶…不断不断,上行,上行…而那一把古典六弦琴已悄然躺回酒吧台底部的暗格,继续做那场永无完结的长梦… “此时…霍深让必定是极其难熬的吧?”陆闲庭咂了口烈烈的老白干,一双狡猾的眼睛紧盯着吴世昌的脸… “那是自然啊!”老吴叹了口气,将喝干了的小酒盅递给身侧的陈湘君…她心领神会,即刻替他满上酒… “我也搞不清楚我家秋儿为何要选洛丘辰…”他摇头唏嘘着… “你家秋儿?!真会显摆!”陆闲庭带着微微的嫉恨嗤之以鼻… “口误口误!”老吴忙伸出胖嘟嘟的手在嘴巴上拍了拍… “吴哥…吃菜吧…难得吃到温暖地道的家常菜!”湘君的脸颊已现出绯红,蕴着一种婉约与明媚相得益彰的神采… “湘君虽年纪轻轻,却总是这般会说话…”陆闲庭喃喃,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外头的新鲜气息流转而入… “是啊!”老吴附和着点头,“不到三十就能攀上铎鞘管家的高位…” “已经三十有七了!只是平日总爱与茶君子为伴,故而看上去年轻些罢了…”谁知她亲昵地拍了一下老吴肩膀,柔声细气地自嘲起来…而这微妙甜腻的一幕,恰被转身往餐桌前移步的陆闲庭尽收入敏感的眼与心! 咝! 他猛起了不寻常的感悟——与我同为四十八岁的吴胖子并无家室,而今日湘君又大方亮明了自己那恨嫁的年纪…啧啧…这二人当着我的面儿就这般眉来眼去的…哎呀,哎呀…实在不妙! “哎!陆猴子!想什么呢?!难得的好气氛…还不快点儿滚过来喝酒?!”于酒精或者别的什么大欢喜的作用下,老吴似乎分外开心… “这么晚?!且还喝得醉醺醺的!整身的茗香都被酒气熏臭了!”几近凌晨,婀娜迷人的陈湘君方一路摇晃着进了铎鞘主体别墅的正厅… “我…又不是什么体面人物…是不值得您一直守到此时,以抓堵我的难看相的!所以…”她抚了抚好看的额头,陷入极费神的思考… “所以…什么?!”铎爷垂下眼,缓缓而做作地拿起手边那本极为畅销的爱情小说,继续品读起来! “所以我想…大概…只是因我一时疏忽,忘记嘱咐长久为您斟安神的茶汤…故此,您失了眠!而书房又实在不如这里宽敞通透…您…才会极其偶然地撞见醉醺醺的我!” 真是巧舌如簧!他心中分明在笑,面上却仍撑着无风无浪的安详貌! “抱歉!大过年的…我竟想因你此时的醉虾相而扣你工资!” “扣多少?!”她顷刻便问! 看来…她是真的醉了!不然绝不会这么问的!于是他心里已经笑得有些抽筋难受了! “您…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他猛一抬头,竟无法更近更紧迫地撞到一张认真审视他的迷醉脸庞!一时之间,空气里盈满匪夷所思的气息与味道! “我——想——要——你!”清晰无比的磁音扬起!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认真道! “我——醉——了!”她眨了眨细长的凤眼,微颤着薄唇喃喃,“所以…不知您刚刚说了些什么!但我保证,再也不会在您面前现出醉态…晚安,老——板!”言毕,她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余地,扭动曼妙的身子溜上楼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我——想——要——你!”清晰无比的磁音一浪一浪地搅扰着铎爷那向来缜密的思维系统…看来,有时候,他并不完全了解自己!他整身困在宽大凄冷的床上,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巨幅油画故事,隐隐感受着身体里莫名燃烧的——欲.望之火!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越云海,照在机翼上,泛起一抹橙黄的柔光… “秋儿…快到了吗?”他在耳畔柔语,顺势吻她的脸颊… “快了…”她摩挲着他的娇生惯养的柔嫩手指,“谢谢你…大过年的,陪我东奔西走…我答应你,去corbin小镇祭拜了姑姑…我们…便回家!”这个瞬间,她楚楚可怜,分外动人… “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去哪里都可以!”他的手指回应着她双手的摩挲,渐渐地,两个人手指交错、缠绕在一起,长长久久,不可分离! “没想到肯塔基的农场还挺多的…只是阴晴不定的怪天气有点儿吃不消!” “你若累了,换我来开一会儿吧…” “一点儿也不累!我甚至想沿这条路一直开下去…直到抵达大雾山!” 车子沿弯道颇多的75号公路慢悠悠地开着,驾驶位的洛丘辰一脸兴奋,而副驾上的阮秋却始终保持着哀婉的神色…虽然她知道做人要懂得向前看…然而,对于曾经经历过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忘却”二字永远是难以攻克的——结界! “秋儿,我们到了…” “哦…”她回神,望着车窗外的暮色凝重的小镇…不禁感慨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不如…先找个旅馆住下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毕竟…天色已晚…而我们又不是很赶时间…” “我…想祭拜了姑姑便离开这里!抱歉!我忽然不想在此停留…我…” “我听你的!”他毫不犹豫地说,“你说怎样就怎样…” “你实在不必这般迁就我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不是迁就…”他沉吟片刻,执执凝望她的眼,认真道,“而是唯一的、最好的夫妻之道!” 她沉默了,表情肃穆而沉重! “墓园离这里很近…”终于,她朝他柔语,“我们走吧!” 墓园不大,普普通通,安安静静…两个人十指紧扣,立在镌刻着“阮芽”二字的墓碑前,品读那句简短而犀利的墓志铭——我没有故事,却不容忘却! 第173章:冒险之旅 夜色逐渐变得浓稠,两个人却依然伫立那墓碑前,保持着心情复杂的沉默… 冬日墓园的夜,摇曳着生死相依的阴森感,为每一位祭奠死亡之生者,咏念笔墨难以描述之沉重情感! 终于,那情感涌上胸口,泪水夺眶而出! “姑姑…”她泪眼盈盈地开口道,“我…结婚了…我只想告诉您这件事!”说罢,她关闭了孤独客之心门,并用那只与洛丘辰十指紧扣的温柔手牵引着两个人归家的路,干脆而倔强地离去!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把姑姑安葬于罗利——这样,你就可以经常去祭拜她…” 凌晨,归途,洛丘辰开着车,小心试探道… “不必了!因她不喜欢罗利…更不喜欢频繁地听我哭泣!她是个独立而高傲的女人…她是我一辈子追逐的梦想与传奇…她是我无与伦比的女王…她在我心里…永远永远!”她望着漆黑的前路,似喃喃自语,又似在严正警告! 原来,夫妻之道里还埋藏着另一条不可触碰的底线!他想到此处,不由将方向盘抓得更紧! “秋儿…我们…仿佛被跟踪了…”他的声音充斥着紧张感,促阮秋自昏昏欲睡中骤然清醒! “是吗…”她下意识地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柔抚摸着他的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沉稳道,“丘辰…别担心…也别分神…只需稳稳地开车!这一路监控设备甚多…这一点还要感谢州**…因为据说抓超速开罚单是本州最为重要的财政收入!”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舒缓一笑,“虽然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然而,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披挂上冒险精神!” “我喜欢你这句话…”她还以迷人一笑,并迅速拨通电话!“苏大成…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目前,遭遇了一只跟屁虫…我想,你是不会布控这种显眼而蹩脚的安保措施的!” “是的…少奶奶!不过不必担心,我会派出离你们最近的清障车保驾护航!清障车的图片稍后发给您…之后,您只需跟随它行驶…祝旅途愉快!”磁音安详而又极具章法! “好的!不过,对于那跟屁虫的来源…我也很想弄——清——楚!” “我知道了…若没别的吩咐,我收线了!” 波澜不惊地过了一会儿,从车后方突然超上一台敏捷游动的车影,阮秋看了眼手机里传来的照片,释然道,“亲爱的…清障车到了…所以,下了高速后,换我来开吧!” “好…”显然,洛丘辰的冒险精神已经下线了… “是——胥驰在整蛊!说是信不过洛家,故而派个高手来保护您!”很快,她的虚白色电话里传来了苏大成的答案…车子里太过安静,所以,洛丘辰亦听得一清二楚! “过分!”他恨声起,“前些天,莫名来电咒我去死,且还急急断线关机的——也正是他!” “明枪易躲…无甚可忧!”她边将电话收进闪闪发亮的手包里,边安抚他,“不要介怀或者在乎他什么…若你恼怒,他反而赢了!” “他休想!”他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那家伙就是个欠扁的怪物!” “怪物?!”她好奇于他用的这个字眼儿… “更准确地说…就是骑着赭色亡灵马的娇小玲珑的血精灵牧师!”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看来你们交过手…且可能吃了大亏!”见他已明显松弛下来,她便挑眉逗他… “是的!很惭愧!我、深晴、深让组成的铁三角永远不是风驰山剑客的对手!”他终于露出笑意,而她也明白,这笑意必定是与深晴的爱情、深让的友情密不可分的!是的!每个人都有过去!她暗想! “我不希望你过度而过分地关注我们!”凌晨四点,她致电胥驰! “烂茄子睡了吗?!鱼吐泡泡似的鼾声相当有存在感啊!”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坏笑声! “我一向是先礼后兵…”她淡淡而拽拽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为什么选他?!”他的声音猛地冷下去! “与你无关!”她答得毫不客气! “他,比我更能满足你吗?!” 沉默… “说啊…你向来巧舌如簧的!何况这问题并不太难!” “底线…”他听到她不匀的气息以及慢而凶恶地咬字… “这么不爽的话,你完全可以收线关机啊!”他兴致盎然地继续挑衅! “是你干的吗?!诅咒和跟踪?!”她猛然跳到另一条线上发问! “玩笑而已!”他沉吟片刻,继续在他那条不可撼动的主线上发问,“我与他…谁更能引发你愉快地吟唱?!” “是你逼我的…”她的声音更冷了,甚至令他莫名紧张! “他的小弟比你的威猛强壮,且完全不像你那般容易疲软!他的骨盆可以每分钟一百次的傲人效率持续挺进,所以,他可以反反复复将我送达巅峰,吟唱那动人心魄的欢歌!总之,在我的江山里,他完胜了你!你一败涂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答案!且是唯我才有资格给出的答案!” 沉默…绝望至极的沉默! “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狠毒?!” “孤独之客,生来就狠!” “别——太——得——意!”他怒吼道! “劝你…从此,别把折磨我与洛丘辰当做余生事业去钻研奋斗…你斗不过我的!” “我若放弃,怎能对得起名字里的那个‘驰而不息’的驰?!” “抱歉,我们的谈话,我录了音,稍后会一字不落地传递给戚风云!既然你已下了决心定要跟我斗余生…我想,至少戚风云是该知道的!” “好啊!只管去做!我爱死这种互相伤害的狠毒台词了!”他迅猛收线! “蜜月旅行…还算愉快吧…”刚回到洛氏庄园,咄咄逼人的毒舌语调便向洛丘辰袭来… “还好…”他含混作答,“娘…我们…才刚进门…乏得厉害…想先睡一大觉!” “那好吧!”向薄筝收起了毒舌,细滑的手指在空中摆了摆…顷刻,他便如蒙大赦般闪出了门… “我知道我有些过分…然而母爱,总是难以张弛有度的!”她有些颓唐地蜷缩回太妃椅里,朝窗外的无趣风景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有些过分…然而,爱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很难收放自如的!”胥驰颓唐地躺在风云书房的太妃椅里,朝窗外的无趣风景喃喃自语… “也许,反反复复地品味爱之苦痛…便是你难以跨越的心之结界!” 一刹间,胥驰竟找不到否认的理由,只好露出难以捉摸的痛苦笑容! 无论时光如何向前,总难殆尽所有不容忘却的沉重枷锁!他暗想! “我走不出那结界…我想,你也一样!”他悲壮而绝望地说,“只不过…你比我冷血…冷血而虚伪!” “不是冷血而虚伪…而是,不像你那般自私…自私而任性!我想…这也是与生俱来的宿命!你,是胥氏帝国的天之骄子,而我,只是戚氏帝国的养子!” “风云…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事实总是很不悦耳…” “事实是…你是我甘心追逐一生的梦想…在我心里,你无与伦比!” 沉默… “直男之间,不该如此表白!所以,在我呕吐之前,请你快点儿滚出去!” 于是,胥驰火速离去,整室空余风云念惆怅! 我也曾,想永远抱紧爱情!然而时光啊,残酷的时光,不给机会,只念——永不再来——永不再来! “听说…胥驰…惹恼了你和丘辰…”他思量再三,终是致电阮秋! “没什么…他做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不足为惧!” “他没恶意的…” “没恶意就是对的吗?!就可以被无止境地宽恕吗?!” “不要朝我吼…”他语速缓慢,音色冷酷… “抱歉…”她泄了气…“风鹤哥说的对…你是我唯一的死穴!” 彼此彼此…他暗想! “所以往后,躲着他点儿…有任何委屈或者不满…只管找我!”他俨然一副扛得起全天下的英雄气概! “好…”她收线!她无法不收线!再一秒,也许只再一秒,风云秋恋便会苏醒!它会高高飞翔,疯狂跨越——道德、伦理、责任、一切!所以,在一切演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她只能收线! 清晨,冷风停歇,大雾腾起…她立在廊上,眺望洛氏庄园里渐次浮现、披挂的灰银色水珠儿… 某一刹,她摇摆细长笔直的美腿,独自踏入那奇幻而朦胧的严冬景致中!是的!无论如何,她不喜欢停留在一成不变的惬意里,她得出去走走,去拥抱、承受未来世界里所有的不确定、不明朗!如同童年里,无数次,执着而勇敢地跟随着姑姑,开启闪闪发亮的——冒险之旅! 第174章:核心问题 如此寒意丛生的冬季里,却有一条悠缓流动的小溪,阮秋起了兴致,遂沿着它蜿蜒行走,直至来到整个庄园里最平坦宽广的苔藓与蕨类丛生的草坪… 豁然开朗的画卷里偶有几棵四季常青的树木,错落有致地挺立着,似于随意中铺陈隐含之大章法,与朦胧远方浮现的连绵山脉相得益彰地呼应着…构成一副足以降解浮华、安定人心的超然景致! “这是…我设计的望晨坪…坪上观红日,云间品黛山。平心无羁绊,极目始超然。”忽而,洛爷柔语,眼眸宁静,满面春风… “真是好诗…”她嫣然一笑,落落大方道,“早安…爹…”骤然之间,红日驱散雾霭的阴影,高挂于天空,执执绽放晨之光彩! 洛爷脸色一亮,精神抖擞道,“早安…秋儿!洛氏在这附近还有几处带庭院的独栋别墅…若你住不惯这里或者想清净自在些…大可挑选一处搬过去的!”很难得地,他的眼神清澈见底,嘴角亦没有隐藏什么难以捉摸! “别处虽清净,却没有此处的望晨坪…再说…既选择了结婚,便不可贪恋清净自在了!” 恭谨明理的寥寥话语令洛爷甚为开怀顺意…他暗自思忖…无论是否出自真心,至少,她是懂得在规则范畴内行儿媳本分之人!对他来说,这便足矣! 不久,两个人一派轻松地入了餐厅,却被向薄筝犀利的眸光杀遍周身,顿时感觉吉凶难测!的确,作为洛氏女主人,她的过盛的好奇心与咄咄逼人的女王气势总让人心生厌恶、无法亲近! “秋儿…今日陪我去逛街购物做SPA…如何?!”无声无趣的早餐桌面上,她猛地发问,并朝儿媳挑起锋利的眉梢! “娘…秋儿今日要回娘家的…”洛丘辰紧忙解释… “哦…”她淡淡回应着,语调中带着明显地败兴与不爽! “难得娘有兴致,我愿陪您!娘家…改日再回…”岂料阮秋极淡定地答应了!躲,不是办法!总要找机会明朗彼此的底线与路数,方可磨合出相安无事的相处之道!她暗想! 算你识相!向薄筝还以得意一笑,“那说定了!吃过早餐便出发!” “好的,娘!”她也极为干脆! 于是,吃过早餐,婆媳俩收拾妥当便出了门! “儿媳妇,你别不爱听啊,身为洛氏长媳,衣品定要往大家闺秀风范上靠拢的…”豪门婆婆迫不及待地亮出改造儿媳的招式! “好…我听您的!”在她看来,尽力满足豪门婆婆改造儿媳的强烈欲望实在是皆大欢喜、顺势而为! 于是,整个上午,顺顺当当地斩获了一大堆奢侈品后,坐在一间知名餐厅VIP包房里的两人眼光相遇,果然,彼此都露出满意的样子! “我承认,我们这么干有些奢靡浮夸,嗯…一点儿也不环保!”向薄筝耸耸肩,狡黠一笑,“然而,这本就是富人的乐趣!况且,我们本就不是为了迎合所有貌似正确或者确实是真理的清规戒律而活的!” 阮秋笑而不语,因为已无话可说了! 这种态度有些触怒了正在兴头上的向薄筝,她发出一声微妙地低哼…进而,她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我这个婆婆不好相处吗?!” 阮秋不得不胡乱咽下口中的本应细细品味的燕窝鸡汤…她迎着婆婆的充满质疑的审视眼光柔声道,“若我觉得您难以相处,便不会嫁过来了…” “这倒也是!”毒舌不得不缓和了语气…“然而…”她顷刻又正色道,“我的脾气秉性…你最好也要摸清楚…免得日后我还没觉得怎么样,你却委屈得不行,进而使性子往娘家跑!我们洛家…是不会有人特地去接闹脾气回娘家的儿媳妇的!这一点定要先说清楚,免得到了最后,还得自己厚着脸皮回来…多尴尬啊!” 看来,秦悠美定是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然婆婆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提醒?!阮秋边想边安分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娘…” 于是,向薄筝也满意地点点头,进而再次挑起锋利的眉梢,扬起刻薄至极的瘦下巴冷冷道,“那么你呢?!有什么极想做却又极可能引发我血脉贲张或者血管堵塞的过分事情?!我保证现在说绝对是最佳时间!” “我希望…您别逼丘辰学做生意,进而执掌整个洛氏…他…只想也只能简单而轻松地过活…”她试探着说… “待你为洛氏生儿育女…进而成为真正有资格与资本担得起洛氏的长媳,我们便也安心得见丘辰自在无忧了!”不出所料地,问题的核心与关键总绕不开生儿育女! “还有…我和丘辰…希望每年能有两个月的长假,出去走走…”她继续试探道… “首先,你们得生个孩子!一个就好,男女皆可!在这之前,长假就休想!”向薄筝放下正在切一块嫩牛排的刀叉,擦了擦嘴角,双臂环于丰挺的酥胸前,挺直的脊背向舒适的沙发椅倾斜放松下去… “在那之后,你们每年都可以自私自利地撇下家中的老人孩子,花两个月的时间去全世界溜达…但不包括那些鸟不拉屎、局势不稳、天灾不断、过于原始的地方!” “也就是说…若我们一辈子也要不上孩子…” “就只能窝在罗利!”毒舌闭上眼睛,重重而夸张地点头,随即,她复又睁开美丽的布满微细皱纹的眼,身子前倾,相当认真地递进道,“当然,并不会搭上你们的一辈子,待我老死,你们便可随心所欲了!所以,你瞧!我并没把话说绝!” 是啊!已经无法再“绝”了!阮秋暗想!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领会了我的意思…”于并不太短暂的沉默过后,毒舌开始怀疑她的儿媳是否将整个精神头儿放在当下此处! “这就如同一只熟鸭子…即使过去再自由鲜活、甚至擅长飞翔…然而,此刻,它已改变不了被锋利冰冷的餐刀切来片去的宿命了!”阮秋不动声色地将一片鸭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起来… 而向薄筝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茫然而意外的波澜…“虽然…”她沉吟片刻,进而低声道,“这比喻一下子就暴露出你穷酸而低俗的过去…但是…不得不承认…没有比这再残酷而恰当的比喻了!” 至此,二人便再无话题可聊,只得无声无息地专心品菜,并在那之后,继续貌合神离、例行公事般地去做SPA… “不知道秋儿是否能熬得住与咱们的娘亲独处这一日!”午后,洛氏庄园里,洛丘辰望着回娘家串门子的妹妹洛芊芊,惴惴不安道… “不放心就问问随行的司机呗…”她喝了口红茶,散漫地安抚道,“再说…婆媳之间是非常需要这种单独地相处与磨合的,一旦达成求同存异的契合…一切都会变得融洽而简单!” 说得轻巧!若真那般容易,你的风云会与咱爹娘不对盘那么久吗?!然而,他也只是心里这样想!不知怎的,他已渐渐学会将太伤人心的话咽下… “我只是…希望她们都能愉快…而不要成为非得一争高下的对立面!对我来说…她们都很重要!”微风般的伤感快速掠过他英俊的脸…一刹间,她觉得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他了! “那么我呢?!作为你唯一的妹妹…我重要吗?!”不出所料,她酸酸地问他! “别再朝我使酸劲儿了!”他狡黠一笑,那一瞬间,竟像极了向薄筝!“你的问题…该去你老公那里讨要答案!”这答案虽然扫兴,但确有道理!她暗想着,只得一笑了之! 第175章:守卫江山 “这一日…还好吗?”夫妻二人十指相扣,散漫地走在夕阳里,他忽而这么问,阮秋便停下脚步,例行公事般地点头说,“还好…”随即,便继续摩挲、摇曳着彼此十指相扣的手,散漫而沉默地走着… 然而,不必特意地察言观色,洛丘辰便已明朗了其弦外之音——与婆婆相处的这一日,不怎么样!也许,糟透了! 想到此处,他的心沉重下去,几乎跌入谷底了… “怎么了?”她再次停下来,凑近了他的俊脸,并在他的耳廓上轻柔一吻…于是,他松弛下来,将她拥揽入怀,“秋儿…”修长的手指在她波浪般起伏的秀发间撩动… “秋儿…”他欲言又止,好不为难… “娘给我买了很多名牌衣裙包鞋…我们一起吃了丰盛的午餐,接着去做了排毒养颜的SPA…所以,应该算是很好很难忘的一日!只是我呢…不想用太极致夸张的字眼儿表达此时的幸福…人总是贪恋更幸福、最幸福…所以凡事从不说得太过圆满顺遂…” 他知道她只是在繁复冗长地补救,以挽救他的坏心情…唉!至少,她已开始真心顾念自己的感受了,这便算是极大的、跨越式的幸福了!于是,他总算在自我安慰中慢慢缓了过来… “你觉得幸福就好…”他自欺欺人地喃喃… “放心吧…”她还以顾念怜惜式地喃喃…但事实上,这确实是糟心的一日!她于心中暗想! “怎么说呢…这确实是糟心的一日!”卧房里,向薄筝如常那般对着镜子,认真观摩着自己那张敷着昂贵面膜的倔强脸…这也是逃避洛爷犀利审视的百试不爽的妙招儿! “我劝你…也别太过分!毕竟,这是你挑的儿媳!当初,人家穷酸或者并非大家闺秀的事实也从未藏着掖着…所以你此时再以这些来挑理找茬儿,就等同于没事找事、自取其辱!” “呦…心疼了?!”她摆明是滚刀肉一块,淡定如常地戏谑他道,“你这老家伙…干嘛这般向着儿媳妇?!” 洛爷听罢,便如常地上了套儿,怒不可遏道,“总是口无遮拦的!简直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好了好了…别气别气…”她终是顾念着他的身子,遂摆摆手,示弱道,“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看似能助丘辰撑起洛氏未来的厉害儿媳虽已进了门,但是,在没生孩子之前,这桩婚事并没有稳固的根系…所以,此时,唯有我,才有资格与义务给她施压,不断地施压,方可逼迫她早日生儿育女,进而坐实洛氏长媳的关键地位!” “唉——”洛爷眼光低垂,轻叹一声…说到底,他该清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丘辰保住洛氏江山…然而,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认同、喜欢她的做法——没有任何正当理由! 整室的气氛于沉默间渐渐黯然冷却…向薄筝揭下整张面膜,心情复杂地凝望着陷入沉思的他…何时起,他的染色均匀的黑发已日渐稀疏,木然而哀伤地趴在头皮上,肆意破坏着他整身的英俊与气派?!作为最为亲密的枕边人,她竟…没有觉察! 很难想象,公公婆婆之间是怎样一种夫妻关系?!寂夜,洛丘辰已心满意足地睡去,阮秋又在灯下畅快地书写孤独客的日记… 当然,在短暂的接触中,无法明显觉察什么深刻而复杂的异样…只能算是我的感觉…感觉而已!表面上,两个人是疏离的、不和拍的、甚至有些对着干的意味…骨子里呢?仿佛却在疯狂地——渴望!对!是渴望!渴望被彼此依恋、爱慕、诚心以待,死心塌地地崇拜! 她停了笔,因为他的鼾声起…果然,好似鱼吐泡泡!她会心一笑,顷刻又沉下脸,好似想起“胥驰”二字已是罪大恶极的可耻行径! 她起身,透过纱帘凝望洛氏庄园之冬夜…安睡的望晨坪显得了无生趣!也许,于黑夜里,它永远无法施展诗情画意! “恭喜你…”罗丰来电,磁音沙涩哀婉… “你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诚心恭喜!” “那是自然的!一想到是洛丘辰,便觉得天塌地陷!” “你——曾经让我天塌地陷的你——没资格讥讽他!” 沉默掌控了电话两端… “对不起…” “若你过得好,不必告诉我!若你过得不好,更是活该的!所以,别再来打扰我了!最后,我为自己利用了你生母的情感而感到惭愧!就这样吧!我们从此,互不相欠,相忘于天涯吧!” 我不知道为何说那番令他心碎的话!也许,唯有怕了我,断了我,他方能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她将这句话重重地写在日记上,随即,她合上它,狠狠将它锁在写字台最隐蔽处的抽屉里! 数日后,尔湾,风和日丽的上午,胥子亮正在打电话,铎爷突然冲进办公室,没有敲门,没有解释,只是隔着气势非凡的大办公桌,直截了当地横坐在他面前,一副看不出路数的深沉样子! 胥子亮只得对着电话抱歉道,“我稍后再打给您!”随即收线,再将身子前倾,并用胳膊肘支撑着慢慢交叉在一起的修长双手,极为投入地凝视着铎爷,“我的爹…您怎么了?!简直搞得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啊!” 四目相对,烦闷不安的气息持续攀升着! “爹!我娘去世这许多年来,我可从未跟您说过不想要后妈之类的话…所以,您一直未再娶,也就不可以拿‘顾及我的感受’这种漂亮话来煽情或者自我标榜的!” “我的样子…像是要跟你谈续弦的家事吗?!” “不然呢?!我想不出其他任何能引发您不淡定、急急跑到这里来与我深情对望的理由!”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我不愿再娶…是不愿引发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觊觎铎鞘江山的可能性!”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惹了您今日这番莫名其妙地异常举动?!” 铎爷起身,以无法释然的复杂心情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他的眸光极速掠过车水马龙的繁华,延伸向远方那隐约可见的蓊郁森林… “就当做是——我——正在经历人生里的首度失恋吧!”他忽而喃喃… “失——恋?!” “失恋!” “您——也会失恋吗?!” “其实——是借口而已!目的是想约上你和子冬出去喝个痛快!但又怕被波士顿那边察觉,进而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约我就得了呗…竟还约秦子冬!” “总得把收场的事儿也考虑进去!万一你喝醉了,全世界除了秦子冬,谁能安置得了你?!”他转回头,冲儿子顽皮地眨眼! “切!”子亮笑了…对望的一刹间,两颗孤傲之心正无限亲昵地贴合着…贴合着… “那么…我想知道那位不幸被您看中的、却又完全不甩您的女人——是谁?!” “没有的事儿!” “我猜…是陈湘君!因我们的圈子里本就没多少可供推理筛选的女人…更何况我的智商绝不是从火星捡来的!” “都说了…没有失恋那种事的…”铎爷狡黠地抵赖着… “秦子冬…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会听从你的提议来顺云阁喝酒!这种圈中人士日日光顾的显眼地方…真的可以瞒过那个该死的波士顿内线吗?!” “所以,是瞒不住的…”秦子冬给微醉的胥子亮斟满酒,遂扬起手臂,抬杯敬道,“幸而,铎爷身体康顺、事业稳妥,少爷您戒了酒瘾、事业渐得心应手,胥暮与胥晨已回到铎鞘,可谓后继有人…阮秋小姐也顺利地嫁了人…甚至…连我也有了温暖和美的家庭…正因如此,又何必隐瞒什么偶尔的欢聚?!” “原来…你话这么多啊!”胥子亮惊讶道… “原来…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今,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秦子冬深沉一笑,将杯中的香醇美酒一饮而尽! 第176章:微妙春日 铎爷总是经验老道的,待精细优雅地品过了罗丰生母罗陈薰的某个得意门生烧制的传统佳肴,他方开始安然狡黠地喝浓度凶狠的烈酒… “子冬啊…你确定我的子亮已经彻底歇菜了,并决然听不到我们此刻的谈话了吗?!”直到喝得昏天暗地,他方问出了看不清路数的一句! “我确定!” “所以你才选了带休息室的包房?!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一间知名而单纯的饭馆里会有这种可供宿醉者屙吐洗漱、进而安睡到天明的酒店式包房!” “所以此处并非什么带休息室的包房…而是,顺云阁的老板为特殊人物而设的不为人知的避风之所!” “那么…如今,这煞费苦心的设计算是被我知晓识破了吗?!”他很有兴味似地瞄着秦子冬,不由自主地眨眼,微笑… “您…可以如此理解!”子冬似毫不设防地说了实话!也许,人们总是在冷不防的地方被处心积虑者突袭得手! 于是,得手后的铎爷现出匪夷所思的真面目,自喉咙里不断震颤出滔滔不绝的古典音色! “子冬啊…跟你,我就实说吧!我他娘的真的失恋了!于模式化的思维定式里,我是无比强大、高明、成功的人类!然而,遗憾的是…爱情的思维并没有裹卷其中!所以,就在今天,当湘君安静地跟我说——她已接受了吴世昌的求婚,决定辞去铎鞘管家的工作,跟他过踏实日子去——我方起了些顿悟!很遗憾啊,我输了爱情!但是,更为可悲可怕的是——当我认为自己输给了低微到尘土里的对手并因此而愤怒、而不解之时…我,看低了对手,看低了爱情…便也等同于看低了自我!”他的视野中似晃动着久远记忆里的某个难以磨灭的画面!很快,他回过神来,硕大有神的眼睛刚好与秦子冬的视线交汇… “铎爷…我很庆幸能理解您这番话里的深意!”两只小巧精致的酒杯清脆地碰在一处,两个敞开心扉的男人顷刻喝干了杯中烈酒! 当清晨从冬日的苍白冰冷中缓缓呈现之时,铎爷在子冬的引领下,绕着顺云阁附近的小山丘完成了雷打不动的晨跑… 回到包房时,胥子亮刚好醒来… “我…从未真正醉过,所以很想知晓宿醉后醒来的清晨,头脑及肉身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嗯…简而言之就是痛!” 易怒的神经倏然活跃起来!然而,铎爷还是以慈父的情感压低声音道,“好的。但我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所以,请你这笨蛋继续深刻而复杂地描述下去!” 于是,胥子亮眨了眨微肿的眼皮,皱了皱饱满的额头,抬起一副思考者的脸蛋儿道,“嗯…麻而烈的刺痛感持续侵袭着逐渐复苏的身躯…顾不上天地万物、斗转星移,只是投入地哎呦哼唧!而整颗脑袋更像是被首度入室偷窃的小毛贼蹩脚而充满热情地翻搅过一遍!” “看来你确实清醒了…那么,咱们回家吧!”一句话吐出口,却堵在火烧火燎的心上!那个即将再度失去女管家的铎鞘之家,将怎样填补荡在他缜密思维外的空洞情感?!他不知道!原来,他也有可怜而贫瘠的维度! “这就要走吗?我还没有找好下任管家啊…”儒雅的哀叹声里夹杂着狡黠地撒娇耍赖! “陆闲庭一早拎着行李进门了!交接工作异常顺利!” 该死!铎爷心里恨骂了一句! “那么…再会!”她优雅施礼,进而转身迈步,摇曳着曼妙的身子往书房外头走… “接下来…你会去霍氏工作吗?!”他猛然问道… “吴哥说…那样做是不妥当的!再说,他不想让我再辛苦了…他赚钱,我持家…足够殷实地度过余生!”她温婉作答,却将他的心扎得伤痕累累!这年头,没有野心、却分外聪慧痴情的稀有女子…竟被吴胖子轻轻松松地泡到手了!他闭上眼,任由高跟鞋敲击理石地面的脆声渐渐远去… 转而,时光继续前行,渐渐驶入微妙的春日… “丘辰…往后的八个月里…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清晨,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朝他迷人的耳廓柔声喃喃… 窒息般狂喜的沉默过后,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像抱一件珍贵易碎的三皇五帝时期的瓷器… “秋儿…我们…是要为人父母了吗?!”他声音抖得不行,脸颊上缀满了不知不觉落下的泪! “是啊…我…竟怀上了蜜月宝宝!”她抚慰他笔直的脊背,柔情似水,甜甜蜜蜜… 一切,梦幻般地顺利!然而,梦幻般顺利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而难以想象的危机! “这下可算是有盼头了!”圈中太太们的聚会日事不宜迟地由原计划的胥氏庄园改移至洛氏门庭…向薄筝不遗余力地向四下播撒闪闪放电的目光与扬眉吐气的容光,“还是应了锦媛姐姐那一句妙语——孩子的缘分,向来是得之我幸!我们洛家如今就真的得了蜜月宝宝!啧啧…得是多么尽兴的蜜月才能如此厉害啊!啧啧…我也是笨!不知这年头,早就不时兴什么相敬如宾的夫妻之道了!更何况我家卓然不凡的翩翩丘辰…本就是特别会使男人本事的!” 真是够了!其实本就不该来!陆明丽霍地起了身,一张浮肿多斑的火辣辣的红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讪笑,“听说秋儿正在绣一幅极美的薰衣草花海…便想去瞧瞧!”说罢便走了! “我也听我家云音提过的…所以…也想去见识一番!”顾兰兰顺势起身跟出了门… 一下子说退了两位太太,洛氏女主人这才有些难堪地收住了洋洋得意的嘴巴… 唉…周氏姐妹对望一眼,齐齐去品读此时陈嫣的眉眼身影…又齐齐自心底发出百思不得其解地唏嘘…为何?!为何要将心爱的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交到这样的婆婆手上?!也许,那的确是无人能参透意识端倪的无字天书! 另一方面,在洛氏特为阮秋新建的绣房里,躲避毒舌的另两位太太眯着眼静静看了一会儿美丽绣娘飞针走线…又对着五颜六色的丝线与规格繁多的绣针叽咋研讨一番,便渐渐感觉枯燥无聊了! “要不要去茶室,由我来给您们奉几杯香茶?”阮秋停下手上的活计,贴心柔语… “不必了…你现在身子娇贵得很…若被你婆婆瞧见我使唤你…还不又要卷起毒舌骂我欺负孤苦伶仃的养女?!”岂料陆明丽很不领情,反而酸酸地讥讽起洛氏婆媳来… “秋儿也是一番好意…您还至于如此指桑骂槐的?!真不厚道!”顾兰兰顷刻帮腔道! “啊呀!竟忘了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一家人呢!不说了!”陆明丽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拉下老脸闪出了门! “这种人…真是天生的败兴货色!”顾兰兰忍不住冲着门口骂去! “你们又都是什么好货色吗?!大家本都是体面人物,又要时常碰面,所以别逼我骂出更难听的!”陆明丽顷刻转回头,狠狠瞪着与陆明春博士惊人雷同的犀利眼睛放出狠话,令绣房内的二人露出始料不及的复杂神色…转瞬间,狠毒人物已没了踪影,四周寂静得异常压抑! “秋儿…瞧见没?这圈子里的人心…哪里有那么多善意!”顾兰兰悲凉而倔强地笑着,“不过…也没什么可后悔的!翻脸就翻脸,为了你,为了诚心待我家云音的萧家…也算值了!” 阮秋听罢,还以动人一笑,虽未有言语,然而,彼此心上皆涌起由衷的暖意… 然而,时光不可回头,人人皆会改变!下一次兜转,是敌是友?!仍是无人知晓! 第177章:怪诞魔王 春日,柔暖的晨,胥驰坐在喷泉前的台阶上,凝目痴望着慵懒游动的招财锦鲤们…这样旺盛群居的、仅靠华丽而吉祥的外貌就可悠哉悠哉一辈子的家伙们…真他娘的让人不爽!所以,于那些郁闷的孤夜,他偏要频繁地朝喷池里扔杯子泄愤,以致它们死伤无数!他想到此处,便开始冷酷地笑起来…是的!他早已看清自己是个毫无负罪感的高智商败类! “驰儿…”周锦媛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心情复杂地观察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唤他… “不会是…让我去洛家送礼献媚吧?!抱歉!我只想送活血滑胎的藏红花过去!”他立在亲娘面前,眼神幽怨地咒骂着… “别这样说…”她隐忍道,“你小姨说,秋儿此时…总想品燕窝鸡汤…而咱们家才刚购入了一批质地爽滑、清香耐火的金丝燕盏…不如就赠与清瘦的孕妇补补身子吧…” 胥驰本想说我管她呢!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个掏空了我心肝魂命的狠毒女人!但是,他看了眼母亲眼中的伤感与惆怅,顿时感觉到自己作为儿子的亏欠!此时,最好的反哺便是顺她的意,朝她所指的与自己三观未有太多背离的方向前行! “好!我这就过去…”魔王顺从地应了! 然而,望着儿子顺从离去的背影,周锦媛的心却很痛很痛!她其实并不想看到这样毫无生趣的戚风云式的儿子!她宁可他仍是那个叛逆勇敢、随时随地都可以跳脱出传统思维逻辑的怪诞魔王!这曾是一位母亲希望给儿子营造的珍贵自由,然而,如今,她似乎再难做到了! “其实,这一位女子是邱爷儿媳妇汪和梅的亲妹妹汪和婷…也是去世的汪玄墨的亲侄女…年芳二十八,家世品貌皆算是上乘的…只是…早年在国外留学时有过一次任性而短暂的婚史…”回了房,听着妹妹周锦然小心翼翼地为刚离了婚的胥驰做媒的这通电话,她的心情忽然分外复杂! “要不然…再说吧!”她终于说出极为扫兴的心里话… “姐…我知您是心疼驰儿,想让他缓缓…然而,事实反而是,他缓得太多太久了!当初是楚楚…他说想拖就拖着不结婚…结果呢?终是拖死了人家!后来是秋儿…他说想等就等了七年…结果呢?终是强求不来啊!现如今是秋水…他说想结婚就稀里糊涂地结了…结果呢?本是洛秋水隐瞒了自身不孕症的缺陷,将咱们骗得团团转…如今却反被陆明丽到处散播成咱们无情、只想着传宗接代!您瞧瞧!这么多年…咱们这般任由驰儿、一味地给他民主自由…到底应了什么因果?!”她哭了…委屈而心痛的哭声… “好了…不要哭了…”周锦媛也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这一回,都听你的!”挂断电话,她的思绪却飘到久远的从前去了…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差许多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因年幼无能而眼睁睁地任由胥子熙死去的妹妹…分明是这许多年来一直被自己嫌弃甚至痛恨的亲人!然而,到了如今,却唯有她肯为自己与儿子落泪难过、交付真心实意! “这位…是汪和婷…是我公公同窗挚友的掌上明珠…”客厅里,阮秋正以洛氏长媳的身份向胥驰引荐一位性感十足的女郎… 就知道这趟送燕窝献媚的差事定是个坑!胥驰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皮与屁股抬都不抬地哼了一声,“幸会!” “幸会的话就该起身握手…”女郎也翘着二郎腿,坐在与他遥遥相对的另一组大沙发上朝他放话! “切!”他嗤之以鼻! “所以说…教养这回事与家世及受教育程度都没什么必然的内在联系!而你,就是将没教养发挥到极致的那类败家子、烂茄子!”她起身,瞪起硕大的杏眼,风情万种地开骂! “操!”他抬眼,爆粗口,面不改色心不跳!谁叫你他娘的骂我烂茄子! “有种你再重复一遍!”跟部如刀锋般犀利的高跟鞋哒哒哒地逼近! “操!操!操…”他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一个耳刮子朝他居高临下地扇下去! “别这样啊…”阮秋的柔媚音色与呼啸的耳光音色同步抵达胥驰耳畔!顷刻,魔王出手,女郎的紧实手腕被一只性感却遗留着狠毒瘢痕的大手狠狠擒住!准确的说,是往死里攥住、掐住! “放——手!”出人意料地,女郎没有发出惨痛而尖锐的鬼哭狼嚎声,她倔强地忍住剧痛,淡定而刚烈地求饶道,“抱歉!我不该骂你烂茄子,也不该一言不合就动手,但是,我这只赖以维持生计的设计师的右手…绝不可以被——你——掐——断!” 忽然之间,女郎的声音,如被烟雾熏呛过般带着一种无法圆润的涩感…这一点,让魔王开始着迷…随即,他松开手,收了手! “抱歉,我不喜欢被女人打脸!我的脸呢…向来是用来泡妞讨人爱的…不过老实说,过去,我也曾被某个女人打过一次脸,甚至打出了血!现在想想,我那是故意给她机会打脸吧…那时的我,真他娘的傻!”他死死盯住阮秋的美丽的脸,话说得平静却又撕心裂肺! “怎么了?!刚才好像听到吵架声了…”向薄筝立在楼梯上,发动敏感而聪慧的神经,俯瞰、品咂着空气里每一丝的不寻常! “没什么的…”阮秋先发制人,堵住刚刚结束战斗的两位当事人的口舌! “哦…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最近,为给我们的宝贝秋儿补身子,家里特地花重金聘来了一位有名的大厨…正好借你们两位的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富贵舌头来试菜!”毒舌果然厉害,即使做媒婆,也要编排得优雅而极具技巧! “也好…扛了那么多上品燕窝来…我也是累坏了呢!”胥驰转了转脖颈,揉了揉肩膀,淡定而随性地表演着若无其事、理所应当…终于顺利地将刚刚那一屋子的**味儿遮掩过去了!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午饭时间尚早,一对熄了火的好斗男女并排立在洛氏的望晨坪上看云天、观远山…汪和婷忽而大胆地捧起胥驰那只接续过无名断指的左手,仔细端详那条触目惊心的可怕瘢痕! 出乎胥驰意料地,他竟没有反抗或者反感!只是嘴上喃喃,“看归看…但请不要用观察怪诞生物的歧视眼光去看…我脆弱着呢!” “这是…怎么残的?!” 胥驰本想说,你这蠢娘们儿!竟敢问本王这么俗且极具伤害性的问题!但是,毫无办法,她的声音越来越让人着迷! “我…硬上了挚友此生最爱的女人…为了挽救友情…我自己切断了那根动情的手指!” “你真会编故事!”她强撑着笑了笑… “糟糕!竟忘了你是离过婚的妇女,不那么好骗!”他也笑得很扭曲… “你嘴巴真臭!”她叹了口气! “所以…咱们…不合适的!也就是做做样子,别让媒人太尴尬就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前妻洛秋水竟还残存着微妙的情感!原来,真的有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回事! “好…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捋顺着脑后那不长不短的马尾辫,转而将妆容得体、十分耐看的小脸朝向他,认真道,“不过老实说…如果有一天,你打算再婚…考虑一下我!放心!我…功能齐备…绝对拥有为胥家延续香火的能力!” “好!”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顷刻又似觉醒般补充道,“但是…也许会很久…我真怕耽搁了你延续香火的保质期!” “操!”她笑了,爆粗口,转身走人了! 他娘的!她是个值得被爱的女人!只是,不该浪费在我这里!他暗想! 第178章:梅开二度 当柔柔的光线照射在渐渐萌发新芽的树枝间,春日的萌动已这般不可思议地活跃起来了! 戚风云立在书房窗前,致电胥驰,“怎么样…这一位女郎…你可还满意?!” “抱歉…上一位还没完全从心里抹去!” “你哪还有心?!”岂料戚风云抛却了如常的儒雅厚道,厉声道,“作为你的兄弟,我不能容忍你这么瞎晃着单儿…听芊芊说,表面看起来傻白甜的那个洛秋水…也正在走马灯似得相看新伴侣呢!所以…学学人家…既然总要再婚,就别墨迹!” “我…”魔王本欲争辩,却被挚友切断了线!真是的!他好不容易忍住了骂挚友的粗口!不知为何,他从不舍得朝戚风云发飙!他常常想,若他是个女人,一定会死死抓紧世间仅存的戚风云,霸占其几辈子都不嫌痴心太长!但是,遗憾的是,大家偏偏都是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真是的! “前妻…听说你正疯狂地相看着圈中离婚丧偶、无传宗接代需求的那些老头子们…”他忍无可忍地致电洛秋水… “听说…你才刚相看的那位汪和婷…看上你了呢!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爹娘、又拉下脸面苦求大伯父给你张罗来的如意伴侣!我都已这般虔诚地赎我瞒你的无法生儿育女的孽了…你还要怎样?!”她的声音逐渐激烈地抖起来! “我也…没要怎么样啊…”他嗫嚅着,“只是…想和你说声抱歉!为我对你和你娘家的那一次充满恶意的报复而道歉!” “算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她哭了…稀里哗啦、一发不可收拾! “若你…心里还有我…我们…我们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过下去!反正我们胥家…还有子亮的一双儿子…足够延续生生不息了!”他鼓足平生勇气,认真道! “都说了…回不去了!”他再次被切断了线! “他娘的!你就那么喜欢嫁老头子吗?!”他恨骂着,转眼又颓唐得一败涂地!这绝对是戚楚楚枉死时为我下的毒咒!不!也许是胥子亮自小胡扯的那一句诅咒!或者…仅仅是…因我对秋儿造的孽而遭受的活该报应!总之…这是不可跳脱逃离的——胥驰劫难! “也就是说…胥驰还惦记着秋水吗?!”晚饭时分,洛爷听罢向薄筝唇舌飞舞的描述,唏嘘道,“唉…两个人也都是任性之人!只把婚姻当做儿戏…如今,还反复什么?!今后,各走各的方为正道!” “那么,秋水呢?!可看上了哪位体面人物?!”她脸颊微侧,带着不可抵抗的风情万种! “呃…”洛爷神情落寞地垂首,品了口燕窝鸡汤,相当认真地闲扯道,“汤汁清甜不腻,真是好手艺!秋儿…希望你暂时放下保持身材的顾虑…多吃多补…这样才能生下健康聪慧的宝宝!” “好…”秋儿柔声应道… “老公…儿子儿媳也都不是外人…何必转移话题呢?究竟怎么样啊?我也盼着秋水能早日觅得如意伴侣…不然,陆明丽那狠毒嘴脸不知要挂到什么时候呢!”岂料向薄筝不依不饶,继续延主线发问! “枭勇家呢…向来是陆明丽说一不二…看我这泼辣弟媳的意思…是想让我…给秋水牵线…” “跟谁?!”毒舌压低声音发问,整室骤然安静下去! “跟…”洛爷吞吞吐吐,为难得很! “我猜…猜哈!是盘算上胥驰二叔——胥江铎博士了!”洛丘辰漫不经心地道出看似极致荒谬的一句! “别胡说了!”向薄筝瞪了儿子一眼,转瞬,却又从洛爷眼中读出“不幸言中”四字! “我呸啊!陆明丽可真不要脸!”她霍地起身,叉腰怒骂,一副无法接受这荒唐答案的狰狞面貌! “老婆…别惊到儿媳!”答案一经揭晓,洛爷倒是轻松淡定了…“只不过是陆明丽单方面的痴心妄想罢了!一方面铎弟不会给予任何女人觊觎铎鞘江山的明媒正娶的机会…而另一方面,娶亲侄子的前妻本身…便是极致荒谬的命题!所以呢…我便让他们直接去找胥家商议!既然胥驰抛弃了秋水…自然应该由胥家来善后!” “陆明丽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妇…但真能傻到去胥家闹腾那一出彻底疯狂吗?!”向薄筝冷笑道… “就我来看…她既然能做到找我帮忙商议这个份儿上…便已是无底线、无下限之奇葩人物了!”洛爷说罢,将眸光从老婆那里滑向儿子,“辰儿…你又是从哪里通得电?!” “哦…我聪明啊!”他撒娇耍赖般地一笑,“婶婶为人一向争强好胜、野心勃勃!所以定要替亲闺女挑到足可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二度婚姻!而放眼望去,将圈子里或不婚、或丧偶、或离婚的熟男们按实力、年龄、智商、颜值等指数综合排序…位居榜首的只能是胥江铎博士!” “天啊…你还有这种思维模式!”向薄筝惊讶道,“我都开始怀疑是你给你婶子出的这烂主意!” “我才懒得管她呢!”洛丘辰正准备打嗝,听到娘亲这句呛声讥讽立时牙根痒痒,“听家佣们说…她竟然在秋儿绣房里大呼小叫、耍威泄愤…我是没瞧见的…不然定十倍百倍地奉还!” “好了好了…我们干嘛为别人烦恼?!我们家现在可是圈子里最幸福如意的了!”向薄筝转眼间便转换了心情,并带着满脸的喜悦光辉朝阮秋甜腻地说,“我的宝贝秋儿…我现在啊…只要一看到你,进而想到你肚子里的宝宝,便会开心、便会觉得每一天都是甜滋滋的!” 不知怎的,看着婆婆如少女般撒娇欢畅的样子,阮秋的脸颊竟红润起来,“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身子,顺利生下这个承载着洛氏希望的宝宝…”她扬起动人的脸,深情低喃,“我常常想…我和丘辰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健康、善良、聪慧、坚强…符合我们心中所有美好的期盼!”随后,她凝望洛爷,轻声问,“爹…您会取什么样的名字给它?!男孩的名字、女孩的名字…从少年到白头都可得体应用的好名字…” “我会尽力而为,为它好好命名…以达成你的期盼!”洛爷百感交集地作答… 阮秋不由起身道谢!一刹间,脑中闪过最单纯的念头——从此,宽恕世间所有罪恶,抛却过往所有恩怨…只与值得的人,认真而幸福地走完余生! “我吃好了…您们慢用!”她离开华美的布满山珍海味的大餐桌,稳稳跨出脚步… “爹、娘…我也饱了!”丘辰紧忙跟上去,“老婆…我扶你啊…” “牵手就好…待肚腹隆起再扶吧…” “好…但是现在开始练习一下也好…你不知道,我啊…笨着呢!” 夫妻俩打情骂俏、恩恩爱爱地回了房…而洛爷与向薄筝就这么默默无声地看着,仿佛,是在看久远之前的自己与对方…何时起,哪一回不走运的兜转,致使彼此弄丢了对方,遗失了珍贵的情感?!只是,然而,人,是无法永远沉浸于回不去的过去的! 傍晚,尔湾,铎鞘庄园的灯盏渐次亮起,崭新的梦幻般的春夜愈发明媚、逼真… “哥…也就是说…阮秋小姐像咱娘一样,也怀上小宝宝了吗?”胥晨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羞羞答答地问胥暮… “嗯…是的…”惊人雷同的另一个小帅哥边看漫画边漫不经心地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同时被怀孕的娘和怀孕的管家小姐抛弃了!因为她们有了新的更可爱的宝宝…我们…我们…已经不重要了!”胥晨的语气开始明显的不安,简直快哭了! “喂!不要这样!我们都是大孩子了!再说…我们还有爹和爷啊!他们又都不会怀孕!”胥暮终于扬起小脸儿,朝向只比自己晚出生几分钟的弟弟郑重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将小脑袋瓜儿埋进漫画书里了! 而胥晨却茫然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用力吸住一口气,再发出很长的叹息…终于算是想开了! “这说明什么?!我的子亮…” “嗯…虽然同卵双胞胎具有几乎相同的基因与遗传外形,但性格却在后天的改变下渐现差异!” 一直站在门外偷偷观察小哥俩儿的父子俩开始发表观察感言! “呃…爹…我可听说…我哥的前妻有意跟您梅开二度…也就是说…您准备抛弃为我守护铎鞘江山的长久信念了吗?!”忽然之间,胥子亮学着胥晨的样子,忽闪着一双似受了心伤的大眼睛,狡黠而犀利地问铎爷! 第179章:恶意玩笑 父子俩慢慢悠悠地走在附着着老派优雅的铎鞘庄园里,柔和的灯光与早春月光为他们铺泻出意味深长的影子… 某一刹,修长倾斜的两条影子停驻在一棵舒展、释放着博大暖怀的苍劲古树下,慢慢蜷缩成并肩而坐的亲昵圆团状… “不好办啊…”铎爷以惯常的咏叹调开腔道,“听你大伯说…他的前亲家洛枭勇目的单纯而明确——不图我们铎鞘的江山,只为了给女儿的梅开二度挣足体面!” 沉默…于犹豫中僵持了几分钟,胥子亮终于决定敲打一下老爹的贼心! “然而…爹啊…婚姻只是看上去有拯救孤独可能性的喜事,然而,内里绝对暗藏、充斥着赌博式的危险花样!” “其实…人生里,每个瞬间的兜转,都绽放着危险的花样。婚姻围城内外,不过是爱情与责任之交替…决然大不过生死明灭的!”老油子顷刻便拆解了老男孩的青涩招式! 哼!胥子亮心中暗恨!为了守护铎鞘而孤傲了这许多年的金刚不坏之身,竟然要为了自家侄子的前妻而破?!想都甭想! 切!铎爷斜睨着儿子气急败坏的一张英俊脸,恨恨地想…既都领会了我暗示的会在婚前找专业律师做好财产公正的意思…你个兔崽子还叽歪个屁啊!老子为了你,已蹉跎了多少岁月?!错过了多少好女人?!如今你还要我搭上余生,做彻底的苦行僧、孤独客吗?! “既然我的余生里出现了高起点的理想伴侣…我愿抛却、跳脱出传统而老朽的世俗旧观念…承接我的崭新缘分!”他终于亮明了新潮而拉风的态度! “哼!”胥子亮的那团圆影子顷刻弹起,恢复成修长而倾斜的原貌,并从亲昵的父子合影里急速脱落、逃离! “胥驰!我就快疯了!这都要怪你!为何要在招惹了秋水之后又他娘的闪婚闪离?!如今,我老爹竟决定买单你前妻…我要怎么办?!将脸蛋儿埋进屁股里苟活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你要知道…他,可是规则的制定者、有我行我素资本的独裁者…所以,任凭包括天王老子在内的任何神与人横摧竖打、威逼利诱…也不可能改变其明朗心意!所以,老弟…想开点儿吧!” “想开个鬼!所以,你去死吧!” 凌晨四点,他知道那条如阿尔萨斯般的硬汉即将在几分钟后开启雷打不动的晨跑… “他娘的!”终于,几分钟后,他骂出口!因为阿尔萨斯正在他的帝国里肆意奔跑着!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在彻底翻脸的昨夜之前,他的老爹曾对美股发表的睿智言论…“我的儿…世界上任何一个市场都充斥着一成不变的不确定性!我要因此而对未来股市的持续上涨丧失该有的饱满信心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事态已逐渐明朗,最起码我们已掌握了新任总统在接下来一年里的大概方向!另外,放松监管、减税以及财务倾斜的诸多新政对作为道琼斯主要构成的大公司非常有益…自去年万圣节以来,在道指上涨的近千点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来源于一家大公司!所以…你看,它们好,股市必然也好。” 他觉得,借由老爹的这些论调,他完全可以推论出洛秋水将是多么契合老爹在婚姻方面的市侩思维与重口味! 于是,他彻底绝望了! 于是,兜转之间,胥江铎决定迎娶洛秋水! 于是,萧瑟无聊的圈子再次如萌动的春日般活了过来!准确的说,是嚼是非的毒舌们再度活跃起来! 只是,那条最著名的洛家毒舌却背道而驰地消沉下去了… “我…许是真的老了…所以无法理解这个荒诞丛生的世界了!”清晨的早餐桌面上,向薄筝已经不再用心而智慧地遮掩那些密布于脸面的细纹…完全改换成一副年久失修、失魂落魄的斑驳样子! “世上许多事,本就是似是而非的…再者,坦率地说…铎弟与秋水的结合,也并不出格!”洛爷的声音沉闷而隐忍,却又语气坚定,终于惹得毒舌咬牙切齿、疯癫似地吼一声,“你懂什么?!”旋即不顾一切地愤然离去! 此时,对于公公来说…是何等尴尬?!何种滋味儿?!阮秋暗想! “秋儿…别介意…好好吃饭…”谁知洛爷艰难一笑,便继续去品粥菜了…忽然之间,阮秋觉得她完全能体悟到公公的喉咙里堵塞着多少难以下咽的——爱的心酸与执着! 正午,阮秋正于绣房内飞针走线,忽而,手机里来了一封神秘邮件! 不知怎的,她起了不祥的预感!然而,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邮件! “啪!”虚白色的手机从手中滑落! 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分钟后,她缓过神来…因为有家佣来送燕窝鸡汤! “少奶奶…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卧房歇会儿?” “不必了…我没事!所以,也不要告诉别人…免生是非!”她知道家佣们皆是一点就透的机灵鬼… “铎爷…您…收到我转发过去的邮件了吗?!”她犹豫再三,终是转发了那邮件,并致电铎爷! “本欲望穿秋水,岂料秋水难渡!”电话那端传来磁音缓缓… “是的!是这一句!” “所以…怎么了?!” “这是…这是一个神秘人传递给我的——不祥信号!”她认真道!进而,她又将神秘邮件引发的所有不祥事件和盘托出! “你…是因怀孕…所以才过分敏感与恐慌!安心些…好好享受你的好日子!” “可是…” 电话断了线… 显然,他根本不把提醒当回事儿!阮秋想到此处,又摇了摇头!不,他只是…信不过向薄筝的儿媳罢了! 她觉得非常失落!是啊!她已不再是那个值得起胥江铎珍贵信赖的铎鞘管家了! 好吧!我但愿这一回,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意玩笑! 然而,这不是玩笑! 数日后,寂夜,鱼吐泡泡的鼾声又起,阮秋翻开日记本,继续书写孤独客的日记! 那天,她精神非常好,在独自购物、吃过午餐之后还喝了不少红酒。下午三点,出租车将她载到戚风鹤老丈人陈修所开的中医养生馆,她选择了一种据说极适合待嫁新娘美容养颜的药浴。随即,她独自去了无人打扰的VIP洗浴间…下午四点,女服务员照例巡检,因敲门无人应答,遂用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发现浸在氤氲雾气里的她,已倒在浸满呕吐物的浴缸内,气息全无…是的!她就这么诡异地香消玉殒了!后经解剖检验,认定为因呕吐的胃内容物堵塞气管,窒息而死…大致的意思是——她不该在饱餐、酗酒后独自沐浴! 阮秋停住了笔,看了眼窗外的夜空,随即继续写到——然而,我知道,唯我知道——这绝不是该死的意外! 她合上了日记本,如常那般,将它锁回隐蔽而坚固的抽屉里! “她一向不怎么吃牛排…即使吃也不会吃得太多…她也从不贪酒!” 骤然之间,中年丧女,且是唯一的子女…对于陆明丽来说,叫做灭顶之灾!虽然女儿已入土为安,一切似也尘埃落定!然而,她却依然陷在痛苦里,无法自拔! “她一向不怎么吃牛排…即使吃也不会吃得太多…她也从不贪酒!”此刻,她如常地坐在女儿的房间里,对例行公事般前来探望、安抚她的圈中友人们不断重复着这段话…她,就快疯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得换个环境!”此刻,陆明春眸光冷冽地盯着洛枭勇道,“我这次来,就是要把她带回波士顿!你最好也跟着来!虽然比起老婆,你会觉得生意、事业更为重要!然而,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生意、事业还有意义吗?!” 洛枭勇缓缓抬起头来,前额的白发令一向犀利冷血的陆明春有些意外!几日不见,他竟愁白了头! “您说的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生意、事业…一切…都没意义了!”他机械式地点着头,忽而迎着她的寒冷目光执执道,“所以…您就带着您那妹子滚吧!永——远!我会跟她离婚,从此也断了您这种恶魔般的亲戚!是!我得换个活法!” 她沉吟片刻,“料到了!洛家的男人…除了枉死的洛枭顺…皆该下地狱!所以,永别了!另外,至少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真的是恶——魔!所以,从此,别——惹——我!” 第180章:盛夏时节 八月中旬的某一天,入夜,无风,气氛有些甜腻的压抑…一个出生刚好百日的健康漂亮的小生命正在奶奶的有些瘦弱干瘪的暖怀里甜睡…如萧爷所愿,那是个长得与小荷惊人相似的女孩儿…名曰…萧桥! “兜转之间…小荷终于回来了!”陈嫣摇曳着暖怀,意味深长地喃喃… “娘…”阮秋进了门,看上去依然清瘦美丽,除了骄傲隆起的七个月的孕肚,几乎很难发现一丝浮肿与赘肉…陈嫣凝望着这样美好的女儿,继续摇曳着暖怀中的桥儿,释然道,“算下来…你的宝宝也会在十一月出生…真好啊!” “是啊…我们萧家…会越来越好的!”阮秋轻声附和… “我…能进来看看小公主吗?”洛丘辰的磁音从虚掩的门外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进来吧…辰儿!”陈嫣回以柔暖的声音,“你…好像还没抱过桥儿…要不要试试看?” “好…”他慢慢从她手里接抱过那一团柔软熟睡的小生命,顷刻,表情郑重,呼吸急促,嘴唇轻颤,喉结激烈地升降着! “不要那么紧张…不要担心自己抱得不稳当而扰醒她…学会让她安心地睡在你的怀抱里其实并不难…只要,你诚心去爱…”陈嫣望着他,庄重地说出每个字… 他点头,有那么一瞬,他的唇在那张粉嫩的睡脸上烫了一下,立时,他舒展眉眼,翘起嘴角,露出孩童般清澈的笑容… “我知道他对秋儿很好…然而,我仍是无法接纳劣迹斑斑的低俗女婿!” “谁还没有劣迹?!过去终是过去…” “总之…我…” “老公…睡吧!” 顷刻,黑暗与寂静吞噬了整室… 看来,女儿的这场看似顺利的婚姻却终将成为萧爷与陈嫣之间的裂隙! “老公…我睡不着…”黑暗里,阮秋喃喃… 鱼吐泡泡的鼾声渐渐止住了… “不舒服吗?”洛丘辰醒来…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也变得十分敏感,毕竟,他也学过医,虽然只是一知半解的半途而废…但他知道,此时,要时刻警觉孕妇的任何反常状况,以提防胎儿早产的迹象… “我很好…刚刚数了一下宝宝胎动…一切正常…”她紧忙安抚他… “哦…”他释然喘息,并点亮了床头灯… “做什么?” “泡泡脚吧…既然睡不着…”他麻利地起身去往内室的盥洗室… “最近,夜里小腿抽筋的状况时有发生,泡脚是最佳的缓解措施…”薰衣草精油的味道从温水盆里散漫至整室,他小心而娴熟地按摩她的脚趾,进而自下而上地按摩她的腿肚子…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其实,刚刚也没什么的…” “是不是我的鼾声有点儿大?!吵得睡不着?!” “不是…事实刚好相反…你的鼾声极富韵律…挺催眠的!”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笑了… “我从未想过咱们的儿子会成为现在的模样儿…简直是个有模有样的准父亲了!”向薄筝最近也总在深夜开启失眠模式,惹得枕边人跟着睡不实… “人总要有所改变的…”他边回应边打哈欠…“等孩子生下来…更是有的忙了…虽然钱可以让很多事情变得稍微容易一些…但是为人父母的责任…总是要靠那两个人自己去扛的!” “我们那时候…是怎么扛过来的?!奇怪…当时觉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的深刻感受…现在…竟然模糊不清了…好像一转眼,儿子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有好几次,我梦到他摆着手忙脚乱的样子抱着孩子来怨我…娘啊,您把我惯坏了,所以您看…我完全扛不起这种一辈子还不清的苦差事啊!啧啧…梦得好清楚!甚至梦到他烂了嘴角,嘴边儿起了几个水泡泡…”她又开始发表感慨…最近,她总是如此神经兮兮的! “我是真的困了…”他觉得是时候切断这个延展起来足以引发地球恐慌的话题了… “那你睡吧…”她虽心里不爽,然而仍决定放过他…因为家里有孕妇,又是深更半夜的,实在不适于搞出大动静! 于是,他很快睡去,任由月光照着他的睡态…拥有修长四肢的他身型保持得极好,没有明显的衰老、发胖,或松弛的痕迹,他的脸色通透红润,映衬得脸面上的皱纹亦闪闪发光,他的睫毛又翘又长,鼻子也是笔直高昂的,尤其是他的嘴唇…居然有着华丽而性感的轮廓…啊…真想狠狠吻下去! 四下静悄悄的,仍处在失眠状态中的她陶醉地欣赏着他,心跳得乱砰砰脆咚咚的…原来,多年来一直被她冷落、忽视、厌恶,甚至痛恨的他…仍然拥有着狠毒而贵气的英俊! 然而,这一切又都是无法改变一个不可言说的残酷事实!她,不爱他!从少女时代的毒舌极偶然地被某片阴森森林中的毒蛇咬伤开始,从她遭遇胥氏兄弟拙劣施救的那一刻起,她那似被毒蛇毒液过早催熟的爱情,已无法兜转去别处了! “这段时间…听说你活得很亢奋!”所以,她决定穿着丝滑的睡裙,披头散发地躲进卧房内的盥洗室给远在尔湾的胥江铎打电话… “因时差的关系…你那里应该是深更半夜吧?!”言下之意是你疯了吗?! “不好吗?这种感觉更像是在幽会…我躲在卧室的盥洗室里…而他,近在咫尺,随时可能醒来!但我仍不能披头散发地溜去别处给你打电话…毕竟,宝贝秋儿已经是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了…一旦被我惊到,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定是有什么值得起你如此冒险的大事件要告诉我吗?!我在听…且希望时间不会太长…” 她深吸一口气,重复着老套而经典的开场白,“没什么的…只是听说这段时间…你活得过于亢奋了!” “疯婆子!”他毫不客气地断线关机! “喂!”她有些气恼地重拨过去,不出所料地,被还以无计可施! 是的!他就是这种烂人!她点了点头,额角鼻尖皆涌出些许微小而细腻的汗珠儿…转而,她对着照得出整个身体的大镜子,整理好一塌糊涂的自己,颓唐地走了出去… 床上,月光下,他仍在安睡,光鲜英俊如初见! “爹…您不能总是如此!”盛夏之晨,虫鸟知了,枝头草间,唧唧啾啾,咝咝嘤嘤…想想都不耐烦! “所以呢…”铎爷继续吃他的早餐,虽花样繁多,且变幻不休,然而他仍是吃得克制而极具章法…他也知道,他的儿子极痛恨这般做派,但是,毫无办法,这是只属胥江铎的帝国时代!谁都得熬过做儿子孙子的苦难,才能做老子爷们儿!他真想朝胥子亮吼这么一句! 然而,他仍是气定神闲地递进道,“所以呢…沉默便是你对亲爹起了不满的理由与答案吗?!简而言之…就是你在没事儿找事儿?!” “洛秋水意外死了…我完全能理解您没将她娶到手的那种遗憾…然而…也没必要因此而开启恶补式的续弦大相亲!” “很遗憾…我的子亮!我决定换个活法!况且当下正是求偶旺季!不信你可以听听窗外有多热闹…”他恶俗地坏笑着… “这都怪你!”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分,胥子亮开大了办公室里的冷气,气急败坏地致电胥驰! “都说八百遍了…呃…据说维生素对各种突变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你和你爹要不要都补充点儿?!” “呸!” “那么…我该怎么办?!赔给你亲爹一个高起点的后妈?!”胥驰开始吼叫!也许夏天的热辣总使他失去耐心和幽默感,变得格外刻薄好斗!何况,好不容易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的洛秋水…已从他的现实世界里彻底消失掉了! “对不起…有些人,有些事,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胥驰试图为刚刚的失态挽回些什么… “哥…我爹想再婚这道坎儿…对我来说挺难过的!” “老弟…对于娇生惯养的我们来说…任何坎儿都是很难过的!” 第181章:滴水不漏 胥子亮立在窗前,将室内温度再度调低…他反复咀嚼刚刚胥驰的那番话…几分钟过去了,他的眸光仍陷在窗外那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致里…拔不出来! “天啊!太冷了!”他的那位抗击打能力极强的助理进了门,上下牙齿开始惊悚地打架… “你怎么不敲门?!不要以为自己是阮秋女士引荐来的便似挂着免死金牌般——没规矩!” “瞧您说的…我敲门了!”浅黑清瘦、棱角犀利的一张大众脸现出冷色,比屋子里的凶狠冷气还要冷百倍! “我没听到!”麦色清瘦、精雕细琢的另一张英俊脸现出娇生惯养的优越感! “不信的话可以调监控!”大众脸不出所料地扬起挑衅的神色! “吴——信——步!”公子哥儿不出所料地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经理…今天可是大日子!借由与LRIT通力合作,铎鞘的单抗药已正式获得FDA上市批准…此时,董事长正在接受媒体采访…”大众脸动了动肥虫般的两道浓眉,上下牙再度齐齐而夸张地表演着一场群殴打斗! “我以为会在下个月公布…”胥子亮蹙眉喃喃,并将室内温度调制正常范畴… “董事长担心您这几日情绪不稳定…所以…”屋子里安静下去…刚满三十岁的吴信步以超越年龄的精明油滑运用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然而,有时,这是优点也是局限!比如此时,这偏偏恰恰是胥子亮厌恶他的根源所在! “我知道不该给孕妇添堵,然而,与其让吴信步先发制人,倒不如我先告知你…我正打算立即马上解雇你推荐的烂助理!”胥子亮思前想后,终是致电远在罗利的阮秋… “她…正在做孕检…”电话那端传来洛丘辰不太友好的声音…“另外,我不希望你明知故犯地在此时打扰我太太…总之,我不想让她再为尔湾的任何事分神!” “我懂了…此时,你是人生大赢家!所以尽情嚣张吧!” 电话断了线,胥子亮的心情更加凌乱复杂…没有阮秋的铎鞘乃至尔湾是多么悲凉无趣!他很恨她,也很想念她…但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刚刚…胥子亮来电…”回家的路上,洛丘辰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哦…”阮秋听罢,只是简单回应了这么一字… “我以后…尽量不接听你的电话…今天有点儿犯规了…抱歉!”洛丘辰的话里没有内疚的成分,反而蕴着狡黠的微酸味道…阮秋的极敏感聪慧的耳与心立时明了了… “胥子亮是不会解雇那位助理的…铎爷要续弦的消息铺天盖地,以致形势逼人…另外,单抗药获批上市后工作量的激增可想而知…最后,拥有那样一位了不起的父亲,致使他只能做个极有天分的老男孩…所以,他实在是需要像样的帮手!而无论如何,他相信我的眼光!” “那他干嘛特地来电说要解雇助理?!” “他…太孤独了…只是需要倾诉而已!” 他,恐怕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世界再大,然而值得起思念的人…本就不多吧!洛丘辰想着想着,就莫名恐慌起来!他知道…惦念他太太的人,实在太多了!且每一位,似乎都强过他千百倍!所以,娶这样一位太太,就注定要过步步惊心的一生!但毫无办法,他甘愿过这样的一生! “娘…是…男孩儿!” “啊!你肯定是吗?!” “嗯…我从彩超图像里看到了有个超赞的小东东在关键部位挺着…忽然感觉学过医还挺有好处的!然而,我没跟秋儿说…因她总说——待出生时,让谜底自然揭晓…多好!” “她那是怕一旦判断不准…我们会太失望!哎呀…这样精明的儿媳…每一步都要算计得漂漂亮亮地才肯走啊…” 阮秋立在一间书房门外,听母子俩说完这番体己话儿,便决定不进去找那本她喜欢的诗集了… 她回到房里,依在临窗而设的太妃椅里,看着窗外那愈加欢腾的盛夏景致,轻柔抚摸着肚腹,用心感受着那个蓬勃生长的小生命… “宝宝…娘很爱你…但娘真的不确定——该以何种方式,给你最好的爱!” 次日,早餐时分,电视里已开始播报单抗药获批上市的大新闻了… “胥江铎真的很上镜!简直就是走红毯的好莱坞明星呢!”洛丘辰已无法正经吃饭了,只是盯着又薄又大的电视,旁若无人地继续发感慨,“又有意无意地说自己唯一的遗憾是缺一位知性而优雅的暖心伴侣!啧啧!真是会算计!连电视征婚的钱也可以省下了!估计大把的好姑娘会开始做入主铎鞘、成为豪门女主人的盛夏春梦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这么倒胃口的话题!”向薄筝厉声一起,机灵的家佣便已关闭了电视机! “那么…我们来聊一聊给宝宝取名字的开心事儿…如何?!”向薄筝环视众人,自信地晾晒着修饰得体的美丽脸庞… 然而,这话题竟遭遇了冷场! “老公…名字还没起好吗?”向薄筝脸色阴沉地问… “哦…备选的男女各三个名字都已告知秋儿了…她说…要跟娘家人商议一下再定!”他淡淡回应着,最后又补充道,“反正,也不急…商量一下也好!” “行啊!我呢…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姓洛就行!所以,即便到了最后,为了面面俱到而命名为——洛萧向陈阮——也是没关系的!”她起身离去,以强烈表明她是多么地厌恶儿媳的精明算计、滴水不漏! “别介意…好好吃饭…”洛爷温柔一笑,“被她嫉妒聪明…总好过被她嫌笨的…” 于是,气氛和缓下来… 然而阮秋还是决定笑而不语,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因为,她开始喜欢——睿智留白! “我喜欢‘洛达生’这个名字…‘庄子.达生’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引申之意为‘参透人生、不受世事牵累的处世态度’…没想到洛枭雄竟会为珍贵的长孙备下如此超然的名字…”萧爷与陈嫣对望一眼,“老婆…你觉得呢?你的见地一向在我之上…这绝非恭维!” “我喜欢‘洛明达’这个名字…不必刻意超然物外,只要——‘明达公正,对事理有明确透彻的认识’——便已是很难能可贵了!”她眸光流转,端详着一脸祥和的女儿…“秋儿…你喜欢哪个名字?” “我喜欢‘洛达安’这个名字…不必超然,不必透彻…只需安稳度过一生…便好!” 萧山忽而插话道,“好是好…只是怕洛家人笑咱们萧家落了俗套…且还没志向!” “这有什么…取名字而已!”向云音忙打圆场道,“好听就好…我觉得都好听…所以都好!”随即,她引了引脖颈,努力瞪大眼睛,小声而郑重地说,“看来…秋儿也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了…所以都不选女儿的名字…” “正要跟大家商量女儿的名字呢…嫂子…一切尚未可知,自然两手准备…”阮秋果然滴水不漏! 她是觉得我是她婆婆的亲侄女…所以也要提防着吧!云音想到此处,便露出有些失落的笑意,不再言语了… “相对男孩名字中必须有‘达’的字辈局限…女孩的名字自由多了…爹…还是您先给意见吧!”阮秋觉察到云音不太愉悦,便觉得唯将女儿的命名更为认真地讨论下去才对! “嗯…女儿的话…‘洛菲儿’便可!”这一回,萧爷没有与陈嫣眼神交会…十秒之内,他便从三个备选名字里找出答案! 众人紧忙附和,意见超级一致! “好…我知道了…”原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却被家人漏得一塌糊涂!阮秋明明觉得心很累,却仍是倔强笃定——既然选择嫁进洛家,就必须以最累心的方式过活! “恭喜您…”她身心疲惫地躲回房里,思量再三,决定致电铎爷… “我料定你会来电恭喜我的…不然等你的宝宝出生…我便什么贺礼也不会送!” “那么…既然我已完成了恭贺任务,你会送什么呢?” “急什么?!” “您不也是急脾气的人吗?不然,会在接受采访时表露想结束单身生活的意思吗?!听说反响很大!” 沉默… “我想换个活法…就这么简单!”语音坚定,却近乎自言自语! “想要揪出杀害洛秋水的凶手,唯一的方式就是再娶一回!您,大概是这么谋划的吧?!然而,您这么做,却重重伤害了您那不知内情的儿子的心!试问,您有自信抓住那个神秘人物吗?!且一旦新娘的人选落定,您,有自信保住她的性命吗?!”阮秋深刻而凶狠地问道! 第182章:爱而不得 电话仍悬在线上,只是于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 他有些失望地叹气,“原以为你嫁入豪门,说起话来会斟字酌句、睿智留白…然而,显然,你被洛丘辰拉低了水准!” “本欲望穿秋水,岂料秋水难渡!您…忘了吗?!” “说到底…言多必失,少说为妙!”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堵得阮秋无法追问下去了… “我给暮儿与晨儿买了些书…邮包明日将抵达铎鞘…”她心有不甘地转换了话题… “哦…没我和子亮的份儿吗?!洛氏长媳真是小气!”他顺势嗔了一句… “您曾说…丢了一只前儿媳赠送的老式领针——一只满镶南非钻石的小猎豹——而我爹刚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只是他不常佩戴,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碰巧发现的!他说…愿意割爱!因您曾赠他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雪茄…且您的气质更为契合那领针的奢华与体面!所以,我一并寄过去了!” “原来——洪剑兄也有那样一只领针!” “是!我原以为——那么年代久远、珍贵特别的领针,会是独一无二的!” “我会好好珍藏…绝不会再度弄丢的!” “至于子亮…给他买了件粉蓝色的丝质睡袍…” “粉蓝色?!” “是的…夏季新款…且是不折不扣的名牌货…怎么样?!前老板…洛氏长媳小气吗?!” “还可以…只是嘴巴太狠,脑袋又极爱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您…保重!” “你也是!” 吃过默默无声的晚饭,四下已腾起暮色…洛丘辰尚还未来,阮秋便回到闺房,独坐在窗边的太妃椅里,静静等待老公来接自己回家…不知怎的,与铎爷那番通话的余韵开始在脑袋里呜呜嗡嗡、兜兜转转,惹得脑仁儿痛… 别无他法,她只得闭目养神…事实上,她的内心正渴望一种简单的安宁…一切皆是偶然!偶然间,极深的兜转而已! 此刻,余韵渐散,朦胧的困顿腾起,她开始不自觉地打盹儿… “秋儿…”猛一声轻唤,促她艰难地睁开眼… “秋水?!”她周身一激灵! “别怕…别怕…”秋水贴墙而立,不远不近,除了嘴巴,其余皆静止不动! “我这一生…挺糊涂的!”秋水的嘴巴在动,是,确实是她的活生生的声音! “我知道…”阮秋点点头,忽而来了勇气,遂问她,“所以,别再糊涂了!说吧!是谁…害了你?!我需要那个名字!不要像戚楚楚那般逊!吼不出名字,就别来扰我!” “本欲望穿秋水,岂料秋水难渡——那封邮件…是…我发给你的!” “什么?!” “自杀…总该有个像样的预告吧!” “自杀?!” “是的!看起来像一场意外事故的自杀!” “为什么?!” “因为爱而不得!” “那么…预告邮件应该发给你爱而不得的胥驰才对!” “因为你,我才会爱而不得!所以,我要埋下这个梗…恶心你一辈子!” “抱歉!我只是恶心而已…并无大碍!然而你父母呢?你几乎用一场蹩脚的自杀杀灭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我也…后悔了!” “所以…别再来扰谁了!” “在我彻底走掉之前…有件事想让你去办!” “你在用‘阴魂不散’威胁吗?!” “我在求你!” “好吧…我在听!” “我…其实…手写了一份遗嘱!” “不是说…要埋下恶心我一辈子的梗吗?!你却还自相矛盾地留了份遗嘱…” “那是我只想传递给胥驰一人的真相!我是不是很没良心?!到了最后…仍是只想着自己的男人?!” “是的!我们的心魂总在跟随那些爱而不得的虚无缥缈…总在忽视、辜负、逃避、伤害这世上生养过我们的父母至亲的情感!” “轮不到你来说教!” “那么…好吧!遗书…在哪里?!” “在胥氏庄园主体别墅最顶层的某个杂物间里…隐藏着一把年代久远的西班牙产的古典六弦琴…” “我知道了…” “要不露痕迹…最好,促他自己去发现!” “抱歉…太难了…我怕做不到!” “你会做到的!因为你是妖精!” “我并不讨厌你这么评价我!所以…我会尽力!” “作为回报,我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愿闻其详!” “还记得因你突然昏倒而被搅乱搞砸了的那场胥氏庄园大派对吗?!就在…那个夜晚…待众人睡去…我的表哥霍深让独自去了主体别墅最顶层的某个杂物间…娴熟地找到一把年代久远的西班牙产的古典六弦琴…并用它弹奏了一曲塔雷加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抱歉…是不是我的理解力有问题?!所以请问…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深让哥哥曾说…他这辈子…注定只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回…若遇上,爱上,他会,于某夜,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为爱人弹奏塔雷加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现在,你懂了吗?!你,摧毁了他这辈子唯一的爱情!所以,你,要小心了!因为爱的背面有个魔鬼,名曰——爱而不得终成恨!” 叽叽啾啾,嗡嗡咝咝…耳畔萦绕着一首熟悉而繁盛的夏日晨歌…忽而,自天际至耳畔,似有一只孤独的鸟儿在悲伤啼叫…穿透遥远,穿透喧闹,那声音轻落在孤独客的心上,不断地悲伤啼叫… 她醒来,身下是婆家特为她**的那张限量版复古大床,身侧则是她的老公洛丘辰…此时,他正用充满爱意的眸光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 “你醒了啊…”他拨弄她的凌乱而纤弱的额发,嗔道,“你们萧家,一点儿都不关心你,就搁晾你一个人在房间的窗户边儿睡着了…幸亏我及时赶到,便拉下脸,不顾他们的劝阻与挽留,直接将你接了回来!谁想到你竟一口气睡了这么久!瞧瞧…天都亮了!” 阮秋开始眨动美丽的杏眼,仔细看着洒落在天花板、墙壁、窗户、落地化妆镜,以及地板上的晨光…终于,她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原来…是梦! 只是,这一回,这映照着残酷现实的推理梦境里…究竟有多少虚无玄说以外的——真实性?! 她必须去验证!巧妙验证! 于是,上午,戚风云来到她的绣房… “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大嫂…”他极有分寸地打过招呼,便坐到与她遥遥相对的门边的太师椅上… “由于风驰山剑客从小便厮混玩闹在一起…所以,你们几乎熟悉对方家庭的每一寸…对吗?!”她不自觉地将眸光滑向别处,似乎很害怕与眼前这位儒雅绅士四目相对! “的确如此!”他倒是自然而自在的样貌… “胥氏庄园主体别墅的顶层…有几个杂物间?”于是,她也就放松下来,心无旁骛地发问… “四个…分别存放着包括早逝的胥子熙在内的一家四口人的过去…当然,洛秋水嫁过去以后,杂物间数量增至五个!” “房间…都是上了锁的吗?!” “没有…胥爷不喜欢在家里上锁!家就是家…关了门即可代表上了锁!因此,胥家上下,每个人都深知其理…家佣们也从不上顶楼…” “那么…你呢?” “我只去过胥驰的那一间…每一次都是他邀我去的…” “房间里…有那种可以藏得住大物件的隐匿机关吗?!” “隐匿机关…肯定会有的!圈子里,包括睿茗斋、幽兰会、顺云阁、养生馆…以及,每一位大人物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机关精妙的老家具…那里面,重重深深地装载、埋藏着有关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曲折故事!我可以知道你说的大物件…是指什么吗?!” “一把西班牙产的六弦琴!” “显然,那不是胥驰的故事…” “会是…胥爷的故事吗?!” “你是想让我…去查查看吗?” “也许…你会觉得我肯定是疯了才会想让你去查查看的…” “我不会那么想的…事实上,我相信你诡异的直觉!虽然,我不喜欢你蹙眉深思的傻兮兮的样子!” “那么…请去找那把六弦琴!那里面…或许…隐藏着…洛秋水写给胥驰的遗书——只想让胥驰发现并读到的遗书!你可以拒绝这么干,因为,我暂时给不出科学合理的解释!” “真的只是诡异的直觉?!” “目前来看…的确如此!所以,睿智如你,老成如你…愿意陪我疯、为我冒险吗?!”这问题,很重很重地砸在戚风云心上!一时之间,睿智如他,老成如他,竟,无言以对! 第183章:肆意掌控 “风云?!这个时间…你向来都是在公司的啊…怎么会有空来我这里闲晃?!”下午茶时间,戚风云来到胥氏庄园…他知道,此时,胥爷正在公司会见重要的合作伙伴,而周锦媛正在戚家与周锦然唠家常…唯有胥驰会如常那般提早溜回家里偷懒、看闲书… 果然,一切不出所料! “没什么的…刚巧路过…遂想起年初曾借胥爷的那一本卡夫卡的‘审判’…” “我爹也真是的!借了这么久还没还给你啊!” “期间也曾问过几回…均说早看完了,只是随手忘在家里的某处,怎么也找不到了!”戚风云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从不借书…只是长辈开口不易,我才勉为其难地应了借了…谁知,竟就丢了…” “放心!只要那书还在胥家,今日,我定帮你找回来!”胥驰紧忙起身,自信满满地奔去老爹的书房… “呃…对不起啊!”眼看天就快黑了,胥驰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书房…“找遍了家里的犄角旮旯…却仍是无功而返!我…实在是太逊了!” “算了…只能说…我和那本书…缘分尽了!”戚风云将手上的一本书放回原处,欲起身告辞… “等等!”胥驰忽而起了顿悟般喃喃,“顶楼的杂物间…老爹的那一间…藏着很多书!他也…经常躲在里面…独处…读书!”他的声音里绽放着激动与兴奋的光彩! “你不是打算…在未经胥爷准许的情况下…进去乱翻吧?!” “你别管…你继续坐在这里看书就好…”胥驰如风散去! 然而,过了很久…他,仍未回来! “风云…你来了啊…”胥爷进了门,见了戚风云似有些意外,转而又十分高兴地说,“正好,留下来吃晚饭,再陪我杀两盘…呃…驰儿呢?!” “爹…” 戚风云正犹豫要不要说出胥驰的去向,岂料胥驰进了门,一副死里逃生、伤心欲绝的样貌! “怎么了?!撞见鬼了吗?!”胥爷见状,难免不悦! “没什么…”胥驰深吸一口气,艰难道,“爹…您…把风云的书弄丢了吗?!您这样马虎大意…凭谁还敢借您书看?!”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还至于苦着个脸儿,伤心成这样?!”胥爷卸下担心与疑虑,转脸朝戚风云致歉,“贤侄…二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一本书而已…别因此而给我家驰儿脸色瞧啊!他啊…唯独受不住你跟他翻脸的!” “您放心…胥驰是我兄弟!而我们…也都早已过了说翻脸就翻脸的年纪…” “那就好…你们聊吧!待会儿晚饭好了,我再让家佣来叫你们…”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戚风云小心翼翼地问… “对不起!我…没找到你的那本书…看来…它真的丢了…所以,缘分尽了!”胥驰伤感回应道… “没关系啊…人常道——花开花落花无尽,缘起缘灭缘又生——我相信,兜转之间,一切如常那般!” “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子熙、楚楚、秋水之死…皆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不要那么想!只需简单地活!” “我恐怕…再也做不到了!” “只要努力…总能做到!” “我努力了!” “你差的远呢!” 咚咚咚…咚咚咚… 极富韵律的敲门声响起,骤然斩断了二人的激烈对话! “两位少爷…晚饭好了…”磁音扬起,转瞬,又随急速远去的轻柔脚步声散尽! 通往餐厅的走廊从未曾像此时这般逼仄,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面色凝重的脸皆朝向慢慢前行的地面,嘴唇紧抿,任由几近阴森的沉默将空气慢慢浸染、吞没! “究竟…怎么了?!”胥爷与夫人皆从餐桌的两个主位上缓缓起身… “没什么…风云胃痛…而我…哪里都痛!”胥驰落座,自顾自地吃起来… 真是没家教!胥爷顷刻想骂,但是,又觉得若当着戚风云的面儿骂出来…胥家的脸面便就全没了!所以,忍了吧! “今日也真是巧了…白天才去戚家看我妹妹…不想晚上回来竟就见了风云…”周锦媛和颜悦色地打破尴尬的沉寂,并朝风云关切道,“红豆粥就快熬好了…待会儿多喝几碗,好好养养胃…” “多谢…”风云欠身道谢,姿态儒雅得体,堪称赏心悦目! 胥爷免不了朝自家儿子投去对比式的一瞥…立时,一股绝望从心底蹿腾至脑门儿!就当…是养了只猴子吧!他自我安慰起来! “好点了吗?”吃过晚饭,兄弟俩决定一起散散步…戚风云的暖声入耳,致使胥驰停下脚步… “风云…”他垂首缩肩,犹豫了半天方抬头,艰难一笑,“没什么…我…会试着跟汪和婷交往看看…你说的对!我…并没有拼尽全力去生活…所以没资格怨天尤人!”言毕,四下扬起一片深浓的寂静…魔王转回头,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不送了!”凄凉而绝望的声音里灌满了泪水的咸涩味道… 戚风云望着魔王的斜长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落寞而虚弱地走向自己的座驾! “怎么样?!”回家的路上,阮秋来电… “什么怎么样?!”他开了免提,电话那端的吁吁喘息声开始在车厢里弥散、蔓延… “我…只是想知道…” “你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够格做个通神的巫婆——是吗?!”他的太阳穴开始砰砰鼓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急忙停了车! “风云!” “我没事…”夏夜的风从车窗溜进,吹拂着他苍白而悲凉的脸颊… “风云…” “答应我…那件事…别想、更别提了!好吗?快答应我…” “好…”不知不觉地,她的嘴巴与心魂皆已臣服! “秋儿…有心事吗?”洛丘辰推门而入,缓步走向临窗而立的她… “没什么…只是…宝宝越来越大了…撑得肚皮不舒服…”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在高高隆起的鲜活肚腹上游移着…她不再说话,只是哀婉而疲惫地叹息着… 他不由得心疼她,拥抱她,喃喃道,“很辛苦吧…怀孕真是不容易…所以我们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生一个…” “可我还是想说——只要这一个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阮秋在他怀抱里点了点头…不知何时起,她变得不那么固执了…她不知这是好还是坏?!总而言之,个性的蜕变是一场吉凶难测的冒险旅程! “胥驰…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卧室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静寂!魔王独坐窗台上,借着月光再次细读一封浸透了爱而不得般幽怨的阴森遗书… “从小到大,我沉浸在巨大而强势的母爱里,乐享做一位毫无叛逆精神的豪门千金…是的,我甚至很享受被母亲肆意掌控一切的如意人生…直到在芊芊与风云的婚礼上遇见你!” 魔王停下来,拼命去想与秋水初见的场景…然而,他记忆里的初见,竟不在那场婚礼上…而是在那之后,足足延迟了一年! 那一天,天气分外晴朗,分明已至寒冬腊月,空气却依然和暖如春…只是,自疯狂爱恋的阮秋骤然从生活里消失掉之后,每一天,每一秒…皆是地狱! “你好…我是洛秋水…洛芊芊的堂妹!” “抱歉…我不喜欢妹子…” “即便、即使你想搞砸一次无聊至极的相亲…也请编排别的、更好的托词、借口!因为如果我告诉我娘你弯了,所以看不上女人…她会跑去骂死媒人的!媒人…可是风云芊芊夫妻二人…对吧?!” “算你狠!” “我…周末便要回波士顿去了…所以,明天带我去看一场电影吧!在那之后,我可以告诉我娘…因为我在影院里睡着了、鼾声巨大,甚至依着你的肩头流口水…所以你看不上我!这主意怎么样?!” “成交!” 他抬起头,逃出回忆,朝月亮凄美一笑… “其实…那是风云为我设计的相亲台词…而你,就真的上钩了!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对你的了解…风驰山剑客的名号路人皆知!”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虐心的倒追式拉锯战!女追男,竟也隔着万重山!但我,始终没有放弃!这是我人生中首度爆发的叛逆与抗争!而我娘的强权竟在一场单恋式爱情面前土崩瓦解了!” “然而,执着于单恋模式的并非我一人!但区别是——多年后,阮秋回来了…你似柳暗花明,而我,却已山穷水尽!” 对不起!他闭上眼睛,于心中默念!转而,他稳住心情,睁开眼睛,继续品读那封信… “岂料,最深的绝望里,现出一道闪婚的强光!那当时,我不知道你如何断了左手无名指,为何断了对阮秋的坚守…我只知道——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所以,当你说——嫁我!我便说——好的!” “但是,修成正果的婚姻生活依旧危机四伏!抱歉!我骗了你!我…可以为你掏空一切,却无法为你生儿育女!我不知道你是何时识破谎言的…但我确信,每每于深夜里,你向游弋着招财锦鲤的喷池丢弃的那些高贵而脆弱的酒杯…恰似我们的婚姻!” 第184章:秘密游戏 “胥驰…当你以充满恶意的方式还击我的谎言之时…我便知道,该结束了!离了婚,我本想逃走…像秦悠美、汪和婷那样…躲清净、活自在去!然而,我没她们那么幸运!因为我的娘是这世上最爱和最恨我的人!当爱恨相杀之时,唯我倒下了!但我,仍不想怨什么——生命就是死亡的诅咒…或长或短,总会应验!想到这里,心很痛,很痛!我真的累了!倦了!受够了!所以,我决定顺应心魂命对死的渴望,开启那个伪装成意外身亡的自杀计划!它已在我的脑袋里盘旋、预演了无数遍…也许成功,也许失败,无论如何,我必须行动!” “亲爱的胥驰…写完这封拖沓冗长的遗书之时,我有种熬干了一辈子似的超然而绝望的感觉!接下来…我在想,如何把它传递给你?!这样一份足可顷刻杀灭我娘的遗书,是无论如何只能传递给你的!” “发匿名电邮?!我想…现行的网络安全机制实在无隐私可言,所以,警方总有办法在你的邮箱里翻找出来的!那么,启用预约快递?!生前发出,死后抵达你那里?!911事件后,为防止邮递成为恐怖袭击的工具,国家开始重视实名制的作用…所以,一位前妻在意外死亡前给前夫发送的预约快递…警方、尤其是我娘会怎么想?!看来这并不明智!” “所以…藏吧!生前藏好,死后揭晓…看似容易,然而,在我娘可以随时随地、肆意穿行扫荡的婆家与娘家…想在生前藏住这份遗书,在死后被你揭晓该有多么难啊!天啊!到了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这么多想法!但我,还是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我娘决然不敢轻易踏入的结界,一个只要你稍微回味一下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便可顿悟的所在——你老爹、我前公公胥江涵的杂物间!那里,有一个拥有巨大底座的老式书柜…足可藏下整个人生!” “别了…胥驰!谢谢你曾用那双虹膜乌黑硕大、眼形朦胧妩媚的桃花眼与我一次次对望!每一道眸光——无论轻浮或深邃、锐利或沉静、狡黠或纯澈、昂扬或哀切——构成了爱的全部!” 天色渐亮之时,胥驰睡去…一丝夏花般的妖艳甘香钻进鼻子里… “前妻…没想到离了婚,连香水的品味也变了啊!” “不好吗?!谁还能一成不变?!” “答得漂亮!哈!连智商也上线了!不过…刚刚家佣瞄到你又去了顶楼的杂物间…” “我…还有些遗留在那里的物品…” “不可能!自离了婚,你娘家人,尤其是我那前丈母娘都来搜刮洗劫了八百遍了…还能遗留什么?!” “就…那么不想再次见到我了吗?!” “你…现在,可是我二叔准备明媒正娶的女人…总得避讳点儿吧!” “极其偶然地,我从芊芊姐姐那里得知了一种寻宝游戏…是只属于你和戚风云之间的秘密游戏…一个人藏起一件东西,在似乎没有什么提示的情况下,另一人凭借直觉与智慧将其找出来…多年来,这游戏一直在你们两人间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借由一次次成功得手,一次次地验证着两个直男间的亲密与默契!” “那又怎样?!管得着吗?!” “我也想…和你玩一次那游戏…我会…藏起什么?!藏在哪里?!你…要不要试试看?!” “无——聊!” “那么——算了!算——了!算——了…” 咚咚咚…咚咚咚…极富韵律的敲门声响起… “少爷…早饭好了…” 如常那般,轻快的脚步声渐远了… 胥驰从梦中醒来,缓缓地将散落一地的信纸拾起,走进盥洗室,打开马桶盖,极有耐心地将一张张缀满娟秀钢笔字的纸张撕碎,丢弃进马桶里… “哗——啦——”水流声很响! 他满意地站在没有残留、浮现一丁点儿纸屑的马桶前…脸颊上腾起一丝痛苦而妖冶的笑意! 上午,洛芊芊回到娘家,来到绣房,静静观赏阮秋那纤细美丽的手指在绣绷上飞针走线,绣那一幅意义非凡的薰衣草花海… 转眼间,一线绣完,绣娘娴熟而灵巧地将匀圆的苏针平卧于食指之上,进而麻利地剪断丝线…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咱们去喝茶聊天…如何?!”阮秋扬起美丽的脸,朝洛芊芊温柔一笑… “怎么会无聊?!只觉得心旷神怡呢…”芊芊还以微笑,“只是不要太累了,反正就快完工了!嗯…待装裱过后,准备…摆在哪里呢?” “还没想过…我嫂子仿佛喜欢得很…打算送她…” “送我吧!若你真的肯将它送人,便送我吧!作为答谢,我和风云会送你辆新款奔驰吉普…如何?!” “这…”阮秋未料到洛芊芊会使出如此强势的一招儿置换! “不必担心云音不高兴…我自会负责去说服她的!我啊,是想将这幅绣品挂在卧室里,与床相对的那面墙上…昨日,我将这想法告知风云,并请教他是否该在画上绣几字?岂料他立时咏念——日日晨起相见,夜夜梦来安眠…秋儿,你觉得如何?!是不是相得益彰呢?!” “待绣好了再说吧…现在,我们去散步…如何?!”阮秋已收拾妥当,起身往绣房外走… 分明是缓兵之计!反正只是三五日之内的事儿…看你又能回避到何时?!洛芊芊遂跟上阮秋的步子,扶着她的纤柔手臂,慢慢走在廊上… “瞧…芊芊和秋儿…两位美人正亲密无间地散步呢…”向薄筝立在洛丘辰书房的窗前,朝窝在沙发里看闲书的儿子摆了摆手,“你不过来欣赏一下你的宝贝秋儿吗?怀了孕,依然这么苗条漂亮…也难怪你爱得不行呢!” “娘…”他放下书,柔声嗔道,“您不是不喜欢我整日腻在她身上吗?” 她笑了,夏花般明艳的笑…“你啊…像谁呢?!真是…不聪明!” “抱歉,我是聪明一世的您一时糊涂生下的笨蛋…” 这话,惹得她笑得更加如火如荼了! “怎么了?值得如此?!”洛爷进了门,笑声戛然而止… “老公…今日回来这么早啊!也难怪…只要是宝贝女儿回到娘家…您这一日必定是闲来无事,早早归家!”毒舌话一出口,舒适的气氛便硬生生地被翻卷成岌岌可危! “我…去瞧瞧秋儿!”洛丘辰顷刻溜了! 接下来,至午饭之前,固守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度过了一段尴尬的无言以对的时光… “老爷、夫人…午饭好了…” 家佣立在门边柔语… “去看看苏大成回来没有…我们…等他来了再开席!”洛爷放下书,朝家佣补充道,“对了…别忘记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成哥已来了…正在客厅里跟大少爷、少奶奶、二小姐喝茶聊天呢…手擀长寿面也都备好了!”家佣得体作答,转身离去… “原来…唯我忘了大成的生日…”毒舌脸上浮现出一丝挂不住的歉意,转而,她放下书,释然地耸耸肩,摊开手道,“反正…一直以来,在这个家里…他是唯独怠慢我的!所以我这种偶尔的健忘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总是很会找借口,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洛爷暗想着,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欣赏她的无赖! “那么…风云…不来吗?!”她忽然问! “他说…脱不开身!不过呢…还是准备了礼物,并托芊芊带来了!”洛爷起身,手插进西裤侧兜里,潇潇洒洒地往门外行走… “这就是风云的做派——完美到令人胆寒!”毒舌凄凉一笑,交替摆动着纤细的长腿,紧跟上洛爷的步伐… 第185章:残酷规则 “洛爷…多谢您及家人如此盛情款待…我敬您们一杯!”深沉的重低音在和美的空气中嗡嗡震颤着…转瞬,众人的酒杯皆干了,家佣忙依次满酒,渐进**的生日宴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只是,洛丘辰的手挡在阮秋的酒杯上方,家佣见状,心领神会地将倾斜的品味上乘的酒瓶扶正,退了回去… 于是,那只挡酒的柔嫩手掌心满意足地钻到桌面下,无限温柔地去抚摸阮秋肚腹的下缘… 桌面之上,一切如常热烈…推杯换盏间,微醺的醉意皆冒出了头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酒精这种东西就是让人卸下防备、欲罢不能的妖精… “大成…愿也许了,长寿面也吃了,接下来是不是分享一下此次去英国游玩的见闻呢…要知道,这两周,放你这样的得力助理去度假,我们家老爷可是累坏了呢…”毒舌开动,扭转气氛的齿轮亦徐徐转动起来… “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只是去见见沃里克大学的同窗校友,因Leo博士也住在考文垂市…所以也特地去拜访过了…还碰巧在那里遇到了罗——丰…与…秦——悠——美!” 偌大的餐厅骤然被沉默所支配… “刚刚…我们闲聊时…你怎么不提?!”洛芊芊蹙眉嗔怪,“悠美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回英国去,竟是惦记上罗丰了!” 苏大成垂下眼,不声不响,像是一下子吃饱了似得放下筷子,雄伟的身子如沉睡中的巨兽那般安然而深切地起伏、起伏… 此时,便已足矣! 向薄筝眨动锐利的眼,再次识破那种朦胧而莫名的情感,并再次决定视而不见! 于是,她只是瞪了女儿一眼,“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还至于拿来细嚼?!” 随即,她转换脸色朝阮秋尴尬一笑,学着洛爷的口吻柔语,“好好吃饭…” “好的…”阮秋应声,暗想,若真细究起来,Leo曾是我的正牌男友,罗丰曾是我诚心要嫁的爱人…所以,尴尬的该是我吧…遂表情黯然! “大家若都太平顺遂…难道不好吗?!我觉得挺好!”于黯然里,洛丘辰的声音格外响亮,面色也正辉映着灿然的日光… 大家不禁舒缓了情绪,餐厅的气氛渐渐恢复如常… 人人皆有优点…辰儿也不例外!向薄筝带着独特神情陷入思考状态…他的优点,是这一屋子人里面独一无二的优点!怎么说呢…他就像是那种打算让你适度挣钱、占便宜的厚道生意人…而不是那种拥有充实脑髓、宽广额头、精悍气质、刻薄灵魂的理性集合体!想到此处,她忽然感觉很幸福! 于是,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敛起原本又要兴风作浪的毒舌! 然而,这并不能代表她会有所改变…如同欲望不会停止膨胀! “欲望…不会停止膨胀!” 生日宴美满收尾后,藏书甚富的洛爷书房里填充进两个鲜活人类…高大瘦削的身躯背对着苏大成,再次重复刚刚那句打破沉寂的开场白,“记着我的话…欲望…不会停止膨胀!所以,永远不要对他放松警惕!” “我知道了…但是,底线之内,我仍会给予他最大的尊敬!” “为什么?!”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是洛爷仍然逼问了一句!他想逼迫苏大成摒弃感情用事的善意,不管不顾地实话实说! “洛爷…您已六十三岁了…人非壮年,今非昔比…夫人则是自以为有大德大智的无耻小人…除了为洛氏开枝散叶、谋来一位可期有所作为的少奶奶…她始终是在败洛氏的名声!大少爷、二小姐皆难承大业…少奶奶有孕在身,五年之内不消说了…” “而戚风云呢?!这是属于他的时代!所以,他可以慢慢走,既不缩头缩尾,又不大胆激进…他会逐一玩掉洛氏帝国在房地产、酒店、百货商场、连锁超市上的老把戏,将生意逐一转向孵化器、IT业、生物科技、养生保健等新花样上!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收割了自己老婆的那一部分,顺带帮忙处置好大少爷的乱摊子…但是,我想…他已经在洛氏集团的核心关卡上赚得了大把人心…金子般的人心!所以,从此刻到未来…漫漫长路,谁与争锋?!唯祈求…唯企盼…于戚风云龙起势腾飞之时…少奶奶能有所作为吧!”这些话,字字惊心动魄,从一张惜字如金的嘴里慢慢道出… 难以想象! 被世上最敬重之人逼迫着从内心深处挖出活生生、血淋淋的诚实想法是怎样一种滋味?! 太难以想象了! “若我…效仿秦远憧,收你做义子,给你真金白银般的权力,为你挣一份大好前程,为洛氏帝国留一张保底的牌…如何?!” 然而,在苏大成看来,这仅仅是一招儿笼络人心!于是,他沉吟片刻,得体应对道,“秦爷膝下无子,而您儿女双全…所以,您若收义子,只会得不偿失!” “如此说来…一切已成定局了吗?!”洛爷还是有些失落的…至少,在他看来,收苏大成为义子绝非是什么笼络人心的幌子! “我的浅见…便是如此!所以,当务之急是探出戚风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怎么说?!” “说白了…若能保障您、大少爷、二小姐的利益份额…决策权其实也无所谓了!但是,若连这一点他也要吞下去…”苏大成没有说下去…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滚烫的心跳声… “我会…把渐现疲态的产业变现,放在股票、债券、信托等金融投资里…做一位超高净值人士,将一切攥在自己手里!我还会,劝芊芊同他离婚!”洛爷转向苏大成,苍白冷酷的脸庞上突然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我甚至会考虑让她…改嫁给你!” “怎么可能?!”苏大成无法控制他的音量!但他还是拼命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怎么不可能?!我的帝国…自然要我来制定规则与玩法!所以,他可以野心勃勃,却永远无法改写我的规则!”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戚风云…没有那么绝的贪欲!” “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毕竟…让别人无路可走,自己不也是死路一条吗?!”那双充满智慧的俊眼中闪烁着刺痛人心的犀利光芒! 由此,整个书房再次陷入一片沉默!直到敲门声响起…“老爷…二小姐说先回去了…” “哦…”洛爷转去看窗外,一辆硬朗气派的吉普车恰从视线中划过…“真是的…吃了饭就急着回去…养女儿有什么用啊!”他沉浸在微酸的嗔怪滋味里,毫不掩饰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偏爱… “那么…我也先回去了!”在轻微地停顿之后,苏大成又补充道,“回家里安顿好,便再去公司看看…” “住在这里不好吗?!住我送你的那套就在这附近的别墅也行啊!偏要在外头租公寓…”洛爷挑起浓眉,继续深入而警觉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仿佛生分了?!你…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吗?!” 苏大成根本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所以来不及说假话,“哪里会生分?!您是像父亲一样的亲人!只是…我,真的有了女友…”话一出口,顷刻觉得又被套了! “人之常情啊!所以…瞧,芊芊不能离婚,再改嫁给你了!” 两个人都笑了… “我都知道的…有时,我痛恨自己变成老油条…你说得没错!经验丰富有什么用?!岁月不饶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才是最残酷的规则!不可撼动的规则…然而呢…我,要因此而消沉吗?!不会!绝不会!在我辛苦缔造的帝国里,戚风云永远无法逼宫造反!” 走出洛氏庄园的那一刻,夏日之歌格外欢腾…苏大成坐上驾驶位,却并不急着发动车子…他垂下眼睛,平复心头的波涛汹涌…刚刚经历的那番对话里,他,到底说错了什么?!犯了哪些不可挽回的错误?!他,逐一细致回想着、捋顺着… 接下来,只要发动车子,沿着一条笔直的公路一直走下去…便可驶入配套完美的繁华商业区,他的公寓在最棒的地段,最佳的观景楼层,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美丽女郎正在热切等待他的归来! 然而,他仍然没有发动车子! 因为,他的雄心壮志,在洛氏帝国!他的情有独钟,也并非那位热切等待他归家的女郎! 但最终,他还是发动了车子! 第186章:十面埋伏 不久,车子精准无误地停于车库,他下了车,上了直达公寓的电梯,抚摸着电梯间里那面装饰镜子的厚重而圆润的木质边框…多么完美而自然的纹理…如溪流、如熟美女郎的曼妙曲线…每一次,他都会发感慨,甚至,他下定决心租住那间贵得离谱的公寓,竟也是因为这面独特的电梯间镜子吧!舍得在细节上花心思的公寓,在这越来越务实的世道里尤显珍贵! “你回来了…”女郎的令人沉醉的声音,连同似有若无的幽香一同袭来! 他整身仿佛坠入幽兰盛开的深谷,心魂骤然沉迷于一种死亡般飘渺透彻的异度里!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猜疑与警惕,然而,某一刹,他还是,凶猛地吻住她那欲拒还迎的唇,像疯了一样狂热地发泄着他的欲望… 夜色降临,房间里弥散着一对儿情侣尽兴而满足的爱的余韵…手机响了…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不是让你换个铃声了吗?!”他深沉地嗔她! “不要换…若不是它…我们怎能相遇…”她轻吻他的耳廓,“不换…” 他叹了口气,“不接电话吗?” “再等一下…再听一会儿…”她又开始吻他的微红的脸颊,直吻得那脸颊上绽放出性感而深邃的酒窝,她方罢休! “我喜欢看你笑…但是你几乎不笑…你知道吗?你的酒窝会摄取我的魂儿…我愿死在那里,永不复生!”她扬起动人心魄的美丽脸庞,对着他道出心中爱意,那一刻,他别开眼,回避,逃离! “我要去趟公司…”他起身,麻利地整理自己… “这么晚?!”她起身,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丝质睡裙,优雅地穿上,光着白嫩的小脚丫走在纹理细致的木质地板上… 窗边的小茶几上有一盒烟和一个不起眼的打火机…她的细长的手指灵活地舞动,顷刻,一支烟袅袅地吐出虚白色的信子,在两根手指间唱着欢歌… 她听到轻柔得几乎不存在的开关门声…她没有回头张望…她知道男人都害怕麻烦的女人…所以她从不惹麻烦! 手机又响了…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还好吗?”磁音绵绵入耳,却惹她周身一激灵! “他说…去趟公司…”她作答,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几秒钟后,再仰脸,朝窗外缓缓呼出烟气… “戒了烟吧…”他嗔她,又仿佛在亲吻她的耳朵… “戒不掉…”她掐灭了烟…“说正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怕露馅儿…也许已经被发现了…”她的声音很轻,夹杂着惴惴不安的心绪… “但你还活着…不是吗?”他打断她,“他只是喜欢你身体的男人…你只是要从他身上攫取秘密的绝色佳人…各取所需…公道买卖!” “阿雨…”她亲昵唤他… “我在听…云儿!” “怎么办?!我真希望一切回到原点!”气氛紧张起来… “怎么办…没有回头路可走…”一切没得商量! 沉默里,涌动着不容忘却的回忆…霜儿死了…无声无息…没有人记得她…惦念她…奇怪于她的莫名死亡…而我…是她的姐姐…唯一的亲姐姐! 电话仍在线上,对方很有耐心地听她均匀平稳的喘息声…他知道,她正陷在回忆里…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份难以定义的亲情! 父母离婚时,邱云只有十岁,跟着母亲去了波士顿,而比她小两岁的邱霜陪父亲留在洛杉矶…从此,一对姊妹天各一方…期间,父母相继离世,她们又随各自的继父母以及继父母的新伴侣四处辗转漂泊…终于有一天,她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再次相见,是在今年早春的墓园里…27岁的云儿捧着鲜花望着一块冷冰冰的墓碑,定格于24岁的霜儿冷冰冰地沉睡在深埋一切的泥土里… 她们,没有默契,没有心灵感应,没有多少情感,没有共同经历的绵长岁月…唯有,相似的眉眼与身姿,笃定着一份血脉亲情! “此时,此世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无论多么渺小,我要为她做点儿什么!”她终于开口,音色里蕴着夜的凄凉… “这就对了…何况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留学深造、远走高飞的大把资金!多好!”苏雨以现实的生意人的口吻安抚了她…一般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挂断电话忙别的去了…这个时候,线上线下的大把生意都在等着他处理、定夺…然而,他却继续循循善诱地开导她道,“所以,我们尽量不要用‘复仇’这种苦大仇深的词汇…事实上它永远无法止损或者减轻痛苦…我们用‘交易’这个词作为开启惩戒计划的基石,也就是说…任何事都得讲回报!人生苦短,没什么值得起‘不惜任何代价’这种赔本的蠢话!” 挂断电话,虚脱感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他希望与大人物们漂漂亮亮地完成每一笔交易…虽然很难,非常难…但他别无选择!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忽而,大人物来电,单刀直入地发问! 苏雨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作答,“目前来看…一切顺利!” “好的…法治社会…也可以智慧实现规则内的绞杀…多好!”大人物笑着收了线…立在窗前暗爽了好久…“深让…我的宝贝弟弟…我们出去吃杯茶…如何?!”大人物无限温柔道… “为什么?!”罕有的不耐烦的口吻…显然,霍深让正忙于跟团队成员论证一个药厂的收购案…最近,他一直在这上面耗时间,然而,一切仍在原地打转,止步不前! 因为此时,罗利已是黑夜,尔湾阳光正好!因为我已准备开弓放箭,射杀落入圈套的猎物!这一切…多么值得庆贺! 大人物本该这么作答…但狡猾的嘴巴却煽情道,“深让…放松点儿!最近,你几乎没有好好休息或者释放压力…偶尔,也陪陪老哥…好吗?!” “好吧…”霍深让艰难道! “我去接你!”言毕,电话断了线… 为什么大哥总能轻松自在地处理好一切?!霍深让逃出小会议室,躲到吸烟室里吞云吐雾…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是,除了以菜鸟的姿态在商圈里混,他还能怎么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初告别医界、一脚踏进商圈的勇气何来?! 过去的世界里,除了对阮秋的一见钟情,他似乎忘却了一切! 当下与未来,他只能拼命工作,以期从如山的重压里汲取忘却阮秋的力量! 不久,兄弟二人来到幽兰会的某间雅室里聊天…茶艺师或者幽兰仙子还没有出现…即使出现了也无所谓的,拥有及时失忆的脑袋与守口如瓶的嘴巴是在这种地方混迹的基本素养… “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有什么进展?!技术评估、市场前景、资金投入、员工安置…哪里不需要算计与墨迹?!所以,别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有些活儿…委托专业机构来做更为妥当的…” “专业机构?!是指…LRIT吗?!” “聪明啊!老弟!” “这并不难猜…尤其在其助力铎鞘的单抗药获批上市之后…它已成为圈中最炙手可热的创业孵化器了!”他垂下眼睑…不想让哥哥看到他眼中的伤感!其实,他打心眼里不愿提及LRIT,因为那只会让他不断地想起阮秋——Rachel! “今日为二位仙客奉上‘大红袍’…因其色艳、香浓、味醇…故而盛行千年不衰!”茶艺师进门,落座茶案,如常那般娴熟演绎烹茶技艺… “自白牡丹事件之后…我再也不愿品鉴茶饼了…”霍深川故意瞥了眼弟弟,“我不清楚熬炼至可登堂入室的茶艺师…需要经历什么?!所以,我更加想不明白那位茶艺师犯下低级错误的理由!如今…他早已不知所踪了…但我还是要时不时地想起他…因我而丢了饭碗的他…会不会记恨我的刻薄?!” “我想…不会的!若他故意出错,便是自愿丢弃饭碗…若他无心犯错,便会铭记此道沟坎儿!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与哥无关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一切…是某个人精心策划的…目的是恶心我、警告我——远离幽兰会所…你又将怎么看?!” “只是假如罢了…” “那位犯错的茶艺师仿佛姓顾…不是雇来犯贱的雇…而是无所顾忌的顾…你,又将怎么看?!” “哥…家里…已是伤痕累累了…有本事…就朝外头使劲儿!” “所以,我就该放过我那个自以为高明的丈母娘——顾薇薇吗?!我就奇怪了…这名字是谁帮她取的?!如此名不符实…简直是背道而驰!” “哥!”霍深让将小巧的紫砂杯重重砸在茶几之上,声音巨大到难以想象!“抱歉…今日已是败兴!”他起身便走! “请问…这一曲‘十面埋伏’…您们…还要听吗?!” 好美的声音!霍氏兄弟惊叹不已! 一位幽兰仙子怀抱琵琶,立在门口,继续递进道,“若此时不是恰好的时辰…我便当做是自己耽搁了几步路,错过了听曲的仙客…并不碍事的!” “你的声音很动人…言语间充满智慧…”霍深让喃喃,“所以,时光恰好用来谛听那一曲——十面埋伏!” 第187章:不可撼动 “史记.项羽本纪有载: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这,便是‘十面埋伏’之由来!今日,此时,恰好的机缘,为二位奉上此曲…虽英雄落幕,无限凄凉…然汉军凯旋,亦是王者归来!” 她,坐定,待得琵琶入怀,便是婉约如兰… 整室,屏息以待,气氛紧迫至极! “半拂轮”由慢及快,自沉重悲壮里,徐徐拉开垓下决战之序幕…“长轮”挑起,大将出营…“勾轮”下放,众副将出帐…“拂轮”强劲,士兵们出征…“凤点头”连绵不断以调兵遣将…“摭分”与“摭分剔”强悍交替,汉军前赴后继…“摭扫”渐强渐快,汉军气势如虹…“长轮”轻中带紧,自由挥洒,看似偃旗息鼓,实则十面埋伏…“煞”中指愈演愈烈,刀光剑影渐现狰狞!“夹扫”、“滚奏”、“扫轮”交错,大战气势磅礴…“长轮”、“吟弦”、“颤音”穿插,尸横遍野凄凉…“推”、“摇”、“轮”、“挽”并举,雄师百万冲杀呐喊!“扫轮”声中项王败逃,汉军紧追不止…某一刹,一切戛然而止,项王自刎,曲终! 美人起身,施礼,小心护着琵琶,灵巧地开了一扇门,顷刻消失在门后… 恰好的时辰,恰好的美人,恰好一曲悲凉,拨乱落寞人心弦…心已醉,心已碎,久久难平复… “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霍深让喃喃… “玲珑…”茶艺师作答… “玲珑?”霍深川喃喃… “新人…”茶艺师再答… “通常…多久之内算是新人?”霍深川顷刻便问… “这…”茶艺师似未料到这问题! “所以…你…也是新人啊!”霍深川笑了,茶艺师略显尴尬… “今日…就这样吧!”霍深川起身,缓缓往门外行走…霍深让亦跟了上去… “慢走…再来…”茶艺师如常客套两句… “我去见见经理…”霍深川朝弟弟狡黠地眨眼…霍深让便知老哥定是去讨要玲珑佳人的联络方式,遂叹了口气,独自去往车库… 车门开了,一片淡粉色的纸如蝶儿飞舞着,慢慢落了地… “苏玲珑…”他俯身拾起,在手掌里端详片刻…庄重而整齐的钢笔字楷书…纸的背面写着邮箱与手机号码…再明了不过的心意了…他想着,缓缓收好那张纸片… “真是扫兴…竟是那种不留联络方式的挑剔美人…这种情形不是没有过…但通常情况下,选择做幽兰美人,目的不言自明!所以碰到这种故作清高的…真叫人倒胃口!”回了家,霍深川一直滞留在弟弟的书房里喋喋不休… “哥…她并非故作清高…而是,看不上你!”霍深让放下一本古书,抬眼犀利放声,“有妇之夫,人家,不爱招惹!” “我的婚戒是很招眼…然而,它亦是试金石!”霍深川习惯性地揉了揉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钻戒… “试金石?!抬举了!是照妖镜才对!” “你!” “我累了…想清净会儿…” “你就只会这么一句逐客令!”大哥的自尊再次落了地,他只得离开… 四下皆寂… 大家都一样,谁也改变不了谁的固执与坚持、品行与癖好!霍深让暗想! 他叹了口气,专心致志地练字…晚饭之前,他喜欢如此… 苏玲珑… 他缓缓写下… 好名字! 他停下,看着镇纸下的那张粉色纸片,仔细端详… 她的字,竟也是长久磨炼的好字! 他开始琢磨她的运笔,用邱小柔送他的那支舒敛柔和的羊毫… “三弟…”敲门声扬起… 他置笔于案头笔搁,从镇纸下抽出粉红纸片,以及,墨迹未干的满纸“苏玲珑”…小心收好… “大嫂…”他开了门,谦和得体地将秦悠琴让进门里… “在…练字吗?”分明满室墨香,却不见宣纸上落半个字…她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才写了几字,又觉得不太满意…便弃了…”他的眸光牵引着她的,一同去看纸篓里的几团宣纸… “哦…有件事…有些担心…又没别处诉…只得来打扰三弟!”她落座,低垂着眼,去看膝上的一双柔白的手… “您说…”他坐到与她同侧的另一把年代久远的南宫椅上,中间隔着一张纹理分外绚丽美妙的鸡翅木四方茶几… “我呢…素来不善交际…只是偶尔跟邱爷的儿媳汪和梅有些往来…” 霍深让听到此处,便已料定接下来的事与邱小柔有关了… “可能…是因都做了母亲,孩子们年纪又相仿,能玩到一块儿…所以,每年一到了漫长的暑假,文龙与卓然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她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瞧我这絮叨…其实这些你也都知道…” “没事儿…您说吧…难得得空…聊什么都行!”他明白,大嫂总是非常在意他的感受…自回到霍氏,她便时时处处敬他,为他着想…只差直接喊出“恩公”二字了…虽他不觉得以医者之道助哥嫂得了文龙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功德,然而,在哥嫂心里,那念头却是不可撼动的! “但是最近…文龙总也见不着卓然了…几乎每次…都被汪和梅告知同一个原因…”她怯怯地说下去,“说是…卓然被他姑姑带到铎鞘庄园…找胥暮与胥晨玩了…” 沉默…许多事关联在一起…便会促他顿悟大嫂的弦外之音! “您是想说…小柔…似想做铎鞘的女主人…与胥江铎博士开启一场忘年恋!” “但愿不是!”她猛然回道! “是也好…不是也罢…都是她的事儿…她又不是小孩子…” “不能这么说的!深让…你同她…” “我们…本就没什么…我也从未想跟她有什么的…”他淡淡地说… “那也该劝劝的…其实邱家上下皆已看出苗头…然而无人能劝得了的!人人皆知,此世间,除了你,恐谁也劝不了她的!” “我又算什么?!去劝?!”他有些恼火,却见大嫂已惊得起了身,忙又压低声音道,“抱歉…大嫂!我…并没有劝她的资格与理由!更何况她的心意,岂是劝说便能扭转的?!” “那你要怎么办?!人人似皆有了归宿,唯有你,你还是孑然一身!”她落泪…转眼又拭去…“对不起…在你这里如此…实在是不像样儿!好…现在,你只跟嫂子交个底儿!若就准备自己过一辈子…我以后便铁了心再不问你的终身大事!毕竟,婆婆还在…我本也是没份儿操心的!” “我…绝不想孤独终老的!而我娘…帮不了我这些的!所以,以后,您…还得费心帮我张罗着…” “不可以哄骗我的…”说罢,她又将他仔仔细细审阅了一遍! “没人愿意孤独终老的!嫂子!”他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第188章:鲜明立场 正午,窗外热浪滚滚,持续升高的气温使大多数生物都吃不消…只有植物欢欣鼓舞、肆意生长不休! “这下…幽兰会也不必争了!胥江铎不战而胜了!”秦氏宅院的小茶室里,邱爷脸上浮现着濒临崩溃的愤恨与痛苦… “他与小柔?!泉弟…你…确定吗?!” “大哥…若是此刻已尘埃落定…我还能毫发无损地跟您这儿嘚啵吗?!您又不是没见晴儿跟子冬骤然明朗之时,您亲家我二哥是个什么样儿?!” “那么…既然只是臆断…此刻,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啊!”秦爷啜了口茶汤,朝邱爷安抚道,“静观其变吧!” “大哥!”曾经的意气风发、勃勃野心早已凋零,此时的邱爷连双唇亦颤抖起来,“您帮我!帮我去探探胥江铎吧!若他只是想要幽兰会…我大不了让给他!我只这么一个女儿!若真跟了他,我即使到了地下都无脸见老婆的!”他不知不觉地抓住了秦爷的手… “我知道了…”秦爷顺势将另一只手放到他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无论结果如何…天,塌不下来…我倒是希望你能尊重女儿的选择!” “我肯定做不到!”他的手更紧地抓住了秦爷的手! 静静地僵持了一小会儿,秦爷开口回应,“我会尽力而为…但你要答应我…在此之前,不可乱来!” “我懂…”邱爷垂下眼,“我都听大哥的!”他展开额头的一道道皱纹,朝缀满刺眼日光的古典窗户释然长叹!他暗想…大哥啊!如今看来…我们之中,唯有您是顺畅如意的! 至此,他们再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是默默品味各自杯中那一缕深沉滋味儿… “还好吗?”与此同时,一高一矮两位熟男正在园子里散步… “秦爷种的蔬菜长势喜人啊…”陈德绕开了秦子冬的试探… “事实上,这里都是我太太和家佣们在伺弄的…”秦子冬故意停顿一下,意味深长道,“我爹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已是有心无力了!我也无法容忍谁人过分地累他、给他添烦恼!”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那么…邱爷该怎么办?!任由心尖儿上的女儿往胥江铎那老坏蛋怀里钻吗?!陈德本想这么顶回去!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每个人心里都有想要拼命守护的人…所以,你的话,我能理解!”他这般作答,倒是令秦子冬刮目相看的!虽然没多少接触,但是,他觉得,眼前的陈德已经完胜了无数坏脾气且还自以为是的蠢货!于是他决定继续试探陈德的底线! “虽然我在铎鞘的时间不长…然而我仍可笃定…铎爷是圈子里最为出色的大人物…是值得起优秀女士爱慕的单身贵族!” 陈德没有做声,只是眼里突然涌现出可怕至极的神情,好像随时准备将致命毒液喷溅到冷嘲热讽者的脸上! “我实话实说而已!”秦子冬又补了一刀!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单纯地想试探陈德,而是,要亮明力挺铎爷的立场! “看来…我们…都是无法置身事外之人!”陈德终于开口,“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将成为不可控的未知!” “我太太总爱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此时听来…分外有道理!”说这话的时候,陆深晴已出现在两个男人的视野里…她正忧心忡忡地朝他们缓缓行走着…于是,秦子冬步履轻盈地迎了上去…他知道,有她相伴的日子里,他不可以亦不可能再走旧时光里那些痛苦而煎熬的险路了! “都…还好吧…”她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个男人,带着些许忧虑与不安小声问询着… “很好…”秦子冬柔语,并朝陈德友好地微笑… “是的!”于是,陈德附和…“蔬菜长势喜人!”他又补充了一句礼节性的夸赞。 “都是公公和我爹爱吃的菜…只是园子太小,种不了太多…今日也挑选了一些好的…待会儿你拿回去给大家尝尝…” “多谢!” “烦请转告小柔,时常来看看我…还有,给公公体检的差事也不能只是深让一人做的…她这正牌医生更要勤奋些才对!” “我会一字不漏地转告她的…”他得体回复,并于炎炎夏日里摆出极为消暑的冰冷脸面… 邱爷与陈德走后,秦子冬思前想后,终还是端着一碗绿豆汤走进秦爷书房…直至秦爷喝完整碗汤汁,如常那般夸赞邱安不断精进的手艺,他方道,“爹…今日…您没应下什么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吧?!” “爹可以置身事外吗?!”秦爷与儿子目光相对,语重心长道,“爹是不可以没有鲜明立场的!” “然而若当事双方心意已定,外人再怎么劝也是枉然!况且,铎爷是坐拥金山银海之大富豪…是极其精明睿智之生意人…岂会为区区幽兰会这等小筹码而摇摆不定?!还有,若他,对邱小柔并无真情,只是单纯地想借由其攻下邱氏的半壁江山…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正如你所说…铎弟是坐拥金山银海之大富豪…是极其精明睿智之生意人…岂会将危险至极的敌人逼上绝路?!” 的确如此!秦子冬顷刻便通透了!他,从未见铎爷将任何一件事做至残酷无情地步! “六然狐的名号…岂会是浪得虚名?!他的那一字‘赢’…总在常人看不到的远方…在抵达之前,他会犯错、失败…甚至表现得不配成为别人的对手…但最终,他总会赢!” 惊异的沉默持续着… “您是说…”他的舌头已无法自如弹缩,声调也变得怪诞起来,“您是说…如果他觉得此刻的某些事件发生与否都无法撼动他未来的‘赢’…便是有的谈!” 他又把刚刚这些话细嚼了一番,方才继续明朗道,“您觉得…着眼于他未来的那一字‘赢’,娶不娶邱小柔都无所谓,但是,得不得幽兰会却至关重要!” “正是!” “所以一切才有的谈!且去谈判的人唯有是您…各方才会觉得不失体面!” “这便是你抬举爹了!”秦爷深沉一笑,“那是岁月赐予的荣耀…是生命若熬炼得长久,便会有幸积蓄的…大气派!” 第189章:蠢蠢欲动 “我很难过。” 漫漫而难熬的长夜,邱小柔的心头正经历着一场刀割般的杀戮… “我也是。”邱小成冷静而淡漠地回了一句,并拿出一罐埋在碎冰里的啤酒,干脆地开了盖儿,畅快地喝起来… “哥…”她唤他,靠近他,并以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脆弱与他依偎在一起… “我…我想…我是…”她吞吞吐吐… “你爱上胥江铎了吗?!”他单刀直入! “没有!”她紧忙弹起柔媚的身子,急急予以否认!“他一直是我所敬重的师者、长辈!” “那么…就离那个正在全国范围内寻觅如意伴侣的老鳏夫远点儿!正是因为你与他的暧昧往来…全家人都已变得神经兮兮了!”他无情地训诫她!他从不是那种懂得疼惜妹妹、老婆或者别的什么女人的男人!事实上,他的男权主义思维总是那么自然而然、自以为是! “我从未想过给大家添麻烦!” “这位大龄不婚的女博士…你本身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对不起!他在心中为自己的刻薄向妹妹道了歉!但如果你像我一样,已经度过了几十年无法肆意奔跑的残缺日子,你也会变得面目全非的!毫无办法,他总是轻易地原谅自己! “我不喜欢暴力,或者暗中使坏!除非谁招惹了我的家人…”一双古意十足的冰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脸颊…令她于闷热的夏夜里不寒而栗! 她还以略显痛苦的微笑,“哥…他可是铎鞘之主!” 他又开了一罐冰啤,默默缓缓地喝干它…随即,他再次看着她,目光冷酷而镇定,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警告似的!显然…此时的他已不想说出心底的话了… “铎爷…”凌晨,她六神无主,只得致电铎鞘之主… “怎么了?”磁音绵绵暖暖,如溪如泉般滋润着她心里的秘密花园… “我…并非一个没有分寸的人…但我还是扰醒了您的香梦…对不起!”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微微颤动,双脚自柔软细腻的夏凉被里舒展而出,缓缓落了地,慢慢踱至窗前… 月正明,星灿烂,咏唱爱情的知了已睡去…她却,无比笃定地说,“但是…怎么办?!我…爱上您了!” 仿佛突然之间,命运兜转,胥江铎占上了一场美妙爱情的上风! “我以为…近期,你频繁地来我这里…只是对心理学课程感兴趣而已!”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然而,就在几小时之前,我至爱的哥哥瞪着一双仿佛要灭掉全天下的狠毒眼睛,警告我不要再跟你玩暧昧之时…我…开了窍!” 电话仍在线上默默喘息着,任由时间不动声色地流逝… “去睡吧…”随即,她的耳朵里灌进了骤然掐断电话所致的冰冷忙音… 凌晨四点零八分,铎鞘之界,阿尔萨斯般的硬汉如常那般奔跑着…思考着…思考的内容大致是——如何心怀善意地平衡得失,权衡利害?!这同样也是值得用一生去博弈与考量的深刻问题! 他是否爱她?!是否身体与灵魂皆爱?! 他无法确定!毕竟,她不是那种能令他十分着迷的女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她过于包裹、保护自我,如同一件包装得繁琐至极的礼品般令人恼火!明明知道里面可能有一份梦寐以求的大礼,然而,却已失去了打开它、进而拥有它的欲望与兴致! 所以,他也就没有必要步下什么传道授业解惑的陷阱,令她莫名地着了爱情的道! 没有…绝对没有!他停下来,望着蓬勃兴旺的土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开跑… “如果真的是邱小柔…”胥子亮立在窗边,对着电话另一端的胥驰沉着而清晰地说,“我不反对!” “为什么?!”魔王顷刻便问! “不为什么…”胥子亮妄图蒙混过关! “你是不是觉得…至少她是位货真价实的医学博士…所以她已完胜了洛秋水或者其他任何徒有其表的女人…为你老爹我二叔的梅开二度挣足了体面?!” “那可是你说的…我不便评价!” “我告诉你…别学你爹的世故腔调!还有…洛秋水…是个好姑娘…她,表里如一、美丽至极…”此时的胥驰,身处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可以清晰听到内心思绪的分叉路口…那里,曾经脆弱的小树如今已根深叶茂…风吹拂,摇曳树叶之歌…去哪里?!达勒姆机场吗?!剑客们的巢穴吗?!不是!不是啊!看惯了平淡,认同了简单,你便会知道那路的尽头…只有天堂…或是他娘的…地狱! “人都不在了…好歹也都没关系了!你啊…就搂着你的新欢汪和婷生生不息去吧!还有…别在十分影响他人睡眠质量的钟点儿来电话!既然活着…就得时刻像个人!” 人——都——不——在——了! 当胥驰突然从胥子亮的残酷声线里听到那几个字时,仿佛一块块巨石重重砸在心口! 是啊!兜转之间,人生多变!当年那个执着爱他的古典美人,如今已归入尘土,或者,灵魂仍栖居在离他很近…很近…却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是啊…你说得对!”胥驰挂断了电话…转而,惨然一笑… 尔湾之晨,一切如常… “只是…刚刚卓然哥哥打电话来说…这几日他要跟霍文龙一同去上钢琴课…所以不来陪我们玩了!”早餐桌面上,胥晨有些伤感地噘起小嘴儿… “也没什么的…来来去去只教咱们玩那么几款老掉牙、慢吞吞的电游…我早就腻了!”胥暮则是一脸无所谓、终于解脱了的拽拽神情! “哥!是你说只对电游感兴趣…人家才将就着陪你教你的!” “你那么喜欢他…干脆求邱小姐他们家收养你算了!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同邱卓然在一起了!反正我早就受够了你了!” “食不言寝不语!”终于,胥子亮忍无可忍地敲了敲照得出人影儿的光亮剔透的大桌面! 餐厅安静下去… 然而,那只是蠢蠢欲动下的安静罢了!总有一日,性格迥异的小王子们会夺过餐厅桌面上的话语权,以及,铎鞘之界的所有主权!但愿,那一天,那一刻,越晚越好!胥子亮暗想! 铎爷脸上仍挂着温润的笑容,他耸耸肩,泰然自若地说,“今天…大家一起去郊游…怎么样?!” “去哪里啊?!”胥暮歪着小脑袋瓜儿问! “去哪里都好啊!”胥晨开心道! “爹…我们…今天…真的可以不去上班吗?!”胥子亮试探道,“您的新助理…陈——威…当然,也是轮不到我来操心的…但我的助理吴信步…我的天!他许会疯掉!” “只这样就疯掉的话…那就疯掉好了!”铎爷起身,优雅地向外行走,“绅士们…二十分钟后,我在车库等你们!” 于是,不久,陆闲庭便驾驭着黑风硬汉般的奔驰大吉普,在渐渐崎岖的山路上心惊肉跳地行驶着… “老板们…前方会有一段颠簸…”偶尔,他会故意学着秦子冬的口吻沉声提醒道… 幸而,这一代没有像往年同期那样经历一段阴雨连绵的日子…他暗自窃喜…然而,很快便又牢骚满腹…此时…谁会理解他?!拉载着一车云端上界的大人物去鸟不拉屎的森林湖泊郊游?!天啊! “我们到了…”终于,他停稳了车子… “咦?!”他下了车,发现不远处居然还洋洋得意地停了一辆最新款的奔驰大吉普! “是…霍氏三少爷…霍深让的车子…”他喃喃… “他又换车了吗?!”胥子亮挑眉问管家,“你确定?!” “是!”陆闲庭低语,“毕竟…这些年…我小舅子一直在做与豪车相关的生意…” “哦…竟把这茬儿给忘了!”胥子亮点了点头,朝老爹狡黠一笑,“爹…我自回到尔湾…一心扑在事业上,您…是不是也该送我辆像样儿的新车啊!” “人家深让啊…可是花自己挣的银子…你呢?!可是黑我的银子倒贴你的不景气!”一阵快乐的笑声在森林里肆意游走… “爹…当着我儿子们的面儿…多少给我留点儿脸面…成吗?” “爹…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呢…”胥暮急忙在胸前夸张地摆动着一双稚嫩的手… “哥…我们明明听到了啊…”胥晨瞪着大眼睛盯着哥哥的小嘴巴看了半天,“你的嘴巴里一定是有条会说谎的虫子!” “童话书看多了吧!你这笨蛋!”胥暮说罢便捂住嘴巴,飞快地往狭窄的林间小路上奔跑… 众人嬉笑着跟了上去,穿过葱郁的灌木丛、布满青苔的树木,往密林至深处的湖泊探索、行走着… 盛夏的窒闷空气里没有一丝爽快的微风…不知不觉地,每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了身体… 忽然之间,一头漂亮的雄鹿似从童话世界里缓缓走出来! “鹿!” “啊!” “上帝!” “我的天!” “太让人赞叹了!” 顷刻,安睡的森林骤然惊醒了! 然而,眨眼之间,那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多少让孩子们有些沮丧… 第190章:恰好的了解 “深让!” “铎爷…这是…带领一家人来此郊游吗?” “临时起意…” “深让叔叔…刚刚您也看到鹿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们看到一头很高大的鹿!就在您现在站的地方!” “很遗憾…暮儿、晨儿…我什么也没看到…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至少,没有你们好!” 结束了森林偶遇的这番对话,每个人的轻松心情便随那头莫名消失的雄鹿一同散去了,空气开始变得更加窒闷,窒闷而局促不安… “就快中午了…孩子们也该饿了!又是难得的偶遇,不如…一起去顺云阁吃个饭…如何?!”胥子亮现出难得的体面大方,朝霍深让柔语… 立时,四目相对… 事实上,在对抗质疑眸光的过程中,胥子亮只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用力过猛! “好是好…但…我们挂着一身臭汗与疲惫,尽快洗漱才是最该做的事吧?”霍深让得体回道… “也就是不给面子喽…”尽管如此,胥子亮仍觉得很下不来台! “我的意思是…我请客…稍后去订位子…大家洗漱妥当直接去顺云阁会合…如何?!” 这还差不多!满意的微笑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胥子亮极为英俊而具活力的脸庞上… 他真是个奇怪的老男孩儿!有时简单得像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溪流…有时复杂得像以无穷姿态肆意舒展向苍穹的古树枝桠…霍深让暗想! “哥…抱歉…你在开会吗?” “怎么了?!痛快说吧!你可是我愿抛下全世界而虔诚关注的宝贝弟弟…”电话那端传来甜腻到发烫的迷人笑声… “哥…”霍深让的心情莫名变好了…怪不得他可以泡到全天下最美丽的那些女人!大概…这个聪明而狡猾、富有又慷慨的男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闪闪发光的迷人珍宝吧! “我…订不到顺云阁的位子…临时决定请客,却被告知没位置了!我便求吴管家再去订…他却也说…确实没有像样儿的包间了!” “呵呵…就这点儿事儿?!” “恐是很难的事…连十分有办法的吴管家也做不到呢…” “笨…”霍深川娇滴滴地嗔问,“没有像样儿的包间…这话你怎么理解的?!” “就是没有包间啊…” “就是问你肯不肯凑合!凑合那些不太像样儿的包间!” 霍深让蓦地愣住了! 是啊…关键点是——没有像样儿的!他懊恼于自己竟没听懂吴世昌话里的拐弯抹角! “不是没听懂…而是不了解!了解…是个无比珍贵的字眼儿!而不够了解…就如同你捧着一手漂亮的牌却打出了一个烂局面!那种感觉…比抓到一手烂牌的感觉还要坏千百倍!用人如此…做生意亦是如此…懂了吗?!我亲爱的弟弟!” “受教了…哥!” 午后,炎热依旧,霍深让停好了车子,来到了吴世昌描述的那间说是凑合、实则能将美妙胜景尽收眼底的小包间…它位于三楼东侧的尽头,虽然不是很宽敞气派,但足以撑起十人之内的饭局了! “您好!是等主客到了再点菜…还是,预先点几个招牌菜慢慢等?”脆亮好听的男声自门边飘入耳里… 霍深让从树影婆娑的窗畔转回头,朝向朝气蓬勃的小伙计缓缓开口道,“他们很快就到,并将点菜之事全权交托于我!我记得招牌菜有二十几道…甚至更多…而我们只五六个人,且还有两位是小学生…所以…这菜…要怎么点才算妥当呢?!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不算是什么大考验吧?!霍深让暗想…早就听说顺云阁的小伙计个个机灵透亮,虽来过几次,自己却不曾认真深入地了解、见识过! “那么…烦请您告知几位贵客的大致情况…没有恰好的了解,小的实在不敢乱出主意!” 恰好的了解!答得多么好!霍深让扬起脸,和颜悦色地将几个人的概况描述了一番… “好的…既然诸位贵客刚刚郊游归来,自然上菜要又快又好…炎炎夏日,消暑的菜式必不可少,同时仍要兼顾两位小少爷的口味喜好…我为您推荐六菜一汤——冰镇凤尾虾球,铁板八爪鱼,清炒茼蒿香干,炒肉馅团子,雪菜野竹笋,浓汁素鸡,以及凉瓜排骨解暑煲。饭后甜品是桂花山药卷和绿豆汤…” “很好!” “好的…已将菜单传至后厨了!稍后,小的会为诸位贵客奉上适于餐前养胃的老班章古树金芽…祝您用餐愉快!”小伙计得体地退了出去… 霍深让的手机唱响了“十面埋伏”…自听过苏玲珑演绎的琵琶名曲,他便更换了铃声… “深让…”一个疲乏而坚毅的女声入耳… “娘!”他顷刻抖擞略微松懈的身子,柔声问,“您…还好吗?声音听起来仿佛很没精神…” “挺好…只是有些想你…毕竟,你这么英俊帅气…” 顷刻,电话两端,两个人皆会心一笑… “听说小柔…”她刚起了话头儿,便听到电话另一端隐约传来一句,“不好意思,来迟了!” “是…胥江铎吗?!”显然,对那个人,她始终保持着高度敏感与戒备! “是!”霍深让简短作答,随即捂住手机话筒,朝胥氏贵客们柔语,“不好意思,您们先品茶…”说罢,朝刚刚安置好茶盘、回身候在门边的小伙计暗使眼色,便迈大步奔出门去… 小伙计心领神会地进了屋,回手将门关得无声无息、严丝合缝!随即,他娴熟地为客人们依次奉餐前茶,并特为胥暮与胥晨奉上味道稍淡的茶汤… “你很贴心…”铎爷看在眼里,赞了一声… “餐前茶也是上好的!足见顺云阁之大气派!”胥子亮亦沉醉于酒红汤色的纯正陈香里! “既然是你请客,便不要扔下客人太久…我们晚些时候再聊也不迟…”静谧的廊上,霍深让静静谛听着朝思暮想的亲切磁音… “娘…您从不轻易来电的!所以,若此时无法明朗您的意思…我哪里有心情去做好别的事?!” “是吗?”陆明春的声音有一丝罕有的颤动… “那么,娘就不绕了…” 转而,她恢复了如常的沉稳而冷静的气息,“小柔来电说…她的心意已转变至胥江铎那里了!她希望听听我的建议…我想,其实,这不过是借由我来探探你的意思…给你最后一次挽留她心意的机会!所以…深让,我…要如何回她呢?!” 第191章:毫发无损 很快,霍深让坐回饭桌前,与一众得体寒暄…不久,门开了,转动的桌面上,一道道精美菜式徐徐铺展…然而,霍深让却毫无胃口!他的一个决定,将决定执着爱他、并已默默陪他走过漫长岁月的邱小柔的命运…挽留?!放弃?!如何抉择?!他的思绪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他怎么了?!吃得如此心不在焉?!胥子亮与铎爷对望一眼… 铎爷浓眉一动,睫毛微眨,意思已十分明了——想问便问吧! “深让…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什么事儿吧?!”胥子亮摆开一副关切的架势,开腔探问… “哦…刚刚我娘来电说…她的一位得意门生想放弃研修多年却毫无建树的专业,转向一个全新的领域…此时,我娘不知该如何给出恰当的建议,便找我商议!而我呢…也觉得这是个艰难的抉择…遂只顾想这事,竟怠慢了诸位!” “哦?!”胥子亮的眼神再次与铎爷交汇!这…分明是话里有话的狡猾探问! “研修多年却毫无建树…此时又想从零开始,转头向新的领域进发——说明什么?!”铎爷放下筷子,凝视霍深让的明眸,缓缓道,“坚持已到达极限,甚至,再多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难道疯了吗?!非要一直耗在这么个冷酷而晦涩的倒霉专业上?!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这么自我讨伐的!” 霍深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进而撑出分外尴尬的笑意! “事实上,偏离理性的过分偏执早已背离了执着的初衷!所以,此刻,陆博士的这位得意门生终于开了窍了!虽然晚了点儿,但至少,她懂得了适时放弃!接下来,无论转去学什么都好,成与败都好…毕竟,人生看不了太远,总要走下去才能慢慢明了!” 霍深让听罢,不禁长叹一声…带着无限伤感与释然!往昔为时已晚,未来言之尚早,唯有凭心决断,方可把握当下此刻! “铎爷…秦家父子来了…您…何时回来?” 铎爷举着电话,瞥了眼霍深让,进而缓缓道,“让他稍等…我这就回去…且会给他们捎去顺云阁的凉拌馄饨…这里的小伙计介绍说…打包的话会配送玫瑰米醋、鲜辣酱油…吃起来清凉爽口,保证胃口大开…”话音未落,霍深让便朝门边的小伙计点了点头,小伙计灵巧的手指在点菜的pad上飞快舞动,几秒钟后便将菜单传至后厨… “时代…真的不同了!”铎爷收线,眼望着青春洋溢的小伙计,微笑着问,“多大了?” “22岁…”多么美好灿然的答案! “平日里能收到多少小费?!”这分明是个敏感的问题…然而一众皆笑出声来… “经理说…来这里的皆是上界仙人…故而更不可太贪心,方可兴旺顺云阁的体面生意!” “答得漂亮!”铎爷赞叹! “是顺云阁教得好,我们便也个个愿意勤学苦练!” “哈!有这样的员工,老板开心死了!”胥子亮也赞叹! “贤侄,家有贵客来访,故而不再逗留了…改日再来,我请!”铎爷起身,踱至门边,拿出数目惊人的一叠钞票,以惊人的速度塞入小伙计的裤兜里,“并非小费…买些好书看吧…趁时光正好,别辜负了聪明伶俐的脑袋瓜儿!” 小伙计周身震颤,欲开口婉拒,却听铎爷低语道,“我不喜欢被拒绝!记着,别用在不相干的无聊地方!” 小伙计重重点头,干脆地承接了上界仙人的一番好意! “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回程,铎爷喃喃… “爷爷…您是说那位服务生吗?!”依偎在铎爷身侧的胥暮开口道,“叫罗笙箫!” “哦?!你怎么知道?!”铎爷来了兴致,修长的手指在长孙的乌黑浓密的短发中摩挲着… “名字绣在裤脚上,自然不容易被发现喽!要不是晨儿那笨蛋玩掉了筷子,我这做大哥的不得不替他去拣…而罗笙箫又正好赶过来给晨儿换筷子…嗯…也是怎么样都不会知道他的名字的!” “罗——笙——箫…好名字!但看起来他已偏离了父母的期许…选择了与笙箫毫不搭界的职业!” “我的儿…你怎么知道人家不通音律、不擅笙箫?!还有…以后少用偏离期许这字眼儿,特容易触发我的伤感!” “爹…那么…您对我的期许是什么?!成为您那样的人物吗?!抱歉…一方天地里,出不了几个您那样的仙人!若您的期许是我的健康孝顺、生生不息…我皆做到了!瞧瞧依偎在您左右的这一对儿正宗嫡传…您简直应该夸我干得漂亮!” “嗯…好吧!干得漂亮!” 这一声朗朗夸赞,是如此珍贵而暖心,顷刻,四个胥氏男子皆畅快地笑起来! “爹…只是…车子的刹车…踩下去毫无反应!似乎…坏了!” 骤然之间,命运兜转!一辆渐现失控状态的豪车,冲杀在一条渐现凶险的下坡路上! “砰…嗡…扑…隆…” 汽车被前方另一辆横空出世般的硬派吉普拦腰截停! 幸而,没有翻车、起火或是爆炸! “铎爷!您没事吧!诸位都没事吧!” “没事…” “我的天!” “呜呜…” “别哭…别怕!” 此时,再没有比——活着——更悦耳的声音了! 一众皆艰难地下了车… “幸而,这段坡路不是很陡…且车速不是很快!” “废话!一家老小皆在车里…我哪里敢开飞车…不过…话说回来…陈威…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被你救起…除了感激…还很意外!” “LRIT有份重要的授权文件…需要铎爷今日及时签署…所以,要感激的话…便感激戚风云好了!” “那不用感谢了!算起来他可是我家胥驰的半个兄弟兼半个老婆…也就是我半个大哥兼半个大嫂…” “给我闭嘴…”铎爷拿过文件,简单地看了看,随即大笔一挥,潇洒签名! “子亮…联系你的助理来拿授权书…再火速送去LRIT!” “已经这么做了!幸好,他还没疯!幸亏,我够聪明!” “如果谁已通知苏雨来收拾残局…我才会夸他够聪明!” “我已经这么做了…老板!不过…坏消息是警察比苏雨来得早!” “见鬼!谁他娘的报警了?!”铎爷啐骂了一声,转而尽力低声道,“都听着…别跟警察说任何细节!此刻,我们不要寄希望于他们来揪出搞掉刹车片的家伙!” “明白!老板!” “好的…爹!” “爷爷…我们要做什么?!” “爷爷…我想哭!虽然哪里也没怎么样!” “哭泣…睡觉…卖萌…尖叫…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太多话!” “好的!” “呜呜…” “喂?老哥…”铎爷淡定自若地致电秦爷,“不好意思,恐您要多等一会儿了!就在刚刚…我经历了一场毫发无损的车祸!感谢上帝与安全带…呃…不过…我想了想,也不能说毫发无损…因为那份受了惊吓的凉拌馄饨…恐已不适于品尝了吧!” 铎鞘之界,秦爷怒不可遏!他只得朝秦子冬抬手,促其去客房门口镇守,随即致电邱爷,“不是告诉你…在我解决问题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吗?!” “怎么了?!”饱含委屈与无辜的磁音急急扬起,“您是我大哥啊!说是我心中的佛都不为过!我怎么可能做令您堵心的蠢事?!” 沉默… “所以…究竟怎么了?!” “马上问问小成…问问他可做了什么犯大忌的蠢事!” “小成?!” “铎鞘之主…刚刚经历了一场毫发无损的车祸!” “什么?!” “赶快去问!趁他的命还安在!” 第192章:高昂代价 “小成!是不是你干的?!” “爹…我干什么了?!值得您如此面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邱小成的紧实脸面上! “我再问一次…是…还是…不是?!” 书房里一片死寂! “爹…在您眼中…孩儿算个什么?!”小成垂下眼,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慢慢向屋外一瘸一拐地行走…每一步,都似踏在邱爷的心尖儿上那般惨痛! “小成…爹知道…当年,你是被爹的仇家打断了腿…爹对不起你!所以…爹格外希望你能幸福顺遂!别学爹!不要做那些连累自己和家人的蠢事…懂吗?!这次…若真的是你…也不怕…爹会奋力扛过去的!” “爹…”邱小成转回头,立在门边沉声道,“我这辈子的幸福,皆系在这个家里…所以,小柔是不可以嫁给那个老谋深算的胥江铎的…我呢…也只是点到为止!首先,那是一段笔直而柔缓的小下坡,其次,那条路向来车少,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下坡结束后会迎来一段大上坡…所以,死不了人的!不过是一脚刹车到底,软得几乎没有,甚至如同踩下了离合器那般,速度反而更快了!于是,就那么…带着一家老小一直冲下坡…呵呵…即使是有惊无险,也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再没有比这更恰好的报复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邱爷的眼神里杀出两道利剑,直插入儿子的一双俊眼! 顷刻,邱小成闭上眼,复又缓慢睁开…“爹…放心!他查不出什么的!动手之前…顺云阁地下车库关键点位上的监控设备已暂时失灵…进而,车上那个内置电池、拥有停车监控功能的行车记录仪也已失灵…在这险恶至极的圈子里,只要付得起高昂的代价…定会有聪明至极、物有所值的一流杀手来恰到好处、神鬼不知地消灾解难!” 短暂而悲凉的沉默过后,邱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开腔道,“无论如何…这世上没有完美至极的谋杀或暗算!所以,儿啊…你这一步定是走错了的。”他缓缓走到门边,抚慰着儿子的肩膀,无限温柔道,“听爹的…咱招认了吧!此时,这圈子里最德高望重的秦爷就在铎鞘之界…我会立即将实情相告,恳请他替咱们斡旋…” 邱爷停了一下,待到邱小成点了点头,便料定其将刚刚那番话全听进去了,方才继续开口道,“答应爹…从此,为了邱家…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我知道了…爹!” “那就好…从此刻起,别出邱家的大门!更别让小柔察觉到什么!一切…有爹在…不必担心!” 邱爷独自走在幽深的廊上,将挫败与恐慌敛藏于心,竭力留给儿子一个沉稳而坚定的背影! 对不起!爹!邱小成本想说出口…然而,他,终是没有! “我…还需要做什么,大哥。”待将实情相告后,邱爷闭上眼,谛听电话那端的沉默与喘息… “什么也别做…只需等我的消息!待谈妥了…该付什么代价便痛快地付!不要争辩、犹豫、不甘、不舍!咱们…惹得可是铎鞘之主、尔湾圈界里无可争议的王者!” “我懂…大哥!” 收线的瞬间,秦爷听到一直镇守在客房门边的秦子冬沉声道,“爹…他们…回来了!” “已先于你看到了…”秦爷望着窗外的盛夏景致,柔声喃喃… “久等了!老哥…子冬!”门开了,铎爷气定神闲地寒暄客气道,“吃过饭了吗?” “本就是吃了饭才过来的…然而陆管家仍是安排了茶点…实在是体贴周到!”秦爷客客气气地答话,转而,眉眼间现出关切之色…“刚刚…那场毫发无损的车祸…” “好不容易才从警——察的盘问里脱了身,带着一家大小平安归来了!只是孩子们受了惊吓,故而此时,子亮正用他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哄两个小家伙睡觉呢…” 显然,他并不想快速地切入彼此心知肚明的正题!然而,却又故意将“警察”二字咬得意味深长…这实在是惹人抓狂烦乱的险恶对手!秦爷暗想! “子冬…你去门外候着…”秦爷与儿子眼神交汇…彼此心领神会! 于是,秦子冬应允着走了出去,并回手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之后,秦爷将事件经过和盘托出…“总之…恳乞铎弟以海纳百川的心境,放邱家一条生路!无论多么难走…我保证…他们都会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践行!” “对彼此来说…幸运的是…没出什么大事!而不幸的是,邱家真的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因为,没有沉痛的代价,就没有沉痛的记忆!话说回来,其实我们都一样…为了守护一个家,永远不计什么该死的成本!”铎爷的脸上浮现些许潮红,显然,邱小成对其家人的险恶冒犯,还是令处变不惊、海纳百川的铎鞘之主出离愤怒了! 傍晚,秦氏父子风尘仆仆地来到邱家,进了邱爷书房… “代价…是什么?!”邱爷惴惴不安地问道… “此时…我家晴儿正陪着侄子文龙上钢琴课…你儿媳与卓然也恰在那里…对吗?!” “是啊…”邱爷摸不清秦爷扯这句闲话的用意! “那么…小成可在?!”秦爷继续漫不经心地问… “在他的书房里看书…”邱爷张口便答! “子冬…去看看小成!”秦爷看起来好似是将儿子故意支开! “好的…爹!”秦子冬闪了出去,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 “到底怎么样啊?!大哥!”邱爷真的急了! “啊!啊!啊——”惨烈的叫声骤然冲杀入耳,惊得邱爷周身震颤,“小成!是小成啊!难道…难道胥江铎要索小成的性命吗?!”他疯了一般冲向门口! “他只是要暂时性打断小成的那条健康的腿!”一句话将邱爷定在门边,动弹不得! “与其让别人去做…不如交给子冬来做!放心!我的儿子,下手定是极有分寸,既能平息胥江铎的怒火,又不至于让小成太遭罪,且绝不会烙下什么不可愈的毛病…” 话音未落,陈德敲门而入,幸而身手敏捷,才避绕开了立在门边的邱爷,稳住心神沉声道,“邱爷!秦爷!大少爷似不小心弄断了腿…我和子冬少爷这就带他去二小姐所在的医院瞧病!” “去吧…”邱爷艰难地扬了扬手,促陈德立时消失在门后! “胥江铎说…他要幽兰会…保证价格公道,并尽力不开除现有的大多数员工!” “好!我让给他!” “他还说…邱小成断了腿,从此定能记住这惨痛的教训!而小柔亲见了亲哥的伤,定能以医者之慧眼识破其中蹊跷…进而,会对铎鞘之主心生怨恨…从此,断了成为铎鞘女主人的念头!这…实在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的——生路!” 第193章:有情无情 “陆闲庭…发挥你的特长…把消息放出去!”深夜,铎爷辗转难眠,便叫来了陆管家… “老板…其实…说句公道话…您不会遇到比邱小姐更适合的结婚对象了!当然…我是说…如果您在电视上的那番希望觅得如意伴侣的感言…是发自肺腑的话!”陆管家语速飞快地说,“所以…您确定要我发挥特长吗?!” “当然!”铎爷的回答带着如常那般的狡黠口吻,“若有一天我真的想反悔…便会带着你去演一出尽力求得她谅解的苦肉计!‘谁让我管教管家不严,以致事态朝我不期的方向极速发展…’我会这么说的…嗯!然后,便当着她的面儿打断你的腿!” 陆闲庭的嘴唇有些哆嗦! 多半是气坏了!铎爷暗想!他遂有些自责…“玩笑而已…但是,陆管家啊…人家的家人如此恶意十足地向我表明厌恶、憎恨这桩婚事的立场…而我呢…又不是十分爱慕邱小柔…所以,何必再勉强?!不如,痛快而决绝地补一刀…断了她的缱绻残念算了!这年头…像我这样深陷险恶圈界的敏感人物…难道还想保住‘善心人士’的名号吗?!何况…我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也从未想到达那样的境界…换而言之…不是不认同、不尊重…而是,既不想做,也做不到!” “我知道了…会办好的!”陆闲庭简单地应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您…还好吗?”次日清晨,刚刚结束晨跑、洗漱完毕的铎爷接到阮秋来电… “你很会抓时机啊…知道离早餐还有些时间…便拣这个空来探我、审我!”他紧着嘴,似在讥讽曾经的管家! “听您这声音…便安心了…我哪里有胆量探您、审您?!不怕被打断腿吗?!”她还以讥讽! “看来…尖叫般的消息确已飞速传开了!”他笑了,狡黠而舒心! “这样也好…只要您及家人能平安…损些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她说出了心里话…彼此皆沉默了几秒… “反正您名声本就不好!”她犀利地补了一刀! “就知道你的嘴巴会有埋伏!狠心的女人!”他唏嘘片刻,转而念头一变,立马转了话锋…“你…怎么样?!洛氏火坑…无法消暑吧?!” “已经外焦里嫩了…”她柔媚地说! “哈——”他顷刻大笑起来! “总之…您安好…真好!”她喃喃… “你也是…别让人耍了、骗了、欺负了、踩扁了!曾经做过铎鞘管家的女人…不可以有失水准!” “我知道…”她喃喃收线…然而,良久,她仍陷在困顿的思维里…她在想,此时的邱小柔…应该是最难过的吧! “的确如此!从事发到此刻…她整个人窝在书房里…茶饭不思…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所以,深让…你来了就好!劝劝她吧!”正午,霍深让来到邱家…身心俱疲的邱爷见了,立刻迎了上去! “爹和大哥刚去医院探望过小成,也正往这边赶…那么…我先去看看小柔!”磁音沉稳,邱爷顿觉舒心!暗想…为何这人就是看不上我家小柔呢?!为何我的宝贝疙瘩就是无法顺遂了姻缘呢?! “要不要给你打一支镇静剂…以立竿见影地摆脱当下的抑郁?!”书房里,一位古典女子倚窗而思,表情安然…空气里亦嗅不出痛不欲生或是怨天恨地的危险滋味儿! 只是,僵持了好一会儿,他仍未等到她的答案! 他犹豫片刻,还是慢慢靠近她,很近很近,近到他的手掌已触到她的柔润发丝,近到她将柔软的身子融入他的滚烫胸怀,近到他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她整身的战栗与委屈,近到——某一秒,他说,“没事儿…你还有我!”随即,她放声大哭! 不久,她那微阖的双眼不再紧张、混乱、疑惑地颤动…她,安心地睡去,在他的微微蒸腾起热汗滋味儿的怀抱里…他将手机置成震动状态,因怕房间里骤然响起“十面埋伏”的激昂铃声! 然而,某一秒,电话嗡嗡作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苏——玲——珑”! “今晚…恐不能过去了!”磁音温润缠绵,传至电话那端… “没关系…我已将‘十面埋伏’的琵琶曲谱拍了照…稍后传给您!所以,以后…似乎也没什么借口再约您见面了!”那声音真美!软糯甜润得如夏日沙漠里猛然入口的冰淇淋般梦寐以求、沁人心脾! “放心!我会…再找别的借口…约你!”他不知不觉地说出这番炽热的话! 怀抱里,邱小柔的身子缓缓起伏…她,仍在绵绵细睡…而他的臂弯,却无法积攒出抱紧她的力量,他的嘴唇,却无法蹿腾出亲吻她的炽热欲望! 原来!对于她来说,他永远是一项倾尽所有亦无法修成正果的、冷酷而晦涩的…倒霉专业! 与此同时,茶室内,邱爷正与霍爷、霍深川一同品茶…许是心事重重,三人皆觉得茶汤索然无味!霍深川最终还是决定将唇边的小巧茶杯连同七分满的茶汤放回茶几上… “深让已看过了小成腿部骨折端的X线片…说是…可以采取石膏固定的保守疗法!算是…霉——运——手下留情了!后续,只要坚持手法理筋及针灸理疗…相信很快便可痊愈!然而…” “然而”二字陡然尖锐,众人立即料想到后续的言语间必定要现出刀光剑影了! “然而…恕我直言…小成看似心疼妹妹的做法实则愚蠢至极,到最后,不仅适得其反地给自己和小柔造成了身体与心理的巨大伤害,甚至,还连累了一家人去承受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说完这番话,他缓缓展开颀长的身子,稳稳地倚进太师椅里,眨着极具吸引力的一双眼睛等待老爹厉声反驳他。 “川儿…别说这种话!” 果然!霍深川垂下眼,为成功演完了抛砖引玉的心机戏码而暗自得意!进而,他继续整理出洗耳恭听的坐姿… “从某种意义上说…家人…本就是用来连累的!所以,毫无办法,家人之间没有计较与埋怨,只有包容与分担!”霍爷以掷地有声的训斥回击了心爱长子的摇来晃去、自作聪明的轻佻眼神儿! “爹…咱们霍家…既已逼得晴儿放弃了姓氏…还有资格说‘包容与分担’的漂亮话吗?!” 臭小子!居然给爹埋这种暗坑?!然而,霍爷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心上隐隐作痛,整个人安静下来! 第194章:立足之地 分明正值盛夏正午,望晨坪上却迎来了带着花香般甜美滋味的清爽柔风…阮秋独自站立着,动也不动地注视风吹来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她清晰地感觉到莫名而强大的恐惧! “怎么了?”不久,洛丘辰来到她身旁,抚摸她的柔美肩膀,以及出怀肚腹的骄傲弧线… “没怎么的…只是,咱们的宝宝说…想到这里晒晒太阳…” 两个人对望一眼,进而深情相拥… “秋儿…谢谢你…直到此刻,我,仍觉得自己所拥有的…是梦一般的幸福!有时,这种幸福甚至让我觉得不安,怕随时会醒…但只要拥抱你…以及我们的孩子…紧绷的心便会渐渐放松了…那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世界正以我为中心…幸福地转动着!” 忘我相拥的一对夫妻并不知道,此时,另一对夫妻正倾尽目力看着他们…于耀眼的盛夏阳光下… “老公…我从未想过咱们的花心辰儿会如此死心塌地地爱一个女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从没打算对谁死心塌地!” “哈!你这老家伙…” “你也…不再年轻了!所以…不要再搞事了!安心过踏实日子…不好吗?!” “我若踏实了…你…就不会死心塌地了!大多数时辰忠诚,偶尔背叛…这便是俘获花心的婚姻博弈!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儿媳妇这些…说不定能意外地撼动她长期固守的世界观呢!” “你快算了吧!哼!” “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哈!” 洛氏庄园里总是如此…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亲亲我我、勾心斗角、吵吵闹闹,说翻脸就翻脸… “那么…你在尔湾与本地的几间公司…都正在委托戚风云走变现流程吗?!” “是的…也…没办法!我…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 下午,洛爷书房里,父子俩如常而虐心地探讨着洛氏继承者的从商前景… “你才四十出头,便打算混吗?!”洛爷这一问非常尖锐! “不然呢?戚风云说‘混’总比‘败’要好!” “戚风云‘说’!戚风云‘云云’!戚——风——云是你老子吗?!” 整室骤然静默! “洛爷…”敲门声打破了**味儿十足的静默! “进来…”洛爷无奈而惆怅地窝进软塌塌的沙发里… “车子准备好了…公司的周例会…您…最好别迟到…”苏大成立在门边,缓缓道… “辰儿…去!换个衣服…跟我去开会…我和大成…在车里等你!”洛爷敏捷起身,在洛丘辰回神反驳之前,他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秋儿…我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这种大场面了!多少会有点儿哆嗦…怎么办?!” 庞大而华丽的衣帽间里,阮秋正帮洛丘辰挑选着得体的衣装,忽而听他这么一问,遂有些泄气…然而,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掩饰了心境,朝他鼓励道,“没事儿的…又没要你发言…只需认真倾听…回来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你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嗯…”他感觉好多了,遂快速整理好自己,体体面面地往外走… “丘辰…”他听到她软糯的呼唤,倏然转回头,几步便奔至她眼前,深情拥抱她,“我…是不是很无用呢?” “你只是还没找准自己在洛氏帝国的位置…我想,公公这么做…是觉得已到了帮你定位的时刻了…也许,过程不会轻松愉快,甚至会很艰难…所以你可以慢慢来…偶尔退缩或者偷懒也没关系…只要,别彻底放弃…”话音慢慢缓缓,像雨滴落入心田…滋润着虚弱、怯懦,以及,所有的枯燥与干涸! “好…我知道了!秋儿!”他松开怀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好好在家等我…”说罢便转身起步,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她释然叹气,走到窗边,看着一辆气派的豪车稳稳驶离庄园…忽而,腹中宝宝似乎醒来,开始伸展蠕动奇妙的小身躯…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响应着它游走的方向,许久… “我认为,公司高层应对产品研发投入更多人力、财力与政策支持。同时,在极力保持原有工作流程的基础上,结合具体业务需求,从宏观整体上打造统一的产品开发平台势在必行!借由标准化平台的技术支撑,将原本各自为政的系统完全集成和连接起来,为公司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技术动力…” 周例会上,身为洛氏董事的戚风云以会议主持人的身份侃侃而谈,并得体掌控着整场会议的进度与局面… 渐渐…洛丘辰感觉自己已掉入无人问津的绝望深渊…在这充斥着激烈竞争的庞大体系中,作为无可争议的洛氏继承者的他,竟无法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看着如仙似画、神采飞扬的风云人物,回顾过往被自己荒废的混沌时光…好不悲凉! “晚上…带着芊芊和洛儿回家吃饭吧!”会议结束,众人散去…董事长办公室里,洛爷凝望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戚风云,言不由衷地道出客套家常…也许,这样春风得意、咄咄逼人的戚风云…是洛氏最大的希望与隐忧!他暗想! “晚上…本是约了几位新近聘任的董事出去聊聊…”戚风云倒也不隐藏企图与动向! “哦?!”洛爷挑起一只浓眉,“就是…那几位对生物制药、IT业极有见底的新人吗?!” “是!”戚风云简短作答,他知道,定会有人做进一步的讨好式的补充与提醒! “是由LRIT推荐而来的优秀人才!”苏大成顷刻补充与提醒道! 哼!便知他定会安插自己的亲信!洛爷虽面目如常,然心里仍是极度不痛快的! 难道您还以为我投入巨大精力拿下的LRIT仅仅是个时兴于当下的摆设吗?!戚风云垂下迷人的眼,收敛锋芒的谦和与恰到好处的沉默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商人!事实上,这许多年来,他始终是一本寂寞的、无人可参透看破的风云玄书! “若不来吃饭…便不要来拿我家秋儿辛苦绣好的薰衣草花海…我会让她将那一句‘日日晨起相见,夜夜梦来安眠’拆掉…然后,镶在婉约古典的画框里,挂在我们自己的卧房里欣赏一辈子!”洛丘辰不知怎的就上了脾气,将心中愤懑一股脑儿地倾倒给戚风云! “那一幅薰衣草花海…是芊芊所爱…既然她如此喜爱,我这做丈夫的,自然要倾尽全力帮她得到心头好…所以,今晚,咱们一家人定要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顿饭…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为了这幅珍贵而美好的苏绣作品,我们也是应该常常回家看看的…吃吃饭,品品茶,说说话,打打牌…总之,这是寻常的幸福…值得珍惜,不可怠慢!” 第195章:敏感人物 “风云总是如此…日复一日地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坚持适度的读书与运动…若非要找出一条缺点…也就是…爱抽烟而已…” “芊芊…算是娘求你…别在刚吃过晚饭的时辰讲这种甜腻的情话…一方面胃吃不消…另一方面…也不怕你嫂子笑话!” “怎么会呢…只会替芊芊高兴的!” “看吧!都是自家人…岂会笑话我呢?何况是秋儿…本就温良贤淑、聪慧体贴…” “妹妹过奖了…” “嫂子…我可从不轻易夸赞谁人的!” “这我是信的!我女儿自小只夸赞她的爹…嫁入戚家便开始夸赞她的风云…如今…你嫁进了门…她也是四处夸赞她的嫂子如何倾城绝色、蕙质兰心!所以…瞧!她再没夸过旁人了呢!” “娘…您这是变着法儿怪我没夸赞您和我哥…是吧?!” “瞧瞧…就是敏感!娘只是想让秋儿觉得你是真心喜欢她…啧啧…真是爱挑理找茬儿…养女儿有什么用啊!” “您还指望过我的用处吗?!” “咝——不知好歹的丫头!” “芊芊…那幅绣品…你要不要再过过目?若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好再做修整…” “不用不用…你没看我哥脸上写着一百个不舍得吗?!所以…为防夜长梦多…我待会儿定要拿走的!” “秋儿…瞧见没?!生女儿就是这个下场!只顾往婆家划拉好的!” “哟!您这么说…定是也得了秋儿从萧家划拉来的宝贝喽?!是什么啊?!也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真是聊不下去了…” “都是玩笑而已…” 果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各自暗想! 与此同时,茶室内的四个男人也正上演着另一台戏! “铎鞘之主险遭暗算,进而以牙还牙,痛快反击…这桩恩怨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你们…有没有思考过?!”洛爷品着茶,不动声色地引出圈中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这次…邱家能顺利熬过邱小成闯下的大祸…完全是秦爷居中斡旋之故!”洛丘辰顷刻回应道… “啊呀!你还有这样的见地?!”这一句明显是不给儿子留面子的! “听秋儿说的!”洛丘辰有些泄气地说了实话!爹啊!真不明白您!总这么踩我的自尊,您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吗?!他心中暗恨! 于是,于此等情形下,戚风云如常那般地选择得体一笑,沉默应对… 苏大成亦如常那般选则继续轻盈飘逸地泡茶…不久,他彬彬有礼地向洛爷敬茶,洛爷则用灵巧的手指衔住茶杯,送至唇边闻香品味,再向奉茶君子点了点头,苏大成立即还以谦和的微笑…无需言语,于宁静之中,便可领会茶与君子之豪迈大气、刚柔相济! “那么…风云…你怎么看?!”洛爷放下了茶杯,却无法放下对戚风云的百般试探! “最近…不在尔湾…LRIT的日常业务都是由几个得力的董事在那边运作、处理…所以,您猛一问这事,我怕是答不出什么来的!”这明显是为顾及洛丘辰的感受,才不想侃侃而谈! “风云…你怎么可以这么扫兴呢?!至少…势必…你爹定是与你谈过这话题的…所以你也完全可以像辰儿那般现学现卖的!” 看来,今晚,他是下定决心不想让这话题冷下去的!戚风云暗想! “我爹说…”戚风云故意慢条斯理…“邱小成的鲁莽恶行顷刻败掉了邱爷最为看中的幽兰会!然而,其实,此时的幽兰会却已不适于由其经营掌控了!所以,怎么说呢?!邱小成只是腿痛一阵子、邱爷只是心痛一阵子…唯有心高气傲的邱小柔…经这么一闹,许是要委屈一辈子了!” “为何现今的幽兰会已不适于邱烁泉经营了?!”洛爷蹙眉暗想…难道…戚雄业参透了我所不知的什么隐情?! “这…我爹并未细说…”戚风云模棱两可地回话… “知道也不会告诉咱们的!”洛丘辰讥讽道,“人家嘴里边儿…藏得住大乾坤!” “不早了…孩子还小、芊芊身子羸弱…皆熬不得的…所以,我们…也该回去了!”戚风云起身告辞… 向来如此啊!心情好便迎合几句,若是败兴了,便会找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溜掉!极好!谁还爱留你吗?!洛爷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吧!就不留你们了!毕竟,你爹不见你回去,也是无法静心安眠的吧!” 然而,还是要出来送送的…表面化的周到礼节代表着豪门气派! “回去吧…尤其是大嫂…身子本就不方便…”戚风云说这话时,并不去看阮秋,且有些漫不经心…以促使众人将这一句话误解为虚假的客套!只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一群极难糊弄的敏感人物! “请好好珍惜秋儿一针一线绣起的佳作!若有一日,你们夫妻看厌了、嫌它旧了或是不时兴了…记得拿回来…因为我和秋儿还当它是宝!”说到此处,洛丘辰有些动情地凝望心爱的太太…“以后…再不准你绣什么了!”说罢便小心搀扶着阮秋回去了… “真是小气!人家秋儿还没说不舍得呢!”洛芊芊气哼哼地钻进车里,全然把爹娘晾在一边了! “爹、娘…我们回去了…改日再来!”戚风云只得替太太尽了礼数,驾车离去… “芊芊…告诉洛儿别睡…容易感冒的!”本是一路无话的戚风云忽而开口… “哦…”洛芊芊这才从沉思中醒神,“洛儿…”她一下下地亲吻着儿子的小耳朵… “娘…好痒!这里最怕痒了…”洛儿被扰醒了,咯咯甜笑着,车子里这才有了些美妙鲜活的气息… “风云…还是你心思细腻啊…即使开车也时刻盯着后视镜,观察我和洛儿的一举一动…所以,挺惭愧的,我这做娘的却只顾走神儿…竟没发觉依偎在身侧的孩子睡着了…”洛芊芊心上涌起些感慨,遂向风云喃喃细语… “这有什么…”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不再做声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无法公平对等的事情!我这里千言万语,你那里轻描淡写…洛芊芊凄凉一笑,继续想念着那位在花样年华里仓皇逝去的秋水伊人…唉…为何?!为何我们都要遭遇一场不对等的爱情乃至婚姻?!啊,秋水!忽然间觉得,我们即是彼此!虽已阴阳相隔,却惊人雷同般地恒久守护着一份不能不承认的失败!惨败! “的确如此!你不回来…爹是无法静心安眠的!”夜深了,戚爷卧房的灯仍亮着…父子俩并肩而坐,亲昵地聊着天… “不过…我未料到你老丈人对幽兰会的敏感!按理说…那种敏感而难以把控的费脑生意…根本就不是他的菜!” “大概是…单纯地对您的思维论调感兴趣吧…怕里面隐藏了什么他所不知的大事件!” “呵呵…”戚爷乐了一下,“恐怕你也是感兴趣的吧?!” “的确如此!”戚风云顷刻承认了! “哈哈…”戚爷开心地笑起来,活像个小孩子…“其实…本不该笑的…毕竟圈子里最近尽是些倒霉事!”转而,他有些自责地沉静下来,“只是…对爹来说…只你平安,天下太平!”他总是毫不掩饰对儿子的依赖与深情!因为,这世上,这也是唯一能牵动他生死明灭的依赖与深情! 第196章:断梦之人 “很多时候,离开自己无法掌控的天地,不一定算是败局…但是,若非出自真心之放弃,多少会有些想回头再夺的不甘与自不量力!如同…梦没醒时,一切都似真的!若是自己惊醒,也无甚可怨…但若是别人扰醒的,便会生恨!甚至,会觉得若是做完那梦再醒,美梦,就成真了…所以,对于邱爷来说,铎爷便是断梦之人…”戚爷慢慢踱至窗前,闭上眼,声音由低沉而清晰慢慢削减至近乎自语… “断——梦——之——人!”然而,戚风云仍是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眼儿! “是…”戚爷慢慢睁开眼,转回头,牵动嘴角,浅浅一笑,“未来…幽兰会若想在规则内安稳生存…只能依靠智慧而残忍的——断梦之人!” “是吗?”戚风云整身黯然,喃喃道,“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幽兰杀不灭,幽兰会难存!若再不整治圈中的大凶险,许每个人都会遭遇霉运,坐上那辆失控的车子!” “正是!” 沉默…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歇着吧…”戚爷心疼地望着儿子,“若你真想彻底弄明白幽兰会…爹会帮你!” “不!”罕有的失控!戚风云睁大明眸,迎着戚爷关切的眼光,脸颊僵硬地说,“不——必——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戚爷…渐渐,一跳一跳的刺痛感随心脏搏动的节奏,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 他知道…他很早便知道…他的风云…曾经深陷于幽兰会!虽具体情形不详,然而,那必定是完美风云不可抹去的污点与秘密!如今,铎爷的触角即将插入幽兰之界,而他的正欲大展宏图的凄风云龙,是否还能飞跃梦之城堡?! “我正在读卡夫卡的‘审判’…很特别…是缀满手写感言的一本旧书…我看着那些字——用钢笔书写的古拙颜楷…舒展着极富厚度与质感的笔画——如一位孤独舞蹈的少年,煎熬于不可言说的青春秘密!” 夜更深的时辰,风云接到铎爷来电,他只得隐匿于风云书房里,静静谛听来者不善! “是的…那是——您借胥爷之手,从我这里偷走的——我的‘审判’!” “抱歉…也许我不该那么干!但没办法…我要了解你…深度的了解必须从一本你手写了感言的书中开始!我要开始读了!” 审判章节节选之一——你们想尝试一下,怎么捉弄一个老实人。好吧,我希望你们已经从中得到很大好处,因为我居然期待你们来保护一个无辜的人… 戚风云评语——为何老实人总被无情捉弄?!因为,他们总在幻想体制变得善良,善良到足以保护无辜之人! 审判章节节选之二——既然这样,K还能指望什么呢?他转着这些念头,也许只会削弱自己的抵抗能力;然而,不抱幻想,尽可能对形势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还是应该的。 戚风云评语——何时起,我们不抱幻想,变得清醒?!何时起,我们削弱抵抗,沦为清醒的奴役?!我,绝不想做被“我们”二字同化、概括的寻常俗类! 审判章节节选之三——大教堂广场上空荡荡的…K想起,这个狭长的广场在他小时候就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周围的房子几乎毫无例外,窗户上都遮着窗帘。 戚风云评语——漠视的窗帘遮着什么?!空荡的信仰以及人间的耻辱! “您真无耻!” “哦?!罕有的没风度啊!” “且您从不对自己的无耻感到羞耻!所以…我想…您定会再次坐上那辆失控的车子…一路放歌奔向戛然而止的终点!” “除非你也想断腿或者断命…否则…别轻易触碰那种放肆而危险的字眼儿!何况…你…也有许多输不起的珍贵…那是,阻止你迷失本心、歇斯底里的软肋!” 沉默… “受教了…断梦之人!”平静如水的磁音过后,是冰冷的忙音悲鸣不止… “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是断梦之人!” “断梦之人?!” “是!” “那么…我的弟弟…读了那本缀满‘审判’评语的风云玄书…你…有何感想?!” “很明显…他是位野心勃勃的法师…一条阴郁无比的凄风云龙…他的内心,熬过许多生死明灭的凶险…他的才华,他的秘密,他的狠毒,他的爱情…一切…皆难以想象!” 收线的瞬间,胥爷从遥远的记忆里翻找出与戚风云初见的情形… “风云…这是爹的二弟…你可以喊他二叔…或者胥爷!” “胥爷…您好!” “看样子和我家驰儿差不多大…却温文尔雅、内敛沉静…” “您过奖了…只不过…我每次进来我爹的书房,便会自然而然地静下心来!” “哦?!你的心…是因这些书而沉静吗?!” “是啊…书里…藏着许多秘密…读进去,可以看到另一番天地!” “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番见地!大哥啊…恭喜你!竟得了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 胥爷抬眼凝望星空…何时起,那个清瘦渺小的戚风云…已慢慢成长为足可撼动上界安稳的凄风云龙了?! “江涵…没事吧!”周锦媛挪动肥硕的身体,凑过来看心爱的丈夫…就在夫妻对视的那一瞬间,胥爷忽然觉得心上安稳至极!怎会如此?!无论如何…她并非他心上人!永远不是!然而,与她在一起,他变得简单、真实、平凡、安稳! “和…汪和婷可还顺利?!”熬过了难熬的夜,迎来了浮躁的晨…胥爷无心吃什么早餐,只好对着儿子放声…然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才与前妻永别、仍在伤心难过的儿子根本不想应付这种梅开二度的残忍话题! 大圆桌对面的胥驰懒洋洋地抬头看了老爹一眼,松散的表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看来这注定是个诸事不宜的大清早儿! “最近…被风云逼得紧,遂着手做起自己拖欠LRIT的诸多事务…查资料、做调研、写报告、约访谈…简直快累疯了!哪里还有闲心做别的!” “如果这世上没有戚风云…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果然!若想找事儿…扮勤奋也会被咬出错儿来!胥驰感觉很不妙! 倏然之间,一扇未关严的窗被劲风吹开,涌进知了歇斯底里的求爱声响,放走了室内的汩汩清凉!守在门边的机灵家佣紧忙迈开轻快的步子,径直走到窗前,当即关了窗子,四下恢复如常! “我吃好了…您们慢用!”说这话的时候,胥驰的大长腿已迈出了餐厅大门… “站住…”胥爷的冷声甚至盖过了冷气…“以后…离戚风云远点儿。” “为什么?!”胥驰顷刻问! “我不想我的儿子永远像个小跟班儿!”胥爷避重就轻地敷衍了一句! “首先,感谢您与我娘造就了我这般夺目惊人的气质面貌…披挂如此,永远不会成为陪衬的!其次…我实在太爱风云了…望您理解…求您成全!” “呸!”胥爷被彻底恶心到了! 第197章:异姓兄弟 “听说…你让驰儿离我家风云远点儿…仿佛怕被占了便宜、盖了风头、遮了光芒…甚至…夺了一切!” 正午,戚爷顶着炎炎烈日,端着兴师问罪的冷冷面貌造访胥氏庄园… “大哥…您千万别听驰儿添油加醋的一面之词!他也就那点儿小伎俩…”又被儿子狠狠玩了的胥爷觉得此番局面甚为棘手! “你的意思是我连小伎俩也看不穿吗?!”戚爷更气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什么样儿的弟弟!四处惹是生非、沾花惹草、耍奸使诈、占便宜抢地盘也就罢了…如今,竟终于盯上我们戚氏了啊!是啊!我这拜把子的异姓兄弟怎么能跟你那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比呢?!我早该料到你终是会掰开咱们的情意、站到铎鞘那边去的!” “哥…您快别这么说了…简直要委屈死我了!” “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来这套撒娇耍赖?!” “妹——夫…江涵若做错了什么…您只管训他好了…”周锦媛端着茶点进了书房,缓缓一笑,“不过…先吃点儿绿豆糕吧…昨日…我跟锦——然一起做的!” 哼!竟然亮出锦然来做挡箭牌!戚爷心里十分不爽,然而,也确实下了不少火气! “若咱们的兄弟情还在…你就当着我的面儿致电胥江铎…告诉他,千万别算计我家风云!有什么不痛快皆找我戚雄业排解!” 别无他法,胥爷只得照做! “我弟弟…求您接电话…”转而,电话落到戚爷手上… “胥江铎…我的意思…相信你大哥已经完全带到了吧?!” “是的…戚爷…” “胥驰跟我说…之所以一步步紧跟着我儿子…是因为害怕孤独!” “是吗…” “是的!人一生风浪不断、抉择无数…他,需要有人商量、照应!父母再好…却无法陪他终老…兄弟如胥子亮…却反而是需他照应呵护的娇生惯养!所以…他不可更不愿为了父辈的恩怨喜恶而放开、斩断与风驰山剑客的情义!听了你的亲侄子的这番见地…天资过人、饱读诗书、老谋深算、目空一切的你…作何感想?!” “三人行必有我师…受教了!大哥!您…既是我哥的异姓兄弟,其实,便也是我的大哥!放心…我不会对您的风云——使坏的!” “不必煽情…只需拿出诚意去践行承诺!记着!我戚雄业平生最恨阳——奉——阴——违!” “我记下了!”铎爷继续缓缓道,“那么…大哥…我收线了!”电话断了线,与此同时,铎爷手中那只面貌非凡的手机被狠狠丢向角落的垃圾桶里… “砰!咚!” 准确无误!百发百中! 铎爷起身,立在窗下喃喃,“好厉害的风云人物!”渐渐,性感的嘴唇舒展开细小而绵密的纹路…他笑起来,“我喜欢这样的对手!人生需要这样的对手!” 午后,戚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有些许带着阴冷湿气的闭塞感…戚风云望着前来补交拖欠LRIT某些工作报告的胥驰,淡淡嗔怪了一句,“我可没让你做向我爹告状、跟你爹叫板那般出格的事。” “难道我是傻子吗?!”胥驰顷刻还嘴,“虽不知详情,但仍看得出你跟我爹、我二叔之间定发生了不愉快。” “本没什么的。然你这么一闹腾,倒是显得挺严重的。” “你一定要这么狡猾吗?!得便宜卖乖还不够,非得滴水不漏吗?!” “你一定要这么看我…我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报告写得真好…” “真的?!” “嗯…只要你肯努力…未来的成就定在我之上!因你的天分…无人能及!” “只会说好听的糊弄我!” “瞧瞧…训诫不行,夸赞也不行,你这兄弟啊…真难伺候!” “你不难伺候吗?!” “好吧!彼此彼此…” 胥驰与戚风云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完全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多年来,这种奇妙而怪诞的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和深刻! “老实说…我越来越看不懂二叔了…”胥驰倚在舒适的大沙发里,一边低声说着话儿,一边用迷人的桃花眼窥探戚风云的反应…然而,却见其仍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温润面貌! 他只得轻轻而无奈地摇摇头…“风云…你知道吗?没有人能真正走近你…” 戚风云听到兄弟这番感触,不禁长叹了一声,缓缓道,“不必那么近…只我心里有兄弟情义…足矣!” “好吧…好吧…”胥驰起身,伸个懒腰,娇滴滴地说,“呃…还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萧山不思进取,日日赖在家里跟老婆儿女混…也确实有些不像话了!”戚风云抬眼去看胥驰的惊讶表情,随即叹气道,“看来…我猜对了!” “所以你得跟他谈谈!”胥驰凑到他近前,恨恨地说,“真是太没出息了!就为了那么一只肉包子!” “胥驰…你得改改对咱们大嫂的那个称谓…” “知道了…你也别扯开话题…赶紧问他句实话!若从此就打算这样了,趁早别再称兄道弟了!我可不想跟没出息的俗物做兄弟!” “这话再不准说了!”戚风云猛沉下脸,喝了一声! “风驰山剑客…绝不可垮塌!” “我知道了…”胥驰虔诚点头,“所以,风云…你必须让他醒醒神!” “好!”戚风云干脆作答,“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丧失斗志…长期以来萧爷与向爷不肯放手让其施展…加之去年SHAN/IT的突然解体…以及在风驰山集团、LRIT创业孵化器中没有很好的定位…许许多多…累积在一起,压制成萧山此时的消沉…所以,无论如何,我会想尽办法让他忙起来的!” 吃过晚饭,戚风云来到萧家…也许,只有这个时辰,酷夏的闷热感才会被远山吹来的凉风殆尽…一家人围坐在戚风云身旁,亲昵自在地喝茶聊天…萧桥已在向云音的怀抱里睡着了,柔嫩的小脸儿上荡漾着安稳幸福的笑容… “这样的女儿…真好…”戚风云喃喃… “待长大了…给你家洛儿做老婆…可好?!”萧山动情地说… “求之不得!”戚风云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色,“那么…说定了!” “不可以的!”向云音摇曳着怀抱里的桥儿,认认真真地回绝了戚风云,“风云…你别不爱听啊…别说还有血亲的关联而不宜婚配,即使完全不在乎这些…我也是不愿意给自家女儿谋划个芊芊那般的婆婆的…” “老婆…本就是玩笑而已…你看你!”萧山紧忙朝向云音使眼色,“孩子也别总是摇着抱着的…累坏了你可怎么办?!不如交给家佣照看一会儿…你也回房歇歇…” 向云音只得悻悻地回房,安顿好桥儿,又去陪泽儿读了会儿书,转而督促其洗漱妥当、安然入睡…再一抬头,夜色已愈发浓重了! “客人还未回去吗?”恰巧家佣如常那般来卧房送燕窝粥,她便问了一句… “没有呢…此时仍在茶室与大少爷聊天…约摸也有个把钟头了!” “哦?”向云音有些意外,“只他们俩在茶室里聊天吗?!” “是!” “公公婆婆呢?” “老爷太太都已回房歇着了…大少爷还让我捎话儿给您…说是要与风云少爷多聊一会儿,让您不必等他,早点儿歇着!” 第198章:无眠之夜 究竟是为什么呢?!值得起风云这般体贴得体之人大半夜的逗留在别人家里聊事情?!巨大的疑惑困扰着向云音…她思前想后,决定致电唯一可期定她心神的小姑子阮秋! “睡了吗?”她惴惴不安地说,“抱歉啊…这么晚还来扰你清净…” “嫂子…你知道我一向睡得晚的…再说,怀孕而已,我没那么娇贵的…最重要的是,你可是我捧在心上敬着的嫂子…”她的声音悦耳,她的话语沁心…她,总是如此值得起信赖与喜爱! 于是,向云音诚惶诚恐地陈述了事件经过…“秋儿…你说,何事值得风云如此?!”她道出心中疑虑,随即又进一步地猜测道,“难道…与你哥近期懒散消沉的状态有关联吗?!” “我觉得哥如今这种回归家庭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因得了桥儿,你们夫妻这三五年的生活重心自然要朝她多做偏移的!何况,泽儿的感受也要好好顾及与呵护!虽爹独自支撑企业运营也很辛苦,然而,不得不承认,未来几年,他老人家仍是有决心与实力将萧氏企业带入更高更好的境界的!” “那么…就任由你哥如此清闲而不管吗?!也不太好吧!外人只会说我整日缠着老公,将其圈在家里…眼看着自家长辈不辞辛劳地在外拼搏而无动于衷,简直是大不孝!” “既是外人,说什么也不必太过在意!关键是爹娘…尤其是咱爹怎么想!依我浅见,爹,并不放心将生意交给哥全权处理…而要哥打下手,哥又提不起劲头…僵持不下之际,偏偏哥一手创办的SHAN/IT戛然而止…似再次印证了爹固守的观念!而孩子的出生又打破了一个小家庭原有的生活规律…哥便索性回归家庭…静心调整一下!不过,看如今风云夜访,便知做兄弟的不想看他歇太久,歇得跟不上时代了…所以,不必担心…既有兄弟照应,又有家人疼惜,相信哥很快便会恢复如常的!” “秋儿…为何天大的事情到了你的巧嘴里,就念成了安稳如常呢?我娘前几日还说…只觉得我幸运,竟得了你这样了不得的小姑子体贴照应着!” “耍耍嘴皮子也能被嫂子及娘家人夸赞至如此…也是我的幸运啊!”电话两端皆扬起暖心的笑声… “跟谁聊电话呢?这么开心?!”此时,萧山进了门,凑至向云音身旁,轻柔地吻她的脸颊… “秋儿…”她捂住电话,羞红着脸颊朝心爱的丈夫回话… 萧山立即做了个索要电话的手势…向云音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 “秋儿…这么晚还不睡啊…” “这就准备睡了…” “也就是跟哥没什么可聊的了!才会借坡下驴!” “哥…你还是那么拙嘴笨腮、不擅聊天…” “看来…这许多年来,无论命运如何兜转,只哥一人没什么变化…”萧山的语气显得十分失意与落寞! “哥是以不变应万变…挺好!”阮秋自然而然地笑起来,于萧山听来,简直甜美至极… “你怎么这么坏啊!还要笑哥没出息!”萧山也笑了,只是倏然之间,眼眶生疼,眼睛发热,眼窝里涌出一滴泪!他顷刻拭泪,又清了清喉咙里的咸涩,缓缓道,“早点儿睡吧!明日…我和云音去看你!” “好!我给哥准备好吃的!”柔语之中,电话收线… “你和秋儿聊什么了…聊很久了吗?”他喃喃问她… “那么…你和风云聊什么了…要聊这么久?!”她反问他… “没什么…”他含混道…男人间的秘密,总难说出口… “我们也没聊什么…闲话家常罢了!”她也将答案装扮得很模糊…女人之间的秘密,恐能藏几辈子那么长! 萧山…你可以停歇…但别忘了仰首眺望未来… 凌晨,阮秋仍无法入眠,只得在洛丘辰专属鼾声的助阵下,默默写着孤独客的日记… 积极也好,消极也罢…如同饿了想吃,渴了想喝,困了想睡,痛了想哭…其实皆是内心深处的天然渴望!风云…我觉得你真的不必如此心急!许多事…其实没那么复杂、没什么大不了…复杂的、大惊小怪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心魔! 她住了笔,划掉了这段话…自己哪里有智慧与资格教训风云呢?!她感觉自己很滑稽!简直滑稽至极! “秋儿…不要总是这么熬夜…要疼惜顾念咱们的儿子…否则它一生出来也会黑白不分,没日没夜的闹腾!”鼾声止,训诫的磁音扬起…只是洛丘辰仍坐在床头,未敢轻举妄动…他知道,他的秋儿正在写不容任何人窥探的孤独客的日记…他更知道,若有一日,他开启硬要一睹为快的贼心,便会有随时被刚烈、心狠至极的爱人决绝抛弃的可能性!所以此时,他虽满心不乐意,却仍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等他的秋儿自己锁好日记,再投入他的怀抱! 果然,阮秋锁好了日记,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他的身旁… “丘辰…我饿了…”她喃喃撒娇道… “饿了吗?”他直起身子,睁大眼睛认真问她,“想吃什么?若不想惊动旁人,便也只能将就吃我能做的有限几样菜式!” “那么…你会做什么?!”她歪头问他… “呃…”他面露难色! “嘿嘿…”他尴尬地笑起来,“三明治?!” “不…”她摇头… “烤鸡翅?!” “我可是在corbin小镇混大的!所以别提与鸡相关的食物了…我会吐的!”她轻柔地掐了一下他的面颊… “哦…那么…只剩最后一道了!这…还是霍深让花费了整个大学时代教会我的…煮恰到好处的意大利面!” 霍深让?!为何要提他的名字?!不知为何,阮秋的心痛了一下! “好吧!我等你…去做吧!”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难伺候!更何况,她本就是个熬过困苦童年及少女时代的可怜孤女! 于她的伤感之中,他已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做他唯一拿手的食物… “喂…深让…我知道此时不该打扰你…但是…我是说…深更半夜的,秋儿忽然想吃意大利面…你知道的,我…向来只负责煮面…那些配菜及调味的本事…你…并未教我…” 沉默… “先告诉我你现在能找到些什么…” “嗯…冰箱里有虾仁、扇贝、洋葱、紫甘蓝、西蓝花、苦菊…调料太多,还有些是厨子自己研磨的,看不出路数!我大概能准确辨别的只有番茄酱、橄榄油、盐和糖…” “基本上够用了!”霍深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接下来照我说的一步步去做…记着…认真点儿!别砸我海鲜面王子的金字招牌!” “我知道了,殿下!” 在阮秋几乎已经升腾起困意的漫长时辰过后,洛丘辰终于端着一盘色彩斑斓、香气浓郁的意大利海鲜面回来了… “嗯…面的底味很足,煮的也很筋道!” “那是因为煮面的时候加了少许盐…” “番茄酱与洋葱丁儿融合出完美的香气…很赞!” “那是小火慢炒的结果…” “总之,我的老公简直可以称作‘意大利海鲜面王子’!” “是吗?”洛丘辰怅然若失般尴尬一笑,“也许只不过因为你太饿了…” “也有这个可能性!因为,我实在是等了很久…”阮秋又吃了几口,便十分节制地停下来说,“我饱了…也困了…所以,我们睡吧…” 第199章:桌牌暗语 上午,带着夏日热情的光射进卧房,停留在阮秋与洛丘辰的睡脸上…两个人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丘辰…我们…睡了这么久啊…” “是啊…秋儿,抱歉,我的口水似乎染了你的小枕头呢…” 夫妻俩懵懵懂懂地搭着话,筋骨酸涩地起床洗漱… “所以…再也不准熬夜了!”不久,两个人坐到餐桌前一脸羞涩地补吃早餐,耳朵里猛灌进来洛爷的冷声训诫! “听说昨夜在厨房里偷做意大利面了呢!过分!”向薄筝将一双手臂交叉于高傲的酥胸前,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辰儿,今天中午好歹也给我和你爹补做意大利面吧!养你四十一年了,谁知竟先孝顺自己老婆去了!算了!我们也不想跟秋儿及她肚子里的宝宝争风吃醋呢…不过,你必须也得劳神费心地伺候我们一把了!” “我知道了,娘…所以,快别说了…”洛丘辰朝亲娘暗使眼色,拜求其千万收好那条远近闻名的毒舌! “爹娘…晚上…我哥嫂会来看我…故而晚餐会多做几道菜式…借此也正想替大厨问问您们…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阮秋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儿,恭恭敬敬地征求公婆的意见,也算是一种不卑不亢、柔和圆润的妥协与讨好… “来者是客,理当照应客人的喜好…何况来客是萧山与云音?!另外…告诉后厨,中午给我单做一碗白汤大肉的白面吧!我实在是信不过辰儿的手艺,所以那意大利面…就留给你婆婆独享吧!”洛爷快速响应,坚定地与儿媳站在同一立场…这的确让阮秋很暖心,却又足以点燃向薄筝心中的嫉火! “老公…你总是这么扫兴!”她恨恨地嗔道… “因你的兴致总是很奇葩…我呢…也就跟不上你的神思路了!”洛爷据实以答,随即起身离去…他没有径直回书房,而是决定独自去望晨坪对面的树林里走一走… 他曾想拥有一片苍翠茂密的森林,其间隐藏着很多鸟儿…这个季节,那里应该能听到鹟、麻雀、画眉、刺歌雀、啄木鸟…各不相同的啼叫声…除了鸟儿,还可以欣赏那些姿态曼妙的树木…品读它们随季节变幻而倾诉的色彩故事… 他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终是无法拥有那样一片森林的! 他就这么流连于他的树林,看着树木姿态曼妙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随偶尔游走的风摇曳、变幻着形态… 而此时,回到卧房的向薄筝正倚在窗前的太妃椅上,左手握成一只柔嫩的小拳头,撑着左侧脸颊,认认真真地品读着徜徉于林间的丈夫…忽而,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赫然显现出来电者的名号,她抽动了一下娇小美丽的鼻子,眼神里满是厌倦…最终,她还是没接那个来电… 然而不久,手机再度歌唱!只是这一回,是个特殊铃声——HEY!BABY!不必看屏幕上显现的名号,她便知来者是何人,便会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接听! “刚刚——”铎爷故意拖长尾音,慢悠悠地继续说,“为何不接陆明丽的电话?!” “愚蠢的问题!”她故意沉默了几秒,复又残酷而毒辣地说,“谁愿意跟刚死了女儿又离了婚的倒霉老怨妇聊天?!” “再这样冷血刻薄下去…你的毒舌迟早会被割掉的!”他诅咒道! “也许是因为我从未想过败于敌手!最终…我应该死在你的怀抱里…”她又开始玩儿暧昧煽情的老把戏… “然而,对于所有男人来说…合你胃口并非什么好事!”他如常那般地决定不陪她玩儿这老套路,便轻轻松松地转换了话题,“陆明丽跟我说…她前天夜里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女儿死的那天…临出门时,涂抹了一种有悖其古典韵致的艳色唇彩…秋水…只有一只那样的唇彩——你送她的!” “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有可能要在那一日见你!为迎合你、讨好你…她涂抹了你送她的唇彩!” “我错了!她不是老怨妇,而是疯婆子!只因死了女儿,便要赖遍、咬遍全世界的毫不相干!” “于是,她点了你爱吃的牛排,还有你爱喝的红酒…为迎接其母亲强压给她的梅开二度的婚礼,她一直在节食…她可能只给自己点了一点儿蔬菜沙拉之类的东西!所以,从所点的菜式、菜量来看…警方并未联想到会另有其人与她共进午餐!然而…待上了菜,你,仍没有来!所以,在饥饿感与打破节食戒律的叛逆心理的双重驱使下,她肆意开怀地将牛排与美酒填满空虚而虚弱的胃!” “等一下!”她刻意提高声调以打断他兴致勃勃的推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约了她,又临时爽约,至少应该致电给她解释一番才算合情合理吧?!即使我不给她打电话,她也会联系我的…对吗?!但警方并未从秋水生前的通话记录或邮件里关联到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向薄筝觉得唇齿间有一种微微而空虚的快感。 “的确没有。”铎爷斩钉截铁地附和道! “所以…你替陆明春打来这通电话,究竟是什么立场、几个意思啊?!”毒舌开始反击! “先说立场——洛秋水…是我差一点儿便可娶到的女人…所以陆明丽…自然是差一点儿做了我丈母娘的女人!再说意思——本来,我是那种不爱将事情复杂化的人…所以,即使我想娶的女人猝然离世,我也单纯地信任了警察们的实力与尸检报告的结论…但是,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我还是在你们罗利雇了位极有效率的私人侦探查了查情况!我觉得信任归信任,查还是要查!这并不矛盾!你说…对吧?!” “你究竟在绕什么弯儿?!我想我该挂断电话了!”她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那位私人侦探使了什么手段,竟复刻了那间餐厅当天的监控录像…他将录像内容传给了我,轻轻松松地赚了一大票!遗憾的是,当时的我,觉得录像内容无聊至极,转念一想,这录像警方势必也是有的,便就此笃定他们会好好看那些录像的!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把时间耗在这种重复的工作量上面?!你也同意吧?!” 她沉默了!聪明如她,开始渐渐体悟到——那些看似絮絮叨叨的言论背后,正潜藏着一把顷刻便可置她于死地的锋利尖刀! “直到——那位差一点儿做了我丈母娘的陆明丽跟我说…她前天夜里猛然想起了有关艳色唇彩的这件事!我忽然觉得…警方…大概是辜负了我的信任!他们,并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那间餐厅当日的监控录像!或者说,即使他们仔细看过了,也因缺乏智慧、敏锐的观察力而难以品嗅出什么异样!于是,在给你来电之前,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录像!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有什么!” “自某一秒开始…洛秋水拿起刀叉,切割眼前的牛排,大快朵颐,痛快地喝酒…显然,因某个奇妙而隐晦的讯息,她决定放弃等待某人,并决定将特意为某人点的牛排与美酒装进自己的胃里!那么…那个奇妙而隐晦的讯息是什么呢?!你该知道吧?!哈!” “我——该知道什么?!” “桌牌!” “桌牌?!” “首先,餐厅位于著名的购物大厦的三楼,洛秋水坐在餐厅的中间部位,牛排来了,酒开了,她没有动作起来,而是,将目光在近窗处的几张空桌上来回巡视、游走…她在等人吗?!不像!等人的话应该盯着餐厅入口才对!那么,暂且可以理解为她在看窗外的景色,而不是…盯着那些空桌上的——桌牌!这里又有点儿奇怪,如果喜欢欣赏窗外的景色,完全可以坐窗边啊!反正,桌牌都立着,证明还没接受预订…说到这里,会猛然觉得这间餐厅的生意真的不太好!终于,一名服务生走到窗边的某张空桌前,放倒了桌牌!对!恰恰是自这一秒开始…洛秋水看了眼手表,随即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眼前的牛排,大快朵颐,痛快地喝酒…半小时后,服务生再度走到那张空桌前,扶起桌牌!洛秋水再度看了一眼手表!显然,那个奇妙而隐晦的讯息便是——你也曾经对我使用过的桌牌暗语——放倒近窗处的某个空位的桌牌,表示你会爽约,半小时后将它再度扶起,表示你会在距离爽约地点达半小时车程的某个地方继续等她!” “别胡说了!” “这实在很容易做到!只要你们提前约好这个暗语!待到过了约会时间,你便会致电餐厅预约一个近窗处的空位,随即,桌牌会被放倒!半小时后,你说声抱歉,取消预约,桌牌会被再度扶起!” “胥江铎!你累不累?!” “我记得…你唯一一次对我用这伎俩是在很多年以前…那当时,你陪着一双儿女在波士顿读书、生活…极力疏远守在罗利的洛枭雄…因聚少离多而引发的离婚大战拉开序幕…你说,你不能出错…哪怕是被你丈夫可能雇佣的私家侦探拍到你跟某个男人公开见面、吃饭的照片,也极有可能丧失掉孩子们的监护权!所以,通过事先约定的桌牌暗语,我可以准确地了解到你会不会爽约,以及,要改去哪里再见面——以分析缀满你丈夫手写感言的一本旧书!” 第200章:危险爱情 有那么一瞬间,向薄筝觉得有些绝望! “你!必须要将我安置在某项莫须有的罪名里吗?!”她的漂亮的小鼻子再次抽动了一下! “绝无此意!”他沉稳应答道! “那么…我换个问法!你!说了这么久的前世今生…究竟想要得出怎样的结论?!” “洛美人香消玉殒的那日…你!是否与她有约?!请你…认真作答!” “我不想回答!因为,你没有资格问我这样的问题!有任何疑问,请带着你那些该死的拿不上台面的证据…走法律程序去伸张正义!”挂断电话,她脸上浮现着一种扭曲的笑意…因她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说得太过用力,简直称得上滑稽… 她笃定,这世上有些谜团是无解的——如同他笃定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谜团! 也许,她与他,注定是无解的! “天啊!娘!您在抽烟吗?!家里可是有孕妇的!”正午,洛丘辰端着意大利海鲜面进了爹娘的卧房,一脸惊愕地立在一屋子的烟雾缭绕里… 向薄筝从口中吐出一缕烟,蹙眉幽幽道,“我又没在你老婆面前抽烟…你哪儿那么多事儿!”她继续肆意吐纳着尼古丁,惹得房间里的两个人口干舌燥! “反正吸烟对身体不好…”他嘟囔着,将整碟意大利面稳稳放在一张底座宽大、雕花繁复多变的古董木质茶几上,进而关了冷气,并径直走到窗边,依次打开所有窗子!顷刻,夏之喧嚣与热浪涌进房间… “臭小子!”她虽不太情愿,但还是掐灭了烟… “娘…我希望您健健康康的…若有什么排解不开的…便想想您即将出生的小孙子…以及…活了四十一年才学会做海鲜面的我!”他的磁音里埋藏着令人惊讶的温柔与智慧! “是啊…未来,想想你们两个…我可有得烦了!”她轻笑一声…暗想,原来…我的丘辰并不笨!于是,她觉得心上涌动着暖暖的希望! 不久,洛丘辰如常那般去陪老婆散步了…于是,向薄筝自在而缓慢地吃完了整盘海鲜面…忽然,她拿起电话,娴熟点触了某个快捷的数字键,瞬间,电话通了… “下午来一趟吧…顺便留下来吃晚饭!” “我知道了…我收线了!”如常那般,那磁音淡定得有些冷酷! “要出门吗?”邱云试探着问正在整理衣装的苏大成,带着生怕行差踏错半步的拘谨声调… “要吃过晚饭才能回来…”他的手已触到大门上的古铜色把手,却又似被烫了一下般弹缩回来,“晚上不要出门…若要吃什么现在便买回来好了!还有,这几天本就是你的特殊日子…凉的东西要少吃!”他惊讶于自己的过于细心的絮叨!然而,他的身体仍伫立在原地,似乎要等她来狠狠而深情地拥抱过才肯出门! 于是,她真的慢慢凑至他眼前,狠狠而深情地拥抱他高大健硕的体魄,喃喃道,“早些回来…没有你在,总睡不实的!” “好!”他自然而然地答应着,吻了她的唇,方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尤其是在他几乎可以笃定她只是在利用自己、攫取自己在洛氏集团的商业价值之时!然而,他仍对自己说,在没有抵达铁证如山之前,她只是他的女人,他的雄性体魄越来越渴望与迷恋的美丽女人! 他分明已出门许久,她却仍蜷缩在小茶几旁的椅子上,嘴巴里叼着一只并未点燃的烟,发呆!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已不再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可怜虫了!所以,她似乎反悔了,不再想为躺在冰冷墓穴中的妹妹报仇,或是从苏雨的神秘主顾那里赚取留学所需的大把金钱了! 此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是的!她爱上他了!身体与灵魂皆爱,莫名而笃定此生! “我…不想干了!”她致电苏雨,斩钉截铁道! “什么?!”始料不及、气急败坏的口吻充斥在电话线上!“我知道此时跟你讲职业道德之类的蠢话已是无用了!因为以前也确实发生过美人爱上猎物的怪诞事件!”他开始在电话那头激动地打嗝儿,“我…可不是圣诞老人!我的主顾们更不是!上帝!真他娘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会尽量把你和你妹妹葬在一起!” 电话断了线!仿佛生命也要断线了!恐慌、无助、不甘不舍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然而,最终,她还是决定为爱情拼了! “川哥…老板…”苏雨战战兢兢地致电霍深川… “怎么…搞砸了吗…”他似乎已从苏雨的措辞里品读到了心虚乃至失败的味道! “嗯…呃…”苏雨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并且又开始激动地打嗝儿… “也就是说…她的价值…没了…所以剩下的…不必我教你了吧?!” “我知道了…老板!” “下次…事情再办成这样的话…你不再有称呼我‘老板’的机会了!” “我知道了…老板!”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苏大成停好车子,从容而迅速地开了洛氏豪宅那个不为人知的隐匿边门,攀上装饰精巧的逼仄楼梯,来到向薄筝专属的举架甚高的大书房…虽然在洛氏效力多年,亦深得洛爷赏识与信任,然而,洛氏女主人的大书房仍是他从未踏入过的禁地与结界! 白色的吊顶上隐藏着一圈射灯,散着鹅黄色的独特光晕…庞大的摆满整齐书籍的黑色书柜分立于相互对应的两侧墙体,仿佛两只正欲决斗的天界神兽般遥遥相对!一张底座宽大、雕花繁复多变的古董书桌摆在距离高大的落地窗很近的地方,成为整个房间里最受瞩目的所在!没有被书柜占据的其余墙体上挂满了以创新姿态闪闪发光的印象派油画! “我喜欢印象派绘画…它既不粗糙,也不前卫,更不抽象…而是,以微妙的色彩变化表达对客观事物的感觉与印象…”她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齐齐去看一幅肖像画… “一幅肖像画绝不是为了表达一种极具美感的讨好式的相似…而是,能揭示肖像背后的个性、身份、品格…以及,那些不容忘却的人生故事!”她凝视那画作,声音近乎自语,“所以,终究要以怎样特定的颜色与笔触去融合、渲染、捕捉、表述呢?!这幅画作似乎给出了我想要的所有答案!” “这位美人…似乎…”他没有说下去!他觉得不该把这种强烈的感受说出口!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突然就宣布说,“这是…芊芊的生母…你所信仰的洛枭雄的情人…因难产而死的我唯一的妹妹——向薄芊!” 第201章:怪诞夫妻 许是屋子里的冷气开得过大,许是沉默使整室的凄冷愈演愈烈,总之,两人依旧并肩而立,周身都似被冻僵般瑟瑟发抖! “故事很长…也可以很短…你…要听哪个版本?!”她将脸颊转向他,勉强挤出一个尴尬而心酸的微笑… “长的…”他也将脸颊转向她,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紧迫至极的心跳! “我妹妹…是向氏的污点…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其生母生下孩子后不幸患上了相当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终是自杀身亡!由于整个家族的不认可,薄芊自小一直在外寄养…” “直到我11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知了她的存在!自那时开始,我经常在放学后,穿越一片神秘的森林,去她所寄住的向氏管家的家里看她!她,比我小7岁,拥有美丽至极的外表,恬静羞涩的个性,以及惊人的记忆力和绘画天赋!如果,她活到今天,一定是位令世人震惊的出色的印象派画家!但是…那仅仅是如果!” “16岁,懵懵懂懂的她稀里糊涂地做了我丈夫泄——欲的情人…17岁,她怀上了我丈夫的孩子…18岁,她生下了洛芊芊,便猝然离世!这间屋子,曾是洛枭雄肆意发泄欲望的罪恶行宫,却也是她体悟人生幸福的美好画室!这里…留存着她仓促而悲苦的生命里所有的作品!眼前的这一幅…便是她于生命的最后时辰所绘制的、浸润着其天赋与心血的…精彩自画像!” “我常常觉得,我与薄芊的人生看似千差万别,却又惊人雷同…16岁,心有所属的我非常不幸地成为家族联姻的一颗棋子,走入与洛枭雄共筑的婚姻围城!18岁,我生下了洛丘辰!我们两个人…皆于18岁的花样年华里,为洛枭雄奉上了宝贵的孩子!区别在于,她断了生命,鲜活地死去…我断了爱情,腐朽地活着!” 他静静地听完了漫长又短暂的虐心故事,缓缓而慎重地问她,“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先坐吧…”她指了指巨大房间角落里的两张华丽的沙发椅…待二人缓缓落座,她继续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自私、刻薄、冷血、自以为是…甚至,对自己的丈夫心怀恨意!对!我就是那种人!老实说,在今日之前,我根本不屑于向你这种小角色解释我狠毒个性的来源…但此刻,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人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与生俱来的狠毒!我不能说我对同父异母的妹妹有多少深厚的情感,但是,当她香消玉殒之时,我回溯过往,方于悔恨之中感受到血脉相连的刻骨铭心!正是由于我的疏忽,我对丈夫的性——冷——漠,以及我对丈夫是个正常人类抱有坚定的信心…才导致她落入虎口且浑然不知不觉!直到…她怀孕数月后,我才从她显怀的肚腹里感受到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你可以想象到我有多么震惊吗?!你可以想象到我丈夫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于人前扮做一个孕妇,以赐予一个难以启齿的小生命名正言顺的由来吗?!他要求我务必相信这个孩子的产生不因爱情,只是源于一种任何被妻子冷落的中年男人都会爆棚满溢的原始冲动!他要求我相信他的无辜、无奈!他要我相信他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他要我相信这一切都要怪我心里、脑袋里、灵魂里装着别的男人!所以,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要有处处为大人孩子考虑的大局观与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我恨我自己居然他娘的照做了!我甚至并不了解我的妹妹是绝不适于生育的那种女人!” “终于,她,没熬过凶险…她猝然离世…她只将无尽的痛苦与崭新的希望同时丢弃给我!随着洛芊芊慢慢长大,我越来越痛苦!我无法不去爱她,又无法不去恨她的父亲!我终于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去波士顿!然而,洛枭雄岂会善罢甘休?!他在我的妄图逃离他的生活里投入了不计其数的监控点位…终于,某一刹,我决定结束这一切,跟他痛痛快快地离婚!但最终,我失败了!只得滚回他的王国里,继续和他做互相牵制与利用、关怀与诅咒的怪诞夫妻!” 此时,房间里更冷了! “请原谅…即便您所说的都是事实…我仍是无法背叛洛爷一丝一毫的!”他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你误会了…我并没要求你背叛你的恩公兼老板…我只是在恳求你给予我最大的理解!”她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 “这一点…我可以做到!但是…理解之后,您定是要分派下相应的艰巨任务吧?!”没办法,这是她惯常的路数!何况今日,她付出了如此之大的勇气,讲了一个漫长而揪心的故事?!他暗想! “是的!”她觉得是时候切入主题了!“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一位圈中人士不太知晓的、替胥江铎办过事的私人侦探!” “然后呢?把他带来见您?!还是,直接送他去见上帝?!” “我只是想问他一些简单的事情…当然,他若不老实或者多嘴多舌,便会加速见上帝的时间,且根本不必我们动手!但我想既然他曾是为胥江铎效力的人,便不会太过低端短命吧!” “我知道了…若没别的吩咐…我便先回去了!”他已起身,准备快速离开… “这件事…不可以让你的洛爷知晓!”她强调道! “我知道了…若没别的吩咐…” “急什么?!”她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不是要你吃了晚饭再回去吗?!难不成…是怕你的女人等得心焦吗?!” “是!”他痛快地承认了! “还以为…你会爱芊芊一辈子呢…”她自然而然地摊开双手,失望地耸了耸肩… “对男人来说…爱与性…身体与灵魂的需求…可能真的是两回事!当然,我并非要替洛爷辩解什么!如果…您说的是事实…他,真的是个无耻之徒!然而,没什么改变,我仍会对他忠心耿耿!” 于是,她优雅地欠身摆手,显现出送客的姿态…于是,他快速离开,并将门关得严丝合缝、悄无声息! 第202章:自我标榜 晚餐时辰如常来临,萧山云音如约而至…一家人围绕着一张巨大的摆满美味佳肴的古典餐桌,融融洽洽地吃饭聊天,脸面上皆闪烁着无限的热情。 “我第一次见云音时…如同心门毫无预兆地洞开…我对自己说,‘是的!这便是我注定的妻,我们俩一定会相爱到老的。’” 众人听了萧山这话,不禁露出会心而艳羡的笑容…除了阮秋! 她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子…看他的喋喋不休的嘴唇,以及双颊上正浮现的兴致勃勃的潮红… 何时起,他变得如此油腔滑调?!变得可以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地对他的真实过往撒谎?! “总之,姑母、姑父…我可以向您们保证,我会好好珍惜云音一生一世的!”他本不想说这种只需心里明白就好的肉麻誓言…然而,既然话儿都到嘴边了,又何必咽下去?! 他微笑,迎接众人的啧啧称赞,心上却如大梦初醒般起了一阵痉挛与战栗!何时起,我他娘的变成这副在人前自我标榜的贱模样儿了?!他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归根结底…我们都要对得起‘婚姻’这个神圣的字眼儿!”洛爷的语气很严肃,眼神坚毅得似乎已洞穿永远!但这般模样,在向薄筝看来,又实在是难以承受的恶心! “我吃好了…诸位慢用!”她起身离席,将大家完全晾到一边了! “娘…是不是中午的海鲜面吃得不妥当?!我给您瞧瞧?”洛丘辰喃喃起身,快速跟了出去… “姑母…没事儿吧?!”向云音瞥看着姑父那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问… “**病了!动不动胃里就要泛酸起腻的…”洛爷恨恨地咬字,“诸位别太在意,好好吃饭!”说罢便就专心致志地继续吃起来… “爹…云音做了些养胃的糕点…待晚些时候我会送去给娘尝尝…”阮秋柔语,以化解一屋子的不痛快! 然而晚饭还是草草收了尾,萧山与云音便来到阮秋的书房里继续说体己话儿… “哥想离开LRIT!一直以来,我在那里挂名的老板头衔实在是一种坐享其成的无用称谓!” 房间里鸦雀无声! 原来萧山仍是那个一句话便可聊死一个话题的萧山!阮秋点了点头,认真问询道,“那么…哥打算如何处理手上那百分之三十的份额?!” “送给你吧…这样,加上你原本拥有的百分之十的份额,你一下子就成了最大的老板!” “哥若诚心转让,我便真心接纳!只是亲兄弟明算账,所以我会跟丘辰商量一下,给哥一个合情合理的价位…”阮秋一下子便恢复了精明干练的面貌! “老公…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说要离开LRIT…你这么做…可别是一时冲动吧?!别的不怕…若真惹得风云失望心寒的…便是得不偿失吧!”云音有些急了,也顾不得阮秋的感受,直截了当地向萧山陈述厉害! “嫂子说的也对…不如大家都回去考虑考虑…”阮秋轻车熟路地转换出周到得体的措辞… 不经意地,她猛然发现他印堂周围多了几根悄然滋生的白发!原来,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正随岁月优雅地老去…而曾经倔强澄明的心也正悄无声息地筑起自尊的高墙…他开始惧怕寂寞与无人问津,于是,他开始于人前自我标榜,以滋养、慰藉早已黯然无光的斗志!阮秋就这么一直出神地望着他,暗想,他实在需要有所突破了! “哥…我知道你此时只是想多与桥儿相处,以享受再度做父亲的天伦之乐…所以,你无法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都投入事业之中,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 阮秋顿了顿,忽然直奔主题,“若我有幸执掌LRIT,定要恳请你发挥在IT业多年的经验与天分,去做至关重要的技术型董事…当然,我不会让你去尔湾那么远的地方,你的工作地点就在罗利分部,方便兼顾家庭…希望你…以及嫂子…都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诚意与提议!” 满足感顷刻划过心头!但他仍小心掩饰着正中下怀的喜悦感,“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 在敏锐地捕捉到老哥心头的喜悦感之后,阮秋不禁要想——难道,睿智而体贴的风云没有给出过类似的提议吗?! 而此时,向云音心上却划过巨大而不可抗拒的伤感!原来,在他心里,风云永远排在阮秋之后!那么,他口口声声标榜的美满婚姻又会排在什么位置?!她实在无法深入地想下去了! “不早了…泽儿…还有桥儿也该想我了…”云音慢慢走出书房,不满的情绪笼罩周身! “秋儿,你身子不方便,别送了…”萧山劝住了欲起身相送的妹妹,惴惴不安地跟出了门… “怎么了…”刚回到家里,一对似闹了别扭的小夫妻正撞上在厅堂里等候他们归来的另一对老夫老妻… “没怎么的…”云音朝公婆凄凉一笑,“爹娘…我去看看孩子们…”说罢便将身子转向楼梯的方向,黯然神伤地走开了… 萧山则只能款款落座,负责接下来的解释工作…“我想把手上的LRIT份额转让给秋儿…云音则觉得至少应该先跟您——们以及风云商量一下,再跟秋儿起这个话头儿!”他故意将“您们”做了强调,但也有些心虚,因为其实原本是没有“您们”的!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的…”陈嫣轻描淡写道,“所以,去哄哄云音,早点儿歇着吧…”这话说得温柔而强势,根本没给萧爷补充什么的机会! 萧山只得悻悻地抬屁股走人,而老夫老妻也就此回房接着聊… “未来…秋儿才是山儿足可依靠的亲人与伙伴!儿媳妇的见识自然看不了那么远!”那些刻薄的言辞被柔声细气地说出来,反而更加刺耳扎心! “所以此刻…婆婆定是会说…儿媳妇的家庭妇女的见地…实在无甚可取可鉴的!”与此同时,另一间卧房里的气氛更加糟糕! “你这便不是对我和秋儿不满…而是开始对爹娘不满了!”萧山顷刻回敬一句,似乎是在警告云音不要将事态无端升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强压怒火,显现出大家闺秀的体面,“抱歉…我不该臆断婆婆的想法!只是,有时候,心里不平衡而已!很多时候,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达不到我所企盼的位置…我也没法儿埋怨老天将我造化得从里到外皆平庸!既然芸芸众生里大都是大众角色…我凭什么企盼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好了…我承认自己做得不周全…惹你难过…是我不好、不对!”他将她拥入怀抱,吻了又吻,“云音…我是真的很爱你的!虽然,并非一见钟情…然而,岁月如此漫长…足够我们好好积攒一段实实在在、情深义重的爱情!” 第203章:完美的暗算 “风云与秋儿…两个人拥有惊人相似的无——限——野——心!”萧爷终于开了口,老练而优雅,一副无懈可击的学者派头! “的确如此!”陈嫣点头,“所以…未来…这方天地里…注定会有一场势均力敌、惊心动魄的争斗!而胜者…会是谁呢?!”她将眸光滑向窗外的夜空…夜太黑…星暗淡…月亦无法明朗生辉…秋儿…无论如何…娘希望你能赢到最后! “我自然都听你的…”窗边,床畔,洛丘辰深深拥抱着阮秋,气馁喃喃,“只是…不要太过辛苦…毕竟,除了资金,我是帮不上其他忙的!” “足够了!多少人…只是因为凑不足资金筹码而输掉大好局面的…”一双薄凉的纤手捧着另一双骨节分明的迷人手掌,细细摩挲着… “是吗?这么说…” “你很重要!” “所以,可不可以说一句…你一直未曾对我说过的…” “我——爱——你!” “谢谢你,秋儿!”他动情地吻她的唇…谢谢你骗我!愿你从此,骗我至永远! “大成…我不想再骗你了!”与此同时,一间昂贵而复古的公寓里,气氛陡然滑下了坡!两个人坐在一只略显寒酸的小茶几两侧,摆开欲互揭老底儿的郑重而紧迫的姿态! “故事不长…请你认真听着!”她拿起一只廉价的打火机,点燃了烟,幽幽吐纳起来…“我有个妹妹…唯一的亲妹妹…名叫邱霜…是去年深秋莫名离世的幽兰美人——霜儿!据说,她,死于一场完美的暗算!显然,你与洛丘辰皆是脱不了干系的!正当我犹豫不决该不该凭一己之力行飞蛾扑火般的报仇雪恨之时,恰逢有人出钱,让我盯着你,攫取你在洛氏集团所有小心隐匿的商业价值…进而,让你栽,让你死…我便痛快地应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搞编程的妹子…且称得上有天分的高手…所以本来,一切顺利!然而,我渐渐做不到了…因为…我爱上了你!于是,就在今日,我痛快地宣布不干了!他很生气!这是必然的!他还说…会把我和妹妹葬在一起…我相信他定能做到!我也知道你并不爱我…所以大可不必内疚!” 苏大成没有立即开口回应什么,而是用心感受着对面这位美丽女子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时光不可回头…恩恩怨怨推着你我,一直向前走…所以,你我永远演不了爱情!”他的眼神十分清冷,声音亦渐渐冷下去,冷下去…“然而,当你跨过了规则的门槛…自然就走到尽头了!” 他起身,麻利而机械地整理好自己,“抱歉…我不会说好听的!只能,祝你好运!” 他就这么,残酷地丢弃了她!没有解释,没有愧疚,没有表白,没有悲伤…什么也没有!他,仍是那本可怕至极的无字天书! “是啊…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她含糊地自语了一句,便不再做声了…是啊!失去了爱的温度,她只能独自蜷缩在凄凄冷冷的房间里…瑟瑟发抖地等待失败者之死亡! 不久,手机铃声大作…已不再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在无人接听的状态下,老式电话音顽强地重复着一段单调而枯燥的叫嚷! 她关了冷气,因此而不再发抖…于是,聪明的编程者的脑袋开始思考、审问灵魂——真的要以这般失败者的姿态等死吗?!连个像样儿的男友都不曾拥有的短暂人生真是叫人咬牙切齿地不甘心啊!所以,逃吧!对!就这么干!她倏然弹开修长而柔媚的身子,麻利而干脆地行动起来! 很快,她整理好一切,一只手已搭在古铜色的门把手上,向下按动…没动!再试,仍是毫无反应! 门锁坏了?!门被反锁了?!还是…暗杀团队这么快就布控到位了?!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致电公寓的物业管理员——那些视诚信为生命的老实人…她相信公用钥匙会顺利打开大门,然后,她会迅速奔赴机场! “别担心,它现在正常啦…”转眼间,门开了…公寓里唯一一位华裔管理员映入眼帘,他是位十分英俊的熟男,说着亲切的汉语,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高大威猛的好身材低调地掩饰在做工考究的复古制服里…分外纤长好看的手里拎着一只巨大的工具箱… “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他沉稳一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电梯走去… “我也正要出门…”她紧忙锁了门,拖着小巧精致的拉杆箱随他走进电梯里… “你来这里工作多久了?”暂时性封闭的空间里,她随便起了个话头儿! “很巧…恰自你入住公寓的那天开始!” “哦…那真的很巧…” 她有些伤感地走到电梯里的古董镜前…审视着神情紧张的自己…这必定是最后一次照这面镜子了——苏大成喜欢的镜子… “一楼到了…”磁音入耳,促她回神…她随他走了出去,并认真地看了几眼他的背影… “你叫车了吗?我是说这个时间出门,且还带着行李箱…多半是去机场吧?!”他看似随意地转回头问她! “是的…叫了出租车…所以,刚刚真是谢谢你…如果一直被困在屋里…准会耽误行程!” “其实我一直在兼职做夜班司机…当然,我是指休息日…” “啊…我不知道…” “下次用车记得找我…保证比Uber还便宜…” “好吧…下次…如果…还有下次…”可惜,没有下次了!她凄凉一笑,出了公寓大门... 此时刚过凌晨,她孤独地站在公寓前的空地上,电话预约的出租车还没来…虽说Uber的价格比出租车便宜很多,但是在她看来却是没有牌照的地下出租车——不正规、不安全——尤其在这种岌岌可危的形势下!所以,她也没打算开自己的车,怕会被动手脚! 出租车比预期来得早…她匆匆上了车…车子开动的一瞬间,她甚至有一丝得意…暗想自己真不愧是搞编程的妹子! 然而,几分钟后,她的手机骤然响起老掉牙的铃声… “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叫的车子已经来了啊…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而你却说…你才是那台出租车…且正停在公寓门前的空地上等我?!”她一头雾水地喃喃,却明显惹怒了电话那端的男人,“我懂了!这个钟点儿叫车的乘客中偶尔也会出几个像你一样的!既叫了Uber,又约了出租车,谁先到就坐谁的,是不是?!你坐Uber出了事儿怎么办,挂了都没人负责的!而在这里开了十几年正规出租车的我可是熟悉每一条路的!见鬼!我干嘛要跟你啰嗦?!再见!”电话断了线! “把手机给我…”司机忽然朝坐在后排的她猛伸出纤长好看的手… “什么…”她的话音未落,手机已莫名地到了他的手里! 接下来,车停了!他的手指在她的手机上飞快地舞动! 熟悉的手! 她猛一抬头! 熟悉的背影! 编程妹子的头脑里终于起了顿悟! “为了杀人…你甚至预先准备了出租车道具?!真是煞费苦心啊!”很奇怪,她的反应不是害怕,反而是愤怒! “我说了…其实我一直在兼职做夜班司机…另外,很抱歉…我刚刚帮你退了机票!”话音落下,他回身,将一只蘸染了药水的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上! “有一种人,对这世界来说是完全透明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老板与同事,甚至没有欠费的账单...所以,即使莫名消失掉,也没人会去找寻...很不幸,你就是这种人!” 闭眼之前,她似乎听到了这些话! 第204章:微妙的变化 清晨,邱云醒来! 她睁开眼,盯着甚为高远的天花板上的古董吊灯…两位栩栩如生的古铜色小天使环绕其间,翅膀是迎风舒展的样子… 天堂吗?编程妹子的脑袋开始运转…天堂里,应该有真的天使在飞才对吧!至少,头底下的这只枕头应该稍微柔软一些…才对吧?!所以…所以!我——还——活——着?! 她如同骤然惊醒的芭比娃娃般弹起身子,光着小脚丫儿在肯尼——芭比娃娃男友——的房子里来回寻宝! “醒了啊…”五官精致的公寓管理员正在门边的沙发上边看报纸边喝一杯牛奶…“要吃点儿什么吗?”他放下报纸,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美丽至极的脸,慢慢说,“我是幽兰公子文郎…从此刻起的一个月内,负责对你这位有望成为幽兰美人的孤独人类进行考察与培训…若你败了,我便以最温柔的方式送你去天堂…若你赢了,我便,带你去人间天堂——幽兰会所!祝你好运…毕竟,你是死过一次之人…人生亦该兜转至——否极泰来之重生!” “为什么会选择我?!” “会所里有位VIP会员推荐了你…若你顺利过关…那位大人物将成为你的首位客人!” “你的嘴巴一点儿都不紧…所以若有一日,我从这里逃出去…幽兰会就完了!” “若你失败,秘密永远是秘密…若你成功,便会心甘情愿于保守秘密!” 她默默无声,只在不经意地一刹那,她冲出房门,下了楼梯,砰轰一声推开一扇沉甸甸的大门,顷刻,绝望、茫然、惊愕、陶醉…五味杂陈的滋味儿通通向她猛烈地袭来! 这是人迹罕至的深谷,满眼皆是奇花异草!潺潺流水从四处放歌,郁郁凉风自八方飘荡,不知名的虫与鸟妙不可言地鸣叫,遥不可及的天空上挂着童话般姿态的大朵云絮… “云儿…欢迎你来到位于罗利边界的、人迹罕至的——幽兰谷…”文郎踱至她身侧,幽幽道! “是啊…她已经走了…”傍晚,身心俱疲的苏大成回到孤独而奢华的公寓房间里,伤感地耸了耸肩,呼出一口气,缓缓走到她精心挑选的简易茶几旁…默然注视着她所遗落的廉价打火机与一盒他所厌恶的重口味香烟…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点燃,啜吸… 忽而,手机响起他刚刚更换的铃声——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他迅速熄灭了烟,清了清喉咙方才接了电话,并以极为真诚的语气道,“谢谢您——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因为我欠你人情…且…我没想过像你这样无情之人…也会为了某个花样女子而开口求人!” “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唯一的一次!我会一直铭记您的恩德!还有…您…要多保重!虽说您是想换个环境,以早日淡忘从前的痛苦…然而,尔湾那里…并不太平!” 电话那端略一沉吟,“到了此时,我的人生不能只为太平而活了!”电话就此断了线… 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唯一的一次!这话一直萦绕在苏大成耳畔…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说…不确定性如同游走在身体里的一根绵软的绣花针,没人知道下一秒,它会在哪里?!是否会刺破大血管,夺人性命?!他闭上眼,不再去细想了! 不久,毫无征兆地,大粒急雨汹涌袭来,将罗利之境浇淋得分外粘腻湿润!戚风云歪坐在书房窗畔一张藤椅里,双手整齐地并拢在膝上…借着柔软昏黄的灯光,他半梦半醒地注视着被无数雨滴捶打着的倔强树叶…永无休止地起起落落… “爹…我困了…”戚谦洛立在书房门口,歪着小脑袋萌萌地看着他最爱的爹,撒娇道,“爹给讲了好听的故事才能睡的…” 戚风云会心一笑,朝儿子招了招手,那小机灵鬼顷刻扑腾腾地跑去爹的怀抱里,亲吻爹的俊脸,用满是胶原蛋白的嫩脸蹭爹的细密胡茬儿,任由爹的柔软的唇戏弄他的小耳朵,与爹一起畅快地笑着…洛芊芊仍旧没有进门,只是默默注视着父子俩,好似欣赏人世间最美的一道风景! 而此时,那间公寓里,苏大成却只能孤孤单单地躺在松软而极有品味的大床上,怀念着那个穿着薄丝睡裙、绵绵细睡在他怀抱里的邱云…那当时…偶尔,两人的脚趾会不经意地相碰…柔软而甜腻的感觉会促他脸红心跳…他会,疯狂而贪婪地吻她好看而祥和的睡脸…无数次…直到她醒来,甜笑着看他,再次与他水**融… 不会的!他猛地坐起来,微微喘着…不会的!这辈子…他的心只给了洛芊芊一人!并且,他向来对自己的坚持自豪无比!人人都在改变的世界里,他希望用自己渺小的坚持熬那一场爱而不得的寂寞修行! “风云…”待讲完了睡前故事的戚风云从儿子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洛芊芊紧忙迎了过去… “咱们也早点儿睡吧…”他垂下眼,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进隔壁的卧房… “云音跟我说…萧山想把LRIT的全部份额卖给秋儿…这实在是…”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痴爱的风云已蹙起眉头… “如果转让份额只是一桩生意,那么,何必要以人情世故来责怪萧山的选择?!如果并非生意,而是一份托付…那么,也只能说,在他心里,秋儿更有分量!所以,咱们有什么好怨的…” “好吧…我知道了…”她忍不住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风云…”她喃喃,“我只是心疼你啊…总觉得你又不是圣人…干嘛要那般识大体?!” “早点儿睡吧…我知你向来厌恶雨天的潮湿…所以此时,我会护着你的心情…让你安稳祥和…”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长发…眼睛却似有若无地瞥了眼那幅阮秋手绣的薰衣草花海…曾经,那幅画名曰——等待爱情!如今,它早已失去了美好的命名,只缀着合他心意的寻常一句——日日晨起相见,夜夜梦来安眠! 雨,仍在下…只是刚过零点,它似已收敛了不少肆虐…失眠的苏大成正在开车,因为他所布控的某个点位发现了那位曾为铎爷办事的私人侦探的行踪…所以,他觉得在把那家伙交给向薄筝之前,自己十分有必要先见见聊聊! “铎爷雇你调查什么?!”两个年龄相仿、体貌迥异的男人面对面地坐在一间极为勤奋敬业的咖啡馆里…之所以如此夸赞它是因为据说一年之中除了圣诞节与飓风来临以外,它从不歇业! “我必须回答吗?!”甚为瘦弱的男子眨着一双狡猾而桀骜的眼睛,冷冷道,“我没留下什么足让你咬住不放的把柄!所以…你得拿出些够分量的筹码来逼我招供呢!” “我会用最简单而通用的筹码——足够分量的钱——来逼你…所以…你准备好招供了吗?!” 桌面上,一枚装着支票的烟灰色信封在滑动…由一只修长而略显粗糙的手推向另一只短小而细弱的手! 第205章:师者文郎 “巴尔扎克说——财富背后,总有犯罪。”精瘦的侦探麻利地打开信封,并用粗眉底下那一对儿贪婪的小眼睛扫了眼支票…顷刻,伪装卸下,他的脸上显露出甘愿招供的笑容… “铎爷一直认为洛秋水之死不符合通常意义上的意外!也就是说…死亡之日所发生的一切…皆好似特地被计划过一般!” “计划?!” “是的…计划!” “谁计划的?!” “呵呵…”侦探摊开了双手,干笑了两嗓子…“雨停了…所以,就到这里吧!”他起身,将装着支票的信封小心塞进西裤侧兜里,“抱歉…但这就是我能说的全部了…当然,为了感谢你的慷慨…见洛氏女主人时,我会奉上相同的答案!” 侦探闪出门的瞬间,空荡的咖啡馆里响起了四兄弟合唱团的Greenfields——曾有一片绿野,被阳光吻过…曾有一片山谷,河水如常流过…曾有一片蓝天,白云高挂其上…它们曾是永恒之爱的一部分——痴情汉子的失恋故事从哀婉迷人的四部美声里缓缓流淌而出… 为何偏偏要放这首歌?!苏大成拖着高大而沮丧的身子向外行走…公寓的某个阴凉角落里似乎藏着一整瓶上好的威士忌…现在,他只想马上回家干掉它,然后狠狠补上一觉! “如果你真的是在我入住公寓的那一日开始做管理员、兼职夜班司机的话…那么…做我的师者必然不是你的初衷!所以,你潜伏在那里那么久的初衷…究竟是什么?!”黎明,幽兰谷之雨渐渐停止…因失恋与戒烟而备受折磨的邱云一夜未睡,只得去折磨她的师者文郎! “恭喜你…开始学会思考了!”他放下手里的那一本魔幻小说——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所以…继续猜猜看…”他说着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眼神儿却无比锋利地盯着她,似乎要剜出她整颗心! “你反而是在套我的话吗?!”颤抖的尾音暴露了她的心虚与愤怒…她开始后悔问出这句话,所以马上就噤声不语了。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入住公寓的那一日开始做苏大成的情人与兼职商业密探的!” “不是!” “否认得太过用力就等同于承认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应该先说这一句!瞬间的应变…更需智慧!” “这么说…你的初衷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她也试图学着师者的模样儿下套儿! “这么说…我的初衷是来监视商业密探干得怎么样吗?!”他顷刻反问道! “你替谁工作?!你有几个老板?!” “显然,这是只有一个老板的商业密探才会问的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邱云面色绯红地下了结论…“除了幽兰会…你还兼职做我老板的监工…以便在我败露或是变节之时,干净利落地除掉我!然而,就在你即将动手之际,忽而又接到了幽兰会老板或是VIP客户的指令…于是你决定回归主业,将我带到这里!” “原来如此啊!”他苦笑着讥讽她,“怎么办啊?!这位商业密探…你如此善于败露与变节…恐怕难以成为幽兰美人了!” 忽然之间,命运兜转,曾经发誓不收门徒之人竟因机缘巧合而收了这般劣徒!待邱云出了房门,他方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 不久,他独自来到深谷边缘的一片隐匿的空地上,依附百米陡峭岩壁而建的、用安全而稳定的钢化夹胶玻璃打造的三面观景电梯静静伫立在那里…似乎在说——这世上难有与世隔绝的超然日子!即使有,也是大多数人难以想象与不愿尝试的! 他缓缓走入电梯,手指缓缓按动上行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行…悬垂的青藤缓缓而不断地划过视野… 深谷之上,是一片安详而静美的家族墓园… “早上好!打扰了!”走出电梯的瞬间,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按动某个按钮,促使电梯自动沉回谷底… “早!文郎!”五位守墓人迎面而来,个个高大威猛,面目冷酷…“有什么问题吗?!”为首的守墓人开腔问道… “我知道这里是幽兰谷主的私人领地…多年来罕有人踏入谷底…我此番有幸故地重游,竟有了意外发现!” “是什么?!”对方警惕地问! “云雾缭绕的峭壁上、崖缝间,有一种散着黄绿色柔光的铁皮石斛…茎似竹节,节间生叶,叶似肉舌…以茎入药,其甘悦脾,其咸益肾…能大幅提高人体内的SOD——延缓衰老的主要物质——的水平,非常适用于经常熬夜、用脑、烟酒过度,体虚乏力者…” “你的意思是让我派人冒死去摘它,然后给你和那谷底的小贱人补身子吗?!” “这里不是配备了可供攀岩爱好者尽情冒险的全套工具吗?!所以…作为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我想亲自试试看!另外…我想特别郑重地警告你…别再称她为‘小贱人!’因我是她的师者…更因幽兰之界若真的混入贱人,也定是你们的死罪!” “对不起…师者!我们这就去准备您所需要的装备!另外…刚下过雨,望多加小心!” 此时的邱云正站在观景电梯前,听心呐喊——逃吧!头脑顷刻反问——逃向哪里?!逃去找谁?!心颓然地作答——毫无头绪! 也许,对孤独之客而言,未来本就是难以把控的东西…而曾经心甘情愿与阴谋共舞的她,已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撑过漫长的艰难,平安抵达未知的未来! 终于,某一刹那,她注意到师者文郎正在接近垂直的岩壁腰际飘来荡去,于烟雾缭绕之中,他修长的身子时隐时现!那实在是她的神思再难偏离的惊悚画面!她与他相距甚远,但心魂却顷刻与他贴近、撞击!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难道是攀岩爱好者的健身运动?!那是她难以接受乃至体悟之界!她试图打开电梯门,然后按动上行按钮去靠近他,拯救他…但是,毫无办法,电梯门拒绝了她的指纹! 真见鬼!她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总之,此时,她似乎完全忘了正是这位所谓的师者将她劫持到这种鬼地方的!悄无声息地,她的思维已被他植入了不可撼动的师徒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得了手,平安无事地立在她眼前,只是衣服已面目全非…“这是铁皮石斛…像泡茶那样喝下去…再嚼一嚼石斛鲜茎…便可期一场好眠!”他从斜挎在身上的手编竹篓里拿出一颗珍贵的植物,轻轻地放在她那不由自主向其伸去的柔嫩手掌里… “要记着…别轻言放弃——如果你还没有努力过!至少先坚持一个月,别辜负那位大人物赐予你的宝贵机会!相信我,若你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推心置腹地说… 她静静地站着,任凭时间茫然溜走…她这般困惑,而眼前的师者却那般笃定,两个人看似背道而驰,却又存在殊途同归的可能性!怎么办?!她的神思已迷了路,唯有师者那里有一道足以指引未来的希望之光。 “好…我试试看…”她真的被说服了! 第206章:倔强悲歌 “主厨…有位贵客要见您!”顺云阁的傍晚,灯火辉煌,聪明伶俐的小伙计罗笙箫立在罗陈熏的休息室外,以润亮而清澈的声音道,“在三楼最东侧的那个房间!” “哦?!什么样的人?!” “气派的大人物!” “臭小子…”她隔着门嗔他…“可说了什么我必须见他的理由?!要知道…我是从不轻易见客人的!” “他说…多年前曾赠您一块经典男士腕表…如今,他想要回来!” 门开了,一位经岁月五十载熬煮却依然纤细美丽的女子稳稳走在廊上… “贵客!你来尔湾的目的是什么?!”她推门而入,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是你!以及…我们的儿子!”洛枭勇顷刻作答! “我们的——儿子?!” “是的…在我经历丧女之痛后,我想起了从前!也许你会说…人在顺境里从不想从前…所以,在你面前,忏悔毫无用处,我得说些会令你感兴趣的实在话题!” “你是想…在骤然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之后,再转回头找寻自以为存在的儿子?!给他你的全部?!让他飞黄腾达?!” “正是!” “抱歉!有本事…就自己找!找到了…便自己去哀求他给你养老送终!还有…在顺云阁…你是客人!在其余地方…你是路人!” “罗陈熏!别那么自私!你得从咱们儿子的立场考虑问题!” “洛枭勇!别那么自以为是!死了女儿才想起儿子的爹…没人稀罕!再说…守着你的金山银海…还怕什么孤独终老?!” “我知道是罗丰!我早该知道的!当年,我大哥洛枭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收个非亲非故的义子?!” “抱歉!这位贵客!我事忙,便不陪您闲聊了!” “阿熏…” “她早死了!如今的罗陈熏…只是顺云阁的主厨!” 她疲惫地行于廊上,感觉似有狂躁的热风盘旋在头顶…以至于全世界都在轰轰作响! “秋儿…”她回了房,思前想后,决定致电唯一欣赏与信赖的女子! “没想到您会给我打电话…” “客套话儿可以略过…此时,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可以吗?!” “可以!” “三十二年前…十八岁的我生下了罗丰…却因产后大出血而昏迷了数日!当我,终于熬过凶险,死里逃生之时,我师父却对我说——孩子死了…埋了…用其生父——洛枭勇——赠我的那块手表做了陪葬品!我知道…师父定在骗我!然而,我还能怎么样?!那个时代,平凡孤苦如我,却偏要爱云端上界的男人…活该会有这般下场吧!” “然而,如今,洛枭勇死了唯一的女儿…便又来惦记被遗忘了数十载的儿子…你说…若你是罗丰…会怎么做?!” “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阮秋顷刻作答,“每个人都自然而本能地渴望得到父母之爱!何况阿丰的父亲是这样一位大人物?!” “难道不该怨恨吗?!难道…当然…我也没资格替丰儿做决定的…在他眼中,父母都一样…是无情抛弃他的混蛋!” “我现在已明白您师父将阿丰交给我师父收养的缘由了…”阮秋微微叹息道,“这么多年…虽跌宕艰难,然血脉之情…从未曾断裂…” “是吗…” “是的!您…赐了他生命…我师父养育了他…如今,命运兜转间,勇爷将赐他锦绣前程!” “那么…就由你——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来告知他一切吧!如何定夺,相信他自有见地!” “好!”阮秋干脆地应了,对方默默挂断了电话… 黎明已至,天色明朗,秋美人仍在回味那一场交心的交谈…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望着书房窗外的望晨坪,闪烁着倔强而优雅的光泽… “就快吃早饭了…却躲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洛丘辰温柔地嗔她,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双手轻抚她的肚腹,喃喃道,“宝宝…你又长大了…” “今日…既然起得早…不如去上班吧…”她抚摸着那一双温软的大手,柔声试探他… “只会说这种扫兴的话…”他吻她的粉嫩耳垂儿,陶醉道,“老婆…你总是又香又甜的…有时候,真想一口把你吞下去!”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想法…”她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你吓到我了呢!” 转而,两个人都笑了…那笑声如此幸福快乐,却让恰立在门外的向薄筝好不伤感难过——那样幸福快乐的时辰…她似乎从未曾拥有过! “爹…我今日会去上班…待会儿苏大成会顺路来接我…”早餐桌面上,洛丘辰像个上进青年那般朝老爹放话… “好难得啊!”洛爷戏了一句,“是啊…就快做爹了…也该有个人样儿了!” 众人皆笑了…臊得洛丘辰没了应对,只得起身离席,喃喃自语,“看来,在这个家里…我便是仅供取乐的!” “好像真的生气了…”阮秋优雅起身道,“爹娘慢用…我去瞧瞧…” “去吧…”洛爷扬手放行,进而朝屋子里的家佣们沉声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于是,顷刻,餐厅里仅剩下一对老夫老妻…阳光之下,他深情凝望她,品读她那乌黑润亮的头发咏唱的倔强悲歌… “说吧…”她用帕子擦了擦迷人的唇…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也许,我只是单纯地想与你独处…” “跟你混日子…就得放聪明点儿才可期长远!不是吗?!” “你真叫人扫兴!”他恨恨地说… “彼此彼此!”她顷刻还嘴! “好吧…”他如常那般败下阵来,“昨天…陆明丽来电说…秋水出事的那日…可能跟你有约…她实在想弄个明白…可你总不接她电话!” “不奇怪…像她那种蠢妇…遭遇了如此打击与变故…不假想些仇人,怎么活得下去?!” “如果真的只是她的错觉与误会…就去解释开…以后各自太平!” “解释?!呵呵…”她冷笑道,“如果区区解释便可得天下太平…那么巧舌如簧的政客们定可坐拥天下而高枕无忧了!” 第207章:不离不弃 爱上危险人物,总会危机四伏——这是此刻洛爷的心声!然而他还是选择伴她身侧,不离不弃地归还欠她的情债! “所以…大成…她,不可有事!”不久,苏大成来了,两个人便去书房议事… “我懂…洛爷!”他虔诚地回话… “我和她的恩怨…是复杂的、深刻的、难以算清的…”洛爷连发感慨,好不伤感… 苏大成沉默了… “是啊…不该跟你絮叨这些个无用的话…人老了…难免如此!别嫌弃我…” “怎么会呢…”他也起了伤感,“我曾…犯过许多不可饶恕的错误…您…却从未嫌弃我、放弃我…” “足见人这一辈子…可供依靠、信赖的人是多么珍贵稀少、不容失去!” “我明白…我会记下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去吧…难得我儿子上进一日,带他去公司各处转转…还有…关于今日的例会议题,戚风云势必是要发出反对声音的…所以你要心中有数…替我看看董事会里他到底有多少支持者!” “好…” 车子一开出洛氏庄园的大门,洛丘辰便如释重负地开腔道,“待结束了走马观花式的公司巡游表演…陪我去百货公司逛逛…如何?!” “您又要买什么?!宝宝成长各阶段所需的摇篮、婴儿床、手推车、学步车、智能玩具、衣裤鞋袜…已经堆积如山了…少奶奶说,这实在太不环保了!所以叮嘱我不准再陪您逛了!” “怎么了?!失恋了吗?!忽然间如此反常地多嘴多舌…” “没有…”苏大成轻描淡写道,“只是少奶奶的嘱咐…不可怠慢,便多说几句而已!您不爱听…也没办法的!” “总而言之,我知道失恋是什么状态!所以看到你如此接近正常人类的状态,感觉很好!你需要锲而不舍地与人交往、交流…与紧实坚挺的温热肉体接触!” “我仿佛经常听到这类言论!” “所以这是真理啊!哥们儿!” 苏大成勉强地笑了笑…他发现,无论如何掩饰、辩解,他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对邱云那尊肉体的极大渴望!甚至,更为致命的是——借由那本能的渴望,他竟然开始深深地思念有关她的一切! “真是冤家路窄…去哪里都有可能碰到鬼…”在洛丘辰看来,这只是洛氏集团一次普普通通的日常例会,只讨论无关痛痒的事儿…所以他真的没想到戚风云会来! “所以我也没想到大哥会来!”风云并不在意大舅哥儿的讥讽,只是颔首致意,“足见你已愈发勤奋了!” “少来这套!当谁听不出好赖话似的!”毫无办法,洛丘辰怎么也无法与几近完美的风云人物亲近起来! “最近,由于种种原因…集团正有意换掉长期合作的从事退休计划管理的那家保险公司…转去与另外一家董事长选定的基金公司合作…该公司虽是董事长亲自选定的…然而,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把今日的审核例会流于形式,因在我看来…凡是关乎员工切身利益的决议…都是极其重要、值得花时间反复推敲的!”会议上,侃侃而谈的戚风云是如此真诚友善、引人入胜! “大家辛辛苦苦地攒钱,通过公司扣除、主动‘贡献’部分收入的免税方式放进自己的投资账户…这么做,无非是希望除了**的社会安全金以外,再多一重企业退休金的保障,进而使退休后的日子过得更舒适些…所以,我们必须为员工们选择最为踏实、专业的退休计划管理公司!” “那么…你是对现在董事长钦定的这家公司不满意吗?!”洛丘辰极不礼貌地朝戚风云发难!为了笼络人心,进而抬高自己在洛氏的地位,竟然踩老丈人定的事儿!真是阴险至极! “洛少爷…你可能不知道吧?!董事长钦定的那家公司…隶属于你亲叔叔!而原来那一家…隶属于你叔叔的前妻!现在你懂了吗?!” 一位头发花白、眉眼犀利、身形削瘦、穿着考究的资深董事盯着洛丘辰的黑色眼眸,毫不客气地说,“以前的那一家之所以被终止合作…仅仅是因为亲戚变陌路!而此时,再度面对关乎职工退休金经营的严肃议题…董事长再度选择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抱歉了!我们不能再度容忍董事长的钦定!还有,这位什么也不懂的洛少爷…别再天真地发言了!因为你的意见占不了什么比重,且永远无法左右最后的决定!” 他娘的!洛丘辰真的很想爆粗口!然而,众人停留在他周身的眼神儿镇住了他!原来,其他人之所以选择默不作声,只是不想太不符礼数! 真是惨败!苏大成绝望地闭上眼,转而再缓缓睁开,正触到戚风云凝视他的温润眸光!一时之间,他不知应以何种表情回复那眸光! “总之,我们要做民调,要推荐备选的合作伙伴!公司既然交由董事会经营…我们就得有点儿睿智而相对公正的存在感!”另一位新近聘请的年轻董事开腔道! 那正是——戚风云从LRIT调来的嫡系之一!苏大成选择谨慎地沉默!这个时候,作为董事长助理,他实在不能再成为洛丘辰那般的大蠢货了!然而,他仍决心守护这样的少东家!所以,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认死理儿的大蠢货! “民调的结果会在下周的例会上公布…到时,希望董事长会到场!无论如何…下周,关于退休计划管理公司…我们该有个结果!”犀利而干练的老董事宣布会议结束,众人自然而然地围聚到他与戚风云身侧,亲密无间地私语着,走出了会议室… 归途,苏大成驾驭着气派豪车,稳稳逃离钢筋水泥架构而成的冷酷世界,回到洛氏庄园那片清新自然的绿色栖息地。 此时,阮秋正在新耕过的望晨坪上小心翼翼地散步…远远的,她便看到了垂头丧气归来的丈夫,以及,尾随而至的似备受打击的苏大成… “老婆…你说…只要足够努力,希望永不落空…这是真的吗?!”洛丘辰深深地拥抱着娇妻,毫不掩饰自己的懦弱,“你知道吗?这世上只要有强大的戚风云勒住我的喉咙,捆住我的四肢…我将永远沦.为卑微贫瘠、供他踩踏的荒地!” “老公…你还没有足够努力…但是,我也不想逼你…因为嫁你之时,我已心中有数,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样的你,又何必急功近利地妄图改变你?!” “是这样吗?可以这样吗?”他松开怀抱,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爱人… “是的!”她点点头,又朝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看好戏的苏大成柔语,“接下来…我们夫妻要有合法的亲昵镜头出现…这位看客,请你回避!” 这简直比直接说“滚开”暴力一万倍!洛丘辰暗想! “我知道了…”苏大成气定神闲地走过一对亲昵的夫妻,留下一句更具挑衅与讥讽意味的犀利言辞,“但楼上…还有一位看客…要不要我一并转达少奶奶的意思?!” 阮秋朝公婆的卧房望去,眸光与婆婆居高临下的锋利眼神儿交汇…“苏大成…若你有胆转达我的意思…我将不胜感激!且保证会在你丢了饭碗之后收留你、重用你!”阮秋轻轻松松地反将一军,定住了苏大成前行的步伐!转而,他缓缓转回头,道出更为冷酷的一句戏谑,“谢谢您的提醒…让我想起了是谁在给我当下的饭碗,又势必会给我未来的锦绣前程!”他微微颔首,转身入了门厅… “别介意…他就那德行!不过…也的确是难得的忠臣良将!”洛丘辰紧忙说… “怎么会介意呢?”她笑了笑,轻轻地吻了他的唇,“我只会谢谢他…对你不离不弃!” “你是在说…我很不值得他不离不弃吗?!” “足见还是我嘴笨…话都说不清楚…幸而老公大度,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不急不缓地朝门厅走去… 第208章:云龙堪忧 “风云…我早已滑过了展望远景的年华…我的未来…是一片沼泽!” “吴董事…您才六十出头啊…” “可跟我同龄的你那老丈人都已像个缩头乌龟似得颐养天年了…啧啧…真不敢想象这样的洛氏掌舵人会将集团带去哪里?!” “他只是不怎么出现…目的是暂时让出舞台给我表演…看看我到底有多少支持者…再各个击破…逐一替换…最终,把我彻底踢出局!” “真是笑话!他做梦去吧!” 夜幕降临,抹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声…一间勤奋的老式咖啡馆里,坐着两个畅谈心事的精明人物… “实在**静了…伙计…来支好听的老歌…如何?!”吴董事顽皮地打了个响指! “好的…”侍者优雅颔首,不紧不慢地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播放器,放出一曲Blowin/In/The/Wind——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旅途,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唱的多么好!可有的人啊…即使老死在旅途上,也成不了爷们儿!比如…洛氏集团的继承者!” 风云只还以浅笑,并没接这话茬儿…他不愿抱怨什么…即使他真的有资格与底气抱怨! “昨天…信步来电说…他已受够了胥子亮,想回罗利来做你的助理!反正…自你的前助理苏珊功成身退、陪女儿去英国留学后…你也一直没个得力的助理…不是吗?!且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从不轻言放弃…除非被逼到份上了!” “您既然如此信赖我,愿意将出类拔萃的儿子交托给我照应…我当然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 “不过…” “风云…你就这点儿不好!说话总是留后招儿!” “我是说…毕竟,当初是阮秋引荐了信步给铎鞘集团…如今,即使要跳槽,也该由他亲自跟引荐人说一声…才算妥当…您说呢?” “嗯…”吴董事点了点头,复又抬眼仔仔细细地欣赏着戚风云,由衷赞道,“为何你做事总是如此周到体贴…我在你这个年纪啊…” “已远胜晚辈了!” “哈!你也有顽皮的时候!”吴董事开心地拍了拍手,“对!风云…偶尔…也要开开玩笑,乐一个!毕竟…你才三十几岁…是不是?!” “我记下了…您给予我的帮助与信赖…所有这些…我都不会忘记的!” 不久,两个人出了咖啡馆,相互道别…风云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街边,是辆崭新的深蓝色大吉普… 他系好安全带,又抚摸了一下水晶钥匙扣里一家三口的和美合照…恰在此时,手机响了…陌生的来电… “云郎…我好想你!”手机险些从手心里滑落! “云郎…我好想你!”逝者的录音穿越耳机,一遍遍地循环播放! 终于,僵持之间,逝者之音陡然止住,对方开腔道,“怎么样?!好听吗?!您…觉得这录音…值多少钱?!” “你是谁?!在哪里?!想怎样?!” “我是厉鬼…在人间地狱…想你来超度我,以往生净土!” 很快,风云的车子犹如一团深蓝色的火焰,自黑暗里向不知名的远方驶去… “风云…仍未回来吗?!”几近凌晨,戚氏庄园依然灯火通明!戚爷惴惴不安地在一楼门厅里踱步,“电话也打不通…真是极罕有的!” “我这就回娘家问问我哥去!毕竟,他们白天才在公司碰过面!”洛芊芊带着哭腔起身,哆哆嗦嗦地往外走… “芊芊…风鹤与罗管家已带着人分头去寻找了…此时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万一洛儿醒了,见爹娘都不在,会哭的…”周锦然柔声安抚道… “aunt…不知为何…我心里慌得很!” “别慌别慌…定会没事儿的!” 就这么过了一夜! 戚风云仍未归家! 这下,所有人都无法淡定了! “风云行事向来稳妥…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的!”胥爷在戚氏厅堂里来回踱步… “由于尚未到24小时,也无法报失踪…只能发动所有人出去找!山儿刚刚来电说…他和胥驰正带着人在风云归家的车程上一点点儿地仔细搜寻!”萧爷也在戚氏厅堂里来回踱步! 只是戚爷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地僵坐在沙发里! “我已经失去一个楚楚了…命运,一定不会再剜我的心头肉了!”他忽而开口,“江涵!问问你弟弟…是否对风云动了什么坏心?!” “怎么可能!大哥!谁人不知风云是您的命!”胥爷顷刻急了,“不要总往坏处想!” 清晨,绵绵细睡的洛氏庄园被洛芊芊的哭闹声扰醒… “哥!大成哥!我的风云不见了!他是我的一切!懂吗?!所以,你们一定一定要仔细想想!不要遗漏昨日见他的任何细节!” 卧房中的阮秋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枕边人已没了踪影…耳里隐隐约约飘入洛芊芊的哭泣声…简直是痛断肝肠、绝望至极的悲泣! 她坐起,一只手抚摸着肚腹,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麻利地开机… 一封神秘邮件涌入视野! 凄风骤起,云龙堪忧! “风云…堪忧?!”阮秋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转而,耳朵轰鸣不止,泪水涌上双眼! “风云…怎么了?!”她好不容易整理妥当,开了房门,却见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家佣候在外头…“少奶奶…大少爷吩咐过…让您务必在房里好好休息…您若想吃什么,我们马上给您送过来…” “我听见芊芊在哭…出了什么事?!” “少奶奶…您身子金贵…不可劳神的…” “好吧…我不为难你…让大少爷过来一下…”阮秋关了门,慢慢走到窗边… 风云…风云…你不可有事的!这方天地里,有太多人依附着你…为你而活! 不知不觉间,泪水淹没了视野…她只得闭上眼睛,缓缓抚摸着肚腹里的小生命,喃喃,“不怕…不怕…没事…没事…” “怎么了?秋儿…”洛丘辰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舒服吗?” 他走到她面前,心疼地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心里免不了涌上些酸涩的滋味儿! 她揉了揉眼睛,低头喃喃,“风云…失踪了吗?!”她本想说——怎么办…我又收到了一条神秘邮件!——但显然,这只会引发更大的毫无意义的恐慌与混乱! “正在找…下一步会寻求警方的帮助!但我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毕竟…戚风云的命…硬着呢!” “你一定要这么充满敌意地损他吗?!他哪里对不起你了?!相反地,他总是默默替你处理好所有心血来潮的烂摊子!” “干嘛这么大火气?!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孕妇?!动了胎气怎么办?!” “放心…你儿子很好!我会平安地把他生下来的!” 沉默…算是休战! “好吧…老婆…消消气…稳稳神!”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床边,然后互相依偎着坐下… “丘辰…我哭泣…我不淡定…并不代表我对他还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能明白吗?” “我尽量去理解…不过…即使不理解,也不会勉强你什么的…我说过,我只要你的陪伴…知足常乐是我的本性!” 第209章:危险爱好 “你需要多少钱?” “很多…” “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是的!” “你凭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知道完美风云背后的故事!”纯净而尖锐的月光照着一双狡猾而桀骜的小眼睛…“我是个无名侦探…却总爱挖掘那些知名人士的致命而值钱的讯息!” “你早晚会死在这种危险爱好上的…” 侦探摊开双手,浅浅一笑,“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失过手!” 戚风云伸出手,抚着自己削瘦下颌上那些正在倔强生长的短而硬的胡茬儿…“我的儿子最爱听我给他讲睡前故事了…然而,今夜,我势必无法做到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侦探一脸迷惑地望着桌子对面的戚风云,正要进一步发问,只觉得有一只冰冷的手猛烈而沉重地砸在肩头。 “嘿!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扭过身,看见一位高大而健硕的英俊熟男站在眼前! “我做过公寓管理员…所以特别擅长开公寓的门锁!” 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思考或是防御,一只蘸染药水的手帕已捂在侦探的口鼻上!几乎没怎么挣扎,瘦小的身子就僵住了… “他睡了…现在世界暂时安静了!”一双分外纤长好看的手在一副刚刚昏厥的肉身上科学而娴熟地搜寻着… 风云仍坐在桌子对面,有些伤感地说,“对不起…文郎!明知你如今有要务在身,还让你出来做这种事…”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文郎与风云对视一眼,便继续将那副沉睡的肉身上有价值的物品逐一放置于一只硕大而精密的工具箱里… “别想太多…”一切收拾妥当,他直起身子,柔声道,“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只贪婪的小鬼儿,恰巧捡拾到了一点儿陈芝麻烂谷子,却自以为借此就能讨要到助其脱离地狱的还魂丹…便跑到他不该去的地方叫卖!” “我先走了…”风云起身,从文郎手中接过一粒小小的药片… “要掌握好服用药片的时机!风云…保重!放心!天亮之前…贪婪之鬼会安度到另一世…我会抹去我们在这里的一切痕迹…”深潭般的眼睛里射出尖锐而狠毒的光色…看过了那样一双眼睛,世人皆会相信,接下来,一切罪恶都会被淹没在无边而静寂的黑暗里! “凄风骤起,云龙堪忧…”阮秋的头脑里反反复复翻滚着这几字! 发邮件之人竟懂得以“凄风云龙”四字来特指戚风云吗?! 那么…他必定是了解风云故事之人! 而且,他必定知晓——我是了解风云故事之人! 所以,发邮件的…只能是戚风云本人吧! 那么…他在…向我求救吗?! 他会在哪里?! “风云…若有一日…我消失不见…你会如何?!” “我不知道…我背负太多,所以无法任由我心一直等你!抱歉…这是个令你失望的答案…所以,我想反问你…若有一日,我消失不见…你会如何?!” “我会竭尽全力找到你!” “谎话!天地如此之大…你要去哪里找我呢?” “嗯…追风四处天涯外,守云一汪心湖中!” 所以…会是…湖?! 但她转瞬便摇了摇头…整个推理还是极不靠谱的! 若是求救…为何要发无法追踪来源的隐匿邮件?!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报警或者致电戚爷?!毕竟…如今,自己只是外人,且还是个不便被打扰、不能被惊吓的孕妇! 但是,此时,既然大家都毫无头绪,她觉得怎么也要试试看的! “胥驰…听我说…去风云与楚楚常去的湖边看看!” “为什么?!” “现在哪里有时间问为什么?!只照我说的去做吧!还有…我…不想惹人猜疑,所以——我,没有给你打过这通电话…懂吗?!” “懂了!但日后我若查出是你故意使坏…害了风云…我定会——”他尚未说出——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便已遭遇了一串断线的忙音! “他娘的!”他恨恨地啐了一句! 上午八点整,戚爷的手机响了! 是胥驰来电! “伯父!风云…找到了!现在在医院里…已平安妥当了!” 放下电话,戚爷落泪! “竟然会昏倒在车子里!深更半夜,野外湖边…为何要关闭手机、取消汽车的远程定位?!如果…如果一直没人发现…会怎样?!所以!爹会给你配备一位专职司机兼保镖!不许再拒绝!爹早该这么干了!” 医院里,病榻边,戚爷无限怜惜地抚摸着风云饱满的额头,喃喃嗔怪,后怕不已! 洛芊芊坐在病榻的另一侧,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她知道此时若哭泣,定会被公公赶出病房…而好似刚刚与风云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她,一分一秒也不愿移开深情凝望爱人的视线! “芊芊…吓坏了吧?”风云伸出一只微凉的手,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对不起…”他无限温柔道… 泪水顷刻决堤,但她狠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别哭…别哭…”他喃喃着,合上眼,虚弱睡去… 直到傍晚,他才睡饱了觉,再度缓缓醒来…“爹…芊芊…我想回家…”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应道…转而,他们对望一眼,暗暗惊讶于彼此从未有过的默契! 至少…对风云…她爱得死心塌地!戚爷暗想! 至少…对风云…他奉献了毫无保留的父爱!芊芊暗想! “我知道,我不该随意取消车子的定位系统…因为总觉得被死死盯着,所以有些不自在!手机…确实是没电了…又觉得反正很快就会回到家里…便没太在意!但我真的不太清楚自己为何要把车子开去湖边…也许,从前,夜色柔和的时候,总喜欢和二姐去那里,盯视着洒在湖水上的月光…说着悄悄话…”一路上,风云依在戚爷与芊芊之间,喃喃解释着… “风云…对不起啊…”坐在副驾驶上的戚风鹤伤感道,“只怪大哥无能…从未曾好好照顾过你和楚楚!” “别这么说…当初…是我们冷落了大哥!”沉默…往事翻涌而至,将众人遣回沉重而久远的记忆里… “今夜,我会留在这里…虽说只是个半吊子医生…但总还是顶点儿用的吧!”刚刚到家,胥驰便从门厅里迎了出来… “也好…驰儿…毕竟也是风云的好兄弟!”戚爷点头,朝胥驰奉上慈父般的微笑…此时,眼前这个或多或少要为楚楚之死负上责任的男人,似终于得到了戚爷的谅解! 第210章:孤客之根 清晨,文郎躺回他的床上…睁大双眼,梳理整个行动过程,找寻可能被发觉乃至摧毁的破绽——似乎——没有!他如释重负,安然睡去! “师父…”邱云从门外走进来唤他,却意外看到他的睡脸,以及,他干燥的嘴唇上那一道道性感而细密的纹路…您平安就好…她边想边退了出去… 按照文郎布置的课业计划,她此时该去读一本晦涩难懂的书…她低着头,心事重重,慢慢于廊上踱步…苏大成此时在做什么呢?!无非是起床洗漱…动作娴熟精准得像一部从不犯错的冷酷机器!她的唇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傻站在书房门口,隐隐感到脉搏加速! 她痛恨自己在这种糟糕的形势下却依然醒不了一场虚无爱情!但她对此竟是毫无办法的! “毫无办法,我得抱歉地通知您…我要辞职去别处混了!”次日午后,尔湾,铎鞘集团,胥子亮的办公室里,吴信步递交了辞呈…在开口之前,他想了无数委婉动人的扯淡理由,以防止他的少东家因为无法释然而对其生恨、使坏,然而,一开口,他便丢掉了虚伪,直奔主题! “阮秋小姐…知道你要辞职的事情吗?!”胥子亮打开一包崭新的香烟,叮当一声,点了一根,不紧不慢地吐纳着烟气… “我给她发了邮件,得体地解释了辞职原因…毕竟,她有孕在身,不该为了这种寻常琐事而操心费神!” “你是在警告我不要给她打电话…告你的状…是吗?!” “您…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也没跟她控诉您无所事事的保守,或是琢磨不透的激进!” 呸!胥子亮于心中逐一问候了吴信步的祖宗八代!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祝你前程似锦!”无论如何,面子上都要过得去!毕竟,引荐人是秋儿!忽然之间,他疯狂地思念阮秋!若她收到了那蠢蛋的辞职邮件…定会来电安慰我吧?! 吴信步走后,他灭了香烟,百无聊赖地在老板椅里坐了许久,一遍遍地琢磨如何策划一场让前助理享用不尽的恶俗报复! 忽然之间,阮秋来电! “你…还好吗?!抱歉…信步打算回罗利工作,从此陪伴在其父亲身边,以尽孝道…” “小事情而已…况且他并不是什么不可失去的关键人物!” “我会再为你物色一位助理!” “不必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风云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足见人活着,首先要有个健康的体魄,否则,再出类拔萃也是枉然!” “你好像…变得宽容大度了…所以,便不会在临别之际跟吴信步开恶意玩笑的吧?!” 你可真懂我啊!他不禁笑了! “实际上,我没什么改变…只是对你一人格外宽容大度罢了!所以…我的秋儿…你要好好的…顺顺当当的…待生下了宝宝…我便去看你!此时事忙,不说了!”他挂断电话,一颗泪已滑过腮边… “铎爷…那侦探…死了…”与此同时,铎鞘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陈威正向铎爷详尽描述刚刚收到的讯息… “总之,他注入了过量的违禁品…简单的说…就是嗨死了…他没结过婚…没有固定的女友…一直独居…又一直以挖掘名人隐私来谋生…自然难以长命百岁吧!” “是吗…”铎爷看着他的一双俊眼…饱满圆润如橄榄…冷酷无情似黑夜…“择日去罗利…你亲自去查探一下他的真实死因…要小心翼翼…别惊动上界仙人!我想…他住的公寓或是他喜欢去泡的咖啡馆…定有人见过干掉他的高明凶手!”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准备…说不定能和吴信步搭同一班飞机回罗利!” “那小子连滚蛋的机票都已订好了吗?!真是归心似箭啊!” “我想…他的偶像——戚风云——病了…他定是临危受命…回去做风云人物的左膀右臂吧!” “毫无疑问…你是个聪慧的助理!所以…聪慧如你…有否想过…恰在我们刚刚得知的侦探死亡的时间点上,发生的那一场戚风云的湖边昏厥…已不太可能是一种单纯的巧合式契合?!” “您的意思是…戚风云亲自操刀演绎了一场干掉侦探的完美谋杀吗?!” “至少目前,这种推测值得保留!” “老板!只因为时间点上的契合,便可判定一场毫无恩怨关联的谋杀吗?!我认为…您对戚风云持有莫大的偏见!所以,您才不像大多数人那般关心、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而只在意他昏厥的时间点!也许在您眼中,有关他的一切,仅仅是可供炫耀您推理技能的价值元素!然而,显然,戚风云却拥有远胜您的情商!至少,在得知您及家人遭遇险情之后,他多次来电询问,都只是单纯地关心您们是否安好!” “是吗…”沉静之眼盯着橄榄状的眼睛…如常那般,铎爷体悟到其助理灵魂里涌动的桀骜与犀利! “也许吧…势必而自然地,我也有很多缺点…”铎爷轻微一笑,继续说,“我没有料到戚风云也是你的偶像!” “那么…我去做事了…老板!”陈威沉稳地掐断了话题,转身离开! 铎爷打了个呵欠——显然,他尚未消解昨夜与某人推杯换盏的醉意… 登机时,陈威的手机响了。这是执行特殊行动时才会用到的加密电话…此世间,这电话只供他的两任老板及他的唯一偶像联络、调用他而使用!所以,打电话的只能是陆明春、胥江铎…以及,戚——风——云! “您的新助理…也在这架飞机上…所以…我要切断电话了!”他嘴上虽这么冷淡地说话,心里却仍对自己能接到偶像电话而感到高兴…但这并不表明他是两头卖好的双重间谍…他总是分得清谁是出钱的老板…谁只是可供尊敬的偶像! “我并不知你要来罗利…只是信步刚刚来电说瞧见了你…我便想…你大概是有要务在身吧…无论如何…要先保护好自己!驾车去拦腰抵挡下坡路段上已经失控的老板的车子…这种做法…不值得推崇与赞赏!你…只是员工,且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孤客!好好地活…是对赐你性命的已故爹娘最大的尽孝!” “对不起…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关机!”空姐柔和的嗓音婉转于电话两端… “我记下了…我收线了…”此时此刻,有很多情绪困扰、折磨着他,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放弃顺风顺水的波士顿生活,跑去尔湾拜一个自己不太喜欢的新码头!也许,只能是因前任老板陆明春说,“去尔湾从头来过吧!毕竟…那里有你的亲哥——此世间仅存的血亲…喜欢也好…厌恶也罢…你的根…始终在尔湾!”她也是如此劝说她的小儿子霍深让回归尔湾的吧!可是,生来孤独的人类,真的有“根”吗?! 第211章:风云梦想 夏风徐徐的清晨,勤奋敬业的咖啡馆里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请问…您见过这位先生吗?”陈威向举止优雅的侍者递上一张照片…“没有吧…”人到中年的男子眼睛根本没往照片上移动,便含糊作答,“干我们这行的一天到晚接触着形形**的客人…不可能专注于记忆面孔的…” “您再想想看…他是我老板的亲戚…是这里的常客!”两张卷成圆筒的百元钞票连同一张小纸条迅速而隐匿地塞入侍者的裤兜…“如果想起什么…打电话给我…” 陈威起身往门外走…背后传来似有若无的磁音,“他…怎么了?!” “他死了…很可能是被谋杀的!”陈威直截了当地作答…虽然有那么一瞬,他本想撒个谎… “我很遗憾…”侍者带着歉疚的口吻说,“但仍然想不起什么…” “没关系…不必有任何负担!”陈威没有回头,径直出了大门… “杰克.韦尔奇说——不好的管理者,上午最重要的时间都在开内部会议,下午不重要的时间见客户;好的管理者,上午最重要的时间都在见客户;下午尽量少的时间开内部会议。” “所以你认为,至少从时间分配这条线上看…大清早开例会的洛氏集团是管理大于经营的…对吗?!” “是的…老板!” 几日后,清晨,已经愉快地投入工作状态的吴信步,在去往洛氏集团参加例会的路上,与偶像老板展开有关企业管理的纸上谈兵! “我会听取你的建议…至少…在戚氏、在LRIT…尽量缩减高管团队开内部会议的频次与时间…只是,最近,LRIT的管理层格局可能会有所变化…” “何种变化?!” “萧山打算将自己的份额全部转让给阮秋女士…” 短暂的沉默笼罩着深蓝色的吉普车…吴信步瞥了眼后视镜,确信稳稳开车的保镖兼司机——高大威猛、面目清秀、肌肤白皙、三十上下的男子——是个懂得置身事外的可靠人物…方才继续开口道,“即使占到了公司管理的最大份额…她此时,也是无暇顾及公司运营的吧…” “这一点…已不可撼动江山易主的现实局面了!” “没想到…迟早要执掌洛氏天下的她…还在乎这一片小山头!” “LRIT始终是Leo博士与她共同创建、发展壮大的…她对此片天地存有深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此,车子里彻底沉默了… 直到抵达目的地,众人皆下了车,戚风云方打破沉寂,朝吴信步引荐道,“这位…是我爹为我精挑细选的保镖兼司机——罗轩白——罗管家的亲侄子…与你同岁…刚刚上车时天色未明…怕互相看不真切…便没正式介绍…” 圆润的眉眼与清秀的眉眼交汇… “幸会!在下吴信步…是风云哥的新助理…望多指教!” “幸会!” 简短的寒暄过后,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来了…”洛氏董事长的办公室里,洛爷凝望愈发清瘦的戚风云,心上竟涌起莫名的疼惜…不由自主地说,“本该多休息一阵子才对…何必逞能?!三十几岁便将身子折磨成这样…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戚洛两家的重担…你能负担吗?!” “在洛家…我…始终是唱配角的女婿…所以洛氏的未来,始终要靠丘辰夫妇担纲主演的!即使是在戚家…并非正宗嫡传的我…也会适时功成身退…将江山大业交由戚氏子孙去秉承延续!所以…我跟自己说——从此刻起,再坚持二十载吧!时辰到了…我便归隐山林寂野,享我清闲自在去!” “风云…别这样说!”洛爷起身,百种滋味在心头!隔着巨大的写字台,两个人如同站立于永远无法抵达彼此的两岸…遥遥相望!回首往事…惊觉错过了太多!伤害已太多! “我先出去了!”风云扭身离去… “既然民调的立场倾斜于体量略小的另一家退休计划管理公司…那么…我们应当遵从民意!毕竟,洛氏集团并非我一人便能搭建起来的…”例会上,洛爷拿出大气派来扫视众人,“诸位…可还有要议的大事件?!若没有,就各忙各去吧!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我会告知我的助理,往后,尽量不在这么宝贵的时间点上安排纸上谈兵的例会!” 例会就此结束,众人悻悻散去! “自己定的规则,只能自己打破!这真是一种狡猾的策略!”吴董事走到戚风云身侧,抬手在其肩头拍了拍,压着嗓子说,“没关系!至少…我们…顺应了民意,且赢得漂亮!” “谢谢您…”戚风云谦和一笑,遂朝吴信步柔语,“今日,你不必跟我回戚氏了…陪你爹去陈氏中医养生馆放松放松…不必准备什么…直接过去便好…我都已安排妥当了…” “风云…不必如此!自他回来跟着你做事,整日开心顺畅成什么样儿了呢!足见,他已寻到了想要的前程与方向…多好啊!就让他忙着吧!” “劳逸结合也是必要的!待我处理好要紧的事,便也会陪我爹过去的…晚上,大家一起聊聊叙叙…” “好吧…”吴董事点了点头,感慨道,“风云…你总是如此细致贴心!” 去往戚氏集团的路上,车子里放出一首经典老歌——Monday/Morning——春日晨间,闻听夜莺鸣歌…我遇见一位淑女在婉转鸣歌,下周一早晨我将出嫁…年轻的淑女芳龄几何?住在这青翠山谷中… 风云的脸色红润起来…“轩白…我喜欢这首歌…谢谢你…真的很好听!” 罗轩白依然沉稳地开着车,没有言语,只是浅笑…那浅笑,像贴着湖面飞翔的野鸭留下的…一圈圈温润而活泼的波纹… “无论如何…我尊重您的决定!”董事长办公室里,戚风云与一位刚刚递交了辞呈、准备移民的老董事亲昵地坐在一张老式木质茶几两侧… “风云…”老董事抬起头来,认真道,“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因我不再是戚氏的董事了…且你跟我去世的儿子同岁…我唯一的儿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但我很愿意听到您这么亲切地称呼我…” “风云——”随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呼唤,老董事突然收声,整身凝滞,眼神茫然! “汪伯?您…还好吗?” “哦——我没事。”数秒过后,汪董事恢复如常,“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何注射那些违禁品…嗨死!简直太不体面了!他…很小便失去了母亲…从此变得不合群!加之我再婚后,他与继母相处得不好…不合群终于演变成一种压力巨大的孤僻!风云,你知道吗?多年来,除了圣诞节及春节的贺卡,近在咫尺的我们…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我能及时带他去看看医生…也许…他…” “不…”戚风云打断了汪董事近乎自语的自责…“您别总这么想…也许换个生活环境的话,您会感觉好一点儿的!” “我…永远不会好的…真的很奇怪…他在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如今,他不在了…我几乎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虽然美好的记忆不多…但…他也曾在父亲节时吻过我的脸…说他其实很在乎我…虽然只有那么一次…虽然,他随即便醉倒在桌面上,留下一张贵到咋舌的账单让我付…”唠唠叨叨间,一位苍老的父亲落泪!没有哭声,只有苍老无力的泪水…不断地滚落!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需要从此刻起的二十载光阴来大展宏图!戚风云虽低头不语,却于心中呐喊——我,不可以被您那贪婪无耻的儿子掐灭梦想!我要活下去!漂亮体面地活下去!要么实现风云梦想…要么,实现法师梦想——将这方天地里所有的怪物带入一个痛苦至极的绝望世界! 第212章:真心可鉴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汪董事都不该得到那么多退休金的!”戚风云默默听着财务部经理——五十岁的金发碧眼、拥有健美身材的白人女性——得体地抱怨,“您开了个特别不好的先例…” “Andrea…我只是希望他退休后可以种花、旅行、摄影、读书…远离伤痛,与爱人安享晚年…” “好吧…我得承认…若年轻二十岁…我定会爱上你的!”她眨动分布着些许细纹、闪烁着睿智光色的大眼睛,笑得十分甜美… “我很高兴听到正处于人生中最美时光的您的夸赞!”他还以得体的微笑,“作为回报…我送您一双限量版的Converse帆布鞋…” “噢!真的?!” “我记得您说过…喜欢鞋面印有MISSONI标志性波浪线纹理的夏季款式…我只是在上周末陪太太逛街时偶然发现的…您可以随时去我的司机那里拿走它…” 很快,Andrea拿到了那款鞋子…“如果可以…我愿一辈子做他的员工!” “作为新员工…我竟也有同样的想法!”罗轩白朝她温柔一笑… “老板…该去接戚爷了…”他径直走去办公室,敲了敲门,沉声道… “好的…轩白…”戚风云换好了休闲的装扮,从室内走出来…“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 “好的…老板!”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风云’…” “好的…风云哥…” 不久,那间勤奋的咖啡馆里,风云与陈威对坐聊天… “今日回去吗?” “是的…” “事情…办完了吗?” “没有…事情毫无进展…而尔湾那边的事务已堆积如山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你…铎爷应该还有两位助理…” “是的…但风云哥也该知道…最近,铎鞘刚刚接管了幽兰会所…所以,人手怎么样也是不够用的!” 不知从何时起,独来独往的陈威笃定戚风云是他的偶像,以及,最亲密的朋友…所以,他在此等形势下仍可状态奇佳地闲扯…“只有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一下子喝这么多的咖啡…我一直认为这种东西会使我变得过于热情…滔滔不绝!” “那还是别再喝了…事情毫无进展的时候…你不可以滔滔不绝的…” “不…风云哥…我愿意在您面前这般模样儿!当然,我会恪守职业操守…恪守不渝…不然…您便会看低我…我便…从此不再有机会与您这般相对而坐,侃侃而谈了…” “我高度怀疑你打了镇静剂…”戚风云沉下俊脸…声音里透着些许疼惜的责备! “我没有…我发誓!”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我该走了…”几分钟后,陈威起身,朝门口走去… “保重…”身后传来磁音缓缓… “您也是…”他回了这句,便闪出门… 恰在此时,Blowin/In/The/Wind飘荡于生意兴隆的咖啡馆… “Hey!能否来支开心点儿的新曲子?!”一位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喝了倒彩!中年侍者优雅颔首,不紧不慢地走到其面前,贴耳喃喃,片刻后,那小青年面露不悦,但仍是什么也没说,拿起鼓鼓囊囊的背包,悻悻离去… “你不该把顾客撵走…Blowin/In/The/Wind这首歌的确需要有适于它的人生阶段去产生共鸣!”风云语气温和地说… “我给他免了单…并告诫他不要再次出现在这间拥有复古格调的老牌咖啡馆里…”侍者之言凝重有力,让人觉得他是这间咖啡馆里的王者,“咖啡于我而言,是一种极致的文化。而这间永不歇业的咖啡馆于我而言,则是促进智慧成长之圣地!因此,酗酒、赌博、大呼小叫、愤世嫉俗者…永远不配做这里的顾客!” “原来…你是这间咖啡馆的主人…” “是的…” “为何这间咖啡馆没有名字?” “有名字的…很久以前…始创者命名的!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咖啡馆始终未能运营…直至去年年初,它才辗转到我手上!说实话,我觉得那名字有点儿那个…嗯…怎么说呢…反正…我从未想过做块招牌挂出来示人…” “是吗?那么…我便更好奇于这间咖啡馆的名字了!究竟…叫什么呢?” “念——云——郎!” 不可能!不——可——能! 风云无言以对,只是舒展、摆动修长的身子,缓缓向外行走! 世界空空荡荡,只因眼中空空荡荡! 此生此世,他要做苦行僧,自空荡里,背负大磨难! “风云哥…不舒服吗?” “我无碍…轩白…只管稳稳地开车…” “好…”罗轩白承诺着…磁音清晰沉稳,令人心生信赖… 于是,戚风云瘫软在后排座位里,虚弱而疲惫地闭上眼睛…此时,他的眼,他的胃,他的头脑,他的心脏,他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在深切地痛着…痛着… “云郎…我是如此爱你!我明明知道…相识于幽兰会所的你我…永远无法抵达爱情…然而,爱…由不得你我!所以,我会等你!一直等你!若有一日,你在罗利,走进一间永不歇业的老牌咖啡馆…那…许是我为打发等你的凄苦与寂寞而始创的!我会…给它起个特别的名字——一个你一听便会知道是我在等你、等你爱我的名字!” 念——云——郎! 听到这名字的时刻,真是戏剧性的时刻! 此时,闭目养神的戚风云并不关心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只顾一门心思地扪心自问! 可惜…我…注定要辜负这份疯狂而炽热的情感!为何?!为何你总是不明白?!我,并非因我们相识于幽兰会所而无法爱你!我,只是,极单纯地,不——爱——你!所以,最终,你,只是极单纯地死于——执迷不悟! “风云哥…我们到了!”车门开了,罗轩白贴心而虔诚地守护在门边… “风云…累了吧?!要不…咱们不去了…在家歇着吧!”厅堂里,戚爷关切地望着心爱的儿子,柔声喃喃… “我没事…没事儿…”他牵住戚爷的手,向外缓缓行走,“已经好久没有陪爹去放松一下了…爹别怪我只顾着忙…怠慢了您…” “怎么会呢…你这孩子…” 车子,很快抵达了会所… “戚爷…久仰!久仰!” “吴董事…幸会!幸会!” “一向可好?!” “还好…还好!” **湖见面,免不了满面笑容、融融洽洽地寒暄客套一番! “我常常想…拥有风云这般儿子的父亲…该有多么幸福、多么了不起!”这一句,倒是真心赞美! “只能说…老天待我不薄!”这一句回应,亦是真心自豪! 足见,再老的江湖,也有真心可鉴! 第213章:风云友人 时间不动声色地推移,足以挥发、殆尽一起死亡案件的疑虑与漏洞!不久之后,经毒理检验,警方得出了结论——侦探是个瘾君子,因注射过量违禁品而死亡,没有其他更多的解释,家属也没有进一步质疑与申诉什么…总之,一切尘埃落定! 宝宝…待你出生后,会是什么模样儿呢?!九月的一天,刚吃过晚饭,阮秋摩挲着自己的腹部,与丈夫在望晨坪上缓缓散步… “我们的宝宝陪我熬了许多不眠之夜…我有些担心他一出生就会变成于凌晨四点准时哭闹的****…”她语气坚定而内疚地问他,“丘辰…为人父母…定是不容易的!所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放心…我对他的爱与责任感…一辈子都不会疲倦!”一双俊眼朝向一双硕大美丽的杏眼,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对你…也是如此!”他拥她入怀,将一个细腻的吻缀在她的如波浪般自然卷曲的柔美发丝上…于是,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慢慢苏醒,在她心里隐约沸腾起来! “轩白…今晚…我们喝一杯吧!”与此同时,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的戚风云忽然对他那尽职尽责的保镖兼司机发出友好的邀请…“原因很简单…执掌地下酒窖之人今晚不在家…且你是个值得被格外赏识的好员工!”他顽皮而愉快地解释道… 于是,两个人在品味不凡的风鹤王国里恰当得体地高谈阔论…“此刻,我们偷喝的这一瓶佳酿,是以梅洛酿造的白马,我大哥说…它是20世纪最受推崇的葡萄酒…愿你喜欢它…”风云朝轩白举杯微笑,轩白忙举起酒杯,回以微笑。随即,两个人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佳酿里的传奇故事! “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想指望你帮我分忧…”品过了佳酿,借着微醺的气氛,风云将话题深入到下一层次! “可我不知道对你来说…这件事算不算十分困难…表面上看来…我是发工资的老板…但实际上,日日夜夜,你,陪我奔波,护我平安…所以我希望将你当做值得尊重、信赖、依靠、互诉衷肠的朋友来看待!” “那将是我的荣幸与企盼!风云哥!” “我想了解有关那间咖啡馆老板的一切!我隐约听说他姓萧…” “萧然…”轩白补充道,“刚满四十岁…并非罗利本地人…原在尔湾混迹多年…据说,也是开咖啡馆的!” “哦…看来,你早已看出我想了解他…所以,暗下了不少功夫!” “并非如此…起先,只是觉得苏大成总在盯着那家咖啡馆…对于那些可能对您存有敌意的人群的动向,我不得不格外在意!” “哦?!你觉得苏大成…对我存有敌意吗?!” “也并非是特指苏大成…毕竟,他同我一样…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人物…所以…”轩白睿智地收住嘴巴… “所以,你是觉得…其身背后的洛氏对我存有敌意!所以,你要观察作为洛氏关键棋子的苏大成的动向!” 罗轩白点了点头! “风云哥…我会尽全力先于洛氏,挖掘出您想要的讯息!” “好…很好!去歇着吧!顺便告诉我太太…我想再去书房读会儿书…静静心…所以,让她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好的…风云哥…” 他的确是个得力的帮手!风云暗想! “风云…你大哥又背着我见别的女人…你知道吗?”夜色正浓,大嫂陈浔兮却来到风云书房,颔首喃喃,“据说最近这一位甚至是风情万种的已婚女人!” 他沉默不语,继续翻着书页…他的确知晓此事——虽自那次“风云惩戒”之后,戚风鹤已被彻底掐灭了家暴的苗头,但其始终戒不掉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无耻癖好! “你当然知道…”陈浔兮嗓音沙哑地说,“但是…他始终是你捧在心上疼惜纵容的大哥…所以…我又怎么能指望你向着我说话,甚至是替我出头呢?!”她落泪! “别哭…大嫂!放心…我会替你出头的!”他放下书,柔声安抚她… “那么…既然如此,如果此时…我想同你大哥离婚…然后,带着孩子们去英国…你…还会帮我吗?!”她抬起头来,恍恍惚惚地去看一双完美至极的丹凤明眸! “大嫂…今时不同往日的!”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自那次对我大哥的惩戒过后,他从未对你动粗…也很少酗酒滋事…所以你不可轻易说出‘离婚’二字的!他,并非一个好男人,你认识他那一日便已心中有数了…不是吗?!有些事…望多担待…还有些事,既然已决定了…就要扛下去!婚姻如此…做人亦是如此!最重要的是…我认为…”他柔和而低沉地说,“漫长岁月过后…你早已习惯了他!” “不…” “是的!” “我受够了…”她又开始哭泣… “远没到达那种极限!”他以一种她曾真切感受过的强势口吻道,“我累了…所以…请你出去!” 凌晨四点,风云合上那本文郎极力推荐的晦涩难懂的书…他觉得此书本身是不值得他点灯熬油地苦读的!但同时,它与他的挚友又是如此完美地契合着…握它在手,品它入心…就如同陪文郎促膝谈心,相看两不厌! “书…还不错!” “不要总是熬夜看书!若你…还想大展宏图数十载的话…就要好好疼惜自己!” “好…我答应你…再不这样了!那么…你怎么样?!你的劣徒…可有所长进?!” 电话那端传来罕有的轻柔的笑声… “风云…你冷不丁也会让人笑一下…” “是啊…有位我所敬重的前辈说…我才三十几岁…偶尔,也要开开玩笑,乐一个!” “是吗…那真是位值得敬重的前辈!嗯…我的劣徒…进步很快…我想,不久之后,她便可脱胎换骨,离开深谷…前往尔湾,前程似锦!”最后四字,还是刺痛了彼此! “抱歉!我说错了…幽兰会所…赐不了前程似锦!” 第214章:自作聪明 “哥…咱们得谈谈了…”清晨,于风鹤王国,风云精准地截获了偷.欢归来的渣男! “哥累了…”渣男如常那般试图逃避那场避无可避的风云训诫! “我也是…很累…昨夜到此时…我没合过眼呢…所以,我会长话短说!” “哥老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仍在挣扎狡辩! “你…还没那么老!”风云冷冷道,“若不想面对伤筋动骨的离婚…就得断掉多余的感情线!” “这一回…真的只是昔日友人而已…”风鹤清清喉咙,极力澄清道,“前些日子才从波士顿归来…正在跟有外遇的老公打离婚官司…怪可怜的!” “哥…你若真有同情心…便全给我吧!因我真的很累…很想歇歇!最近…夜里胃痛得愈发厉害…失眠更是家常便饭…幸而胥驰陪着才做了一回全面体检…说是无甚要死的大病!然而,我还是在想…若像上次那般忽然昏死在哪里…又没上次那般幸运地被及时发现、死里逃生…爹要怎么办?!我的妻儿要怎么办?!哥要怎么办?!这一大家子还能指望谁去?!” “哥错了!”风鹤终于听不下去了!“只是…我已答应借她些钱财,尽力帮她摆平离婚官司…” “我来收尾好了!”风云如常那般干脆地承诺,去帮老哥收拾好烂摊子…“哥…答应我!安生些…好吗?!若觉得闷…大不了再开一间像样儿的酒吧或是餐厅…或者…去跟你老丈人一同经营中医养生馆…好吗?!” “好…哥知道了…所以,你快去睡会儿吧…”风鹤一直将风云护送至其卧房门口… “大哥?!”芊芊听到声响,飞一般地开了门,岂料竟先撞见了风鹤,只得厌恶地打了个招呼,遂扶住风云的臂弯,将其护送至门里…随即,她朝风鹤挤出一个极艰难而扭曲的笑容…便急急关了房门…那急切的程度简直堪比躲避一坨臭气熏天的排泄物! 风鹤站在门外,清晰地听到门里传来芊芊那尖利而刻薄的抱怨声声!他艰难地调整方向,摆动身子,慢慢行走于幽深的廊上! “芊芊…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熬夜看书!但你也要答应我…心里若有怨气…只管跟我诉苦…不要往我哥嫂那里泄愤…家里…任何人不痛快,我都无法痛快地活…” “好…我答应你!”芊芊在风云的唇上烙下深情一吻,暗想…我哪里舍得让你听我诉苦?!我只是…恨你哥嫂…只顾自己,从不知真心疼惜你!有时,这种恨灼烧起来,我甚至想…但她终是没有继续想下去! 接近正午,风云正在绵绵细睡,这样芊芊很是欣慰…同时,在闻听阮秋即将与萧山就转让份额签约之际,为替风云守住LRIT的主导地位,她决定去会会萧山夫妇!出门之前,她再三嘱咐罗轩白守在门口,以便让她的风云睡至自然醒… “你该知道…我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萧家的某个较为私密、确切地说是仅供接待洛家二小姐的会客室里,洛芊芊面对向云音,霸气而强悍地直奔主题! “看来…萧山是要动真格的了!不是我说你…替萧家生了一双儿女,到头来却连自己爷们儿的主也做不了!” 云音暗想,你不也是只会欺负我吗?!有本事在秋儿面前厉害一个给我瞧瞧!好!我只当你发了善心而怜惜孕妇,那么,至少,应该朝你那出收购资金的亲哥叽歪去啊! “瞧瞧…说你几句便不乐意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帮衬我舅舅、你娘家那盘越来越不景气的生意!” “云音…原来你在这里啊!”陈嫣进了门,镇住了愈演愈烈的火爆局面! “抱歉了!芊芊!我家云音正处于哺乳期…听不得别人对她大呼小叫!所以,请你…立刻回去吧!还有…若想再来萧家做客…就请挑个心情好的日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稀罕来穷酸地方吗?!”洛芊芊恨恨嘟囔着往外走… “不送了!”陈嫣厉声道! “娘…我…”转而,云音望着婆婆,一时语塞… “总之…委屈你了…”陈嫣喃喃,将其拥入枯瘦的怀…“秋儿总是怕我对你不够好…给你委屈受…可是…我仍是免不了要偏心的…比如,此番,在你与秋儿之间权衡…总觉得亏欠、辜负了你!” “娘…我没事…您对我的好…萧家对我的好…足以冲淡、消解所有的苦涩!”云音觉得,婆婆的怀抱…也同样是母亲的怀抱…虽不能肆意撒娇耍赖、无理取闹…然而,却足以依靠与信赖! “芊芊…晚上…来家里吃顿饭吧…”洛芊芊正在恼火地开车,闻听阮秋来电,便顺势停稳车子,本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谁知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秋儿…我不能说些让你不舒坦的话!因为全家上下皆不会放过我的!总之!此时,你是女王你说的算啊!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只考虑自己便好,别人的感受皆是无足轻重的!还有…别再对我使‘回家吃饭’这招儿了!” “这样好不好…我只收购百分之二十的份额…换而言之,风云、胥驰和我各占百分之三十…萧山仍会保留百分之十…然后,风云要为萧山安排一份能让其完全走上正轨、一展所长的重要职位…你看如何?!” 芊芊感觉挺意外的! “哦…可以…这样吗?!”她的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开心劲儿! “当然…”阮秋的声音甜得像施了魔法的奇妙软糖…“但请记得…晚上回家吃饭…好吗?” “好的!”一秒之后,洛芊芊便中了甜美的魔法! 你实在太好打发了!根本无法成为阮秋的对手!挂断电话后的一秒,洛芊芊醒了魔法! 在洛氏豪宅里吃过一顿丰盛无比的晚餐之后,阮秋提议与风云到望晨坪上散散步,单独聊一会儿!当然,两个人做到了!不过…征得洛氏兄妹极不情愿的批准至少让四个人都尴尬了十分钟以上! “就萧山的职位而言…我可以做出负责任的保证!”风云站在阮秋身侧,与之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 “当然…与此同时,我们还是平分秋色的管理者,享有相同比重的决策权…这样…挺好!”其实,在他看来,她已变得虚伪而狡猾了,因为,萧山留存的份额分明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我…怎么样也是赢不了你的!因为胥驰…永远是只属你的不可撼动的同盟!因而,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夺不回LRIT的主权了!阮秋暗想!所以,目前的局面…已算是最好的格局了! “还有件事…不太适合在电话里沟通…这才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提议与你单独聊聊的原因!”她尽力将这番话说得澄明自在…不带任何不当色彩! “是关于…罗丰的…”她目不斜视,继续眺望远方,“他是洛枭勇的私生子…如今,他需要认祖归宗…但这条路…并不好走!所以…我…恳请你帮他!” “是他…拜托你来求我吗?!”他淡淡而极有分量地问… “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我劝说其生母尽量阻止勇爷去打扰他…毕竟…洛家的主权掌握在我公公、你老丈人手里…稍有不慎…阿丰便会遭遇不必要的伤害!” “你倒是挺为罗丰操心费神的!” “这一句…不符合你惯常的儒雅气派、大家风范!” “我的人生为了修悟‘完美’二字,已背负得够多了!所以…至少…在你面前,我想显露些真实的样貌…” “所以…你不打算帮这个忙吗?!” “是的…听说…他已在英国跟秦家二小姐喜结连理了…所以我认为…即使不回国占洛氏的便宜…他也已拥有享用不尽的好日子了!” “是吗…我竟不知他已结婚了!” “是的…他的的确确结婚了!这么多年,有很多事…你皆在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而事实上…除了嫁入洛氏豪门这一点之外…你几乎没做过任何大致科学合理的决策!”风云转身离去,“聊到这里吧!真遗憾!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已无话可说了!” 第215章:奉子成婚 “我有种被谁欺骗了的感觉…这让我觉得自己总是在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然而,你,不曾骗过我…对吗?!你,只是单纯地觉得孕妇不应当大喜大悲…所以才决定不告诉我——你,结婚了!对吗?!你这混蛋!”深夜,待鱼吐泡泡的鼾声响起,阮秋躲进自己的书房,致电远在英国的罗丰! “当初,你决绝拒绝我的理由——一下子垮塌下去了!原来!或许!你只是因为厌恶做萧家的上门女婿或者厌恶做一个麻烦女人的爱人而用自己的病症做挡箭牌,以大义凛然、冠冕堂皇地拒绝一桩婚事!对吗?!请坦诚地回答我!就在现在!此刻!” “秋儿…别这样…你会吓坏肚子里的宝宝的…”沙涩的磁音入耳,摩挲着她受伤的心! “我知道…我不该生气、发火!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放弃了我…不然,我这辈子…怎么样也无法嫁入豪门的!我只会…放下野心勃勃,快快乐乐地跟你过平凡的小日子…这该有多么老套…多么不值得!”她说不下去了! “秋儿…也听哥说几句…成吗?!” 电话两端冷却了几秒钟… “事实是——当初,我只是不想让野心勃勃的你为了病弱的我而牺牲、改变得面——目——全——非!有些人,会享受为了爱情或理想而突破自我的感觉…而我,却永远不想打破我所固守的那一层壳!” “所以…这么说…秦悠美是天生、注定愿意和你躲在壳里的那种女人…对吗?!” “是的!所以…此刻,她是我真心爱恋的女人!她,已怀上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结了婚…极简单的婚礼,只邀请了Leo博士夫妇…”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她喃喃…作为苏姐的外甥…戚风云于第一时间知晓了罗丰与秦悠美的喜事!这就说得通了!阮秋暗想! “说得通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们的宝宝…几个月了?”无论如何,闻听秦悠美怀上罗丰孩子的时刻…她忽然间就不那么悲伤了!她意识到…在她心里,罗丰早已演变成她的亲人了!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与萧山别无二致的哥哥! “两个月了…也许…已接近三个月…自从在我的劝说下戒了烟,悠美变得挺迷糊的!” “好吧…无论如何…恭喜你!阿丰!” “再补充一句——你…原谅我了——好吗?!” “不行!”她断然拒绝道,“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对我的——临阵脱逃!” 她回到卧房里,凝视着洛丘辰英俊的睡脸…他的睫毛又翘又长,鼻子笔直高昂,嘴唇有着华丽而性感的轮廓…看着看着,她…竟不由自主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轻轻地…甜美地…他没有醒来…只是于睡梦中露出甜美醉人的笑容! “阿丰!你在他娘的跟谁开玩笑呢?!奉子成婚?!就在一周之前?!我的天啊!”清晨,胥子亮举着手机,畅快地笑着,他的性感的嘴巴咧得很开阔,甚至牙龈全都露了出来! “是啊!最近…除了你这通电话…我简直是事事不顺心的!所以,什么时候你能滚回来看看我?!对了!铎鞘…算得上是你的‘娘家’吧?!哈!带着老婆回来看看娘家人吧!你这没良心的死鬼…这才说得过去啊!” “把电话还给我!”结束晨跑、刚刚洗漱完毕的铎爷走了过来,朝儿子伸出修长健美的手臂,并招了招手,“再敢随意接听我的电话…” “给您就是了…大清早的…便吹胡子瞪眼的…至于吗?!”子亮悻悻而小心地将手机放置于老爹的手心,“别忘了叫您的宝贝助理适时回‘娘家’逛逛…”说罢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还挺有缘分的…你和悠美!正经八百地相亲撮合不成…却不约而同地跑去英国会合成花好月圆…如今,竟奉子成婚…实在是…怎么说呢?总之…秦悠美看起来也挺好的!所以…恭喜你们!”其实秦悠美真不怎么样!铎爷暗想!但他同时认为——有些事,即使心里想着一套,也没必要表现出来,或者毫无技巧地说出来,甚至是伪善至极地说出另一套来… “我们…已订好了回洛杉矶的机票,在祭拜过我义父之后,我们便会回到尔湾!一则,理应去悠美的娘家及您那里拜会至亲,二来…也应该让我的生母知晓此事的!” “嗯!这么做很好!你似乎变得更加体贴周到了!终于像个已为人夫、即将为人父的爷们儿了!我甚至想…你也许会安排我以你父亲的立场与身份出现在秦家!”这些话…则都是未经他那无与伦比的聪明头脑睿智加工的、完全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我真的正想恳请您…以父亲的立场与身份…出现在秦家!您…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您…是位既可亲、又可怕的父亲!” “是吗…” “是的!” “你…不是因为我可以为你撑住家世体面才这么恳请我的吧?!” “显然,‘可怕的父亲’一词又多了一重注解——您还是位多疑而敏感的父亲…且缺乏足够的自信!” “哈!臭小子!你打击到我了呢!” “我知道我不够好…也许很糟糕…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您的儿子…因为…您…从未嫌弃过我…您给了我父亲般的陪伴与依靠——和我的义父洛枭顺一样!虽然我说这话会让秋儿很不高兴…她会骂我没良心…您…又没养育过我!但既然自我抛弃她的那一刻起,她注定是要恨我一辈子了…所以…反正…我已无法让她高兴起来了!” “你这逻辑…实在有点儿绕!” “但我确定您听懂了我的心意!” “是的!我懂了!我很高兴成为你的父亲!”这是个相当不赖的新立场、新身份!铎爷极为满意地笑了! “冷静点儿…琴儿…” “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我不喜欢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妹妹!对!从小到大…她从没省过心!她总让每个人提心吊胆!好了!她回来就回来吧!谁怕谁?!反正我都嫁出去了!您们爱怎么偏心惯着她都好!眼不见为净!但是,爹!娘!说到她梅开二度、奉子成婚的婚礼…我,还有我的婆家…肯定是不参与的!”砰地一声,秦悠琴摔门离去!她愤愤不平地开着车,自娘家向婆家驶去!她觉得刚刚的摔门声有点儿大…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肝火旺盛!尤其是——夏天…基本就要过去了! 第216章:情势逼人 “晴儿说…幸好她不姓‘霍’了…所以,可以大大方方地参加挚友的婚礼!老实说…这种绝配婚礼…是不太应该被错过的!哈!”霍深川笑了,那笑声在卧室里响亮冲撞着! “瞧瞧,梅开二度,奉子成婚,还能令君捧腹!” “怎么了?哭了吗?”他将她温柔地拉向自己,整身包裹住她,轻抚她的后肩,脸颊亲昵地贴着她的脸颊,自然而然地亲吻她那娇小圆润的耳垂儿…“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无法理解我的幽默感…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演砸了幽默…毕竟,我并不足够聪明睿智…但我的本意…总是希望看到你的笑脸!” “我没有哭。”她以哽咽的喉咙回应着,随即继续在他的怀抱里小声哭泣…“她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她又有男人疼了…挺好!”最后,她艰难而温柔地说… 飞机上,秦悠美依偎在罗丰身侧,忽而一笑,扬起她的带着结婚钻戒的左手给心爱的男人瞧…“我娘总说…我的左手比右手漂亮…她也是如此!这意味着我们…也许是更懂得爱情的同一类女人!所以,相对于我姐姐…她才特别偏心我!” “也许吧…”罗丰含混作答…不知怎的,他有些心事重重… “阿丰…无论如何…我会做个孝顺的儿媳妇的!所以…我们只需记住两点——其一,娘…赐予了你生命!其二,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她…”显然,秦悠美看穿了他的心事… “你…真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我没有那么好…只是足够爱你!” 此时,霍深让独坐在静谧湖边…风柔柔地吹过他英俊的脸颊,像是被美人亲吻的感觉…借着日光,湖面上起了粼粼波光…他的眼睛,渐渐延伸至远处最突出的山峰…他觉得…它像极了孤独的自己! 圈子里…他成了越来越受瞩目的怪咖…每一次他人的婚讯…都会加深他的突兀感!尤其是这次即将来临的秦家二小姐的梅开二度、奉子成婚的婚礼… “今晚…你会来吗?”苏玲珑的美好声音入耳… 霍深让举着手机,沉沉地叹气…“你知道的…我们…难有将来…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我只要你!” “事情的开始…往往都单纯而美好…但总会越陷越深的!我…早已心有所属…所以无论何时都可以不留痕迹地抽身…你…也可以进退自如吗?!” “所以你觉得…已到了分手的时刻了吗?!” “是!我认为…起止短暂…较为妥当!忘掉我吧,使用任何办法,只要你认为妥当——只管彻底忘掉我!” “我很伤心!因为,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霍氏固守的——门第之见!但…好吧…我会…离开你…走得远远的!” “我会资助你…玲珑…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切断电话,他觉得心很累,头脑亦消磨得愈发厉害!不久之后,他终于缓了过来,摆动极具贵族气质的颀长身子,沿着潮湿狭窄的小路返回吉普车里,疾速驶向喧嚣的市区… “明日…相个亲…如何?!”岂料很快遭遇了老哥的来电! “不…”他虚弱地回了一字… “再多赏几个字…成吗?!深让少爷!” “我不想相亲!” “这一回…品貌家世皆属上乘…” “放过我吧!不要见秦悠美都已再婚了…便要来加紧促成我的婚事!” “不是因这一桩再婚才催你…而是,因刚刚收到的一则——闪婚消息…” “闪婚?!谁?!你…什么意思啊?!” “找个地方停稳车子…我再告诉你!” 霍深让照做了… “呃…”霍深川略微润了一下音色,慢慢而清晰地说,“邱小柔…闪婚了!” “什么?!”霍深让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跟谁?!”他顷刻便问! “陈德!” “陈——德?!” “没错!” “这也——”他想说嫁得太窝囊委屈了! “岁月——于她而言——贬值了!” “哥!我不喜欢你这般损她!即使…我不爱她,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损她!” “我很抱歉!” “何时的事?!”霍深让沉吟片刻,“我是说…两个人的闪婚…是何时的事?!” “昨天!只不过…刚刚才对外宣布!” “邱爷竟能同意!” “是啊!几乎所有人都在质疑!但是…事实是…他真的同意了!天啊!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九月!既然如此!我的老弟!你也别再慢吞吞的了!四十一了!半辈子都过去了!别再挑肥拣瘦了!速战速决吧!” 放下电话,天空阴郁而悲伤…他的心,仿佛骤然失去了多年来一直拥有得心安理得的一块净土!那里…没有爱情花开,却有友谊长存! 傍晚,罗利的天色亦显现出罕有的阴郁与悲伤…苏大成走出念云郎咖啡馆,穿过开阔的圆形广场,谨慎地停下来,小心地四下环顾…人来人往,来去匆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迅速奔至广场另一端的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略显忧伤且没有多少香气的淡紫色薰衣草…他继续走…犀利而飘忽地穿越人群…直至…无影无踪… 不久,于一栋似无人居住的老式别墅内,他的身影自一扇敞开的门后闪现出来…显然,约他的人迟到了…他找了把做工考究的沉甸甸的木质椅子,坐稳,开始审视整个房间。 该死! 他的眼撞上了另一双眼!并非完全陌生的眼! “抱歉!你没能甩掉我!”罗轩白冷冷道… 该死!廉颇老矣!苏大成再度咒骂了自己! “且约你的人…似乎爽约了!”罗轩白继续咄咄逼人! 一败涂地!苏大成感觉整身沉重,却仍稳稳撑着一副处变不惊的面貌…任由整室安静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紧咬着萧然?!他那里…有什么令你主子感兴趣的东西吗?!” “是你的主子——戚风云更感兴趣才对!” 完全没法聊下去了!彼此都这么想! “那么…既然聊不下去了…不如…你跟我回去,与风云哥聊聊吧!” “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有一把子弹上膛的****…极适于近距离射杀猎物…” “你不敢的!” “你猜不透我的!” “那就来啊!” “砰——”一瓶好酒的开盖声! “义父——我,带来了您爱喝的酒…” “义父——我是您的…儿媳!我会——好好爱您的儿子——陪他地老天荒!” “您是?”忽而,洛杉矶的某个静谧墓园里,一位气派的上界仙人出现在一对新婚夫妇眼前! “是——勇爷!”罗丰朝一脸疑惑的娇妻耳语,“洛爷的弟弟…” “也是你义父的弟弟…以及…”洛枭勇慢慢走近罗丰…似从遥远的从前慢慢走进阔别已久的新天地!他,凝望罗丰眉宇之间那一点奇妙至极的胭脂痣…深深吸气,骤然开口,“对不起!虽然晚了许久…但我…是你的生父!” 第217章:一切如梦 毫无征兆!一群肥硕的麻雀从一条条栖身的树枝上振翅飞走… 毫无征兆!罗丰的生命里闯进了一位自称是“生父”的上界仙人! 秦悠美一脸惊愕地瞪着勇爷——他的神情那般专注、笃定、不容质疑! “前些日子,我曾拜托恰去英国办事的苏大成偷取了你的头发…但我始终觉得…应该在征得你亲娘同意与配合的情况下做亲子鉴定!三天前,我终于说服了她!所以…此刻…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个迟到了多年的答案——是的!你…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我与罗陈熏的儿子!” “原来如此!”罗丰凄凉一笑!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来消化突如其来的事实…对此…我很抱歉!虽然,我让你等了很久…但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我老了…等不了太久!” 他转身离去,长长的影子在墓园的土地上落寞匍匐…他心里明白——如同过去远远触及不到未来,他,远远触及不到他的儿子! 为什么?!罗丰想问!然而,这是个太过复杂的问题!他不一定能听到完整的真相,却一定会被完整地伤害! “阿丰…”秦悠美揉了揉他那纤瘦、低垂、无助、颤抖的手… “没事儿…我…只是…”他拥她入怀,“悠美…我…不想认他!更不稀罕他的金山银海!你能理解吗?!你可以不逼我吗?!” “当然…咱们不缺银子!但你不可以不要娘…她没钱…她只有你!她再不好…也熬过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艰难,赐了你生命…是不是?!我现在…肚子里也正怀着你的宝宝…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知道…我明白…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有一天,我也会变老…到那时,我希望,对于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们…我没有欠下太多的债!” 月亮高挂于落寞的夜空,将一切照得空荡而凄美…罗丰开着车,脑中不断盘旋着从前的片段…那里,浸满了义父的音容笑貌…以及,他发疯般爱恋过的…名曰阮秋的女子! “我在哪里?!”这是苏大成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你会忘记这里是哪里…所以…换个问题吧!” “戚风云…你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对吗?!”他想挣脱束缚自己手脚的那把带有坚固锁链的冰凉椅子…但显然是徒劳的! “当心点儿…你会伤到自己的!”戚风云坐在他对面的一把做工考究的木质椅子上… “我认得那把椅子…所以,我没有被移到别处…仍在这栋年久失修的别墅里!准确的说…是在别墅的地下酒窖!” 风云和缓一笑,不置可否。 “也许你并不知晓…我对年龄相仿的你,总是破例地尊重的…甚至…可以包容着你心中深藏的、对我太太至死不渝的深情!” “我没有!”苏大成顷刻怒吼! “否认得太过用力…就等同于承认了!”戚风云收紧下巴,身子前倾,“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从未逾越什么…我尊重一尘不染的真情!所以…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太太身子羸弱,经不起她视为亲哥的你猝然离世!”他起身,靠近苏大成,抓着其坚不可摧的倔强肩膀,以充满忧思的嗓音道,“我只需要你详尽而确切地回答我的问题…以证实我的直觉!” 四目相对,一双有些湿润的俊眼松懈了苏大成紧绷的神经! “我不确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讯息给你…毕竟…”他没有说下去…他不能背叛洛爷!那种背叛就等同于否认他的整个人生! “正因如此,我会尽量不逼你回答那些让你为难的问题!但我需要知道——萧然的过去!” “他…不在你手上吗?!” “不…他很聪明…他溜掉了!” “我也需要知道他的过去…所以,我去了咖啡馆…一位侍者向我传达了其老板的一个口信…我便毫不犹豫地奔来这里…甚至忘了鉴别那口信的真伪!” “撒谎!”风云并不恼火地嗔他,慢慢走开,绕着酒窖浏览、思考…“薰衣草…要如何解释?!” “他让我捎的…他说…我既是客…便不能空手登门!” “那么…口信是什么?!不要遗漏每一个字!” “亲爱的客人,穿过圆形广场,有一家花店,买一束薰衣草作为登门礼物吧…送给孤独的主人家!然后,穿越人群,在那间被遗弃的别墅里,我等你!” “像一首可爱的小诗…” “是的…” “于是…你就来了?” “是啊!繁华的商业区…被遗弃的别墅并不难找…” “也是…有道理!”风云坐回椅子里…“抽烟吗?!”叮当一声,他自己点了一支…“抱歉…忘了你的手…”他意识到对方动弹不得!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对尊敬的人…这般无礼!” “对…我也没有想过…我尊敬的人…会这般无礼!” “最后一个问题——挖掘萧然的秘密…是为了窥探我的从前吗?!” “萧然那里…埋藏着你的从前吗?!” “我是提问者…你只有回答的份儿!” “我不知道!毕竟,我还没来得及挖掘到什么…便被捕获了!” “我喜欢你的黑色幽默…稍后,你会自由的!但我不想、也不会就此事道歉…因为…你是自找的活该!” “风云!”一声亲切呼唤定住了风云的脚步… “无论如何…没人希望你有事!懂吗?!这方天地里…你终将成为无可争议的领军人物!” “是吗…”风云凄凉一笑,“那就请你也转告你的主子、我那老丈人这些话吧!在我功成身退之前,谁也不可以任何手段逼我离场!” “我会的!” “好的!待你再次醒来,会睡在你所熟悉的曾与美人**不断的那张软床上…一切如梦…好自为之!”他的眼神让宠辱不惊的苏大成颤抖,进而不由自主地臣服式地点了点头! 戚风云走出别墅,看了看正狠狠压制着铅灰色天空的厚重云层…那里,正裹挟着一场注定要来临的腥风血雨…待它开启,这方天地里,便无人可以独善其身、幸免于难! 第218章:相亲戏码 “其实,我本打算一直等你。”顺云阁的某个包间内,邱小柔凝望圆桌对面的霍深让,“但抱歉…我对你的执着…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坚固…遇到胥江铎时,它便开裂了…顿悟陈德时,它彻底破碎了!” 霍深让没有回应什么,迷人的眼睛转去眺望窗外的非常遥远的方向… “饭菜不合口味吗?!你几乎没动过筷子…我分明是按照你的喜好点的菜啊…我是如此了解你…甚至…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小柔…”他试图止住她的喃喃细语… “不…我没事…我很好…我做了正确的选择…我终于告别了多年来毫无建树的倒霉专业!我做的对!对极了!”她开始哭泣…“抱歉!我不喜欢脆弱的哭泣!一点儿也不!” “我知道…我明白…”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无论如何…陈德…是除我爹之外,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决定!”她终于扬起脸,向他温柔而倔强地笑了笑…“是的…我会好好爱他…和他生一双儿女…与他相伴到老!” 午后时光过半,餐桌上的佳肴仍似完好如初… “想要什么礼物?”分别之际,他柔声问她… “兰亭序…我想要你临写的兰亭序!”写满不甘与忧伤的眼凝望另一双沉稳而冷酷的眼… 永别了!我的毫无建树的倒霉爱情!她于心中念叨着… “好…我答应你!”他起身,以悲壮的步态走出包房! 吉普车沿着一条笔直的窄路疾驶着…虽开得很快,但仍在他稳定操控的范畴内! 手机响了…十面埋伏!他皱了皱眉头,决定换掉这铃声! “相亲吧!就今晚!在家里!再见!” 电话不容分说地断了线! 可恶!车子已转入必须打起精神的蜿蜒道路,而他的老哥居然拿着抑扬顿挫的腔调给他打这种势必会扰乱神经的电话! 他只得找了个妥当的地方,稳稳停了车子! 他厌恶无法专心开车的感觉,仿佛在久远的从前,他受过强烈的刺激似得…但他无法想起什么,尽管他的脉搏正在加速律动! “怎么这么晚?!人家女方都来了呢!”傍晚,他一进大厅,霍深川便迎上来耳语,“调整心态!你可不是首度参演相亲戏码的新手!还有!赶紧清除你那英俊脸庞上写满的不情愿!这可是秦——爷保的媒!若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全家人都得跟着你遭罪…懂吗?!”最后几字,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量! “兄弟俩杵在那儿嘀咕什么呢?!竟把长辈们晾到一边了!”霍爷忍不住朝儿子们嗔怪起来… 厅堂里,灯光大气华美,将众人映照得神采奕奕… “这是罗芳菲…是罗氏集团董事长罗峥嵘的掌上明珠…年方二十九…是位摄影师!” 摄影师?!他想起母亲的挚友——一位英年早逝的女性摄影师… “罗依依…”他脱口而出! “那是我的姑姑…一位踏遍天涯、极具冒险精神的摄影师…遗憾的是,在生下楚楚姐姐后不久,她便执意去拍摄一组有关登山主题的照片,结果因登山绳断裂而意外坠崖…猝然离世…” 角落里,一位妆容精致、神态自若的高挑美人优雅起身,缓缓开腔追忆至亲,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闪烁着自信而独立、高傲而性感的光芒! “是吗…她是我母亲的挚友!”霍深让礼节性地解释道… “深让…请菲儿去你的书房坐坐、聊聊吧!”霍爷不失时机地为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你也喜欢拍摄风景吗?”行于盘旋的楼梯上,深让沉声问她… “我主攻人物摄影…怎么说呢?我喜欢安安静静地摄人心魄的感觉…我可以为你拍摄一组肖像照…” “不错的提议…” “但你得完全信任我…听我的…才能拍出传神的佳作…而你…看上去不怎么听话!”进入书房时,她突然从口中蹦出一句强悍的玩笑!又像是一种性感的撩拨!总之,她让他会心一笑! “我真的不怎么听话!”他回复道… “你的字…真是美好…虽然…我不太懂书法…其实根本一窍不通…且字写得有些潦草…甚至东倒西歪的…但是,你的字…迷住我了!” 她很活泼、很健谈…她的确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高傲、犀利…不得不说,在一场略显尴尬、麻木的相亲模式里,两个人极为难得地赢得了彼此的好感… “怎么样?” “还好…” “就是有的谈喽?!” “嗯…至少…可以自在而舒适地相处!但是…仿佛…感觉…她是双性恋!” “厉害啊!我的弟弟!” “嗯…你是在夸我…还是你自己?!” “哈!你竟然跟我开这种带荤腥儿的玩笑?!足见心情不赖啊!” “哥…我也厌倦了相亲生涯,想有一只各方皆满意的小船来渡我去婚姻的岸!” “但是…你真的不介意她曾经真实走过的‘弯路’吗?!”霍深川仍有些不放心地试探道… “尽管大多数女性都认为自己是异性恋,但事实上,男人和女人都会引发其欲望与冲动…换而言之,她们不是弯的就是双性恋,而不可能完全是直的!再说…你不是不让我挑肥拣瘦吗?!” “但其实,比挑肥拣瘦的不婚更可怕的,是半途而废的潦草婚姻!” “哥!你真的很矛盾啊!” “摊上你这样不轻省的弟弟…哪个哥哥不得矛盾一辈子啊?!” 归途,秦爷坐在罗芳菲驾驭的大块头的凯迪拉克凯雷德里闭目养神… “您…不想知道我的感受吗?!”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看得出来的…我也曾年轻过…自然知晓一个女人面对她钟意的男人…会流露怎样的神色!” “但我从未想过会再度爱上谁…且是一见钟情!我并非那种可以轻易来电的人!” “我知道…这一点…你很像你的姑母!”他淡淡地说…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纹的那只小公鹿…尽管是在左手食指靠近大拇指的那一面…” “我并没有对霍家隐瞒你是双性恋的事实…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嗯…是的…”她对着后视镜点了点头…“您一点儿也不像媒人…还有,其实…您才是我一直想嫁的男人!” “你是唯一一个胆敢跟我开这种玩笑的女孩儿!” “荣幸之至!” 第219章:严丝合缝 风雨过后的清晨,潮湿泥土的气息让空气变得沉重而压抑…戚风云在庄园里独自散步,步伐坚定,神情冷酷…急促的鸟啼在林间时隐时现,将满园清寂装点出几分鲜活气息… “三少爷…戚爷说,雨后清晨,湿气太重…不宜散步…”罗平穿过沉沉绿树间的鹅卵石步道,来至风云身侧,柔声提醒道… “知道了…”风云慢慢往回折返,罗平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原以为你在罗利并无至亲,不想还有如此沉稳出色的侄儿…”风云的声音轻柔和缓,好似这仅仅是闲话家常而已… “哦…”罗平深深吸气…显然这并非闲话家常的! “大哥一家一直在洛杉矶讨生活…说来惭愧…无论是前几年大嫂仙逝,还是最近大哥去世…我…皆没有前去尽兄弟情义!所以…当轩白出现在我面前,叫我一声‘叔叔’之时…我觉得怪难受的!恰巧三少爷这里需可靠的司机兼保镖…而他在洛杉矶混迹多年,练就了一副极好的身手…您说说…这是多么不容易的机缘巧合?!”他巧舌如簧,娓娓道来! 风云耐心而仔细地听着,偶尔,会伸出纤长的手去揉鼻梁两侧的晴明穴… “当然…若您觉得他不够妥当、托底…”罗平实在探不出风云的心思,只得说出这句话来… “没什么不妥当的…虽然信任向来是双刃剑,但只要真的是你的至亲…便值得起我的信任!”风云平静地亮明立场! “三少爷…多谢您的信任!”罗平停下脚步,朝风云郑重道,“您放心…我…会一直捧着戚爷与您的信任…踏实做事!” “好…”风云还以微笑,心中却涌起伤感…罗平也老了,眼角的皱纹已愈发深刻…“好了,话说得够多了…该吃早餐了…”风云重新迈开脚步,踏入门厅… 不久,一家人静静地吃着饭…风云则仔细打量着儿子的小脸儿——如同在品读自己当年的模样儿… “爹…您怎么不吃饭…只顾着看我呢?娘说…您胃不大好…总疼…要多吃好吃的补补才行!”洛儿放好筷子,将小嘴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肚方才开口——这是罗平一直以来悉心教导的结果…风云因此而感激他! 也许,除了绘画天赋,孩子在其他方面皆普普通通,甚至性格有些羞涩与怯懦…但对风云来说,孩子的健康、孝顺、知书达理才是最为重要的! 风云想到这里,朝心爱的儿子露出慈父的笑容…“是爹吃东西太挑剔…胃才会受伤…所以不要学爹…”此时,明白人的心里都在疼——为风云坎坷多舛、受尽家暴屈辱的童年而疼! “有何贵干?!” 上午,苏大成被吴信步毫不客气地拦在戚氏董事长办公室外,“有什么事…应先在我这里预约登记的!作为堂堂洛氏的董事长助理,这些流程,不必我来教你吧?!”吴信步立在助理工作间里,狠狠训诫眼前的不速之客! “麻烦通传一声,我有急事!”苏大成沉声道,“毕竟,助理并非一部走时精准、固守规则的钟表,因此更要懂得见机行事、顺势而为!身为堂堂戚氏董事长的首席助理…这些道理…你该懂的!” “你!”吴信步简直想要揍苏大成一拳!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不像话…”戚风云走出办公室,立在其助理所在的套间里,喃喃嗔怪道… 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继续开腔道,“信步…此刻,我要跟洛氏董事长的得力助理好好聊聊!所以…尽量不要切电话进来!” “好的…”吴信步很不爽地瞪了苏大成一眼! “多谢!”苏大成还以冷笑,进而随戚风云入了内室,并回手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你我之间…远没结束!”面对风云,他放出狠话! “是吗…”风云笑了笑…那笑容让人心虚胆寒! “你…中了尔湾某位上界人物设下的美人计…让洛氏在两个势在必得的收购项目中落败…作为洛氏董事的我…有权提议洛氏解雇你!我…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那一瞬间,他真想狠狠掐住戚风云的喉咙,让其生命凋零!然而,那意味着他深爱的洛芊芊也会随之凋零!进而,或许,这方天地里的一切都将被葬送于暴风骤雨之中!所以,他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僵在原地! “然而,我不会那么做的…所以…滚!”多么刺耳扎心!但别无选择,苏大成只能装聋作哑地转回头,一败涂地地向外行走!他知道,自己永远不配成为戚风云的对手!且内心的臣服使他不再有翻身的可能性!他终于艰难地推开分量十足的门,逃离了那间办公室…机械而本能地,他回手将门关得严丝合缝、悄然无声! 办公室内,安静如常…风云打开音响,待音乐响起,于他的王国里,他为更加敏锐出色的自己而微笑着! 半小时后,他调整状态,投入那些至关重要的工作…又过了两个小时,他将重要文件与敏感单据锁进保险箱,关闭电脑并切断其电源,随即推门而出,朝他的助理微笑道,“走吧…这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中餐馆…叫上轩白…我们去试试菜…” 在跟随戚风云飞快地走过两条街之后,他们拐进了繁华与喧嚣之外的萧条巷子里… “居然把饭馆开到这里…简直毫无商业头脑!不过…说实话,墙面上悬挂的这几幅山水画堪称大气磅礴了!”等着上菜的间隙,圆桌旁的吴信步开始碎碎叨叨起来… 轩白笑了笑,并不做声… 风云亦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踱至窗前向外眺望… 风云哥仿佛挺喜欢看窗外的天空…轩白想着…窗外的天空,究竟藏着什么奥妙呢?!在最初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已渐渐熟悉、愈发钦佩眼前这位充满谜团的风云人物! “菜式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引人入胜的好滋味!” 吃过了饭,三人按原路返回,吴信步再次碎碎叨叨地抱怨起来… “大概,是人们的舌头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无法接受食材本真的味道了…”罗轩白小心地驳了一句… “哼…”吴信步有点儿不悦,“本真?!切!”他更想啐一句粗口——本真个鬼!但他始终要顾及自己作为戚氏董事长助理的体面身份,随即,他悻悻地说,“但也许你是对的…谁知道呢?!”其实,他更想说——鬼才知道呢! 第220章:自投罗网 桌子上摆放着大捧的淡紫色薰衣草,两个人相对而坐…主人细长的双腿交叠着,活像两根厮磨相爱的老藤条…客人健美的双腿则中规中矩地并拢着,甚至双手皆搭在膝盖上… “放松点儿…只是几个极简单的问题而已…”主人松开勾住左腿腿肚子的右脚,好让两根老藤条笔直而平行地杵在地面上…随即,它们开始极富韵律地前后摆动,以将主人的曼妙身子移动至窗边… “本来…若那侦探还活着…我是怎么样也不会来打扰你的…但他被巧妙地干掉了!瞧!对手太聪明能干了!我不得不改变策略…以你的口吻留下口信,再以蒙在鼓里的苏大成为引路人,以便让对手现出真身来…” “恭喜你…女士!您做到了!但…薰衣草…是画蛇添足的败笔!它会让对手嗅出你——而非我的——独特味道!” “呵呵…这不好吗?!我觉得挺好!我不像对手那般爱隐藏自己…且我真的很想知道——猜到是我的那个瞬间,他…怎么说呢?!会是怎样的沮丧!” “老实说…女士…这…一点儿也不明智!” “好吧!转归正题吧!”主人用了不足一秒的时间变换脸色与话题! “我想知道——始创念云郎咖啡馆的那人物的一切!” “这很难…因为我是在网上与其委托人完成的有关咖啡馆转让的大部分事宜!我甚至想象不出其委托人是个什么模样儿!” “那么…网上的聊天、交易记录还在吗?!” “已经清除了!我是说…我们彼此都没留痕…我完全满足了对方坐地起价的贪心…对方也如约给付了咖啡馆的房产与经营权…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就是这样…您…还有要问的吗?!我想,我不能丢下我的咖啡馆太久!还有…自您安插的卧底在传完口信的第一时间溜掉以后,我还没找到价钱合适的新人顶上去…所以,我真的该走了!” “只管回去吧…反正我的好女婿正在翻动整个罗利来找寻你!你一出现,正好自投罗网!多好!” “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况我也实在没必要东躲西藏!最多不过是他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如同我此时对您这般毫无隐瞒、实话实说!” “好…我祝你…不会像侦探那般玩儿自杀、不走运地英年早逝!” 您太小看风云人物了!他,只会对贪得无厌、挡他前程的人心狠的!不然,他也走不到今时今日的!萧然本想这么驳斥他所厌恶的向薄筝…然而,他还是觉得默默无声地离开更为明智! 萧然离开后,向薄筝叹息一声,将整身沉没在位于房间一角的无比柔软的沙发里…她的眼睛盯着桌子上摆放的淡紫色薰衣草…许久…许久… “还有…别的问题吗?!” 果然,咖啡馆里,萧然与戚风云相对而坐,相同的问题,相同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尔湾的那间你已出售的咖啡馆吧?!” “妙不可言——如果它还未更名的话…” “它还叫——妙不可言!它又归你了!” “什么——意思?!”萧然愣住了! “你不妨将念云郎咖啡馆转让给我,离开罗利,回到尔湾的老巢…越快越好!放心,我的助理会协助你办理好相关事宜!”似威胁,又似忠告,总之,风云说得极其认真…接着,他转身离去! “来了…”洛爷的语气里蕴着轻微的怨气。 “对不起!为我搞砸的一切!”苏大成垂首,十分颓唐… “也没什么的…毕竟,你还年轻…”洛爷勉强笑了笑…实际上,他不认为苏大成还有自主翻盘的机会了! “我会辞职…然后离开罗利、甚至离开美国!” “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我只是…不想牵连到您!” “你是我的助理啊!我最可信赖的人!你的一切…势必会牵连到我!这一点,绝非想撇清便会有人相信的!懂吗?!” “对不起!” “你真絮叨!且明知道道歉是毫无用处的!” “那么…”苏大成用敏捷的舌头舔了一下几乎干裂的嘴唇,“那么…我听您发落!” “去尔湾避避!” “好!” “明里是转去帮我弟弟洛枭勇做事,暗里…替我盯住他与——罗丰!” “罗——丰?!” “装糊涂是吧?!” 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若你是罗丰…会认他吗?!洛爷很想知道他信赖的助理的答案!但其实,在他看来,无论那答案是什么…皆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终于,苏大成做了个深呼吸,认真道,“那么…我会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务…并跟您的另两名助理做好交接工作…便启程去尔湾!” “最快大概要什么时候?!” “下周一!” “好的!正好来得及阻止我弟弟以——父亲的身份参加罗丰与洛氏前儿媳于下周末举办的梅开二度、奉子成婚的婚礼!告诉那人!既然罗丰已自己选定了更为体面的爹——铎鞘之主胥江铎——他又何必厚着脸皮硬往上贴?!他不嫌丢人,我们洛氏还要体面呢!” “明白…我会办妥的!” “我知道…我从未质疑过你的能力与对我的忠心耿耿!” 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如此之多的宽容大度!苏大成有些伤感地笑了笑,扭身离去! 他总是将门关得严丝合缝!他总是将交办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除了戚风云这道坎儿!准确的说,是除了芊芊深爱的男人这道坎儿!所以!爱情啊!害人不浅! “何时回尔湾?!” “下周一…” “需要我为你和…你的劣徒做什么吗?!” 文郎会心一笑,“若真要为我做什么…便是…疼惜自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可失去的朋友!我不想成为彻底的孤独客!我希望…至少…我——还——有——你!” “好…我答应你!”两个人碰了杯,喝干了杯中的樱桃酒… “这是吴世昌拖人捎来的自酿的酒…”风云又给彼此满了一杯… “老吴还有这种本事?!” “自从有了老婆…他也升级了!”风云又出其不意地来了这么一句,顷刻逗笑了文郎! “保重!文郎!”临别之际,风云拍了一下挚友的肩膀… “一定!”文郎还以微笑,挺拔的身影很快蜷缩进一辆气派的豪车里,开车的美人探出头来,朝风云温柔浅笑… 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风云感慨…可惜,竟将心交给了心有所属的苏大成…可惜…可惜了! 第221章:爱会犯错 “为何要充当罗丰的父亲?!你并非他的父亲!”上午,洛枭勇来到铎鞘庄园兴师问罪! “别这样…罗丰需要一位父亲——在婚礼上体体面面致辞的父亲…我恰好满足那条件…事情就这么凑巧!” “你又不是他的生父!” “对!才听丰儿说了…你是他的生父!但遗憾的是——他不认你!且你不会愚蠢地以为,我若拒绝他,他便会去求你担纲主演父亲的角色吧?!拜托了…省省吧!” “混蛋!”勇爷站了起来,并口齿清晰地咒骂! “你好大胆!洛枭勇!说真的!”铎爷朝那如疾风骤雨般冲出门口的背影呵斥道… “现在…您要去哪儿?”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公路上,司机瞥了眼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一脸绝望的勇爷… “我不知道…我似乎没有可去的地方了!”他凄凉一笑,“所以…你就开吧!四处转转…尔湾…应该很大吧…待到夕阳西下,肚子饿了…我们去顺云阁…吃顿好的!” “好的…”司机答应着,继续稳稳行于路上! “子亮…你知道吗?有些人与事…一旦放手,便永远找不回来了…”铎爷朝刚进门的儿子笑了笑,“得不到亲生骨肉的认可与爱…那感觉肯定特别不好!” “我想…是的!所以我会一直和您、以及我的儿子们在一起…”他淡淡地回话… “好…好极了!”铎爷点了点头,“我会尽力长久地陪伴、守护你们!” 汽车在公路上疾驶了许久…似乎有整整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向西,向南,向湖泊,向深林…沿着毫无目的的方向,穿行于尔湾天地。 终于,夕阳西下,车子疲惫不堪地停在顺云阁的塞满了豪车的地下车库… “瞧…真是冤家路窄!那混蛋也来了!他倒是真会享福!也许日日来光顾也说不定!” “那么…”司机咽了口唾沫,“您…还要在这里用餐吗?!” “当然!我为什么要躲他?!”勇爷走到铎爷的吉普车面前,朝着仍在工作状态的车载监控设备冷冷道,“你是冷血的混蛋!知道吗?!”说罢奔去电梯口…司机忠心耿耿地跟随着! “今晚…您想吃些什么?!”包房里,罗笙箫和和气气地问… “和胥江铎一样就好!”勇爷顷刻作答! “好的…但我会帮您取消里面的甜品…主厨说…您得少吃甜食!” “好…”勇爷的声音和缓了许多…至少,还有人疼惜他,挂念他! “您的菜齐了!”过了一会儿,菜式逐渐上齐,罗笙箫再次进门确认,身边却多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英俊气派的小男孩儿… “这是…子亮的儿子们吧?!”勇爷猜想小家伙们大约有十岁吧。 “您怎么知道的?!”胥暮歪着小脑袋问… “我叫洛枭勇…嗯…跟你们的爷爷很不对盘!”勇爷伸出手,一脸严肃地说,“过来…让爷瞧瞧!” 胥晨吓得将身子使劲儿钻进罗笙箫的腋下,胥暮则站在原地,瞪着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位不太友好的气派长辈! “怎么样?!不敢吗?!胥家的子孙…皆是孬种吗?!”于是勇爷挑衅道! “才不是呢!”胥暮顷刻还嘴! “不要如此…暮儿…这位长辈只是跟你们开玩笑呢…”罗笙箫面带微笑地解释着…“孩子们皆是好动的年纪,喜欢跟着我四处转转…竟就打扰了您…望海涵…请慢用…” “没什么的…我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勇爷有些伤感地说,“可真有福气…两个孙子…” “孩子们…跟勇爷说再见…好吗?!” “再见!勇爷!”胥暮撅着小嘴儿道… “再见…勇…爷…”胥晨瘪着小嘴儿道… “下次再见面…我会对你们好一点儿的…”勇爷和缓一笑,算是暂时平复了浮躁的心境… “还…好吗?!云儿…” “还好…你呢?!大成…” “还好…你去哪里?!” “尔湾…你呢?!” “尔湾…真的很巧!” 这是周一清晨,已分道扬镳的情侣于安检口不期而遇,只得尴尬而蹩脚地问候着彼此… “这位是…”苏大成挑眉问邱云,有意无意地朝文郎瞥去一眼。 “在下文郎…是云儿的…” “新男友!”邱云握住师者的手——微凉、细腻、柔软而有韧性! 好吧!虽然看起来并非如此,但…“恭喜…竟觅得了如此英俊气派的男友!”苏大成笑了笑,入了安检口… “人家知道你在撒谎…你这劣徒…真是有辱师门!”文郎压低声音,嗔了邱云… 爱还在,所以才会犯错…然而,她只是朝师者微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晚上有安排吗?!我亲爱的弟弟…想约你吃个饭!” “抱歉…我约了芳菲…准备与其首度开启比较正式的约会!” “真的?!” “嗯…我到了…再聊!” 罗芳菲的摄影工作室位于著名商业区的一座高档公寓楼里…刚刚组建不久的小团队却拥有一流的化妆师、发型师、服装造型师,以及后期制作师…霍深让走进来的时候,芳菲正与一位灯光助理站在高台上调整整室灯光… “需要等我一会儿…”于柔媚的光影之中,她朝他羞涩一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 “没关系…即使做不到经典,至少要有浪漫光影…希望你会拍得很好!”他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耐心地翻动着一本气场强大、抓人眼球的艺术照册子… 忽而,他的眸光触到一张绝对天然的古典而美丽的脸——苏玲珑! “美吗?!”罗芳菲悄无声息地坐到他身侧…“曼妙的身材,纤细的腰肢,娇嫩欲滴的酥.胸,明媚无暇的雪肌…以及,极具古典美的倾城面…对我而言,她,绝对是落入凡间的仙子!”同事们相继离去,高阔的摄影间里只剩下一对似乎、势必要走向婚姻殿堂的赏心悦目的准恋人… “你不介意吧?!”她娴熟地点了一支烟…优雅吐纳着烟气… “抱歉…我不喜欢抽烟的女人…至少…不希望我的太太是个烟民!” “好吧…我一定会戒烟!”她顷刻将那支燃情的烟摁熄在满是相似形状烟蒂的水晶大烟缸里…于是,相似形状的烟蒂又多了一根! “烟瘾还蛮大的!”他有些厌恶! “我真的会戒的!”她不耐烦地争辩着,几乎用吼的! “抱歉!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为了我的喜恶而过分改变!若秦爷告知我你是这般爱抽烟、且脾气辛辣之人…” “抱歉…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闯荡…所以,除了双性恋这件事…他老人家对我的绝大部分印象仍停留在我最乖的岁月里…” “所以…抱歉!我们…不合适!” 第222章:尴尬的前任 “也许…我们从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深夜,霍深让颓唐地回到家,与老哥躲进酒窖里自在地喝酒聊天! “又失败了!唉!”霍深川也憋气到不行,“这下惨了!将咱老爹的大哥、我老丈人的亲哥、以及我老妹儿你老姐的公公得罪得透透的!” “哥!不要把媒人与咱们霍家的厉害关系分析得这般透彻、吓人好吗?!” “好!为了霍家免受株连,这一回,你务必自个儿扛吧!” “我也很难受啊!但我…仍然改变不了自己的不将就!” 与此同时,秦家的氛围也不太好! “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罗芳菲十分沮丧地向秦爷喃喃,“他对我抽烟的介怀、他对我坏脾气的不满…只能说明…他…对我不来电…才会罕有宽容大度!他…有过爱情吗?!他…真的喜欢女人吗?!” “当然!我的弟弟我最清楚!”本是乖乖在旁做听众的陆深晴顷刻替她的宝贝弟弟争辩起来!“只能说明…你远没打动他的心!否则,抽烟算什么?!全家人反对算什么?!他宁可冒犯全世界,也要说,‘我爱上她了!’这才是我弟弟于恋爱中的真实状态!你懂了吗?!” 一众皆愣住了! “这么说…他…有过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芳菲将整室气氛推送至沸点! “是!”陆深晴也豁出去了,“阮秋!现已成为洛氏长媳、并怀上了洛氏长孙的那个阮秋!若不是我无意间拆散了一对恋人…” “好了…别说了…”她身侧的秦子冬轻咳了一声,“此时,太晚了…我爹年纪大了…熬不了夜的!望体谅!” 这分明是体体面面地赶客人走! “路上小心…”陆深晴一下子机灵了,漂亮地补了一刀! “可是…”罗芳菲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我明天去霍家问问看吧…但你要知道…拖沓到四十一岁仍不婚的优质男…肯定不会像你想象中那般容易得手的!”秦爷朝芳菲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别难过…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总会有一场圆满的爱情的…或于此时,或于未来…迟早的事儿!” 芳菲点了点头,拥抱了一下秦爷,“谢谢您…”随即转身离去! 阮——秋?! 大块头的豪车在寂夜里疾驰,罗芳菲的脑袋里不断盘旋着陆深晴提到的这个名字… 由于姑姑英年早逝,这些年,罗家与罗利天地一直罕有往来…除了全家人都十分喜爱与欣赏的戚氏养子——戚风云! “风云哥…阮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依稀记得…早年,她,曾是你的爱人啊!”回到家中,她立即躲进闺房里致电她的风云哥哥,一探究竟! “事情已过去许久了…何况现在,她是我与芊芊的嫂子…就更不便评说了…” “她美吗?!求实话!” 风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沉稳道,“她…美若天仙!” “能从风云哥的嘴里道出这四字来…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如今…是个即将做母亲的孕妇…不便被扰!”他已知道她看上霍深让了,自然明白她对阮秋的好奇与醋意! “我懂!”她也听懂了他的话里有话! “若她真的惹你不痛快了…哥愿代她受过…任凭你责罚、直到你消气!” “哥…言重了!”她舒缓一笑,“只凭她曾是哥的爱人,我也会善待她一辈子的!” “那就好…”风云的声音也温润了许多,“听舅舅说…你看上霍深让了…” “嗯…但他似乎忘不了阮秋!所以迟迟无法开启新恋情!”她避重就轻地说! “那么…你呢?!你能忘记你曾付出的真心吗?!”风云试图将她的心态调整至比较正常的逻辑范畴内! “不能!”她顷刻作答,“若能忘记,便不是真心!” “所以…别在意他心里还有谁…只需想尽办法将自己塞进他的心里!此时,品貌家世皆属上乘的你,是全天下最容易做到这一点的女子了!” “可是…今晚,我搞砸了与他的首度约会…他说…我们不合适!” “还有机会的…只要,你愿意放下大家闺秀的大体面,定会赢得新局面的!” “真的?!” “哥何时哄骗过你?” “倒也是!”她举着电话,点了点头,由衷感慨,“哥…有你,真好!” 罗利午后,秋高气爽,风云与信步、轩白一同吃过了午饭,慢慢悠悠地往公司行走…忽而,风云的电话响了…老式电话的叮铃声…其余两个人便猜测,只是路人或者陌生人的电话罢了! “风云…”阮秋的磁音飞入耳里,落在心上! “何事?!若是求我助某人认祖归宗的话…恐是你高估我的能耐了!”风云冷淡地回话… “因洛氏是不会出席前儿媳的婚礼的…所以,本就怀有身孕的我就更无法前去尔湾了…幸而听说,这周末你要去观礼…遂想拜托你帮我捎份贺礼给阿丰…可以吗?!” “胥驰与汪和婷也会去…为何偏来麻烦我?!”风云继续抢白她… “哦…既然你嫌麻烦…那算了…”电话断了线… “怎么了?!不高兴了吗?!”洛丘辰进了门,坐到阮秋身侧,甜腻地吻了她的脸… “没什么…”她依偎在他怀中…“只是说起来挺尴尬的…你前妻与我的前男友居然结婚了…” “只能说…凑巧而已!只要你我不介怀…外人…任凭他们说去!” “希望他们幸福…” “会的!”他拥抱她,贴耳喃喃,“感谢他们曾经的放弃,成全了你我今生的不离不弃!” 傍晚,胥驰来到洛家,坐在厅堂里,当着众人的面儿毫不避讳地朝阮秋与洛丘辰放话,“我今日便回尔湾,所以赶紧把你们两口子给各自前任的贺礼交出来,我受累捎去!唉!谁叫咱们有交情呢?!” 我呸!就好像你他娘的没前任似得!洛丘辰于心中暗骂! 料到了!他就是一颗甘心情愿被风云拨弄的棋子!阮秋暗想! 这臭小子!就是一根搅——屎——棍!向薄筝乜了胥驰一眼! 胥家真是家门不幸!竟就生出了这么个魔头来!唉!洛爷唏嘘不已! 第223章:本性难移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双硕大的杏眼里燃起了火焰… “在夸我吗?!赶紧吧!拿个贺礼也慢吞吞的!” 现在,绣房里只有阮秋与胥驰…所以魔王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细细欣赏! “给你…”一双纤手奉上一个四方形的小巧礼盒… “什么东西啊?!”胥驰接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既没重量,又没声响…他甚至怀疑里面什么也没有! “给他就是了…”阮秋慢慢向门外行走… “哎…怀孕还节食吗?!这么自私,只顾及自己的身材而忽视腹中胎儿的营养…配做母亲吗?!”他在她身背后严厉地讥讽道! “我若自私…便不生孩子了!再说…你欠了我几辈子的还不清,哪里还有脸面与底气来讨伐我?!所以——不送了!”她径直走去厅堂,带着一种特有的锋利的冷静… 胥驰悻悻地向外行走,忽然之间,一丝夏花般的妖艳甘香钻进鼻子里… ——前妻…没想到离了婚,连香水的品味也变了啊! ——不好吗?!谁还能一成不变?! 耳畔响起最后一次见洛秋水时的那段对白! “秋儿!”他朝廊上呼唤… “又怎么了?”阮秋重新回到他面前… “香气…有别于你常用的柑橘甜香的香气…你…闻到了吗?!” “哦?!”她稍作思索,随即走到依门边墙壁而立的古意十足的衣柜前,拉开黄铜把手,一件大红底色的绣满牡丹花的中袖丝质旗袍现于眼前! “正是这味道!”胥驰惊呼! “这是…谁的旗袍?!” “我婆婆的…” “向——薄——筝?!” “是的…只因胸口处有一对囍字盘扣坏了,前日,婆婆特拿来让我帮忙修整一下…” “她平日里用这种香水吗?!”他问了一句,顷刻又反问,“好像…不是吧?!” “的确不是!” “看这颜色…这牡丹花…分明是唯有新娘子才会穿着的喜——庆——款——式!再说,这件旗袍分明比她老人家的身材略大一号…所以,这…真的是你婆婆的旗袍吗?!” “她说…是她的…” “不!不对!” “怎么了?!驰儿!缠着我儿媳做什么?!不知道她如今身子不方便,不能久站吗?!”向薄筝进了门,面露不悦,且在看到柜子里的那件喜庆旗袍之后,更加不悦! “这旗袍…是您的吗?!”胥驰直截了当地问!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吗?!” “是不是秋水的?!” “秋水?!”阮秋有一丝惊讶! “对!没人比我更清楚我那仙逝前妻的穿衣尺码!” “你!想多了!”向薄筝冷笑道,“汪和婷已经到了…说是你若再拖延下去,就赶不上飞机了呢!” “我知道了!”胥驰心里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说,“告辞!”随即迅速离开! 飞机上,几乎所有人都已沉沉入睡,唯有胥驰的大脑仍在苦苦思索… 一切,皆不可思议! 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汪和婷睁开眼,吻了他的脸颊… “没怎么…”声音很低,像是耳语…不久,他闭上疲惫的眼,沉沉睡去… 傍晚的雨落在那片深林里…湖面上满是涟漪…霍深让立在一把蔚蓝色的大伞下,想象着雨后湿滑的土地里,会生出多少怪诞的蘑菇… “深让…你在哪里?!”电话响了,不再是十面埋伏…“秦爷来了…所以回来扛吧!” “好的…哥…”他收线,两只铮亮而时髦的皮鞋不断交替着,踩在腐烂的树叶、倔强的野草以及匍匐生长的苔藓上… 有些事,总要独自面对…如同人生在世,就是跟自己较劲、煎熬到底! “我爹膝盖总疼,雨夜尤甚!但他老人家执意要来,我与晴儿也就跟来了…实则晴儿也是想家了…”秦子冬的话力道精准,点在众人心上,惹得大家都不舒服! “妹夫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倒是我这妹子变傻了!”霍深川幽幽缓缓地还以颜色! 陆深晴本想争辩,谁知晚餐桌面下的纤手却被丈夫轻柔地握了一下,顷刻,她明了了他的心意,也就继续低头吃饭了… 果然!那人已完全彻底地掌控了晴儿!一时之间,愤怒与沮丧一起涌上霍深川的心头!但他总有办法完全掩饰他的复杂心情…因为他是霍氏王国未来的主宰者——对此他深信不疑! 吃过晚饭,众人聚在大会客厅里喝茶聊天…主题自然是劝霍深让别再挑肥拣瘦了!但秦爷始终没有做声,只是耐心倾听…仿佛是猎手正在瞄准猎物,静待那个一击即中的最佳时机! “实际上,来之前…我与深让的母亲通过电话…所幸她对我这媒人予以了认可!”秦爷稳稳开腔,众人顷刻收声… “此刻,没什么好隐瞒的…芳菲对深让一见钟情,而深让仍停留在往日时光里…止步不前!所以,我今夜也要撂下狠话!深让!若此生还想有个家,就得懂得理智权衡与适时妥协…人生在世,总难事事称心的…即使优秀如你,不过有血有肉的凡人一个!要么…再相处看看…至少要给彼此深入了解的机会!否则…虽也无甚可怨,我却仍要明确地告诫霍家上下,不要再张罗什么言之凿凿的相亲了!配吗?!做的了谁的主吗?!言尽于此,告辞!” “秦爷…”深让起身,“错在我一人!” “怎么可能?!”秦爷并未回身,只是冷冷道,“若没你身背后这一大家子不可分割的支撑与包容…你…根本没有挑剔的机会与资格!” “我会…谨记您的教诲,与芳菲交往看看…即使拒绝…也要让彼此感受到一份诚意与尊重!” 秦爷并未再做回应,只是径直走出灯火通明的气派客厅!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靠你自己把握了!但无论如何,不要再到我家中求助或是没出息地怨天尤人了!作为罗依依的侄女,你该表现得更为出色!”秦爷收线,望着车窗外的雨夜,释然微笑… 第224章:谁是傀儡 “生命总想跟命运叫板…却终因敌不过它而轰然倒下!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生命的痛苦,尽力延长健康成长的那段幸福旅程!好了…下课吧…既然时间到了…” 课堂之下,扬起一阵会心的欢笑声…很快,波士顿著名医学院的某间大教室变得空空荡荡…助教们开始关闭幻灯机,收好笔记本电脑,细致周到地做好收尾工作… “您好…陆博士!” “你是…罗芳菲?!” “是的…罗依依的侄女…” “你继承了你姑姑的硬朗脸型、高挑身材…虽然比她漂亮许多…但与此同时,脾气也比她辛辣火爆!” “您…都听说了啊…”罗芳菲的神情有些窘迫… “当然!说实话,我不想自己的儿子娶个左手食指上纹着八角叉小公鹿的坏脾气女人…但是,秦爷来电说…他认为你们很般配,且足以磨合出圆满的婚姻…他绝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事实上,他值得起所有人的信赖!”一张气场强大的写满岁月痕迹的脸紧贴着另一张紧实而细腻的脸,近得足以看清彼此脸颊上细密分布的无色汗毛…“所以,尽管试试看吧!祝你好运!”她直起纤瘦的身子,稳稳走出教室。 罗芳菲望着那道背影,为自己从未有过的执着与勇气而感到吃惊!似乎是一口气自尔湾奔来波士顿,却只是为见深让的母亲、姑姑的挚友一面,以求得其对这段不被看好的脆弱情感的认可!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念头一闪而过时,眼角竟泛起了泪光…几分钟过后,待泪水风干,她垂下脑袋,默不作声地踏上归程! “你若问娘的想法…当然是小柔啊!你若问自己的想法…当然是阮秋吧!然而,她们都结婚了…对吗?!”不久,陆明春接到小儿子的来电… “听说…这阵子…你结识了一位擅长抚奏‘十面埋伏’的绝色美人…不要惊讶!你所身处的圈界里…没有绝对的秘密!” “娘…我与她…已结束了!” “那再好不过了!记着…绝对不要学你大哥与女性过度交往的那一套!他——是霍家的耻辱!相信娘!无德之人绝对撑不起霍氏的未来!而你,终将成为霍氏的主宰者!当然…那样的未来里,你绝对需要一位名叫罗芳菲的伴侣!” 挂断电话,霍深让将身子陷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静静摩挲着坚硬的胡茬儿…“请给我泡一杯醒神的高山毛峰…”不久,他从椅子里往前探了探修长而健美的身子,手指敏捷地触动桌面上的那盘内线电话,以通知他的助理前来送杯喝的… “请慢用…再烦劳您签几份文件…”两分钟后,助理进门,为其奉上沁人心脾的茶汤,并将几份文件按照需要签字的那些页面整齐铺展在纹理美妙的木质桌面上… “好吧…你认为我不需要看一眼就可以签字吗?”霍深让喝了一小口茶汤,随即拿起笔筒里的一支金笔,开始在纸片上潇洒书下响亮的名字——霍深让! “好字!真是好字!”每每此时,年过半百的男助理便会发出由衷赞叹!可悲的是,这是他唯一欣赏老板的所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老板重复了一遍问题,继续在另一张纸面上书下又一个——霍深让! “怎么说呢…这些…都已经由霍深川董事长审过了…且…这绝对不是我首次向您解释霍氏惯例了…”霍氏惯例——实际意思是——您是傀儡!但实话实在太难听了!且绝对不会从职场老油条的嘴巴里吐出来! 这是世上最令人沮丧的局面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医学博士放弃了他的事业,离开了他深爱与崇拜的母亲兼师者,跑到其兄长一手遮天的霍氏集团里做一个只负责签名的傀儡! 他边想边签完了最后一个——霍深让! “好字!我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潇洒的字!”老油条再度一本正经地夸赞了一番,随即转身离去! 他一向如此!如此虚伪而无用!霍深让起身来到窗前,抱起胳膊,凝望一片繁华盛景! 必须换个助理!他暗暗对自己说! “吴管家…我想拜求您一件要紧的事…一件不能被家里人——尤其是我大哥提前知晓的事!可以吗?!” 十几秒过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沉稳厚重的磁音,“可——以!” 傍晚,归家途中,天空再度被灰幕重重遮盖… “忙吗?!”洛丘辰来电,怯怯地试探道,“最近…秋儿…似乎有点儿厌食!虽医生说孩子发育良好,一切正常…但她的头发掉得厉害…每日清晨…我都能在她的枕巾上捡下一小把…” “一般来说,怀孕期间,准妈妈分泌的雌激素会有所增加,以致延缓脱发的速度,促使头发更加茂盛!因此,秋儿的脱发应是其长期刻意回避富含蛋白质食物的结果…身为孕妇,她应该明白此时的自己需要比平日更多的营养补给…但,固执如她,也只能好好劝劝!” “可我哪里有本事劝她?!” “这话说的…真像个笑话!”霍深让冷笑道,“既然有本事娶到她,就得有本事让她幸福安康!不是吗?!” “为何如此抢白我?!难道…你…还没有放下她吗?!” “你说呢?!”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总之,别再为你老婆的事儿来扰我了!”切断电话的瞬间,他本能地瞥了眼后视镜,竟被自己过于凌厉的眸光吓了一跳! 绝不可以如此了!他长叹一声,继续稳稳地驾驭着硬汉般的吉普车,奔向血脉相连的气派豪门! “秋儿…我们必须谈谈!”洛丘辰一脸严肃地晃动着手中的一缕长发…“这是今早,我偷偷从你的枕巾上摘捡下来的!你在脱发!你需要蛋白质!” “好吧…别紧张…我会预约一位专业理发师,换个短发发型!” “这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你要知道,孕妇在分娩后头发往往会大量脱落!此时,你若再如此刻意回避头发生长所必需的营养物质…到那时,你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那么,若我真的变得面目全非…你…还会爱我如初吗?!” “到那时,恐怕我还来不及考虑你这问题,便已被对你念念不忘、对我耿耿于怀的那一小撮怪咖干掉了!” 第225章:何处是家 “外面的天气似乎很糟糕…”深夜,地下酒窖里,兄弟俩碰了杯,各自喝了一大口烈酒…慵懒的灯光下,彼此的脸色都有些匪夷所思… “我跟咱爹说…周末的那场婚礼,霍家上下都不要参与了!要尊重霍氏长媳的感受!你猜怎么着?!咱爹的脸色登时变得比此时的天色更加灰暗!” “哥…既然你懂得尊重嫂子的感受,自然也应该理解咱爹…爹老了…他需要更多的关注度…尤其是在今年年初向你移交了集团的大部分权限之后!”这话如电光火石般撞击着霍深川的头脑,使其品味出多重意味! “今晚…喝到这里吧!”他朝弟弟投射来一道有所警觉的眸光! “好的…哥…”深让垂下眼,去欣赏自己搭配得体的西裤与皮鞋…显然,他不想回应老哥的感受! “怎么说呢?!短发也没什么不好!”早餐时分,得知儿媳决定改换发型,向薄筝立即提高音量,以坚定的语气说,“但无论如何,娘希望你能一直持有惊世骇俗的美貌!” “娘!难道您不觉得健康远比美貌重要吗?!您甚至不去关心秋儿为何要理个短发!”忽然之间,洛丘辰上了脾气! “关心顶什么用?!都是成年人,所以大部分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决定!”向薄筝顷刻驳斥道! “娘…我想回娘家住几日…可以吗?!”阮秋开腔,辅以打定主意的口吻! “几时决定的?!没听你提过啊!”丘辰脱口而出!顷刻,便开始后悔自己的不妥言论了! “瞧瞧…还没跟自个儿丈夫商议一下便说回娘家的话…不太好吧?!再说,那里又没有专为孕妇服务的大厨、营养师…吃穿用度根本无法同洛氏相提并论…” “那里有我娘…足够了!”阮秋冷冷道! “但外人会说闲话的!我又不是什么恶婆婆!” “最近…脱发较为严重…所以,只是单纯地想换个环境,以期有所改善!昨夜本已告知丘辰我的想法了…但可能当时他迷迷瞪瞪的,并未听清…至于外人的看法…我便难以把控了!但既然大家都说孕妇的健康顺畅是首要的,那么,还望长辈们宽厚些,准了我此番请求!最多半个月,调整好了我便回来。” “原来…并非跟我们商量,而是早已打定主意了呢!那还说什么?!只管回去呗!”向薄筝起身,家佣忙递上温热的帕子…岂料她将其朝桌子上一摔,恨恨道,“没眼力劲儿的蠢东西!我嘴角又没脏,递什么献媚的帕子?!” “这是做什么?!大呼小叫!”洛爷忍无可忍,“儿媳怀着身孕,想回娘家住几日罢了,至于这么大火气吗?!好了!既然我是一家之主,那么,丘辰,跟你老婆去萧家住半个月,就这么定了!”洛爷起身,愤然离席! “很得意吧?!以为这就扬眉吐气了是吧?!告诉你,差得远呢!”向薄筝也撂下狠话,抬脚走人! 餐厅里鸦雀无声! “老婆…咱们也回屋收拾收拾…待会儿便走…”丘辰起身,搀扶着阮秋慢慢行于幽深的廊上… “对不起…其实婆婆并没什么不好…婆家也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回——家!在我心里,还没有真正把婆家当做自己的家!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转变…未来…永远是难解之谜!” “没关系…慢慢走…未来再远,我都会陪你走到底!” 那一刻,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在阮秋听来,却如此惊天动地! “欢迎回家!”陈嫣的声音宛若天籁,枯瘦的怀抱里充满了阮秋渴望的母亲味道… “娘…”她喃喃,“我会好的…总会好的…只要您安在…” “不在身旁,也会在心里…总之,娘答应你,陪你到永远…” 很快,躺回熟悉的那张慵懒大床上,阮秋甜甜睡去… “娘…记得之前,因见秋儿独自在窗户根儿睡着了,便觉得娘家人对她有所怠慢,还使性子发脾气的…是我不对!”丘辰望着娇妻的睡脸,许久,他放下曾经的芥蒂,鼓足勇气朝同坐在床边的丈母娘开腔致歉… “没什么的…既有缘成为一家人,还有什么值得一直介怀记恨的…”陈嫣莞尔一笑,落满皱纹的脸慈祥而美丽…这是只属母亲的慈祥与美丽!丘辰心上一暖,由衷道,“谢谢娘!”他知道自己并不怎么样…以后也未必会有太明显的进阶、长进,但是,唯有爱阮秋这件事,他会努力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傍晚,洛爷带着厚礼来到萧家…“给您们添麻烦了!”洛爷谦和得体道… “客气了…这也是我的女儿女婿啊…”萧爷微笑着回应… 众人随后一起吃了食材丰富的晚餐,其乐融融… “感谢亲家决定不赴尔湾那婚礼…我知道其实您也在受邀名单里…” “既然已结成亲家…自然要顾及您的感受!” 晚饭过后,萧爷与洛爷坐在小茶室里自在聊天… “亲家,有否想过换个大点儿的住处…”话一出口,洛爷竟觉得有些不妥,遂补救道,“这房子好虽好,只是,年头有些久远,离我们那儿也不太近…不如,我替您张罗个更好更近的大宅院…待将来咱们都老了…孩子们照顾起来也方便些…您说呢?!” “我跟太太商量一下…无论如何,感激亲家劳神挂怀…”萧爷看起来并无不悦,只是喃喃细语,“以往也曾下过几次决心要搬走,却总舍不下园子里那一池荷花…看见它,就会想起我家小荷…若真搬走了…她便找不到家了!” “那就连着那一池荷花一起搬走…再做场法事告慰她…相信…做儿女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是吗?” “是啊…” “亲家这话真是暖心!” “理应如此!” “今日真是高兴,应该喝点儿酒助兴才对!” “下次…我们俩出去喝一杯…如何?!” “一言为定!” 两个人畅快地笑起来…许久以来,两家人从未如此和谐过! 第226章:亲情不易 “阿丰…秋儿给你的贺礼…究竟是什么?!” “对啊!同魔王一样…我也很想知道!” “对不起!两位胥少爷…这问题太过隐私,我无可奉告!” “呸!” “小气!” “随你们怎么说!” 婚礼前夜,三个男人聚在铎鞘庄园的茶室里品茗聊天… 秋儿的贺礼是——为他未出生的宝宝亲手绣制的两件真丝肚兜——一想到这里,罗丰便觉得暖心、幸福! “阿丰…虽然问这问题有点儿那个…但我还是挺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放手了秋儿?!”胥驰往椅背上一靠,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再将十根手指交叉着倚于脑后,故作无心地发问! “我不知道…”罗丰喝干了杯中茶汤,缓缓地说,“当时…我只是怕…怕自己不再健康的身子连累到她…甚至怕半路丢下她…那样的话…她要怎么办?!她还会幸福吗?!我不敢想因为自己而葬送她幸福的未来…所以,我绝不能出现在那样的未来里…” 众人有些伤感…不!是极大的伤感! “爱…好难!”胥驰说… “所以…祝你幸福!”胥子亮说… “祝我们从此都幸福!”罗丰说… “因怕子亮再犯酒瘾、也为照应丰儿的身子…他们今夜以茶带酒,聊体己话儿呢!我呢…既掺和不上…也不想讨人嫌!” 铎爷独坐书房,与远在罗利的老哥聊着电话… “哦…洛枭勇没再来纠缠你吗?!” “纠缠?!呵呵…恐怕他是没有那种底气与胆量的!”铎爷笑道,“不过他会参加婚礼的…” “一想你会以临时父亲的身份坐到罗丰生母罗陈熏身侧…便觉得挺别扭的!” “是吗?!我…并不觉得有甚不妥的!那也是位奇女子…足配得起我的!即使真的娶来做老婆…” “我便知你永远没正行儿!” “哈哈…” “还笑!真是…”真不明白父亲为何留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大包袱给我!胥爷暗想! 婚礼当日,天气晴好…高朋满座,其乐融融…只洛枭勇一人是寂寞的、伤感的!他问自己,到底亏欠了儿子什么?!当初,或许,直到如今,他对罗陈熏的爱都未曾变过!只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总难圆满…他最终娶了大家闺秀!但是!当时的他,并不能确定罗丰的存在!虽然也许确定了其真实性仍无法改变什么…但是!至少!他不会做个冷酷无情的父亲!他一定一定会想尽办法照应他的儿子的!想到此处,他又开始怨恨必定一早就知道实情的兄长洛枭顺!为什么?!为什么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为什么啊?! “勇爷…谢您前来参加婚礼…”忽然之间,亲切的沙涩磁音入耳,像在唱一首足可传世的古歌!他睁开眼,见一对新人已来至眼前,笑意盈盈,满面春风! “敬您!”罗丰喝干了杯中“酒”! “好…好啊!”勇爷点头,拿过托盘里的精巧酒盅,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本以为嗓子眼儿会立即感受到火辣辣的灼烧感,然而,竟是水!单纯的水的无味! “娘说…您与我都不易喝酒!”罗丰贴耳喃喃,“无论如何…谢谢您…赐我生命!父——亲!” 父亲!多么惊天动地的称谓! 待勇爷回神,一滴清泪已滑至腮边…此时,儿子儿媳已转去别处招呼客人,耳朵里灌满了胥驰与胥子亮那嘶吼范儿的双重唱——HEY!BABY! “哥…我准备换位新助理…我有权这么做…对吧?!” “当然…但据说…新助理以前是开咖啡馆的!而你那里可是生物制药公司!” 沉默… 怎么会?!这么快便了解我暗里稳妥运作的一次抗争——为踏破“霍氏规则”、撕碎“傀儡”名号而迈出的一小步抗争?! “抱歉!我亲爱的弟弟!在这狭小圈界里,罕有秘密!” 被尔湾圈界热议纷纷的罗丰与秦悠美的婚礼已过了一周,此夜,霍深川面对落地窗笔直地站着…窗外的月,又大又圆满,冷酷的光芒洒满书房的每一寸…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将淡忘我才是霍氏之主的吴世昌解雇!”他的声音冷酷,并带有明显的优越感! “不要!哥!”深让陷入深深地自责,他明明有太多途径找到一位称心助理,然而,他却以为走吴管家那条路足可做到悄无声息! “错在我!是我厌烦哥推荐的那个职场老油条…” “但你至少要挑个更为靠谱的啊!作为霍氏旗下最有分量的分公司董事长…你本应做得更好!” “或许…你会以为,我生来就该懂得隐身暗处,等你来决定我的每一步…如同此时,我本应超然于公司日常事务之上,只扮演傀儡,而你才是幕后掌控者!” 霍深川的脸色昏暗下来…甚至完全抛却了惯常的亲切、幽默、暖心、气派…变换成霍深让从未见识过的孤独而阴冷的陌生人! “对!”答案冷酷而清晰!霍深川往门口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凝望他心爱的弟弟,“陆明春博士之所以逼迫你回到尔湾…难道不是为了跟我争霍氏天下吗?!” “陆明春博士?!”从亲哥的嘴巴里听到这个毫无情感瓜葛的冷酷称谓的瞬间,霍深让愤怒了!他抢步上前,脸对脸地逼问道,“此刻…你连一句亲娘都不愿称呼了吗?!” “我说过…她只是你霍深让一人的亲娘!对于我与晴儿来说…她只是赐我们生命的冷酷女人!当然,若有一日,她需要我们照料…我们也会出于人道主义而非儿女亲情为她养老送终!”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霍深川的脸上! “你…真不配做我大哥…做霍文龙的父亲!”霍深让垂下手臂,手心火辣辣的,烫得心痛欲裂! “没关系!”岂料霍深川并未还手或者还嘴…只是轻轻地重复了几遍——“没关系!” 当亲哥踏出门口之时,霍深让感到无比孤单与悲壮!无论如何,大哥早已成为生命与灵魂中不可剥离、斩断、逃脱、忘却的亲情!然而,这样的大哥,又是他无法容忍、极度鄙视的不——孝——子! 相爱相杀的兄弟情拼命折磨着他的心,他只得闭上眼,任由深沉的悲伤与无尽的忧愁狠狠侵袭、撕扯着他的心魂。 第227章:孤独情怀 “原来…没有儿子儿媳陪伴的日子…挺难熬的!”罗利之晨,洛氏早餐是丰盛而寂寞的…连桌子都显得硕大无比!向薄筝偏又与洛爷相对而坐,遥遥相望…尤显泾渭分明! “想…便去看看呗…何必端着长辈范儿独守寂寞!”洛爷见老婆那般模样,非但不疼惜,反而心情不错! “说好的半个月…所以反正就快回来了…”她喃喃,似乎是在死撑… “哦…儿子儿媳在那边儿住得挺习惯的…所以宝宝出生以前…人家不打算回来了!” “什么?!” “我已同意了!” 泾渭分明立时演变成剑拔弩张! “你成心的是吧?!” “是啊!我诚心要他们舒心、要你不烦心!”洛爷继续讥讽道,“不过…若你想儿子…反正你必定嫌儿媳穷酸而不会想她…我便将儿子召唤回来!劳心劳力的包袱甩给萧家就是了…反正人家不嫌自己闺女烦!待孩子生下来,我们轻轻松松地坐享其成…这多好!” “好啊!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怕你儿子不肯独自回来呢!所以我便要看看你这一家之主的大本事了!”她顺势将他一军! “呃…我倒是能做到…但是呢…你要知道…咱们的儿媳可是同你一样甚有主见之人!我是怕…因丘辰不在旁陪伴而势必要冷落了她的心…导致感情淡了、劳燕分飞什么的…得不偿失啊!” 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向薄筝!是啊!跟阮秋这般的儿媳置气叫板的结果…很可能是得不偿失! “女人啊…一辈子最需疼惜的时期便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了!这眼瞅着再过一两个月她就要生了…咱们可得坚持住!不能让她得了咱们怠慢她的把柄、拿去生一辈子的恨的!所以啊…”向薄筝羞红着脸颊自圆其说,“我今儿找个时间去瞧瞧她!只当是为了我的丘辰!” “呵呵…”洛爷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随你笑去!谁在乎你!她边想边起身离席…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性挺可爱的!这把年纪的女人还能如此聪明而厚脸皮…也是没谁了吧…洛爷继续品他的早餐,不紧不慢的…他希望自己活得健康而长久,这样,便可尽力陪伴她…走到底! “早餐…不合心意吗?!”尔湾之晨,霍氏早餐也是丰盛而寂寞的…何止寂寞?!简直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浩荡而惨烈的战争般苍凉、悲壮!所以,作为一家之主,霍爷忍无可忍地朝两个面目冷酷的儿子发问! “爹…我答应芳菲,上班前陪她散散步…诸位慢用!” “爹…我今日要去看几处有前景的楼盘…” “都忙去吧…”霍爷落寞扬手,边放行边喃喃,“唯我独闲喽…也不知该去哪里闲逛?!” 深让明明听得真切会意,却并未停下脚步… “您这么说…孩儿还如何出门?!”深川重新落座,“不如…今日我给自己放一天假,陪您去逛逛花市,买几盆像样儿的盆栽…或者去打高尔夫…如何?!” “算了…爹没什么的…”霍爷温润一笑,“忙去吧…” “好…”深川应允着出了门… “脸色不太好…”芳菲眨着奇妙的大眼睛,朝深让柔语… “没什么的…”深让缓缓牵起她的那只印着小公鹿的左手,在深林小径上散漫踱步… “我有很多秘密…都可以告诉你!”她的左手摇曳着牵引她方向的他的右手… “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他停下来,朝她微笑…那般惊心动魄的英俊面貌,对芳菲来说,是无法抵挡的!她忽然凑上去,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再迅速弹开身子,挣脱他的手掌,向深林深处的湖泊轻快而灵巧地奔跑…像一只充满活力的美丽小鹿… “来啊!亲爱的猎人!”她呼唤他… “来啊…来——啊——”回声嘹亮!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稳稳行走,以不可撼动的固执步伐! “我喜欢散步…” “我也是…我喜欢你喜欢的一切!”午后,萧家的小庭院里,阳光明媚,暖意融融…阮秋与丘辰牵手而行,恩恩爱爱… “多好…”陈嫣立在窗前,欣赏一幅秋日私语的画卷… “只是…在此待久了…定会惹得向薄筝不乐意的!”萧爷润了润喉咙,继续说,“迟早是要上门挑理找茬儿的!” “既然亲家公已答应了咱们,任凭她闹腾也是白费力气的…”说到此处,她忽然顿了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来讨伐咱们了…”她指了指窗外,“瞧…她的车…” “真不抗念叨!” “是啊…” 老夫老妻相视一笑,极为默契! “你今日…好像很难过…” “没什么的…” “又是这一句…好吧…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芳菲…我正在等一个客户的电话…” “好吧…那么,我便不占用你的线路了…” “今晚…去看摄影展吧…” “不必特地迁就我的爱好的…” “我只是想深入了解你的世界…” “我也正在努力走近你…知道吗?我已一周没有碰过烟了!这对我来说真是太艰难了,但我还是做到了!我是不是很棒?!快夸我吧!”芳菲的笑声飘入耳里,惹得深让心上很暖… “好吧!你真的很棒…所以,晚上我去接你…看完摄影展,再去顺云阁吃夜宵…如何?!” “好的!”电话愉快地断了线… 这是一位资深摄影家的人物摄影展…近三百幅作品错落分布于背景素雅的展墙…从光影、构图到后期创意无不意境深远,引人遐思… 某一刹,芳菲伸出左手食指,隔着玻璃,轻轻抚摸某个相框内的一张苍老脸庞…“我喜欢深入骨髓的岁月痕迹、与生俱来的孤独情怀…这幅作品里,这一位自自然然展露沧桑笑容的儒雅老者…动人心魄!” 她将美丽的脸庞转向他,眼睛里似噙着晶亮的泪水,“深让…在遇到你之前,我经历了撕心裂肺的失恋!她…说她爱上了别人…所以,我,本打算耗用余生去拍摄这样触动人心的作品…再不碰该死的爱情了!然而…我还是…遇到了你!”她朝他微笑,一滴泪滑落香腮… 第228章:睿智权衡 宝宝…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趁你还在我的肚子里…趁你被我困住、与我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清晨,阮秋醒来,丈夫仍在酣睡,她小心起身,打开日记,默默给尚未出生的孩子写信… 也许,我不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母亲…我无法欺骗你,给你甜腻虚空的承诺…因而,请不要对我有过分的期待!我…有一点儿自闭、自恋、自私、自以为是!这些,在你出生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所以,你要慢慢学会有主见、靠自己、少抱怨、享受孤独! 当然,我会陪伴你…尽力长久地陪伴你,努力不成为你的拖累与包袱…我会自找乐趣,活得闪闪发光!我会尽力不让你惧怕或是讨厌我!我会尽力不对你用横的——包括体罚、爆粗口、当众让你难堪等等… 但是,孩子,你既然选择**裸地造访这**裸的世界,就要懂得面对!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黑的,白的…面对吧! 此时,你正在我的身体里,我能感受到你往生的决心与力量——大无比,大无畏!既然如此,娘会成全你! 她伏案,曲线柔美的窄肩微微震颤,她是如此投入,以至于并不知晓她身背后,她的丈夫早已醒来,正用最专注而深情的眸光亲吻她的后背… 她是个孤独的人!永远是!但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陪伴! 鱼吐泡泡的鼾声响起,他睁着眼,为自己精彩的表演而牵动嘴角,幸福微笑! 不久,阮秋回到床上,披好被子,等待两个人正式醒来的恰好时机… “早…”她朝他微笑… “早啊…秋儿…短发很适合你呢!”他还以微笑,抚摸她的发丝,深情地吻她的唇… 两人收拾妥当,如常那般步履缓慢地绕着一池荷花散步…他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他的脸上荡漾着浓浓暖意…空气里弥漫着晨之清新与爱之芬芳… 此时,桥儿正在云音那摇曳的暖怀里乖乖睡着…“总是这么抱着,会累坏你的…”萧山小心翼翼地接管了女儿,让心爱的太太歇会儿… “倒也不觉得怎么样的…”她揉了揉势必要有些酸麻的肩膀,安详地望着她的女儿…白皙的小脸儿,漂亮的眉眼,乖巧的小嘴儿,笔直周正的鼻子…啊…多么美好…她几乎是在目不转睛地欣赏那团小生命,眼神中满是怜爱与自豪! “老公,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阶段是咱们与孩子最亲密的阶段了…待她和泽儿那么大时,便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会变得不再那么依赖我们…所以啊…最好的时光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她说得挺伤感的…惹得他也伤感起来,“好吧…那就多抱抱吧…我听你的…” “你只是偶尔听我的…心里主意正着呢!”这话一听便知是对他执意卖LRIT的份额给秋儿的事耿耿于怀! “还没放下啊…大家闺秀要大气些的…”他忍不住驳回一句! “咱们这儿,值得起‘大家闺秀’名号的只是洛芊芊一人罢了!可谁还见识过她的大气吗?!”她顷刻还嘴,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不吵啊…不抬杠啊…”萧山娴熟自如地摇曳着怀抱,朝已醒来、眨着黑亮的大眼睛瞅着自己的桥儿柔语,“瞧…爹多爱娘啊…你以后长大了啊,一定要照爹的样子找个如意郎君!” 云音一时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真是的…脸皮真厚!”不觉间,她的两颊已现绯红… “桥儿…瞧见没?你爹才叫坏嘞…三言两语便哄骗了娘!你长大了…千万别找这样的男人…若真有志向运程,便找位像风云叔叔那般温润儒雅、如仙似画的真君子!” “别听啊…桥儿…你娘说的不对啊!”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逗得桥儿咯咯甜笑起来… “瞧瞧…女儿都笑话咱们了!”萧山终于罢了休,“去…瞧瞧泽儿醒了没…别冷落了儿子…” “噢…”云音这才带着一脸意犹未尽的甜笑,起身出了房门… “找了半天,原来又是来缠着姑姑…姑姑刚刚散步回来…需要歇会儿的!”不久,于绣房里,云音“逮到”了正依偎在阮秋身侧认真而投入地读一本童话书的儿子… “是姑姑说…宝宝想听我讲童话故事的…”萧泽撅着小嘴巴说,“反正爹娘只顾着桥儿…都不管我了…这里有姑姑…我想待在这里!” “你这孩子…真是…”云音既委屈又气恼,舌头忍不住啧啧了数声… “桥儿还小,还没有泽儿这么棒呢…她不懂怎么开口说话,吃喝拉撒睡都需要爹娘照顾…但她会慢慢长大的…到那时,她会唱好听的歌、讲好听的故事…甜甜地叫你哥哥…多好啊!”阮秋吻了吻泽儿的小脸儿,“等姑姑的宝宝出生了,姑姑也会变得很忙…到那时,姑姑也无法常常陪伴你…但不要伤心…因为姑姑对你的爱一点儿也不会变少…反而,你又多了一个真心爱你的弟弟或妹妹…多好啊!” “是…这样吗?!”泽儿努力消化着姑姑的这番话…“好像…是这样吧!”终于,他点了点头! “孩子多了…真是累心!”吃过早饭,已正式进入小学一年级读书的泽儿跟着家佣出了门,云音这才松了口气,遂将桥儿交托给婆婆照应着,来到小姑子房里聊体己话儿… “后悔了啊…”秋儿抚摸着肚腹,朝云音浅笑,“后悔了便把泽儿给我养吧…我可不嫌烦…” “好啊…给你好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情皆舒缓了不少… “对了…听说…姑父反对罗丰认祖归宗…”云音试探着问…“你可听丘辰哥说了什么没有?” 阮秋料定嫂子必定是受了其姨娘顾薇薇的指派,前来打探消息! “勇爷旗下产业虽多,但大都是依附于公公才得以生存、兴旺…而公公这般照应弟弟也并非全盘出于兄弟情义考虑…以往,很多生意也借助了陆家的实力…如今,秋水猝然离世,勇爷又与发妻离了婚…可谓恩断义绝般对陆家不留余地…所以,公公自然要顾及陆家的感受…因而,绝不会让罗丰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但这些…其实也都是我的浅见…不能当真的!”秋儿莞尔一笑,依然美不胜收! 原来如此!云音唏嘘不已! “其实…像你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职业女性…应该选择更好的活法儿!”尔湾,于幽兰会所内某间雅室内,勇爷平静地道出这番话,令邱云感觉刺耳扎心… “那么…您…还要不要听这一曲?!”美人自古筝前起身,深施一礼,“若今夜月不圆满,便期改日为您抚奏‘灯月交辉’!” “那样不妥…作为你的首位客人,我可不想让你‘出师不利’!我还好…你也别多想…既已月光朗朗,又何必期什么无谓的圆满?!只管用心抚奏…我就此虔诚倾听…可好?!” “好…”美人重新落座,拨弄琴弦,流畅而轻快的乐调自手指飞快地勾抹间流淌而出,渐渐显露此曲深刻而独到的风韵… 第229章:自相矛盾 “算了…本来也没打算从这条意外发掘的线路上挤出什么油水来!”清晨,听了妹妹顾兰兰转述来的关于罗丰认祖归宗的事态分析汇报,顾薇薇只是略微有些泄气… “但是呢…”她瞥了眼窗外远方的丘陵,继续自言自语,“想想连秦子冬那种毫不搭边儿的底层货色都能占到秦家的大便宜,便觉得阿丰不能认祖归宗实在是冤啊!怎么样也要替他谋划谋划,迈过洛氏当家人那道坎儿!”一旁的丈夫秦远安依旧在看他感兴趣的时政要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懂得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中庸智者! “哎…老公哇…”顾薇薇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男人身上… “今日公司事务繁忙,得早点儿出门…”安爷起身,气派地开溜… “哎!溜也没用!回头我跟你大哥说去…让他劝劝洛枭雄松松口,认可了洛枭勇的亲儿子!” 这番话,终是定住了他! “此时…我劝你,还是安生些,以求祥和!”安爷转回头,“悠美正值怀孕初期…尚不安稳…再想想阿丰的身子…也并非康健…所以,两人的孩子有多么金贵,不必我提醒你了吧?!若你硬要搞出些是非风波…惹得女儿女婿不痛快…再殃及了他们宝贵的孩子…” 她低下头,心里一阵不服气…哼!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秦家吗?!真是的!谁知再一抬头,才意识到他早没影儿了! “您…是直接去公司吗?”车子驶入开阔笔直的公路,司机恭恭敬敬地问安爷… “先去我大哥那里吧…”他觉得有必要先去亲哥那里下下毛毛雨… “好的…”司机应声,并于不久之后的分叉路口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离主干路,转去奔赴静谧祥和的秦式宅院… “您来了…二叔!”子冬立在玄关门前,恭敬地迎候着安爷… 二——叔?! 每每从秦子冬嘴巴里吐出对自己的这个称谓,安爷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早些年混迹在洛杉矶的无耻鼠类!即使硬攀上了秦霍两家的高枝,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低——贱! 然而,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所以,安爷扬起英俊硬朗的脸庞,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便如凉风般自子冬身侧掠过! 子冬虽心明如镜,却也不怨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默默跟随着… “吃饭了吗?!”秦爷正在吃早饭,见了弟弟便邀其坐下,一同品尝普普通通的粥与菜… “还别说…自个儿种的菜滋味儿确实大不同!真好!” “那就多吃点儿…待会儿再给悠美捎去些好的…” “好…多谢大哥…”安爷紧忙点头道谢… 吃过了饭,二人便转去书房里继续聊天… “今日这么早来…不仅仅是为了蹭顿粗茶淡饭的吧?!”秦爷开腔,暗示老弟不要如常那般磨磨唧唧、迟迟不入正题! “呃…是关于我女婿罗丰认祖归宗的事儿…想听听您的建议…” “我能有什么建议?!”秦爷摆了摆手,“这事儿免谈!” “好…若…我老婆来这里叨扰…您也做这番答复…成吗?!” “嗯…”秦爷微微点头,算是会了意!安爷见状,终于放下心来,起身告辞… “爹…”待安爷的车开出了院门,秦子冬方来到书房,小心探看秦爷的神色… “他真是个自相矛盾之人!”秦爷立在窗前,朝子冬淡淡一笑,“他恨透了你的认祖归宗…却于内心企盼我能助他的女婿认祖归宗!” 子冬没有接话,只是走到秦爷近前,扶他坐下,小心翼翼地摩挲他的膝盖… “爹…照您的吩咐,我带着家佣们摘选了些新鲜蔬菜,装了满满两大箱,皆赠与二叔了…但是呢,二叔的脸却皱成一团,闷不吭声地钻进车里,扬长而去!”陆深晴进门,边说边去瞧那父子俩的脸色…却皆看不出什么端倪! “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只得直截了当地发问… “没怎么…”子冬面带笑容地望着她,“爹的药还在后厨熬着呢…邱安毕竟还小,我怕他毛手毛脚的,一不留神便就熬废了一剂良方妙药…我还是去瞧瞧吧…” 他分明是话里有话!她叹了口气,“我跟你一块去吧…”遂跟随丈夫走出了书房…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无声无话… “二叔一家…尤其是二婶…必定是又在打洛氏的主意…对吗?!”他的一只脚刚刚踏入厨房,紧随其后的她忽然开口发问! “有很多事…始终是需长辈们费神定夺的…咱们…既管不了,又何必多此一问?!”他的声音低沉而迷人,解她浮躁,促她心安… “好…我听你的…”她点了点头,复又羞涩地嗔了一句,“不知为何…我总是听你的…” 午后,芳菲工作室迎来了罗芳菲的一位同行兼老友…工作间隙,高大健美、长发齐肩的英俊熟男向她递上了一根香烟…“最近好吗?”那声音如和煦的阳光般柔暖… “还行…”芳菲自然而然地接过烟,并将其夹在指间… “哎!不行!”她猛然醒悟,喝退了拿着打火机正欲给其点烟的那只手! “对不起…差点儿前功尽弃!”芳菲归还了香烟…“我男友不喜欢抽烟的女人…所以我必须得戒!”她搓了搓手… “男——友?!”他充满质疑地笑起来… “男——友!”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准备结婚生子、相爱到老的那种男——友!” “好吧!”他耸了耸肩,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恭喜你…还有,他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转而,他背过身去,给自己点了只烟,吸了一小口,用力伸了个懒腰,“继续吧!接下来有的忙了!”他掐灭了烟,朝不远处的垃圾桶丢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此时,正处于戒烟艰难时期的你应该被充分地理解与支持…所以,我决定不在你面前吞云吐雾!”这番话在彼此心间回味了好一会儿… 第230章:余温尚存 “这是文烨,我的同行兼老友…”夜色起,密云纠缠成雨,芳菲结束了工作,向前来接她的男友引荐她的老友,“他的父亲,也是我的老师——一位为了刻画人物灵魂里最真切的瞬间,可以牺牲一切的灵魂捕手——文玄!” 摄影界大名鼎鼎的文玄堪称无人不知、不晓的! “幸会!”深让得体而老套地打着招呼… “小弟是大她十岁的文烨…作为在她出生时第一个抱她、接连教会她抽烟、翘课和看限制级大片的坏哥哥…在看到抻直了她的取向、令强悍野蛮的她决意戒烟、走结婚生子路线的男人之后,你能想象到我的心情吗?!是的!震撼啊!我的脊背都麻了!”文烨爽朗地笑起来! “过奖了…”深让的磁音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家人正在等我和芳菲回去吃饭…所以,改日再聊吧…”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是从至深至静之地传来的鬼魅之音… “是吗…”文烨点着头,思考着要不要找机会把自己的直觉告知芳菲,最终,他扬起妖.媚中蕴藏男子气概的脸庞,回道,“那么,咱们改日再聚…顺云阁如何?!时间我定!” 你——定?!你是尔湾之王吗?!深让本就讨厌留长发的怪诞男人,更讨厌其如妖.孽般妩媚而帅气的躯壳里躲藏的强势灵魂! “再说吧!”深让扬起脸,“毕竟…大家都很忙!”他缓缓牵起芳菲的手,朝她喃喃,“收尾的工作,交给助理行吗?雨有些急…且家人都已到齐了…” “好的…”芳菲的眸光落在助理身上,得到其“包在我身上”的眼神回应! 于是,霍深让摆动幅度恰好的步伐,带着美人直直截截地走过文烨,扬长而去!当时的立在原地的文烨,有种被狠踩了脸的感觉! 这感觉糟透了!前些年,成天在一起玩闹、冒险的日子好似一个美妙无比的大气球,只是“咻”地一下便就漏光了所有的气!所以,此时注定要比无意间知晓了两个少女成为亲密爱人的那个时辰更为心塞悲愤! “芳菲…”车外,雨势异常凶猛,车内,副驾上的芳菲却睡着了… “我有一点儿冷…”她睡眼朦胧,喃喃自语… “所以别睡…会感冒的…” “最近夜里总是失眠…今夜反而格外困乏…” “那我送你回家吧…好好休息!” “你的家人都在等咱们…此时变卦…多不好…” “没关系…我会好好解释的…和我说说话吧…什么都好…只是别睡!” “说什么呢?” “比如…你和你的坏哥哥看过的第一部限制级大片…”他平静地道出这句玩笑,顷刻逗笑了昏昏欲睡的美人! “深让…我发誓我和我那坏哥哥什么坏事儿也没干!” “干了也没关系!谁都有从前!” “我的从前…不太复杂…在你之前,我只爱过一次!” 我的从前…却很复杂!且一辈子,只准备真心爱一回!抱歉!我已爱过了那永不再来的一回——然而,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不上去坐坐吗?!”分别之际,芳菲恋恋不舍… “改日吧…我会正式登门拜访!”深让拥她入怀,“好好休息吧…” “好…”她不由自主地吻他的脸,“知道吗…你有一种…令人发疯着迷的味道…说不清楚…却又无比清楚!” “是吗…那么改日…欢迎品尝!”他终于笑了! 两个人慢慢分开,细细凝望彼此,忽然之间,再次拥抱,轻吻了彼此的唇… 雨似乎更大了! “别走了…” “那怎么行呢?” “我们罗家规矩并不太多…” “我们霍家可不行…” “那么…注意安全!” “好…休息吧!不必等我电话了…” “要等的…” “好…回去后立即打给你…” 车子消失于夜之雨幕,芳菲觉得自己的魂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一时之间,她立在玄关,任凭烟气腾腾的大雨不断不断穿越廊檐偷袭她的酒红色T恤衫、灰格纹休闲裤以及黑色平底鞋… “瞧这恋爱的劲头儿!到了家便直接奔回房里给相好的打电话…何止晾凉了一桌子好菜,简直晾凉了一大家子人心!”当收拾妥当的霍深让自房里回到家人齐聚的客厅,霍深川便开腔责难不休! “不是…已打电话来告知因芳菲太过疲乏,改日再聚了吗?!”秦悠琴紧忙替深让解围,“何况雨势如此之大,既平安归来,自然要致电女友,免得其担心挂怀!” “真是笑话!他又不是哑巴,还需你费神做这番解释?!不过是嫂子罢了!若有一日人家翅膀子硬了,恐连个招呼都懒得跟你打了!”深川猛烈地指桑骂槐! “说得什么混账话!”霍爷开腔,顷刻令大儿子闭了嘴…“太晚了…都歇着吧…”霍爷起身,朝卧房踱步,忽而放话,“川儿…爹肩膀疼得厉害,你来给爹捏两下吧!” “还是我来吧…”深让跟了过去… “你才冒雨回来,赶紧歇着吧…再说,爹享惯了你大哥的手法…” 话音未落,深川已来至霍爷近前,“爹…您倒是会享福…知道我从不糊弄您!行啊…老儿子总是用来偏心疼爱的…大儿子呢…只管拿来白使唤喽…” “废话真多!”霍爷瞪了深川一眼,便继续踱步… “知道了…”深川紧随其后,与杵在原地的深让渐行渐远… “深让…不要怪你大哥…他也只是嘴上对你苛刻些…心里…却始终是分外疼惜你的!”秦悠琴上前安抚道… “我知道的…嫂子…”深让释然一笑,默默回房… 雨,不依不饶地下着…书房里安安静静…手机响了…深让将毛笔置于笔搁,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电话…“深让…听说…你正在与罗家大小姐谈恋爱…” “玲珑…我知道你并非拖泥带水之人…” “我的确不是…但是…我——好——想——你!”她开始哭泣,哀婉无奈、不妖不媚地哭泣… “你在哪里?我…似乎听到巨大的雨声…” “我在雨中…撑着一把巨大的蔚蓝色的伞…” “我是问…你在什么地方!” “感应一下吧!若你…对我…余温尚存!” 电话断了线! 哪里?!相识太短,相知太浅…我们又皆是喜欢安静的人,没有共同去过多少地方…所以…我将如何参透你在哪里?! 深让摇了摇头,调整气息,继续练字…苏玲珑…如一朵带着墨香的花开在宣纸之上…他为自己写下的这三字而感到惊讶!他远没料到!当嘴巴说要舍弃一个人时,心却说——不舍!难舍! 唉——他长叹一声,搁下小柔赠与的毛笔,径直走出书房,执执去往车库… 无论如何,他要出去找找!一想到一位痴爱他的美丽女子立在雨中,孤独地等他…心,很痛! “不要出门!我的弟弟…”深让正准备发动车子,他的老哥来电,劈头盖脸道,“她…竟敢于此凶狠雨夜立在霍氏庄园的大门之外…执执等你!多么胆大妄为、简直厚颜无耻!” “哥!你把她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送她回家呗…接下来…会送她去天堂或下地狱…其实我也没个准主意呢…”潜台词是——她的生死…完全取决于你! 深让顷刻会意! “哥…”他竭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颤抖,平静地说,“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好…机会就一次…劝劝…谈谈…亲亲爱爱…随你编排!但是!若你仍是败了…从此,别再过问有关于她的任何事!” “好!”深让作答。 第231章:让爱艰难 “开门…我是深让!”只一声轻唤,那扇紧锁的公寓房门便徐徐开启!门里,是梨花带雨的美人…门外,是如仙似画的君子… “为何不听劝?!”他关上门,进而柔声问她,“吓坏了吧?!” “没有…”她低垂着头,倔强喃喃,“是吴管家送我回来的…他…人很好!和和气气的…劝慰了我一路…” 他慢慢捧起她的脸,小心拭去那些斑驳泪痕…“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不行…便不该开始!既然开始了…便不该反悔!当初也是…明明知道爱上了她,却还要介怀她太过聪明…既然决定让爱止步,便不该将她无休止地放在心里…自我折磨!不!何止是自我折磨?!还蹉跎、辜负了另一位对我情深义重的女子…如今,我背负着过去的沉重的债,却决心与芳菲开启新的旅程…总之,是我不好!” 他极为艰难地说完这番话,熬红了一双俊眼,熬伤了整颗心… “我懂了…真的懂了…”她抬手,抚摸他的温热的手,“所以,你回去吧…从此,我们,相忘于天涯吧…” 归程,雨势渐收… “我想听…Singing/in/the/rain…”耳畔,响起阮秋的那句话…歌声即起,指引记忆奔赴从前… 我正在雨中歌唱,就是在雨中欢唱,那是多么欢愉的感觉,我又快乐了起来…我嘲笑着天上的乌云,太阳在我心中,我已准备好要恋爱了!让下着大雨的乌云追逐这里每一个人,和雨水一起来吧!我的脸上有笑容,我会哼着愉快的歌曲走在巷子里…在雨中欢唱,在雨中跳舞… 果然,悲情的雨,总是不易停!霍深让关掉引擎,下了车,举着蔚蓝色的大伞,立在雨中!终于,他领悟了当时的阮秋与此时的苏玲珑所面对的——难以逾越的绝望! “处理好了吗?”刚回到家中,便遭遇老哥的咄咄逼问! “她会离开美国…具体去哪里…她没说…但保证会在三天内出发!”深让攀上盘旋的复古楼梯,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哥…”他依然背对着老哥,心中恐惧不已,甚至感觉如果继续说下去舌头会出现轻微地木讷…但他还是稳住声音说,“即使…即使我败了…也请不要伤害她!”他的内心在震动,地动山摇一般! “妇人之仁!”深川有些失望!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触及深让内心的脆弱柔情!此刻,空气压抑而潮湿,他实在不想再费力气与心爱的弟弟恶语相向,所以,他选择落寞地走开! “真的感冒了吗?!”次日上午,深让正在忙碌,忽而接到芳菲电话… “有点儿发烧…今天暂时不能工作了…” “我今天却有些忙…所以…” “没关系…”她以明显的失望口吻道,“即使来了,我也闻不到你的味道了…所以,等我好了再品尝你…也不错!” 彼此收线,芳菲埋头睡去,深让埋头苦干… “萧然,麻烦帮我订束鲜花、再买些润喉的水果送去罗氏庄园…”接近中午,深让终于得了空,便吩咐新助理先行替他去探望芳菲… “转告她…今晚,我会去看她…亦算是正式登门拜访吧…”说这话时,深让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好的…老板。”萧然答应着,继续补充道,“我会额外为您准备好晚上登门拜访所需的礼物…” “好…很好!”深让满意地笑了笑,忽而又问道,“听吴管家说…你在尔湾开了一间咖啡馆…” “妙不可言咖啡馆…就在公司附近…”萧然沉吟片刻,看似无心地往下说,“因有幸得做了您的助理,势必已无暇分心顾及那边,遂已聘请吴哥的太太全权管理…” “看来你与吴管家实在是交情不浅啊!” “是的!” “我看过你的履历,高中毕业之后,赴英国某著名商学院研修之前,整整五年…你在做什么呢?!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既然你选择不将其写进履历,而我又看在吴管家的份儿上忽略了这一点!但我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有必要深入了解我的助理…”深让充满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竭力将其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人像摆在一起… 沉默数秒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那五年中的前三年…我在学医!” “你曾是我的同窗吗?!” 彼此皆惊愕!进而又沉默了数秒! “你的容貌…改变了不少!” “是的…自医学院退学后,我去了英国,在脸上大动干戈!接下来,利用那五年中的后两年,我恢复成面目全非的另一个人,并考取了与医学院没有太多关联的商学院!” “甚至…从文然更名为萧然?!” “如果你的父亲在你母亲坐月子期间勾搭上了母亲的闺蜜,进而搞大了那女人的肚子…致使你有了一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会如何看待父亲赐予的姓氏?!抱歉!我知道这比喻很无礼…但我只是想让你充分了解我改随母姓的缘由!” “我想…我了解了…”深让很难过,他一下子联想到往时至今于霍陆两家持续发酵的恩恩怨怨!他甚至因此而忘记问他的助理当初放弃大好学业、在脸上大动干戈的理由! 傍晚,深让带着得体的礼物,如约来到罗家…看得出来,芳菲父母对出类拔萃的准女婿十分满意!寒暄了好一会儿,罗爷方和蔼而精明地笑道,“芳菲的闺房在三楼…去吧…我想,见了你,她便什么都好了…” “的确如此!”闺房内,芳菲羞涩作答,“我只是装病罢了!”她的笑声虽有些沙哑,却分外温暖… “烧虽退了…但也不能就此胡闹的…”深让重新替她掖好被子,又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水,交到她手上,叮嘱道,“慢慢喝…” “好…”她乖乖照做… “病了也好…既听话又格外漂亮!” “你又取笑我!” “没有…”他拥她入怀,“但我还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即使脾气坏一点儿也没关系…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名字里又恰有个‘让’字,所以,理应让着你的!” “爱上你,我便没脾气了…我会好好爱你的…这话可真是肉麻啊…但我居然可以说出口!”她咯咯甜笑,却又咳咳不止… “别说话了…”他将她抱得更为亲密,巨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不断不断… “那你就这么抱着我…好吗…好吗…别担心…我刚吃了感冒药不久,很快就睡着了…所以,不会麻烦你很久的…”她就这么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长辈们…她睡了…所以…我先回去了!”深让下了楼,发现罗氏夫妇仍坐在厅堂里读书、喝茶…俨然一幅融融洽洽、恩恩爱爱的生活画卷… “再过来坐坐聊会儿吧…难得是初次登门,何况此时不过才晚上七点多一点儿…”罗夫人欠身示意深让坐到她对面,深让没法推辞,只得乖乖落座… “真是越看越觉得英俊气派!以前常常想…若芳菲能找个像风云那般的男子相爱一生,该有多好…不想老天竟就遂我心愿了!”她由衷赞道… “您过奖了…只是芳菲说了…她的风云哥哥…无人能及!” “这孩子…说话也没个分寸…”她温柔一笑,“若被洛家大小姐听了去,可是不得了的!”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坚定的质感,可以被任何一双挑剔的耳朵爱上! “这周末…若霍爷得闲,咱们两家人聚聚…如何?!”罗爷润了口茶,谦和道… “好…我回去便转告家父…”深让得体回应道… 第232章:情深义重 此时的世界,正被浓稠的黑暗全权统治着…凌晨三点,邱云回到由幽兰会为其安排的位于会所附近的公寓里…她打开阳台的门,朝向夜空伸出手,仿佛是要去触摸遥不可及的一弯新月与无数星光… 电话响了…师父文郎…屏幕上赫然显示出亲切而温暖的字眼儿… “根据新老板定的新规,再接待一位贵客,你便可重新决定去留…若留下,基本上,你在三年内不可无故离开…也不能存外心、或是给会所找麻烦…若此时离开,你会得到足够支撑未来一年生活的资金…” “新老板果然不同凡响!” “那么…待有了决定,记得告诉为师!” “我决定留下!” “留——下?!”文郎有些失望,“为什么?!这里…实在并非天堂乐土!况且以你的水准,完全可以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走回人生正轨的!比如…去风云那里做事!他是极为懂得尊重、善待员工的老板!” “我知道…我都知道…” 无声无息间,电话两端僵持了数秒… “算了…一切随你!”嘟嘟嘟的断线声钻入耳里,敲打着邱云的心… 我不想离开这里…是因为如果我从此顺遂了,苏大成便会忘记我!我要…成为他一辈子的牵挂!所以,我决心…一辈子躲在不幸福的角落里…孤独生存!晚风拂面,促她回到现实…新月不再明朗,群星黯淡无光…她亦一身落寞,在孤独里慢慢熬! “她真是倔强而刚烈的女子…” “你本就是倔强而刚烈的师者…所以遭遇这样的劣徒,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的确如此!文郎对着电话会心一笑…“风云…近期,苏大成做了洛枭勇的助理…萧然做了霍深让的助理…你怎么看呢?!” “苏大成只是暂时避避,顺便替我老丈人盯住勇爷,以防罗丰认祖归宗…而萧然…恐怕也不会长久地、忠心耿耿地跟随霍深让的!” “哦?!何出此言?!” “因为他是个喜欢做老板、受过良好教育的智者…且过惯了闲云野鹤的随性日子,所以…他也只是暂时栖息在霍博士的枝头…” “我想…是这样的!” “那么,我想提醒你…对你来说…萧然始终是个危险人物!如果需要我…” “不!还没到那种程度!还有,我不想一再将你置于危险境地…朋友不是用来无耻坑害或者利用的!” “言重了!”文郎叹息道,“不要给自己背负那么多十字架…做了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若要承担甚至抵命,我亦无甚可冤、可怨的!” 沉默…彼此耳畔,痛苦而纠结的喘息声连绵不断…终于,于某一刹,不知是谁出手,切断了电话! “怎么了?胃又疼了吗?要不要请医生来?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瞧瞧?” 早饭时辰,风云迟迟不露面,芊芊只得去书房寻他,岂料竟见其脸色苍白,额上密布着虚汗,顷刻吓得不行! “别慌…老婆…我这是**病了,加之昨夜没休息好…此时缓缓就好了…”风云牵起芊芊玉手,放置于瘦弱而坚实的怀中,“你也学过医啊…怎么一点儿医生的镇定自若都没有呢?” “我和我哥都不过是半途而废的半吊子…当初受不了学医的艰苦…如今,自然端不起医者的派了!何况面对你…即便医术货真价实,也无法行妙手回春的!” 风云的脸色慢慢好起来,“好了,芊芊,扶我起来吧…待会儿,去了餐厅,不可让咱爹看出破绽的!免得他担心…” “知道了…知道你是大孝子…” “我若连‘孝顺’二字都做不到,便会失掉做人最起码的根基…就好像我若连自己的家都不爱…还能指望做什么大事业吗?!” “我知错了…”她吻了他的脸,柔声道,“就好像你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还能指望给你所爱的家带来幸福吗?!” “好吧…上班前,我会约上胥驰,去医院检查一下…如何?!”他拥她入怀,耳语绵绵,“放心…我很好…很好…” 不久,胥驰来了,身后还紧跟着汪和婷…风云用分外迷人的眼睛瞥看着她… “对不起…风云哥…我得盯紧胥驰…他总是特别招眼…且我最近确实无事可干!”她眨着一双大眼睛,自自然然地说… “真不知羞!”洛芊芊讥讽道,“况且我家风云不舒服,是去医院瞧病…你跟去做什么?!啧啧…难不成是这些年在世界各地四海为家野惯了,所以才会这般不分场合地不合时宜!” “芊芊…别这样…你身子也羸弱,回房歇着吧…”风云朝她深情一笑,“晚上我会早些回来,带你和洛儿去看画展…如何?!” “好吧…”她点了头,并于转身回房之前,拿出大家闺秀的气派朝两位来客和颜悦色道,“慢走!” “必须承认,风云哥是位魅力惊人的男性,所以,我完全能理解芊芊姐姐的敏感与刻薄!”去往医院的路上,坐于车子副驾上的汪和婷决定探探洛芊芊在戚风云心中的分量! 独坐在车后排的风云缓缓睁开眼,轻柔地说出极有分量的话,“和婷…你可以不喜欢芊芊…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对我来说,她是无比珍贵的妻…是不离不弃的伴儿…懂了吗?!” “我知错了…”她小心翼翼瞥了眼后视镜,却见风云朝她温润一笑,道了一声,“多谢理解!” 实在是完美!完美到可怕的风云人物!她暗想! “幸会啊!”医院某楼层的卫生间门口,与洛丘辰不期而遇的胥驰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真实想法——真是去哪里都有可能遇到洛氏草包啊! “你来这儿干嘛?!”丘辰将眸光滑向胥驰身侧的汪和婷,随即讥讽道,“怎么?!不会是…好事近了吧?!人啊!真是健忘!秋水才死了几天…其前夫便又买大送小地张罗起来了!” “你嘴巴还真是臭啊!”汪和婷顷刻还击道,“还有,看样子应该是陪太太来做产检的吧?!所以最好别滋事,免得惹她烦心!” “丘辰…”阮秋自卫生间里缓缓走了出来,“我们回去吧…” 丘辰紧忙迎上去,一心一意地看着她,朝她微笑,搀扶着她慢慢走远… “没想到那种烂茄子竟然是个好丈夫…”胥驰几乎看愣了!“不过…既然他对秋儿如此之好,我实在应该收回标注在他身上的‘烂茄子’、‘洛氏草包’标签!” “原来只是因空腹饮茶而使胃液分泌异常,从而引发了胃痛…”戚风云缓缓走出卫生间,低声喃喃,“看来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第233章:独特光芒 “这么巧…来做产检?” “是的…你脸色不大好…胃疼又犯了吗?” “是的…所以让胥驰陪我来做检查…” “他人呢?” “接诊的医生恰是他的大学同窗,是位漂亮的女士…所以…要再聊两句!那么…丘辰去哪儿了呢?” “因骨盆狭窄,担心胎儿难以入盆…所以,我们一早就预约要做剖腹产手术…加之我凝血机制不好…他比较担心…每次都会与医生多聊一会儿…” “哦…”风云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要进去了…现在总是莫名内急…” “去吧…慢慢走…”磁音暖意融融,流淌入心… “你也是…要好好的…还有…”她犹豫片刻,还是柔声道,“左耳鬓旁有一根白发…记得让芊芊替你拔掉!” “风云…我们到了!”胥驰的磁音惊扰了风云,促其从刚刚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还——好吗?!”胥驰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风云还以微笑,“多谢你…每次瞧病,都习惯性地叫上你…仿佛若你不在旁…我便要被判绝症了…” “呸呸呸!真真不会说话!”胥驰顷刻急了,“陪你瞧病算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多么匪夷所思的友情…男人之间的友情…汪和婷瞥看着她永远无法参透的两个英俊男子,又不禁暗想——那真的会是单纯的友情吗?! “胥驰,请下车,然后坐到我的左手边…和婷,请你暂时下车回避一下!” “啊?!”汪和婷一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下了车… “怎么了…被我的真情感动了吗?!要啵一个吗?!”车里,两个大男人无比亲密地挨坐在一起… “左耳鬓旁…”磁音平静… “要亲在那儿吗?!”胥驰狡黠一笑,“我可真的下嘴了!” “有根白发…帮我拔掉!”这一句命令,带着王者之霸气! “有——吗?!”胥驰愣了一下,随即惊呼,“天!真的有啊!你都有白发了!才这么一点儿年纪啊…” “快点儿吧…和婷不知脑补了我们多少不堪画面了!”这一句,带着胥驰式的俏皮! “拔一根长十根的…” “长了再拔…” “头发拔光了怎么办?!” “不会的…待上了年纪…我便罢休!” “好了…”一根纯白的发丝在风云眼前摇晃着… 风云垂下眼,“多谢…” “真的不啵一个?!” 沉默… “白发送我了哈!”胥驰一下子将白发含在嘴巴里! 于沉默中,风云下了车… 片刻后,汽车继续沿着漫长而蜿蜒的公路行驶着…汪和婷的视线沉浸在路两侧那些高大笔直的树木投下的阴影里,朝不知名的远方飞速延伸而去… “你…和…风云…”她艰难喃喃… “果然刚刚脑补了很多啊!”胥驰笑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争辩道… “我和风云…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认认真真地作答! 然而,那根初现于风云头上的白发,如纯洁的初雪,咽落于胥驰体内…永难代谢! 董事长办公室内,风云独坐窗畔,看着晴朗的天空发呆…莫名的香气伴着透亮的阳光散落于周身,促他的心渐渐暖起来… “谢谢你!”他喃喃自语! “请进来一下,信步…”转而,他按下了快捷键,恢复成如常那般的儒雅风范,静待他的助理进门… “打电话给这个人…约他见面…拿一样东西…”他停顿片刻,给了吴信步一张四四方方的便签纸,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 “给他一笔钱…”一个铅灰色的信封摆在桌角… “然后…忘掉此事!”风云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无法自如喘息的独特光芒! “能做到吗?!我甚至无法给出任何解释!” “能!且不需要解释!”吴信步干脆作答,仿佛他的心神已完全陷落、臣服于眼前的风云神明。 “轩白…老板让你临时替我坐镇助理办公室!” “好的…” “不问我去哪儿吗?!”助理办公室内,吴信步朝罗轩白扬起浓密的眉毛,得意一笑… “慢走…”轩白坐定,开始查看老板的当日行程表… “扫——兴!”信步悻悻出门… “一刻钟后,那一场面对罗利著名铁公鸡的棘手谈判即将开始!”不久,风云正在伏案工作,萧山进了门,“这是签订协议前的最后一轮谈判…如果桌面上的那位依然不松口、不给一丁点儿回旋的余地…你…将如何应对?!” 风云没有作答,只是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将修长的身子向椅背缓缓倾斜、舒展… “风云,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小家子气…”萧山有些沮丧地说…他一下子想起了SHAN/IT被无情绞杀的痛苦经历! “眼下,我们需要这家最值得起‘信赖’二字的IT公司的技术支持,以加强整个戚氏集团核心信息区域的网络入侵防御能力…所以,得让人家在我们的能力范畴内心满意足地赚钱…况且在反复分析、考察其值得称道的那些成功案例后,我并不认为他们喊出的价位有多么不合情理…”说到此处,他的眼睛闪动着清澈而明亮的光彩… “好吧…”萧山松弛下来,朝风云释然微笑,“我听你的…说来奇怪,这么多年…我和胥驰…总是听你的!” “助理…请泡两杯咖啡来…”风云按动内部电话上的快捷键,唤他的临时助理端来杯喝的… “怎么换成牛奶了?!”萧山晃着玻璃杯里的乳白色液体,喃喃道… “董事长胃不好…”轩白柔声作答…“您们慢用…”他转身离去… “所以连我也要陪你养胃!瞧瞧你的助理…真是…”萧山愉快地笑起来,“看来,每位追随风云之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为风云着想!” “我之荣幸…我之福分!”风云温润一笑,“所以,我会格外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 接下来,谈判不出所料地难有突破,由于开价超出同行业近四成,董事们个个脸色难看…除了那只寸土必争、意气风发的铁公鸡——力量IT集团董事长——陈进! “很多事…勉强不得!我们力量集团…从不打价格战…因为,我们值得起这个价位!这一点…相信原SHAN/IT的创始人萧山先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话分明是说给戚风云听的!SHAN/IT被力量集团无情歼灭的事实只能说明IT业历来竞争激烈,强中自有强中手!而启用力量手下败将作为戚氏高参的戚风云…哪里会有在谈判桌上致胜的可能性?! 萧山别无他法,只得低垂着头,以便隐藏落寞的表情! 风云的双眼也是冷冷的,他痛恨陈进恶毒攻击萧山的自尊禁区!他开始厌恶其浑身放射出的过于刻薄的自信光芒! “既然如此…暂时…恐怕很难合作了!”风云平静开腔,致使整室哗然! “事情到了这一步,董事长才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 “是啊…事情分明已到了最后关头,可贵公司仍决意秉持这种半分不让的处事风格…实在也不合适!” 第234章:痛苦背负 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缓缓起身,一张强悍的瘦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竟然已经谈了两小时了…戚董事长…可不可以有个中场休息时间…容我去抽支烟…缓一缓?!” “好的…十分钟…诸位也都歇歇吧…” 众人应允着,纷纷走出会议室,唯有风云端坐着,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这是那个人送您的…”恰于此时,吴信步归来,将一个纸袋子交到风云手上…随即,他与罗轩白极有默契地守护在风云两侧…于是,于空荡的会议室里,风云缓缓打开那口袋,取出一支精致的——录音笔!随即,他将它置于耳畔,细细聆听… 一切就绪!风云玉面上露出恰好的笑容! “轩白…去…将它送给正在吸烟室里吞云吐雾的陈进董事长…要悄无声息…” “好的!”轩白接过录音笔,揣进西服内侧兜里,稳稳出了门… 十分钟过去了,众人泰然自若地归了位…唯有陈进,似丢失了光芒四射的自信,落魄地坐在庞大的谈判桌面上与戚风云遥相呼应、针锋相对的关键位置上! “怎么样…我希望价格可以再降两成…”风云单刀直入,放出狠话来! 会场内鸦雀无声! “成——交!”陈进狠咬着这两字,语音里充满了对风云的幽怨之气。百密一疏!竟让外人看了堂堂力量集团内部的笑话! 承——让——了!风云以眼神回应道! “感谢您的让步!看来,您并非传言所述那般不善思辨与变通!”风云从容起身,“合同会马上整理好…稍后…待您的团队确认无误…我们便举行签约仪式…如何?!” “就这么办吧!”陈进点头,表情严肃,声音低沉! 简直不可思议!萧山瞥看着风云波澜不惊的英俊脸庞,于心中暗想!然而,对于无所不能的风云人物来说…这一切又实在并不奇怪! “很得意吗?!谦谦君子,原来也是利用这种方式做生意!我甚至要想…此刻…这里…会不会也有精妙的录音、录像设备在恶毒运转?!”临别之际,两位董事长在办公室里进行极为私密而犀利的交谈…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我希望你…也不要借我们即将开启的合作而在这里、在戚氏网络里…埋藏那种恶毒的东西!要知道,‘报复’二字虽然快感迅猛,然而,在那之后,你要付出太过沉重的代价!” “风云…”不由自主滑出口的亲切称谓令彼此都有些惊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我应该是同岁…我还要大你一个月…”陈进揉了揉眉心,抬头继续道,“我始创力量集团到如今,已经历了十二年,期间从未落下过怠慢客户的坏名声!我其实是想说,你我都是少年得志之人…所以…我们这类人都不会拿诚信的高昂成本去做廉价而低端的报复!” “所以…替你揪出力量团队的内鬼…以换取两成的让利…也实在算不上恶毒吧?!” “好吧!我承认算得上公道买卖!只是…走这种路子…让我对你——圈子里最有希望成为领军人物的谦谦君子——倍感失望!” “是吗…我很遗憾!但同时,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SHAN/IT创始人——我的异姓兄弟萧山——出言不逊的刻薄行径…也让我倍感失望!” “我有我的理由…”紧绷着的瘦脸上显露出略带阴森感的笑容…“那是个漫长而复杂的故事…且我没心情讲给你听!”他挑起锋利的眉梢,交叉起双臂,一幅剑拔弩张的样貌! “是吗…看来我又得说…我很遗憾了!”风云叹了口气,优雅地松弛着气氛,“但无论如何…感谢你的让步…成就了一桩生意!” “也感谢你帮我揪出内鬼,希望…未来,我们不会成为彼此的劲敌!那将非常糟糕!”他强颜欢笑,但还是友好地伸出手… “的确如此!”风云也伸出略显冰冷的手,与一双温热、枯瘦、极有力量的手交握在一起! 将近傍晚,一团深蓝色的火焰沿着曲折起伏的公路向着戚氏庄园稳稳行驶着…风云望着车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呆… “只是…走这种路子…让我对你——圈子里最有希望成为领军人物的谦谦君子——倍感失望!”耳畔,陈进的话不断敲打着他的心魂! 此时,大颗的雨滴砸在深蓝色火焰上,发出紧锣密鼓的响声…他回神,叮当作响地点起一支烟,喃喃道,“我的知己总劝我…不要背负太多的十字架…然而…对我而言,没有重压,便无法前行!也就是说…我习惯了背负…并以此来自我折磨!多年来…这种折磨已使我伤痕累累…却也使我在痛苦之中磨砺出更适于生存的光彩!” 他笑了笑,抬头瞥看着后视镜,见轩白那双古典气质的眼睛仍然专注地盯着前路…“你是个好司机…”他由衷赞道… “谢您夸奖…我二叔总叮嘱我——你守护的可是整个戚氏的命脉——所以,我岂敢松懈半分?!” “他实在是言重了…”风云望着不断滑落车窗玻璃的溪流般的雨,喃喃道,“这又是一场不可预知的雨…” 轩白没有回应什么,因为,他知道,眼前的戚风云是他永难走近的一片天空、一道深渊! “对不起…因为大雨,画展看不成了…”回到家中,风云拥抱着妻儿,略带伤感地喃喃细语… 洛儿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又亲,“爹…我现在想画您和娘…还有我…把我们三个画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风云愉快地答应着… “洛儿…爹累了一天了…”芊芊免不了心疼丈夫… “就一小会儿嘛…我画得可快了!”洛儿央求起来… “好吧…”芊芊笑了,“记得画漂亮一点儿!” “嗯!”洛儿极认真地承诺着! 于是,夫妻俩端端正正地坐在洛儿的画室里,任由那小人儿摆布着,进而,看着未来的画家在画布上有模有样地涂抹着…描画着… 第235章:红颜祸水 “真没想到我们的坚不可摧的团队里会有内鬼…而且,竟还是我父亲在波士顿创业时期的老部下——你!”一时之间,力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升起一股愤怒的情绪,“我真不希望是你!我的采购部经理!这实在太令人感到震惊与羞耻了!” “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耸了耸肩膀,摆动极为曼妙的好身材朝门边慢慢行走… “你不认为我会对你有所制裁吗?!” “我从波士顿归来不久…且刚刚从因家暴而引发的离婚官司里解脱出来…像我这样的悲情角色…是不适于被强势的你过分冤枉的…懂吗?!” “过分冤枉?!要我再回放一遍录音吗?!” “你仙逝的父亲曾说…你是个刻薄而无情的天才!我劝你…改改吧!辞职信放在这里了…还有…我吞下去的不义之财,已悉数上交给财务部了…所以,大家就这么体体面面地说再见吧!” “陈南姐姐…我希望你能离开罗利!”此时,他看上去有些难过… “恐怕不行!再见!”她果断拒绝,如风散去! 倒霉透顶!一位四十一岁的美丽女人驾驭着一辆气派的吉普车,在公路上暗暗咒骂!她没有孩子,不久前终于跟患有虐待症的变态渣男离了婚,且刚刚因被认定为吃里扒外的内鬼而丢了工作! 这操蛋的生活!她再次于心中咒骂! “女士…我的老板想见你…”深蓝色的豪车停在公寓楼前… “如果你的老板是戚风云…麻烦转告他…自上次得了他恩惠后,我再没接近过他老哥!然而,我居然还是被他狠狠捅了一刀!这…可绝非君子之道!” “对此…他深表歉意!”轩白温文尔雅地说… “对此…他毫无抱歉的诚意!”陈南不为所动! “上车吧…”深蓝色车子的后车窗降下,风云英俊的脸庞出现在陈南眼前,“我们谈谈…” “谈什么?!”她上了车子,坐在风云身侧…车子开动了…她也并未因此而紧张起来… “不怕我将你带到可怕的地方吗?”风云柔声问道… “不怕…于大多数时辰里,你绝对是温润君子!”她沉稳回应… “这么说…你原谅了录音笔事件…” “两码事!” “哦…”风云点了点头,“我得补偿你…考虑再三…决定雇你经营一家咖啡馆…虽是大材小用…但,亦算是权宜之计…待你休整好了…便可另做打算…如何?!” “好像…是个不错的提议!” “在此之前…请认真回答我…录音笔事件…会是你…故意露出的破绽吗?!” “这么说…录音的人定是你故意为我设下的套儿吗?!” “不是…” “所以…我也是同样的答案!” “那就好…一切若恰是偶然与凑巧…我也就不会太过内疚了!” “老板…我们到了…”罗轩白彬彬有礼地提醒道… “这间咖啡馆…”她下了车,眨动丹凤眼,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汹涌情感,小心翼翼地说,“念云郎——这名字…好有古典韵致…” “喜欢吗?” “非常…喜欢!” “好好经营它!这可是一间永不歇业的老式咖啡馆!” “我知道了…”她似乎很想哭,但泪水始终没有涌出眼眶! “她好像…对那间咖啡馆怀有深厚的情意!”归程,轩白忽而喃喃…随即,他便后悔了,“抱歉…我多嘴了!” “没关系的…这表明你开始愿意在我面前袒露真心了…挺好…我不愿意成为令人望而生畏、难以接近的人!” 事实上,您是足够亲切却又难以接近的人!这话,轩白也只是在心里暗暗说说而已! “显然…他又开始有所行动了…”向薄筝慢慢地品味着杯中佳酿,试图在仅剩二人世界的晚餐桌面上打开话题。 洛爷的喉结轻微地滑动着…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若是寂寞起来,恐怕比一个人独处时所承受的寂寞大许多倍!想到此处,有一丝刺痛感扎在心上!于是,她决定放弃刚刚打开的话题,扭身回房… 他仍然没有说什么…他的王国似乎摇摇欲坠,他需要投入更多的思考,而不是跟貌合神离的老婆夸夸其谈! “怎么样?!你那里…可还太平?”草草结束寂寞的晚餐,洛爷回到书房,致电他的心腹苏大成… “勇爷最近…频繁地出入顺云阁与幽兰会…似乎…是将罗丰认祖归宗的事儿撂下了!” “不——可——能!” “他…向来没有做过什么持之以恒之事…” “正因如此…他才会跑去尔湾,以期换种活法!” “您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多加注意的!” “还有…”洛爷提高了声量,音色里带着一丝焦躁,“离那个险些祸害了你大好前程的红颜祸水远一点儿!” “我知道了…若没别的吩咐,我收线了…” “也许我能依靠的人有很多…但是,其中,值得起‘信赖’二字的…只几人而已!所以,你…以及我——们…皆不可再犯低级错误!” “我懂!”他郑重其事道! 洛爷这才满意地收了线,就好像他已笃定自己保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砝码。 “我希望你能离开幽兰会!”放下电话,苏大成走出卫生间,朝着正在一张慵懒松软的大床上等待他的美丽女郎放话…女郎略显愧疚地笑了笑,随即就如一只爱撒娇的小猫般敏捷轻巧地跳下床,扑到他的怀抱里… 砰的一声,爱火蹿腾起来,灼烫了他的神思,促他与她双双栽进爱里,狂热燃烧! 清晨,爱的余韵依然荡漾在彼此体内,他望着她,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我们再不戒掉彼此…便会死在爱里…你是想这么说吗?!”她盯着他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自然而然地言中了他的心里话…那一刻,他知道,他此生已无法戒掉她了! “事情…似乎有了全新而奇妙的发展!”于晨风里,文郎致电风云,“我那劣徒…死死抓住了苏大成的心!” 第236章:上界仙人 “我相信,每段情感的存在都有它的缘分与道理…只是…有些情感,过于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洗劫一空!所以…劝劝你那劣徒吧!即使抓住了人心,也夺不去魂魄…最终的输家…只能是她自己吧!” 风云的这番见地,终是令文郎有所警醒,“你是说…我低估了苏大成?!” “正是!”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文郎心有不甘地补充了一句,“但希望你是错的!” “但愿如你所愿!”风云终于向他妥协,这足令他心满意足地收线…然而,随即,电话又响了! 新老板——来电上赫然显示出这三字!他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进而,任由耳朵里灌进胥江铎的深沉磁音…“早上好啊…文郎!” “早!老板!”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 “我要你全面执掌幽兰会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认为…您还是应该把吴经理召唤回来…担此大任!听说…霍深川近来一直在给他脸色瞧…这对咱们来说…时机恰好!” “文郎…若此时换做戚风云来求你接这差事…你也会道出这番说辞吗?!” 气氛紧张起来… “所以…关键是我们的关系没有相处到那种境界上…而不是你单纯地没志向或野心…对吗?!” 这分明是套我的话儿!文郎有些不悦!“总之…是我让您失望了!”他回了恰到好处的一句话! 真是狡猾!铎爷暗想!然而嘴上却和和气气地说,“没什么…有些事…的确勉强不得!”但他心里清楚,此时,若想成就一所可以完全摆脱幽兰杀阴霾的全新幽兰会,必须且只能依靠文郎! 要如何才能将这员大将收入麾下呢?!铎爷迈开迅速而安静的步伐来到花园里…上班之前,他还有一小会儿时间在鹅卵石步道上行走、思索! “铎爷…”不久之后,威猛精悍的陈威来到眼前,他的声音谦和悦耳,令铎爷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造型不错。”他吹了声口哨,进而拍了拍陈威的风衣前襟。 “昨天买的…特价款。”陈威如实作答。 “走吧…既然时间到了——这是你前老板的口头禅!”铎爷故意这么说… 前老板…不正是指陆明春博士吗?!陈威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还有来往吗?!”铎爷亮明本意!大清早的便又来探我!陈威虽心头不悦,但还是以真诚的语调说,“打过几通电话…毕竟相隔遥远,也只能问候问候…实际上,也很挂念她!” 这回答令铎爷很满意,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便齐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去车库… 一路上,车子里如常那般安静…陈威认为,为智商超群的老板效力,这样的相处之道较为明智安全… “我觉得你应该抽出时间来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哥嫂…呃…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甚至连他们那简单而温馨的婚礼仪式都没有参加…”铎爷亲切地打开话题,“今晚应该是最棒的时机…我恰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到时,你们…好好聊聊。” 作为老板,他总是不经意地展现贴心的魅力与机智的善意…想到此处,陈威不由自主地道出心里话,“我与大哥自小天各一方…兄弟情缘自然淡薄…如今…见他顺遂了,也只能在心里替他高兴…因若忽然来往多了,怕邱家觉得我想借机占便宜…反倒是对大哥不利!” “别这么想…”铎爷冲着后视镜摆了摆手,“至少小柔…咳咳…”他干咳了两声…“小柔”二字还是令处变不惊的上界仙人略显尴尬,于是,他改口说,“至少你大嫂不是那种势利小人…对吗?!你对大哥的冷落…会让大嫂误以为你瞧不惯邱家…多不好啊!何况她还是陆博士的得意门生!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呦…” “我知道了…老板…那么,待会儿我临时告个假…去百货公司买份像样的贺礼…待晚上送给哥嫂…” “放心,已替你备下了…”铎爷狡黠笑道,“作为回报,给我买一件特价款风衣吧!尺码与你的相同就好!只是,我穿的话或许会短一点儿!哈!我可不是笑你个子矮哦!” “您可真是…”陈威羞红着脸,心中却倍感温暖! 到了公司,刚出了电梯,两人便见位于走廊尽头的董事长助理办公室外,立着矮矮胖胖、大腹便便的一位董事…此时,那人正用一种恍惚迷离的眼神看着他的老板… “进来再说吧…顾董事…”铎爷带着他穿过助理办公室,来到自己的房间,并顺势向陈威道,“送两杯咖啡进来…” 三十平的董事长办公室是中规中矩的正方形结构,正中位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桃花瀑布山水横轴长卷…顾董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水墨丹青,似乎完全忘了说明自己不请自来的目的。 “您的咖啡…”陈威进门,故意将咖啡放在顾董事身侧的一整块鸡翅木大茶几上… 随即,他直起身子,走到铎爷身侧,谦恭地说,“上午要见两位重要客户…所以…您…只有半小时的空闲时间…” “哦…是吗?!瞧瞧我…竟只顾着看画…差点儿忘了正题!”顾董事如梦初醒,紧忙道歉… “我先出去了…”陈威颔首一笑,麻利地出了门… “说吧…坐着说就好…”铎爷指了指位于自己办公桌斜对面的一组沙发,“但请尽量挑重点…你也听见了…只有半小时…” “好…”顾董事点了点头,“据说…戚氏集团以低于同行业两成的价格拿到了力量集团的合约…致使去年与力量签约的霍氏、尤其是今年年初才与其签约的我们…皆成了冤大头!我们…不可以白白成为笑柄的…对吗?!对力量集团,我们应该会有所行动吧?!据说霍氏那边已准备在后续运维合同里朝力量发难了呢!” 顾董事没有进一步说下去,仿佛已有些泄气了…因为整个过程中铎爷只是静静倾听,一张刚毅英俊的脸庞上尽是置身事外、不为所动的老练表情… “怎么…这是在等我谈谈看法吗?!”铎爷打破沉寂,“既然一切都只是‘据说’…便实在没有发难的必要性!更何况当初的价位,大家都觉得值我才拍板给付的…如今看来,人家不负所托,干得相当漂亮出色…所以…就这样吧!” 顷刻间便聊不下去了!顾董事悻悻起身往外走,周身极富韵律地微微颤动,忽然听到背后似有若无地飘来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改日,一起出海垂钓…可好?!” 于是,顾董事舒缓下来,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强忍住笑容应道,“好!” 第237章:艰难取舍 接近中午,天气很好…铎爷优雅而娴熟地接连接待了两位重要客户之后,独自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舒展筋骨…“陈威…”他按动座机上的快捷键,“中午,约一下吴管家…咱们去祥和居吃素菜…” “祥和居?!”陈威迟疑了一下… “罗丰开办的…昨日刚刚营业!” “是吗…好…我这就去办…”陈威似被这个消息搞得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便缓过神来,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正午,位于核心商业街附近的一家外形中规中矩的素菜馆内,体态松垮、外表超越实际年龄的老吴笑容可掬地走至旧主面前,口气谦和地寒暄,“铎爷…近来好吗?” “坐…”铎爷点了点头,与老吴亲昵地坐在一起…“你呢?!霍氏对你怎么样?!” “还好…”老吴垂下了略微肿胀的眼皮… 铎爷轻轻拍了拍老吴的手背,“如果…觉得辛苦…便就回来我这里…放心,‘断指之事’既已成谜,我们…便都不去想吧!善待自己,过好未来吧!” “只是觉得此时离开霍家…时机和状况尚不成熟…恐会引发霍深川的强烈不满。” “这些你不必担心——万事有我!定会安排妥当!此时…你只需问问你的心…可还愿意继续留在霍家?!” 包房里异常安静… “不愿意!”他抬起头来,执执看着铎爷,铎爷向他点了点头。 “好…陈威…让罗丰上菜吧!”铎爷向门外扬声,顷刻便得到一声沉稳回应,“好的!” “今日特为您们准备了祥和香锅、油焖笋尖、花枝茄子、蒜蓉菠菜、上汤娃娃菜,以及青椒炒杏鲍菇…此外还搭配了清粥小菜和糯米窝窝头…请慢用…”罗丰亲自上菜,姿态优雅,笑容亲切,加之惊为天人的样貌,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美好画卷… “你也坐下吧…罗老板…”铎爷故意戏他,罗丰谦和一笑,款款落座… “结了婚…是比以前大方了许多啊…”铎爷真心赞了一句… “谢您鼓励…”胭脂美痣在眉宇之间熠熠生辉,“总是要改变的…毕竟,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做父亲了…” “你能这么想…真好…”铎爷会心一笑,转而又略带伤感地喃喃,“时光走得真快啊!我几乎…要忘了初见时…你的模样儿了!” “我可忘不了初见尔湾上界仙人的每个细节…”沙涩的磁音里蕴着愉快而略显敬畏的心境… 铎爷听了,忍不住说,“谁信啊!”随即又去问身侧的老吴,“告诉我你信吗?!丰儿的话能当真吗?!”随即一众皆似疏泻了各自烦恼,畅快地笑起来… “您觉得菜式如何?!我是真心乞您的高见!”吃过了舒心的一餐,众人正品着沁心的茶,罗丰便不失时机地探问铎爷… “哦…觉得口味里蕴着罗大厨的风骨!” “主厨是我娘的高徒…” “原来如此!” “娘说…待我的孩子出生后,她便会辞掉顺云阁主厨一职,安心在家帮我与悠美带孩子…” “是吗?!”铎爷一惊,“她肯如此吗?!” “她说…要尽力弥补亏欠我的…”他沉吟片刻,继续道,“但其实…我是并没有什么可怨的了!如今的日子…梦一般美好…也许正如我义父所说——人得懂得知足、感恩…才能走得长远!” “你义父…的确是难得的智者!可惜了…”话到此处,整室浸透了伤感… 铎爷很想说,其实爱情是极度危险的!恰是它,葬送了难得的智者!然而,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分别时,罗丰特意送出门来,直至铎爷的车子完全消失于熙攘的车流,他方转回头,继续忙他的小生意去了… “看来,阿丰…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安逸下去了…”坐在后排宽敞座椅里的铎爷望着车窗外的繁华景致,忽然发了感慨,“毫无办法!他的病、他的婚姻、他的坎坷身世…拖累了他的锦绣前程啊…” 然而陈威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一切决定分明皆出自罗丰自己!该怎么活,外人、外力又能干预多少呢?! 车里的气氛沉闷起来… “陈威…帮我取消下午的所有安排!咱们去霍氏庄园…就现在!”闪动金属光泽的磁音荡漾着,透着坚定的气息! “既然决定了…就要付诸行动!尤其目前的形势,吴管家在霍家多呆一天都是白白给霍深川煎与虐!”铎爷将右手攥成拳头,抵揉着口鼻,不再做声了… “这个时间…铎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午后,霍爷迎出门来,温润的笑容里充满了疑惑… “抱歉…不请自来…因不想惊动您的家人…所以麻烦找个安静的所在,我与老哥单独谈谈!”铎爷此言一出,霍爷便也紧张起来,“那么…就去我的书房里聊吧!”随即朝身侧一个机灵的小家佣嘱咐道,“沏壶好茶送过去…然后守在门外,莫让别人打扰!” 很快,书房之内,茶香四溢…两位上界仙人落座于茶几两侧,默默品着茶汤,僵持了两分钟… “直说吧!我的幽兰会需要吴世昌去坐镇经营…望您理解!求您割爱!”铎爷骤然开腔,亮明来意! “哦…是吗…”霍爷润了口茶,点了点头,“这么说…吴管家那里您必定已说好了…对吗?!” “对!”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待交接好手上的工作,他便可离开!”霍爷虽有些不悦,然而还是干脆地答应了! “只是…深川那里…恐不痛快!”既然都已不痛快了,索性把话儿摊开来说个痛快!铎爷暗想! “您还在乎他?!”霍爷冷笑一声!暗里的意思是您分明连我都不在乎! “哎呀…深川路子可是野啊…不像咱们…最起码还按常理的步骤来…” “笑话!他再野,也是肉眼凡胎,也是怕被打断腿的!”霍爷含沙射影道! “老哥啊…这话可就难听了!难道被晚辈差点儿算计了我全家性命…我还要惯着那些个混账东西吗?!”铎爷猛烈还击道!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来人!”霍爷起身放话! “请您吩咐…”小家佣应声进门,头都不敢抬… “告诉吴管家…立即收拾东西跟铎爷离开!咱们霍家…祝他前程似锦!” 小家佣紧忙点头,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就这样吧!我去车里等着!”铎爷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不送了!”身背后,传来霍爷的冷声! 第238章:双重面貌 等待本就是令人压抑的事儿…何况是此等形势下,于霍氏庄园里的这一场等待?! 终于,十分钟过去了,老吴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钻进车里,与铎爷并排坐在一起… “开车…咱们回家!”磁音洪亮有力,促车子稳稳开出霍氏豪门! “值得吗?!为了我这种小角色而狠狠地得罪了霍氏?!”几分钟后,老吴才缓过气儿来,问出这话… “我需要你去做的,恰是其他人难以做到的…所以,只要你心中有数,拿出诚意去做,即使到最后仍是做不到…我便也值了!” “您放心…我定尽力而为!”老吴郑重承诺道! “也不必拼尽全力的…”铎爷摆了摆手,“毕竟…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他的声音轻柔起来,他甚至因此而意识到——自己对陈湘君仍怀有不可说的情感!于是,他降下车窗,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老板…起风了…所以我要关闭车窗…”陈威的口气是坚决的、没有商量余地的… “就几分钟…我想透透气…”铎爷争辩起来… “会感冒的…”陈威继续唠叨着… “我才是医生…”铎爷提高了音量! “我是司机…车现在归我控制!”陈威毫不含糊地还嘴! “你归我控制!”铎爷顷刻上了脾气! “好了好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关窗…”老吴及时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 “老板…出来匆忙…忘记给我老婆打个电话了…毕竟,换工作这种大事件…还是要知会一声的!”他漂亮而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打吧打吧…就当我们不存在!”铎爷觉得心上酸酸的… “湘君啊…”老吴旁若无人地甜腻开腔! “咳!咳!”铎爷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今日咖啡馆不是很忙…所以晚上早点儿来接我吧…”手机里传出格外不隔音的温婉柔声… “我…我自今日起已转去铎爷的幽兰会做事…所以,从此恐怕要更忙了…” “这么说…你是先斩后奏了…”淡定自若的嗔问里显现出一位成熟女性的不俗品格,“好吧…老公…我知你心里也难…所以,择明主而侍…也好!” “谢谢你…老婆!”他由衷道! “傻瓜…”收线的瞬间,这带着娇嗔滋味儿的二字令吴世昌感觉心跳停了一拍!随即,他大口喘气,脸面上浮现着仿佛死里逃生般的庆幸与大欢喜! 他娘的!这死胖子竟有这等三生有幸的爱情运势!铎爷简直开始嫉恨了! “两分钟到了!”陈威的磁音倔强扬起… “关吧!反正我也凉透了!”铎爷把头向后一仰,闭上双眼,淡淡而漠然地回应道… 忽然之间,老吴的手机再度唱响!“你中了什么魔障?!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叛逃?!简直找死!”霍深川放出狠话! “给我…”铎爷睁开眼,朝老吴伸出手…老吴别无他法,只得小心翼翼将手机放入其手心… “我便是那魔障!你,若还有什么无法消解的恨…便只管交给我!” “您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晚辈吗?!”霍深川冷笑道! “连老实人都欺负的晚辈…我偏要欺负欺负!怎么样?!想跟我斗上一斗吗?!断腿?!还是断你那爱惹桃花的命根子?!” “您可别吓唬我…我的腿、我的命根子…皆还要派大用场的!一条老狗而已…您喜欢…只管留着!” 电话断了线! “铎爷…您别跟那种没教养的人一般见识!”老吴尴尬而伤感地笑着说,“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别那么窝囊!”铎爷还以微笑,“实际上你很好!好到超乎想象!”稍后,他的话音逐渐冷下去,“当然…因为我,你惹到了一个谨慎而残酷的小人…我甚至开始担心他会因此而盯上你的家人!那种报复比直接伤害你狠毒百倍!”他看着老吴的眼,郑重其事道,“所以…你也要提醒湘君加倍小心!” “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他下死手吗?!”老吴的祥和面孔已被恐惧与愤怒的情绪扭曲了! “像你这样的小人物,居然胆敢背叛他…且‘背叛’二字是经历了痛苦童年的他最为痛恨的字眼儿…”铎爷适时收声了,因为他担心自己说破了太多,会戳得老吴透不过气来! “要不然…若不是太给您添麻烦的话…我和湘君…暂时在铎鞘庄园避避…成吗?!” “我倒是没意见,毕竟事情因我而起…但你们夫妻俩要好好商量一下…何况湘君现在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铎爷不急不缓地回复道… “我想跟您告个假,现在就去接她…”老吴已打定主意,定要与湘君在铎鞘暂避风头! “你若能做得了湘君的主…我便现在就派向长久接她过来…何必你跑来跑去…” “那么…拜托您了!” “好…恰在今晚…陈威的哥嫂也要来做客…铎鞘终于热闹了啊!”谈笑风生间,铎爷迅速调兵遣将,安排好一切! “他这究竟是什么路数?!一天之内,一边挖走了我堂堂霍氏的管家,一边又在拉拢你们邱家的女儿姑爷!”傍晚,霍深川在邱小成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哥…别想了…你是跟不上那老东西的可怕思路的!”小成抚摸着自己那条心有余悸的左腿,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似整身被撕碎般的脆裂之痛! “怎么…你真的怕了他?!” “我是再不敢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 “就指望着哥替我找回脸面呢!”小成笑了,只在深川面前,他才能展露罕有的轻松自在… “两位少爷…晚饭已准备妥当了…老爷说等你们一起吃…”忽而,自门外钻进家佣的谦恭之声… “那赶紧吧!”深川顺势推门走了出去,“小成…快点儿…腿脚不利落就拼频率,哈!看看你能不能撵上我的步幅!” “哥!你就会拿我的残腿戳我心窝子…”小成嘴上虽不痛快,脚步倒是比平日快了好几倍… “不就是走路麻烦难看了点儿吗?!也没耽误娶妻生子啊!何况还有这样的家世罩着你,矫情什么?!”深川正说得投入,冷不防被小成从身侧超越过去,“嘿!臭小子!” 分明整身已踏入餐厅,他却收不住顽皮的笑容了,“到底是哥上了年纪,竟就快不过你这小瘸子了!哈!” “输了就要帮我夹菜添汤…”谁知小成并不介怀从深川嘴里说出来的“小瘸子”,反而从容应对,仿佛受过深伤的心一下子有了异常强劲的防御能力! “得了!我伺候您!”深川满脸堆笑地来到小成近前,并朝一直在小成身侧呆坐的汪和梅柔语,“弟妹,烦请让个座儿给我…方便我服侍小成大爷…” 她紧忙起身坐到别处,继续呆呆地瞧着两个大男人亲密无间地嬉闹着…虽往时早已见识过他们这般情景,但自小成被生生打断了健康的左腿到此刻,这是她第一次亲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快乐…如孩童一般! 原来,他并非天生阴郁之人,只是,自己没本事唤醒他的晴朗!想到此处,她的心很痛! 第239章:兄弟危情 “这么巧…”夜色渐浓,于铎鞘之界,小柔夫妇遭遇了不请自来的霍深让… “他是来探望刚刚转会到我这里的吴世昌的…”刚吃过晚饭,众人聚在一楼厅堂里喝茶聊天,铎爷稳坐于主位,挑起远山之眉,气派扬声道,“陈威…带贵客去见吴经理…” 于是,两个人默默于迷宫般的别墅内游走穿行… “无论是对陆博士…还是对老吴…大少爷永远是只记着别人对不起他的地方…”陈威猛然道… “阿威…即使我大哥有不周不当之处…你也尽量别议论…只当是体谅我娘、你老板之不易…好吗?!” “嗯…”陈威点了点头,“只是想请你劝劝大少爷…” “好…我领会了!”转眼来到老吴房间的门外,深让拍了拍陈威的直肩,“回去陪你哥嫂说说话吧…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好…”陈威扭身走了… “对不起…我们霍家…真不该如此待你…”这是深让进门的第一句话… “三少爷…谢您体谅!”老吴心上一暖,布满皱纹的沧桑脸孔上显现出如常那般的安详笑意…两人坐在一处,融融洽洽地聊了好一会儿… “放心…再怎么样,我大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儿绕,他改口道,“其实我大哥…只是嘴上不饶人…实则有情有义!” “三少爷既这么说…我便安心了…事情因我而起,因我惦念旧主…实在也并非大少爷待我不好…” “那就好…圈子本就不大…谁也不愿背负莫须有的坏名声的…”深让谦和一笑,拿出一支被撑得满满当当的信封放到桌面上… “您这是…” “你为我介绍了一位出色的助理…又为我们霍家尽忠职守…这些,算是聊表心意吧!” 老吴紧忙推辞,却见深让的明眸里诚意满满…一时之间,竟就不由自主地说,“那么…我便收下了…多谢霍家的宽容与厚爱…” 深让点了点头,遂起身告辞,老吴紧忙恭敬相送,两人齐齐来到厅堂里… “看来心情都不错…”铎爷依旧端坐着,只是放下茶杯,朝深让笑道,“到底是出类拔萃的医学博士…果然不同凡响啊!霍家有你…实乃万幸!” “谢您夸奖…侄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诸位安坐…”儒雅君子款款离去,小柔的眸光却不再如常跟随… 看来,此时,她的心已落定于陈德了!铎爷终于释然…但愿从此,她便顺畅了! “那么…我们也回去吧…”陈德无限温柔地牵起娇妻的手,谦和得体地跟铎爷道别,“感谢今夜的盛情款待,改日盼您亲临邱家,我亲手做几道家常菜,招待您…” “好!”铎爷点了点头,起身召唤陈威,“替我送送你哥嫂…” “好…”陈威扭捏了一下,还是低垂着头往大门口走去… “夜里风竟有些凉了…我去车里等你…”小柔故意独自走去车库… “柔…”岂料陈德急忙跟了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温柔体贴道,“只需一小会儿…听听音乐打发时间吧…别又坐在车里睡着了…” “嗯…”她羞涩起来,“阿威看着呢…快别在我这里墨迹了…” “好…”陈德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娇妻的红润脸庞,方才转身朝老弟走去… “恭喜哥…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女子…”陈威淡淡地说… “你也不错啊…得到了铎爷的重用…”陈德也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两人就此沉默了… “那我回去了…”僵持了一小会儿,还是想不出恰当话题的陈威决定转身离开… “等等…”陈德这才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开腔道,“多谢你送我们的玉石摆件…小柔很喜欢,说是要摆在书房的写字台上…日日观赏…” “那是铎爷精挑细选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足见铎爷很器重你!” “只能说我运气不错,接连遇到明主!” “那就好啊…看来是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咱们了!”陈德抬头,认认真真看着陈威道,“我打算下周带小柔回波士顿祭拜双亲…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暂时脱不开身…”提到双亲,陈威似有些淡漠… “转眼间,你已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也该懂得感恩父母了!” “哥…当年,父母去世时,我才五岁!五岁的模糊记忆…能积攒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感恩?!我倒是记得你…跟着舅舅去洛杉矶混迹的你的冷酷背影…头也不回,看都不看我一眼地钻进车子里,一溜烟儿地消失掉了…哪里对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留存一丝惦念、怜悯?!”陈威愤愤不平道! “当时,你已被陆博士的三弟收养了啊!那是多么好的家庭!难道,我还要强行把你拽走,拽去混江湖帮派吗?!”陈德有些激动地吼道! “算了!别说了!”陈威甩下这句话便走掉了! 陈德愣了几秒钟,转而颓唐地走去车库… 车子于沉默里开了好久… “老公…别难过…慢慢来…毕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小柔将头依在陈德厚实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 “我知道…总之…是我不好…当时的我,如今的我,总弄不明白——如何才算真的对他好…”他目光炯炯,稳稳开着车,以坚定而伤感的口吻说,“幸而,我拥有了你…即使全世界都是寂寞的…我也…不再孤独!” 那一刻,小柔觉得,在放弃了多年来苦苦钻研的毫无建树的倒霉专业之后,在被云端上界的虚无情感狠狠戏耍、摧残过后…她,终于选对了爱情,修成正果! “去哪儿了?我的老弟!” “没去哪儿…你呢?好像也才回来不久…” “我去邱家蹭了顿饭…偏就知道了胥江铎那老狐狸请小柔陈德去铎鞘庄园吃饭的事儿…” “哦…晚安…”霍深让穿过门厅,上了楼梯,迈着如常那般的稳健步伐… “关于吴管家的事儿…照理你是该问我几句的吧?!”霍深川亦起身,跟在老弟后头,似漫不经心地问话… “爹都告诉我了…所以…无甚可问的了!” “爹怎么说的?!” “幽兰会易了主,吴哥便转去继续做经理了…当初之所以来我们家,也是因家里实在需要经验老道的管家打理日常事务…如今,一切恢复如常,吴管家功成身退,转去投靠旧主…也并无不妥!”他的脚步停在卧房门口,“哥…我累了…就不请你进去了!”他以极其冷静的口气说… “是吗…”深川推门而入,“可是,哥还有话要说…”他坐定于窗边的沙发,翘起二郎腿,命令道,“关门!免得扰到旁人!” “必须要吵架吗?!”深让关上门,脱下外套,挂在由一棵枯树打造的天然衣架上… “何时起,学会踩着自己老哥的脸去笼络人心了?!”极刻薄的冷言如利剑般**进深让心里! “哥…我们明天再谈…好吗?!”深让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相信…没多少人知道咱们的亲娘…大名鼎鼎的陆明春博士是陆氏豪门的养女!所以,当年,那位想借由豪门联姻来拯救自己家族烂生意的十七岁少年胥江涵…在知道实情后才会临时变卦,狠甩了情有独钟的爱人!为了扬眉吐气,更为了报复薄情郎、负心汉、无耻渣男…咱们的娘才下嫁诚意满满地爱恋她的咱们的爹!” 霍深川起身,慢慢逼近心爱的弟弟,执执道,“给我听着!今夜,你这骨子里像极了娘亲的我的好弟弟…该知道爹娘离婚的实情了!” 整室仅剩下愤怒而克制的喘息声! “待生下我与晴儿后,爹经过百般努力,才说服了长辈们,为二十二岁的娘争取到去波士顿继续求学的机会…就这样,她与在波士顿求学的胥江涵重逢了!就这么过了三年多…在聚少离多的夫妻生活里,娘幸运地怀上了你…爹只顾着欢喜,却忽视了霍氏豪门难免产生的质疑!毕竟,娘与胥江涵的风言风语已在校园里四下弥漫…但是,咱爹始终没有动摇过对娘亲的信赖!岂料,你出生之时,卑鄙无耻的胥江涵居然当众放出质疑之声,惹得整个圈子里沸沸扬扬!迫于各方压力,万般无奈的爹才与你做了亲子鉴定!” 深川停歇了片刻,伸出右手食指,直指深让的胸口道,“你也是个爷们儿,所以试问…这三年里,若娘与胥江涵真的毫无瓜葛…他哪里会有质疑的底气与逻辑?!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娘作为高知女性的理性与聪明!娘…不打无把握的仗,因此怎么可能傻呵呵地怀个野种?!又怎么可能让霍氏豪门抓住其婚内出轨的实证?!她只是,借由胥江涵这招棋,狠狠报了旧仇,与此同时,又义正言辞、漂漂亮亮地甩了咱爹、我、深晴!从此…她自由了!彻底挣脱了霍氏豪门的束缚,带着你,心无旁骛地投身她最爱的医学事业了!” 在痛快地讲述了漫长而虐心的故事之后,霍深川长叹一声,往门外慢慢踱步,“所以深让啊…求你千万别学娘那一套…放心!霍氏该给你的,哥一分也不会霸占的!” 第240章:褊狭臆断 “给我站住!”一声平静如水的命令镇住了霍深川已跨出房门的脚步! “在这加入了太多个人情感色彩的冗长故事里…无可避免地充斥了你自己对事实真相的褊——狭——臆——断!所以我认为…赐了我们生命的娘…没有任何应当被我们做儿女的妄加嚼舌谴责的是非曲直!若下次…哥再如此过分地践踏我的底线…咱们的兄弟缘分也就到头了!当然,哥的底线我今晚也算领会了!所以…晚安吧!” 话音落下,门缓缓关上了!幽深的廊上,落下一步一步重重而艰难的脚步声! “铎爷…我…想拜求您一件事…当然…您完全可以拒绝我…且我也不会因此而生怨…”清晨,结束晨跑、收拾妥当的铎爷正准备下楼吃早餐,忽而接到邱小柔的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电话,便已心中有数… “是想让我放陈威的假…跟你们两口子同回波士顿吗?!” “正是…” “我知道了…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但小柔啊…凡事,别逼得太急太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兄弟那道难题,还需岁月慢慢拆解!” “谢谢您!” “客气了…你…不怨恨我便好!” “本就无甚可怨的…况且我现在…挺好…”收线前,甜腻到发烫的“挺好”二字,囊括了邱小柔此刻的幸福! “陈威…下周,带着胥暮与胥晨回波士顿吧…自他们的妹妹朵儿.摩根出生后,他们没能经常回去探看…我总觉得,这样,不怎么好!兄妹情意这回事,得积累…你说呢?!” 这话里的意思与目的,再明朗不过了!陈威思索片刻,柔声道,“既然如此…偏巧我哥嫂下周也打算回波士顿…我便尽量与他们商量好,结伴同行…您看可妥当?!” “就这么办吧!”我的助理,的确不是个笨蛋!铎爷暗想!随即,他脚步轻快地穿过繁复深邃的走廊,来到餐厅里坐定主位,并以审判员般的冷静审视着餐桌上的佳肴… “早餐…怎么可以出现奶油点心?!”王者质问管家的同时,两个小王子齐齐交出了自己盘子里的泡芙… “抱歉…是我的疏忽…”陆闲庭尴尬一笑,“下次会格外注意的…” 于是铎爷也笑了笑,摆了摆手,用温柔的语调说,“别太紧张…不会扣工资的!” 众人跟着笑起来,算是消解了空气里的紧张情绪… “其实…”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胥子亮深吸一口气,英俊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老爹,“其实泡芙是我买来答谢孩子们的…因为他们已同意了我独自去旅游的想法!”话音落下,铎爷与子亮互看了许久… “去哪里?!去多久?!”铎爷冷声问询… “去苏州…一个月!”子亮干脆作答… “那么…你现在是以集团董事的身份来请求董事长批准你突发奇想的旅游吗?!”铎爷继续逼问! “那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是以儿子的身份,告知父亲大人!” “首先,我痛恨享乐派的无用董事跟我玩儿突发奇想…其次,我也不会惯着老男孩儿跟他的父亲闹幺蛾子!最后,我可不是一打泡芙便可随意打发掉的!” “孩子们…该去换衣服了…”陆闲庭见势不妙,紧忙提醒孩子们离席… “爹…爷爷…我们吃好了…您们慢用…”胥暮牵起胥晨的小手,不慌不忙地跟着陆闲庭走开了… “反正…我得非常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奇思妙想泡汤了,你他娘的得给我消停点儿了!” “遵命…父王!”胥子亮面露苦笑,颓唐地起身离去… 家佣们也纷纷被陆管家差遣出去,到了最后,餐厅里只剩下铎爷自己了… “闲庭…”他喃喃呼唤… “您说…”陆管家应声进门… “老吴和湘君…”他想起了来避难的两个人… “吴经理此时已经到了幽兰会…湘君也已去往咖啡馆了…” “真是一对儿勤奋的夫妻…” “的确如此…” “那咖啡馆…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名曰妙不可言…位于霍氏集团旗下的生物制药分公司附近…” “也就是深让所在的公司附近?” “是的…” “走…你开车…咱去瞧瞧…”铎爷起身,“我换个衣服,你去车库等我…” “不叫上陈威?!您今儿不上班了啊?!” “我今日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所以让他看着处理吧!还有…告诉他,在去波士顿之前,必须跟其他助理做好交接工作…但其实不必特别嘱咐,他也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么…”陆管家本想问——那么还要不要我代为转达您的嘱咐?!但此时铎爷已走出餐厅了…好吧!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看着办了!他叹了口气,跟门外的向长久交代了几句,便四平八稳地走去车库了… “铎爷忽而起了兴致,待会儿便去妙不可言咖啡馆瞧瞧你的工作状态…你心里有个数…我不多说了!” “多谢陆哥提醒!”湘君收线…我心里要有个什么数?!她默默地想,陆闲庭分明是话里有话!然而,她还是决定忽略他暗指同时也是她所担心的那条危情路数!不!不可能!铎爷这种大人物,是绝对不会将闲情投放到有夫之妇身上的! “您来了…”不久,铎爷真的来了,湘君亲自为其奉上咖啡与点心… “原来子亮的泡芙是在你这里买的啊…”铎爷喃喃,犹豫着要不要尝尝看… “是的…本店的奶油都是以植物油、水、盐、奶粉等加工而成的植物奶油…所以热量并没您想象中那么高…尝尝看吧!” “好吧…我也不能总是活成一部苛刻的机器!”他鼓足勇气尝了一个… “果然是清淡爽口、甜而不腻!”他由衷赞道! “那…要不要再多吃几个?!”湘君试探道… “不…”他摇了摇头!“看来我果然是一部苛刻的机器!”他笑了…开怀而顺畅的笑声令他自己倍感意外! “呃…”他故意清了清喉咙,顷刻转换话题道,“听说你是这里的经理…” “是的…老板是深让少爷的助理…所以无暇顾及这里的生意…” “原来如此!”铎爷点了点头,“但生意好像也不怎么样啊!”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毕竟不是下午茶的时间段,客人稀少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便开始觉得自己的智商好似归零了! 但湘君却体贴作答道,“老板说…这是一份失而复得的小生意…所以赚不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用来款待那些真正懂得品味咖啡文化的人…” “所以…看样子奉茶仙子已决定改换路数,与咖啡为伴了!” “并非如此…与茶君子为伴,是我一生的志向…但目前,在这里,我开辟了全新的职业生涯!” “那么…想过未来吗?!” “未来…还是想执掌茶室…” “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执掌幽兰会的茶室?!” “这可不好…您在公然挖人吗?!” “是啊!这里再好,也并非长久之计!” “幽兰会就能长久吗?!我与吴哥都曾从那里离职!如今,您一声召唤,他便背着一身不是离开霍家,义无反顾地折返回去了!此刻,您又来挖我…难道,真的要让我们两口子都为您的宏图大业鞠躬尽瘁不成?!” 一时之间,湘君这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让老谋深算的大人物无言以对! 第241章:非比寻常 最终,无言以对的沉默中,铎爷轻咳了一声…“你忙吧…”磁音缓缓落下,他皱着眉,利落而落寞地朝咖啡厅的闪闪发亮的玻璃旋转门走去… “闲庭…你认为我很自私、刻薄吗?!”返回铎鞘庄园的路上,铎爷望着车窗外的湛蓝天空,忽而问道… “当然不!事实上,为您效力,是圈子里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幸事…”陆管家紧忙安慰他的老板…但事实上,他的确觉得他的老板有时很自私、刻薄! “只是…关于子亮少爷独自旅行的原因…您似乎不太感兴趣…”于是,陆管家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他并非独自旅行…他…是要与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文玄之子文烨…一同去苏州采风、游玩!”没有惊惶,甚至没有丝毫的意外,铎爷的喉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故事。 “是吗?!那个人…那个人可是…”陆闲庭欲言又止… “双性恋!”铎爷一语道破! “可您又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同游苏州城的…” “这个嘛…”铎爷狡猾地笑了笑,“你的小舅子…可并非只做汽车修配或者豪车买卖…对吧?!” 原来如此!陆管家点了点头,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么…”这一回,他的磁音里倒是充满了关切之情,“子亮少爷…难不成…不再喜欢女人了吗?!这——可不妙啊!更何况对方还是文烨!” “所以…是得想想办法啊…”铎爷抬头看着天空,渐渐被思虑困扰,眼中亦浮现迷离与苦涩… “你又不是什么未成年少年…去哪里还需老爹批准吗?!” “抱歉…我知道势必是让你扫兴了…但还是要谢谢你的盛情邀请!” “那么我也暂时不去了…没有情投意合的玩伴,哪里会有灵感与运势来拍出好的作品?!” “呃…”胥子亮举着手机,下意识地用灵敏的粉红舌头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我…真的很抱歉…还有…我是直的!” “当然!”愉快的笑声灌进子亮耳里,“我的子亮…是你自己想歪了!” “那就好…”子亮如释重负,“基本上…我这辈子还是决定喜欢女人的!” “嗯…好想法!” “那么…改日有空一起去爬个山吧!”磁音纯净,却令人心动。 “好啊…但不准再食言了!”磁音酥软,却惊心动魄。 “放心…一两天的假期,我还是有自主权的!”挂断电话,胥子亮眼前浮现出夏威夷茂宜岛的阿里谷拉薰衣草花海…他与文烨相识于那里…也是在那时知道其是双性恋…只是那当时,正与陆婉儿处于热恋状态的子亮对文烨的唯一印象便是那一头比女人还要飘逸妩媚的长发…仅此而已!但不久之前,当彼此于妙不可言咖啡馆再度重逢之时,一切,似乎变得非比寻常了! 此刻,莫名的愉悦也正缠绕着文烨,他从摩天大楼的顶层眺望整座城市…繁荣、美丽、井然有序、不可思议…某一瞬间,似风舞动,触动了敏锐而极具天赋的感官视觉,自祥和里飘扬起自然而然的震撼感…咔嚓…咔嚓咔嚓…他开始了作为职业摄影师的全新一日… “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有你爱吃的新鲜松茸…嗯…家父的朋友刚从法国归来…晚上他们也会来…所以,你不介意以我的真命天子的身份出现吧?!” 霍深让思量片刻,沉稳道,“不介意…且我正打算…向你求婚…” 沸腾的情绪充斥在电话线上,“你…确——定?!”尾音抖得惊人! “确定…钻戒…晚上补送给你…”磁音坚定! “天啊…我想哭!” “那就哭吧…没关系…往后的岁月里,你的喜乐悲欢,我都会诚心去爱!”霍深让平静地说出每个字,然后,耐心地倾听罗芳菲的哭泣与欢笑…转而,他放下电话,朝坐在对面陪自己吃简易午餐的助理沉声道,“恭喜我吧…我刚刚求婚成功了!” 萧然震惊了几十秒,然后,他双手交叉,放置于桌面上,认认真真地说,“恭喜你…深让!我想…伴郎的角色注定是我的!”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注定是一桩例行公事般的豪门婚姻! “那么…这位不能再帅的伴郎…若你吃饱了…便陪我去买钻戒…如何?!”深让挑起严肃而固执的浓眉… “好的!我记得小柔的大嫂经营了一家知名的珠宝首饰行…” “梅和婷珠宝行…的确是不错的提议!”两人极默契地笑了笑… “结——婚?!疯了吗?!才认识多久就他娘的做这种正经八百的决定?!还让我做你伴——娘?!瞎了吗?!老子可是纯爷们儿啊!”文烨举着电话,拨弄着迷人的长发,越说越气! “没办法…你是我唯一的闺蜜了!” “是吗…”他淡淡而得意地嗔道,“你人缘还真是臭啊…”转而,他继续态度坚决地说,“说实话,我完全不看好你和他!但若你真的决定了…我愿意可怜你…做你的伴娘!记得让你男人包个大红包给我!” “谢谢你…”她有些伤感地说… “不打算…告知玲珑吗?!”这问题更为伤感… “完全…找不到她了…仿佛…人间蒸发了…” “是吗…” “是的…” 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忽然鼓足勇气,挑起新的话题… “我遇到了深让…才发现自己爱他——胜过一切!所以…没有你口中那个有关苏玲珑的如果了…” “我懂了——”原来,在她心里,他连个“如果”都不是!所以,在放下电话的那一瞬,他的心,也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她! “已决定了吗?!” “刚刚买了戒指…” “那么…娘祝福你!” “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简单的婚礼仪式…您…回来吗?!” “当然!我的深让要结婚了啊…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我会提前将手上的事务处理好…在尔湾多待些日子!” “太好了!”深让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我…很想念您!我甚至希望…您能从此…留在尔湾…”他恳求道! “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提议!”她思考片刻,继续道,“你还记得那家开办不久便已得到圈中人事认可与信赖的摩根私立医院吗?” “您是指小柔目前就职的那家医院吗?!” “是的...那是陆家的世交——摩根家族在尔湾创立的产业…近期…婉儿现任老公的父亲——波士顿摩根家族的掌舵人亚伯拉罕.摩根博士想请我来全权管理那所医院…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是不是?!” “是!所以…娘…回尔湾吧!我与芳菲会买一栋大而舒适的别墅…和我们在一起…安度晚年…好不好?!” “好…”似穿越了千山万水、经历了千难万险…她终于说出一个“好”字! 第242章:血之诅咒 “这是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文玄…也是我的异姓兄长!”夜晚,罗氏豪门的男主人郑重其事地向准女婿引荐刚刚从法国归来的挚友… “伯父…多年不见了!” “的确…再见之时,君已非少年郎了…” “然而伯父却风采依旧…” 两位绅士寒暄握手,互相打量着彼此旗鼓相当的颀长而健硕的身板,以及硬朗而棱角分明的眉眼… “真是一表人才啊!”文玄那略带妖媚气质的眼眸一直紧盯着深让…忽而,他开腔道,“你的眼睛…一直让人难以忘怀…很特别…特别而完美!既不像青州也不像明春…咝——”他仿佛是在欣赏遗落凡间的惊世骇俗的艺术品…旁若无人、投入至极… “呃…都坐吧…”罗爷只得适时打破莫名僵持的气氛… “告诉太太、小姐和文夫人…深让来了…所以别聊体己话儿了…”随即,他又朝身侧的老管家提醒道… 文夫人?!也就是萧然深恶痛绝的那位横刀夺爱的红颜祸水?!深让蹙眉琢磨之际,却见一位知性女子在罗夫人与芳菲的陪同下款款下楼…论年纪应与母亲相差无几的她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足见其生活得相当滋润如意!但若论身材与容貌,只能说是隐于人海,无人注意! “我是周云昙…幸会…”很遗憾,她的音色也很寻常,就连笑容也似并非出自本真,而是一种刻意营造! “幸会…”深让还以微笑,决定避而远之…于是,他牵起已带着甜美笑意来至身旁的芳菲的手,朝众人谦和道,“诸位长辈,我们想去花园里散散步…” “去吧…晚宴二十分钟后开始…”罗爷开明一笑,扬手放行… “把纹了小鹿的那只手给我…” “好的…” 花园里,月色之下,一枚大钻戒在芳菲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着炽烈的光彩… “我会好好爱你…爱你的一切…”她的声音轻浅而羞涩,他却没有倾诉什么,只是俯下身来,低头亲吻她温暖的发丝,美丽的嘴唇… “恭喜你们!” “今天实在是好日子!” “所以…举杯吧!” “祝所有人都能幸福!”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对恋人笑意盈盈,接受着饱含真心与美好期许的祝福! “我们…是全世界最后知道你决定结婚的人吗?!我们…到底是不是你的家人?!”归程,霍深让坐在车后排的宽大座椅里,带着微醺的醉意接听老哥的电话… 驾车的老管家目光炯炯地盯着前路,霓虹灯光不断在他的皱纹丛生的坚毅脸面上明灭,他不为所动,继续演绎恰好的与世隔绝的专注貌… 于是,深让尽力压低声音道,“我以为…这个决定对家人来说…实在是早有预料、水到渠成之事…” “不要因为厌恶我而结婚、进而离开这个家…” “我没有!”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虽然…我狠狠地伤了你的心…虽然…我并不擅长做一个温暖体贴的大哥…虽然…我一直喋喋不休地对你唠叨‘相亲吧…结婚啊’…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明白了再下注!因为这一注押下去…基本上后半辈子就尘埃落定了!” “我明白…哥…所以,我是想明白了才决定结婚的!还有…虽然你真的狠狠地伤了我的心…但是!在我心里…基本上,你仍是位温暖体贴的大哥!” 汽车缓缓停了下来,等待红绿灯再次变成绿色…深让刚刚收线,所以思绪仍缠绕在莫名的温暖与伤感里…四下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个路口,一辆豪车,一个老司机,以及,一个刚刚决定将后半辈子尘埃落定的单身汉! 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先生…”声音听上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华裔少年… “别开窗…”老管家沉声提醒,“夜半的鬼…多是少年…” “先生…”声音清澈而微弱,纯洁而香甜…像春风里的花瓣落在窗畔… 红绿灯仍没有变成绿色…然而,车子已决绝开启风驰电掣! 几分钟后,车子开上狭长而幽暗的辅路… “噗——啪——”一袋用超薄塑料袋盛装的液体碎溅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顷刻,视野里满是惊悚的血色!腥咸的铁味猛烈地刺激着深让那敏感的嗅觉!那的确是——人血的味道! “混——蛋!”咒骂声中,车稳稳停下! “噗——啪——” 又一袋鲜血在深让一侧的车窗前爆开了花儿! “先生…这是有人送你的结婚贺礼!”少年之音色高傲而犀利,“贺礼名叫——血之诅咒!” 旱冰鞋的滑行声转瞬即逝! 此时,愤怒冲上深让的头颅,然而,车门无法打开! “开门!” “他已经溜了…” “那么…我来报警!” “很遗憾…我们恰处在监控的盲点上…且,我可能是在上车时因手误而碰掉了行车记录仪的电源…毕竟…我不熟悉您的车!”老管家牙关紧咬,声音里没有一丝抖动,“这种情况下,警察们是发挥不出您所期望的那种作用力的!放心…我已给苏雨发了位置…稍后,由他来善后吧!” 车子里寂静无声! 老管家镇定地拨通了手机上的某个快捷键,“罗爷——”他稳住话音,继续道,“我们…在路上…遇到鬼了!” 简短的对话之后,手机被交到深让手上… “没事吧?!”罗爷关切询问道… “还好——毕竟…我是医生…” “那就好——” “此事——会是我一人的过错吗?!”深让试探道,“但是——再看管家好似故意让那轮滑少年从眼皮底下溜掉的可疑行径——又实在并非如此吧?!” “别想太多——也别说太多——人要想活得长远而幸福,不美好的东西必须从记忆里及时删除!所以,车子脏了,我会让苏雨处理掉的!稍后…送你台新车…包你满意!就这样吧!” 电话不容分说地断了线… 霍深让开始翻找苏玲珑的电话,然后惴惴不安地打过去!基本上,他知道此事必定跟她有关!确切地说…他担心那些鲜血会是她的! 然而,那个号码…停机了! 他迅速给她发了只有“还好吗?”三个字的邮件…然后,蓦然之间,他发现——除了等待,除了祈祷,除了懊悔,除了心痛——他对她…已无能为力了! 难道——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夜色之中,当苏雨驾驭的崭新豪车缓缓驶来之时,霍深让的头脑里显现出陆闲庭的名字! 第243章:全新生活 “基本上与您现在这款别无二致…只是,还来不及根据您以往的要求而为后排加装儿童锁…”苏雨恭恭敬敬地交出车钥匙… “我再也不需要那种鬼东西了!往后…谁爱在我拉上手刹前就开门下车,我便会任由他那么做!”深让这话明显是朝着老管家去的!往时,他习惯于让谁面子上都过得去,此刻,他却继续冷冷补充道,“还有…希望行车记录仪的电源更结实些…别一碰就掉,脆弱无用!” “好的…我会尽快办妥的!”苏雨得体回应道… 凌晨,洗漱完毕的深让立在卧房窗畔,凝望越陷越深的黑夜,拨通了陆闲庭的电话… “陆兄…舅舅在世时曾说…你是陆家的远亲…也是尔湾的地头蛇…若有一日,我在尔湾遭遇了暗夜里的鬼…便可请你…帮我消灾解难!” “您说吧…”没有如常那般的油腔滑调或是信誓旦旦…简简单单的回应却让人格外安心、踏实… 于是,深让开始精准而克制地描述事件经过,在此期间,一种无法忘怀的情感在他的胸口艰难起伏着… “基本上…我认为…到目前为止…玲珑小姐是安然无恙的!” “那么…” “至于那少年之鬼…应是罗氏招惹的!” “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是的…芳菲小姐是罗董事长唯一的女儿…也许…以她结婚为分水岭…她与她的老公会拥有罗氏一大部分控股权…这…才是‘血之诅咒’的源头吧!” “我不明白…你也说了,她是唯一的继承者…所以罗氏的江山迟早是她的啊…” “对于某些人来说…天亮之前,他们是夜之主宰!所以…他们痛恨、诅咒日头…希望它睡死在深海里…永不醒来!” “他们…会是谁呢?!” “我会去查查看的…也许…玲珑小姐从一开始便是他们为双性恋的芳菲小姐设下的、妄图促成继承者不婚的——危情局!” “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此时的玲珑岂不是成了无用又碍眼的弃子?!” “的确如此…” “那么…你因何而笃定玲珑会是安然无恙的?!” “因为您的大哥!” “我哥?!” “他…派出暗夜之鬼…以助仙子逃出险恶之地!所以虽今生您恐已无缘得见她…但是,她却已在阳光明媚的天涯开启全新生活了!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你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您舅舅…也就是我的旧主不是说了吗?我——是尔湾的地头蛇!所以…只要我肯下些功夫…付些代价…便可抵达某些真相的所在!” “原来如此…” “三少爷…许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您…的确有一位甘愿为您付出真心与赤诚的大哥!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您…不可抛却他!” “我…领会了!多谢!” “放心…我会揪出‘血之诅咒’背后的黑手…然后,惩戒与否…由您定夺!” “好!我希望下个月会有个祥和的婚礼!” “会的!我收线了…” “辛苦你了…” 深让继续望着暗夜,嘴角却扬起充满希望的微笑,这是献给苏玲珑的微笑——原来她已在阳光明媚的天涯开启全新生活了! “早…爹…哥…嫂…龙儿…”清晨来临,霍深让坐在餐桌前,微笑着与家人一一打招呼… “叔叔…听说你要结婚了啊!恭喜你!娘要我扮花童呢…” “谢谢龙儿!叔叔婶婶会包个大红包给你!” “好啊!”文龙开心地笑起来…一家人也就都跟着高兴起来了… “本月月底…文玄先生会给两家人拍全家福…”深让朝父亲柔语… “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文玄吗?”霍爷感慨道,“真是大体面啊!那么…别忘了让晴儿与子冬也回来吧…” “好的...还有,娘…月底会回来…”深让继续柔语… 霍爷明显愣了一下,“哦…是吗…”他本想问她可否住在霍氏庄园里,但又觉得这想法既不妥又不太可能实现,遂闪烁其词,“那么…你要好好安排一下…毕竟,你娘年纪也不小了…风尘仆仆而来…不容易!” “您放心…儿会安排好的…”深让得体回话… 果然安排好了…霍爷有些失落地垂下眼,“那么…会呆上一段时间吗?!”这话问得太过暴露不可说的心思,众人不禁皆放下筷子,去等深让的答案! “娘…已正式接受亚伯拉罕.摩根博士的聘任,回尔湾接任摩根私立医院的院长…所以…从此,她将留在尔湾…与我和芳菲共同生活!” 整室静默了一分钟! “奶奶要回来了吗?!”唯霍文龙欢欣鼓舞,“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过奶奶了!娘说,奶奶是医学博士,大学教授,奶奶是特别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整室的大人们都不知如何回应清澈如水的文龙… “爹…我带文龙去换衣服了…”秦悠琴起身,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开了…她知道,此时,她和孩子若在,桌面上的三个男人将无法开启关于婆婆的更为深入的话题! “也就是说…你是打定主意搬出这个家了…是吗?!”果然,见老婆儿子出了餐厅,霍深川便立即打发走所有的家佣,遂关起门来直奔主题! “我正想拜求哥,帮我在这附近买别墅…钱不是问题,房子的布局与年代也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彼此离得近…越近越好…”这话声音不大,却足够暖心! “好吧…哥…买给你们…”深川终于舒缓下来,“晴儿结婚时,哥不是也送了房子了吗?!哥…有这个能力…也理应如此!” “那么…我替娘与芳菲…谢谢你!”深让露出清澈的笑容… “矫情——”深川还以得意而舒心的微笑… “那么——还不都去上班?!难不成今儿都决定在家陪我一日?!”霍爷也如释重负,和颜悦色地开腔道… “要不我陪您?!咱去我老妹儿家乐呵乐呵?!”深川立时凑到老爹面前腻歪起来… 于是霍爷紧忙摆了摆手,嗔道,“别贫了…赶紧走吧!” 父子三人这才散开,各忙各去… 第244章:斩断危情 “师父…您在看什么呢?”邱云不由自主地盯着文郎挺拔健美的脊背… 华灯初上,他自落地窗前转过身,面露愉悦的光彩… “您今早…忘了刮胡子了…”她的言语间带着几分害羞与敬畏。 于是,他用纤长的手指抚着下颚的硬朗曲线,喃喃道,“的确如此啊…”月光照着他惊世骇俗的脸庞…他周身披着梦的颜色…对于她来说…那是永难解开的谜团! “文郎…客人到了…”门外,冷声阴阴沉沉…扰得听者不痛快! “我知道了…”文郎一脸平静,迈步向外行走…“云儿…今晚,你的客人…会很特别!小心为上!”他隐没于幽深的廊… 会是…什么样的人物?!邱云垂下温柔的眼,去琢磨师者口中罕有提及的“特别”二字… “云儿…客人到了…”门外,再度扬起阴沉的冷声… 她也默默行于绝妙而繁复的深廊…空气中不断迎送着或欢愉、或深沉、或孤傲、或惊悚的香气… 她停在一扇关得严丝合缝的房门前,深深沉沉吸气,浅浅缓缓呼出,随即,推开门,尽力露出自然的微笑,“晚上好——” “坐吧…”令人心跳加速的磁音在房间飘荡… “您是特别的客人…不听琴音妙曲…不品沁心茶汤…”实际上她已经不知该再说点儿什么了… “随便聊聊…每个人都有这样不是十分理性的时辰…想找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倾诉一番…当然,最好是赏心悦目的陌生人…”他说话的时候,不断开合的嘴唇简直性感极了…也许每个女人都有轻柔地吻住它的冲动吧!邱云暗想! 特别客人挑动浓眉,“怎么样?!你…准备好开始听我的枯燥乏味的故事了吗?” “我的心说…这么好看的人…肯定会有很多很多好故事的!” 于是,看上去四十多岁的英俊男子以平静而谨慎的语调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是个早熟的孩子…我的初恋…在六岁那年…她,是个比我大六岁的美丽女孩儿…我们在庞大而神秘的森林偶遇,那当时,她被毒蛇咬伤了…我呢…利用一知半解的医学常识救了她一命!后来,她告诉我,她是去看她的妹妹…从她十一岁开始,她经常抄近路,偷偷溜去管家的家里…她妹妹就寄养在那儿…你仍在听吗?” “我在听…虽然觉得这故事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初恋都是难以置信、更难以持恒的!她十六岁便嫁为人妇、十八岁便做了母亲…从此…我们…便罕有往来了…我的第二段爱情出现在大学时代…我,彻彻底底地与她一见钟情,她比我大三岁,是富可敌国的大财阀的独生女…我们最终修成正果!我们的儿子出生时,我,刚满二十岁!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然而,九年之后…她,不堪忍受抑郁症的巨大困扰…在家中饮弹自尽,撒手人寰!” “我的天啊…怎么会…”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什么爱情了!就这么…熬了数十载…熬到儿子娶妻生子…却又熬来了他莫名离婚,独自回到我身边…从此,两条光棍汉别别扭扭地生活在一起…在此期间…我也遇到过几位女士…甚至差点儿与其中一位离异的佳人梅开二度…岂料那佳人红颜命薄,在婚礼前夕香消玉殒了!” “这也…实在是…” “是的!太不幸了!然而,此时,比不幸更为悲惨、危险的是——人生已过了大半程的我…忽然之间,发觉自己深深地迷恋上了有夫之妇!” “这可不明智!同时也不道德!” “谁说不是啊…所以,这…的的确确是必须斩断的危情!趁着没搞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乱子来…我得清醒过来,悔过自新!” “对!必须这样!只能这样!” “不知不觉…竟…聊了这么久…” “是啊…您…准备回去了吗?” “是的…忘了我的故事吧…” “我会的!” “不会跟谁提及吧?!” “不会的!” “嗯…很好!” “那么…我告辞了…祝您从此顺遂!” “但愿如此…” “定会如此…记得斩断危情…” “好…你也是!” 我——也——是?! 她飞速行于廊上,心上不断翻滚着客人最后留下的似话里有话的三个字! 的确如此!我也是!贪恋着永难圆满的危险爱情!也许,客人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却的的确确点醒、戳痛了她! “怎么了…”晨曦初露,邱云躺在公寓的松软床榻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甚至,对于刚刚进门的苏大成的低沉问询,她未做任何回应… “我可能…很快就离开尔湾了…”他已来到床榻之上,用巨大的身躯包裹住略显娇小的她… “所以…我们…是该分手了吗?!”她转去看他的眉眼,轻飘而克制地看着… “我想…是的!所以…这不会是美好的一天了!”他虽这么说,却将她抱得更紧…“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不休… “算了!对不起都不值钱了!”她翻脸起身,“滚——”她冷得像一座冰山! 他叹了口气,麻利地起身,出了门,并回手将门关得严丝合缝…如常那般! 危情解除了!她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松软的床上…许久,她暗暗对自己说——有时候做个狠心而理性的人实在也并不困难!我还年轻!我输得起! 苏大成则很快便返回勇爷的别墅…此时,他亦有些失魂落魄地独处着,眼睛凝视着窗外天空里那些变幻不定的云朵… “成哥…勇爷叫你去书房…”门外,小家佣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他怔怔抬头应了一声,“好…” 他出门,不忘一丝不苟地将门关紧…这是他这辈子固守的模式,很难打破…他也永难改头换面! “怎么…我哥决定放弃监控我了吗?!”书房里,勇爷朝着大成冷声问… “我来…是因为您暂时性地需要一个有点儿经验的可信赖的助理…我走…是因为您已找到了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到底是在我哥手下历练了多年…说起话来还真是严丝合缝!” “都是实话…所以自然罕有破绽!” 勇爷已无心跟犀利的晚辈咬文嚼字了,他平静地说,“我想,我已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起我哥的疑虑了,希望,从此,我可以从他的头脑中彻底清除掉!” 苏大成也再没说什么,只是颔首一笑,便退了出去…这一趟尔湾之行,是紧急而毫无建树的…甚至,夹杂着败逃的羞耻感!所以,他希望,在踏上归程的那一刻,他能清除此行的记忆…除了——邱云! 第245章:无法释怀 十月的最后一日,清晨,飞机抵达罗利的那一刹,大成之心仿佛随着平稳而深沉的冲击力狠狠澎湃!他总觉得,气派而豪华的洛氏宅邸是他大展宏图的希望之地!他渴望在如诗如画的望晨坪上与他敬重的洛爷或是他爱恋的芊芊一同等待日出…等待晨光将暗夜阴霾一扫而空,再以明亮而纯洁的希望色彩感染、装扮每一个人。 “回来了——” “回来了…” “还好吗?” “还好…您呢?” “还好…不!是非常好!下个月八号…洛氏长孙即将出生…这是多年来最值得庆贺的好时辰了!”磁音于洛爷的书房里来回激荡,四下满是阳光与希望… “霍深让与罗芳菲的婚礼…也恰在十一月八日…”苏大成柔声提醒道,“是否需要送份贺礼?!毕竟…要维系好与陆家的往来关系…” “送是肯定要送的…只是…对方什么也不缺…所以,送什么也抵达不了‘称心如意’!” “不必抵达称心如意…只要不失礼数,便是最大的体贴周到了!” “好…那你看着办吧!我呢…只管签单付钱就是了…”洛爷和颜悦色地看着他所信赖与欣赏的助理,更为深入地试探道,“尔湾那边…都处理妥当了吗?!” “是的…” “没有拖泥带水?!” “没有——”这一句回答得稍显底气不足! “你也不小了…所以,近期我会给你介绍一位品貌家世皆高你一筹的佳人…希望你早日成家立室…” “谢您关爱…我听您的…”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情愿,但是,别无选择,他决定从此放下太过辛苦的情感了! “深让…我无法参加你的婚礼了…我与秋儿祝你幸福!” “谢谢你们的祝福…我也祝你们一切平安顺遂…还有…请好好照顾她…”霍深让匆匆收线…因为无法释怀的深情猛然涌上心头,哽住了喉咙… 也许,他,到死亦无法释怀对秋儿的一往情深吧!洛丘辰举着满是忙音的电话,愣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阮秋慢慢走到他身侧,柔声问询…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拥抱娇妻,亲吻她的美丽脸庞,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腹,觉得无比忐忑与幸福! “希望一切都顺利…”他喃喃细语… “会的…放心吧…”她柔声安抚他… “秋儿…当初…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会选择我?” “我已做了最好的选择…且从未后悔过…” “那就好…”他舒缓下来,“如今…他终于也要结婚了…挺好的…” “的确很好!”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最近你总是多愁善感的…” “是吗?”他慢慢松开怀抱,捧起她的小脸儿,“我还是有点儿怕…你能理解我的脆弱与忐忑吗?” “我理解…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顺利的!”她朝他微笑,并轻轻地吻了他的嘴唇… “风云…我认为…秋儿即将生产的紧要关头,你决定去尔湾参加霍深让与罗芳菲的婚礼,实在是不妥…十分不妥!”此时,于卧房之内,芊芊正在嗔怪她心爱的风云… “芊芊…在亲情问题上,从没有简单的答案…我自被戚家收养开始,几乎每年寒暑假都会跟随大哥二姐去尔湾的舅舅家度假…不知何时起…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大,便渐渐与舅舅一家疏远了…但我选择在尔湾读大学,或多或少,仍与罗家有关…因他们在我心中…也似血脉相连的至亲…他们在给我温暖关爱的同时,也给了我舒适而自然的庇佑…所以,芳菲妹妹的婚礼,我与大哥是一定要去的!”风云瞥了眼正对着床榻的那面墙体上的薰衣草花海,继续波澜不惊地说,“何况大嫂自然有婆家与娘家悉心陪伴照料着…我…在与不在…有何分别?!”说罢,他便去往内室的盥洗室了… 最后这句,绝对是违心又负气的话!芊芊仿佛从永难触及的彼端遥望着风云,在心里煎熬着百种滋味儿! “何时来尔湾?” “我与大哥会提前两天抵达…舅舅要我们务必住在罗家,以娘家人的身份帮忙待客…” “是吗…” 电话两端陷入一阵沉默… “文郎…你…仍不打算作为罗氏的一份子而现身吗?” “现——身?!作为罗峥嵘的堂弟罗铮文——罗氏集团的隐形继承者而现身吗?!” “这…难道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吗?!” “不!风云!自大伯父吞占了我爹掌舵的罗氏帝国开始…我与那无耻的一脉便断了亲情!这些年…我一直隐没于幽兰会…只是在等!等那一脉死绝了…我便现身收复我爹的江山!” “这…太不像你了…文郎!” “因为我永远忘不了我爹猝然离世之时,大伯父爬上董事长宝座的那副嘴脸…所以,面对他们一家…我…永远扮不成温润君子了!” “好吧…我…便知是劝不了你的…只是,希望…芳菲能有一场祥和的婚礼…以及,被祝福而非诅咒的婚姻!” “风云…你是我孤独的世界里…唯一的知己…我不想骗你…我已…开启了血之诅咒!” “血之诅咒?!” “是的…两袋从黑市买来的人血砸废了准新郎官的一部豪车而已!抱歉!我并没有愧疚感…何况此时,作为尔湾地头蛇的陆闲庭…正在旁敲侧击地向我发出信号…大致的意思是遭遇攻击的霍深让…不会再给我得手的第二次机会了!所以…我正打算要不要将事态升级…” “文——郎…算我求你!” 电话两端再次陷入沉默! “好吧…下一步…我来明的!我会同我的律师商定出拿回罗氏股份的有效途径!得手之后,我的路就宽了!或者高价卖掉罗氏的半壁江山…或者,伺机而动,以期整盘掌控了罗氏!相信…经幽兰会多年捶打、历练、煎熬、折磨的我…有这个能力!” “我并不反对你这么干…只是…要记得…凡事不可太过狠毒…给别人一线生机,也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第246章:毒舌的善念 傍晚,丘辰与秋儿站在萧家的小花园里远眺,连绵起伏的山峦沉浸在温柔的暮色里…闪耀着赤色之光… “两个人还真是恩爱啊…我从未想过我的儿子会变成这般模样儿…虽然我知道秋儿早已占据了他整颗心!” “有什么好泛酸的…我的亲家…咱们又跟不了儿女一辈子…所以迟早…他们的心…是要被相濡以沫的伴侣占据的!” “啧啧…姐姐您这张嘴巴哟…”向薄筝边笑边转换话题道,“说正事儿吧…您们…何时搬家?我老公可是好不容易才买到了恰与我们家毗邻的上好庄园…虽不如我们那里宽阔气派…然而,肯定是比您们这里强百倍的!”她是故意含沙射影地说明萧家的的确确占了洛家的大便宜…至于这话有多么难听,她也是心中有数的!怎么样?!你陈嫣到底是要冷冰冰的面子还是要舒坦的里子?! “我们本不想沾洛氏太多的光…所以,也已告知亲家公,那小庄园不必刻意划归到秋儿名下…然而亲家公坚持如此…他说…住自家女儿的房子…感觉会更自在如意些!真是贴心又气派的大人物!” 呸!这该死的老头子!又是屁都不放一个就派大礼给穷酸的萧家!不过算了!反正…自决定让辰儿迎娶秋儿开始…我已看开了让萧家占尽便宜的未来!更何况…我厌恶萧家最大的所在…便是眼前这病歪歪的陈氏妇人…相信,不必谁特意出手,她也活不了太长远的!我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想到此处,她便也捋顺了气儿,讪笑道,“那是自然…若没有足够的气派,哪里会招来您女儿这种金凤凰?!” 陈嫣还以浅浅而自豪的一笑,“也得您开了慧眼…动了金口…她才得以有了高起点的栖处…所以…说到底…我们萧家…得感激你!” 真是厉害的嘴巴!向薄筝暗想着…毒舌在口中卷曲了数下,却终是决定不再上下翻飞了! “娘…吃了晚饭再回去吧…”阮秋恭敬地立在婆婆的座驾前,柔声挽留道… “不必了…”毒舌钻进车里,朝前排的司机扬起冷声,“开车…” 丘辰紧忙扶着秋儿避开…“娘…您又怎么了?!”他紧着脸朝车里嗔问… “没怎么…你别神经兮兮的!司机又不是傻子…秋儿没让开路之前,你当他敢开出去吗?!”说罢,她升起车窗,隔开她不愿再多看一眼的萧家… “婆婆慢走…路上小心…”阮秋尽到礼数,便用柔白细嫩的手牵起骨节分明的丘辰的手,不急不缓地移步回房… “我娘…没别的意思的…”丘辰心虚道… “嗯…我明白…所以…吃饭吧!”秋儿松弛而妩媚地补充道,“笑一下吧!宝宝也想看爹爹笑的样子呢…”于是丘辰果然笑了… 无论如何…她是几近完美的…无论是做丘辰的太太还是做洛氏长媳…向薄筝边想边看着傍晚寂路上的雷同风景,不觉间,耳畔缓缓飘扬起THE/PIED/PIEPERS的DREAM…她闭上眼睛,松弛下来… “大伯母…按您的指点,我…换了铎爷喜欢的香水…” “秋水…你想没想过…也许…我只是在蒙骗你…包括你的小嘴上涂抹的我送你的那支辛辣色口红…” “虽然…从小到大,我娘总让我少跟您搭腔…但…怎么说呢…这反倒激发了我骨子里深藏的跟我娘对着干的反抗精神!所以,我时常偷偷靠近您…感受您身上散发着的古怪而迷人的味道…随岁月流转,我也…自然而然地对您交付了珍贵的信——任!” “秋——水!”向薄筝叫嚷着,醒了一场梦! “夫人…您…还好吗?!”司机缓缓停稳车子,冷冰冰地问… “这是哪里?!这并非家的方向!”她警觉道! “这是…GPS骤然失灵的荒郊野外…怎么样?!刚刚那单曲循环式的DREAM…可牵引出您的好梦了?!” “即使是洛家的老司机…也不可能懂得利用我无法抵抗的催眠曲来处心积虑、胆大妄为地劫——持——我!所以…你身背后……站着谁呢?!” “瞧…要见您的人来了…”两辆路虎揽胜一前一后地划破昏暗,缓缓驶来… “我先告辞了…不!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顺便奉劝您…也一把年纪了,别再那么刻——薄了!”老司机下了车,迅速钻进停于不远处的一辆车里,很快,那车驶离现场…也就是说,老司机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溜了! 现场,剩下的那辆白色的庞然大物里,走下一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女士…请上那辆车!”声音里浸满了危险的**味儿…仿佛若不照做,顷刻便会丧命似的! 于是向薄筝没有一丝反抗地照做了! 车子仿佛朝着某个既定方向行驶着…宽大的后排座椅里,陆明丽与向薄筝分坐左右两侧,中间隔着刚刚那名大块头保镖… “我便知你是贪生怕死、毫无气节的骚货!” “我便知既能撬动洛氏老司机这颗棋子、又懂得利用催眠曲来挟持我的高人——必定是你姐姐陆明春博士!我只是没料到为了帮你这蠢妇,她会逾越法治社会的规则底线!” “我劝你…最好管好你的毒舌…因为我随时可以命令保镖割掉它!” 世界安静了一分钟… “接下来,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总是不给我机会说!放心!车子很快就会抵达机场,到时,你便会自由!” 隔着壮实的保镖,陆明丽探头去看向薄筝的表情…得到一个不咸不淡的默许… “大姐说…我这辈子是一笔辛辛苦苦的糊涂账…我起初还不服气!我啊…只是比她少念了些书而已…至于对丈夫、对女儿…我明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一门心思地爱!这不知要比她强多少倍呢!”她凄凉地笑了笑,继续说,“可结果呢?!女儿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丈夫心里仍然装着别的女人!这,我也认了!至少一家人还是凑合在一起的!谁知这样也不行!如今,女儿死了,丈夫也狠甩了我…且还跑去尔湾找到了初恋情人以及他们两个人的亲生儿子!转眼之间,唯我输了个精光啊!”她落泪!大颗的,不断地划过苍老的脸庞,砸在伤痕累累的心上! “放心——弟妹!我,没有伤害过秋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番话!我不想起誓…誓言这东西对有信仰的人才管用的!”向薄筝惊讶于自己的这番言论,原来她体内的善良还没有完全死去! “我大姐说…你是个聪明而狠毒的女人!所以你是不会给自己埋这么大一笔孽债的!顶多…是你大概看出了秋水死前的异样而没有告知我…这些年,对于跟我沾边的事儿,你大都选择置身事外!” “机场到了…感谢你…在去尔湾参加大外甥的婚礼前特地绕到罗利,大费周章地请我出来诉衷肠!以后,我们大致不会再见面了!”向薄筝开了车门,整身已下了车… “最后一个问题!” “别问我——秋水死的那天…她是不是约了我到那间西餐厅见面!因为,那已毫无意义了!接下来…别再想别人了…只想想你自己!该怎么过、怎么活!别让你姐姐看扁了你!一辈子,不能只写一本糊涂账!” 第247章:危险伴侣 出了机场,打了辆出租车,奔去自己的豪车所在的GPS骤然失灵的荒郊野外…这一切耗时半小时…接下来,向薄筝还要马力全开地开上半小时才能归家!总体来说,夜还不算太深,所以,她觉得自己不会晚得太过离谱! 是!秋水的的确确约了我…我们是一周之前就做了约定的!只是,很遗憾,那天,我爽约了! 她开着车,边问自己刚刚为何不跟陆明丽说清楚?! 那是因为蠢妇肯定会穷追不舍地追问——她约你做什么?! 我又该怎么说?!为了感谢多年来秋水以跟亲娘对着干的心理而向我交付的珍贵信任,我决定引导她在结婚当日装扮成胥江铎迷恋的旗袍美人的形象…于是,我按照印象中的她的尺码,请全罗利最会做旗袍的裁缝师傅,为她做了件适合新娘子出嫁时穿的旗袍…在她死前那一周,她来到洛家做客之时,我让她试穿了那件旗袍,她感觉胸围与腰围皆有些不合适,需要调整…于是,我们约定一周之后,在那家西餐厅见面,我将改好的旗袍给她!那便是她死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应该拿出真心来跟她说声对不起!是我助推了胥驰与她的离婚!虽然我觉得那种一碰就散的婚姻真的没什么意思!但是!那只是我觉得而已! 此时,她在等红绿灯,离家还有一半的路程,她继续思索着!若真的告诉她这些,她又会继续穷追猛打地问——你为何要临时放鸽子?!若你及时赴约,许她就不会死!我,又要如何面对这样一位中年丧女的母亲的这个无解的问题?! 绿灯亮起,她继续开着车…我要不要、有没有必要向陆明春博士的大嘴巴妹妹说出我的秘密?!多年来,拜我那貌合神离的婚姻所赐,对于暗中约会这种事,我习惯于搞得比较隐晦、复杂!且我确实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蠢妇的女儿搞得像一对母女那般亲亲热热的!所以,我本是建议秋水于一周之后来我家试穿改好的旗袍…岂料…她说,想跟我去那家西餐厅吃牛排!她很早就想去吃牛排,只是母亲的清规戒律太多,而正处于减肥期的她特别渴望吃顿牛排…她比我印象中胖了不少!不然旗袍的尺码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的!我便答应了她,并且要她按我的规矩赴约…她说好的!她说这样感觉很惊险刺激,像是参演了谍战大片儿!我没回应什么!我无法告诉她,我的人生远比谍战大片儿还要惊险刺激!但是,那天,我之所以以暗语告知她我会爽约…恰是因为——陆明春博士在我出发之前来电说——让我离即将与胥江铎结婚的秋水远一点儿!于是我负气地说——遵命!女皇!然后冷冷挂断她的电话,并猛然扯坏了刚刚改好了的旗袍胸口处的一对囍字盘扣,以泄愤! 也就是,抛开写实主义的逻辑,若论谁必须为秋水的莫名离世负上责任的话,那么,蠢妇的姐姐陆明春博士难辞其咎!所以,她才会惺惺作态地劝慰她的几近崩溃的妹妹,说我大概没有在秋水离世的悲剧上使坏!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 “怎么耽搁的?!” “因自萧家出发时司机差点儿惊到了秋儿…我便骂了他没脑子!岂料他上了脾气,反而驳斥我嘴巴刻薄…便弃车离去…说是不干了!我呢…只得自己将车子开回来…” “就只是这样?!” “是啊!”向薄筝气定神闲地撒着谎,缓缓地朝卧房走去… “老婆…以后出门…多带个保镖吧!” “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所以…别煽情了!恶——心!”她对他,因为难以释怀的恨而永远那般刻薄! 他忧伤地笑了笑,便继续埋头瞧着自己手里那本悲情的长篇小说。 “不是让你不要去惹她了吗?!你怎么可以如此过分?!且还把胥江铎也拖下水,让他去策划一场近乎绑票的约谈!” “好吧!姐!我就实话实说了——是他要这么干的!准确的说…是他命我按他的意思去试探向薄筝的!” “什么?!他——真是个混蛋!” “他还差点儿成了我的老女婿!想想都觉得我当时肯定是疯了才会为秋水策划出这么个危险伴侣!归根结底,是我,我这蠢妇逼死了我的宝贝女儿!我总按自己的想法来绑架她的幸福!我从未想过——我强加给她的一切,恰是她无法幸福的根源所在!”陆明丽在姐姐的瘦弱怀抱里放声大哭! “往后…别再想从前了!放心!你还有我,便就有家!我的深让,就是你的儿子…他的芳菲,就是你的儿媳…他们会待你如我,为你养老送终!” “可——以——吗?!” “你来之前,我已与儿子儿媳商量过了——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所以——人真的要行善积德的!若不是当初…爹娘的善举,我也不会有像你这般出类拔萃、足以信赖与依靠的姐姐!如今,爹娘与三弟早已不在了…就连我唯一的女儿也不在了…若没有你…我不知人生还有什么指望与意义?!” “别这样说…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首先、最终,我们还得为自己而活、而存在!只是,在这漫长的孤独里,缘分牵引着你我,相扶相携,走一段不长不短的旅程!我的妹妹啊…别哭,别怕…好好活你自己吧!”这番话带着一种威严的力量,赐予陆明丽冷冽的温暖! “胥江铎!我和妹妹已在尔湾扎下了根…望你从此…开动智慧与仁德,与我们保持距离!”深夜,于书房之内,陆明春拨通了铎鞘之主的电话… “这…算是女皇的警告吗?!”磁音朗朗,深蕴点亮暗夜之光泽! “我说了…怎么理解…要看你的智慧与仁德了!”磁音犀利而阴冷,似要绞杀暗夜之鬼! “那么…抱歉了!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且我从未想过搅扰你们姊妹俩!作为女人,你们不是我的菜!作为其他,你们更不在我的宇宙!”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电话被陆明春果断掐断了! 我的老哥真是瞎了!竟爱这种女人!铎爷摇了摇头,走进顺云阁的某间包房里,继续与他欣赏、喜爱的秦子冬推杯换盏! “深让终于也要结婚了…当年,曾爱恋过秋儿的那些男子,一个个的,都已安定下来了!”铎爷感慨起来… 子冬只是笑了笑,不做回应… “你怎么样?!霍家…待你如何?!”话题瞬间便转换至另一个层面! “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 “你永远如此!惜字如金!” “平平安安…便是还好…” “没有什么大志向吗?!” “对我而言,守好一个家,便已是大志向了!毕竟,我,起点太低…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得懂知足常乐!如同罗丰,分明比我强百倍,不也是安守在素菜馆的小生意里,过着波澜不惊的和美日子吗?!” “那么…在你眼中…置身于圈界的后辈里,谁正在云端,值得起‘大展宏图’四字呢?!” “自然是罗利的戚风云与尔湾的霍氏兄弟了!” “我们胥氏的两位…都不行吗?!” “恕我直言…站在胥爷与您的光环之下,他们,只能是黯然无光的!” “是我们…始终不肯放手,所以,他们才无法施展吗?!” “不——是他们——始终没有危机感!真正的危机感!没有恐惧,就没有希望!如同没有黑夜,谁人渴望光明?!” 第248章:贴心宠爱 “何时启程?”阮秋轻声问… “明晨…”戚风云垂下眼,“丘辰说…有贺礼要我捎去尔湾…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也有要捎的话儿或者东西…” “没有…”她淡淡地回话,“无论是话儿还是东西…凡是我让你捎带的…便是给你添麻烦负担…这…可是你训我的话儿…够我记一辈子了!” “就快当娘的女人…该懂事了!”他始终立在她的书房门边,不往美人安坐的临窗而设的写字台旁挪动半步,“好好保重…我…提前祝你一切顺利!”他转身向外行走… “风云…”轻柔如天边云朵的声音定住了他的脚步… “你说…我都听着!”他言语铿锵,却没有回头! “我昨夜…梦到自己…在剖腹产术后一小时出现了羊水栓塞…全身多处大量出血,最后,甚至来不及看看宝宝…便死掉了!” “不怕…别怕…”他转回头,眼中晃动着晶莹泪光,“无论你去哪里…我——陪——你!”说罢,他转回头,如风散去! 风云…对不起! 她打开孤独客的日记,默默书写着…你知道吗?这一回的梦,那般真实!真实到可怕,可怕而惨烈!我…也是惧怕死亡的!此时,我在想…若真的猝然离世,我于这孤独的世界里,至少要留下一点血脉——我的儿子!但愿,诸神保佑,也留下我,在此世间,陪他走不长不短的一程!至少,他要记得,这世界上,唯我能给予他的——母爱的滋味儿! 她合上日记,锁起它,拭去泪痕,慢慢起身,依在窗下,看着寂寞而博大的天空里偶尔来去的鸟儿…发呆! “怎么了?”洛丘辰进了门,来到她身侧,轻抚她顺滑而日渐丰盈的短发,“好像哭过似的…莫不是戚风云刚刚给你脸色瞧了吗?!或是…又拿什么话儿噎你?!”他随即摇了摇头,“他不会的…我想至少此时,他不会如此的…” “丘辰…我似受了你的传染…也变得多愁善感、神经兮兮的了!”她拥抱他,“我发觉我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坚强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连连自责,又连连安慰,“会好的…会好的!” 夕阳西下,风云的座驾行于略显寂寞的公路上… “轩白…去趟百货公司…” “好的…” 不久,车子抵达目的地,轩白停好车子,便跟随风云来到商场的西装专柜… “英格丽.张曾说——服装最大的功能,是增加你的自信而不是看起来漂亮——我认为这话最适用于西装!所以,轩白,几套上好的西装是熟男的必备品…更何况你要陪我与大哥去尔湾观礼,自然不可以穿得马马虎虎…” “哦…只是…这里的价位…实在是…”轩白面露难色,犹豫着道出实情,“我最近正在攒钱,打算给父母在罗利买块风水好的墓地…既然我已不打算回洛杉矶了…所以唯如此,我才可以经常去祭奠缅怀他们…” “好…理应如此…”风云叹了口气,“墓地的事…我来办好了…待从尔湾回来时,我们转路去趟洛杉矶…请出你双亲的骨灰…安置于我为他们在罗利选定的墓园…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可以呢…” “怎么不可以?!我有这个实力,你有这个孝心,恰好积这功德…再好不过了!” “老板——”轩白起了伤感,又感动到不能自已…只得轻唤了一声… “我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风云哥就好…” “风云哥…谢谢您!” “西服…只需按自己的喜好,好好挑选…钱我来出…算是员工福利吧!因为你拥有完美的模特身材,所以成衣基本可以百分百合身…当然,若时间允许的话,还是定制西装更好些。现在,我去拿前些日子定制的鞋子…你自在挑选吧!” 归程,轩白的脸颊红彤彤的,“风云哥…您知道吗?我从未感受过如此轻薄、柔软、挺括的西服面料…就像…” “青春美人的滑嫩肌肤…”风云平静作答…然后,发现后视镜里的轩白脸颊更红了! “过些日子,给你介绍一位佳人…待有了自己的小家,你会变得不一样的…” “您…为何要待我这么好…” “不为什么…也许…我并非慈善家…但若他人对我心怀善念,我自当有所回报!如此而已!你不必有负担!” “好…”轩白柔声回应… “接下来,去胥氏庄园…” “好…” 夜色之中,胥氏庄园里渗透了微妙的秋日气息… “秋儿…已开始心神不宁…所以这几日…你替我去疏导、安慰她吧…” “我才懒得去看她呢…” 书房之中,两位熟男隔着小茶几对望了一眼… “好吧…我只是怕她一见我便动了胎气…何况她现在…肚子里怀着洛氏的未来…谁还敢轻易去招惹?也唯有你…才会给我派这种危险差事!”胥驰虽叽叽歪歪,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我跟家里说…会在你家蹭顿晚饭…”风云微微一笑,“喝一杯也行!” “真的?!”胥驰顷刻通了电,“我这就去张罗!今晚务必小酌一下!” “别忘记让家佣们照应着点儿轩白…”风云提醒道… 胥驰应允着出了房门… 十分钟后,他安排好一切,进门便说,“提到轩白,忽而想起刚刚来奉茶那女子——是前几日家里才聘来的…品貌皆过得去,年纪也与轩白相当…不如…”胥驰挑动朦胧的眉梢,媚眼纷飞地提醒着风云… “不好…”岂料风云并不赞同… “不够漂亮?!太过寒酸?!罗轩白也不过就是罗管家的侄子而已!还想找什么样儿的?!难不成…还以为凭借出众的外貌便可攀上哪门子大家闺秀、做个上门女婿不成?!” “瞧你…我才说了两字…你可倒好,机关枪一般…连发感慨!” 屋子里安静了一分钟…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每个人都那么上心、那么好!”胥驰喃喃嗔道,“你这人真是的!” “所以…我会对你…特别好一些!”风云温润一笑,起身向外行走,“我去散散步…” 胥驰顷刻会意! 待风云消失在门后,他便饶有兴致地在书房里搜索起来… 哪里?在哪里?! 礼物…定是在我离开那一小会儿,藏在此间书房里的! 茶几——没有! 书柜——没有! 沙发——沙发底座已被玩了无数回了——果然没有! 书桌——咝——套路不够深——所以显然也没有! 窗台——娘的——果然还是没有! 哈!风云!你又加大难度了吗?! 只属两个人的寻宝游戏让他无比兴奋! 不久,屋子里有隐秘暗格的地方几乎找遍了!却仍是——没有! 难道——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感觉不会错! 毕竟,我们彼此——心有灵犀了数十载!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 忽而,他的脚步踩出了异样的声响!就在靠近门边的一块方方正正的金褐色柚木地板下方! 我竟不知这地方也有精妙而不露痕迹的暗格!尤其是——这可是我家啊!我的书房! 他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便冲去书桌上拿回一把拆信刀,撬开它,将一双深棕红色的John/Lobb经典定制绅士鞋捧在手上,细细端详… “一张皮只做一双鞋——这是我喜欢John/Lobb的理由…以顶级工艺打造的沉甸甸的心意凝结在每一双结实而漂亮的鞋子里,陪伴你穿越荆棘,走出一片人生坦途!” “好的…胥驰!我记下了!从此,我会在每年的十一月都送你一双这样的鞋子!” 这——恰是第十双! 他穿上它,慢慢走出门,让他的双脚感受着被贴心宠爱的幸福滋味儿! 第249章:阴谋之雨 庄园湖畔,风云故意歪着脑袋看着缓缓走来的挚友,抿起嘴唇微笑着…仿佛在说——鞋子很不错嘛! “讨——厌!”胥驰脸颊微粉,不得已娇嗔了一声…空气甜腻得似停止了流动! “回去吃晚饭吧…” “好…” 两个人散漫地并肩而行…路过荒塚禁地之时,又齐齐停下来,不约而同地遥望两棵缠绕着死去的樱桃树…那下面的胥子熙…还好吗?!他们暗暗想着… “他们…真的只是友谊吗?!”此时,餐厅窗畔,胥爷轻声问身旁的太太周锦媛… “怎么说呢…恰如当年…你与洛枭顺吧…” 真是狡猾的回答!胥爷心生不悦!她总是如此,让人快乐不起来!他回身落座,朝门外扬声,“去催两位少爷快走几步,难不成还要让长辈们等吗?!” “是!”脆生生的回复钻进门里… 周锦媛依然立在窗畔,看着一对赏心悦目的熟男徘徊在子熙的荒塚之外…不肯离去! “伯父伯母…晚上好…”风云入席,磁音悦耳,笑容谦和,一派君子气度… “最近也不见你的影子…还以为你们闹翻了呢!”胥爷嗔怪着,脸色并不明朗… “怎么会呢…只是忙…忙也是因没什么大本事,所以只能将勤补拙…便难以兼顾其他…” “那还有空撇下一大家子去尔湾观礼?!”胥爷犀利地回敬了一句! “哦…因为那很重要…我想…毕竟结婚…并非寻常之事…何况是视我为亲哥的芳菲的婚礼…”风云迅速而沉着地回应道… 接下来,不怎么和谐的沉默笼罩着整室…众人开始各怀心事地咀嚼、吞咽着桌面上的美味佳肴… 从何时起,我已无法欣赏、喜爱风云了呢?!胥爷有些自责地想…他分明是如此优秀,甚至完美到无可挑剔…然而,太过完美的他,却又让人——莫名胆寒! “伯父伯母…我吃好了…天色亦不早了…先告辞了…待从尔湾回来,再找时间来看望您们…”风云决定不留下来与胥驰小酌了…也许从一开始,那就是个为支开挚友而设下的完美幌子… “往后要时常来坐坐…你伯父刚才也并非怪你…”周锦媛起身相送,免不了要替胥爷圆两句客套话… “好…且我也知长辈们都是为我们好…”他停下来,朝她平静地笑了笑,便出了餐厅… “爹!至于吗?!这么给风云脸色瞧!”送走了风云,胥驰气哼哼地返回餐厅,朝仍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菜肴的爹发脾气! “给我闭嘴…这是我的家,我爱怎么样都行!你呢,有本事就赶紧张罗着娶妻生子去…要叫板或者造反,就得拿出相应的资本来!” “那些资本…我可真就没指望了!所以,老爷子,您就安心做胥氏一辈子的独裁者吧!”说罢,他便踩着异常时髦漂亮的新鞋子气急败坏地走掉了! “老子养了他这么大,也没见他感恩戴德!人家一双鞋子就能轻轻松松地收买人心!这是什么混账逻辑?!”胥爷猛然抄起手边的一个碎花浅碟,朝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立时,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家佣自门外探进半个身子… “干嘛动这么大肝火啊…”周锦媛边说边扬了扬手,老家佣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并关严了门… “我还记得…风云第一次来家里做客的情形…如画般俊俏的小人儿却生得一双爱察言观色的眼睛…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瞥看着我们俩的脸色…”灯光柔和地落在她虽平淡无奇、却总是波澜不惊的沧桑脸面上… “待他吃过晚饭,出了餐厅的这扇门,并回手恭恭敬敬地将门轻轻带上…你便不由自主地起身,站立在窗边,等着看他下了楼、走在花园里的瘦弱身影…直到,真切地看到他稳稳当当地上了前来接他的车子,你方松了一口气,喃喃叹道——养子不易啊!” 他的脸色渐渐祥和起来…显然,这番话,已流淌入心! “所以,风云的完美…恰是他一路艰难的写照!而你如今…对他的戒备…也只是你的好弟弟在你的脑中、你的心里,以阴谋之雨般的手段,深入渗透的——偏见!” “你怎么可以…”他有些心虚地反驳道,“你怎么可以以家庭妇女的浅薄见识来臆断我的天才般的亲弟弟?!” “是啊…我真是自不量力了!”她起身,迈步来到门边,朝在外守候的老家佣和气地说,“收拾一下吧!”言毕,她继续在漫长而幽深的廊上摇曳着有些松垮的宽厚身躯,执着而孤独地走着…走着… 阴——谋——之——雨?! 夜深了,书房之中,胥爷茫然地盯着窗外的夜空,回味着太太的那番话…某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 “多谢你拜托铎弟送来的贺礼…同时,我想抱歉地说——从此,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必要维持这种礼尚往来式的循环与瓜葛了…”电话冷冰冰地断了线…窗外分明是深秋寂夜,而他的心,却已跌入寒冬腊月! 他慢慢转身,出了门口,仔细思量着、难过着,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卧房,进了内室的盥洗间,如常那般一丝不苟地洗漱冲刷一番…随即,他整理好自己,回到那张松软而舒适的大床上,回到带着温热感与舒适体香的伴侣身旁,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快速滑入或奇异、或荒诞、或无趣、或悲凉的——梦境轮转… 在打了那一通冷酷至极的绝交电话之后,陆明春也变得愈加消沉…毕竟,在遥远的记忆里,那是她曾经真挚爱恋过的男子!然而,不知被命运捉弄了多少次之后,他们,不可逆地走向了悲情的疏远! “院长…上午好!”邱小柔立在虚掩的门外,故意将右手握成一颗小拳头,顽皮地敲了敲门… 陆明春慢慢卸下桀骜,露出温暖笑容,“听说怀孕了…恭喜你!” “才四十天…我本想等深让与芳菲的婚礼过后再告诉您的…”她扭捏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拥抱她崇拜的师者,以及,她心上认定与深爱的母亲… “老师…做不成您的儿媳…我打算,从此做您的女儿…血脉相连的女儿…可以吗?!” “可以…我的女儿…我为你感到自豪!无比自豪!” “娘…”她哭了,泪光里,她觉得仙逝多年的生母就在眼前…“娘…”她笑了…视线对接的瞬间,母亲与女儿都笑了… 第250章:外因外力 阴云密布的上午,几片枯叶被一阵小风卷起,在舒缓的气流中慢悠悠地打转,再缓缓而沉默地跌落于深秋的泥土之下… 敲门声落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上,霍深让自窗畔转回头…“请进…” 萧然进门,带着轻柔的微笑问道,“您找我?” 深让抬手示意他坐在茶几一侧的古典沙发上…自己则坐到另一侧…“很抱歉…我的新娘竟找了你的弟弟做伴娘…这实在是会让你很为难的…”说到这里,他温润的脸面上写满歉意…“但是…毕竟…婚礼就在后天…我…无法找到更为合适的伴郎来替换你…而芳菲又坚持说…文烨是她这辈子唯一的闺蜜…” “那么,放心!我会尽力做个称职的伴郎…”萧然语调平稳地说,“既然我早已改头换面…又有什么不能坦然面对恩断义绝的文家人的理由呢?!” 恩断义绝?!往时的恩怨真的已经堆积成这分外绝情的四字了吗?!霍深让垂下眼,迅速收起因震惊而浮现的异样表情… “好…既然计划没有变动…这再好不过了…” 两双沉静的眼睛对视了十几秒,以便读取、确认彼此的真实想法… “好的…那我出去做事了…”线条优美的嘴唇弯出一道笑意… “好…”深让还以微笑…“中午,一起去你那间咖啡馆坐坐…如何?” “好…”萧然点了点头,回到门外边的助理办公室,坐稳,慢慢消散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愤怒…文家——几乎成为他永难化解的痛苦所在!如今,一想到那场即将来临、避无可避的正面交锋,他便可清晰感受到源自灵魂深处的隆隆怒吼! 中午到了,雨似乎已迫在眉睫…咖啡厅里正在播放NAT/KING/COLE的MOOD/INDIGO,那歌声美得让人心醉神迷…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紧张…”深让朝坐在对面的同窗道出心里话… 萧然放下咖啡,身子稍作前倾,以极缓的语速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不后悔…”深让的答案脱口而出… 两个人目光闪烁着,汇聚于一处,随即,便舒缓而愉快地笑起来… “请慢用…”此时,陈湘君端来两份玫瑰花形状的精致好看的点心… “多谢…”两人齐齐答谢…磁音里齐齐蕴着一份由衷的敬意… “听说…你们夫妇仍住在铎鞘庄园…”深让神情淡然地朝正欲离开的湘君搭了句话… “是的…”她回了话,便走开了… “你…介意此事吗?!”萧然猛然问道… “哦…谈不上介意…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你并非好奇心很重的人!萧然暗想! “哗——”排山倒海的大雨终于来了…咖啡馆里接连涌入因慌忙避雨而想起喝杯热咖啡的人,四下变得嘈杂起来…渐渐地,几乎听不到背景音乐了…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深让起身,“幸亏离得近,且我们都带伞了…” “当然…我们都是喜欢未雨绸缪之人!”萧然回了一句值得回味的话… “下雨了…好大的雨…带伞了吗?” “幽兰会最不缺的…便是蔚蓝色的大伞了吧?” “这一回,会在尔湾逗留几日?” “婚礼结束就离开…大哥会直接回罗利…我与轩白转路先去趟洛杉矶…再回去!” “总之…相聚短暂,分别漫长…如同刚刚说完还好吗…就要道离别珍重似的!”忧伤的语气里蕴着淡淡的不舍,惹得整室寂然无声。 “昨日…作为铎爷的说客…老吴又来劝我执掌幽兰会…难得你来了…帮我分析分析吧!毕竟…你的话…我总是放在心上的!”文郎入了正题! “我不认为铎爷是值得跟随的明主!说这话,并不是因为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你只看吴经理…被他摆布了多少个来回反复…却又得了他多少器重呵护?!” “器重…还是有的吧?” “若真器重他,怎么可能游说你来执掌幽兰会?!” “这倒也是…” 恰于此时,风云的电话响了… “风云哥…雨越下越大了,爹娘都开始不放心了…你何时回来啊?”芳菲的柔声清甜悦耳… “就快回去了…况且哥有罗轩白这样的人物护着,不会有事的…”风云喃喃柔语,一边提防着文郎一心复仇的愤怒视线… “对你…他们倒还挺有人情味儿的!”见风云挂断了电话,文郎禁不住讥讽道… “你若觉得父辈的恩怨必须延展至你与罗峥嵘,我也实在是没有资格与智慧来反驳什么…我尊重你,也尊重他…同时,我也希望得到来自你与他同等的尊重…抱歉,尔湾之雨夜,实在令人难受…告辞了!保重!”风云起身,迈步踱至门边,推开门,见罗轩白与幽兰会的守卫们皆立在不远处… “轩白…我们回去吧…” “好的…老板!” 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师父…今夜的客人…仿佛令你难过了…”休息室内,抚琴归来的邱云凝望师者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回去吧…我送你!” “好…” 一路无话…仿佛全世界皆已沦陷在暴雨里… “早点儿休息…” “您路上小心…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吧…” “没这必要…晚安!” 在邱云租住的公寓楼下,两人进行了简短的对话,然后作别… 今夜,一切都是湿漉漉、冷冰冰的!邱云暗想着,开了房门,走进屋里…她没有急着开灯,而是下意识地来到窗边,望了望天空的雨,又看了看本应空无一人的街道…却发现,师父的车子,打着双闪,仍停在原地! 于是,她舒展手臂,用手指去触碰一盏小巧台灯的开关… “啪!”橘黄色的光使整室苏醒…与此同时,师父的车子收起了双闪,稳稳地开了出去… 她的心上莫名一暖!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关心我!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抚了抚饱满漂亮的额头,脸上荡漾着明媚如花的笑容… 文郎的车子继续向北边开去…离他的公寓还有一刻钟的车程…但是,显然,这糟糕透顶的雨夜以及糟糕透顶的心情使归家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好在,他也并不急于回到那个无人等待、牵挂他的空荡荡的家! 终于,他到了! 并且,他清楚地看到了隐于雨幕之下的一辆大块头的凯迪拉克凯雷德! “文郎!”仿佛已久候多时的风云下了车,没有打伞,只身立在肆虐的雨里,顷刻便湿透了! “风云!这是做什么?!”文郎紧忙撑开一把蔚蓝色的大伞,罩住风云头顶那一片雨点儿… “罗轩白呢?!” “我命他打车先回去了!” “这混账东西!就真的丢下你回去了?!” “我跟他说,若他不听我的…便会失去我的信任…” “有什么事…上去再说吧!你已经湿透了!你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些凄风冷雨的!” “不必了!只几句话…我说完便走!” “风云!你我相交多年,我会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吗?!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父亲的那一份江山大业,这有什么错?!你不该如此偏袒罗家人的!他们什么都有,而我呢?!我一无所有啊!” “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你还有我这知己啊!你想要得到的,我会拼尽全力帮你!你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本就无可厚非,但是!万万不可再走类似‘血之诅咒’的路子了!” “我记得我已经答应过你了!我的承诺,向来非常靠谱的!” “那么…芳菲那些少不更事的照片…就请你…不要发给霍深让!” “你何时猜到了这一层的?!” “自你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将事态升级…’开始!毕竟…能搅黄一场门当户对的豪门婚礼的外因外力…并不很多!” 第251章:极有默契 雨,仍在下…只是从嚎啕咆哮转为低沉而悲伤的哭泣… 屋子里放着LOUIS与ELLA合唱的CHEEK/TO/CHEEK,文郎正在小口地品着威士忌,而风云刚刚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文郎的棉质衬衫与做工考究的休闲裤,缓缓坐到挚友身侧…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听着厚重的豆沙嗓与圆润甜美声线的经典绝配… “总是这样…头发湿漉漉的…”文郎喃喃,边自浴室拿来电吹风,就近插上电源,顷刻,温和的暖风吹拂着风云黑亮的短发,而文郎的圆润的手指则轻快娴熟地拨弄着发丝,像是在跳一支华美的华尔兹…“好了…”文郎将电吹风放回原处,重新落座,进而对风云嘱咐道,“记着…要改改你这习惯…洗完头,不能简单地用毛巾吸吸水,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忙别的…等待自然干要很久的!当然,吹头发也不要吹得全干,要留恰好的湿润气息…一点点就好…” “好…我记下了…” “敷衍!告诉你很多遍了…你总是记不住!” “这次定会记在心里…” “原来以前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吗?!” “以前你可从不抬杠的…话说得也温润柔软…现如今…你变了…我呢…也变了许多…只是,友谊还在…所以,我们得磨合出全新的相处之道…以期友谊…天长地久!” 文郎沉默了一小会儿,在心里反复掂量着风云这番话,然后说,“照片连同底片…我都可以交给你…然而…我可不敢保证罗家没有别的想搞砸婚礼的仇家!”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搞砸婚礼的罪魁祸首并非我的挚友——你!平凡如我,只能为罗家做这么多了!” 眼神交汇的一刻,两个人默默拿起各自手边的威士忌,极有默契地碰了杯… “已经…十点多了…不要走了…何况你我皆喝了酒…谁也开不了车了…呃…且这附近…一过十点就很难约到出租车了…” “可你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沙发!大床让给你!” “我觉得你是故意想让我留下来的…” “没别的意思…多说说话吧…难得你来…我们可以谈些平日对着电话无法深入的话题!” “好吧…”风云答应着,却又郑重其事道,“但也有可能…头一沾枕头,我就睡着了…” “好啊…只管试试看啊!若我的枕头真这么棒,那么,你便拿回罗利,日日枕着安眠吧!”说罢,亲切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温暖着彼此伤痕累累的心! “风云哥…会在哪里过夜呢?偏偏那个罗轩白嘴巴又那么紧,什么也不肯说!” “风鹤…你也没有什么头绪吗?!” “抱歉…舅舅…除了我们戚家在尔湾的那处私宅…我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地方了!” “唉——风云这孩子啊…哪里都好,只是…唉——”罗夫人的声音很美,就连叹息,也动人心弦… “瑜花…别担心了…”罗爷朝身侧的夫人柔语,“也不早了…大家都歇着吧!”于是,众人惴惴不安地互道晚安,各自回房去了… “罗爷…”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立在卧房门外… “瑜花…你先去歇着吧…” “好…你也不要操劳得太晚…” 两个人极默契地笑了笑,罗夫人便迈进门里,而罗爷则与老管家去书房议事… “我们的人…在文爷的公寓门口发现了大小姐的座驾…” “也就是说…风云今夜是同他的挚友呆在一起…” “是的!老爷…”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地说下去,“也许风云少爷…是担心文爷在婚礼前闹出什么来…才冒雨去劝劝…毕竟,此时,唯有风云少爷的话,能入得文爷的耳与心!” “我们罗家…亏欠了铮文…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我那堂弟只是单纯地要钱财股份…倒还好说…”罗爷拿起写字台上的一只做工考究、年代久远的打火机,叮当一声,燃起一支烟… “您是说…文爷想要整个罗氏?!” “恐怕是这样的!” “笑话!他也配?!” “也未必是笑话的!”罗爷举着烟,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若芳菲一直不嫁,或者嫁个难承大业的窝囊废…那么,罗氏的老臣子们、尤其是对我叔叔忠心不二的那些有影响力的董事们便会想起罗铮文这个隐形继承者的!” “然而,小姐既已寻到了霍家三少这样出类拔萃的老公,文爷恐是没什么指望了!再者,说到底…您才五十多岁…此时谈继承者的问题,为时尚早吧?!何况再过十年,深让少爷早已稳固了地位,文爷呢…也就彻底没什么指望了!” “所以…这场婚礼…是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的!” “所以…您才故意让风云少爷提前赶来,以防文爷的不安定?!” “不…你错了…是风云觉得…我与铮文都是他不可失去的亲人…所以,他主动提早赶来…以安定人心,进而求一场祥和婚礼!” “您觉得…他,能做到吗?!毕竟…他才三十几岁…能压得住这么大的阵仗吗?!” “有志不在年高啊…”罗爷的声音平静而深沉,“虽然我总是不太愿意下结论,但还得说——他十有八九能做到的!” 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是很好…尽管如此,次日清晨,当人们醒来,向窗外探看的时候,却得到了相同美好的答案——风雨过后,天清气朗! “早…风云哥…无论您在哪里,请允许我去接您回来…” “好…来吧…我给你发位置…” “还有…”轩白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在任何情况下都别再赶我走!毕竟我的使命…便是伴您左右,护您安稳!” “好…我记下了!”风云挂断电话,从文郎手中接过一件含蓄而精致的细格纹西服外套… “眼熟吗?”文郎柔声问… “当然…前年圣诞节,我送你的…我们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身材尤甚!” “咝——什么叫身材尤甚?!真是扫兴!” “好吧——灵魂尤甚!” “嗯——”文郎这才心满意足地换了话题,“虽婚礼就在明天…然而…关于芳菲那些照片的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提前跟霍深让透个底的!毕竟…那个人…在爱情里…挑剔得很呢!” 第252章:危险交锋 此刻,同样的清晨,邱小柔猛地跳下床,冲进内室的盥洗间,开始剧烈地呕吐… “柔…”陈德迅速来到她身边,不断轻拍、抚慰她瘦弱的脊背… “对不起…若是觉得太辛苦…咱们…可以不要孩子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低沉而柔和,柔和之中又蕴着哀婉的腔调… “不——我要这孩子——我们不能辜负上天赐予的珍宝!”她缓缓抬起头,用温热的水仔仔细细地洗净脸庞,再拿过毛巾,利落地擦去多余的水分…“我很好!”她朝他微笑,虽然细长的眼睛里有些阴影,但还是倔强地重复了一遍,“我很好…” “不——你不好…”陈德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这样!以你现在的年纪…” “我才是医生!”突然之间,这一声过于尖刻的呵斥,将彼此都镇住了! “对不起…”她慢慢舒缓下来,紧紧拥抱他,开始哭泣…“对不起…但请别再说伤我心的话…好吗?我喜欢孩子…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们…得有个孩子…只一个就好…好吗…答应我!” “好…”他难过极了!“也请你答应我…别太勉强自己!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永远是你!” 整个上午,陈德的心情一直不好…正如小柔所说,他与她一样,皆渴望拥有他们的孩子…然而,每每清晨,看到小柔那般孕吐的模样儿,他便会陷入深深的恐惧…他实在太爱她了…爱了那么久才得到的爱情,对他而言,珍贵至极!所以,他惧怕看到她的艰难困苦——为了孕育一个小生命所要经历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凶险与痛苦! “陆院长…您…此时忙吗?”别无他法,他拨通了陆博士的电话…“关于小柔的事…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样吧!”在仔细听过陈德的认真陈述之后,她沉声道,“自今日起,我先给她放假…让她好好在家中静养一段时间…我会时常过去看看她…” “多谢您…陆院长!” “谢什么…她现在是我的女儿…正怀着我的外孙或外孙女…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去照顾她们…所以你呢…往后也别太见外!我不喜欢太矫情的人!” “我知道了…”他知道小柔一直将陆博士视为母亲,然而,得到冷酷至极的陆博士亲口承认、认可的此时此刻,他仍是无比激动的!所以,至少隔了十几秒,他才怀着紧张感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个称谓,“娘——” “阿德…”于是,她也还以更为亲切的口吻,“好好照顾她…她是上天赐你的珍宝!” “我知道…娘…”收线的那一刻,彼此心上都很温暖… 午后时光过半,戚风云坐在妙不可言咖啡馆里,左手握着一杯热咖啡,右手则在转动桌面上的盛放着粉色蛋糕的淡蓝色浅碟… 忽而,他抬起头,朝玻璃转门的方向望过去,恰看到高大挺拔的霍深让款款走来… “久等了…” “才一会儿而已…想喝点儿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 “好的!”戚风云招手示意侍者过来,点好了咖啡与点心… “现在,可以言归正传了吧?毕竟…我明天结婚…所以,此时,很忙!”霍深让选择单刀直入,因为他清楚眼前的如艺术品般赏心悦目的戚风云最擅长迂回战术! “不急…因为整个谈话过程不会超过半小时…且你的咖啡来了…好好品尝它吧…” “你…”霍深让欲言又止,因为陈湘君恭恭敬敬地端来热咖啡与点心…粉色蛋糕,淡蓝色浅碟…与戚风云一模一样… “请慢用…且请二位不要摆出太过冷酷的面貌…因为…你们已抓住了所有顾客的目光!” 二人环视四周,迎接花样百出的好奇眸光的扫射… “看来…我们不该点一样的点心!”风云笑了… “不…重点不单单是点心…”湘君转身离开,“重点是两个相貌太过出众的男子对坐一处,且点了一样的点心…” 话音未落,两个男子皆笑了… “看来我们很搭…”深让耸了耸肩… “的确如此!”风云点了点头,并郑重地伸出手…“恭喜你…你娶到了好姑娘!” “多谢!”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你的手很冷…”深让说… “你的也是…”风云说,“我的‘冷’终于遇到对手了!” 两只手缓缓松开,两人恢复了原貌… “如你所见…芳菲是个美丽的女子…大学时代尤甚!”风云猛然打开正题!“在那花样年华里…她,起了叛逆之心!她,与她的…同性恋人…互拍了几组作风大胆的照片…” 风云以极慢的速度拿起咖啡,放到嘟唇边,喝了一小口…不动声色地瞥看着霍深让上下剧烈滑动的喉结…沉默的气氛,至少僵持了一分钟… “为什么?!在我与芳菲即将举行婚礼的这个关键点上,你,会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们还没注册…婚礼也还没进行…一切尚有转机!” “混账话!”愤怒的一声!顷刻,再度抓住了众人的视线! “我们…都不完美…甚至缺点多到数不清!但我们还是有资格去追求自我心中的…完美!所以,我不想替芳菲粉饰什么…虽也许她会因此而怨我恨我…但是…我仍不希望她栽进隐患丛生的危险婚姻!” 霍深让闭上双眼,默默无声!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为什么?!为什么必须在此时逼我做这般抉择?!戚风云!你好过分!简直过分至极!残忍至极! “我无法坦荡地说——我不介意!”他睁开眼,冷冷道,“但我…却仍已无法回头了!所以,我会…一直放着一根介怀的刺于咽喉要塞!我但愿,那些照片永沉于暗夜深海,默默无声!但若有一日,它不幸晾晒于阳光之下,众人之前,我不敢保证会对她不离不弃、一如初见!她若满意于此答案,明日便做我的新娘,若不满,我亦无话可说!因我爱她,不够彻底,因我这一生,已无法深爱了!言尽于此!” 归程,深让驾车绕行至静谧湖畔…他就那么静静坐在湖边,任凭凄风吹拂,任凭自己默默难过! “对不起…”忽而,电话响了… “秋儿?!” “无法送你什么礼物…思量再三,决定给你打个电话…” “那么…此刻的你…还好吗?!” “好…非常好…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多谢!我会幸福的!会的!” “那么…保重!” “你也是!”他挂断电话,慢慢起身,再度踏上归程! 第253章:挣脱极限 “怪我吗?”浑厚沉静的磁音萦绕于芳菲耳畔、心底… “不…” “照片与底片…哥交给你了…如何处置,你自己定夺…婚姻大事…也要靠你自己好好掂量!” “风云哥…虽然相识短暂…但我真的很爱他!有些事…是只一眼便可明了一生的!” “这么说…你已经有答案了?” “是…无论如何…我要做他的妻子!未来如何…我不知道…只是此刻,我不能放弃!” “好…那么…别哭了…哥祝福你!” 夜深了…风云回到罗家为其准备的客房,默默读一卷安神的书… “风云…怎么还不睡?”不觉间,已至凌晨三点,轻柔的敲门声伴着风鹤的磁音一起入了风云的耳… “哥…也还没睡吗?”风云放下书,起身来开门,并将大哥迎进门里… “有点担心秋儿…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惴惴不安的…” “哦…”风云应了一声,表情淡然… “你…不担心吗?!我可不信!”风鹤嗔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埋在心里…迟早有一天要把自己活活憋死的!”说罢,他又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尖刻,遂改口道,“哥只是希望成为你的倾听者…” “哥…我相信…秋儿不会有事的!因为她已走过了太多艰辛与坎坷…足够换取此时以及未来的平安顺遂了…” “也许是吧…” “定当如此!” 定——当——如——此! 每一字皆震撼着彼此! “哥…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转而,风云转换了话题! “你说…哥一定去办!” “是一件我不方便露面的事…且此时,能有分量替我去办此事的,便只有哥一个人了!” “说吧…别绕了…” “婚礼结束以后,麻烦哥去趟铎鞘庄园,替我讨要回那一本我大学时代品读的、写满我青春感言的卡夫卡的‘审判’…那书…本是借给胥爷的…岂料他又转手给了他弟弟,大概是想对我——他们胥氏眼中的阴谋家——进行透彻的分析吧!总之…无论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此时,必须要回我珍爱的书!” “胥氏真是过分!即便看在咱爹的份上,也不该如此待你、待戚氏!” “不要惊动咱爹…也不必因我这点儿小事撼动戚胥两家维系多年的深厚交情!哥只要依礼而行,定可和和气气地要回那本书的…” “好…” “晚安…” “这就撵哥走啊?” “不是…只是…今天还要精神抖擞地参加芳菲的婚礼呢…” “此时…罗利的天就快亮了吧…” 沉默… “秋儿今天做剖腹产手术…所以此时你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依然沉默… “好吧…哥败给你了!”风鹤起身回去自己的客房了… “情况怎么样?!”风云顷刻致电胥驰… “还好…手术定在九点…预计十点前结束…所以…你去睡会儿吧!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的!” “辛苦你了…” “矫——情!” 彼此会心一笑,收了线… 风云终于躺到松软的大床上,凝望着古板的天花板,缓缓眨眼,他分明看到阮秋的脸,带着罕有的温暖灿然的笑意…然而,眨眼之间,他眼中的画面,再度清晰成古板的天花板…于是,他闭上眼睛,于哀叹声中沉沉睡去! “秋儿——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阳光明媚的地方——独自一人!” “不!不可以!我不许!” 风云醒来! 离天亮还有许久…许久! 仿佛隐藏于心的深痛忽而爆发!爆发成一种无法掌控的脆弱与绝望! “轩白…”他举着电话,深切地喘息着,“我想出去兜兜风…” “好的…风云哥…” 于是,芳菲的凯迪拉克凯雷德奔出罗氏豪门,游荡于静谧、曲折、漫长、凄美的公路… 忽而,风云说,“也许你觉得我是个难以走近的人…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也曾向一个人敞开心扉,毫无保留…我也曾想为了那个人而抛下一切…但最终,我还是…丢弃了那个人!我想跟你说…别——学——我!” 说完这番话,他露出微笑,带着温暖与伤感… “我们回去吧…”他终于发话,致使轩白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他调整心境,稳稳地说,“好的!风云哥!” 每个人都有抵达极限的时辰…轩白知道,他的偶像刚刚挣脱了自我极限,现已恢复如常! 待再次回到客房的那张松软的大床上,再次凝望古板的天花板,几乎没有任何过渡,身心俱疲的戚风云轰然睡去…这一回,是无梦的深睡,甚至唇边蕴着一丝安然祥和的微笑… 上午八点,他醒来,打开手机上的最新邮件,简简单单的四字映入眼帘——母子平安! 瞬间,一滴滚烫的泪涌出眼眶! 他起身,头脑嗡嗡作响…他打开窗子,感觉眼前的世界已焕然一新! “起来了?” “嗯…实在不好意思…竟睡过了钟点儿…” “不急,我们八点半出发去往教堂…先吃饭吧…” 风云落座于众人齐聚的餐厅里,默默品着早餐… “哥…你觉得我的妆怎么样?!”芳菲歪着头,忽闪着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风云… “嗯…端庄大方…非常契合大家闺秀的气质…” “那就好…”她释然一笑,“其实一小时前刚刚画好的时候,便跑去给你瞧…岂料罗轩白这尊门神挡在门外,说你好不容易才睡着…不便被扰…” “哦…”风云心上一暖,应对道,“抱歉,是我吩咐他那么做的…为防观礼的时候无法精神抖擞,只得尽力睡得饱一些…” “我可不是怪你啊…只是觉得罗轩白除了长得帅、身材棒之外…又多了一重可贵的优点!” “是吗?那么我替他谢你夸奖了…” “记得给他涨工资…” “好的…” 众人愉快地笑起来… “芳菲…马上要嫁人了…简直像梦一样…”罗夫人忽而感慨道,“仿佛昨天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为了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儿都能起了委屈,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转眼…居然变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她落泪,又紧忙拭去…她的声音太过哀婉美丽,惹得众人心上酸酸的… “出发吧!”罗爷起身,声音里蕴着异样的慈父情怀,“送咱们的芳菲出嫁!” 第254章:危险试探 “刚刚听说秋儿一举得男,稳固了洛氏长媳的地位,真是可喜可贺!”教堂门口,铎爷与负责迎宾的风云相遇,不禁意味深长道… “您似乎跑题了…”风鹤接过话茬,还以冷冷讥讽… “并没有啊…皆是喜事嘛!”子亮亦替老爹辩驳道,“况且风云哥是洛氏的女婿,我们只是依礼代表铎鞘向洛氏家族道贺,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我替洛氏感谢二位…请吧!”风云边优雅应对,边舒展手臂,不动声色地示意父子俩别再立在门口闲话家常了… “他只是装作不在乎罢了!心里指不定多么酸呢!”子亮落座,朝身侧的铎爷咬耳朵,“秋儿母凭子贵,而他呢…顷刻就贬值了!哈!” “闭嘴吧…”铎爷淡淡嗔了一句,磁音里蕴着一种非比寻常的力量…于是,子亮识趣地闭了嘴… 不久,由罗爷陪着新娘走过铺设着纯白色地毯的窄长过道,后面跟着四个扮花童的小帅哥——分别是霍文龙、邱卓然、胥暮与胥晨…再后面则是伴郎萧然与伴娘文烨…画面变得有些匪夷所思! 很快,父亲将女儿交给新郎…牧师送上虔诚的祝福…在上帝的见证下,一对爱人宣读誓言,交换婚戒,相拥亲吻,结为夫妻! 婚礼结束后,众人纷纷与新人合照,欢声笑语与晴朗天空连成一片… 喜宴定在赫赫有名的珍珠楼,距离教堂大概一刻钟的车程,观礼之人相继到场,极具古典主义风的三层小楼内渐渐座无虚席… “你们真是一对摩登夫妻…居然找到倾城的爷们儿做伴——娘!”胥子亮自文烨捧着的托盘里拿起酒杯,调侃着一对来敬酒的新人… “子亮…今儿可是我老妹儿的大日子…你给我安生些!”文烨压低声音朝子亮狠狠道… “知道了…活跃气氛而已!至于吗?”子亮将酒一饮而尽,悻悻坐下来继续品尝佳肴… “累不累?要不要换双鞋子?”好不容易得了空,深让紧忙朝芳菲柔语… “没关系…只有这双鞋最配这身大红旗袍了…今天我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不然配不上你的…”她吻了他的唇… “哎呀…于大庭广众秀恩爱啊!”文烨走过来嗔道,“赶紧吧!都等着呢!”随即,他又转身朝萧然极不客气地说,“哎!你也帮我挡几杯酒吧!毕竟我是伴娘啊!你这伴郎兼大——哥就该懂得怜香惜玉的!” 大——哥?! 此刻,萧然真想以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他的伴娘老弟,但他还是利用几秒钟的时间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大喜之日,我不想说些不妥当的话…我们…本就是毫——无——瓜——葛之人,所以,省省心,各司其职吧!” 毫——无——瓜——葛?! 这四字简直凉透了文烨的心! 至此,兄弟二人再无言语交流了…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 “总觉得伴郎的身影与神韵很像您家大公子文然…”忽而,坐在文玄一侧的秦爷二弟秦远安喃喃道… “哦…那正是我家文然…”文爷的嗓音是沉稳而安宁的,带着处变不惊的气势! “是吗?!”安爷挑动眉梢,“面貌…似乎做了很大的修整啊!唉!是不是同我家悠美一样…”他本想说——是不是同我家悠美一样喜欢在脸上大动干戈?!一个个的真不省心!但他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这是您问我…我才实话实说的!因为,在脸上、身上主动动刀子的儿女…咱们都摊上了!区别在于…悠美是为了更美…而然儿却是为了清除我赐予他的遗传样貌!”他以极低的声音与安爷亲昵嘀咕着,完全把一桌子人晾晒到一旁了! “您二弟怎么还跟文玄那种人热乎上了?!”同桌的邱爷也朝邻座的秦爷耳语道,“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 秦爷沉下脸,算是做了回应!邱爷耸了耸窄瘦的肩膀,就此也识趣地闭了嘴! “轩白…我太累了…想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喜宴也终于圆满地结束了,此时,风云将头靠在车窗上,继续喃喃,“辛苦你了…好好开车…到了洛杉矶再叫醒我吧!” “好的…风云哥…” “真是令人心安的沉稳回答…轩白…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雇佣你…”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轩白动情地说,“像您这样的老板…值得我终身追随!” 风云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扬起微微而安然的笑意…身心渐渐滑入梦乡… 路很长,很远…车里如此安静,以至于均匀的喘息声如此清晰…轩白不断瞥看着后视镜,思忖着如何稳妥地甩掉来路不明的“尾巴”! “叔叔…有个尾巴…一路跟着…很难甩掉…我当如何应对?!”他只得致电二叔罗平… “稳稳开车…等我电话!”罗平沉稳作答,二人就此收线… “怎么了?”风云睁开眼,柔声问询… “对不起…扰醒了您…被盯梢而已,无甚大碍…且已通知我二叔了…” “哦…我在此地…并未树敌…所以…会是谁呢?”风云揉了揉晴明穴…喃喃自语… “是霍深川的人马!”罗平来电,朝轩白叮嘱道,“我们的人马上就到!车号发给你了!” “明白!”轩白利落地收线…转而朝风云复述了自罗平处得到的讯息…“因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所以只得小心为上!” “好——”风云点了点头… 很快,负责保驾护航的车子到位了,引领着风云座驾稳稳前行,而另一组车子则将霍深川派出的路数不明的跟踪者毫不客气地拦截下! “你叔叔果然很有办法!”风云赞道… “我想…叔叔也是站立在戚氏高台上,才能呼风唤雨,借力而行吧!” “答得漂亮!”风云扬起脸,优雅地笑着! 片刻之后,风云的手机响了… “川哥…有何指教?!” “赶巧了…我的几个兄弟去洛杉矶办事…听说惊扰了你…搞得要被戚家兴师动众地围追堵截…至于吗?!”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我这就命人护送你的兄弟们继续赶路…如何?!” “护——送?!”霍深川冷冷笑道,“护送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哥要记得这话…既然觉得我们戚家喜欢兴师动众地围追堵截…就别跟得太紧、太凑巧!再聊吧!”风云果断收线! “什么如仙似画,谦谦君子?!不过是个混账东西!”霍深川猛然摔烂了手机! 第255章:强词夺理 “罗管家…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节外生枝地告诉我爹以及其他任何人…” “可是…霍深川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演这么一出跟踪戏码的…所以,三少爷…咱得提防着点儿!必要时,请戚爷给霍爷提个醒儿…多上一重保险…也并无不妥吧?!” “不——妥…”风云沉声否决了这提议!“小事情而已…不可连累我爹担心费神的!” “好吧…我听您的…”妥协达成,二人收线。 “为什么?!哥!”一大清早,自陆闲庭处得了消息的霍深让急急奔回与自家毗邻的霍氏庄园,直接冲进霍深川的书房,朝蹙眉深思的老哥质问道,“我完全想象不出这种危险试探能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不直接返回罗利,而是要撇下自己老哥,带着保镖匆匆赶去洛杉矶…洛杉矶…有个睿茗斋啊…虽早已关门大吉,但那栋小楼仍在…仍残存着许多咱们悟不透的秘密…” “即使有秘密,又与我们何干?!” “我不知道…但我想,至少,咱爹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那就该将情况告知他老人家,由他权衡定夺才对!” “老弟,我们可都是四十多岁的爷们儿了…还需要做时时、事事向爹娘报备或者请教的乖宝宝吗?!” “强词夺理!” “刚刚经历了洞房花烛夜的老弟啊…你说你大清早的丢下娇妻跑我这儿来,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有意思吗?!还有,谁他娘的把这种不祥和的烂消息放给你的?!陆闲庭吗?!” “我回去了!” “果然是陆闲庭这狗东西!” “哥!别再没事找事了!你也说了,我才刚结婚…家里需要祥和!” “怎么了?!大清早的…”霍爷进门,以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两个脸色难看的儿子… “没什么…”深让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早安…爹!”磁音沉稳,促人心安… “是啊…真没什么的…他啊…只是想咱们了…便来蹭顿饭…”深川讪笑道… “蹭饭?!那怎么不带芳菲一起来?!”霍爷驳斥道… “嗨——”深川狡黠地眨着迷人的眼,“积攒了几辈子的新婚恨…昨夜全部发泄在美人身上…估计此时她起都起不来了呢!” “得了得了!”霍爷顷刻摆摆手,“便知你的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得体的话!赶紧下楼吃饭去吧!”说罢,他便转身,气派地出了门… “走吧…蹭饭的!”深川洋洋得意地踱至老弟眼前,并于错身之际轻柔地说,“昨夜累坏了吧?!呵呵…可得多吃点儿补补!” “你!”深让刚想发火,深川却如飓风般极具气势地刮出门去! 唉!这样的大哥!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深让迈着心事重重的步伐,无奈地行于廊上… “让…你去哪儿了?娘和姨娘都等你吃早饭呢…” “我…在霍氏庄园…等会儿你也过来一趟吧…作为新媳妇…理应给咱爹奉茶问安…当然,中午我亦会陪你回娘家拜会双亲的…” “好…” 挂断电话,深让的心情莫名好起来… “有没有计划去哪里旅行啊?”于深让家里,陆明丽亲切地对芳菲说,“巴黎此时天气很好…还有毛里求斯、巴厘岛、泰国…都是不错的选择…好好去玩玩,拍些漂亮的照片回来…一切费用姨娘来出!” “多谢姨娘…”芳菲浅笑莹莹道,“只是深让说…暂时抽不出空来…待明年再说…” “是吗?那也好…夫妻之间就得互相理解与迁就…”说到此处,陆明丽面露悲伤之色… “姨娘放心…我懂…”芳菲认真应道… “到底是大家闺秀啊…自是知书达理,不同凡响!姐姐真是有福气!” “也是霍家的福气!”陆明春点了点头,和和气气地说,“我去上班了…晚上去看过小柔再回来…所以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总是这么忙…姐姐啊…年纪也不小了…别太操劳了!” “我闲不住…”陆明春耸了耸肩,带着职业女性特有的自信气质出了门… “那么…姨娘…我也要去公公家问安了…” “中午回来吗?” “中午要回娘家…晚上早些回来陪您…好吗?” “好…不必特地陪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当然要陪伴呵护…因深让说…您也是我们的娘…” “是吗…” “嗯…” 一时之间,陆明丽很想哭!她扬了扬手臂,温柔地笑了笑,“去忙吧…” 芳菲还以微笑,然后离开餐厅,下了楼,走在秋意甚浓的花园里,街道上…只用了五分钟,她便来到霍氏庄园… “呦!新媳妇来了!”餐厅里,霍深川起身浅笑,朝她招手,“过来吧…做到你的深让旁边…” “爹早安…哥嫂早安…文龙早安…”芳菲得体地打着招呼,缓缓落座… “嗯…芳菲…结了婚…有什么不同吗?!”深川歪着头,看似无意地问一句… “没什么不同啊…”芳菲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作答! “完——了!原来深让昨夜什么也没对你做过啊!”说罢,深川便坏笑不止! “深川…你还有点儿大哥的样子吗?!竟跟自己弟妹开这种没分寸的玩笑!且还当着小孩子的面儿!”霍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开腔呵斥长子! “哥错了…弟妹莫怪哈!”深川紧忙憋着笑道歉… “没什么…只怪我太愚钝了…”芳菲得体应对着…并于心里暗想,这种坑,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坑我这一回了! “芳菲,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回娘家时带上吧!算是婆家的一份心意!”好在秦悠琴足够细心体贴,算是替自己丈夫圆了场… “多谢大嫂!”芳菲连同深让齐齐答谢…气氛终于归于祥和… “疼吗?老婆…”此时的罗利,丘辰正守在病房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娇妻漂亮饱满的额头… “说实话…非常疼…”阮秋勉强笑了笑,“所以很想看看宝宝…” “娘说…宝宝在旁,会影响你休息的,所以雇佣了奶水充沛的奶娘照顾他…待会儿等他吃饱睡着了,便抱过来给你瞧瞧…” “好吧…”她点了点头,便又虚弱地睡去… “丘辰…你要不要回去歇歇?”不久,芊芊进了门,朝老哥柔语… “不…我只想守着秋儿…”丘辰一口回绝了妹妹的好意… 第256章:强势的亲情 午后,病房里异常安静…阮秋缓缓醒来,忍受着身体里一浪一浪袭来的虚弱与撕裂般的痛楚… 好在,有丘辰在旁,虽他已疲惫地睡去,但她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声渴了,饿了,或是想上个厕所…他便会顷刻醒来,有求必应!所以,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好丈夫!可未来呢?阮秋从未仔细想过…于是,此时——身体的痛楚促使头脑分外清楚的此时——她打算好好想一想未来! “丘辰…回家睡觉去,别犟!”向薄筝进了病房,极为强势地朝儿子下命令! “回去歇会儿吧…听娘的话…别惹娘不高兴…”阮秋虚弱地劝着…从她倾城的杏眼里,丘辰品读出这样的潜台词——别让我难做! 于是,他默默无声地转身离开… “怎么样了?秋儿?!”婆婆于床榻边坐下,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还好…”阮秋眼中闪过警觉之光,嘴上轻描淡写地作答… “宝宝很像丘辰…” “是啊…我也觉得很像…” “但比丘辰更为英俊…因为他还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基因…另外,我们打算充分尊重亲家母的意思…给他取名为——洛明达…” “好…” “还有…你知道的…长期的节食致使你没什么奶水…其实即使有也不可取…因为根本没什么营养价值…加之母乳喂养若不得法,很容易使胸部变得松弛下垂…所以…为了你和宝宝好,我才高价聘请了别人代劳…” “娘…我会好好补充营养,好好哺育我的儿子!再说…即使在生产后不哺乳,如果锻炼不得法的话,也同样会出现萎缩、下垂的情况…何况,还有一条‘岁月不饶人’的铁律,无人可以幸免逃脱的!” “抱歉啊!儿媳妇!我没必要让我的孙子慢慢捱你那短期内难以见效的恶补式奶水!而且,你还是没有足够了解你的丈夫、我的儿子!往大了说,你,还没有足够了解男人的世界!有些事…嘴巴上说没关系…不介意…可身心上却仍在厌恶你…拒绝你…聪明如你,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那种滋味儿,绝对比此时因错过哺育历程而衍生的自责难受千万倍的!” 她起身,骄傲地挺立着不曾因岁月垂落、气馁半点儿的酥胸,继续冷冷道,“你记着…谁也跟不了你一辈子…最终,你只能为自己而活!所以,干嘛不尽力从里到外都活得漂漂亮亮的?!” 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阮秋垂下眼,不再争辩什么…此时,她太过虚弱,根本闹腾不起! “你休息吧…陪护与月嫂我也都安排好了…有事只管差遣她们…还有,今日你娘家那边,已来过两次…我也只是怕他们扰你休息,就劝他们在门口瞧了瞧你…再领去看了看宝宝…便都妥当地送走了…你不介意吧?!” 介意又能如何?!阮秋终究没再说什么,便又沉沉睡去… “怎么说呢?婆婆的女皇本性显露无疑的此时此刻,秋儿还能怎么样?!只能暂时按婆婆划的道道儿活呗…”傍晚,下了班便跑去看阮秋的萧山气哼哼地归来,向家人宣泄着心中的郁闷与不满… “山儿…别这么说…实际上,婆家对秋儿照顾得很好的…”陈嫣柔声劝慰道,“咱们此时都要尊重秋儿婆家的安排…” “是啊…咱们,也只有做做样子、看看热闹的份儿了!这么一来,也不知道秋儿会不会觉得其实娘家人都是些虚情假意的摆设!” “山儿!闭嘴回房去吧!”萧爷呵斥道! “知道了…何况此时…住着秋儿婆家赐予的大宅子…咱们还有什么底气起抱怨抗争?!”萧山小声嘟囔着离去! “爹…娘…您们消消气…我去瞧瞧他和孩子们…”云音只得起身赔不是,然后惴惴不安地消失在客厅里…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山儿却没有丝毫长进?!”萧爷脸上挂着恨铁不成钢的幽怨表情… “从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成长为一双儿女的父亲…怎么可能没有长进?!”陈嫣稳稳端坐,淡然地说,“恕我直言…倒是你这做爹的…过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丝毫长进啊!” “老婆…你怎么可以这般损我?!”萧爷一边嗔怪,一边还得压抑着心中的不悦…因为,他要怜惜她!更因为,他觉得自己此生已亏欠了她! “不是损你…只是…心疼你罢了!作为父亲…你扛得太过辛苦了!这么多年了…从来不舍得依靠儿子的肩膀歇一歇、喘口气…” “我…没有歇的资本…咱们萧家…更是扛不起输的成本!老婆啊…这盘于夹缝中求生存的小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他的声音那般轻柔,轻柔而无奈,无奈而疲惫,疲惫中又透射着不肯放弃的倔强情怀! “那咱们结束它吧!如何?!”说这话时,她不再温婉如常,而是干干脆脆、强势有力! “这怎么可以?!”萧爷一愣,随即轻轻摇摇头。 “怎么不可以?!你扛得太过辛苦,儿子又始终扛不起…既然如此…留它何用?!” “不…不可如此!老婆…这话题…我们不谈了吧!”萧爷起身,慌慌张张地往书房逃去,“我去看会儿书…静静心!”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气派宽敞、藏书甚富的崭新书房中,他拎着一本不知所云的玄书,来回踱步! 我怎么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她回到卧房,端坐窗边,看着整体搬迁而来的象征着仙逝爱女的那个荷花池,暗想,老公啊…你该换种活法了!既然没有像戚风云那般有大志向、行大作为的继承者…又何苦要独自强撑下去?!你若真执意如此…那么,就大气些,将一切都留给秋儿来承接吧!我相信,熬过了艰难的秋儿,足可担当大任,将萧氏的小生意盘活出大前景!可你…终究是舍不得的吧?! 我终究是舍不得放弃这盘自己多年来用心积累而成的小生意的!若放弃了它,不就等同于全盘否定了自己吗?!萧爷落座,眼望着窗外花园里那一池新近种植的恬静而温润的荷花,轻柔地叹息着…至于山儿是否能承接好,那便是他的事了,我这辈子不操下辈子的心,我只负责管好我自己吧!只是,老婆啊,聪明如你,爱我如你,却为何参不透我的心呢?! 第257章:麻烦的客人 夕阳西下,风云与轩白立在洛杉矶睿茗斋的门口,于微风里,品看其如今的凄凉落寞,遥想其当年的不同凡响! “二位…有事吗?!”一名高大威猛的粗犷汉子迎出门来,略带警觉地问询…某个瞬间,风云似乎有点举棋不定,但最终,他还是温润一笑,坦诚作答,“曾经,一位我所敬重的长辈执掌着这里的一切…虽故人已逝,然仍在心中,难得今日恰经过此处,只是想进去看看…缅怀一番…” “抱歉!现今这里是私人宅院,不便被扰!请回!” “可否问一句,现今…这里的主人是谁?!” “不便相告!不送了!”壮汉提高了音量,算是一种强悍的警告,随即,他转身返回花园里… “这里已是胥江铎的地盘了吗?!”风云骤然扬声问道! 对方显然猝不及防,身子微微一抖,随即上了台阶,走进前厅门里! 果然如此!风云垂下丹凤眼,微抿嘟唇,蹙眉沉思片刻,遂舒展眉头,朝身侧的轩白柔语,“走吧…去办我们的正事!” “好…”轩白回应着,边护着风云高大挺拔的身子返回路旁的车里… “怎么…觉得此处不祥和吗?!”车子发动的一瞬间,风云问出这句话… “是!”轩白来不及细想,便说出了心里话! 风云看着后视镜,露出迷人至极的笑容,“不要紧张…没事的!日头已落…稳稳开车去墓园吧…我们接两位老人家回罗利安魂!” “好…”轩白的声音有一丝罕有的颤抖,仿佛有一波巨大的情感浪潮涌遍全身…某一刹,他甚至想哭出声来…然而片刻过后,他便镇静下来,继续稳稳地驾车前行… “他果然去了洛杉矶的睿茗斋啊…”华灯初上,霍深川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在顺云阁的某间包房里来回踱步…苏雨则继续品着杯中的普洱,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对了!”深川停下脚步,朝苏雨告诫道,“往后…你若想在圈子里有一番大作为,就得离你那号称是地头蛇的姐夫远点儿!” “谢您提醒…我当谨记于心!”于烟雾缭绕之中,他本能地向深川展现出忠心耿耿的虔诚面貌…“那么…接下来…还要不要跟得那么紧?!”他掂量着递进道,“毕竟…已漏了底…且深让少爷那边儿还有我姐夫在通风报信…而我姐夫呢…还是铎鞘的管家…” “行了行了!”深川挥舞着夹着烟的那只手,抖落了一地烟灰…“反正戚风云也没踏入睿茗斋…所以,就此打住吧!”他走到桌前,将香烟摁熄在大号紫砂烟缸里… 苏雨如释重负,干脆应道,“好的,老板!” “那么…就这样吧!”霍深川指了指门口,苏雨顷刻会意,朝门外扬声道,“笙箫在吗?” 门开了,罗笙箫低眉颔首道,“有何吩咐?” “我们吃好了,要回去了…” “好的…”笙箫将账单交到苏雨手上…苏雨只瞧了一眼便皱起眉头,“都说你是顺云阁最机灵的伙计…怎么会算错账,多给我们记了一份鸡丝馄饨?!” 笙箫恭恭敬敬地作答,“霍爷喜欢吃夜宵…尤其是鸡丝馄饨…我已打包好了…” “是吗…你这该叫自作聪明吧?!”深川冷笑道,“我却讨厌别人指点我怎么做孝顺儿子!所以,钱,我可以付…至于馄饨,赏给你吃吧!”他故意将一沓钞票撒落在地上,然后,慢慢踩上去,再带着蔑视的眼神儿对着笙箫冷冷道,“慢慢捡吧…”随即,他趾高气昂地离去,身后紧跟着摇头叹息的苏雨… “事实上,鸡丝馄饨恰是苏雨知会我提前打包的…”夜深了,受了委屈的罗笙箫向罗陈熏诉苦…“苏雨向来爱耍小聪明…但这一回他这么做,似乎更像是故意整我…” “他向来待你如何?!”待完完整整地听过了他的委屈之后,她露出暖意融融的微笑… “这个嘛…他一向待我很好…”他舒缓下来,喃喃作答…“简直是关照有加!”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么你呢?你待他如何?!” “我?!”他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完全没预料到她还有如此一问! “我…不过是顺云阁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伙计而已…日日接待上界仙人,自然要事事谨小慎微,生怕出半点儿岔子!” “也就是说…你自认为已依礼待他了?!” “当然!” “但事实上,你说——苏雨向来爱耍小聪明!” “那也只是心里那么想而已…” “也就是说…你是表里不一地待他了?!” “主厨大人…您可真会冤枉我…”笙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瞧瞧…这回又说我冤枉你了…” “不是不是…我可没那种意思的!”一双好看的手在他胸前又摇又摆的,一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上腾起了红云… “笙箫…既然决定做顺云阁的小伙计,就不要被一时一刻的得失扰乱了心境…因为客人永远只是客人,好歹都只是片刻的缘分而已…懂了吗?!” “懂了…”他点了点头,进而亲切地唤她,“罗姨…谢您指点!” “客气了…”她缓缓起身,“去看看还有几桌客人…如无必要,我就先回去了…” “好…”笙箫答应着走至门边,复又转回头,郑重地问,“听说…再过五个月,您便会离开顺云阁…到那时,便会有一位在洛杉矶相当出名的厨师来接替您执掌后厨…这是真的吗?!”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是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 “我知道了…”他顿了一下,抽动微微酸痛的鼻子,“我去做事了…”他闪出门,快速行于廊上…柔美的灯光照着他分外伤感的青春背影…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他听来,是如此刺耳扎心! “今晚…你仿佛不在状态…” “客人投诉了吗?” “嗯…事实上,比这还要严重…”文郎犹豫了一下,“客人跟吴经理说——你根本不配留在幽兰会所了…” “我只是感冒了…但并未出半点儿差错啊…这位客人怎么会如此苛刻?!” “稍等…”文郎的手机鸣叫起来,他只得示意自己的劣徒稍安勿躁,然后转身出门去应答来电… “铎爷…感谢您这么晚了还给我回电话!我只是想跟您说…云儿今夜的表现并未糟糕到必须卷铺盖走人…” “这我也知道…然而,我们没办法挑选客人…只能不断锤炼自我!”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客人并非真正的客人…而是特意来泄愤找麻烦的呢?!” “你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一时之间,文郎沉默了! 第258章:心事重重 与洛杉矶某商业街毗邻的墓园里,弥漫着超越现实的寂寥意境…风云与轩白来到寄存逝者骨灰的恩慈堂,向一位气度超然的中年法师施礼,法师还礼道,“婆娑世界,一切如幻,放下就得自在,往生西方极乐…愿生者珍重,逝者安然…自永别起,思念不灭…如祭则在,走好…走好…” 奔赴机场的路上,两个人无声无话,表情肃穆…直到抵达目的地,风云方对轩白道,“放心…紫檀材质的骨灰盒可以被扫描到内容物的,所以定能安全稳妥地带上飞机…且头等舱的人也并不太多,相信大家能互相理解的…” “嗯…”轩白点了点头,本能地将怀里的包裹抱得更加**与紧迫了…此时,那也的确是需倾尽全力来守护的圣物与信念! “谢谢您…风云哥!我本以为,父母只有我,所以护送他们安魂,理应我一人担当…但实际上,此时此事,很难独行!”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轩白卸下坚强,潸然泪下! “别这么说…我也因你而积了功德!多好!”风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有些人…你真的永远也读不懂…何况是云端上界的仙客?!”手机正在线上,文郎无言地听着…分明是深沉悦耳的磁音,却怼得他呼吸困难! “老板…”他极为慎重地说,“这位客人…是您给我出的一道难解之题吗?!” “怎么说呢?你问这话时,心里便已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你让我如何作答你这种先入为主的问题?!” “您这分明是点我的穴啊!” “呵呵…”铎爷笑了,“夜已深沉…就到这里吧!” 文郎收好电话,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渐渐理顺碎乱的心情,重新踏进门里…“云儿…暂时…不必上班了…给我一周时间来考虑你的去留…” “好…”邱云点了点头,“我都听您的!” “没事的…放心…”他伸出手,极有分寸地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随即,他转身离开…“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 车行于寂夜,彼此心事重重… 对不起!如今看来,我果然是只会连累您的劣徒!邱云暗想! 对不起!如今看来,事情是因我而起!然而,我竟无法对你解释清楚!文郎暗想! 也许这一夜,注定无眠!彼此不约而同地想! “你是说…戚风云故意提到了我的名字?!”铎爷举着电话,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好吧…不怪你的…睿智如他,迟早会猜中答案的!” 放下电话,他真的有些累了,才终于想起自己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了! “唉——”他长叹一声! “长久在吗?!”他朝门外扬声问… “请您吩咐…”向长久进门,躬身候命… 铎爷揉着鼻梁骨,边示意他给自己泡杯安神的菊花茶来…不消半刻,金丝皇菊配枸杞的沁心淡香已弥散至整室…铎爷品了一小口,然后紧紧握住茶杯,让温暖自双手传遍周身。 “子亮还没回来吗?!”他忽然问道… 略带沧桑感的青春脸庞上掠过为难的神色… “那么…暮儿与晨儿睡了吗?”铎爷转移了话题… “已睡了…刚讲完睡前故事那会儿,小少爷们说我讲得好烂…永远比不上阮秋小姐…他们还说…很想念她,想去看看她和她的宝宝…” “是吗…子亮昨日也说想去看她…那就…一起去吧…通知陈威订票…” “好…”长久点头应道… “订四张票…”铎爷微微一笑,“我也去…看看我哥嫂…顺便看看她!” “好…实在更好了!”长久的笑容闪闪发亮… “贫嘴多舌的…去睡吧!”铎爷抬起杯子,继续品着已渐入佳境的醇美茶汤…不知为何,一想到阮秋,他的心肠便柔软下来…他希望她幸福,并且此时,他也确信,她会幸福的! “无论如何…你会幸福的!”车子停在她的公寓门口,他用动人的磁音敲打着她的心,“我保证!”那一刻,她觉得对他来说,她似乎非常重要!然而,待她下了车,关好车门,他却立即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我读不懂他!永——远!她立在空无一人的寂夜里,颓唐地想! 忽而,手机开始歌唱… 苏大成!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起来…“听说你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听说洛爷给你介绍了位大家闺秀——” “圈子里果然没有秘密!”他叹了口气… “我也恰想说这一句呢!”她讥讽道,“所以…我对你的梦已经醒了!你呢…也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当心因小失大!挂了!”她切断电话! 结果他又打来,“你什么态度?!你有难,我不想置身事外…仅此而已!这都要被你讥讽责难吗?!” “我就这态度!因我看开了!在一起时,身心要尽兴而愉快…分开后,记忆要清除得干干净净!不要再玩儿藕断丝连了!这更残忍!懂吗?!你这混蛋!” “懂了…你保重…我收线了!”忙音响起,彻底断开了彼此! 手机跌落在地,苏大成却没半点儿拾起它的力量了! “怎么了?!”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三十上下、留着利落短发的清瘦女子来到他身旁,“电影不好看吗?!还是…我不好看?!以至于你的表情好难看…” “都不是…”他摇了摇头,和颜悦色道,“很抱歉…文馨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好…”她与他并肩而行,慢慢走去停车场… “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赏个好脸色给我…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当然,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应该没下次了!” “你说得对…以我的条件…确实是高攀了你!”他如绅士那般替她开了车门,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我觉得你条件差…会出来跟你看这场老掉牙的电影吗?!你这分明是无理搅三分呐!”她立在车门边,似要与他展开对峙! “抱歉…是我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从一部老掉牙的爱情片里完全走出来,便又一头栽进一部活色生香的成人电影里…如今,这两部大片似乎都停映了…而命运又塞给我一张电影票!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收拾心情,以再次踏入影院,去体验、感悟主宰我余生的那部有关相依相伴的老套剧情!” 第259章:直插要害 无眠之夜,文郎独自品着威士忌,听着凄美中略带迷茫意味的轻音乐…房间里没有灯光,唯有广袤星空里的暗月寒光照着他惨白的脸…看起来格外失魂落魄! 无论如何,他不想被胥江铎牵着鼻子走!但是,若不妥协,不去执掌幽兰会所,他就没有留下邱云的权利!他清楚得很——遭遇客人投诉而被迫离开的幽兰美人唯一的结局就是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殒,这也是幽兰杀的规则之一!他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他自己也曾是隐藏于幽兰杀背后的鬼魅杀手!如今看来,胥江铎之所以执意让他来执掌幽兰会,无非就是想借他之手,彻底斩断幽兰会与幽兰杀的紧密关系! 铎爷的手法真是直插要害,逼人太甚!他恨恨地想!他起身,开始来回踱步,并且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奔去洗手间,倒吐出难以代谢的胃内容物,然后,他微微而虚弱地喘息,审视镜子里那个好似不堪一击的自己,猛然露出寒冷而恐怖的笑容! “他也有可能走别的路子!” “别的路子?!” “就是…说服那个发起投诉的仙客!” “他应该清楚这是行不通的!” “老吴…你这么说…难道也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我派人给他布的局吗?!” “不不不!” “要不就是…你觉得他没什么胆量干掉一个刻薄的仙客?!” “铎爷…我的脑筋转不了那么多道弯儿的…” “那就好…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别忘了…这几日多关照着点儿他!” “好的…铎爷,那我去上班了…” “去吧…” “早饭已准备妥当了…子亮少爷与两位小少爷都在等您…” “我这就过去!” “好…”老吴走了出去,又回手静静地合上房门… 铎爷心想,希望大家都能选择一条相对太平的路走下去…走到底! “戚爷…我发誓——我从未想过三少爷会为我们这等小人物做这样的事…”罗平低垂着头,咬了一下嘴唇,极艰难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戚爷!” “你该知道的…风云对我而言…对戚家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刚刚得知此事之时,我挺震惊的!看得出来,你,你的侄子,绝非有意要让我的风云积累这场不易的功德!但我还是有些后怕与恼怒!这是我的心里话…你跟随我多年,深得我心…值得起听我的心里话!懂吗?!” “我懂!” “好…千万别再让我经历这样矛盾的心情!” “好的!” “去接机吧!我也得去!” “戚爷…您…一定要去吗?三少爷既然已瞒着您做了这件事…恐也是怕惹您担心…” 然而戚爷却直盯住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你废话真多!咱们走吧!” 罗平知道,戚爷的话是没有回旋余地的…于是,很快,车子便在去往达勒姆机场的公路上飞奔起来…戚爷独坐在后排座椅上,似乎懒得说话,只是眯起那双沧桑而明亮的眼睛,对抗着车窗外的天空与公路的强烈反光… “爹…”只一声亲切的呼唤,便消散了戚爷心头所有的烦闷! “诸事皆已安排妥当了…此时正要依礼去办…不过,没提前跟您报备,确实是孩儿不对!” “知道就好…”戚爷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既然都已安排妥当了…就别耽误了行程…” “好…”风云认真答应着,随即朝罗平道,“烦劳你先送我爹回家休息…” “您放心吧…”罗平的声音抖得厉害,“三少爷…我…谢谢您!”他躬身施礼,随即小心翼翼地护着戚爷离去… 归程,戚爷默不作声,表情安然而从容…车窗之外,夜幕徐徐降临,仿佛就此展开了另一个奇幻世界…白日里轮廓分明的事物蒙上了夜之阴影,只在耀眼的路灯下,偶然闪现短促到难以捕捉的清晰面貌…最终,一切都在安静而飞速地退却别离里逝去! 深夜,风云归来,洗漱完毕,看过了睡得香甜的宝贝儿子,又与娇妻亲昵私语了几句,方才来到戚爷的书房…“爹…”他坐到窗畔的沙发上,隔着温润醇美的木质茶几凝望戚爷,柔声喃喃…“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戚爷释然道,“去睡吧…我也回房去歇着了…” “好…”风云起身,扶着戚爷的臂弯,慢慢向外行走…“爹…谢谢您!”静寂的廊上,一声柔语也似惊天动地!“谢什么…只是以后少让我担心就好…爹老了…越老越脆弱敏感…再也经不起大风浪了…” “好…我答应您…尽力不惹您忧心…事事皆跟您商量着办…” “也就是嘴上说说…哄哄我这老头子开心罢了…” “怎么会呢…”风云喃喃…两个人立在戚爷卧房门口,彼此对视了一眼,皆露出暖心的笑意,互道一句,“晚安…”随即,各归各处… “风云回来了,您也可安心睡个好觉了…”床榻之上,锦然依偎在戚爷的怀抱里释然道… “那么…你为何还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伸出大手,轻抚着她美丽动人的脸庞,温柔道,“有什么苦恼…我帮你排解!”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忽而送上甜美的吻,“有您这样的老公爱着我…疼惜我…我还能有什么烦忧…”她重新将头依在他的臂弯里,叹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切入主题,“只是驰儿的终身大事…总是不如意…惹得我和姐姐不知抹了多少泪…好不容易又寻到了汪和婷那样门当户对的佳人…他却又不知珍惜…想起来了就热乎热乎,心烦了便自寻欢场乐子…如今连霍家三少这种眼界极高的都已结了婚有了着落,他却仍是我行我素,毫无收心敛性之意!”她嘤嘤地哭起来,柔弱的身躯在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顷刻疼惜不已,不断摩挲安抚着娇妻…“我会让风云多去管束、劝慰那魔头的…” 锦然听到此处,终于抬起头来,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戚爷,不停眨动,“事不宜迟的…因我怕…再这么拖下去,和婷便不要驰儿了!” “知道了…明天一早我便派风云去降服惹我太太抹泪的妖孽…如何?!” “多谢您了!”梨花带雨的美人终于破涕为笑,“幸而有您疼惜…我此生才得以幸福!”甜腻的吻落在他的手掌,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的心上…两个人一下子滑入火烧火燎的浓情蜜意里,尽兴欢愉… 清晨,天色晴好,戚氏庄园里一派祥和… “书…总算替你要回来了…哥也算是派了一把大用场…”风云书房里,“卡夫卡的审判”终于归了位,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暖流于彼此心间涌动… “不过…”风鹤沉思片刻,认真提醒道,“看样子铎爷对你…偏见不小!” “偏见这种事…实在是没什么良策的!”风云淡然一笑,“他又不在我的心界…能奈我何?!” 第260章:亲情暖心 “晚上早点儿回来,咱们一起去医院看看秋儿…” “今晚约了胥驰…所以…再说吧…” 吃过早饭,风云回房换好衣服,吻了吻娇妻的脸庞,气派非凡地向外行走… “风云…你有否想过…越是故意疏远,反而越是让我觉得你还没有放下她!”芊芊鼓足勇气道… “你若真这么想…我也是无可奈何的!”风云立在门边,缓缓转回头,“我的初衷…只为避——嫌!若不如此,我与她的往时之情就有再度被多事之人嚼起来的可能性,进而,损你的面子…伤你的心!所以…我宁可被别人骂无情…反正…那些人也不在我之心界!” “风云…”她上前拥抱他,“风云…我不怕伤面子的…你就去看看她吧…她,恢复得不是很好…脸色差…话也少得可怜…我娘一边拿出女王那一套,不让秋儿娘家人乱掺和…一边却只顾照应洛氏的长孙——洛明达…我哥呢,倒是知道疼惜老婆…只是拙嘴笨腮的…又是做惯了大少爷,根本不会照顾人的…你说,这样的秋儿…是不是很容易陷进可怕而狭隘的产后抑郁,甚至因此而香消玉殒?!到那时…我哥必定是活不了了!我们家也就此好不了了…而你呢?!你还能像现在这般置身事外、气派如常地活吗?!”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去医院瞧瞧她…”风云在她耳边柔语,“请你放心…我的爱情早已死去了…此时,我只想踏踏实实地跟你过平静日子…懂吗?!” “懂…” “那就好…”风云松开怀抱,优雅离去… “不要总是睡…会睡傻的…”风云坐到病榻旁,朝阮秋喃喃… “丘辰呢…”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是看了风云一眼,便又侧了侧身,故意背对着风云冷冷说,“喊他进来…我要上厕所…” “我让他先回去了…所以,或者喊护工来伺候你…或者我扶你去…” “算了…反正刚打完点滴,我自己能行…所以,你回去吧…”她艰难起身,缓缓向卫生间行走…短短几步路而已,却似走了几个世纪那般拖沓漫长… 待走出卫生间时,风云已不见了踪影,空间巨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一位孤单而瘦弱的美人… 于是,她又似走了几个世纪才回到病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力图想起自己以如此消沉的方式循环了多久…就这么思考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任由两滴泪水滑落枕边…她知道,睡眠几乎又要将她带走了… “哭过吗?”耳畔,风云的磁音扬起…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不言不语…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他抬起手,抚摸她布满虚汗的额头… “好…”她不由自主地点头…随即,她被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整身落座于轮椅,然后,又被一条温暖柔软的毛毯严密地裹住,最后,一顶松软的羊绒帽子罩住了她的脑袋…“坐稳了…公主…我们出发!” 出了门口,行于廊上,阮秋感觉身体里每一颗本是生无可恋的细胞缓缓苏醒… “哎呀…戚先生…您不可如此的!” “就是就是…让我们怎么跟向太太交代呢?!”护工与月嫂急急慌慌地跑过来阻拦…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就不必你们操心费神了!”罗轩白挺身而出,摆平了一对叽叽咋咋的中年妇人… “秋儿…你看…罗利的天空…是不是美丽如初?” “是…” “你也是…美丽如初…且还做了母亲…所以…这样的你…要好好活着!” “好…”她开始掩面哭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我分明已拥有很多很多了…应该心满意足才对…然而…仿佛整个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了…我…已无法真切感知幸福的滋味了!”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总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对…我…相信你…永——远!”她抬起头,一颗透亮的泪珠儿倏地滑落脸颊…缤纷的阳光之下,一张美丽至极的面孔上,重新盛开起希望… 直到四处催枯拔叶的强风开始撼动花园里那些色彩斑斓、姿态各异的树…他才推动轮椅,将她送回病房… “云音,烦请你过来照看秋儿一日…行吗?!”去往公司的路上,风云联系了秋儿的大嫂… “可——以——吗?!我姑姑可是说…” “这…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的…我也只是请求你…去陪陪秋儿…她,没多少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却一直把你这位大嫂当做知己…不是吗?!” “我知道了…我会给她带去她最喜欢的红豆粥…” “谢谢你…云音!至于我丈母娘那里…我也会去沟通一下…此时,我以为,秋儿最需要的…并非专业人士的科学照顾…而是,最自然而然的亲情暖心!” “你说得很对…风云!”云音收好电话,走去厨房,开始为秋儿熬制暖心暖胃的红豆粥… “要去看秋儿吗?”陈嫣走进来,柔声问儿媳… “嗯…秋儿此时,最需要咱们的爱…” “唉…只是怕亲家母心里会不舒坦…” “没关系的…娘…秋儿盼着咱们去看她…咱们就该去…至于姑姑…相信,也会予以理解的!” “那么…一起去吧!去看咱们的秋儿!” “好!相信秋儿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婆媳俩也就此欢喜起来! “风云…你是在跟我叫板吗?!怎么…在戚氏当家做主还不够过瘾,非要再执掌了整个洛氏才叫心满意足吗?!”接近中午,向薄筝亲自来到风云办公室里兴师问罪! “信步…沏一壶玫瑰花茶来…”风云拨通了助理办公室的电话… “不必了!”她脱口而出,“喝什么也没用…我只想听你的实话!” “不急…您从不来我这里…今日如此难得,我自然要请您多停留一会儿的!”他温润而坦然地笑了笑,以应对一双混合着野心与强势神色的眼睛透射而出的审视光芒! 五分钟不言不语的僵持过后,吴信步进了门,将精致的瓷壶与茶杯置于茶几上…“这是加入了适量甘草、菊花、丁香、钩藤等药材调制而成的玫瑰花茶…请您慢用…”娴熟地斟茶倒水之后,吴助理转身离去…进而,典雅安神的幽香于整室飘散着… 她缓缓拿起茶杯,品了一小口,甘醇清新的滋味立刻降解了心头的火气…“你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花茶…”她嘟囔着放低茶杯,看着淡黄的汤色,复又举杯继续润了一口,进而由衷赞道,“芳香甘美,滋味甚好!” “这是从尔湾带回的…是我舅妈特地让我送给您与芊芊的…” 原来是欧阳瑜花送的!向薄筝大为扫兴地撂下茶杯,不喝了! “我也就此才知道…舅妈与您…原是旧相识!” “是啊…她是向氏老管家欧阳端的独生女…她的母亲,曾是我妹妹的奶妈…她的学业是得了向氏资助才顺利完成的!甚至,她以穷酸的低起点飞上罗氏枝头的豪门婚姻…也是我们向氏帮忙促成的!这些,我的这位旧相识终于肯跟你和盘托出了吗?!”毒舌连发狠话,风云则沉默不语了! 第261章:讽刺意味 “不想发表任何言论吗?!我的宝贝女婿…”向薄筝挑动锋利的眉梢,扬起尖刻的下巴,盯着戚风云讪笑… 于是,他的分外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原来,您…还有位妹妹啊…”他的声音如微风拂面般轻柔,却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几乎无人知晓…”该死!原来那女人并未告诉他这一点!她略显松懈的脸面不禁抽动了一下! 风云垂下眼,决定不再穷追猛打了…“娘…”他喃喃道,“秋儿…有个曲折的童年,所以,她的心里有一些不可磨灭的伤痕与阴影…如今,刚刚做了母亲的她再度被那些伤痕与阴影困住了…她需要娘家人的关爱,陪她慢慢走出来…重新走去光明的坦途!” “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判断就一定是正确无误的?!” “所以…我在等您驳倒我,以促我开智明理!” 狡猾的回答!她暗想着,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担心…”她总能想出一些言语来打破尴尬的沉寂,“担心秋儿就此投入娘家的怀抱…小里小气地混日子,长此以往,她将难以担负起洛氏长媳的大任!” “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 “你当然希望她慢慢来…最好永远也无法抵达在洛氏当家做主的那一天!” “像您现在这般强势隔离她与娘家人的往来…恐也培养不出什么能当家做主的气派儿媳…” “这就轮不到你来操心费神了!再说…你也不该对自己的嫂子如此操心费神的!” “对不起…秋儿的事…我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多年来,您与我,一直相安无事…我希望,这种格局,不要轻易被打破!” “你在威胁我?!” “有些话…聪明如您…是不必说破的吧?!比如今日…您提到了您的妹妹…忽然就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她的过于短暂的人生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好故事?!” “够了!到此为止吧!”她猛然起身向外行走! “好!那我谢谢您…如此豁达开明地准许秋儿在出院之后,回娘家坐月子!” 她立在门边,转回头,缓缓说,“这不该是你的风格!我的宝贝女婿!你若不再是君子…这方天地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 “您放心…只要她安稳,我便是君子如常!”风云收敛笑意,冷冷扬声道,“信步,送客!” 在那之后,他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将炯炯目光投向极高极远的蔚蓝天空…吴信步重新进门,被映入眼帘的光感十足的思考者半侧身肖像深深感染了… 风云哥总是如此喜欢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真的有那么引人入胜吗?!也许,那里隐藏着外人永远无法体悟的某种乐趣吧!信步默默地想着! “有事吗?”磁音入耳,促信步醒过神来… “陈南小姐早就来了…因向夫人忽然来访…我只能让她一直等着…” “那么…请她进来吧…” “好…” 不久,她进了门…阳光亲吻着她柔亮的长发,柔美的酥胸,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宽大圆润的翘臀…不得不说,在她这个年纪,她的妆容、身材、气质、神采皆是无可挑剔的! “坐吧…”风云示意她坐到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欧风沙发椅上… 两个人看着彼此赏心悦目的脸庞,相视一笑… “咖啡馆的工作…还顺利吗?”风云抛出一个预热式的话题… “还好…”她想了想,又修正道,“非常好…所以,要感谢你!” “工资…可以负担你所租住的公寓吗?” “足够用了…风云!”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局促,进而,她捋了捋鬓旁的发丝,调整气息道,“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那么…我称呼你——阿南——如何?!”磁音温暖入心,促陈南伤感喃喃,“那是我的乳名,只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我了…” “是吗…”风云恰到好处地把握着分寸,继续关切问询道,“想必…你来罗利也有一段时间了…波士顿那边…可还有牵挂?” “没有了…”她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所以,那里…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这样也好!”他的深沉内敛的表情让她确信——他对她的决定给予了真诚地尊重和理解! 所以,她慢慢敞开心扉,切入了正题…“风云…有件事…是关于念云郎咖啡馆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好…我愿洗耳恭听!” “念——云——郎…”她眨动干练而迷人的丹凤眼,认真道,“这极富古典韵致的名字…是一位美丽至极的女子命名的!” 轰地一声,风云头痛欲裂! “风云…你…还好吧?!”显然,惨白的脸色惊到了美人,她紧忙抛开那故事的开头,关切问询道… “没事…只是昨夜睡得不太好…不必担心,你接着说吧…”风云的纤手开始按揉着晴明穴… “她,是我在波士顿那位离异多年的旧主倾心爱恋的女子…名曰卓儿…只是,十五年前…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她在尔湾遭遇了一起深秋雨夜的意外车祸…猝然离世!因她无亲无故,陈董事长带着他的助理——也就是刚刚硕士毕业不久的我——自波士顿奔赴尔湾,替她料理后事…在整理她的遗物之时,我们发现了她的一份遗书!” 遗——书?!风云扬起脸庞,十指交握在纹理清晰而美妙的实木办公桌上…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遗书…只是一张字迹秀美的生日许愿卡——在罗利的天空之下,开一间永不歇业的咖啡馆,名曰念云郎!”她微抿了一下涂着淡色唇彩的嘴唇,“于是,董事长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罗利实现她的愿望…抱歉,风云,我想抽支烟…可以吗?!” “可以…” 于是,一支紫色玫瑰口味的香烟在美人的指间燃起…如一朵妩媚而高贵的玫瑰幽幽盛开… “当时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便用那笔钱救济了我那该死前夫的烂生意!而面对如此信赖我的董事长…我也只能昧着良心,用莫须有的合同书与咖啡馆实景图片糊弄、欺骗他…就这么过了两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现在想来…其实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只是,念在我除此之外还算是个忠心耿耿的实力派助理的份上…不跟我一般见识罢了!” “直到…三年前,董事长因心脏病突发而猝然离世…我才良心发现,怀着无比愧疚与难过的心情,用多年来偷偷积攒的私房钱在罗利始创了念云郎咖啡馆…然而,你要知道,由于距离的关系、经验的问题,致使咖啡馆的经营难以维系,最终只能关门大吉了!于是,我开始通过委托人在网上选取真正懂得经营咖啡馆的有识之士…两年前,念云郎终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新主人!” “当时,我已经开始秘密筹划与我前夫打离婚官司了…所以,我特意嘱咐我的委托人…清除有关咖啡馆交易的所有痕迹,以免节外生枝!但是!事态并未按照我那看似周详的离婚计划发展…我所信赖的那位委托人在清除了有关咖啡馆交易的所有痕迹后,居然他娘的卷款跑路了!也就是说…转让咖啡馆的钱,我一分一厘也没有拿回来!对于我来说…这真是…怎么说呢?!极具讽刺意味的报应!” 第262章:争强好胜 尽管看得出来,陈南只是在半遮半掩地陈述故事,但在整个过程里,风云仍然做了认真而投入的听客… “整件事就是这样…”她自认为没遗漏什么关键性情节,随即摁熄香烟,怔怔地盯着风云的俊眼道,“无论如何,我觉得你该知道这些…所以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风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颜悦色道,“不知不觉,已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嗯…公司附近有家不错的中餐馆…如果你不介意同我的助理与司机共进午餐的话…” “荣幸之至…” “那好…”风云拨通座机上的快捷键,“信步,叫上轩白,我们去老地方吃午饭…” 于是,众人跟随戚风云飞快地走过两条街之后,拐进了安安静静的小巷子里… “说实话,每次来这里,吸引我的只是墙面上这几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了!”等着上菜的间隙,圆桌旁的吴信步照例开始碎碎叨叨… “阿南…”风云挺直了腰板,朝美人柔语,“我也没有把握你会不会喜欢这里…因为我的助理认为——菜式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引人入胜的好滋味!而我的司机则认为——大概,是人们的舌头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无法接受食材本真的味道了…” “实际上…我之前来过这里一次…” “是吗?!”信步登时探出身来,脸上更是写满了争强好胜的好奇心,“那么…南姐觉得我与轩白…谁的品评更有道理呢?!” 然而此时,恰与信步相反,轩白将修长的身体微微向后倚靠,以置身事外的姿态来表明自己对这番话毫无兴趣。 “对我而言…对身体健康有益的,我都愿意尝试…” “这个回答…虽不能说明姐姐已认同了轩白…但却确实否定了我的口感至上论!”面对陈南的答案,信步绷起了脸,大为败兴地嘟囔着… 不久,一道道略显朴实的菜品被徐徐端上餐桌,众人彼此谦让着开动,画面和谐而舒心… “真是巧啊!”忽然之间,画风被强势而高傲的磁音破坏掉了… 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定制西装的力量集团董事长陈进款款而来,环视围坐于圆桌的众人,硬朗而紧致的脸面上显露出能看穿一切阴谋诡计的傲娇模样儿。 “的确很巧!”风云起身,谦和颔首,朝他与他身背后的一位年近六十的瘦弱女士致意… “真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绅士!”女士迎上风云的目光,还以温暖的微笑,“想必…你就是我堂妹锦然引以为傲的继子——戚风云吧…” “正是…”风云柔声说,“云蝶阿姨,自您去英国定居起,咱们…恐有二十年未见了…但您送我的那支钢笔…我至今仍然在用…” 原来风云与她,还是八竿子之内的亲戚…陈南依然端坐着,用精致的汤匙一勺一勺地品着自己眼前的一小碗蘑菇汤…空气中因此而多了些让人无法舒适自在的冰冷感… “怎么…陈南姐姐…装作不认识吗?!”陈进这一问加剧了紧张感。 “我以为,只是认识而已…用不着起身拥抱这么隆重地打招呼吧?!”她调整了坐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您说对吧?!周——阿——姨!” “的确如此!”周云蝶乜了她一眼,便朝风云柔语,“风云…我已回来定居了…改日,来家里坐坐吧!”说罢,她摆动一双筷子腿,踩着两只古典的圆头中跟黑皮鞋,轻盈灵巧地走开了… “那么…再会…诸位!”陈进只朝风云露出一个清澈的微笑,便追着母亲的步伐快速消失掉了… “原来是亲戚啊…”陈南起身,“抱歉…我胃疼…先走了!” “我陪你走走…”风云放下钱,跟了过去,并转身朝其余二人道,“你们慢慢吃…” “什么啊…只是不想我们跟去碍眼罢了!”直到确信风云出了大门口,信步方悻悻嘟囔道… 轩白也并不接话,而是起身飞快地走掉了… “喂——你等我啊!”信步冲出巷子,在人潮涌动的街面上寻找轩白的身影…然而,那一个大活人似乎巧妙而诡异地融化在熙攘繁华里了! “真是的!”信步恨恨地跺脚,然后毫无办法地按原路返回… 他一路小跑,以为肯定可以追上老板与陈南…两个胃口不好的人又能走多快呢?!且找到了他们,自然就可以看到轩白那家伙了!他确信这一点! 然而,他却无比扫兴地独自回到公司…回到助理办公室…又不死心地去敲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果然不在!也就是说老板回来时换了惯常的路线!他又来到地下车库查看,老板的车子还在,陈南的车却不见了!也就是说…陈南走了?!带走了老板?!那么…轩白呢?! “轩白!你在哪里?!”别无他法,他只得致电风云的保镖… “我在出租车上…我无法理解董事长为何要故意改变平日的行走路线,并在回到公司后,又坐上陈女士的车子…我也不确定他们要去哪里…只能先跟着了…” “那么…告诉我方位,我开车去接应你!” “董事长认识你的车子…如果被发现…他会不高兴的!” “那我开公司前台新近聘请的漂亮小妞儿的车子…总可以了吧?!” “没用的…董事长认识公司总部内所有员工的车子…” “怎么可能?!” “甚至是员工们的婚丧嫁娶…他都会放在心上…难道你没发现,这些年来公司的离职率有多低吗?!” 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 “我竟…并不了解我的偶像!” “这也难免…你的视角…与我的不同!且你是受过良好教育、能助他做大事业的睿智助理…我只是…尽力护他安稳的小角色罢了!” “你真狡猾!你才多大?!就这么狡猾?!我还以为我才是少年老成的职场老油条呢!今儿算开了眼了!没关系!我让在附近工作的堂妹开车过来!所以你他娘的赶紧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何必较劲呢…你留守在公司就好…护董事长安稳这种事交给我吧!” “董事长又不止我一个助理,所以多的是人为他留守!而我呢!只有董事长一个偶像!懂了吗?!你这笨蛋!我真要生气了!” “好吧!”罗轩白终于妥协了… 第263章:危情游戏 “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像刚刚那般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上奔跑了…且还是在刚刚吃饱喝足之后…尤其是…天啊!拉着我的手如此奔逃的…居然是你——无人能及的风云君子!”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怎么说呢…当时,我只是…想甩掉全世界…以便获得跟你独处的机会!” “这话说得很暧昧啊!”陈南笑了,脸颊粉粉的,甚是迷人…“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和谁玩儿暧昧的!” “的确如此!”风云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是很想知道…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张生日许愿卡…还在吗?” “早没了!”她继续开着车,不假思索地作答… “那么…她的遗物里…有没有录音笔之类的东西?!” “有的!”她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录音笔的内容,但我确实看见陈董事长将其带走了!但是…你为何问这些?!”车子已开到她租住的公寓楼下,她停稳车,凝望他,眼中充满好奇与审视的光芒! “因为…好奇于你的故事!仅此而已!”他极为坦然地迎上她的眸光,“再次谢谢你跟我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从此,若你愿意,我将随时空出时间来倾听你的每一个好故事!” “好的!”她朝他微笑…随即,两个人下了车… “就不请你上去了…因为即使请了你也不会去的…”她将目光落到他的淡粉色衬衫上…“这是定制衬衫吧?!” “是的…” “太太选的颜色?!” “朋友选的…” “我估计你没什么女性朋友的…所以…” “男性朋友选的颜色!” “这件衬衫…以及…它的主人…足以让人们感觉到心之悸动!”她优雅而自然地向他靠近,近得无法再近,近得似乎要与他融合在一起! “谢谢!”他本能地后退一大步,然后充满感激地说,“被美人赞美的感觉很好!再见!”说罢,风云便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老板!”不远处,吴信步自一辆黑色宝马5系吉普车里钻出来,向他奔跑… 风云垂下眼,蹙眉不语,只是默默与热气腾腾而来的信步错身而过,径直坐上汽车后排,身子向后依靠着,闭目养神… 信步只得颓唐地跟着坐上汽车副驾,与开车的轩白对了下眼色——惨了!咱们的偶像老板果然生气了! 然而此时的轩白却显现出不谙世事的少年才会有的顽皮笑容——只要咱们的偶像老板平安无事就好!难道不是吗?! 那一刻,两个人确信,彼此之间产生了不可撼动的友情!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接受投怀送抱的男人!” “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投怀送抱的女人!” “的确如此!”陈南举着电话,在公寓里来回踱步,“但我,无法继续了!因为,有那么一刻,我,确信自己已通了电!你懂吗?!这是个危险的游戏!” “呵呵…”电话另一端传来阴冷的笑声,“晚——了!懂吗?!当你…给他讲了念云郎的故事…危情游戏已默默开启了!记着…回头是死,前行得活!” 电话断了线,她也似断了生气,如无处栖身的幽魂般飘浮在冰冷而孤独的空间里…难以自拔! “老板…别气了…我们知错了!”直到车子稳稳停于公司的地下车库,信步方鼓足勇气道… “这是…你堂妹吴翠翠新买的车子吧?!”风云下了车,慢慢走向电梯… “天啊!老板!”信步睁大明眸,故意屈膝抬头,痴痴仰望他的偶像! “轩白…还不赶紧把车还给它的主人!”风云稍微缓和了一下严厉的口吻,继续说,“顺路把我给锦媛阿姨订的香槟玫瑰拿回来…还有,我建议你自己掏钱额外买一束花送给借新车任由你们胡闹的翠翠吧!” “不必了吧…老板!”电梯开了门,信步嘟囔道… “好的…老板!”电梯徐徐关闭,风云与信步听到外边传来轩白沉稳迷人的磁音… “呃…这绝对是我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收到的粉色康乃馨!帅哥!你咋想的?!居然送一个长得相当不赖的姑娘这种花?!你让我怎么往办公室拿?!”长着一双笑眯眯的漂亮眼睛的吴翠翠撅着小嘴儿,一边抱怨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束花… “我就是想…你若不要的话…我可以拿回去…我娘也很喜欢康乃馨…” “对不起!小气鬼!你需要再给她老人家买一束!花我收下了!下次记得送我玫瑰!红玫瑰!” “应该…不会有下次了!”他转身离开,“我可不想跟不会说‘谢谢’的女孩儿再打交道!” “谢谢了!大帅哥!”身背后,传来女孩好听的笑声,扰得轩白心上痒痒的…他的脸红了,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只是,他没有回头,以便让她看到他的罕有的迷人笑容!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近乎奢望…他永远不允许自己惹上攀高枝的嫌疑与麻烦! “觉得翠翠如何?!” 傍晚,车子正向胥氏庄园驶去,轩白闻听坐在后排的风云这话,立时局促起来…“她如何…岂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我能评说清楚的?!” “聪明如你…该知道稳妥如我,定是已探过了女方的意思才问你这话的…所以何必吞吞吐吐?!喜欢就说很好…不喜欢的话…也不怪你眼界太高,只当做是我这媒人手法拙劣、乱点鸳鸯谱的缘故!” 这话说的,简直不给轩白说“不”的余地! “我…当然觉得很好!”轩白红着脸,道出心里话,“只是,她是吴董事的亲侄女,受过良好的教育,父母又都是知名的画家…这样的家庭…我必然是高攀不起的!” “是啊!就好像我当初…也不过是戚氏养子…却高攀了洛氏的二小姐…现在想来…也挺自不量力的!” “您怎么同呢?!”他顷刻还嘴,“您是如此优秀,值得起任何好女人的爱恋!” “不…你错了!你说这话…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我!”风云凄凉地笑了笑,“我只是…看似披了一件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外衣…若有一日…它被揭开…我将虚空成一团歇斯底里的噩梦…到那时…这方天地里…被迷惑的人们啊…会被带入痛苦至极的恶毒之界!” “我…听不懂您的话…” “玩笑而已!”风云风轻云淡地问,“被吓到了吗?!” “没有…” “那就好…下次约会时…送她红玫瑰吧!” “好…” 第264章:情深义重 “风云…谢谢你…唯你记得我喜欢香槟玫瑰…”餐厅之内,灯火通明,周锦媛朝戚风云露出温暖的笑容,“听说今日你看到我堂妹了…” “是的…很巧…恰在锦素堂…” “她向来喜欢吃素菜…那家中餐馆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那么,改日…我约您去坐坐…好吗?!” “好啊…”她欢喜起来,一道道皱纹舒展着岁月之美! “那么我也要去!”胥驰故意看着胥爷,说出这句话… “你不是出了名的肉食动物吗?!何必去装腔作势?!” 装——腔——作——势?! 众人听了这四字,都齐齐去看胥爷的脸色… “看我做什么?!我的老脸早已告别了‘秀色可餐’了!” 噗嗤一声,胥驰笑喷了! “老的小的…都不成体统…”女主人嗔了一句… “听胥驰说…铎爷一家要来探望您们…”风云紧忙转换了话题… 什么探望我们…不过是看秋儿,顺便来理理我罢了!你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胥爷擦了擦沾了一些油腻的嘴角,将帕子拍在桌面上,“你们继续吃…多吃点儿…我老了…晚上不能吃得太饱…最近体重涨了好几磅…平白的又要让我那弟弟拣着笑话了!” 这老倔头儿!可真会破坏气氛!仿佛…总是故意给风云脸色瞧!哼!胥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乱七八糟,朝自己老爹那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放话,“我可得多吃点儿!一天天地扛着替胥氏生生不息的大业…得多累啊!” 呸啊!混账东西!谁信你的鬼话!胥爷恨恨行于廊上!忽而,他停下脚步…倒退几步,回到门边,因为似听到风云的磁音扬起… “胥驰…既然你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就早些与和婷把喜事办了吧…”风云放下碗筷,调整出郑重的姿态,“我知道…自己只是你的兄弟…根本不配说这种唯长辈们才有资格说的话…然而,今夜,我便斗胆放肆一下,郑重劝你——珍惜吧!没有多少人有你的英俊外表、你的过人天分、你的高起点的家世、你的甚为开明宽容的父母双亲…以及…如逝去的楚楚、秋水与鲜活的和婷这般…爱你爱得死心塌地的大家闺秀!” 胥爷定在原地,心上升腾起不可消散的感动!如此风云,我还在介怀、挑剔什么?! “我不知道…风云…还有我的娘啊…”胥驰抽动了一下挺拔的鼻子,缩起身子,摇了摇头,“我…实在是怕了结婚生子这种事了!” “如果你确定的话…我负责劝说汪和婷对你死了心,再去别处寻觅爱情!人家…是个好姑娘…耽误不起的!对吗?!胥驰!你是你父母的宝,人家也是!你不要爱情婚姻了,人家还没放弃!对吗?!胥驰!抬起头,像个爷们儿那样,回答我!” “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别说没用的!不想付代价与责任的喜欢,谁他娘的稀罕!”这一声太过高亢刺耳,满桌杯盘似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我需要时间考虑!” “给你十秒钟!” “开什么玩笑?!” “时间到了!” “天啊!”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和婷…她瞎了眼,爱上了人渣,噩梦结束了,我负责帮她找个好男人——比如力量集团的陈进!这叫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锦媛阿姨!” “我会结婚的!但不保证一定生儿子!他娘的!” “明天先注册吧!” “风云!你还至于这么逼我吗?!” “就这么定了!明天我来接你!”风云厉声道,“这一回…若你反悔…或婚后还想逛欢场胡闹…我会与你绝交!” “知道了…”胥驰悻悻嘟囔着… “aunt…我先回去了…毕竟,天色已晚,且我还要告知和婷准备准备…” “风云…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兄弟!”风云走至门边,猝不及防地撞上胥爷,方觉得自己刚刚过于放肆了,于是,他面露绯色,柔声道,“抱歉…胥爷…侄儿回去了!” “慢走…再来!” “好!明早就来!” “往后…日日来也无妨!”胥爷快速离去… 风云愣了愣神,转而,拭去额上的虚汗,缓缓离开… 归程,与汪和婷通过电话、安排好一切的风云忽而道,“停车…” “风云哥!您怎么了?!我们去医院吧!” “帮我拿保温杯来…”风云自西服侧兜里拿出一个扁平的药盒,扳开一格,取了两粒胶囊放进嘴巴里… “慢慢喝…”轩白小心翼翼地伺候风云喝下温热的白水,随即又不断摩挲着风云的脊背,感受着被胃痛死死困住的风云人物的倔强挣扎! “答应我…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此时这窘态!”不久,风云恢复如常…车子得以继续行驶于回家的路… “请您也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 “好…我尽力不吓你!”风云温润而虚弱地笑了…“但是,轩白啊…今天…是值得的!只要他们能重新获得幸福…我愿鞠躬尽瘁!” 他——们?!轩白默默祈祷——但愿有一日,那些幸福无比的“他们”…能完全体悟到风云哥的情深义重! “刚刚…婷婷说…今日要同胥驰注册结婚…”尔湾之晨,阳光温柔如常,汪和梅朝丈夫喃喃,“我们…我是说…我…要不要去趟罗利?!”她知道他肯定不会陪她回去的!跟这样的丈夫相处久了,她也早就看开了…只家不散…只他外头没什么相好的…只他活着,并与自己日日相伴…即使心再冷,也是温暖的好日子! “我陪你回去!”邱小成淡淡地说… “什么?!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你…不嫌我碍事…毕竟我是这样一个特殊人士…” “怎么会呢?!我…我是多么希望你能陪我回罗利啊…” “那好…至于咱儿子嘛…就别跟着去了…既然他日日嚷着要去文龙家玩儿…不如就交到我深川哥那儿照看着…也可让小柔清净几日…以利于她安胎…好吗?” “好…幸而小柔得了陆博士的悉心照料,现已好了许多…” “是啊…她如今终于幸福顺遂了…但胥驰…可是圈子里最出名的渣男…且和婷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了…如果再输一次…”小成凝望着美丽的妻,叹了口气,宽慰道,“算了!不说了!我祝福她!” “是啊…我们…也只能送上祝福了!”和梅无奈地附和道… 第265章:惯常品格 “这么巧?!”机场之内,铎爷一家与小成夫妇不期而遇! “是啊…您们也是回罗利吗?!”和梅柔声问询… “是啊…去我哥家里逛逛…顺便看看秋儿和她的宝宝…呃…你们俩呢…” “和婷…跟您的侄子胥驰…注册结婚了…我们过去道贺!”看着铎爷一副不知内情的面貌,和梅只得将话挑明了说… “是吗?!呵呵…实在是同喜同喜!待会儿上了飞机…咱们开瓶香槟庆贺庆贺!” “谢谢您…”和梅得体道谢… “不必了!”小成厉声拒绝!“走吧!我腿脚本就慢…加之之前被人恶毒修理过…便就更慢了!所以,没时间可供耽误了!”说罢,他便拉着娇妻的手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还不是自找的活该吗?!”子亮望着他的背影,一边冷笑一边抱怨,“大伯一家人也真是的…既然是不能再近的至亲…这么大的事儿就该第一时间告知咱们…老实说,我正打算借此机会跟魔王痛快撕一把!” “既然是至亲…还挑剔这些做什么?!”铎爷拿起手机,翻找到一条来自戚风云的简明扼要的邮件——胥驰和婷已注册结婚。 他可真有本事!居然可以让浪子收心敛性,梅开二度!铎爷边想边暗暗端详着自己儿子和两个孙子亲昵前行的身影,耳畔萦绕起秦子冬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胥驰与子亮…始终没有危机感!真正的危机感!没有恐惧,就没有希望!如同没有黑夜,谁人渴望光明?! 飞机正点起飞,并在二十分钟后进入平稳飞行状态…于是,于万米高空之上的头等舱内,铎爷故意朝小成夫妇举起长笛型香槟杯,优雅地呷了一小口香槟… “怎么说呢…幸福就像此时我口中的高品质的气泡,噼噼啪啪的…飞快来去…我们能做什么?!享受它…正视它…然后,无能为力地怀念它的噼啪来去!”他目光如炬地望向机舱外的团团云朵,喃喃唏嘘… 和梅紧张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丈夫,担心铎爷迟早要把他惹毛了,进而闹出什么难堪难看难以收拾的场面来… “睡会儿吧…”她用娇小的惹人怜爱的纤手轻抚他的巨大手掌,“我也想靠在你的肩膀上休息一下…” “好…”他歪着头,抬眼仔仔细细地看她,“好的!”他伸出手,将她揽入胸怀,将一个炙热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发丝里…虽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 原来…多年来,在孤独得惹人咒骂的小成世界里,汪和梅是必不可少、至关重要的希望之光! 不久,相依相伴着睡去的一对夫妇惹得胥氏父子好不难过!仿佛,唯有他们是被爱情不断遗忘、抛弃的异类!幸而,于不幸之中,他们还拥有胥暮与胥晨!不然的话,他们此时恐要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 吃过没什么惊喜的飞机餐,铎爷的儿孙们再次滑入梦乡…只铎爷来了精神,其纤长优雅的手指已开始翻动一本助消化的书… 和梅也再次依偎在小成怀中,绵绵细睡着…而小成则故意拉开帘子,不时瞥看着坐在过道另一侧的铎爷…那老头儿会不会又要玩什么鬼把戏呢?!小成就这么惴惴不安地想着,以至于在接下来的飞行旅程中,他始终精神百倍! 偶尔,铎爷也会回应小成一眼,目光也是异乎寻常的温厚善良,仿佛表明——对于邱小成的心虚的好奇心,他完全可以从专业角度加以理解… 就这么,在基本相安无事的状态下,众人熬到了安全抵达罗利的那一刻… “抱歉…没能在第一时间告知你胥驰再婚的事…其实,不到事实摆在眼前的那一刻,我是绝对没有勇气告知你的!因为,你该知道的…多年来,驰儿就是个变数极大的魔头,所以…老弟啊,望你理解!”机场之外,去往胥氏庄园的路上,胥爷向与自己并肩而坐的弟弟解释着…而开车的司机只顾看着前路,一副充耳不闻的机灵样子… “没什么的…哥。何况风云已在第一时间给我发了邮件…只怪我自己没能及时查看,才会在侄媳妇的娘家姐姐面前跌了份儿!”铎爷平静地说,“话又说回来…即使驰儿是个靠谱的汉子,不提前通知他的婚讯也不算什么的…毕竟,咱们胥家…两兄弟隔得那么远…难免疏——远的!” “啧啧…瞧瞧你这话说的!真是拐着弯儿地挑我的理啊!”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啊!”铎爷朝老哥顽皮一笑,“不过…你的老弟想品一品你珍藏的宝禄爵…不算过分吧?!” “知道了!酒鬼!” “还有…谢你亲自来接机!” “我是接儿媳妇的娘家姐姐…顺路接你!” “我也是!我是来看秋儿和她的宝宝的…顺便理理你!且正巧赶上大侄子的梅开二度了!哈!” “呃…二位爷…咱们到家了!”两位斗嘴的兄弟这才发现车子已稳稳停于胥氏庄园的车库里了… “真没想到…你会替我小姨子来接机…”此时,被罗轩白故意开得很慢的车子也即将抵达胥氏庄园,于是,一路上略显尴尬的沉默终于被邱小成打破了! “但我转念一想,你可是大媒人啊!促成了这样一桩不被我们看好的婚事,你,功不可没啊!所以,也只有你,最适合替心虚的婷婷来接她的娘家人了!” “别这样说风云…”汪和梅轻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背… “我们到了…”副驾上的风云转回头,温润一笑,“有什么事…待会儿好好聊聊…” “好…”和梅点头赞同…无论如何,她心里还是感谢风云的…因为他的努力,促成了一桩婷婷渴望的婚姻…这已经很好了! “我是无法认同风云的做法的!因为胥驰就是一只一辈子不愿筑巢的流浪鸟儿…而对此无比清楚的风云却仍要逼着他收起翅膀,守着一个逃不走的窝…简直是…唉!”萧氏别墅的茶室内,看过秋儿的子亮正品着茶汤,认真听着萧山的抱怨…忽而,他开腔不紧不慢地反驳道,“但我认为我哥若真做了流浪鸟人,这辈子也精彩不到哪里去的!何况这世界本就是由走寻常路线的人们构成的…所以,那些闪烁异样光彩的异类…总是很难在有生之年获得幸福的!” “这实在是太不像你们胥氏惯常的品格了!”萧山惊呼道… “有什么像不像的?!真是新鲜了啊,哥的见地!请问…哪里有那种标签化、脸谱化的惯常品格?!如果真有…秋儿会跟洛丘辰结婚生孩子?!你们萧家会接受洛氏的馈赠,心安理得地住这大宅子?!”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第266章:犀利刻薄 在非常关键的沉默时刻,茶室的门开了,云音敏感地捕捉着空气里的异样情绪,迟疑了几秒钟,随即朝子亮和颜悦色道,“今晚…暮儿和晨儿就留在这里吧…几个孩子挺合得来的…” “会不会太打扰了?!毕竟…嫂子家里已经有俩孩子了…且桥儿还是小婴儿…”子亮的声音柔软下来,“还不如…我带泽儿去胥氏庄园,让这群爱闹腾的熊孩子们好好玩几日…”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只是怕叨扰了新婚燕尔的胥驰…” “对那家伙来说…什么也耽误、干扰不了他的新婚燕尔的…”子亮顽皮地眨了眨大眼睛… “那么…”云音转去望着萧山,进而温柔笑语,“老公…家里向来都是你做主的…” “好吧…毕竟,对于孩子们来说…能聚在一起,且跟着胥驰叔叔玩乐…是天底下最富吸引力的事儿了吧…”萧山舒展眉头,欣然同意了… 吃过热闹非凡的晚饭,子亮跟胥驰在庄园里散步消食… “怎么说呢…没多少人看好你的梅开二度,我呢…也总感觉迟早还会有‘三弄’!” 一瞬间,胥驰的脚像是被一颗隐藏在松软泥土里的小石子咯了一下,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继续走着,并慢悠悠地回应道,“我的弟弟…别在我要行花好月圆的新婚夜说些无法助兴的话!晚安…” “你是在跟哪个弟弟说话呢?”子亮故意将眸光滑向老哥身下的敏感部位… “我又怎么可能跟负责助兴的那个弟弟说晚安呢?!”胥驰邪恶地还击道,“怪不得叔叔常说…你的智商是从火星捡来的…” “是啊!但至少是捡回来了!晚安!”子亮气哼哼地踏着大步,迅速消失在胥驰的视线里… 臭小子!魔王叹了口气,落寞而孤独地走着…不必夜色特意指引,他的脚步最终停落在苍凉夜空下的荒冢禁地外… 子熙老姐…我又结婚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一点!当年,你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算不算是一种噩梦般的诅咒?!从此,爹娘便把所有爱与恨的火力,全部倾注给我一人了!爱,当然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亲儿子…恨,则是因为看到我,就会想起你的猝然离世!所以啊!尽管你也许会争辩说——我也不想死啊——但是,对我而言,你,真的不是个好姐姐! 今夜,此时,他异常清醒…于不太友善的冷风里,他痛痛快快地说出这番累积了数十载的怨言! 接下来,他自然而然地回到新婚的房里,与他的新娘度过令彼此终身难忘的新婚夜! “究竟,是你因惧怕或者厌恶我们洛氏而躲到娘家来坐月子…还是,你的娘亲甚至是你的初——恋——情——人故意要你这么干的?!”几近凌晨,阮秋的耳畔仍停留着向薄筝这个犀利刻薄、不合时宜的问题! 这的确是个险象环生的复杂问题!阮秋侧了侧身,换了一种只顾沉思的失眠姿态… “怎么…不肯、不屑、不会、不能回答吗?!好吧…儿媳妇!你可是成年人,所以,既决定了回娘家坐月子就不要变来变去的!至于明达…是一定要留在洛氏由我来安排奶妈、营养师,以及其他专业人士来悉心照料的!你呢…不出月子、或者解决不了产后的心理阴影就不要回来搅扰他!让他慢慢适应科学化的照顾方式吧!当初,丘辰、芊芊都是这么长大成人的!现在也都是发自肺腑地爱我!所以,放心!你生养了明达,他这辈子都会认定你是他的亲娘!” 阮秋忽然想起身,在她的孤独日记里写下几笔难以消散的异样心情,然而,身子稍一用力,刀口的疼痛就开始变本加厉!唉!她艰难而小心地辗转挪动着身子,仔仔细细地看着身侧酣睡的丈夫…深更半夜的,除了避无可避的内急,她决定不做任何给自己和家人添麻烦的事儿了! “睡不着吗…秋儿…”洛丘辰忽而睁开帅气明亮的眼睛,亲吻着她的脸颊… “想明达了…想抱他充满奶香的柔软的小身躯,感受他在我怀抱里的温暖滋味儿…很想很想…” “好…天一亮我就把他抱过来…” “这几日风有些凉,所以还是不要来回折腾宝宝了…视频一下就好…” “好…我都听你的…” “对不起啊…我会好起来的…会的…”她不知怎么又颓唐地说,“我…似乎有很多问题…心理问题…我…不知道怎么与婆婆相处…我并不是说婆婆不好…是我的问题!真的…” “我娘…很爱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也许…她对你没有那么好…但你要相信爱屋及乌的道理…” “嗯…但我现在…真的只想待在娘家…待我好了…我再回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 “别怪我!” “不会怪你的!” “对我失望吗?!” “不!一点儿也不!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道艰难的坎儿!” “谢谢你这么说!真的!我也会爱屋及乌地爱婆婆的!”她拥抱他,莫名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随即开始哭泣… “没事儿…没事儿的…”他安慰着她,亲吻着她,决心一直陪她捱到天明的时刻! “娘…秋儿正处于产后抑郁、焦虑的脆弱阶段…望您多体谅她…行吗?!”清晨,待阮秋沉沉睡去,丘辰回到洛氏庄园,决定跟母亲好好谈谈…“此刻,她情绪变化分外明显,心理处于极严重的不稳定状态…这些,绝不是她故意为之的!” “这些我都懂!比你懂!”她倏然吼道,“你出去!去看你的儿子去!去拍有关他的可爱视频发给你的脆弱老婆去!” 直到丘辰离去,她虚弱下来,默默地瘫软在沙发里,莫名地想起她那因难产而死的唯一的妹妹——向薄芊!当年,那死不瞑目的可怕眼神儿…深深地…深深地扎在她的灵魂里,促她对自己的丈夫埋下至死不渝的恨意!如今想来,那个芊芊诞生的日子…那个妹妹死去的日子…也正是她的刻薄毒舌横空出世的日子吧! 第267章:四处伤害 夜朦胧,收了工的文郎正在一家酒吧里借酒浇愁,一位美丽的女郎向他走来,带着香奈儿的妩媚香风,以及不必施展花言巧语便可俘获人心的性感身段。 “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菜…所以,请安安静静地离开!” 这是今晚的第五个失败者…美丽动人的失败者! 不要给我啊!看客们暗想! 但此时此刻,的的确确没人可以唤起他心中的欲望之火。 再次喝干了杯中烈酒,他突然感到身心俱疲!这么多年来,他以近乎完美的手法无情夺走了很多狠角色的性命,其中不乏上界仙人…而今,他的报应来了!只因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去避免的——爱情! 简直糟透了! 他使劲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内心的懊恼与痛苦!角落里的某盏本就昏头昏脑的灯似乎也要坏掉了,一直不停挣扎着明灭…闪烁! “师父!”一声清晰无比的呼唤划过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你怎么来了…”他波澜不惊地喃喃… “吴经理说…这几日…您总到家附近的这间酒吧喝酒…遂让我…照看着您!” “笑话!照看?!你配吗?!”文郎放下钱,猛推开她,如飓风般刮出酒吧! “师父!我送您!”她追了出来,惴惴不安道… “我自会走回去…”他淡淡放出狠话,“我文郎是何等人物…需要你这种货色来照顾?!快滚吧!” 凉风吹拂着街面上的两个孤独人物,一前一后,默默走着… “我到了!所以你回去吧!”公寓楼下,他转回头,语气和缓了不少,“抱歉…我今夜…不绅士!”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心烦的…” “不是…” “我知道您是可怜我…觉得我不该变得更加可怜…所以才心烦的!”她垂泪… “这一句…才算是我的劣徒该有的水准!”他心酸一笑,“回去吧…放心…为师自会帮你渡劫…所以,无碍的!” 他回到家,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随即奔去盥洗室痛快倾吐… 半小时后,洗漱妥当的他恢复了常态,来到窗前,欲打开放置于此处的保温壶的盖子,饮一杯温热白水… 然而,他的眸光落在街边路灯下的一位美丽女郎身上… 她没有走!还没有走! 他的喉结激烈滑动了数下,随即,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触动墙壁上的某个开关,“啪!”灯亮了!空间里充满了暖黄的柔光… 她释然了,迈开步,在凄冷的街道上孤独地走着…走着… 师父…对不起!我,爱上您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自苏大成处转变心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不爱我!您甚至瞧不起在爱里变来变去的我!她无力地走到酒吧门口,发动自己的车子,归了家… “苏雨…我…只有一个请求…若有一日,我猝然离世…请将我葬在我妹妹身边…”凌晨,她致电苏雨,声音平静得很… “没有那么悲观的…”苏雨柔语,“你也不要以为是谁特意设了一个死局给你…你,还够不上那种档次的!” “那我就不懂了!难不成…是谁人想借由我这颗棋子来将我师父的军吗?!我想…设局的笨蛋打错了算盘!他只是我师父而已!绝对不会上套儿的!” “呵呵…设局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比你还笨的蛋呢?!”电话断了线! 原来!真的是有人借我给师父下套儿!她暗想! 对啊!笨蛋!下套儿的人早已算准了你会打电话来套我的口风!唉!可怜的编程妹子啊!你永远不配成为一个对手!他暗想! 上午十点,幽兰会内井然有序,一切如常…文郎来了,面色凝重,沉默寡言,所以,众人皆识趣地避而远之…除了老吴和邱云… “睡得不好吗?!酒…要少喝!”虽是训诫,但老吴总能以人们非常受用的口吻说出来…那口吻其实也没多玄妙,只是,加载了足够的真心实意与岁月底气! “知道了…以后不会去了!”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老吴…幽兰会…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人挪活,树挪死…所以去别处混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是,你最好找好落脚点再拔腿走人,不然,双脚都踏了空…会栽大跟头的!” “我知道…谢谢提醒!我啊,在这里混了这么久…经历了太多难以忘怀的事与坎儿…此刻,说出‘离开’二字,忽然有点儿舍不得!” “这是人之常情!就如同我对睿茗斋的不舍…人,物件儿,甚至是味道…都想念!想到梦里去多少回嘞!” “老吴…你可真会说话…和你聊天…真好!” “那以后有空就多搭理搭理我…只要你看得起我…我便有劲头儿天南海北地陪你聊着侃着…” “好…一定!”文郎起身,准备离开经理办公室… “呃…不过…”老吴绵中带硬地提醒道,“至少…在走之前,你要亲自跟铎爷说一声才对!他去了罗利…所以,在他回来之前…你是不能撂挑子的!” “放心…我会依礼而行的!”他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并于心中暗想——我这不是已经借由你来跟铎爷透风儿了吗?! “哦?!他,真的要走?!” “是的…看样子是要另谋高就了!” “没想到用逼迫这一招儿竟然适得其反了!” “的确如此!” “就这样吧…我又有电话进来了…” “好…至少,在您回来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铎爷将电话切到另一条线上… “爷…如您所料…她果然来电探我的口风了…只是,如今那美人…似转变了爱情的心意…一副誓要为师者赴死的架势!您说…这…算是好消息吗?!” “你是在打探我的心意吗?!”铎爷柔声问道! “不不不!”苏雨有些惊慌地否认着… “看紧云儿…我要她太平安心地留在文郎身边…不容有失!” “明白…我收线了!” 如此一来,下一步,该如何走?!铎爷立在晨光里,默默沉思! “想什么呢?我的老弟…” “哥…进房间都不知道敲门啊!” “分明是我的家,所以我是主宰!再说…已敲门了,不过是你又陷入沉思之海,忽略了温柔声响而已!” “什么你的家…分明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家!你这吝啬而不会说话的老家伙!”铎爷眯起眼睛,故意盯着胥爷那剃得短短的、格外凸显头骨轮廓的怪诞发型深深吸气,转而慢慢说道,“还有…打从在机场见面那一刻我就想说——主宰啊,您长那几磅肉全都在脸面上了!这还不算完,居然好意思剪这种青春帅哥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发型!” “你!”胥爷顿觉挂不住面子,摔门就走! “怎么了?”周锦媛恰迎面而来,险些与丈夫撞个满怀! “没怎么!你没事儿来这里做什么?!”胥爷借机对着太太指桑骂槐地撒邪火,“再怎么对他好,也是白费!我的兄弟可没那么好对付的!没办法啊!谁叫他天资过人、聪明无敌呢?!谁叫他天生命好、万事如意呢?!人间的疾苦他没历过,所以自然没什么同情心、包容情怀!他啊!只会一味地,不食人间烟火地四处得意、四处伤害!” “好了好了…兄弟俩都已上了年纪,又难得因孩子们结婚的大喜之事而见一面…还至于生这么大气吗?”她摩挲着他的脊背,温柔而沉稳地说,“儿子儿媳还在厅堂里候着呢…等着给长辈们奉茶!多好啊…快别气了…” “唉…哥…嫂子说的甚是…所以,必定是我错了!玩笑开得有失体统、不合时宜…”铎爷走上前来,一脸歉意地宽慰道,“从此,对你,我改!” “你可不许反悔!”胥爷恨恨地说… “不过发型师…您一定换一个!”铎爷补了一刀! “我偏不换!我愿意!” “好好好…有钱难买愿意!” “比你的大背头强百倍!” “的确如此!” 兄弟俩又来往了几句,总算是勉强和谐融洽了! 第268章:逃跑计划 尔湾的暗夜,下着细细凉凉的雨…街角停着一辆号称黑风硬汉的奔驰大吉普,坐在驾驶位的苏大成正在计算周围的大楼里究竟布控了多少极有章法的监控点位,以及有多少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他的脆弱头颅… 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寂寞的雨与硬朗的车缠绵对话…滴答…滴答… 这是个错误!冲动无比、愚蠢至极的错误! 他对自己恨恨地说… 然而,他没什么退路了!此刻,自洛枭勇处借来的这辆豪车是他唯一的盔甲!在距离邱云租住的公寓如此之近的暗夜街角,他在等邱云的雨滴般的未知答案! 而他所有的筹码…仅仅是一颗笃定爱美人的心,一枚不算太值钱的崭新钻戒和两张可以远走高飞的机票——他利用她的护照号订的票,准备带她去一个免签的美丽岛国!这就是曾经具有冷酷缜密思维的苏大成的整盘逃跑计划! “天啊!你疯了吗?!”这是初听到这计划的美人的第一反应!那惊异而柔软的磁音穿越电话,震动他的耳膜…致使他的孤独世界嗡嗡作响! “给你一小时!”当时的他只说了这几字便挂断了电话…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破例点了一支久违的烟,认真而投入地吞云吐雾… “有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位幽兰公子的…想听吗?!” “您是客人…您要说故事,我自然要做倾听者…” “只是…听完这故事…你…或许要做噩梦的…” 噩——梦?!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她于幽兰会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 此刻,距离约定时间仅剩十分钟了!苏大成几乎可以笃定——她变心了!不再可能参与他的逃跑计划了! “车子已经在结界停留了五十分钟了!” “我说了…那是勇爷的车子…所以咱们最好别去惹!”苏雨举着电话,继续说,“除非…邱小姐钻进那车里…否则,别再来电扰我清梦!” 几分钟后,苏雨的清梦再度被扰! “我以为…你变了心…不会来了!”奔赴机场的路上,苏大成喃喃道… “我的确…变了心!”隔着车窗玻璃,她用手指抚摸着不断落在窗上的那些似永远无法触及的缠绵的雨,喃喃回应… “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愿与我共度余生!” “是的!我愿意!” 彼此对望一眼,心意明朗! 猛然,一道烈烈的光扑面而来!进而,一辆白色路虎逼停了黑风硬汉! “下车!”文郎之音划破暗夜长空! “等我…”大成慢慢吻了邱云的耳,气定神闲地下了车! “她不能跟你走…”文郎的磁音足以冰冻整个世界! “以师者之名吗?!”大成之音毫不示弱! “她和你…结束了!” “她和你…却从未开始!” 两辆车子僵在狭窄而险恶的路上,互不相让! “师父…我已决定跟大成相伴到老了…”她下了车,立在雨中,慢慢而坚决地说,“望您成全!” 文郎垂下眼,犹豫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钻进路虎车里,狠狠而愤懑地关上门,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走吧…”大成将她小心翼翼地劝回车里,再小心翼翼地替她关了车门,随即,他坐上驾驶位,继续执行他的逃跑计划! “他们要过安检了…怎么办…” 罗利之晨,正准备开启雷打不动的晨跑模式的铎爷举着电话,蹙眉沉思了十几秒…“既然,显然,洛枭勇决定罩着他们…而文郎又决定成全他们…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拨动幽兰杀琴弦者的态度了…” “也就是…您的态度啊…”苏雨壮着胆子提醒道… “我都不明白像你这种喜欢肤浅臆断、甚至说话不经大脑的人是如何经营这种如履薄冰的买卖的!” “运气是一方面…开明睿智的顾客们时时循循善诱,以促愚者开悟则是另一方面…” “那么…就去问问你的顾客之中,与幽兰美人、幽兰公子们渊源颇深的那一位吧!”铎爷收线,迅速开启晨跑模式… “川哥…此时,苏大成准备带着邱云远走高飞了…” “为何特地告诉我?!” “因为…您是我老板啊…” “众所周知,你有很多老板!再者,我对那两个人的事情,毫——无——兴——趣!” “邱云说…若有一日,她猝然离世,想跟邱霜葬在一处…而那墓地…”苏雨顿了顿,鼓足勇气说,“而那墓地…是您出钱买的…所以,他日她能否如愿…终究要看您的意思!” 雨仍未停,电话仍在线上,霍深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再次蹙成一个“川”字… “不…”他平静地说,“那墓地…只属霜儿!为了她在异度的安乐业…我愿她的姐姐…唯一的姐姐…从此远离尔湾,往生别处!” “多——谢——您!促生者往生,促愚者开悟!” 天仍未明,雨仍未停,他仍立在窗前,回味不容忘却之往昔! “川…怎么了…”一件柔软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一副柔暖的身子缓缓贴在他的脊背上… 他转回头,拥爱妻入怀,深深紧紧,绵绵长长…“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他吻了她的香甜发丝… “你作为丈夫的好与不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其实都是我这作太太的滋养灌溉出来的…所以…到了如今,原谅你就是原谅我自己——原谅我自己不知如何充满智慧地待你…爱你!”她在他的怀里哭泣,泪水落在他的心头…轻轻柔柔,执执烈烈! 原来!她早已知道了他与霜儿的过往!甚至是他与幽兰会的漫长过往!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顿时,于后知后觉的此时此刻,他羞愧难当,心痛不已! “我要重新回到我的位置上——我父亲为我铺陈的位置上…虽然罗氏集团通过公司章程对股东身份资格的继承作了限制,然而那可是在我父亲去世后重新制定的,故此,我,不必遵从那个由你父亲——罗氏养子——制定的鸠占鹊巢的可耻规则,是不是?!不过…放心!罗峥嵘!我并非要将你和你那已入土的老子打回原形!而是,只是,要回到该属于我的位置上!所以,若你足够智慧,便知该如何应对!”文郎狠狠放话,狠狠收线! 灰暗不堪的天空好似划过一架飞机,他看不清楚!只是,此刻,唯有他所深爱的女人为他的牺牲与放手…是那般清晰明朗! 再见了!我的云儿!他伸出手指,隔着冷酷的玻璃,轻轻抚摸缀满窗子的缠绵的雨…许天亮之前,它不容停歇! 第269章:渐现痛楚 上午,凄雨散尽,阳光洒满大地。黑风硬汉披着湿漉漉、亮晶晶的历险气息慢慢驶回勇爷的别墅… “为什么?!为了撕碎我手握的王牌吗?!” “我还以为大哥把大成当儿子看待呢…原来,不过是一张终究要用来冲锋陷阵的牌而已!” “至少,我收养了孤苦无依的他!而你,这个连亲生儿子存在与否都可以装糊涂的父亲,哪里有资格与底气对我冷嘲热讽?!” “哥…我知道不该帮着苏大成实现他与美人私奔的计划,然而,如你所说,你损失的不过是一张王牌而已…而他们却得到了余生的幸福!我相信你也是希望他能获得幸福的!” “老弟…对于你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你,太他娘的浪漫了!”电话断了线…洛氏兄弟再度陷入毫无兄弟情可言的僵局之中… “你来罗利做什么?!” “想你了啊!所以跟过来黏着你!” “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午后,胥氏庄园迎来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文烨!而此时,立在窗前凝望长发飘飘的他与子亮亲昵散步的长辈们显然有些吃不消… “文烨…来罗利做什么呢?!”胥爷喃喃… “应该只是去他二叔文真家里玩乐几日罢了…”铎爷紧忙回应道… “你不觉得…他与子亮…过于亲昵了吗?!”胥爷坐回沙发上,随手从果盘里挑了一颗个头很大的提子放进嘴巴里… 铎爷很想反驳一句亲昵个屁!但考虑到老哥嘴巴里正含着一颗大提子,便决定暂时闭嘴算了! “文真兄…大成之事…实在是对不住了啊!”洛爷思前想后,决定登门致歉… “好在只是跟我家馨儿见了几面而已…众人也还不知什么…所以算是彼此无碍吧…”文真呷了口茶汤,还是免不了幽怨一句,“不过…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舒服!”阳光落在他那令人心动沉醉的沧桑脸庞上,腾起童话般的奇妙光晕… “这的的确确是我的过失!”洛爷真诚地领罪,却仍不忘替大成争辩道,“但感情的事…却比我想象中更加难以自控…许是老了…忘了爱情滋味儿…已理解不了一个知书达理、有情有义的成年男子为何为爱疯狂…不顾一切…”这并非他的心里话…因为,他似乎比任何人都理解何谓爱情执念…他甚至乐于见到他珍视高看的大成挣脱了对自己女儿的痴情,赢到了只属自己的爱情,逃去天涯了! “洛爷…我和她…已顺利抵达一个美丽的国度…”归程,洛爷接到了来自遥远岛国的苏大成的电话,“我…不求您能宽恕、饶恕我!我只想…喊您一声——父亲!虽然在心里喊了千万遍…虽然根本不配做您的儿子…但还是想让您知道…您…在我心里…就是父亲!即便逃到天涯…即使逃去天堂…这一点…不容忘却…不可更改!” 洛爷什么也没说便切断了电话…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心中却下起了雨… “叫什么名字?” “洛爷…我叫苏小成…” “小——成?!这名字真是...” “我…我叫苏——大——成!” “到底叫什么?!名字也可改来改去吗?!” “您是大名鼎鼎的枭雄…我有幸跟随您…自然要改改名字…” “谁教你这小东西说这话的?!” “自己悟的…” “自己悟的?!才这么一点儿年纪…便有如此领悟力…很不简单啊!” 往时一幕幕翻滚,俨然循环着有关父亲思念负气离家的叛逆儿子的亲情大片…他心跳加速,手心攥出了汗水…可恶!他紧锁眉头,咽下一滴滴苦涩而幽怨的泪水!苏大成!若你真的当我是父亲,会背弃约定,忘却誓言,执意带着红颜祸水逃去什么美丽国度?! “想什么呢?一副幽怨无助的痛苦表情…”磁音入耳,促阮秋回神,眸光愣愣地落在踏着暮色进门的铎爷身上… “怎么…不打算跟我说说话吗?大老远的来看你…竟不搭理我!”他笑了,慈父般温暖而深沉的笑容如阳光般射入阴云密布的孤独之心… “我可以抱抱您吗?”她缓缓说… “荣幸之至!”他舒展双臂,如神明般熠熠生辉! 她猛然投入他的怀抱,周身瑟瑟发抖… “别怕…我永远是你最可信赖的心理医生…”他轻声说… “您知道吗?我的记忆…涌出了新的故事…” “什么故事?” “童年的记忆翻越千山万水的艰辛与险恶,重现于头脑,向我诉说噩梦般的故事!” “你愿意与我分享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噩梦而已,并不真实!我只是恨,为何我的头脑里会有如此噩梦?!难道真的是心机重者梦魇多吗?!”她嘤嘤哭泣,令人揪心难过… 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缓缓松开怀抱,极有分寸地将她送回落地书柜旁的太妃椅上,再缓缓坐到她身侧,保持着一位懂得倾听的长者应有的姿态与恰好的距离… 两个人眸光相对,于微妙的戒备里坚守着沉默的气息… “我记得…那一夜…世界对我而言,格外阴森可怕…所以我佯装熟睡,静听铎鞘的女主人在床边呢喃…”于静默而压抑的氛围里,阮秋开了口… “她说…秋儿…别怪我心狠…我心里…也有怕的人…且和你一样…我也怕陈嫣啊…”她的声音渐现痛楚,却连绵不绝…“在我心中,她是如噩梦般可怕的女人!虽然…婚内出轨的男人们皆是不可饶恕…虽然…我同她一样…看似有权恨同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人…但是,何必株连?!株连如此无辜可怜的你?!所以…我,终究会带着所有的怨恨…独自赴死!” 独——自——赴——死?! 铎爷不敢、更不愿相信这四字!于是,他双手交抱于胸前,似在等待着戳穿谎言的时机。 “最后,她说…秋儿…好好睡吧…在梦中…忘记我说的话吧…忘记铎鞘之界里…发生的一切!”她说完了故事,用轻盈而奇异的眸光审视他咄咄逼人的黑色眼睛,喃喃道,“就这么…那充斥着伤感与无奈的声音,渐渐远去,远去…” 房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所以…是我想错了吗?!当年…钟情于我姑姑的男子之中…并没有胥江涵…却竟然有您!且那个将铎鞘女主人逼上绝境的婚内出轨的丈夫…也竟然是您!” 第270章:触动人心 “坦率地说,在婚姻生活里,我不太尊重传统,也并非足够正派…但婚内出轨的大帽子…实在是太过冤枉了!也许,我的太太不肯安安静静地走,而是一定要以如此暴烈的方式给她的丈夫与儿子带来最后一次伤害…这样惨烈的表象,才是脆弱而无聊的人类喜欢胡思乱想、无耻臆断的根源吧!”他平静地说出这番犀利的话,并用祥和的笑意回敬她虚弱而无措的眸光…“虽时光回不去了…但回忆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别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太累…太难过…就像花儿那样…朝着阳光盛放…朝着沃土凋零…过香甜而美好的一生…好吗?” “好…”她舒缓下来,心有不甘地咬了一下丰盈而柔嫩的嘴唇,黑得发亮的大眼睛朝他凌乱地忽闪…忽闪着…“我会尽力而为…”她终于压制住内心的汹涌澎湃,说出这句话… 这之后,两个人极有默契地起身,并肩立在窗畔,看着一池蕴着哀婉诗意的荷花…许久… “伯父…秋儿…吃饭吧…”洛丘辰立在门边,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晴朗,“爹娘以及妹妹妹夫都来了…一家人都在餐厅等咱们…” 餐厅之内,华美的灯光照耀着一位位笑意盈盈、貌合神离的孤客,众人谨慎地寒暄,不动声色地品味各自喜爱的佳肴美酒,娴熟地演绎着和谐融洽的大好局面… 晚餐过后,丘辰陪阮秋在花园里散步,其余人则聚在厅堂里喝茶聊天…“差点儿忘记向您道贺了…恭喜驰儿再次觅得佳人…”向薄筝朝铎爷讪笑道,“虽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秋水…然而,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所以,总之,恭——喜——了!” 众人皆明白她为何要故意提到秋水——无非是想用同一把匕首刺痛一对胥氏叔侄! “呵呵…娶了新人,忘了旧人…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吧…更何况旧人已逝,想来何用?!”他故意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庭院里一对亲昵行走的夫妻,继续喃喃,“再看如今丘辰对秋儿这般痴情爱恋…我甚至都忘了他还曾娶过倾城绝色的秦家二小姐呢!” 煞费苦心营造起的和谐融洽骤然断裂,厅堂里暗淡下去…恰临窗而坐的戚风云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眸光滑向外面的世界…夜色之下,近处尽是挣扎在肃杀晚秋里的即将枯萎的树叶…再看毫无生机的阴沉远方,陡峭的山巅上似有一座废弃的孤城,雄伟而悲壮地伫立着,默默诉说着人世间的冷酷故事! “胃又痛了吗?风云…”芊芊在风云耳畔柔语,“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也好…”风云起身,朝众人告别,“抱歉,我此时确实有些疲乏,只得先回去了…诸位安坐,改日再聚…” “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一回,洛爷决定在人前、尤其是铎爷面前暂时装出一副宽容和蔼的长者风范… 随即,萧山与云音起身送客,剩下的几人开始下意识地思索如何从已不再和谐的聚餐中巧妙脱身,各自归家自在去… 橙色的晚霞映照着归途,风云一路沉默着,两眼望向车窗外,左手放在嘟唇上…车里开始播放Nickel/Creek的when/you/come/back/down…轩白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音量,以便使细腻柔润的声线恰到好处地触动人心… “风云…我会在原地守候,当你想要转身回头…”芊芊喃喃,陶醉而伤感地依偎在心爱的丈夫身侧…于是,风云垂下手,转头朝她淡淡地笑了笑…“芊芊…谢谢你…有你存在的地方便是我心中渴望的家…”只可惜…我不是在这世上唯一那个可以抵达你内心深处的人!想到此处,她感到非常遗憾与悲哀…但她还是将头深深埋进风云的怀里,默默品咂着只属她的幸福滋味… “在我离开罗利之前,我们单独见一面吧!明天或是后天…锦素堂或是念云郎…”铎爷忽而来电,风云举着电话,思忖片刻,回应道,“明天上午九点…念云郎咖啡馆…您看如何?!” “好…”铎爷干脆地收线。 芊芊并不去问是谁约了她的丈夫,从一字“您”看来,应该是位长辈…从风云应答的口吻看来,应该是位令其既敬畏又疏远的大人物…另外她也并不介怀意“念云郎”里的那位花开正盛的魅惑美人——陈南!她只是继续蜷缩着柔媚香甜的身子,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取暖,虽然她知道那暖怀里并没有深爱她的真心,但她仍然热爱着,她必须占有他,以极度狂热的欲望,以源自本能的强悍执念! 深夜,永不歇业的念云郎颇为冷寂,街道的灯光虚弱无聊,咖啡馆内只散落着几个孤客…风云与陈南在无人打扰的角落里相对而坐,透过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着彼此的脸… “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请预留这个位置给我们…”他将烟灰弹进铺了一层咖啡豆残渣的烟缸…见美人点头应允,他便又微笑着扯开话题,“把泡过的咖啡豆残渣风干,均匀撒在烟灰缸的底部,当抽烟客熄灭香烟时,浓浓的咖啡香随即飘散、蔓延…这是咖啡馆特有的风情…” “的确如此…”她附和着… “阿南…”磁音分外亲切沁心…“我回去了…”他摁熄了烟,优雅起身… “我送你…”她一愣,随即起身,并故意将身体与他紧紧挨在一起,近到可以闻到他发丝里的洗发水香味和鼻息中透出的烟草味。在如此美妙的气氛中,他试图将眸光滑向别处,但她死死盯着他的丹凤明眸不放,眼里透射出炽烈而魅惑的光彩。 “对我而言…你只是很会讲故事的美丽姐姐…”他轻轻地说… “若真如此…你会为了这么点儿电话里便可说清道明的事儿而选择在深夜造访念云郎?!” “因为…我若不时常联络你…在某人眼中,你便会失去利——用——价——值!而我希望你安好…希望经岁月砍伐却依然美好的你…不要选错了路…和我走散!”他走出咖啡馆…空空如也的天地里,他的座驾如同一团深蓝色的火焰向他撩拨摇曳… 陈南如梦初醒,猛地追出来…“陈小姐…别对董事长动歪心思…否则,我会揭开你的老底…”罗轩白挡住前路,发出令人生畏的警告,随即,他迅速转身上车,稳稳驶离是非之地… 我该怎么办?!她立在看不清未来的黑夜里,瑟瑟发抖! “怎么样…她答应帮你买一支与吴翠翠气质相符的口红了吗?”风云凝望车窗外的夜色,喃喃问询… “哦…她答应了…”轩白下意识地握紧方向盘,心虚作答… 第271章:虚无完美 “又做噩梦了吗?我的宝贝…” “是的…娘!我冷!我怕!” “别怕…娘在…娘陪你…” “好…娘…可是…我梦到的鬼…为什么跟您长得一模一样…” “怕娘吗?” “不——不怕!我爱您!永远!永——远!” 清晨,陈嫣醒来,眼角的泪痕仍在,如绵软而锋利的剑,刺得心隐隐作痛! “老婆…还好吧?”萧爷像往常一样,忧心忡忡地冲她微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眼角的泪痕与皱纹…“让我来陪你…帮你…好不好?” “你总是这么说…”她沉重地叹气… “那是因为你总是给予曾一再辜负你的我很多…很多…而我如今,要报答你!” 她没说什么便又闭上眼睛,任由神思再度沉入噩梦之海… 上午九点,念云郎咖啡馆里混杂着苦咖啡、烟草、玫瑰花与枯萎落叶的气味…铎爷与风云如约而至,坐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各自燃了一支烟,优雅气派地固守着沉默…窗外,蓬松的云朵在天空绽放着,而那疏于打理的小花坛里,一只雪白的小狗正在嗅一朵即将枯萎的无名野花,一位上了年纪的朴素女士面带慈祥淡然的微笑,一心一意地观察她的小狗… “有时…能做一只被主人疼惜的漂亮小狗,也挺不错的!”陈南娴熟地给两个人上了咖啡和点心,随即感慨了一句,便又识趣地忙别的去了… “关于那本卡夫卡的审判…我该向你道歉!”铎爷喝了一小口咖啡,自自然然地说,“自上了年纪…自以为是的**病便越发变本加厉、难以扭转更改了!” “铎爷…您太自谦了!对于晚辈来说…您始终是值得敬重的长辈!您…如一面镜子,照着我的浅薄、无知、狭隘、怯懦…总之,您,让我成长,成长为我渴望的样子!”风云的磁音像此时天空里飘浮的绵软云朵,轻盈而厚重,细腻而缥缈…让人听不真切,猜不明白! 不得不说,你很会恭维人…但遗憾的是我不吃这一套!铎爷边想边继续品他的咖啡…转而,他用优雅的腔调说,“风云…你该知道的…在我所熟知的晚辈里,我最欣赏你…” 风云笑而不语,他熟知铎爷的套路,所以料定转折性的“但是”二字马上就会出现! “但是…”铎爷清了清喉咙… 果然有“但是”!风云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嘴唇… “但是来日方长…所以别为了修悟完美而撑得太过辛苦…”铎爷话里有话… “好…”风云惜字如金… 双方僵持不下,冷场在所难免… “绅士们…需要续杯吗?”陈南再次到来,阳光下,显而易见的曼妙身材闪闪动人… “不必特别关照我们的…”铎爷温柔笑道,“你的美丽与善解人意非常令人难忘!” “多谢您夸奖…”她娇媚一笑,不露痕迹地去看风云的脸色,却见其又在按揉晴明穴,不由心头一紧,生出无限疼惜!她知道自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只得悻悻离开… “瞧你…多么冷…竟逼退了难得一见的美人…”铎爷嗔了一句… 风云仍还以不明朗的微笑,在铎爷亮明本意之前,他决定继续堆砌防御的高墙! “去年…你爹告诉我…他偶然得知你生父可能还活着,且隐匿在苏州城…又怕只是杜撰,惹你恍惚难过…遂想起我与那里一位极有影响力的茶商相交甚厚,特请我帮忙先打听寻找着…”铎爷打开正题,风云顷刻通透了! “说实话…我没什么古道热肠,且觉得你的根既然在苏州,拜托几个当地的灵通人士帮忙寻找也并非难事吧?!但是,当时的我很钦佩帮养子寻生父的戚爷…所以…我还是一口答应了!”他慢悠悠地舒展开修长的身子,手臂交叉抱于胸前,炯炯眸光扫遍风云周身… “结果…你生父…真的被找到了!我将结果告诉戚爷…戚爷却说…若跟你说实情,你必不能去见的…所以需要扯谎…”说到此处,磁音若舞动彩翼的蝶儿,以最为轻盈美好的姿态停落于远离尘世的深谷幽兰上… 冷风起,搜刮、侵袭着窗外某棵凋零得所剩无几的树…风云心中,防御的高墙开始坍塌… “我爹…只是说…您那里恰有一支我生母生前用过的玉簪…” “玉簪…不在扯谎之内!当年,你生父为了熬拮据的日子,拿着你生母陪嫁时所带的玉簪跑到与其同宗的我太太的娘家借钱…” “我从未怀疑过玉簪的真实性…因为我爹命我亲自去拿,再赴苏州去祭拜生母…他还特地嘱咐我归来时务必绕道至尔湾,送您三万昌的碧螺春作为谢礼…” “于是,你来到铎鞘庄园,意外撞见困在噩梦里的睡美人…我以为当时的你,会不顾一切地带她走,逃避世间的责任与牵绊,去天涯海角自在…你却,只是守着她,喃喃私语了几句便离开了…” “当时的我,行程很急…” “这解释假惺惺的!” “我无法逃避世间的责任与牵绊,因此无法做不顾一切之事!” “所以,你马不停蹄地赶回苏氏家族墓园…听说…那是苏氏合法拥有的一大块风水宝地,足够整个家族的逝者舒适入土…” “墓园经过两次重修之后,愈发安然静美…我走进园中的怀慈堂,见一位法师正在咏诵经文…我安安静静地在旁看他,品读他的谦卑虔诚、亲切超然…许久,他告一段落,转回头,朝我施礼,我还礼,将母亲的玉簪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他合掌,转回头继续咏经,依法安置那根玉簪…又过了许久…礼毕,他走出怀慈堂,于深沉的暮色里向我施礼作别…在不经意的一刹,我们四目相对…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心境!”磁音自喉咙里痛苦震颤而出,风云闭上双眼,桌面上的一双手慢慢握成两只紧迫至极的拳头… “那双恶魔的眼睛…虽已披上了向善的袈裟…却仍将我心上所有结痂的伤痕骤然揭开…我的世界,再度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他哽住了,空气似被一大片冰层覆盖,压抑而凄凉… “对不起…”几分钟后,风云好不容易说出这几字… “风云…我无意窥探你内心的深痛…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那些深痛…是你执着构筑虚无完美的根源所在…若你不知警醒,那么,终有一日,它,会修炼成魔,吞噬你整个灵魂!” 第272章:难以忍受 时间滑转至十点,两人分别,各走各的…一路上,风云一直蜷缩在车后座里,不言不语,相当坚忍地凝视窗外掠过的凄凉景象… 透过后视镜,轩白能从风云的眼神里、姿态里品读到至深的痛苦…他明白,他笃定,他的老板经历过难以想象、无以复加的可怕事件…但作为司机,他还是适时别开了眼,紧盯着茫茫前路。 老掉牙的铃音响了,是打给轩白的…“下了班一起吃饭好不好…”吴翠翠的轻灵音色羞涩地吻了他的耳朵… “好吧…”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回应道,“下了班我去接你…一起看场电影…” 挂断电话,他又不自觉地去看后视镜,却见一张英俊而平和的脸上腾起温润笑意… “好好谈一场恋爱吧…不看未来,只享当下甜蜜…” “好…” 车子从一排法国梧桐前驶过,缓缓进入戚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董事长…上午好!”吴信步迈着虔诚的步伐,紧紧跟随风云进入董事长办公室,“现在为您介绍今日事务安排…” “坐下慢慢说吧…”他靠在椅背上,开始用手按揉晴明穴… “今日上午您只有一项安排——听取财务部经理Andrea的月度财务报告…下午两点,您约见了几位董事探讨明年的企业拓展方向…之后,您要去探望因身体不适而在家中静养的周董事…” 在等候回复的时间里,信步的视线始终锁定着他的老板… “中午我约了锦媛阿姨去锦素堂…帮我订位子…” “好…还要不要顺便预定香槟玫瑰?” “不必了…”他摇头,慢条斯理地问,“为探望周董事而**的那些补身子的中药材呢?” “已到货了,您得空就过过目。” “好…”他满意地点头,进而继续说,“还有…你倒是提醒了我,以轩白的名义送一份红玫瑰去翠翠的公司吧…” “需要…帮那臭小子到这种程度吗?”信步边嘟囔边记录下来… “没办法啊…他不是你…没有谈情说爱的天赋!”风云朝信步微笑… “好吧…”信步释然一笑,“您有您的道理…我总是非常愿意听您的!” 不久,信步起身出了门,空荡的房间里飘荡着古典意味的背景音乐… “上午好…Jason…”Andrea坐到办公桌对面,精心修饰的美丽脸庞上浮现优雅而温暖的笑意。 “情况…比我预期的要糟…”她出神地看着风云翻动报表的细长惨白的纤手,抹着玫瑰红色口红的艳丽嘴唇轻轻碰了碰… 风云没回应什么,丹凤眼紧盯着报表上那些加了惊悚底色的行与列,那是一位财务主管给他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提醒!有些合同的执行过程充斥着失控的成本、有些子公司的投资简直面临血本无归的惨境…每个月、每季度、每年度…不争气的主管永远不可逆地走着下坡路…人情世故与裙带关系、吃老本与闲扯淡、套路与固执…不断从数字与图表里显现出来!简直…难以忍受! 说白了,戚氏仍是爹的,并非我可以随心所欲的!风云合上报表,关闭背景音乐,开始按揉晴明穴! “Jason…你最好跟你老爸谈谈…我们可以搞人情慈善…但绝不能放在关键点位上的…如果你怕他伤心或是惹他不高兴…我来跟他谈谈…你看怎么样?!” “暂时不用…毕竟,近两年已经捉了几只大仓鼠…而对于忠心耿耿、能力有限的这类人物…则需要慢慢来…” “不懂…不理解你的思路…但我仍会尽我的本分,执着支持你!” “好…谢谢!Andrea!” “但是!”她走至门边,又转回头一脸认真地说,“至少,报表里被多次涂抹恶心颜色的点位——也就是周董事及其团体势力,你得想法子让其有点儿羞耻感!” “放心…我会让其主动离开的!”风云走至她身旁,慢慢俯身,将嘟唇靠在她的耳畔,轻声说,“我保证…” “说真的…你刚刚使我想起了我的初恋对象!”她抬头仰视他,轻拍他的直肩,“你这种迷死人的老板简直要命啊!”两个人相视一笑,就此愉快地道别… 风云坐回椅子里,继续看了会儿报表,再一抬头,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换了外套,推门往外走… “不必通知轩白陪您吗?”信步迎上来问询… “不必…别担心…”风云继续走出助理办公室,来到电梯前,按动按钮,门应声开了,他稳稳地走进去,转过身朝信步浅笑,随即消失在其视线里… “你还是跟着吧!”信步立即致电轩白,“但小心点儿…别让老板发现了!” “我都到锦素堂了…放心,在隐藏自己与护人安稳方面…我,卓有天赋!” “嗯…好吧!在泡妞方面,你也加把劲儿,别总让老板操心费神!他够忙够辛苦的了!所以你也争争气…尽快成为我堂妹夫吧!”不知是因羞涩、无措还是无言以对,电话迅速断了线… “我很喜欢这里…”锦素堂内,安安静静的包房里,周锦媛一边品着素菜,一边不时瞥看着墙面上的水墨画作…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她垂下眼,用一双鸡翅木筷子拨弄一朵被炒得绿油油的西蓝花… “虽是清炒…却又清淡而饱含蒜香…虽做法简单,却又颇具营养…这是我二姐说的…为了保持身材,她偏爱吃蔬菜沙拉和清炒西蓝花…有时…我也曾心疼地问她——为何对自己那般苛刻,小心保持身材,小心呵护肌肤及秀发?!她说…自己比胥驰年长…”风云提及楚楚,免不了伤心难过…“我忘不了这样的姐姐…虽无血脉相连,却如母亲般毫无保留地爱我的姐姐…我忘不了!” “风云…我明白…你心里还是怨驰儿的…即使给他张罗了新伴侣,那份怨,仍是无法褪减一丝一毫的…也许,不只是对驰儿…更对我心怀深刻的怨吧?!怨我当初,对你姐姐苛刻…怨看似宽厚祥和的我,唯独对你姐姐苛刻、嫌弃!” 风云沉默不语,以此表明他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我也…不想解释辩驳什么…只能说,对你而言,她是珍贵的姐姐,对我而言,她是是非甚多的准儿媳!”她镇定自若地辩解着… “她的是非甚多…也是拜胥驰所赐!当初若非胥驰舍命追求,她,许是另一番未来…何至于在美丽年华里枉死?!”他一反常态地较真儿! “好吧…风云…我知你心里这个怨结,始终是需我来解的!”她叹了口气,挺直脊背,郑重其事道,“当年,驰儿之所以舍命追求你的姐姐…不过是想…基于此而紧紧抓住与你的友情吧!睿智如你…通透如你…会体悟不到吗?!” “真是笑话!”风云冷笑道,“若真如您所判,他必定要对我姐姐一心一意才能套牢与我的友情的!而实际上他的做派又是如何?!所以…不过是你们胥家一再地欺负、辜负别人的情深义重罢了!” “风云…你今日约我出来…若只是为了疏解多年来压在心头的怨恨…便只管骂个痛快,我一并承接!”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不…这并非我的本意…”几分钟后,风云致歉道,“对不起…侄儿并不想太过拘泥于从前的恩怨…只是…一时想起了姐姐…又把您当做可以尽情诉心事的和善长辈…不知不觉便失了礼数…您…别怪我!” 第273章:智慧较量 本想和和气气品尝的素菜午餐草草结束,风云沿着原路返回…他始终低垂着头,沉浸在一片自我孤立的可怕死寂中…身后不远处,轩白虚虚实实地跟随着… 与此同时,踏上归程的周锦媛开始回忆从前…慢慢渐渐,她终是抵不过沉重的痛楚与倦意,整身跌进梦里…车子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向家行驶,她的梦却只顾天马行空,背道而驰… “娘!醒醒吧…”车子已在车库停了数分钟,然而她却仍在投入地打鼾流口水,司机无计可施,只得请在家中闲混的胥驰来唤醒她… “人还不算太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醒来,有些尴尬羞涩地看着儿子,“不要让婷婷知道…” “知道了…”胥驰搀扶着她,腾出一只手来小心拭去她嘴角的汤汤水水…“小时候,我也很爱流口水,您总是这样帮我擦干净…” 一股暖流在彼此心中涌动… “驰儿…答应娘,好好珍视此番来之不易的婚姻…但也…别忘了自己曾经犯下的孽…对楚楚、秋水…还有秋儿犯下的孽!” “我答应您…但孩儿此生…爱累了…真心已所剩无几了!” “尽力给予吧…” “好…”他点了头!她还以欣慰的苦笑… “你睡着了啊…娘的宝贝…你知道吗…娘从未见过如此香甜纯粹的睡脸…”午后,洛氏庄园的婴儿房里,阮秋看着睡梦中的儿子,脸上腾起幸福的红云…屋子里飘荡着亨德尔的水上音乐与薰衣草的淡香…一切如此完美! “我会尽快好起来的…我爱你!”她缓缓起身,走出童话般的大房间,轻轻带上门… “辛苦你了…”她朝颇具哺乳经验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和善女士施礼…对方得体回应道,“小少爷很健康,只是夜里即使吃饱了也总不肯睡,且哭声嘹亮…许将来能成为歌唱家吧…”奶娘脸上显现出超越年龄的宽厚笑意,阮秋见状,不由内疚于自己怀孕时期不太规律的作息方式… “儿媳妇…既然已经可以回来瞧你儿子了,就说明心里的那些阴郁障碍已经跨过去了吧?!”刚准备与丈夫悄无声息地返回萧家的阮秋被婆婆逮个正着,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氛扩散开来… “收拾收拾赶紧搬回来吧!往后若嫌我碎碎叨叨,我这做婆婆的便会识相点,只拣你觉着顺耳的话说…如何?!” “娘…您再给我们些时间,好吗?”丘辰牵起秋儿的手,慢慢缓缓地下楼… 真是受不了了!生孩子而已,哪个母亲不曾经历?!还至于如此撒娇矫情讨关爱?!向薄筝立在楼梯上冷冷俯视两个人相扶相携着离去的背影,心生无限不理解的怨气!然而,她还是忍下了…无论如何,儿媳已为洛家诞下珍贵的男孙,且完完整整地收复了自己儿子的真心实意…这样赏心悦目、处心积虑的儿媳,实在是需要调动智慧去较量、掌控的! “娘的初衷,也是希望一家人早日团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祥和日子…”出了家门,走在庄园的碎石小径上,丘辰朝秋儿喃喃细语… “嗯…我明白…丘辰,你也时常去宽慰她吧…就说…我也做了母亲,自然懂得母亲的心情…所以…请她安心…再给我些耐心…假以时日,一切自会顺心…” “好…我会这么做的!你们之中,一位陪我慢慢长大,一位陪我慢慢变老…所以皆是值得被我尊重与真爱的女性…” 阮秋点了点头,停下脚步,吻了他的脸颊,朝他露出温柔而美好的微笑,登时,他的世界春暖花开! “这是什么鬼天气!沉沉闷闷,湿湿冷冷…而我,竟还答应跟你这死鬼出来爬山涉水,摄影采风!” “好吧…待我拍好了夕阳西下,便带你下山,去我叔叔家蹭顿像样的晚餐!” “我堂堂铎鞘大少爷会稀罕你们文家那顿饭?!” “拽什么?!铎鞘还不是你的呢…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那娇生惯养的懒怂样儿,哪百年才能接管江山大业啊!” “既然你这么瞧不上我…我便不陪你玩儿了!” “别走哇!真是的…什么啊…说翻脸就翻脸的…哪里像铎鞘大少爷?!” 最终,文烨没有拍到夕阳西下,而是半途而废地跟胥子亮下了山… “回来了…” “嗯…” “都去洗漱整理一下,然后出来吃饭吧…”文宅的厅堂里,男主人文真看了眼灰头土脸的侄子与子亮,便知今日这俩公子哥漫山遍野的“咔嚓”活动定是不太顺利的! “我妹子呢?!”晚餐桌面上,文烨忽然问道… “说是没胃口…所以去了琴房…”相貌平凡、身材匀称、妆容得体、气质安然的女主人陈萱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我去瞧瞧我的馨儿…”文烨用软糯的白棉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起身,循着有气无力的琴声走上了楼梯。他径直推开琴房的门,未经允许就走进去,理所当然地坐到钢琴旁边的一张太妃椅上。琴音止住,文馨转过身来,没像从前那般劈头盖脸地抱怨他又来扰她练琴…只是用一双略显伤心落寞的眼看着他,然后,情不自禁地落了一滴泪! “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不太爱哭的女孩儿…但我记得…你在练琴上下了许多苦功,却无意间听到你的老师对二叔说…嗯…说你没什么天赋,再练也是枉然…只那一次,我亲见你落了一滴泪…那年…你,不过十岁!” “你觉得我对于男人来说…毫无吸引力吗?!” “就你的外貌身材以及你倔强要强的个性来说…的确如此!” “你真残忍!” “你问的是吸引力…我只能实话实说!若你问这辈子会不会有爱情姻缘…我可以告诉你…保准儿有大把想娶你为妻的好男人…一人不开眼,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识货…一次不走运,不代表永远走霉运…是不是?!” “是…况且我和那人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相处了几回而已…”她抽动了一下漂亮的鼻子,又落了一滴泪! “下楼吧…吃口饭,见见哥的朋友…”文烨起身,顺势拉着文馨的细弱手腕向外行走… 她没再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走出琴房… “这是胥子亮…罗利大魔头胥驰的堂弟…在弹钢琴方面卓有天赋的…待会儿你们切磋切磋吧…” “我们…早就切磋过了…”文馨小声嘟囔着… “是啊…中学时代,在钢琴夏令营上过了招式…馨儿倒是没什么变化的…” “你也没怎么变…”她揉了揉鼻子,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了… 第274章:珍奇男子 吃过晚饭,胥子亮临时起意,决定在文宅过夜,这对文家兄妹而言,似乎是意外惊喜。 直至深夜,他们仍聚在小客厅里自在而舒适地品着红茶聊着天,聊天的内容大致是玄之又玄的人类情感…… “全然迥异的人们能够意气相投、相得益彰,除了取长补短,或许是在追求对方身上自己虽没有却渴望拥有的特质吧……”文馨捧起马克杯挡住小巧的嘴巴,眯起圆润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分坐在两侧墙边沙发里的两个男人,“比如——你们两个。”她心里涌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羞涩而不爱说笑的木头人。然而今夜,在两位拥有盛世美颜的男子面前,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类人。 “傻妹子,你应该说——比如风云上仙与胥驰魔王才对!”文烨笑了,拨弄了一下肩上的秀发,又朝子亮扬了扬极富美感的光滑下巴,“对吧?!我的弟弟。” “奇怪,你怎么不长胡子?!”子亮将话题扯到完全不搭界的另一条敏感而危险的线路上! “我知道你早就憋着想问这问题了!我喜欢光洁的面部,所以,做了光子脱胡须的美容术。怎么样,这回答恶心到你了吗?!” “完全没有!”子亮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放下马克杯,举起双手,做膜拜姿态,“你是拥有盛世美颜的珍奇男子,你有权按照自己的思路自由游走!” “是啊,随你怎么想。” “是啊,至少你没有在深让与芳菲的婚礼上穿伴娘的粉色纱裙,所以我依然愿意相信你是直男!” “也不早了,都去睡吧。”文馨见势不妙,立即挺直脊背,再缓缓起身,“晚安。”她微微施礼,迈着淑女的步伐离去。 “觉得馨儿怎么样?”不久之后,文烨打破沉寂,问了一个意图明显的问题。 “觉得离了婚、带着一双儿子和自己怪诞老爹生活在一起的无所事事的我,真的适合回答你的问题吗?!” “只要你和她彼此都觉得适合,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成问题!” “我可没有胥驰那么坚强,不断跌倒,再不断爬起来,说直白点儿,我不打算再婚了。” “真可惜!”文烨皱了皱眉头,脸面上闪过一丝微妙的表情,随即,他沉声道,“你该知道吧?自那次中学夏令营过后,我妹子一直惦记着你。” “有吗?” “当然!别跟我装傻!” “我想,我只能装傻了。”子亮的语气虽有些冷漠,却隐含着一种纯真的感觉。 “如果,换做是一位像——阮秋——那样的拥有奇妙魔力的美丽女子惦念你,爱恋你,你还会装傻吗?!” 子亮一惊,刚刚拿起马克杯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 “所以说,你真虚伪。”文烨悻悻地嗔了一句。 “我困了……”子亮垂下头,“明天还要赶飞机回尔湾,所以晚安。”他迅速逃走了。 夜正深沉,小客厅里只剩下一位长发美男,孤孤单单地看着窗外的沉闷天空发呆……“果然是阮秋啊!”他喃喃自语。 夜正深沉,阮秋坐在写字台前,借着花园里的昏黄灯光,将眸光垂落在日记本上。她不知该如何书写,如何将此刻的心情转化成漂漂亮亮的文字。 我知道时间正在一分一秒、一丝不苟地滑动,我却开始害怕面对未来了。以前,虽然孤独,虽然寒冷,但我却比想象中还要执着坚强。此刻,绝望如同固若金汤的黑夜那般占据着我的心魂。我无法大声疾呼,或是放声哭泣,除了机械式地呼吸,以及操控手里的这支笔,什么也做不了了。真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无助的自己,告诉我别怕,天就快亮了,然后指引着我,陪伴着我,走出去,走下去…… 风不知从何处吹起,淡紫色的蕾丝窗帘诡异地飘动着,她停了笔,收好日记,胸口深深浅浅地起伏,她分明还活着,却又感觉身背后正站着来吞噬她鲜活生命的鬼。 “老婆……”丘辰小心翼翼地从身背后拥抱她,将分布着坚硬胡茬的脸颊缓缓贴在她略显冰冷的瘦小脸庞上,尽管这举动足够温柔温暖,却仍惊得她周身一激灵! “别怕……我在,一直都在!”磁音清澈美好,令她逐渐舒缓下来。“睡吧,我终于困了。”她心上一暖,鼓足勇气开了口。 “我们,去旅行好不好?”他轻声问。 “我哪里也不想去。”她躺回柔软的床里,闭上眼睛,整身又沉没于噩梦之海…… “真是的,明明知道今天上午就回尔湾,还在外头过夜!”清晨,胥驰在餐桌前抱怨着。 “那你去文家接一下吧。”胥爷顷刻指派了任务。 “哦。”胥驰垂下眼帘,以罕有的乖顺面貌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准备离开餐厅。 “我陪你去。”一直在细细品味早餐的和婷开了口,顿时觉得所有目光都已集中在自己身上。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嘴角扬起羞涩的笑意。 “去吧。新婚燕尔,总是这样的。”胥爷扬手放行,众人跟着笑起来。 “我们也在这里叨扰了许久,有些想念孩子了,加之父母也从英国赶回来了,所以,准备明日回尔湾去了。”一对新婚夫妇牵手离开后,汪和梅也开口说出正题。 “亲家既然回了尔湾,也让胥驰与婷婷跟你们一同回去吧,我这边暂时走不开,找机会一定去正式拜会,请你们夫妻务必代为转达此意。” “一定。”夫妻二人极有默契地应声。 “看来,咱们坐不了同一班飞机回去了,稍显遗憾啊。”铎爷朝邱小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话虽说得和和气气的,却着实像一根细长的针,绵绵挑动着小成心上那根隐隐作痛的刺。桌面之下,他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曾被秦子冬骤然打断的腿,脸面随即极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整室陷入尴尬的沉默。 没办法,这就是惹不起的胥江铎!汪和梅眨动细长清秀的眼睛,暗自思忖。 “我们想利用今天,去附近的景点转转……毕竟,以后,也不可能经常性地来罗利了!”小成费了很大劲儿才控制住声调,和颜悦色地编排出恰当的借口,带着娇妻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说实话,你对小成的态度使大家都很尴尬。”胥爷面色凝重地看着铎爷。 “不要搞得像我做错了什么似得!那些混账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不值得被怜惜与谅解的!哥有哥的立场,我有我的原则……就这样吧!”铎爷起身离去! 第275章:出人意料 分别时,文馨说,“再见,子亮。”乌黑的圆眼里流露异样的神采,显然,在她心中,苏大成不告而别的落寞阴云已被子亮之光骤然驱散了。 可这对她而言也并不算是好事儿吧?!文烨暗想。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回家途中,驾车的胥驰忽然对副驾上的子亮挑明了说,“吊儿郎当的你居然会被文馨这种实心眼儿的姑娘惦念,这绝对比被文烨惦念更为可怕!” “你才正经了几天,就来教训我。”子亮完全不顾及坐在后排座上的和婷的感受,不客气地回敬道。 “得了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胥驰瞥了眼后视镜,适时止住这话题。这么多年,虽然他总是试图在子亮面前摆出当大哥的派头,但始终无法得偿所愿。如今,他忽然通透了,只怪自己毫无做大哥的实力、说服力。 就这么沉默了一分钟,子亮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腔道,“魔王,来支带劲儿的曲子如何?!比如——” “Ted/Nugent的out/of/control!”两个人异口同声!随即,他们击掌庆贺!进而,音乐声爆起,炸得世界嗡嗡震颤……突然之间,两颗心通了灵犀电流,两副好嗓子尽情跟唱,时光又回到了彼此脑海里那些清晰无比的魔幻从前! 作为唯一的听众与看客,和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某一瞬间,某个撕裂的破音一下子使她绷紧了身体,清醒过来。 “这真的很棒。”当车子驶入胥氏庄园,她喃喃。 “这说法很让人意外!”车停下,世界分外安静,胥驰飞快地打开车后门,沉默地看着她,任由她拼命眨动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是如此与众不同……”他微笑着说。 “真的?”她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那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赞美。 “真的!”他伸手拂过她额前的秀发,彼此的火热眼神登时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一片混乱。他的唇猛然贴上她的,嗡地一声征服了她的全部疆土,世间一切皆在疯狂旋转,唯有炽烈的热吻才能救赎彼此。 “我的天啊!你们还真是绝配!”子亮一脸惊愕,这种画面如同千万道嗖嗖作响的冷箭噗噗插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他必须逃走,立即马上,否则会含恨而死。 “铎爷就要回去了。”尔湾之晨,文郎举着电话,漫不经心地推开公寓大门,走下台阶,在平坦的马路上迈着悠闲而清晰的步伐。 “你说过,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吗?风云……”他的声调分外低沉。 “是的,我说过。”风云认真回应道。 “你也肯定知道我的想法,对吗?多年来,在我头脑里转来转去的那些想法,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但是,请别伤害舅舅一家。”风云冷静地切入正题,“也就是说,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好,他们也不能一无所有。也许,他们对你我而言,都是没有血脉相连之人,但从人类情感的高度来看,他们又的确是我的亲人。所以,不可避免地,我站在你这边是有前提与底线的。” 电话断了线,周遭一片寂静。文郎立在路边一棵威风凛凛的行道树下,仰头去看停落在干枯枝桠上的一只肥硕小鸟,那鸟儿也正用小而圆的眼睛瞅着他……他心头一阵不爽,很想一枪干掉这小家伙,谁知它竟似受了惊吓,“嗖”地一下飞向天际…… 他叹了口气,继续散步,似有一种莫名的牵引,他很快就立在酒吧门外。但他不准备进去了,进去了反而会更思念他的劣徒……回忆,该死的回忆,他的世界自劣徒离开后,只剩下恼人的回忆! 他很后悔,后悔于没在离别时向人生中第一段心底笃定的爱情大声告白。他开始往家的方向折返,在孤独之路上迈着悠闲而清晰的步伐。 “早……”公寓楼下,他看到了一位干净而清爽的三十上下的亚裔男子。单眼皮,小眼睛,目光烁亮,皮肤白皙,留着利落的短发,拥有一副高而瘦的身材。 “早,虞修。”一抹微笑闪现在文郎的俊脸上,接着,他逼进一步,用饱历沧桑的磁音认真道,“从此,我将向你交付信任。”言毕,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数秒,之后,文郎径直走进大厅,在电梯前停下,弯曲右手食指,用指关节敏捷地按动上行键。 “我会尽心尽力,守口如瓶。”虞修迅速跟了上来,两人几乎并肩走入电梯,很快,门徐徐关闭,彼此沉浸在短暂的压抑情境中。 “说真的,未来总是充满不确定性。”出了电梯,入了房门,文郎方感伤地开口,“但我们只能涉险前行了。”他扫了眼客厅里的刻满淡紫色花朵的落地镜,才意识到似乎很久没有审视自己了。 “事情有些出人意料……”中午,萧然没顾得上敲门,便推门走进霍深让的办公室,“抱歉,我知道有些唐突,可是,事发突然,且消息可靠。”他平稳了一下气息,慢慢地说,“罗铮文——也就是您老丈人的堂弟准备进驻罗氏集团董事会了!” 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深让放下手中的一份有一定厚度的报告,暗自思忖。 “这么说……同我一样,他也会在罗氏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被提名了?”他语气平和地明知故问。 “他实在太会找切入点了……竟故意与您摆在一起,向世人宣布您们都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候选人!他甚至准备聘用罗氏核心董事虞奈何的独生子虞修给他做助理……”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深让蹙起眉头。 “那两个人今早刚刚接上头,到目前为止都没踏出过罗铮文的寓所!” “我没记得让你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很没礼貌,对各方而言都不好。” “抱歉,我想,我没有把自己仅仅定位在您的助理上,我有点儿自以为是地多管闲事了,但我还是必须这么做下去,在您开除我之前,我会尽全力做好我认为该做的事情!”萧然转身离开,门关得很响,那响声使深让想起了他的二姐陆深晴。 入夜,凉意十足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我很迷惑,甚至和一位未经世事的少年一样胆怯……这是罕有的。” “人人都会胆怯,从少年到白头,而你就是个普通人,就这么回事儿。” “老婆,你总是这么安慰人吗?!”罗爷舒缓一笑。 “如果他只是想报复,报复当年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这不算是奇怪的念头……要是我们都能这么想开看开,就可以自我牺牲一些、多给予他一些的,所以……” 欧阳瑜花慢慢贴近他,捧着他的沧桑脸,眼睛有些湿润,“所以峥嵘,没那么糟的……更何况只要风云在,铮文就会有所顾念,对不对?” “对。”他点了点头,将一个深情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没那么糟……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第276章:可怕对手 “此时的尔湾,必定文争武斗,风起云涌啊。”这是铎爷对前来接机的陈威说的第一句话。 “罗氏的股东大会将在下周一召开,所以,大家还要再熬两日。”陈威发动车子,缓缓驶离机场。 “秋儿,可不算太好。偏偏胥驰又要陪老婆——现任老婆回来尔湾拜会双亲,所以,狭窄圈界里恐再无人可以恰当疏导那只可怜的金丝雀了。”不久,坐在车后排的胥子亮开始喃喃自语,左右两旁的儿子们亲昵依偎着他,绵绵细睡。 金丝雀?!副驾上的铎爷挑动眉梢,瞥了眼后视镜。 “她就是金丝雀,而且是自投罗网。”子亮的眸光恰埋伏在后视镜里。 你再怎么不甘心也是枉然。老辣的眸光又借由那面小镜子射杀入子亮的眼与心。 “前路颠簸,诸位小心。”陈威眼望前路,神色严肃。 “听到了吗?前路颠簸啊。”子亮俯身,分别在两个儿子耳边轻轻说道,“瞧瞧你们这睡相,像两只刚刚找到安乐窝的流浪小猫似得,真是的……”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三个醒着的男人同时会心一笑。他们也许在想,在这凶险而麻木的竞技时代里,还会有多少事能让人们产生深厚的幸福感呢? “死鬼,去酒吧喝一杯怎么样?” 不久,子亮便接到了文烨的来电。 “你回来了?!” “没人陪我拍罗利山峰里的夕阳西下,自然就回来喽。我故意搭乘时间上与你们相差无几的另一个航空公司的航班,因我知道你老爹不太喜欢我同你腻在一起——当然,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虽然我并不愿意去理解——总之,不说这个了。今夜,咱去喝点儿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好不好啊?何况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喝酒呢。”不慌不忙的磁音里却充斥着谎言的味道。 “抱歉,我戒酒了。” “也许你需要改变,改变离婚后一直在苦熬的干瘪生活。嗯……你知道什么叫‘久旱逢甘露’吗?”文烨仍未打算放弃游说。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假如,某夜,百无聊赖的酒吧里,一位美腿修长、面容姣好的女郎坐到你身旁,朝你微笑,甚至说想和你去别处做点儿热身运动……你会忽然觉得有股热浪涌了上来,然后立即抛下一切,整夜与之颠鸾倒凤……” “够了,我们没有必要讨论那些拉灯之后的事情……”他被文烨这番久旱逢甘露的“假如”弄得十分狼狈。 “但事实上,很多时候做那些热乎事儿是不需要关灯的……”文烨放声大笑起来。 “你可真够恶俗的。”子亮更加窘迫,却并未恼怒,心里反而升起了某种痒痒的愉悦感。 “生活大都如此。”文烨举着电话微笑。 “狡辩。”春风般的笑容洋溢在子亮的脸面上,“喝杯咖啡吧。我给你介绍一家很棒的咖啡馆,名曰妙不可言!”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那同父异母且拿我父母当八辈子仇人的怪诞大哥开的咖啡馆……你认为我他娘的会不知道吗?!”他猛然上了脾气,冲着电话大吼大叫。 “好吧,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我接受道歉,并决定今天不出门了。你知道吗?有些事情随时间消失殆尽,同时,有些事情随时间刻骨铭心……无论如何,我要在家里静一静,冥想一番。”文烨收线。 “跟谁聊天?”铎爷进门就问。 “一个略微不正常的天才。” “懂了。是文烨。” “所以您也是天才。善于钻进人类大脑里窥探挖掘的可怕天才。” “这无疑是讽刺,是挖苦。如果你真心夸赞,会用‘解读人心’一词的。” “我出去散个步。”子亮溜了,而铎爷却发不出脾气来。 黑夜使渐渐逼近的云团分外诡异,寒风亦渐起,吹拂着溜到庄园里一棵参天大树下发呆的子亮,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环抱着胳膊,抬头凝望远处被树木层叠掩映的神秘地带…… “子亮,娘的乖宝,不要躲到那些树木茂盛的地方,娘很怕那种地方,无法进去找寻你,所以你要答应娘,别去那里……”回忆里,美丽的声音饱含慈母的爱与关切,以及一个虚弱人类的寻常恐惧。 娘……子亮在心中呼唤,随即,他的世界陷入巨大而剧烈的痛苦之中。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合情合理、合法合规,所以,从某一刻起,曾失去的都会成为合法财产。若你不爽,就要找出你认为其中潜藏的所谓猫腻,希望你有这种本事。”寂夜,诡异的云团统治了整个天空,幽兰会的某间雅室之内,文郎凝望圆桌对面的霍深让,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当然,这仇恨并非针对霍氏的,但作为罗氏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女婿,他自然难逃株连。 “我今夜前来见你,只是偶然听说此夜是你作为幽兰会的文郎的最后一夜。”平和的眼神中闪烁着冷冽的犀利,“你的过去,从今夜这里落幕,你的未来,将自罗氏集团董事的高位上升腾而起。而我,有幸见证!”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朗不过了——你的过去,我了如指掌,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文郎仔细审视着他在幽兰会的最后一位客人,轻声道,“抱歉,这位客人,今夜阴云密布,你我又各怀心事,实在不宜品味琴音妙曲,所以,请回吧。至于您此夜的开销,我请了!” “那么今夜,你便是不尽职的幽兰公子,而我,则是不尽兴的客人!” “人生本就无常,我们又皆是寻常俗物,岂能期事事随心所欲?” “按照规则,我可以投诉的。” “好啊,看来黑市的人血买卖又要兴隆起来了。”文郎诡异地笑着。 “那种损人不利己的路子,实在不适合欲大展宏图之人行走。”深让沉下脸色,幽幽反驳道。 “所以,也别说什么投诉之类的鬼话,说得多了,难免真的遇上鬼!”文郎猛地朝门外扬起冷声,“客人已给付了现金,此时要尽兴而归了!” “好的。”门应声开了,伶俐的小伙计朝深让深鞠一躬,“谢您光临,愿您常来。” 深让只得悻悻出门,慢慢行走于优雅而神秘的幽兰之境,转眼间来到地下车库,发动车子,奔驰于归家之路……路灯柔暖地映照着笔直而宽阔的大路,他眼中皆是虚幻如梦的美好。他渐渐松弛下来,因他似乎理解了文郎的孤寂、嚣张、狠毒与强势——在幽兰之界,他是无可争议的王者,在未来的罗氏帝国,他必将是最不可思议的可怕对手! 想到此处,深让笑了,他惊讶于自己竟开始期待这样的未来! “怎么这么晚呢?难得娘今日回来得早,本想大家能一同吃顿晚饭……”深让刚刚入了门厅,芳菲便翩翩而至,贴在他身侧,小声嗔他。 “娘与姨娘都睡了吗?”深让顺势拥她入怀,低头吻她的耳朵。 “姨娘已睡了,娘仍在书房看书,你不回来,她老人家恐是难以安眠的。” “那我去书房道声晚安。” “好……那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啊?闷不闷?辛不辛苦?姨娘还好吗?有没有再犯头痛?” “今日陪姨娘逛街了,买了些日用品和书,又一起吃了午饭,姨娘倒是没喊头痛,不过我后悔穿了你给我买的那双圆头淑女鞋了,此时大脚趾痛的厉害呢……” “待会儿我给你揉揉。” “好。” 夫妻二人亲昵地走在楼梯上、温馨典雅的廊上,步履和谐轻柔,私语甜蜜美好…… 第277章:人生伏笔 书房位于二楼走廊正中,有一扇窗正对着后花园里的罗马情调的小天使喷泉。 “娘……”深让恭敬地敲门。 “快进来吧。”门里传来简单而纯粹的慈母磁音。他转动门把手,轻轻推动房门,一阵咖啡香飘入敏感的鼻子里……应该是牙买加蓝山咖啡。他边想边踏进门里,并断定房间里隐藏着香烟的味道。他坐到母亲对面的椅子上,隔着锃亮的橡木写字台柔声嗔道,“娘,我不建议您熬夜吸烟的。” “看来,娘的咖啡是白喝了。”她向身后那把古董椅子靠了靠,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对娘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即使开窗通风了两分钟,且故意命家佣泡了杯有着持久而浓郁果香味的牙买加蓝山咖啡……你还是会感知到残存其间的最后一丝烟草味道。” “胥子亮曾说,我的鼻子比缉毒警犬还灵。” 两个人相视一笑。 “娘……”他犹豫着开腔道,“若我成为了罗氏集团的董事,恐会真的忙起来了,到时,家里人势必也要感知到这一点的……” 家里人,自然是包括霍氏那边的。她抚弄着桌上那本年代久远的书,有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去仔细捏压倔强卷曲的书页边角,使之恢复平整…… “先做做看吧,看哪边更给机会、更有发展……毕竟你的前途,还得靠你自己去把控的。至于家里人……”抚弄书页的手指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随即放下书,抬眼认真凝望心爱的儿子,“不必担心,既然是家人,自然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所以你只需要竭尽全力去抵达你想实现的未来就好。” “若我说——我想重归医界呢?”他猛然一问。 “以我对你的感知与了解,那只是你曾经的动摇而已。如今,你已改变了初衷,回不去医者之志了。” 深让听到此处,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娘,谢谢您。晚安。”他释然起身,走出书房,回手轻柔地关好门,慢慢向位于三楼一侧的卧房走去。接下来,他会如常那般,洗澡,与爱妻温存,心满意足地睡去,做天马行空的梦,怅然若失地醒来,继续扛一个中年男人该承担的责任…… “我要逃走。”忽然之间,耳畔响起简单而清晰的四字。他定在原地,卧房之门触手可及,他却无力去推开它,走进去,然后继续如常的生活循环——他本以为自己已慢慢习惯的那种循环! 阮秋!那是阮秋的声音!那是敲碎了他整颗心的女人的声音!他深呼吸,整理思绪,调整方向,去往自己的书房。 他关好门,在一排排贴墙而立的与天花板平齐的高大书柜前徘徊…… “还好吗?”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洛丘辰的电话。 “很好。只是尔湾此时,应该是凌晨了吧?!所以我得反问你一句——还好吧?!” “哦,做了有关你与阮秋的噩梦,觉得不太祥和,所以……” “真是笑话,你可是医者。” “没事就好。” “深让,你也娶了门当户对的老婆,且伯母也为了你回到了尔湾……日子已经足够如意顺遂了。往后,别再惦念别处了,别太不知足。”电话断了线。 深让停顿了数秒。原来一切自以为是的坚固东西往往最容易被颠覆,进而破碎!他叹了口气,颓唐地走出书房,去历如常的生活循环。 “没事吧?”阮秋看着重新回到卧房的丈夫,柔声问询。 “没什么。”丘辰走到床边,拥抱她,在她耳边喃喃,“早点儿睡吧。” 很快,夫妻二人沉入梦海。 “我要逃走。”忽然之间,阮秋耳畔响起简单而清晰的四字。她慢慢睁开眼,见淡紫色的蕾丝窗帘诡异地飘动着,而那背后,似乎躲藏着一个身形曼妙的美丽女子。 于是,她下了床,慢慢走到窗前,借着月光,隔着薄如蝉翼的窗帘,她渐渐认清了那张美丽而阴森的脸——似被抽干了血液与鲜活气息的鬼一般的面孔——正是自己! “啊!啊——”她尖叫不止,终是醒了连续几日不断重复的一场噩梦! “没事儿,只是梦而已……”丘辰被惊醒,紧忙抱住她微微战栗的身子,柔声耳语,“别怕……我在,所以天下太平,一切安好。”他的心很痛,痛自己分明已竭尽全力,却仍无法抵达她的心与灵魂。 “我要逃走。”深让躺在床上,耳畔依然盘旋着简单而清晰的四字。从前,他从不轻易相信非亲眼所见的东西,但此刻,他又真切预感到关于阮秋的灾难之影。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虚汗,他刻意规律地喘息,缓缓地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因即将面对一位可怕对手而引发的忧虑恐惧罢了。但他头脑里潜藏的偏执神经却依然笃定,真的会有他所不期的事情要发生了。真的会有。 “我知道此时是几时,也知道我很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所幻听到的关于阮秋那四字——我要逃走。” “我相信你……也许真的会有某种默契存在于你们之间,无关亲情与爱情,只算是人生路上的一道伏笔。”戚风云举着电话,淡淡而清晰地说,“只是,我更相信——命运不会再给她逃走的机会了!所以安心些吧,还有,谢谢你特地告知我……真心感谢。” 电话断了线,深让之心真的安稳下来。 但同时,风云之心却阵阵抽痛!他双臂环抱,立在凄冷的顶楼露台上,蒙蒙眼眸凝视着即将绽放晨之光彩的奇妙天空。 “芊芊,我今天上班前,打算去趟萧家,跟阮秋谈谈……单独谈谈,可以吗?”回到卧房时,洛芊芊恰从盥洗室出来。 “跟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有关吗?”她淡定从容地问。 “是的。”他点点头。 “若我不许,你便会听我的吗?” “会的。我会想法子让别人去开解她。我和她,虽散了,但我还是希望她幸福,平安。她是与你截然不同的女子,她的心里,住着童年之鬼。我虽无力驱散那鬼,但至少,可以做一盒火柴,每当她迷失于黑暗或是遭遇那鬼,便划出一道火光,引她走向安稳的路途。走着走着,火柴灭了,我便适时再划下一根,就这么,一根接一根,一路跟随,直到全部掏空燃尽。到那时,随便她迷失去哪里,反正我还尽了,也就不再牵挂了。” 第278章:深谷王者 风云走后,芊芊独自在冷飕飕的空气里散步,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踩过初冬时节的枯枝败叶。某一刹,她幽怨地深吸一口气,结果脆弱的肺一下子被呛着了,登时咳得几近窒息。 “少奶奶,你还好吧?”一位年轻的女家佣急急跑过来,为她披上一件柔软的外套,扶着她慢慢往回折返。 洛芊芊看着眼前这个正处于青春年华里的平凡女子,暗想自己在这样的年华时,是多么幸福顺遂! 为什么?!为什么在爱情起始之时,未经细斟细酌,便一头栽进一厢情愿的偏执情感里?!到如今换来了什么?!他竟然信誓旦旦、毫无愧疚感地在他的妻面前放话——要为别的女人去做掏空、燃尽自我的一盒火柴! 她艰难地回到卧房的床榻上躺平柔弱的身子,一双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不再深究细想什么了。 “我想独自带秋儿去个地方……可以吗?!”戚风云现身于萧家的早餐桌面上,当着众人的面向洛丘辰沉稳放话。 这简直就是公然挑衅!丘辰放下筷子,心里越琢磨越不痛快,遂转脸朝陈嫣恭敬地求助,“娘,您觉得可以吗?” “并无不可。”陈嫣夹了一颗菜心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秋儿近来气色很差,日日不见笑容,夜夜不能安眠,若风云可舒缓其身心,令其再展欢颜,别说一时半刻的独处,即便是三五十日的结伴同游……” “那可不行!”丘辰顷刻急了,却见一众怔怔地瞅着自己,方才觉得有些失态,遂缓和了口气,“那样实在是不合礼法的。” 陈嫣慢慢吃下那颗菜心,温软一笑,“娘也是说句玩笑而已。即便咱们都愿意,风云也绝不会撇下娇妻稚子、大好前程而与外人游山玩水的。所以,我信风云。作为已婚人士,他会拿捏好分寸,行于稳妥之界,既尽到对萧洛两家的情意,又不会惹谁太不痛快的。” “谢您理解,日落之前,我定带她回来。”风云朝陈嫣微微鞠躬。 “秋儿此时在绣房,去吧。”她还以清澈纯粹的微笑。 “我们去哪里?”一团“蓝色火焰”奔驰于陌生而曲折的道路上,似要去往神秘而葱郁的山林。车后排座椅里,阮秋忽而问身侧的风云。 “去墓园。”风云低声回复。 “墓——园?!”阮秋一惊。 “是的,戚氏家族的百年墓园。” “戚氏落户罗利不过几十年吧。” “墓园是我爹发妻的外曾祖父虞容烈修建的。后来虞家转去尔湾发展,遂将虞氏故人渐渐迁去尔湾新修建的墓园,而此处便交由我爹照料。再后来,我爹经虞氏准许,将戚氏故人相继迁入墓园,待我被爹收养之时,这里已更名为戚氏墓园了。” “原来如此。”阮秋点了点头,“原来关于戚家,还有我所不知的许多故事,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自己从未去祭拜过楚楚姐姐,而此时你忽然说要去那里,我连束花都没来得及买。” “我买了。” “你觉得自己很体贴周到、面面俱到吗?!不!一点儿也不!你今日的做法让萧洛两家所有人都尴尬、别扭,且这种局面对我而言毫无益处!”她一下子拉开话匣子,言辞犀利而激烈。 “您脸色不好。”车停在山间一段相对安全的缓坡上,罗轩白下了车,拿出后备箱里的保温杯,伺候戚风云服了药,整个动作连贯娴熟,体贴周到。 阮秋看在眼里,不再言语。 车子继续前行,空气遂愈发清新,气氛却更为压抑。 终于,在阮秋的神思即将被梦境带走之时,车子再度停下来。 “我们到了。”磁音在林间深沉回荡。三个人皆下了车,在被密林遮掩得稍显暗淡的光线下行走。落在枝梢的鸟儿间或鸣叫清脆而寂寞的音符,于初冬里,编织一首无人问津的凄凉歌曲。 墓园门口,五位彪悍的守墓人向风云虔诚施礼,让开道路。这片天地里,一派**肃穆,致使墓园访客们无需刻意思考,便可清晰领会死别的悲壮。三人来到楚楚的墓碑前,奉上鲜花,做了简单而真诚的祭拜。那之后,他们来到依陡峭崖壁而设的电梯处。 “你守在这里。”风云朝一直紧紧跟随他的轩白郑重道。 “好。”轩白只得停下脚步,默默注视着偶像老板与红颜祸水走入电梯,沉去谷底。 “这是人迹罕至的魔幻深谷——幽兰谷,也是俗世人间照射不到的诡谲之地……所以,请慢慢走,小心走。”风云在前头引路,如王者在他的国度里气派从容地巡查审视、接受万民敬仰,阮秋则默默跟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奇花异草、淙淙溪涧间。 “啊——”她险些被鹅卵石滑倒,幸而身姿灵巧,又调整好平衡,继续倔强前行。 “风云,我可以知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吗?!”她一口气追到他身侧,指着近在咫尺的深谷别墅质问他。 “听说——你想逃走?”一句话立时定住了她。 “你,竟感知到了我的梦魇?!”她颤颤巍巍地问。 “不是我,是霍深让。”他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传导一种虚空至极的深痛。 “竟然是他。”她凄凉一笑,“但这并不重要了。”她叹了口气,开始刻意回避自我意识里的紧张感。 “无论如何回避,人类意识都有无法突破、挣脱的特定时刻与绝望念头…”风云缓缓牵起她的手,慢慢将其攥紧——以不至于引发太多疼痛,也绝无可能挣脱的力度。 “所以,此时,绝望的你只需听我的,跟随我去求索生命奋争的动力,别无选择!”那张无人能及的英俊脸庞上不带任何一丝表情,极黑的双眸闪烁着郑重而**的光华。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随他走进别墅,在空荡而复古的空间里游曳穿行。 一扇似尘封已久的大门开了,“找个你觉得舒适的地方坐吧。”风云松开手掌,替她轻轻地揉那只被攥红的薄凉纤手。 然而空间里所有的家具都落满灰尘、挂满蛛网,实在难找一个可供舒适安坐的地方。 “若我没记错的话……窗边的大柜子里应该有两个极大的蒲团。”他慢慢走过去,缓缓打开柜门,果然发现了蒲团。 两个人盘膝对坐,他朝她低声命令道,“闭上眼睛,放匀呼吸,让世界安静下来,越静越好……试着回想从前,极度延伸,越远越好……” 她照做了,如同子民虔诚遵从王者旨意。 “现在,给我讲讲你童年里最想忘记的可怕故事吧。”他柔语。 “好……”她喃喃。 “娘…为何只把我一个人关进这间黑屋子里…爹呢?山哥哥呢?小荷呢?” “秋儿…你姑姑是个小偷,她偷走了娘最宝贵的东西啊!而你,不好好学刺绣,居然又偷偷摸摸翻看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所以,早晚也是个小偷!” “秋儿不会的!只是,从柜子里拿线盒子时,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书,秋儿只是把它们收收好,却发现了夹在书里面的爹、娘和别的叔叔、阿姨的照片,还有几片香香的薰衣草呢…秋儿便好奇看一下啊!” “听着,在这间黑屋子里,把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统统忘掉!做到了才能喊娘给你开门…若是你没做到便喊娘,娘会知道的…娘就会把你永远永远留在这间黑屋子里!懂吗?!啊!啊!啊——” “别哭,别怕,秋儿,你往门边走,你使劲去推那门……”磁音绵绵,幽幽入耳。 “推不开的,娘锁了那门啊,我怎么可能推得开呢?” “她没锁门,没有……是你没有勇气走出去,你不相信你的娘,你不相信她对你的爱……你好好想想,当全世界弃你不顾之时,是她哺育了你,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是不是?!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爱你的。所以,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推开那道门吧!投入到她怀抱里,告诉她,你爱她,你信她!” “好……”阮秋醒来,满脸泪痕,艰难喘息。 世界安安静静,落满尘埃。 她的对面,是盘膝而坐的风云君子,周身散着神明一般的暖色光晕。 第279章:旧日隐忧 “回去吧。”风云眼中射出一道不容违抗的强势光芒,“听话,好好做女儿、做妻子、做母亲……做洛氏未来的掌舵人。”他起身,踱步至她面前,俯视她,慢慢向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不准逃走,想都别想。” “我知道了。”她慢慢抓住他的手,努力抓紧,“在我老死之前,也请你不要抛下我,好吗?”她仰视他,将他奉若神明,似世界空空如也,唯他是永恒的存在。 “好的。”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从他眼中闪过,“我答应你。”他微微弯腰,将她温柔扶起,又将蒲团归位,再转头带她离开房间,回手紧紧锁闭房门。 “我看见蒲团上绣了字——云郎。”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近乎耳语。 “忘了那字吧,连同幽兰谷一并忘记。”他淡淡回复,声音中潜藏着坚定意味。 “老婆,我回来了。”日落之前,风云推开卧房的门,柔声呼唤他的妻。芊芊扭捏地挪动着碎步,在风云面前停下。屋子里突然弥漫起一股幽怨而紧张的气氛,她低垂着头,愁眉不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惹人怜爱。风云捧起她的脸庞,缓缓吻她水润丰满的唇,虽是短暂清浅的一吻,却抚慰了她心中的委屈与怨气。 “别气了,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他在她耳畔轻声说。 “你总是这样欺负我,欺负如此爱你的我。”她靠在他的胸口抽泣。他是多么完美的丈夫啊——除了不爱我!她暗自悲伤。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拥抱她,许久。 “还好吗?”陈嫣走进绣房,坐到阮秋身侧,轻柔抚摸着她的短发。 “娘,我打算搬回婆家了。”阮秋喃喃,母女俩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一起。 “也好,为了你的明达,也该早些回去尽母亲的责任。”一双围满皱纹的深邃眼睛里充满爱的坚定。 “我会每天回来看您和爹。” “好啊,反正离得近。” “我会好起来的。” “娘知道。”陈嫣慢慢地点头,耐心地抚平女儿身着的白色薄棉长裙上的每一条褶痕。 窗外,夜幕慢慢蒙上花园,掩去了白日的明媚光华。一池香荷已落尽芳华,沉静无言,似梦非梦,于看似苍白残败的初冬里显现特有的清欢风骨。 立在书房窗畔的萧爷闭上双眼,感觉泪水划过咽喉,坠落于伤痕累累的内心,激起难以抚平的痛苦波澜。 “爹……”萧山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萧爷转回头,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处,彼此沉默了一分钟。 “看今日连风云都似无法淡定的情形,觉得秋儿的心理问题还是挺严重的。”萧山开了口,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担忧。 “别担心,秋儿会熬过去的。从前的日子,如今的日子,往后的日子……沟沟坎坎都是在所难免的,谁人没有各自要熬的悲苦呢?所以我并不赞同风云今日的做法,既然同秋儿散了,就该各过各的,从此泾渭分明。” “您若真这么想,那么,他要带秋儿出门那一刻,您就该拦着。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心里岂能没有对彼此的残念?!一旦哪一刻再度通了电、对上眼,对戚家、洛家和咱们萧家来说,可都不是小沟小坎,而是大灾大难了!” “我拦?你娘都拿定了信风云的大主意,我还怎么拦?!” “可您才是一家之主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娘端一家之主的派头?” 屋子里鸦雀无声。 “娘的心思,真是难猜!”萧山转身离开了。 “虞奈何的心思并不难猜。下周一,借由内部表决权而产生的震荡与变动,使拥有关键血脉的隐形继承者获得与罗氏乘龙快婿平起平坐的权利格局。” “那么爹认为,未来的日子里,罗铮文与霍深让,谁更有机会承接罗氏集团的江山大业?” 吃过晚饭,戚家父子在庄园里散步,话题自然与圈界里被受瞩目的罗氏股东大会有关。 “作为核心董事的虞奈何押注了论起来也算是自家外甥的罗铮文,甚至派上自己唯一的儿子做其左膀右臂;而作为董事长的罗峥嵘必然力挺唯一的女婿霍深让,所以两个人的后盾可谓旗鼓相当。至于他们自身的发展前景嘛,我则更看好霍深让。”毕竟,罗铮文做过幽兰公子啊!这样不堪的底子……戚爷想到此处,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心爱的风云也曾走过那条幽兰公子的弯路,遂岔开话题,“不说这些无用的了,我倒想问问你,今日去萧家招惹秋儿做什么?!还独处了半日,多么没分寸!” 风云之心正隐隐作痛,猛听父亲转移了话题,遂也暂时放下沉在旧日隐忧里的思绪,从容作答,“我只是见她有些产后忧郁的倾向,而自己又比较了解她的过往经历,便想去开解开解,并未逾越什么……” “你虽这么说,但别人未必信你的。实话实说,爹都不信!你们俩,当初爱得那般炽热疯狂、分得那般撕心裂肺……总之,别低估了‘红颜祸水’四字,更别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听完戚爷的训诫,风云不再争辩什么,只是点头谦和应道,“儿记下了。” 晚风拂过树林,戚爷打了个寒噤。风云紧忙脱下廓形流畅、质感考究的羊绒西装外套为其披上,随即暖心柔语,“爹,咱们回去吧。” 戚爷叹了口气,“以后,少跟秋儿联系,爹不喜欢,估计也没人喜欢。” 我没办法答应您的。风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然而戚爷顷刻读懂了风云的沉默,却也没再穷追猛打。感情的事儿,锁在至深至密之境,任凭谁人再敲打逼迫,又能攻克几分几毫?!只是自己守住底线与良知便好,他信他的风云,却不信红颜祸水。他决定拼尽全力去守护他的风云,正如风云决意拼尽全力守护他的秋儿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您还好吧?”戚爷回到卧房,周锦然紧忙迎上来关切问询,目光对接的瞬间,两人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默契意味。 “这是风云的吧?”她为他脱下披在其身上的温暖外套,柔声道,“风云对您总是如此细心,比我还要细心贴心。” 戚爷会心一笑,将她拥入怀中。“锦然,你也很好啊。且你对我的好,谁也给不了的。”他抚摸着她的虽有清浅皱纹附着、却美丽依旧的脸庞,伤感喃喃,“不知从何时起,儿子已成长为不再对我言听计从的男人了。” “但他依然爱您、孝顺您啊……还不够吗?” “你总是替他说话。” “我只是在读您的心里话。” “是吗?”他望着她,“原来我的锦然这么厉害,竟会读心术。”他开始亲吻她的唇,以深沉而唯美的方式。 第280章:开疆辟土 周一一早,阮秋便搬回婆家去了。陈嫣独坐在绣房里,一颗心空空落落的。 向云音经过虚掩的门,不由向室内瞥去一眼,某个刹那,她注意到婆婆的皱纹深刻的脸上分明带着泪痕。 此时,阮秋与洛丘辰正待在宽敞的婴儿房里,晨光透过窗子为室内的一切披上柔暖的光色。两个人依偎在婴儿床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甜美安睡的洛明达。 生命,是一场奇幻的旅程,于不断行进的时间里,有人刚刚开始,有人即将结束。在内心深处,阮秋害怕拥有太过浓密的幸福感,她认为拥有得越多,失去就会变得越发可怕。 向薄筝特地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朝房里瞄了一眼,然后露出满意至得意的笑容。前来看孙子的洛爷见此情形,多少有些意外与惊讶,原来,她的以刻薄著称的表情包里居然还隐没着这样会心而温暖的笑容。 “要进去吗?”他站到她身侧,猛然一问。 “吓了我一跳!”她一惊,脱口一句,“你这老坏蛋。” “咝——做了奶奶的女人说起话来竟还是没体统。”洛爷嗔怪着,却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露出一口依然健硕洁白的陈年老牙。 “爹,娘,您们来了。”阮秋闻声而起,翩然来到门边迎接公婆。 “宝宝还在睡吗?也是怪,夜里精神得很,天一亮就贪睡。”向薄筝欢欢喜喜地来到婴儿床边,仔仔细细看着分外漂亮的小婴儿。 “秋儿,你要加强营养啊。”洛爷不忘朝瘦弱的儿媳关切几句,“家里的吃穿用度若有不合心意的,便都只管自己做主,该换就换,该买就买吧。” “谢谢您,都很好。”她还以谦和得体的微笑。 “那就好。”他也释然一笑,随即极为投入地去看心爱的孙子了。 不久,丘辰陪阮秋回了房,开始整理刚刚搬回来的几箱衣物与书籍。 “我还想抽空回趟娘家老宅,去看看我妹妹小荷的房间。”她忽然说,“也不知该不该把她的物品重新搬到现今我们萧家的新宅里。” “依我看,还是搬吧。既然家人都已搬到新住处,干嘛留她孤零零地守在老宅?” 见阮秋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房间尽力照着原来的模样布置,然后,还是应该上锁,以免爹娘进去那里回忆爱女,伤心难过。” “好。”她看着他,喃喃道,“老公,原来你还是个挺会拿主意的男子。” 他一听这话,立时欢欣鼓舞,又觉得刚刚是在讨论萧家已逝的爱女,所以不可太过欢喜,于是,便缓慢而温柔地拥抱他的妻,在她耳畔柔语,“你不嫌弃我的笨拙与懒散就好。”潜台词是,他现在还不想为洛氏家业而奋斗,只想在家笨拙懒散着。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她也明白他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与其像老妈子似得唠叨逼迫,还不如让他自己品去,若觉得一辈子混一场无用也无所谓,那么,就只能任由他那样了。毕竟,她认识他的时候,她嫁给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幅德行,所以,此时,也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一点而叽歪抱屈。 “恭喜你。” “祝贺你。” 新鲜出炉的两位罗氏董事在众人面前体体面面地握手。 接下来,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吧。众人暗想。 “老弟,咱们去珍珠楼庆贺庆贺。”临近正午,霍深川来到霍深让位于罗氏集团的大办公室里,“不错啊。”他吹了一声圆润响亮的口哨。 “哥,罗铮文董事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估计他此时正和他的助理忙碌着,而你却在我这里吹口哨。” “哈。”深川笑了,“好了好了,谁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咱吃饭去。” 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地出了门,正碰上罗铮文与虞修。 “出去吃饭吗?要不要一起?”深川嘴上讲着客套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幽兰会里的王者文郎。 “我们打算去吃素菜,估计不和二位的口味。”铮文拒绝得得体而冷酷。 “那么再约吧,时间久了,总是有机会坐到一处的。”深川还击得得体而到位。 电梯门开了,四个人鱼贯而入,不再言语。 “吃素菜?会是真的吗?”深川边驾车边征询副驾上的深让的看法。 “大概是去罗丰开的那间祥和居吧。” “祥和居?可能吗?罗丰可是我连襟呢。” “因姨娘近来喜欢吃素菜,我家芳菲便常去订餐,可今日却被告知不对外营业,细问之下方知是铎爷要请客,包下了整个餐厅。” “是吗?呵呵,铎爷还真是立场鲜明啊。也难怪,谁叫咱们霍家,尤其是我,为了个吴胖子而狠狠地得罪了他?!” “哥也别这么想,咱们霍家本就与铎爷没什么交情,所以即使人家不站在咱们一边也是无可厚非的。更何况,一顿饭而已,远看不出什么鲜明立场来的。再说,像铎爷那样的精明人物,也是罕有鲜明立场的吧。” “还别说,你分析得相当不赖啊!” “哥说过——了解,是个无比珍贵的字眼儿!所以,我正往这个方向努力修炼。” “是吗?你真的学到了?”明亮的眼中生出些许黯然,转而,他点点头,集中精力看着曲折前路,“臭小子,自结了婚,说话顺耳多了。这是不是好事儿呢?” “是,总比吵架好。” “吵架有吵架的好处。” 车内顷刻安静下来。 “奈何兄,一向可好?” “还好还好。” “这是……您家公子?” “正是我儿虞修。” “真是清秀俊朗,一表人才。” “您过奖了。” 祥和居内并无外人,两位**湖却依然寒暄客套着,刻意营造其乐融融的表象。 不久,一道道色泽温润美好的素菜摆满大圆桌,罗丰也入了席,坐在铎爷身侧,向客人们介绍主厨新近研发的几道特色菜式,如同诉说引人入胜的久远故事,这让铎爷深感欣慰。毫无疑问,罗丰找到了他的人生方向,以及令其心安幸福的伴侣。真好。铎爷想。 “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当然,运气或多或少会起点儿作用,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你正在走运。”临别之时,虞爷凝望铮文,感慨道,“所以铮文,要好好把握这宝贵的时机,带着你父亲的雄心壮志,早日抵达罗氏集团董事长的高位。” “我定当尽力而为。也感谢您,让阿修陪我开疆辟土。” “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二十九岁的儿子岂是我这做父亲的所能左右意志的?不过,我信他的眼光,因为他的父亲向来眼光独到,这就是所谓的遗传优势吧。” 众人听罢,皆会心一笑。 第281章:铎鞘风声 铎爷今日,难道仅仅只是单纯地请吃饭而已?归程,罗铮文蜷缩在车后排座椅里,半睡半醒地琢磨着。虞修专注地开着车,时光就这么安静而舒缓地流淌着。 忽然之间,汽车颠簸了一下,铮文感觉自喉咙深处莫名涌起一股极为苦涩的味道,进而,心脏开始猛烈而极不规律地蹦跳着! “停车!”他拼尽全力吼了一声。 车停了。门开了。“怎么了?”虞修紧张地问询。 “不知道。水。我需要水。”太阳穴开始激烈地鼓动。世界轰轰作响,眼前一阵眩晕。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毒了。他哆哆嗦嗦地从西服侧兜里拿出了一个淡蓝色的精致药盒,推开一格,吞下两粒神秘的胶囊,随即,虞修扶着他的头与脖颈,助他缓缓喝下冰凉的矿泉水。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发出像暗夜猛兽那般呜咽嘶吼的恐怖呼吸声。然后,有个阴森诡谲的声音在他的头脑里悄悄地说——文郎,你真的想自幽兰杀团队里洗白上岸吗?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他摇摇头,尽力不去理会那恐怖的笑声。 挺住,清醒过来,我能做到,定能做到。他对自己说。 “文哥,我们这就去医院。” “不必了。”他睁开眼睛,感觉浑身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了。 “送我回家吧。” “真的不去医院瞧瞧?只要几分钟就到了。” “我累了,只是虚脱而已。” “好吧,但请允许我待在你家,直到确信你真的安然无恙为止。” “好。” 归了家,洗了个热水澡,换好了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舒适的床上,铮文很快便虚弱地睡去。虞修从巨大的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翻看起来。不时地,他会看一眼老板的脸色、嘴唇的颜色,以及其胸部起伏的状态……直至他认为其真的已无大碍,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往阳台,致电自己的父亲。 “很明显,那是中毒的迹象。我认为,只可能是在祥和居出的问题。”他扬起浓眉,抬眼凝视远方隐约可见的山峦,“爹,对于文哥的过去,我也是略知一二的,所以,出现此等危险局面,并不能撼动我跟随他开疆辟土的决心。只是,我还是怕连累了您,一想到同一桌饭菜里竟埋藏着单单放倒了文哥的毒……便会不寒而栗!您说,这局,会是罗丰布下的吗?毕竟,他是霍深川的连襟……” “没那种可能性的。还有,修儿,没凭没据就别乱怀疑别人,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自乱阵脚。” “那么,爹,我如今要怎么做?” “守着他便好,今夜就别回来了,明日也不必去上班了。我这边,需要跟铎爷说明一下情况,无论如何,他请客,岔子出在他指定的祥和居,事发当时餐馆内又只有我们一桌客人,这一切种种,他也是必须费神琢磨琢磨的!” “好,孩儿听您的。还有,您和娘也小心些,待会儿我还要再叮嘱您的司机几句。” “你这孩子,还真是的,说着说着又‘草木皆兵’了……随便你吧。” 待虞奈何挂断电话,虞修便就真的急急致电家里最可信赖的年富力强的司机兼保镖,认认真真地嘱托一番。收线后,再次回到房里,却见铮文已起身奔去厕所,上吐下泻了好一阵子。 “真的……不去医院?” “不去。”铮文躺回床上,双眼紧闭,虚弱喃喃,“我想睡会儿。你自便吧。” “嗯,我今夜会留下来。” “随你。”说完这两字,铮文便又睡着了。 不久,铎爷的电话响了,是虞奈何打来的。深沉内敛的磁音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事件经过,没有添油加醋,罕有主观臆断,但字里行间还是透射出对铎爷的怨气……于是,整个叙事过程中,铎爷索性只做听众。 “那么,贤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终于,虞爷开始明确地要铎爷的态度了。 “奈何兄,我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铎爷举着电话,郑重道,“但事已至此,道歉也是无用的,唯有揪出下毒之鬼,才能安您的心,平铮文的愤懑。” “好,我们等您的答案。” “好,再聊。”铎爷收线,并立即致电罗丰,告知事件来龙去脉。 “从事发到此刻,你那里可有异常?”最后,铎爷问出正题。 “您们刚走,一名传菜的伙计便跟我告了假,说是身体不舒坦,回家缓一会儿。” “是吗?被你这么一说,是觉得餐厅里有一名看着眼生的小伙计,短寸头,短小精悍,相貌平平,但目光极为犀利。” “是的,他叫秦忠良,的确是新近聘请的,算下来只正经做了三天而已。” “丰儿,你太大意了!明知我今日包下整个餐厅,只为宴请重要客人,却偏偏派个刚干了三天的生人来传菜!这混账东西,还他娘的敢叫忠良?!” 罗丰顷刻无言以对。 电话线路就这么安静等待了几十秒。 “对不起。”沙涩的磁音打破沉寂,胭脂痣在眉心纠结震颤着。 “别说没用的。”铎爷顷刻驳斥这声毫无意义的“对不起”,但在内心深处,他并未真的想怪罪罗丰。 “我这就去寻此人的踪影,相信只要还在尔湾……” “他跑不了的。所以最重要的是,要活的。” “我知道了,我会竭尽所能去找。” “好。立即把他的照片发过来,我这边也会派人找。你呢,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吧,毕竟悠美怀有身孕,家里上下皆需要你照应。” 打完这通电话,再调派精兵强将四处去寻那秦忠良,接着亲自去探望了罗铮文……直至傍晚时分,铎爷才回到家中,刚想喘口气,电话又响了。这一回,竟是陆明春博士的来电…… “爹,起风了啊,怎么还不关窗。”子亮走进书房,关闭了所有的窗扇。 “子亮,你知道吗?此时有某件事,足已盖过尔湾的风声。” “的确如此。单单想到那有毒的饭局里居然有您,便够我惊得魂飞魄散了。”子亮替父亲披上一件薄外套,恭敬而关切地坐到其身侧,“最近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发生,真是无法让人心安。” “的确如此。”铎爷点点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我这就让人给您泡壶润肺安神的茶来。”子亮紧忙起身,准备呼唤候在门外头的向长久。 “坐下,听我说,刚刚收到了一个远比祥和居事件更坏的消息……”他那坚不可摧的强大内心有一瞬间是极度脆弱的,以至于接下来的话说得极为艰难漫长,“就在今日,你前妻,也就是暮儿与晨儿的亲娘,陆婉儿,死于心脏骤停。毫无办法,面对异常迅速、毫无规律的心室纤颤,她的心脏根本没机会去有效收缩,以排出供应大脑的血液,加之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有效救治,导致其快速死亡。” 子亮浑身麻木,沉默不语。 “孩子们那里,先别说了……你们去波士顿的机票,还是跟陆博士以及深让夫妇商量一下,一起订吧。另外,胥驰两口子恰也在尔湾,明早也问问他们的意思……你在听吗?” 子亮仍未说话,眼里噙着泪,只是麻木地点头。 “爹,就不去了。可以吗?” “可以。”他终于抻开嗓子说出两个字,一大颗泪水划过脸庞。 “好,现在,去洗澡睡觉吧。什么都别说,别想,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喝点儿酒……总之,今夜,在铎鞘庄园,随你心情,怎么都可以。” “晚安。爹。”他起身,瑟瑟发抖,艰难地晃出房门。 第282章:陆家家事 回到房里,子亮仍无法相信骤然降临的真实梦魇,也实在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此刻,他脑海中充满了陆婉儿的音容笑貌,并不断循环着与之真实走过的爱情与婚姻。很久很久以前,他与她相遇在夏威夷的薰衣草童话里,他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私定终身,结婚生子……不知从何时起,婚姻的城堡被现实生活摧残折磨成令人窒息的监狱……她带着孩子们逃走了,而他,一无所有地回到铎鞘……再后来……他想着想着便哭出声来,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清晨,他醒来,眼睛通红,满脸硬胡茬,头发丝又油又腻,嗓子眼儿里灌满了腥咸的味道。窗外,风在呼啸,鸟在鸣叫,草木继续倔强生长,阳光依然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只有他是孤独的,迷茫的,颓唐的,痛不欲生的。许久,他下了床,顿觉身体重心不稳,世界眼花缭乱,他磕磕绊绊、摇摇晃晃地将自己摆渡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将无味透明的水不断拍打在脸上、眼里,直至视野彻底模糊成一片混沌水幕。 待他重新规整好自己,先后给胥驰以及文烨打过简短的电话,他的意识仍在跟自己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所以眨眼之间,噩梦就会醒来,所有一切都会重新回归正常。活着的人继续活着,死去的人里从来、绝对没有他的前妻——名曰婉儿的美丽女子。 他擦了擦被水珠密集覆盖的镜子,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眼睛一眨不眨,身子一动不动,突然吐出一口无意之间憋了很长的气,微喘着说,“你好。你是父亲。你是儿子。所以,你他娘的得活着!”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面对陌生的自己说话,“虽然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死了,但没问题,我还活着,我这就去送她最后一程。”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却在巨大的颠簸里睡着了。 “暮儿,我们还要飞很远的路,所以像晨儿那样,也睡会儿吧。”不久,胥驰试图说服他的侄子稍稍闭会儿眼。 “不。”小帅哥摇摇头。 “好吧。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故事,大伯说给你听。” “大伯,我娘,是不是死了?”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紧盯着一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 “是的。抱歉,我没办法对你撒谎。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说不清楚……”孩子眼中掉落出一大串泪珠儿。 “朵儿要怎么办?她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没有娘的爱,她怎么长大?我们可以收养她吗?她是我和晨儿的妹妹,她是可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对吗?” “我不知道。”胥驰倒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我是说……暂时,我们无法那么做。她还有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奶奶,她……是的,她基本上没可能跟你和晨儿生活在一起了。” “我的天啊。我娘为什么要死?太不负责任了。”暮儿猛然抱住胥驰的胳膊,默默流泪。 “怪不得你娘,缘分尽了而已。”胥驰抚摸暮儿的略带自然卷曲度的茂盛短发,“放心,她仍在爱你,虽然很遥远,但是她去的地方,我们迟早也会抵达。”桃花明眸闪烁着点点泪光,低沉磁音缓缓流淌,向远方伸展,向未来延续,终将化作广袤无垠大地里的希望泥土。 飞机开始摇晃颠簸,许是为了躲避云团而开始拉高飞行高度,但心事重重的人们对此并不敏感,仿佛死亡是离他们很远的命题。 “让,能跟我说说陆家的事吗?我几乎完全不了解。作为即将参加葬礼的你的妻子、陆家的一份子,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芳菲尽力压低声音,朝身侧的丈夫耳语。 “这的确是我疏忽了。”深让有些惆怅地亲吻着芳菲的耳朵,开始讲述陆家家事…… “外公膝下有四位子女。分别是我娘明春、姨娘明丽、三舅明国、老舅明疆。娘和姨娘与咱们朝夕相对,自然不必多说了,我着重跟你说说两位舅舅吧。三舅夫妇并无子女,养子陈威未入宗谱,也没有继承已离世的三舅及舅妈的任何财产,原因源自陆氏家族一直恪守至今的一条家规——养子养女不可继承任何财产,更不可入宗谱。老舅则是整个陆氏集团的掌舵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陆千里,是毋庸置疑的陆氏继承者,次女陆婉儿……”深让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芳菲已经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转头俯瞰机窗外的大片云朵。 “说实话,我真的不愿回去见老四。他们家,我唯喜爱婉儿,可如今,偏偏是她死掉了……”陆明丽对身侧的姐姐悄悄唏嘘耳语。 “你也说了,喜爱婉儿,所以咱们这趟回去,只是为送她最后一程,至于其他人,既然并不在心界,又何必挂怀烦忧?” “嗯。”陆明丽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也许这就是婉儿的宿命啊。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即使锦衣玉食,也感受不到多少父母关爱。因此,才会在那么一丁点儿年纪就嫁给胥子亮,生养了一双儿子,以为就此便能得到老公疼爱,结果呢?啧啧,那公子哥儿只会酗酒闲混罢了!后来离了婚,找了个离过婚的医学博士——你撮合的吧?!” 陆明春还以面无表情的沉默。 “结了婚就又实心实意地给人家生了个闺女,我当时还想,虽她的老公是地道的美国人,许文化差异在所难免,但论家世、人品、事业、样貌皆数拔尖儿的了,两个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自己的一双儿子也被胥家照顾得很好……这下该顺遂了,谁知没过几天,竟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午后阳光正盛,她在书房里看书,女儿在婴儿房里熟睡,家佣分别在客厅、洗衣间、婴儿房、后花园里忙碌,医博老公正在大学校园里传道授业解惑……”她落泪,仿佛感觉自己又死了个无比珍贵的女儿。 “不要这样,每个人都有那个时辰的。”陆明春轻抚妹妹的微微颤抖的手,“最重要的是,在未知的时辰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尽多地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又过了许久,飞机终于在刚好可以耐受的震颤中安稳着陆了。众人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地下了舷梯,融入神情落寞、疲惫不堪的机场旅客之中。 身着昂贵的黑色西装、身材高大健硕、样貌刚毅俊朗、神情强势桀骜的三十岁的陆千里看样子已守候多时了。“飞机有些晚点啊,一路辛苦了。”他说起话来客客气气,却没一丝暖心的人情味儿。 “也辛苦你了,等了这么久。”陆明春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带领众人向机场外行走,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不必花言巧语或者坑蒙拐骗便可令人臣服、追随。 一路上,一辆辆雪山白色的宝马7系轿车列队缓行,使车内的每个人都来得及仔细看清窗外的千篇一律的街景。 “她去得很快,甚至没来得及感知痛苦。”负责引路的车子里,坐在副驾上的陆千里转头朝后排座椅里的两位姑姑淡淡地说。 “所以你看起来也并不痛苦,根本不像刚刚死了唯一妹妹的哥哥。”陆明丽身子前倾,抬高嗓门讥讽了一句极富攻击力的话,然后闭上眼睛,十分解气地靠回到座椅里。 “悲伤与痛苦,从来都不是秀给外人看的。当然,说实话,对于我的孪生妹妹,我并没多少深厚的情感。” “婉儿走了,我们作为她的亲人,需要安安静静、和和气气地送她一程,对吗?”陆明春开了口。 “对,您说的总是对的。”陆千里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第283章:离别之际 “现在,圈界里的人都在讥讽我之无情,可我是有理由不参加前儿媳葬礼的……就像你,作为陆家的养子,也是有置身事外的理由吧?” 寂夜,神秘的浓雾悄然降临,铎鞘之主的大书房门窗紧闭,充斥着醇厚的烟草味道,铎爷安然端坐,正在对他的助理施展一种充满活力与狡黠意味的探测。 “实际上,我,也算不上是陆家的一份子。”说这话时,陈威感觉喉咙底部传来一阵紧迫的酸楚,他不得不干咳了几声才压制住令人窒息的不适感。一分钟后,动荡的情绪平稳下来,他开始转移话题,“秦忠良仍未找到,但罗铮文已大好了,且他说,自己的身体突发状况是与祥和居及其他人皆无关联的。” “呵呵……他倒还挺仗义的!”铎爷放平雪茄,冷笑道,“盲目的仗义便是自掘坟墓,亏他还被众人尊称为幽兰王者,足见是高估了他的眼界与格局。”他习惯性地暗暗观察陈威的表情,欲从中攫取蛛丝马迹,然而,这一回,他并未遂心如愿。 清晨,葬礼日。在阅过逝者遗容、献花、哭泣、咏念悼词之后,众人行至墓地,依次为墓穴象征性地掩土,随即,墓穴被迅速填平、压实,再铺上绿茸茸、亮闪闪的鲜活草皮……整个过程**肃穆、安静冷酷。 葬礼毕,众人来到唐人街上一间规模较大的中餐馆,品一顿貌合神离的道别聚餐。 “毕竟,这里不是旧金山、洛杉矶,华人比较集中,有比较地道正宗的中餐味道……总之,照顾不周,大家将就吃吧。”待菜式逐渐上齐,陆明疆眼圈微红,疲惫不堪地起身致意。众人唏嘘还礼,开始有气无力地动着筷子。 胥子亮故意坐在角落里,眼睛迷茫地望向窗外……一块绿地上耸立着一排粗大而气派的树木,一些枝杈上停落着歇脚的鸟儿,像富有神秘色彩的鲜活果实。此刻,在他的湿润的眼中,一切如梦,唯死亡成真了。 “摩根博士,暮儿和晨儿想看过他们的妹妹再走,可以吗?”他致电未出席聚餐的前妻现任。 “请叫我Declan,子亮。我和朵儿在家等着你们。”磁音坚毅饱满,充满真情实感。 “你们要去哪里?提前离场可不太礼貌。”餐厅门口,千里朝子亮及孩子们的背影放话。 “已跟咱爹打过招呼了。”子亮并未回头,继续护着孩子们走既定的路程。 好吧,原谅你一回——既然你用了“咱爹”一词。千里转身走入餐厅。 当胥暮与胥晨来到朵儿的婴儿房时,她正在保姆怀抱里,用花瓣般的小嘴巴吮吸奶嘴。 “我想抱抱她,可以吗?”胥暮走到保姆面前,缓缓而郑重地舒展双臂。 “可以,但你要小心点儿。” “我会的。” 孩子被抱在他的胸口,他自然而然地将柔软温热的朵儿围拢在怀中。此刻,他心跳加快,嘴唇抖得厉害。“朵儿,请你一定要记得咱们的娘,她很漂亮,很温柔,全身上下永远是香喷喷甜丝丝的味道……”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死了,是的,不是去天堂或者远方,我不爱读童话,也绝对没见过上帝先生,所以无法相信那些说法,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你好好长大吧。长大了,不再吃奶嘴了,哥就来接你回我们的家。”他仰脸朝哭得稀里哗啦的胥晨说,“笨蛋,你也来抱一下吧。这可是我们俩的妹妹。”然而胥晨却躲进老爹怀里,怯怯地继续哭泣。 保姆见状,只得重新抱回朵儿,又安抚了胥家父子几句,便劝慰着他们离开了房间。 别墅毗邻摩根博士兼职授课的医学院,附近没有很热闹的地方,故而分别之际,气氛尤显寂寥。 “保重,哥们儿。” “你也是。听说你已戒了酒,挺好,要坚持住。活着,就要对自己有所克制,有所要求。” “受教了,Declan。” 两个男人深深地拥抱了一下。 看得出来,Declan还有想要说的话,但既然他终是选择咽下,子亮也就没再追问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座沉重的孤岛,唯孤独时,你才是你自己。子亮的心情平静下来,停下脚步,蹲下身子,郑重而深沉地拥抱两个儿子,“别难过,你们还有我,还有爷爷,还有朵儿,还有你们彼此,好好的,好好活着。”父子三人就这么抱在一起,默默垂泪。 “走吧。”纯粹而坚定的磁音自不远处缥缈而来。文烨下了车,迎着一缕清风行走,长发飘飘,明眸烁烁,笑容亲切安详,周身散着和善的清香。 “你怎么来了?聚餐结束了?” “为什么带着孩子们离席也不知会我?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是为了陪你才来波士顿的。” “瞧你这话说的……”子亮嘟囔着,带着孩子们上了车。一路上,几个人一直无声无话。两个孩子很快在父亲的暖怀里睡去,脸上仍挂着泪,呼吸均匀而疲惫。 “我们去哪儿?”子亮忽而问道。 “你想去哪儿?”文烨的声音特别温暖柔和。 “我想回家,回铎鞘。” “那就去机场。证件都在身上是吧?” “还是先回我前老丈人家吧。毕竟,他老人家也想和孩子们亲近热乎一番吧。” “那就回陆家,但要给我安排一间客房。” “但我又实在是打怵去那里。” “那么,把孩子们送过去,咱们寻个别的去处,凑合一夜。” “我们两个凑合一夜?!疯了吗?”子亮嗔怪着,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就说你的脑子里不堪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歪曲了‘凑合一夜’的纯洁意思。” “那么,把孩子们送去陆家之后,我们,找个幽深僻静的地方,喝茶聊天,凑合一夜吧!” 文烨不再言语,子亮也并未意识到这种沉默会埋藏什么伏笔。 安置好孩子们,出了陆氏庄园,车子仍由文烨驾驭,向着寂静而神秘的远方奔驰。 “呃,子亮,我得提醒你,按我的理解,那种幽深僻静的地方应该是在山顶……也就是说,我们得爬上去。” “爬上去?!” “是的。放心,你会在后备箱里找到保暖的衣服与合脚的登山鞋——很幸运,我们俩是一样的尺码。” 不久之后,车停在市郊的山脚下。 “山顶有一座值得拍照留念的灯塔,还有可以喝茶聊天、凑合一夜的小屋。我曾为好几对儿在那里举办婚礼的新人拍照。” 半小时后,身心俱疲的胥子亮开始抱怨,“这座山究竟有没有顶啊。” “我相信作为爬山高手的你是具备挑战陡峭线路的体力与身体协调性的。”在前头引路的文烨停下脚步,开始专注地拍摄白云缭绕的连绵山峰、安然流淌的清澈小溪。 第284章:无量较量 终于置身山顶,子亮心中感到振奋。穿过沉静的院落,推开拥有天然纹理的木质房门,两个人进到准备凑合一夜的寄宿房间里。一张桌子、两张床铺,中间隔着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陶瓷茶壶、一碟吸饱了湿冷空气的散装茶叶,两个干净的马克杯。 子亮在窗边发现了一只电水壶,他打开盖子,发现里面存着山泉水——他希望那是山泉水。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烧开了一壶水,泡了两杯茶。 文烨喝了一小口,品评道,“虽然口感只能算是凑合,但它有个很庞大的名字——无量茶。”说罢,他继续认真仔细地摆弄他的相机。 “卫生间里居然没有淋浴设备。”子亮并没听懂、品懂“无量茶”的深意,只顾钻进盥洗室里抱怨起来。 “哈。你要求还挺多的,还想住一辈子啊!”文烨笑了一声,却见子亮已立在眼前,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就马上意识到不该在刚死了挚爱前妻的男人面前笑出声来,赶紧道了歉。 “没什么的,前妻而已,我其实并不怎么伤心。”子亮强撑着牵动嘴角,然后坐回床上,将眸光滑向窗外绵延不尽的初冬山峦,继续小口啜饮纯白色马克杯里的“无量”茶汤。 “小时候,我爹常常带我爬山采风。每每抵达山顶,俯瞰开阔远方的天际线,他总问我——知道爹为何喜欢爬山吗?自平坦之地渐渐隆起的山脉里,注有大自然的神力,是玄界神明之隐秘居所,所以,与群山亲密,可超越褊狭,可开阔气量,可感知天地,可通抵神明。” “足见,你有位非同凡响的好父亲。” “彼此彼此。” 不尽然啊!子亮默默叹气。 “子亮的电话似乎打不通。”清晨,刚刚结束晨跑的铎爷致电胥驰。 “哦,听说是跟文烨到近郊去散散心,孩子们皆留在外公家里。”魔王回答得很利索,言下之意是——此时就由他去吧。 然而作为父亲的铎爷却无法任由子亮随心所欲,“怎么能单独和文烨去散心?还嫌流言蜚语少吗?再说你这做哥哥的就不能多关照、管束一下他吗?” “二叔,”他尽力将嘴唇贴近手机话筒,拿捏着分寸缓缓说,“他可不是当年那个整日黏着我的小屁孩儿了。就连我自己也变成了长辈们眼中桀骜不驯的大魔头了。” 彼此沉默了几秒。 稍后,铎爷长叹一声,“好吧。”便挂断电话。这仿佛也没什么不妥,他立在窗畔,抱起胳膊,开启自我安慰——也许有些人就是可以把日子过得天马行空,与众不同。也许,我只是父亲而已,并非必须遵照执行的铁律……想着想着,他便觉得心境平和,超然明朗了。 胥驰结束与其二叔的通话时,波士顿的上午阳光正好,空气新鲜而冷酷。汪和婷仍在熟睡,足见昨夜被折腾得够呛。他脸上浮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缓缓将她那舒展在外的白皙胳膊重新放回被子里,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子亮还好吗?”风云忽而来电。 “和文烨结伴同行,不知在哪里逍遥呢。” “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风云嗔怪道,“从前你失落的时候,只会任意妄为地躲去夏威夷扰人家的清净日子,可人家却总是张开怀抱收留你,接纳你。如今,婉儿死了,你却如此冷言冷语、置身事外,真让人寒心!”听到此处,胥驰觉得胃里猛然一沉,心脏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 “不是我想置身事外,而是我已经走不进他的内心了。”魔王奋力反驳了一句。 “好吧,只要你觉得这借口说得通就行。”电话断了线。 人长大了,疏远在所难免,我又何苦埋怨他呢?再说,对于人家来说,我不也是外人吗?却自以为是地品评嚼扯什么?!风云有些自责。 “风云哥,陈南姐来了——没有预约,却似有急事。”内线电话线上传递着吴信步的柔和磁音。 “让她进来吧,给我们泡壶好茶来。” 吴信步照做了。很快,茶几两侧,君子与美人落座,各自品饮琥珀色的茶汤。 “说吧,阿南,无论什么都可以。” “风云,我……”她吞吞吐吐,似不知如何是好,又自自然然地让旁观者生出些许疼惜怜爱的心境来。 “听说你最近常常被无故跟踪。”风云犀利而淡然地直插主题,“没问题,我可以帮你摆脱的,但作为交换条件,请你给付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裹着水蓝色风衣的娇媚身子略微哆嗦了一下。 “既然是想出卖,不如卖给你不太讨厌的和善之人,总比与恶魔交易而落得两手空空、不得善终要好。” “你误会了,风云。” “也许吧,阿南。毕竟我只是凡夫俗子,格局眼界自然无法高远深刻。” “我告辞了。”她自座位里弹起,快步向门口走去,极细的鞋跟踩出一串好听而紧迫的脆音。 “阿南。你别犯糊涂。”风云的话定住了美人。“既然要做交易,就该尽力用好筹码,以博弈最为等值、甚至超值的平衡点。你也说了,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君子,所以,我自当竭尽所能,不辜负这一句赞美。” 然而陈南还是倔强地走了。 既然是想出卖—— 既然要做交易—— 在她听来,这绝对是从风云口中放出的刻薄冷箭,简直难听、扎心到无以复加! 她开着车,觉得自己真的很搞笑。如同一根枯槁的稻草,妄图在都市的冷酷架构里寻一剂恢复鲜活面貌的良方妙计,结果呢?整身落入不道德的情感泥潭里,难以自拔地单相思起来! 这种噩梦般的日子简直比被家暴折磨还要惨烈千万倍。 正想着,一辆雪山白色的宝马7系轿车从身侧呼啸而过。 她敏感地品嗅到了跟踪者的气息。她决定将车转到较为偏僻的路段上,她似乎决定要以一根枯槁稻草的重量博弈那个一直在操控她的魔鬼的平衡点。 简而言之,她不想干了,且还想活下去——然而,魔鬼会仁慈地如她所愿吗? 车子停了,她拨通了一个号码,“老板最大的失误就是派我来对心有所属的风云君子实施老态龙钟版美人计,所以,烦请转告他——我要自我止损,体面地离开,或去天堂,或下地狱,或隐没于人间……看他的心情吧。” 第285章:自我隐藏 收线之后,万籁俱寂,陈南感觉呼吸急促,面颊发烫。 忽而,车窗玻璃被紧迫而克制地敲响,她调整气息,慢慢降下车窗。一位戴着冷酷墨镜的大块头男人极为平静地说,“下车。”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暴戾之气。 “知道吗,你让我恐慌。”她的语气近乎威胁,“让遭受过严重家暴侵袭的我恐慌,后果就是——上膛的手枪会走火,非常不幸地打爆你下半身的那只大鸟。所以,要么来试试,要么——滚。” 于是,大块头的怪兽耸耸肩,护着下半身走开了。足见,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容易被暴戾气息吓倒的。 “看我心情?她是这么说的吗?呵呵……”午后,古老铜铃般的厚重笑声穿过手机听筒,灌入传话者的耳朵。 “她还说,已受够了无耻跟踪,以及那些在她的生活里无耻布控的监控设备——无耻到连卧房和浴室都不放过。”传话者缓缓叙事,似乎谙熟与魔鬼交流的技巧、力道。 “到家了吗?” “是的。”陈南打开手机免提,将它小心平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迅速脱下水蓝色的风衣,麻利地点了一支烟,坐到茶几旁的沙发里吞云吐雾,“我逼退了跟踪者。我的枪法很准,且情绪不稳,极易引发过激防御。” “阿南,不要掉以轻心,因为跟踪者不可能止步不前,也就是说——如果你继续令跟踪者的主子不满意,事态就会升级。” “该来的迟早会来。此刻的我需要为未知的未来忧心忡忡吗?还有,风云,我的空间里密布着无耻的监控设备,而此刻,我的手机也是免提共享的状态。”言毕,她果断收线,将香烟摁熄在充满童话情调的水晶大烟缸里,然后起身,摇曳至窗畔的落地镜面前,忧心忡忡地审视自己——纯白衬衫的小巧立领环绕着修长柔美的颈项,修身剪裁的紧身裤将玲珑曲线显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确拥有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性望尘莫及的性感与优雅、美丽与活力。这样的她,却经历过家暴的侵袭,深陷深刻的绝望,然而如今,当她顽强地挣脱炼狱、焕发重生般神采之时,却还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情感而香消玉殒吗?!不。她冲着镜子微微摇头——别犯傻了! 此时,风云也立在窗畔,望向空空如也的博大天空。他想不明白陈南,如同当初想不明白卓儿。然而,不同的是,此刻,他想解救陈南。至于原因,恐怕很复杂。他叹了口气,拨通了文郎的电话。 “怎么样了?你的身体。” “还好,属于一过性的难过,不像你,属于一辈子的难熬。” 两个人举着电话,在没有言语干扰的片刻安宁里,感受彼此格外清晰的喘息。 “那个让你身体一过性难过的元凶,查明了吗?”语气里充满关切。 “秦忠良仿佛是秦家的远亲。他之所以能钻进密不透风的祥和居,恐是因罗丰老丈人——秦远安的引荐。” “安爷?那个娶了远近闻名的恶婆娘的安爷,恐是没有心情与理由做这恶事的。” “我没说是他做的,但那施毒之鬼,的确是他招来的,所以顺藤摸瓜在所难免。只是,事情再这么继续发酵、演变下去,恐怕会牵扯出秦远憧与秦子冬父子……所以,我才会昭告天下——那一日的那一餐是没有问题的,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罢了。岂料一心想匡扶正义、顺便显摆显摆智商与实力的铎爷倒还不干了,口口声声讥讽我是窝囊废、软蛋包。” “越是此时,越要淡定清醒。因你也说了,铎爷是智商与实力兼备的大人物,所以他绝无可能将讥讽你的话扬出去,让你难堪、逼你生怨的。” “道理我都懂,但铎爷大张旗鼓地继续搜寻秦忠良的做法却也逼得尔湾上界人人自危、处处生怨了。其实我心里仍躲着一个奇怪的期盼,希望秦忠良能奇迹般地躲过铎爷的强大搜索力,从此销声匿迹……唯有如此,我才能潜心于‘谋商之道、经营之略’吧。” “原来你已经开始研修通往成功的事业理论了。”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赞美。”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是如此孤独,所以不可失去交心之人了。” “好的。风云。我也要劝你,初冬时节,不要总是站在凉意丛生的窗畔。天空没什么值得看的,你得活得像个正常男人。” 挂断电话,风云不由自主地离开窗畔,身背后,恰传来几声琐碎而单薄的冬日鸟鸣。他周身一震,不禁想——在不断变化的季节里,唯有自然的力量掌握着所有的规则与秘密。所以,寻常人类的生活永远、仅仅只是一种嵌套式的被动循环罢了。 “既然作为当事人的文郎,不,应该是罗铮文董事对于他身体突发状况的成因故意有所隐瞒,那么,铎爷,咱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毕竟,您,本就整日事务缠身,加之子亮少爷这一两天就要带着小少爷们回来了,也是需您格外挂怀操心的……”铎鞘庄园里,陆闲庭唇舌纷飞地替铎爷找来适时收手的合理台阶,然而铎爷却极不领情地说,“不行,因我也是祥和居那出毒局里的当事人,所以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你若真成了无用的懒骨头,我便换别人来替你。” “瞧您这话说的,真真是无情。查就查,不过,若是顺藤摸瓜到秦家父子那里,您要怎么收场呢?” “他们又怎样,只要做了牵连到铎鞘的混账恶事,爷定不惯着。” “好。有您这话,我便使出浑身解数去彻查。”陆管家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越过长廊,脚步轻飘地在楼梯上盘旋下行,很快便置身于视野分外开阔的户外,这才呼出一口郁闷之气。转而,他虚弱而缓缓地在充满复古风情的庄园领地上自由行走,并在鹅卵石步道的尽头拐了个弯,坐到罗马喷泉旁的一排木质休闲椅上默默喘息,思考。 与此同时,于高大明净、气派非凡的大书房里,铎爷也继续沉浸在书海之中……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一种充满智慧的自我隐藏。此刻,他的确需要耗费更多的静谧时光去理性思考、沉稳决断。 第286章:不可思议 无法逃开的黑夜里,世界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无眠的我,我低下头,注视我的孤独,虽然思绪乱糟糟的,但没关系,日记而已,不必用漂亮的押韵,只需感应心跳,随心去写…… 写着写着,阮秋起了倦意,遂舒展写字台下的修长美腿,再将纤柔的身子向后仰去,直到整个背部紧紧贴合在松软而富有弹性的皮质沙发椅上。 忽而,手机里来了一封邮件。陌生的地址。标题却是——管家小姐亲启。 亲爱的管家小姐——尽管你已身价倍增、不再是铎鞘的管家了,但我还是想如此称呼你。因为我是陆婉儿。我希望你能收到我的预约邮件,又有些希望你别看到它,读到它。就如同我钦佩你的精明与世故,又嫉恨你曾在铎鞘施展的那种远远逾越管家范畴的女王般的统治力。总之,我此时心情复杂,很纠结。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收到逝者来信?!阮秋觉得有些伤感,伤感而不可思议。 我之所以给你写信,是因为我觉得如今这世上,唯有你有办法与本事为子亮以及我们的暮儿、晨儿找到幸福——在阳光下快乐生活的那种幸福。 你一定会说——那种幸福,明明只有你陆婉儿能给啊!若你真的希望他们幸福,当初就不该草率逃离。所以好吧,我得告诉你我为何要逃离。 我记得,那是一个怡人的下午,我正随意坐在沙发椅的木质把手上,静静地看一本刚刚从沙发与墙壁的缝隙里捡出来的书——格伦.贝克的奥弗顿之窗——这是子亮与我一见钟情的开端。 一家小书店,同一本喜爱的书,只此一本,他说可以放弃这书,然后指了指我刚买的像飞镖一样精巧而特别的BOOKDARTS书签,说我得把这个送他几片。我不禁嫣然一笑,答应了他。接下来,他拿过我付了钱的书,又挑了几片书签,顽皮地背过身去,只几秒便转过脸,将书重新交到我手上。他走远了,我翻动书页,按照我赠他的那几片书签所指的书页码,拼出了他的手机号码。 我正捧着书、沉浸在对一见钟情场景的甜蜜回忆之中,他突然走过来,虽然醉得厉害,却仍然精准无误地走到我面前,俯身搂住我的腰肢,给我一个结实而深情的拥吻。然而,毫无征兆地、极为密集而猛烈地,他吐了,那些几经胃内发酵的呕吐物灌满了我的嘴巴,我的咽喉,我的心。然后,他轰然倒下,像一滩没了骨头的烂肉般趴在被我辛苦擦拭得光洁如新的锃亮地板上,睡死过去。 从此,他让我恶心! 我惧怕跟他接吻、拥抱,爱爱。他却似毫不知情般变本加厉地让我厌恶。终于,某一天,我几近崩溃地跪在他面前,跟他说他令我窒息,令我作呕,求他给我和孩子们自由…… 平淡的清晨如常来临,阮秋读完那封逝者来信,默默来到婴儿房看她的洛明达。他醒了,正用分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朝她微笑。 “明达,我爱你,所以答应我——不要成为一个酒鬼。”她抱起他,在清新敞亮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哼着一首即兴创作的曲子…… “少奶奶,宝宝该换尿片了。”奶妈进门,朝她露出温暖的微笑。 “好。我自己做就好。”阮秋的动作轻柔而娴熟。 “少奶奶是心灵手巧的人,一教就会。”奶妈赞美了一句。 “只要想学,哪里有学不会、做不来的。” “那可不一定。人与人都是不同的。” “也许吧。” 两个人围着孩子,轻松自在地聊天。 “老婆。”洛丘辰来到阮秋身侧,轻柔地说,“早。”然后不忘朝奶妈道了声早安,再缓缓俯身去看他的儿子,“早,明达。”整室充满寻常生活的安稳与值得期待的希望。 “我从未想过秋儿可以给这个家注入如此多的幸福与希望。虽然,她有时怪怪的、莫名地悲悲切切,又太过聪明、狡猾……但总的来说,她是相当完美的儿媳!”通往婴儿房的走廊上,向薄筝边走边跟身侧的老公小声谈着对儿媳的感受。 “你不就是想说继秦悠美的败笔之后,自己将功补过、慧眼识珠地挑到了秋儿吗?!可别忘了,悠美嫁给罗丰,不仅怀了孕,且还开始努力尽儿媳本分了——所以是咱们洛氏没造化、降不住人家罢了。再说秋儿,在娘家坐月子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做的?!说人家矫情、假借产后忧郁跟你叫板耍奸呢——所以是我没造化,一直降不了你这极不知足且嘴巴极度刻薄的妖精。今日你既然说了人话,我便祈求上苍让你不要再变来变去,就此安生了吧!”洛爷机关枪连发般猛烈讥讽道。 “老公,我觉得,总是选择性记忆过往的你非常可怕。不记得自己曾对我及我的妹妹造的孽了吗?!不记得曾经故意将悠美整容的事儿扬撒出去、断了她与辰儿破镜重圆的后路了吗?!不记得曾骂秋儿是贱人、红颜祸水,扬言要干掉她了吗?!还有,为了成全自己女儿的单相思,暗使阴招地拆散了风云与秋儿,还可能顺手把你的兄弟洛枭顺给连累了!为了保持自己在洛氏的绝对统治力,不给风云出头的机会,不给罗丰认祖归宗的机会,逼走了忠心耿耿的苏大成……这样的你,还胆敢跟我这儿摆义正言辞的派?!” “爹……娘……早安。”正在刻薄拌嘴的老夫老妻吃惊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脸严肃的丘辰与秋儿怔怔地立在面前,那一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自每个人心底涌出。转而,阮秋温婉一笑,牵着丘辰的手默默离开了。 “晨光真好,虽然稍有凉意。”站在望晨坪上,看着晴朗天空,呼吸着澄澈无比的空气,阮秋轻轻地感慨。 “有你真好,足以照暖我所有的阴冷。”他耳语时,彼此的心情就豁然开朗了。接着,他们不再言语,只是用眼睛去攀登远方的柔美连绵的山峦。许久。 “原来胥江铎是想顺藤摸瓜到我这里吗?”秦远憧将视线自窗外转向养子秦子冬。 “但既然是传话,也自然无法避免添油加醋的。”对于铎爷,子冬内心有一丝无法回避的感恩情怀,所以言语间不由自主地带着温和圆润的意味。 “毋庸置疑,罗铮文是在祥和居遭遇了中毒事件的。而一名莫名消失的秦家远亲,便势必要对此次事件负上责任。又因是铎爷攒的聚餐,且他也在席间,所以才格外恼火较真儿。如今,陆闲庭狐假虎威、劲头十足地试探、摸索到我秦远憧的地界,不得不说是已将各方皆逼上险路了!” “儿以为,光凭秦忠良是秦家远亲这一条,根本无法对那毒局的幕后黑手作出判断。” “所以,必定还有别的。” “别的?!” “是的,包括投毒的缘由,以及秦忠良不请自来、莫名消失的缘由……” “也就是说,这些缘由之中,牵扯到您了?”子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然而,他绝没有料到,秦爷慢慢而平静地说,“是的。” 第287章:老谋深算 “出事前一周,我曾接到过秦忠良的电话——作为秦氏远亲,我们一直罕有往来,所以那通电话让我觉得非常意外。”秦爷从容地坐回太师椅里,子冬紧忙为其盖上一条柔软轻薄的毛毯,在转身去茶案施展上乘功夫,不消半刻便奉来暖香的茶汤。 “爹,电话的内容大概是什么?”子冬落座,隔着茶几柔声发问,顿了几秒钟,又进一步软化了语气,“如果您觉得我可以知道的话。” “爹当然要跟你叙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是不是觉得爹老了,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语气顿时变了,声音也愈发低沉了。 “怎么会呢?”子冬温润一笑,“姜还是老的辣呢。” 秦爷闻言,也跟着舒缓一笑,“人上了年纪,要么愈发麻木,要么愈发敏感,似乎没有多少恰好了。”一瞬间,彼此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凉。 “电话里,他说,自小一直在赌城混迹,岂料今年年初,相依为命的娘去世了。待料理好她老人家的后事,那边也就再无牵挂,遂想到娘生前提及尔湾有足以依靠的远亲,便想来投奔。”秦爷开口,继续深入展开刚刚的话题。 “那么,他是怎么去的祥和居?”子冬醒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朝秦爷探了探身,“这很关键。”他加重语气。 “他说,自己是个入门级的中餐厨师。我便自然而然地跟你二叔递了话儿,安排他去了罗丰开办不久、恰需要些人手的祥和居。罗丰也有言在先——试用期内,无论以前是做什么的都得暂时放下,必须自跑堂传菜的小伙计做起。忠良一口答应了,也就被留下了。” “这么看来,秦忠良的目的性很强。” “他再有目的性,也无法未卜先知到胥江铎临时起意的饭局吧?他的目标若只是罗铮文,完全可以往罗氏集团里钻,且我也是确能说上话、遂他心愿的。” “所以他的目标有可能是与罗丰相交甚厚的铎爷?!” “凭他?!简直笑话。即便真有那么大的仇,也必定没那么大胆量的!” “这么说,邱小成的胆子是够大的。” “不是小成胆子大,而是他身背后有他爹撑着而已。然而忠良,是没人撑胆子的外来孤客,能一样吗?” “所以,那个毒局,究竟是怎样演变而成的呢?” “难说啊。”秦爷叹了口气。 “这就难解难办了啊。”子冬担心起来,“照这样看,若就是找不到他,咱们也就真的要被顺藤摸瓜地判成难逃干系了。” “应该可以找到的吧。” “还有,爹,既是远亲,又罕有往来,那么依据他那样的样貌眉眼,您真的可以确定他是货真价实的秦氏远亲?” “是的。”他凝视子冬,“我可以确定。” 也就是说,除了找到秦忠良,已经别无选择了。子冬虽觉得郁闷,却并未表露半分,为了他的父亲,他决定跟铎爷好好谈谈。 “整件事就是这样。”傍晚,顺云阁三楼最东侧的小包房内,子冬向铎爷详尽叙述了关于秦忠良的来龙去脉,然后,他恭敬地等待铎爷发表自己的看法。 “其实,我也认为,你爹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是这方天地里最为睿智之人,不可能做这等瘪事的。” “那就好。”子冬长舒一口气,进而表决心道,“至于秦忠良,我会竭尽所能找到他的。” 铎爷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抱住双臂,身子向后舒展,然后淡淡地说,“这话很多人都说过了,甚至,包括我自己。但结果呢?”他摇摇头,微微笑着,“子冬啊,在你找我之前,我心里还真是想揪出那幕后黑手的,然后也许会断他的手,断他的命,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但此刻,我决定相信罗铮文所说的,息事宁人得了。你也不必感念我给你们秦家父子大体面,只是以后相安无事,偶尔可以如常聚聚,便好。” 原来!所有狐假虎威、顺藤摸瓜的表象不过是为了造声势,迫我来求他,迫秦家念他的息事宁人的恩!真是老谋深算! “多谢您。”子冬举杯,跟铎爷的杯碰出脆响,再各自饮尽杯中酒。 “过来,笙箫。”几番你来我往的较量过后,铎爷显现出些许醉意,恰见惹人喜爱的小伙计进门,便就唤其到近前来,准备用自己的一些奇想怪论来戏他。 “爷,一听经理说您找我,我的心肝就开始颤,所以您可别又拿我逗闷子、寻乐子,我还有俩钟头才能熬回家呢。”罗笙箫的话虽油滑老练,声音却如泉水般叮咚作响,令听者的心情莫名愉悦。 “坐下。”铎爷板起面孔,带着长者的生硬口气命令道。 笙箫只得照做。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离开这种地方,打算去哪儿?” “我没想过。” “所以现在想。” 笙箫默默而细细地想了一下——离开?改变?这的确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您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就是那种很少用功却照样能通过考试的人,也许对别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我来说并不太好,反而使我变得懒散,做事总想走捷径,难以持恒。顺云阁是我人生第一次想长久坚持的所在,而令我改变的那个人便是主厨罗陈熏女士。” “但据说她明年三月便要离开这里了。” “是的。她的小孙子会在那时出生,她决心从此回归家庭。” “你会因此而离开这里吗?” “会的。因我觉得这位长辈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方向。所以,铎爷,待到明年三月,我会去罗丰哥创办的祥和居做事。” “就打算一辈子做一个跑堂的伙计?” “也没什么不好。”笙箫扬脸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出去做事了,您们慢用。” “去吧。”铎爷扬手放行。 “可惜了,没什么大志向。”笙箫走后,铎爷喃喃。 子冬只是笑笑,没有言语。每个人幸福的标准不同,励志的方向也不同,如是而已。他想。 “又喝酒了?又是和铎爷?”回到家中,已至凌晨,陆深晴拥抱她的丈夫,在他耳畔喃喃,“我都吃醋了。” 子冬笑了,“我错了,以后定不熬那么晚回来,惹得你跟着熬夜,还要熬一坛子醋。” “油嘴滑舌。”她白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怀中小声嘟囔,“爹今日似情绪不高,晚餐吃得极少。” “没事儿,明早我给他做手擀面,中午再包饺子给他吃,他便开胃顺心了。” “好。我也跟着沾光了。”她朝他甜笑,然后又说,“我哥让咱们明晚回家吃顿饭,恰三弟两口子也从波士顿回来了,虽然听说心情不怎么好,毕竟婉儿没了……但大家聚聚吧。” 子冬点了点头,即使他明明知道霍深川的路数,也觉得没必要让心爱的妻夹在中间难做。去就去,问什么答什么,爱听的听,不爱听的只当没听到——这是子冬应对招数甚多的大舅哥的一贯招数。 第288章:图式思维 “给你。尽量养活它。”上午,胥驰不请自来地闯进洛家,将栽了一颗紫红色芽苗的圆口紫砂花盆放在阮秋绣房背光处的精巧茶几上。 “这是……”阮秋俯身仔细去看,“这是红香妃?” “不知道,子亮让我送给你。据说是参加完婉儿葬礼那晚,在波士顿近郊的山上挖的。”胥驰落座,扬起一张精致得令人嫉恨的脸,舒展一副锻炼良好、很有男子气概的精致身材,忽而眉尾一挑,露出惊心动魄的邪魅笑容。 “是吗。”她缓缓起身,带着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平静如水地朝他说,“替我谢谢他,也替我跟他说,活着不易,要尽力幸福。” “好。”他对她的态度很不爽,但还是礼节性地应了一声,然后郑重其事道,“好好待他赠你的苗儿,就当做是赌草吧,也许会培育出变数极大的蕙兰名品。” “我知道了。”美人的声音分明轻柔婉转,此时却用来下达不留情面的逐客令,“慢走。” 胥驰走后不久,丘辰进门,将手温柔地搭在她的柔美肩膀上,“他来做什么?送这怪诞芽苗?” “没什么的。”她自然而然地牵紧他的另一只手,“老公,去看我们的明达吧。既然天气晴好,再带他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吧。” “好。”他释然点头应允,心甘情愿地被她牵引着行走。反正她是我的妻,我儿子的娘,洛家的长媳,甚至是统领洛氏未来的女王……既然没什么可以撼动、改变这些既定的未来,我又有什么可介怀、放不开的?!想着想着,他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人生大赢家的微笑。 “风云,能不能劝劝胥驰,不要整天围着洛氏转悠……如今,再次找到了如意伴侣,真的就该从此安生些了。” 风云举着电话,安安静静地听丈母娘喋喋不休。 “怎么样?表个态吧。毕竟,他可是只听你的。”最后,毒舌终于决定让她的宝贝女婿讲几句。 “娘,您的话,我一定带到,只是,说他只听我的,确实是您抬举我了。” “这回答不能令我满意。” “我也常去看秋儿,也没见您这般不悦。” “风云,你和胥驰,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好吧,娘,我知道了,我尽力达成您的心愿。” “这还差不多。不过,那种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你以后也要避而远之才对。” “这,我恐怕是做不到的。”风云的声音冷下去,“也请您不要在我面前如此损他,好吗?我朋友本就稀少……” “你朋友才多呢,少他一个不算什么。还有,你得把心思多放在芊芊和洛儿身上,少结交麻烦的友人。另外,那个妖媚至极的陈南……”毒舌又不由自主地利用女王气味的图式思维对风云指斥训诲、说三道四。 “娘,我还有事,先收线了。”他果断切断电话。毫无疑问,他也是有脾气和底线的。 与此同时,向薄筝也已感知到了那条醒目的风云底线,她开始规劝自己再不可如此与渐渐强大的女婿相处了,这又令她顿生颓唐之感。 “我想单独出去走走。”风云有些用力地推开门,走过助理办公室,按动电梯下了楼,整身消失在商业街的茫茫人海中。 他知道吴信步会立即致电罗轩白,而他的司机兼保镖会如闪电般快速冲到街市上,神准地锁定他,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知道肯定会这样的。那么,跟就跟吧。他想,轩白许是他今生唯一可以容忍的保镖了。 不久,他走到圆形广场的中心,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看一位街头画家随意摆放待售的几幅油画。突然之间,冷风迎面袭来,而他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是啊,拥有令人心寒的冷静,便可对冷风不为所动。“你得活得像个正常男人。”耳畔响起文郎的诤言。于深思中,他慢慢拿起一小幅方方正正的画作——恰好地描绘了蒙蒙细雨、人迹罕至的深谷,以及一大丛盛开的蕙兰。 “五百块,先生。”一个深沉迷人的声音随凉风飘来,是亲切的汉语。“本可以送你,但我也得生存,且你看上去绝对出得起这笔钱。”一位亚裔画家立在不远处,黝黑皮肤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下闪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光泽。是的,三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面皮,但不得不说,细瞧之下,那剑眉星目、挺鼻丰唇……英俊得让观者意外。 风云慢慢来到画家近前,一瞬间,他闻到了馥郁而辛辣的月桂油香气。这代表什么?在看似潦倒困顿的日子里,眼前的画家仍保持着一种独特而精致的品味?他不再多想,只是将一沓钞票放进画家脚边的一个掉了漆的精巧匣子里,随即拿着画,默默转身。 “画作右下角的蕙兰花朵里,隐藏着我的名字——陈游哉——多谢惠顾。”这一回的声音里更是蕴着一股艺术家的底气。 风云只是稍微转头,然后继续迈着张弛有度的步伐离开广场,走去车水马龙的街道。 诗经.小雅.采菽曰——优哉游哉,亦是戾矣。风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 轩白继续恰到好处地跟随着,心中自然是迷惑不解的,但毫无办法,他读不懂风云,永远。 然而,即使是暗暗思考,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对风云人物的安危有开小差的时刻。于是,忠诚如他,敏锐如他,于刹那间,已冲杀至正对风云轻轻鸣笛的一辆雪山白色的宝马7系车的驾驶位,并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半开的车窗。 “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车窗完全降下,露出文烨的俊脸。 “抱歉。”轩白迅速收起手枪。 “抱歉,我得报警,有人持杀伤性武器威胁我啊。”文烨指了指兼具后视镜功能的行车记录仪,“瞧,伙计,你被它的智能广角抓住了。” 岂料轩白顷刻便回敬了两字,“随你。” “轩白!”风云走来,轻喝了一声。 “风云老弟,你可千万别替他求情,这不是辩诉交易,不可以讨价还价的。”文烨掏出手机,准备按动家喻户晓的一组数字键。 “听说你的烟盒里总是藏着两根不太能见光的提神醒脑烟,用以在必要时激发灵感,摄出奇妙佳作。” 该死!一定是芳菲那死丫头告诉他的! “怎么样,我和轩白也都饿了,所以载上我们,和和气气地去吃顿好的吧。”风云朝轩白微微一笑,两个人齐齐开了车后门,坐上舒适的座椅,再各自关好门。 我的老板总有办法降服难搞的妖孽。轩白暗想。 第289章:爱情烟火 文烨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瞪着后排座椅里的两个男人,“够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二字,然后又加重语气说,“坐稳!” 瞬间,车飞了出去! “说好吃好的,却带我们来咖啡馆。”置身念云郎咖啡馆最安静的角落,轩白罕有地抱怨了一句。 “既然这里也是经营午餐和晚餐的,且菜式充满艺术气息,价格也亲民,所以没毛病啊。”文烨撩动长发,朝翩然而至的陈南道,“南美人,晚上出去喝一杯,如何?” “抱歉,我不想跟长得比我还美的男人出去喝酒。” “哈!你真狡猾。”文烨拍了拍手,开始以摄影师的独特视角打量陈南,“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拍摄一组照片,放心,不会公开,底片什么的都留给你。” “我又要说抱歉了,烨公子。我正在等你们几位点餐,且我的老板也在其中,所以我更得敬业点儿。”她将菜单分别递给三个人。 “选个地方,把这幅画挂上。”风云接过菜单,又把刚刚买的那幅油画交到她手上。 “真美。”她喃喃,转而朝风云微笑,“我甚至想把它据为己有。” “也可以。”风云淡淡地说,“那么,送你了。” 顷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多谢老板。”她淡淡地道谢。 “作为回报,三份招牌套餐,你请。”风云看了看陈南,又将眸光转向两个有些惊愕的男人,温润一笑,“如何?” “好的。”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夜,霍氏庄园里的一家人相安无事地吃着晚饭。 “前些日子,家父去邱家做客,偶然得见邱小姐书房内那一幅深让临写的兰亭序,甚为喜欢。”子冬向坐在餐桌对面的深让微微探身,低声恳求道,“所以,今夜,我想劳烦深让为他老人家临写李白的关山月,不知是否可以?” “好。”深让放下筷子,柔声道,“吃过晚饭,我去书房写给亲伯。” “我来给你研墨。”身侧的罗芳菲不禁欢喜起来。 “弟妹,研墨可不是涂指甲油哎,所以,你真的会吗?!”深川扬脸斜瞅着她。 “当然。”芳菲脸面渐现绯红,“深让已教会我了——拿墨时,食指在顶,拇指与中指夹在墨条两侧。磨墨要轻,力道要匀。所谓磨墨如病,细润无声。” “嗯。足见是下了功夫的。”霍爷点头夸赞了一句。 “那么,爹,咱们也别吃饭了,此刻就去书房见识一下这夫妻二人是否能相得益彰。” “好。”霍爷起身,“都去瞧瞧。”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跟随霍氏之主去往深让书房。 书房之内,一切如常,深让沉心静气,在胸中酝酿起来。众人安安静静,为他腾出领悟运笔神韵之境界。转而,他潇洒快意地挥毫,笔下走过的每一字却散发出柔和内敛的光芒…… “真是好字。”在用目光追随过“关山月”中的每一字后,子冬由衷赞叹,随即便察觉到霍深川的嘴角微微撇动了一下,大意是——你懂什么?! “多谢。”子冬却专注虔诚地朝深让颔首施礼。 “一家人,何必客气。”深让还以谦和的微笑。 “哎呀,会写几个字而已,虽耗费了数十载扎扎实实地勤学苦练、潜心钻研,不过换一句夸赞或是道谢,实在是不值什么的。这年头,运气好才是王道呢。”深川的钢牙里继续蹦出利刺,扎进子冬的心里。 “哥!”这种情形不是一次两次了。深晴觉得身体的各个角落都堆满了对哥哥的怨气。 “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子冬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诸位不必送了。”随即,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转去小心收好深让的字,双双离开了。 “为什么我哥总是这样?仿佛我们的婚姻犯了多么大的罪过似的。”归途,深晴反复不停重复着这话,直到秦家就在眼前了,她才舒缓了心情,以甚为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我们没有错。” “是的,我们的爱是一尘不染的,所以,我们没有错。即使有一天爱情起了变化,掺杂了人间烟火里的诸多因素,我们还是会选择彼此——除了如此,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两个人眼神交汇,兜着春风无数,虽不声不响,却已抵达幽深的心底,彼此明了,什么都懂了——原来爱情烟火,果然嫣然美好。 夜,罗铮文独自散步,忽而,初冬的凉风晃过街头,他周身一激灵,一个声音忽然闪过他的脑海——师父,我走了,您保重——最近,好像遭遇过两次这种情形。他思考了一会儿,轻轻摇摇头,走进公寓。这一定只是幻觉——他努力说服自己。 “这几日,我脑袋里总有怪念头,一想到我并非孤立无援,就会理直气壮地给你打电话。”他坐在写字台前,手肘撑在台面上,手上的电话贴在脸颊上,继续说,“如果凡事都有报应,那么我是不是早该去世了?我断送了太多人的生命,这可真够疯狂和可怕的,然而我的精神却又从来没有抵达过崩溃边缘。原因在于——杀人可以使我沉浸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里,这种亢奋并非行动上的歇斯底里,完全是一种……怎么说呢?” “精神愉悦。” “对!风云!你真不愧是我的知己,我生命里唯一的知己。” “你喝酒了?” “不是很多。我太累了,罗氏董事这一角色使我身心俱疲,酒精也许会帮我找回一个真实的自己。” “也许吧。也许酒精会让你立即死去,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你在损我?” “原来你醉得不太厉害。” “风云,你帮我打听一下邱云的下落……可以吗?”铮文话锋一转,绕到另一条线路上。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觉得她死了。” “对你来说,她离开你的那一天就应该已经死了。”此时,风云的声音是如此残忍、冷酷。“所以睡吧!趁天还没亮,把所有无用的痴梦都做一遍!”忙音响起,一股孤独的郁愤猛然哽住铮文的喉咙,促他心跳剧烈,脆弱不堪。 第290章:原来如此 此时,房间里只有月色,铮文躺在床上,面对心中空洞无比的黑暗发呆。 有时候,遇见一个人,如同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改变了。他缓缓闭上眼睛,跌进焦虑而惊悚的梦境中。 “不要!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儿!等等!不——要!” “砰!”干脆的一枪。 赌城,寂夜险路,18岁的文郎第一次独自完成了幽兰杀的任务。他将手枪掩进利落的紧身皮质风衣里,并快速回到自己的车上,秒起风驰电掣。而另一辆车子里,却留下了一个惨烈死去的父亲和他的瑟瑟发抖的6岁儿子。那个男孩儿,虽相貌平平,然目光却有如寒光烁烁的利剑,极其凶狠犀利! 秦——忠——良! 原来如此! 铮文醒来! “您的西湖莼菜汤。这是本店新品,口感鲜美滑嫩,回味清淡绵长,请慢用。”是他!没错!一次极其偶然的仇人见面,引发了一场临时起意的投毒泄愤。 懵懵懂懂之间,他似听到了急促而愤怒的敲门声!于是,他抄起藏在枕头下的短小精悍、火力凶猛的手枪,蹿至门口,骤然开门! 廊上空无一人,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报应来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甘心、是否有足够的勇气,纵身堕入地狱承受永久的烧炼…… “你来做什么?像昨日那样再蹭一顿招牌套餐?”傍晚,文烨再度造访念云郎咖啡馆,却迎面遭遇了陈南的冷脸。 “来即是客,所以客气点儿,南美人。”他傲然抬起了英朗挺拔的鼻子。 “我下班了,客人。不过会有其他人来接待您。祝您愉快。”她与他错身而过,走进转门。 文烨扭身追了出来,与她并肩而行。 “抱歉,你不是我的菜。”她停下脚步,盯了他一眼,再继续走向她的座驾。 “我心里也已有人了。所以别担心,我只是想跟你谈点儿别的。”他举起双臂,掌心向着她,郑重恳求道,“行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不习惯跟不太熟悉的男人独处、谈心。” “你缺乏安全感?” “我只是保持最朴素的警觉。” “如果换做是戚风云,你恐怕就不会说这么漂亮的托辞了。”他舔了一下细腻红润的嘴唇,继续说,“虽然你似已浑然忘却,但我还是以摄影师的敏感捕捉到了那一刻——当你的美丽眼眸触碰他的那一刻——人心最柔软的爱恋昭然若揭。” “你真没劲。希望咱们别再碰面了。”她上车,愤懑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他没说要谈什么,但多半是近于无聊地撩拨,所以我觉得没必要给双性恋的烨公子这样的机会。”到了家,关严房门,她立即致电那个常跟魔鬼通气的传话者。 “烨公子的事儿我不感兴趣,但我听说风云公子送了你一幅画。” “是的。你消息够灵通啊。” “我就是负责传递、买卖消息的。所以,瞧,你还是大有希望俘获他的。” “他只是不想逼你们换个更厉害的角色去对付他罢了。” “事实上,老板说——在戚风云这道难解之题里,没有比你更厉害的角色了。很显然,你是他的菜,大有深意的美人菜式。” 尔湾的下午,霍深川独自来到位于幽兰会所附近的某栋安保严密的高档公寓楼。 他站在门牌号为911的房间门口,暗想这是故意还是凑巧、凑巧还是讽刺?然后按动门铃。 “我没想到你会来。”门开了,一位留着垂顺长发、皮肤白皙通透、身材高挑、略微骨感的古典美人映入眼帘。 “你应该会想到的。作为一位大大方方地跟带着硕大婚戒的客人索要联络方式的幽兰美人,你的目的不言自明。”霍深川大大方方地进到房里,美人顺势反锁了房门…… 两小时后,霍深川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开始立在露天阳台上舒缓而优雅地抽雪茄。 “蝶儿,你的母亲是位怎样的女性?”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她去世了。今年年初。” “我很抱歉。” “没什么的。其实她病了十多年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已经提前经历过很多次与她的最后道别了。说实话,痛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你会时常想起她吗?” “当然。整整二十七年,她陪伴我走过的寻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我都想念。但这其实也没什么用了,是不是?因为没了就是没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对我说——冷不冷啊?饿不饿啊?辛不辛苦啊?钱够不够花啊……对不起,我不想谈论她了。”她微微低头,揉了揉晴明穴,努力遮掩着内心的巨大痛楚。 “那我跟你谈谈我的母亲,可以吗?” “可以。听说她是赫赫有名的医学博士、大学教授、医院院长。” “是的。她有很多头衔、很多光环。但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她作为母亲陪伴我走过寻常生活的画面。我甚至从未吃过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听说,那是一种从舌尖暖到心窝的美妙滋味儿。所以,一想到在最需要关心与照顾的年纪,没能得到母亲给予的温情暖爱,我的内心就会不可遏制地怨恨她。任凭她的医术再高明、事业再成功,但在我这里,她一文不值,一败涂地!” “川,别想那么多了……要喝点什么吗?” “好吧,蝶儿,啤酒。”他虚弱地点了点头,将雪茄平放在触手可及的欧式陶瓷大烟缸里。 她穿着蕾丝睡裙,光着脚丫轻快地跑去厨房,再轻快地返回,“给你。”她递给他一罐啤酒,自己也打开一罐,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啤酒显然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触感冰凉,直沁皮肤。“虽然这个冬天不太冷,不过,我的胃太挑剔,再说,还得开车回去……还是算了。”他把啤酒还给她,随即叹了口气。 “抱歉。我不是个很体贴的女人。” “不是不懂体贴,而是不愿意体贴我罢了。客人就是客人——这是大多数幽兰美人的信条吧。”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她妩媚地耸耸肩,满不在乎。 回程,深川边开车边回味与名曰蝶儿的幽兰美人发生的一切……她的容貌与身材、她的直白而冷酷的个性都让他很享受,他甚至因此而再度忽略了婚内出轨的羞耻感,以及背叛他所真心爱恋的妻子的负罪感。在他的世界里,实在是需要一位陌生而分外美丽的女人,默默倾听他仇视母亲的痛苦故事,以此来抚慰伤痕累累的童年——这已成为深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扭曲嗜好。 第291章:恐怖玄词 不知为什么,霍深川在离家很近的路口转了个弯儿,开去近郊某处寂静的墓园。曾经令他疯狂上瘾的另一位幽兰美人——霜儿就安葬在那里。他伫立在墓前,回忆同她的从前,暮色之下,那画面格外凄凉。 深夜,当归家的霍深川看过了熟睡的儿子、像个熟练的贼人那样轻手轻脚地摸上楼梯溜进卧房时,秦悠琴已经靠在窗前的沙发椅里睡着了。柔美的灯光下,一本发行量极低的爱情诗集散落在她的脚边。那一刻,溺没于婚内出轨的贼人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灵魂正朝着始料未及的危险方向黯然流去。 他轻轻而不断地抚摸她的脸颊、肩膀,她缓缓醒来,像稚嫩孩童般揉着大眼睛,“几时了?”她问。 “很晚了。”他轻声回道。 “哦。饿不饿?”她完全清醒过来,摩挲着他的微凉手掌,“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暖暖胃吧。”眼角眉梢都是对他的爱意。 “不用了,老婆。”他拥抱她,深深紧紧,执执烈烈。“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原谅我,别离开我……这世上,我从未将我的真爱交给别人,你懂吗?” 她想说懂你个鬼,别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但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深夜,风云正在书房看书,忽而接到陈南的来电。 “风云,半小时前,在高速公路上,一辆‘长鼻子’重型卡车在我的车旁呼啸而过,突然之间,砰的一声,那头巨鲸的前机盖里蹿腾起巨大的火球,火势立即变得无法控制。眨眼间车头全毁,而司机根本来不及将车头与货柜分离,所以那些货物也没能幸免于难……” “你没事吧?” “我的车安全地逃开了,然后我下了高速,又开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索性就将车停在路边,给你打这通电话。” “你还是被吓到了。” “我的童年记忆里,我外公的车子就是被这种重型卡车撞翻的,顷刻就起了火,我和外公都被死死困在车里。我在哭,什么也做不了,外公却一动不动,他的头流了好多血,恐惧和烈火快要把我融化了。忽然间车窗玻璃碎了,一双健硕的大手将我抓出车外,我大喊——还有外公!外公!但他却抱着我飞快地奔跑,奔跑。几秒钟后,车就猛烈地爆炸了!那男人用硕大的手掌将我的脑袋紧紧摁在他的胸膛里,我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然后,他说——不要看,孩子,你的外公去了天堂。从此,我的脑海里永远烙下了一个无比真切、恐怖的玄词——死亡。” “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接你。” “可以吗?” “既然你给我打了电话,又讲述了童年里的痛苦故事。” 于是,她给他发了位置,十几分钟后,风云赶了过去。 “风云——”细弱而空灵的呼唤声促他下了车,循声望去——铺天盖地的黑暗里,她看上去有如身形缥缈的幽灵,带着潮湿阴冷的空气飞快地朝他奔来,又极突然地瘫软在他的脚边。 “阿南!”他紧忙扶她上车,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又用后备箱里那只超大保温壶里的热水冲了杯速溶咖啡给她。“喝下去,会好受一点儿。”她接过来,顾不得烫不烫的就咕嘟喝了一大口,再用颤抖的双手把纯白色的马克杯捧在膝上,靠在舒适的后排座椅里微微喘息。 转而,她平静下来,看着坐在身侧的戚风云,仿佛在说——我很害怕。 别怕,你还有我——他用眼神作答。 在瞬间里,彼此有了某种微妙的对应与融合。 几分钟后,他说,“陈氏养生馆里有间从未对外开放过的客房,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去那里清静几日。”他看着她,默默等答案。她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双手紧紧捧着杯子,艰难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不是想讨好你、追随你、依靠你,甚至是勾引你……我是真的有点累了,而你又恰是值得起我信赖的君子,仅此而已。”她语气平和地说话,却又字字清冷倔强。 接近凌晨,风云安顿好陈南,起身离开。 “这么晚回去,你太太大概会不高兴吧。”她忽然说。 “出门时便已告知她实情了,她也确实不太高兴。但是,是我不好,总是爱管闲事,所以你不要到处乱跑,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既然今夜已经惹你太太不高兴了,又恰逢如影随形的罗轩白不在,你就再耽搁一下,听我说一个故事吧。何况你曾说过——从此,若我愿意,你将随时空出时间来倾听我的每一个好故事!” 听到这话时,风云整身已出了房门,然而,他竟顿了一下,再一转身,重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坐到陈南对面,隔着小圆桌说,“我愿洗耳恭听。” 陈南有些颓唐,仿佛料定风云会是这种反应,然而,她还是把心一横,缓缓地说一个他一直渴望听到的故事…… “我娘家在波士顿有一处无人看管的独栋别墅。为了避开前夫的变态搜索,当时正打离婚官司的我在那老宅的保险箱里藏着很多秘密——文件、照片、图像、录音笔……”她扬起精致的脸庞,用星子般的眼眸看着他,继续说,“是的,当时,卓儿的录音笔也在其中。但我没料到,那保险箱有一天会被贼人不留痕迹地打开,更离谱的是只偷走了那支录音笔。”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秘密放在无人看管的一处老宅?不觉得有欠考虑吗?”他认真地嗔怪她。 “我没想那么多……”她淡淡地回应,“别用你的处事标准与思维模式分析我。” “我愿为此而向你道歉。”他闭上眼睛,开始按揉晴明穴。 她沉吟片刻,接着说,“但故事并未就此结束,因为那录音笔鬼使神差地到了魔鬼手里。” “魔——鬼?!”风云睁开眼睛,眸光与美人交汇。 “也就是雇我来接近你、妄图借由我这颗悦目的棋子来窥探你内心世界的神秘老板。” “是吗。”风云冷笑道,“我似乎瞬间便通透了许多事,为了接近我,魔鬼为你策划了我非常感兴趣的有关力量集团的漏洞,然后我果然抓住了那漏洞,你因此而丢了工作。我又如他所料地对你产生了愧疚感——让一个刚刚逃离了家暴摧残的离婚女子因监守自盗而不光彩地丢了工作——这必定是我对你不可逃离的愧疚!所以,接下来,我将你安顿在念云郎咖啡馆,你又按照魔鬼静心策划的剧情给我讲述了一个好故事——使我不可能不对你感兴趣的陈年旧事。于是,我似再度落入圈套,一步步地朝你靠近,渴望听到你讲述更多的精彩故事……甚至于,我对你……”风云极度克制地停顿片刻,继续说,“魔鬼都这么闲吗?对我这种平凡人物注入如此多的连贯式剧情设置?!”他将惨白的手握成一个坚硬的拳头,在桌面上轻轻击打出极为克制的愤懑节奏。 “我确实不知道你和那魔鬼间的恩怨。但在我正式接受了与他的交易之时,他将那支录音笔寄还给了我。现在,你拿去吧,但我不保证他没有复刻一份。”她从脖颈上取下项链,将钥匙形状的吊坠放到圆桌上,随即从手包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着字,“我在银行开了个保险箱,请尽快去取。” “很晚了,我回去了。”风云拿了钥匙和纸条,黯然离去。 录音笔,录音笔……归途,他脑中灌满了对于录音笔内容的痛苦记忆…… “云郎……我好想你!” “卓儿,求你不要这样。” “云郎……我此时……很想听你抚琴!” “抱歉,我已经……别离幽兰会所了!” 一阵难以自持的紧迫喘息! “云郎!我……从未停止过……爱你!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曾是什么——幽兰公子!” “住口!” 忙音响起,冷酷至极。 这绝对是令风云人物无法面对的一支录音笔!势必,他的欲大展宏图的未来,也即将因它的曝光而瞬间坍塌,毁于一旦! 第292章:风云噩梦 “为什么你总是爱管红颜祸水的闲事?!一个秋儿还不够,如今又要背负一个陈南?!”风云一回到卧房,便被芊芊厉声斥责起来。 他没有还嘴,只是抱住她的头,轻抚她的秀发,感受她极不规则的愤懑喘息。 转而,她抬头看着风云,慢慢而用力地说,“如果你以后再单独见陈南,即使是跟我报备,即便你们没有任何逾越——”她脸色愈发苍白,嘴唇抖得厉害,大颗的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我肯定会——”但是风云吻了她的唇,她就无法再说下去了。 无论如何,对他的爱都不会变,既然如此,何必计较?即使计较,也没有可能改变、撼动他的自恃过高的固执背负、他的自以为是的底线与坚持。她想。 如果再如此伤害如此爱自己的妻子,她肯定会抑郁愤懑至无以复加,甚至会自我了断……他不敢、不愿继续想下去了。 天空微微泛白,她在他怀抱里绵绵细睡,他仔细端详着她,为那些逐渐爬上她脸颊的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感到心疼——她为他付出了所有,而他呢?却只能痛苦、自责于无法给付她想要的那么一点点卑微的爱情。他痛恨自己在爱情里的固执,固执得有些矫情、贪婪、冷酷、自以为是。然而,他依然不打算退让、妥协,哪怕一丝一毫。因为他始终觉得,是她先惹得他,进而惹得她老子娘出面成全她的一厢情愿。他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分明也不那么坚定,才会任由自己放手了心底的秋儿,屈从于洛氏的巧取豪夺。连同秋儿在内,大家都有错,但既然起因是芊芊,自然受伤最重的也势必是她。他就这么试图解脱负罪感地想着,整理着,然后将脸颊自然而然地依着她的脸颊,沉沉睡去。 有些时候,人们知道所有的道理,熟悉所有的规则,却犯所有的错误,打破所有的规则。 “昨夜,风云几时出去、几时回来的?” “很晚出去,很晚回来。” “这算是什么混账回答?!”戚爷焦躁起来。 “是去见了陈南。不过,全程都有我侄子偷偷跟着的。”罗平迎着他强势而俊朗的面庞,拿捏着恰好的分寸回应道。 “陈南?!又是陈南……”戚爷皱着眉,抚摸着下颌四周的坚硬胡茬,“这女人到底要占多少男人的好处才肯罢休?!” “要不要敲打敲打?”罗平轻声问。 “小打小闹是没用的。人家可是熬过家暴痛苦的职场女性,更何况,看目前的情形,她身背后似乎、势必还有操控她的大人物。” “可以投石问路,看看有没有哪路神仙来拆解。” “不好,行这种险招儿,咱犯不上。”戚爷摆手。 “就当做是为了三少爷。”罗平有所坚持。 “也就是说,你觉得她身背后的大人物,是来要风云难堪难过的?!” “您不这么认为吗?!” “不。”他摇头,“我的风云怎么可能去招惹足以让他难堪难过的大人物?”然而他的尾音似有一丝颤抖,稍显底气不足。 天色明亮起来,金色光束缓缓射入整室,然而房间里却沉寂下去,几近无声无息。 “不过,即便真有什么沟坎儿,我也会帮他填平的。” “那是自然,您是多么喜爱三少爷啊。”罗平顷刻回应,语气分外欢喜。 “何止是喜爱啊……”戚爷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扬了扬手,罗平便适时退了出去。 “风云只有一处不可过分晾晒的阴影,不过是他在大学时代做过一阵子幽兰公子。虽不甚光彩,但谁又敢说自己在年少时没做过几件荒诞而无用的事儿。”上午,戚爷来到胥氏庄园,慢条斯理地跟胥爷聊起风云旧事。 “风云……还有这样的过去?”胥爷有些诧异地问。 “别装了,你会不知道?你那弟弟、如今的幽兰之主,是个多么多事儿爱嚼的货色!”戚爷用震撼着胥爷鼓膜的强势音色说道。 “哥,您若这般损他,我都挂不住了。”胥爷沉下脸色,声音十分不快。 “那我绕回正题。”戚爷话锋一转,“只要你弟弟不是想抓着风云过去的一点儿瑕疵踩踏他、伤害他,大家便可和和气气地相处下去。否则,一旦撕扯起来,大家都会很难熬的……毕竟,说到他儿子你侄子,可就不是‘瑕疵’二字便能轻易囊括的了!” “哥,您的意思我会带到的。但也请您不要太过敏感,别一关联到风云,就变得攻击力十足的……好吗?”最后这一声近乎恳求的“好吗”还是敲打到了戚爷,促他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声“就这样吧”便起身走人。 “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吧。中午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胥爷紧忙挽留。 “好吧,咱们兄弟之间,就得常热乎走动着才对。”戚爷迅速思考、权衡一番后,语气有所缓和。 “就是就是。何况若不是风云极力劝慰,我家驰儿哪能再度觅得佳人,甘心过安生日子?所以老哥啊,您就放心吧,即使我弟弟再能耐,胥家也始终还是我说的算,我可不糊涂。” 戚爷嘴角一扬,露出释然的笑容,“人啊,就得常沟通,说开了多好,大家心里都舒坦多了。” 接近中午,风云仍端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目光落到刚刚从某银行保险箱里拿回的录音笔上,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此时,老掉牙的铃声响起,“风云,你太太刚刚来过电话了。” “她说了些什么?”风云轻声问。 “她说——爱就是陪伴,无论风云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呢?你能做到吗?!如果你说‘能’,我往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你做不到,就他娘的滚远点儿!” “那么,你怎么说的?” “我说——砰!”风云的头被震得嗡嗡响! “阿南!”他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风云脑中闪过陈南曾说过的那个恐怖玄词——死亡! “阿——南!”他猛然撕碎一派儒雅,撕心裂肺地呼喊! “云郎……我好想你!”电话那端,一支录音笔开始播放那段被精准复刻的云郎与卓儿的通话内容……最终,电话断了线,一切罪恶皆被隐没于绝望至极的忙音之海。 第293章:情义逼迫 墓园之内,冬日的风飒飒地吹着寒气,像是雨声,更像哭泣。 风云端详着陈南的墓碑,在夕阳下,将自己站立成另一座活着的墓碑。 这是陈南去世后的第七日,前来悼念的却只有他而已。 警方找他和他的妻子谈了几次,因为她生命里最后那两通电话与他们夫妻有关。虽然最终的结论势必是要排除他们的嫌疑,但录音笔的内容却莫名其妙地见了光,并在狭小圈界里炸响了惊雷。原来戚风云并不完美,原来他的过去还有如此不堪的一笔肮脏!这是个怪诞的逻辑——一个劣迹斑斑的脏盘子上再多来几道划痕也无所谓,但一个白玉无瑕般完美的盘子上哪怕多一个疵点也必定是难以容忍的。 风云闭上眼睛,尽力不去想自己此时的艰难处境,凡事既然做了,错了,就别奢望会被永远地遮盖,接受鄙视也是一种跨越,除了扛下去,走下去,他别无选择! “回家吧。”他回到车里,对久候的轩白说,“顺路去一下书店,打算买几本书看看。”他神态宁静而安详,却反而令轩白分外难过。 “你和翠翠进展如何?”路上,风云忽然问了一句。 “她和家人邀请我和叔叔一起过圣诞节。”轩白轻声回应。 “这么说,就是好事近了。”风云露出笑容,凄凉而欣慰。 “但对我而言,这一切似乎不太真实、踏实。” “这话说的,好没出息。”风云摇了摇头,又语重心长道,“若是顺利的话,谈婚论嫁就在眼前,所以,我这边就要辞退你了。我不能雇佣有家室的男人做保镖兼司机的。” “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轩白一惊,紧忙找了个稳妥的地方停了车,再转回头认真道,“别逼我做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 “这是什么话?!”风云沉下脸色,语音低沉得让轩白喘不过气来,“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短暂清浅的缘分而已,何至于上升至恩与义?!你往后奔你的前程,我呢,寻更适合此职位的员工,就这样吧。”他整身陷进座椅里,闭目养神,不再理会轩白了。 待回到戚氏庄园,轩白踉踉跄跄地奔去罗平房里,委屈绝望到不行地讲述了事件经过。 “您说,我能按风云哥指的道儿走吗?我可以在他最艰难的时刻离开、心安理得地奔赴他为我铺就的锦绣前程吗?!我若真这么做了,便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存活?!”他一口气发泄出胸中的郁闷,然后虚弱而激烈地喘息着。 “既然三少爷的初衷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你此时离开也并无不可。” “您怎么可以……” “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替代……你的能力与格局,够不上做他的左膀右臂,既然如此,不如离开,别再为了迂腐的义气而拖累他了。” “我只是做司机兼保镖,为何要去攀爬左膀右臂的能力与格局?!还有,若义气都腐了烂了,人还能有什么锦绣前程?!我此时心意也定了,若风云哥还雇我,我就安心在这里干到老死,若他就是逼我走,我便离开罗利,离开美国,回苏州城去!若不能追随风云哥,谁还愿意待在这里做非主流的人类吗?!”轩白冲出房门,躲回自己的房间生闷气去了。 “翠翠,抱歉了,我们无法在一起了。我是低微到尘土里的小人物,实在是高攀不起你们吴家的书香门第。我祝你幸福,你定能找个比我强百倍的。” “喂!说什么呢!现在才甩我,早干嘛了?!” “也没开始多久,损失不大。” “你!” “言尽于此,缘尽于此。”电话断了线。再打,关机了。 “怎么回事儿?!这算什么啊!”翠翠顷刻致电风云,哭哭啼啼,吵吵闹闹。 “抱歉啊,是我不好,连累你们闹别扭了。”风云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 “总之,只要你还要他……” “我当然要他!我只要他!” “既然两情相悦,定能佳偶天成。放心,安心,不要为此事而惊扰你的双亲,反而让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懂了吗?” “嗯。”她舒缓下来,“风云哥,也请你放心,待结了婚,他照样可以做你的司机兼保镖。虽然这职业势必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我爹娘已看出来了,他啊,除了这个,似乎也不会心甘情愿、全心全意地去做别的工作了。” “只要肯尝试,他会胜任很多更好的工作……所以,待你们修成正果,我仍希望你父母能给他机会、肯为他搭建更好的平台!” “风云哥,你这么说,我便顿悟了他要跟我分手的理由。我虽然没多少心眼儿,却也知道此时你的处境。若你逼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为了所谓的锦绣前程而弃落难的你于不顾,他必定要难过死的。” “傻丫头,我这算什么落难?拥有的一切都还在,不过是关注度有所提升罢了。” “死撑。” “好了,收线吧。” “风云哥,我们全家对你都未有丝毫改变!你还是你,完美如初。” “多谢。”风云收线。 晚饭之后,风云来敲轩白的房门。“出去走走吧,轩白。听说你没吃晚饭,那么,至少透点新鲜空气,好不好?” “好。”轩白的喉咙里涌出些许苦涩。 两个人在柔美月光点缀下的庄园里散步,彼此无声无话地走了一会儿,才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轩白抬头去看虚白色的月光,心思仍浸在即将被偶像老板抛弃的痛楚里。风云则悄悄潜进了他的内心世界,读他的每一道哀伤与倔强。 “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更多的选项,毫无疑问,我这里,只是其中一个选项而已。你绝对可以继续选择这里,但是,不要被所谓的道义绑架、蒙蔽。你需要打开眼界,开动智慧,像个成熟男人那样冷静地审视自己要走的路。我能给你的这份工作,枯燥、乏味、责任重大,且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重重危险。不要立即反驳我你愿意,只要能跟我混便什么都不在乎,掏心掏肺也行,甚至掏出性命也眉头不皱一下!也许必定会有人值得你如此,但那个人不该是我。孤苦伶仃的你若还想结婚生子,就该把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给你的妻儿老小。我认为,人的道义与博爱都是以守护好家庭为前提与底线的!也许我的眼界格局有限,所以仅供你参考吧。还有,我虽在这里说你,但其实此前自己做得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决心痛改前非,从此一心一意,好好爱我太太!” 第294章:危险情怀 “风云哥会怎么样呢?我娘和我一给他打电话,他就搪塞我们说——很好,无碍。但事实呢?”傍晚,罗芳菲呆呆地看着同自己牵手散步的霍深让,轻轻地说,“不要不高兴啊,我们罗家向来是真心把他当做亲人的,且在我心里,他是永远完美的风云哥哥,所以他如今被狠毒的舌头们损毁成这样,我实在是——”她落泪。 “别哭,去看看他吧。”他吻了她的脸颊,“我陪你去。” “你哪里有时间呢?你那么忙。我已打算和我娘一同回去看他了。” “我会挤出一周时间,陪你们回去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我得告诉娘和风云哥一声。” “好,我也得告知娘、姨娘,还有爹、哥嫂一声,明日再去公司安排安排。” “谢谢你。” “太客气了,太太。”磁音低沉而富有顽皮的弹性,令彼此露出微笑,进而相拥在一起。 “真是挺恩爱的。真好。”窗畔,陆明丽朝姐姐喃喃,“所以说人还是得有个伴儿啊。” “怎么,你想再找一个?”陆明春挑动淡淡的眉梢,“要不要我帮你找?最近医院里内分泌失调的老头子挺多的。” “真是的!什么姐姐啊。总是损我。” 两个人十分亲昵地互看了一眼,随即会心一笑。 “姐,我倒还想问你呢,最近,你那前夫、我那前姐夫总是派人送来你所习惯、喜好的吃穿用度……什么情况呀?” “按深川的话来说——对我的好,并非出自本心,而是源自霍氏家族的人道主义关怀而已。” “人道主义?!我可不信!人老了,谎言一下子就能看穿戳破的!所以,不管霍深川这种奇葩的儿子是怎么说的,反正霍青州绝对是想破镜重圆。” 陆明春没有作答,表情肃穆得让人胆寒。陆明丽见了,只得识相地闭上嘴巴。 “娘,这周末,我打算陪芳菲与丈母娘一同去趟罗利。”吃过晚饭,深让来到母亲的书房。 “去看风云?”暖黄的灯光下,陆明春缓缓翻动书页。 “嗯。一周左右,圣诞节前就赶回来。” “去吧。如此完美的风云遭遇如此艰难,你们去看看也好。” “那么,晚安,娘。” “等等。”陆明春合上书,起身慢慢走至儿子面前,“委婉地转告你爹——别在我这里费心思了。没用。” 深让动了动嘴唇,本想说几句自我之见,但话在心里绕了三绕,还是变成一个字出了口,“好——”他转身离去。 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决绝之事,才会成就今日母亲对父亲的狠毒拒绝?!他不知道,他希望永远也不要知道。 “姐姐,这周末,我会同女儿女婿一道回罗利看你和风云。”清晨,欧阳瑜花致电向薄筝。 “回来就回来呗,何必给我打这通电话。你呢,不过是我们向氏佣人家的女儿,来趟罗利,还想让我迎接你不成?!” “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呢?” “知道我说话难听,何必来讨没趣?!”向薄筝继续力道凶狠地说,“还有,我家风云也实在没有怎么样的,根本不必你特地来担心探望!”电话毫不客气地断了线。 “都说了,不要招惹那位远近闻名的毒妇,你偏不听。”卧房之内,一直在旁倾听的罗爷禁不住嗔怪起了太太。 “她怎么想我控制不了,我只是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我不想做一个不惜一切代价遮掩、回避过去的人物,所以我常常觉得,她的尖锐与刻薄反而促我成长、使我豁达。”她的声音甚是悦耳沁心,总令罗爷为之动容着迷。 “风云——”周末上午,芊芊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欧阳阿姨与深让芳菲会住到咱们这里吗?”风云这才如梦初醒,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沉思了多久,“抱歉,芊芊……我刚刚走神儿了。” “没什么的,那我看着安排了。” “好。”风云点了点头。“我去上班了,你别太累着自己。” “嗯。”她朝他凄凉一笑,“你也是,别太累着自己,别太在意无聊之人。” 无聊之人当然是指拿风云瑕疵当笑话取乐子的一小撮没品的圈中人士。 “哎呦!风云公子,几日未见,竟又清瘦了。” “就是,可得保重身体啊。谁还没点儿不可说的往事呢?何必介怀至此,劳神伤身呢?”刚到公司,便遭遇戚氏两位大客户的讥讽与奚落。 风云笑了笑,朝助理柔语,“信步,沏壶龙井来。”他将两位客户请至办公室落座,自己随即脱下西装外套,挂在经良好打磨而显露迷人光泽与纹理的天然木根衣架上。 “二位今日来此,莫不是对刚刚送达的价目表有何异议?”粉蓝色衬衫映衬着他温润而深沉的笑容。 “看来你是清楚自家产品的过分涨幅的。那么,戚董事长,我们得告知你,作为辐射范围广、影响力极大的车载场景客户,我们无法接受贵公司的涨幅,下一年度,我们的合同可能要泡汤了。” 恰来送龙井的吴信步听到此处,手不禁抖了一下。“请。”稍后,他还是艰难地稳住心神,奉上醇美茶汤,转身离开。 “作为移动虚拟运营商,我们一向珍惜与您们的长期合作,注重您们与最终用户的双重需求,提供可靠性强、功能多样、兼具二次开发能力,能在苛刻的工作环境下稳定运行的高技术服务产品……这一切都是价格低廉的传统车载设备无法比拟的。” “这些我们当然都明白,所以才会一直忍受着你们的高昂价格。但凡事都得有个限度与底线的!” “正是如此!一句话,我们觉得太贵了!” 风云缓缓润了一口茶汤,作为戚氏的董事长,他深知此时自己的言论代表着董事会的决策、公司的战略。 “怎么样?年轻有为的董事长,我们会重新得到戚氏集团的一份谨慎的、游戏规则范围内的良好报价吗?” “除了报价,我们同时奉上的有关未来一年移动组网能力提升的技术部署报告,您们有看过吗?” “那种不可能在短期内起效的技术铺垫不应该成为涨价的成因的。” “即便因此而确实节省了我们的运维成本,也很难估量出确实节省的金钱数字。即使因此而确实为精准化营销提供了可能,也很难估量出确实铺平的技术里程。我们,不会为短期内无法产生确实效能的前瞻性买单。” “是的,风云,作为董事长,你的浪漫情怀过于危险了!” 第295章:恶毒诅咒 时值正午,三个英俊的男子在商业街上静静地走着。 “真的值得吗?!为了坚持一个价格,逼走了两个极重要的大客户,还是在现今这艰难的时间点上……别人会怎么看、怎么嚼?!” 出于礼貌与尊重,信步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可在风云听来,仍是格外刺耳扎心。他依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如常那般气派儒雅地行走。街面上人流如织,冬日的阳光温暖得像母亲慈祥的笑容,刹那之间,他停下来,仿佛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南!他几乎要失声惊呼了。 “怎么了?风云哥。”轩白上前小声问他。 “没什么,认错人了。”风云尽力不让任何人听出磁音里的哽咽,他继续行走,孤独行走,周身散着王者之冷光,内心流淌着思念与愧疚碰撞交融之血泪。 接下来,于锦素堂内的这一顿午餐,三个人皆吃得心不在焉。 “好巧!风云。”深蓝色定制西装在风云眼中晃荡。 “幸会,阿进。”风云依然端坐于圆桌旁,微微欠身致意。 “我来得匆忙,没有预约,结果四下皆无空座,恰巧你又如此亲切地称呼我,所以,诸位不介意拼桌吧?!” “介意!”信步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介意。”轩白垂下眼,继续品味粗茶淡饭。 “不介意,请吧。”唯有风云扬起手臂,手心向上,蜻蜓点水般地指了指他右手边的空座。 “多谢。”陈进分别乜了眼在风云左侧挨坐的信步与轩白,随即安稳落座,并朝赶过来招呼他的小伙计道,“老样子,要快。”小伙计立即心领神会地点头走开了。 “您的菜齐了,请慢用。”不久,陈进的粥与菜皆摆上餐桌,他的筷子极有章法地忙碌起来,一口菜一口饭,交到嘴巴里细嚼慢咽。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不可能糗到需要拼桌的程度。”信步终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岂止啊,信步。”轩白也放下筷子,指了指墙面上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为了突出画面的整体效果,很多画的印章都隐没在不太显眼的地方——比如这个恰留气韵于峭壁青松上的落款——云蝶。” “原来如此!”信步朝陈进冷笑道,“原来这家店跟你有莫大关联啊!”随即,他不忘拍了拍坐在身侧的轩白的肩膀,“不错啊,自从泡到我家翠翠,便入了书香门第的槛儿,人就顺势变得文雅睿智起来了!” “过奖了,信步。”轩白眨动黑亮的眼睛,忽然间极有默契地与信步击掌。 “好了,待会儿陈进先生买单,就这样吧。”信步搓了搓手。 “我?”陈进一愣,“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在罗利,一条商业街上的素菜小馆子里,居然挂着一幅旅英二十载的大画家亲绘的水墨画卷……试问这位神奇而神秘、高雅而能耐的饭馆老板还会是谁?”他的眼睛凝视着陈进,专注而狠毒,像一条渐渐逼近猎物的响尾蛇,让人倍感恐怖与压抑。 “是我表哥文烨——也就是我姨娘周云昙的儿子。” “他不是搞摄影的吗?!居然还涉猎餐饮业?”吴信步松懈了眼神,撇了撇嘴,想表明这答案不对,他可不是那么好蒙的。 “我吃好了。”风云放下筷子,起身去结账,轩白信步紧忙丢开陈进,跟了过去。 “阿进,这顿我请,你慢慢吃。”他结了账便走出店门,身背后,两个死忠如影随形。 “怎么可能是闲云野鹤般的文烨!还素菜馆子?!对那种狼性十足的肉食动物来说,这简直是——”他几乎要把“太扯了吧”四字喷出口之时,风云停下脚步,回身朝他说,“是文烨开的。他甚至想从我的念云郎咖啡馆挖走陈南小姐去帮他管理、经营此店……我常常想,也许,阿南跳槽走人就好了,她就不会死,即便是死也不会这么血腥惨烈!抱歉,我想一个人走走。” 风云很快消失于人海,像一颗璀璨的宝石跌进无边无际的黑色泥土里,黯然失色,无影无踪。 信步愣在原地,自责与懊恼使他动弹不得。 只有轩白仍在尽忠职守地跟随着风云,他在隐藏自己与护人安稳方面的确卓有天赋! “上次那幅画……脏了,所以被我烧掉了。请再为我画一幅一模一样的深谷蕙兰……可以吗?” 广场上,看似潦倒困顿的画家陈游哉仍在,风云走上前去,再次嗅到了馥郁而辛辣的月桂油香气。 “抱歉,世界上没有两幅完全相同的画作,准确地说,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因为时光每分每秒都在雕刻、打磨、消耗,侵蚀。”磁音缓缓,如深谷幽兰般空灵清冷。 风云点了点头,“多谢赐教。”又将一沓钞票放进画家脚边的那个掉了漆的精巧匣子里,随即,他默默转身。 “画作右下角的蕙兰花朵嫣然硕大,绿花梅瓣,乃蕙兰名品——南阳梅。”陈游哉意味深长道,“这位先生,你买画那天傍晚,有位如兰的女子来到广场上,十分笃定地站到我面前,手里拿着被你买走的那幅深谷蕙兰。她说,此前在广场上瞄过几眼我的画作,所以认得这幅画。她想向我确认两个问题。” “你怎么说?”风云没有回头,但却搭了话。 “我说,得付钱。她好大方,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塞进我的‘时光之匣’里。是的。我的钱匣子也是有名字的,这名字是不是很棒?”画家笑着问风云。 “请不要跑题。”风云依然没有回头,但显然已专注于画家挑起的话题了! “好吧,抱歉,我也得对得起你付的钱。第一个问题是——买画的男人是怎样选择的这幅画?我答是看似随意,实则笃定地选了这幅画。第二个问题是——这画中兰花的品名。我,便是如刚刚那般作答的。她听到‘南阳梅’三字,便清丽而凄凉地喃喃——原来是希望我消失掉啊。” 最后那一句话,一下子击中了风云! 他闭着眼睛,沉溺在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里。没错!的确如此!突然间,他的心里蹦出一个鬼,带着残忍的欢愉腔调对他说——南阳梅,南阳梅,东边有日,“阳”即是“陈”,“梅”音同“没”,“梅”即是“没”,愿此世间从没有陈南此人!风云啊!这真是个极其美丽的恶毒诅咒! 风云终于转回头,朝画家凄凉而悲壮地说,“多谢。”然后,他背过身去,继续迈着张弛有度的步伐离开广场,将自己这片孤独阴冷的影子融入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 轩白则继续默默地跟随着,不远不近地望着那片风云寂影……他不知道,定不知道,恰是这位值得他一生追随、无限敬仰的风云人物,正在孤独界里熬炼与生俱来之狠毒! 第296章:永难和谐 当风云踏入戚氏别墅待客的厅堂时,所有其乐融融的谈话都暂时中止。 “风云哥,你还好吗?”芳菲起身拥抱着他,“你愈发清瘦了……这并不好。”她嘴巴里徘徊着真心心疼他的苦涩滋味儿。 “没什么的,若实在不放心的话,待会儿让你的医博老公帮我查验查验。”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以极认真的口吻说,“我会让他这么干的。” 众人开怀一笑,气氛松弛下来。 “这并不好笑。”芳菲表情严肃地看着风云,“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哥,我不能接受你被人诋毁,或者变得糟糕。” “不是诋毁,我并不完美。”风云四下环视,读取众人眼中的异样波澜,转而,他重新望向芳菲,眸光里尽是凝然不动的安详,“虽不完美,但也不会变得糟糕。所以放心——不畏疾风劲雨,我当奋力前行。”他的话里有淡而绵长的意味,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不散。 “我想用‘自古英雄多磨难’这一句来安慰你。” “英雄够不上,磨难倒是真的。” 深夜,戚氏庄园的地下酒窖里,两个男人挨坐着,两只盛满醇香液体的玻璃酒杯极默契地碰在一处。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吧?”风云问深让。 “是啊,不过同桌吃饭倒是有过几回。”深让回应道,“但喝酒与吃饭大不相同,酒的力量会使人变得不一样……我在半醉状态下就管不住舌头,话会变多,什么都说。” “是吗?那么今夜,我打算见识一下你的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好啊。不过云弟,你别喝了。你的胃需要悉心调养,所以不要惹它过分充血。” 风云听了这话,神情有些黯然。 “没关系的。”他倔强地扬起英俊气派的脸庞,“就今夜,我们拼斗一下吧。” 斟满烈酒的杯子再次相碰,发出迷人的脆响。 黑夜愈加深刻,酒窖里飘荡着Lana/Del/Rey的Born/to/Die——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因为你我生来难逃一死——沉重、哀伤、迷人、充满感情的女低音咏唱着真切的幻灭感,让人沉醉,无法逃离。 我不喜欢你,风云,不管你看起来是多么的英俊气派、儒雅高尚,但我就是觉得你身上有种令我厌恶的特质——深让醉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冲破克制,口无遮拦——我就想这么说,真的,即使大多数人会因此而认为我是在嫉妒你。也对,我就是嫉妒你! 酒精与坏心情的双重作用下,深让的脸变成了暗红色。 “别喝了。”风云伸出手挡住他的杯子,声音很平静,却又不带丝毫感情,“深让,你仿佛醉了,今夜就到这儿吧。” 你以为自己是谁?风云大帝吗?!他真想怒吼着起身,如饥肠辘辘的巨型猛兽般俯视、蔑视一只瘦弱而怯懦的猎物。但他实在不能输给坚不可摧的风云人物,所以选择将恨意紧紧攥在手心,默默离开。 他只走了两步,世界却开始震颤、倾斜。 “小心些。深让。”甚为薄凉的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一刹间,他欲猛一挥拳,凶残地击碎风云的头颅——这想法着实令他吃惊不小!他打了个寒颤,骤然冷却了自己。 “晚安。”他攀上石阶,推门逃离风鹤王国。 “我不会给任何人伤害风云哥的机会!”轩白立在门边,阴沉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所以,请你收好你对他的恶意,从此远离他!” 深让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径直走去灯光昏暗的走廊,他能隐约嗅到四下弥漫的鲜花香气,以及自他的急促呼吸中不断循环、吐纳的酒精味道。 “听说你来罗利了?”走到客房门口的时候,他接到了洛丘辰的电话。 “为何不告诉我?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那声音里蕴着一种飘渺遥远的哀伤。 “你娘,同我丈母娘之间,恐有些隔阂过节,所以……”深让觉得自己在半醉状态下编排的这个借口简直太搞笑了。 “明天来看看我的儿子吧,孩子需要见见他的义父……忘了吗?!咱们约好的,要做彼此孩子的义父!” “我没忘。”深让的喉咙有些哽咽,他想说——大学时代,我们曾有过许多约定,比如绝不将学业半途而废,但你还是半途而废了。比如绝不撩拨我二姐,但你还是成功地将她的心俘获到手,然后又转去做你娘的乖宝宝、欢天喜地地跟秦悠美结了婚。比如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但你还是闪婚闪离,转眼又抢了我的秋儿、和她生了可爱的儿子……想想看!在你恬不知耻地打破了所有的约定之后,现如今居然还他娘的逼我履行什么扯淡的约定?!做什么该死的义父?! 他眼睛灼痛,嘴唇哆嗦,但却还是低声说,“好的。”然后切断电话,并将手机大力摔在廊上,“啪——”,巨大的声响终于使他完全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一扇扇门渐次开了,脚步声、抱怨声,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声响自四面八方向他汇聚着。 深让闭上眼睛,在心中恨骂着自己——这一醉,虽被理性紧紧束缚、充分克制,却终还是难逃丢人现眼! “听说昨夜霍家三少酒后无德,将戚氏庄园闹了个地覆天翻!哈!”清晨,在洛氏豪门的早餐时间段里,向薄筝正津津有味地幸灾乐祸。 “只是不小心摔了手机而已。因是大半夜的,又是在回音甚强的深廊上,所以动静稍微大了点儿。”丘辰抬头看着她,极认真地说,“请您、求您,仁慈些,宽厚些,不要再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了!” “秋儿,瞧见没?养孩子真是不值得!小时候再乖、再听话,长大了照样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嫌弃、教训他的父母,是不是?!”她停下来,高昂着头,挺着下巴,死死盯着秋儿的赏心悦目的脸,那意思是——儿媳妇,这个关键点上,你需要有个明朗的态度! “丘辰和我,我们都很尊重爹和您,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在餐桌下,她的手握紧了他的手。“今日,欧阳阿姨与深让夫妇会来访,我们也正想请教爹娘,需做哪些准备。”她漂亮地转移了话题。 “准备什么?!欧阳瑜花不过是向家下人的女儿。”毒舌刻薄地啐了一句。 “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像话吗?!”洛爷斥责道,“尊重这种东西,不是要求来的,不是因为你是太太、母亲、婆婆、奶奶便可理所应当得到的!” “如果这些个头衔都赚不来在一个家庭里理所应当的尊重,那么,靠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积攒出来的可怜体面,就留着您自个儿享用吧!我可不稀罕!” 眼见长辈间的口舌之争一触即发,阮秋紧忙起身道,“爹娘,我们吃好了,先去看看宝宝。”随即牵着丘辰的手,迅速而得体地离开。 “对不起,老婆。看来这个家是永难和谐了。”行于廊上,丘辰喃喃。 “没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淡淡回应。 “秋儿,不要总那么识大体,你也可以跟我撒娇抱怨一下的。” “我已经走过抑郁期了,所以不必过分担心。”她停下脚步,朝他笑了笑,“有些时候,你以为一扇门是紧锁的,足以困住你一辈子的,所以你甚至不敢、不愿去尝试打开它,冲破它。但事实往往是——门没有上锁,是你自己想当然地选择待在绝望里,困顿不前。” “这话好深刻。书里看的?” “不。不是。”她老实地摇头,但却含混作答,“机缘巧合下,得以明朗通透。”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他心里明白——那个含混的作答里隐藏的风云人物,在她心里,永远不可替代! 第297章:愚蠢执念 “深让,你还好吧?”去往洛氏庄园的路上,芳菲轻声问他。 “还好。只是有一点儿漂流在河水上的感觉,摇摇晃晃,浮浮沉沉……”深让的声音带着颓唐而纯真的清香。 “你脸皮还真厚,老酒鬼。”她嗔他,却又舒缓地笑着。 “芳菲,怎么说话呢?”副驾上的欧阳瑜花看了眼后视镜,“等一下到了洛家,见薄筝阿姨,看你还敢放肆!” “她我倒是不怕的,我只是怕见秋儿姐姐。”她小声嘟囔着,边看深让的脸色,“你呢?老酒鬼?你怕不怕?” 怕!他想说。 “我主要是去见我们俩的义子——洛明达。”他淡定而狡猾地回应,脸上挂着饱满的期待与喜悦,心里陡然涌起一阵对稚嫩孩童的亲近感。 “看来,你和丘辰哥的友谊还在。” “一直都在。” “这挺好的。”她喃喃自语,将自己缓缓向他倚靠,直到被他拥入温暖的胸膛,她方展露心满意足的甜蜜笑容。 见到洛明达的那一刻,一种对可爱孩童的极度渴望冲击、贯穿了深让夫妇。 “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可爱的小婴儿。”深让抱着孩子的臂弯抖得厉害。 “果然还是更像秋儿姐姐,但眉眼里也能找到丘辰哥的蛛丝马迹。”芳菲也异常兴奋地赞叹着。 “差不多得了,别吓着我孙子。”向薄筝赶紧示意奶妈接管了洛氏的宝贝疙瘩。 “喜欢孩子就赶紧生一个呗,凭二位的优良基因,定能生出出类拔萃的下一代的。”她得意洋洋地请众人去客厅聊天,却看都不看欧阳瑜花一眼,然而瑜花看上去倒也并不介意。 “如果可以,留下来过圣诞吧。”洛爷不得不拿出主人翁的气派来打圆场。 “抱歉,姐夫,我们打算赶在圣诞节前回去。一来我这女婿是个大忙人,公司上下离不了他;再者,我也不太放心我家峥嵘的身体,毕竟,他心脏一直不太好。” “哦,这么看来,家里幸亏有位医博女婿,倒是派上大用场了。”洛爷和缓一笑。 “是啊。姐夫。”瑜花温和地应声。 谁是你姐夫?!没事儿套什么近乎!向薄筝虽心里不悦,面上也勉强撑出无风无浪的泰然样子。 “那么这几日都是准备住在戚氏吗?”她开腔问道。 “您女婿风云都已安排妥当了。” “是吗?”她点了点头,“我这女婿啊,就是天生劳碌操心的命数。明明让他不要诸事皆记挂在心上,可他偏要逞能,自不量力,自找麻烦。” 这话可真够难听的!众人暗想。 厅堂里沉默下来,只剩下各自的喘息声持续吐纳循环。 “秋儿姐姐,你的短发在哪里剪的?真好看,我也想尝试一下。”芳菲开腔打破沉寂。 “我是头发掉得厉害,没有办法才剪掉的,妹妹的头发这么美,剪了怪可惜的。”劝慰的话语亲切悦耳,令整室气氛缓和了不少。 “秋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自然留什么发型都是赏心悦目的,我家芳菲脸型不太柔和,留长发会漂亮一点儿。”瑜花也忍不住夸赞了洛家长媳。 “您过奖了。”阮秋还以微笑。 “听说你曾做过睿茗斋的奉茶仙子,且还擅长古筝与苏绣。”瑜花毫不掩饰对阮秋的好奇与喜爱,似乎并不知晓眼前的绝色佳人曾与自己的女婿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皆是略通而已。”阮秋则继续不远不近、不卑不亢地得体回应。 “好了,你们坐着聊着,我去看看我们家的宝贝明达。”向薄筝觉得已经被太过夺目的儿媳抢了风头,遂黯然无趣地离开了。 此后,瑜花母女亲昵地与秋儿聊天,洛氏父子则各忙各去,唯深让独自走去窗畔,将窗子打开一个细窄的缝隙。 冷风拂面而来,他微闭双眼,仿佛看见一双抚过琴弦的美丽手指,曾经猝不及防地触动孤傲冷酷的自我。当时那一秒,牵动隔世的心跳。只是这一切,注定无人知晓!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午饭时分了。 “你哭了?就因为我们冷落了你?”芳菲跑过来找他,抚摸他的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迷人脸庞。 “没有。”他马上否认,但眼中倏然涌出一滴薄凉的泪。 “死撑。”她嗔他,然后用柔软的丝质帕子擦拭他的泪。即使你放不下她,也没什么用处啊。芳菲想。她也并不感觉这是她的爱情悲剧——他属于我,余生皆属于我,所以还有什么是值得矫情、无法忍受的?! 想到这里,她终于可以笃定,这才是属于她的真正的爱情!这也是早在很久之前,她与她所迷恋的苏玲珑永远无法抵达的爱情。而她依然感激那段难忘的岁月,感激玲珑陪她一步步走过来,走到她们的天涯分散,走到与他的天长地久。 吃过了丰盛的午餐,深让夫妇又禁不住跑去看他们的义子明达,这个奇妙而美好的小东西完全抓住了他们的心。如果可以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这样的孩子,简直是一种巨大到无以复加的幸福!他们暗暗想着。 临别之际,他们与丘辰夫妇约定,回尔湾之前还会来看明达一次——他们本想说两次,又觉得太过分了。 “等有了自己的宝宝,他们大概就不会对咱们的明达如此上心喜爱了。”丘辰立在卧房窗畔,目送车子开出洛氏庄园。 “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失落的。”阮秋靠在他身侧,自然而然地亲吻他的脸颊。 “我知道他恨我、怨我……但我还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如你所见,我的过去完全就是纨绔子弟的轨迹,唯有他,是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兄弟。如今,在这段已经碎裂的友谊之中,明达许是唯一的粘合剂。” 我却觉得碎了就是碎了,永远也不可能粘合如初了。她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说,“但愿如你所愿。”她说完这句话,目光平和地同丘辰对视一眼,感觉内心逐渐温暖起来。 傍晚,风云从公司归来,照例去书房整理心情。 “见过了明达,感觉如何?”他的俊脸自窗畔缓缓转了过来。 “我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啊。”悄悄潜进门的芳菲有些沮丧。 “是味道。”风云淡淡地说,“肌肤的味道。” “哥的鼻子有那么灵?” “我这个人,比较敏感。虽然这常常使我感到困惑、无趣,但至少不必担心因迟钝而引发的伤害性。”他松弛地看着她,优雅地拉回正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感觉非常好。我和深让都很喜爱那小帅哥。” “打算要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孩子吗?” 这似乎是个只有长辈才可以轻松问出的问题。但既然风云哥也是非常重要的至亲,芳菲便没有扭捏,直截了当道,“当然。” 他凝神思索片刻,复又带着温润的笑意看向她,“还以为你仍会说——我这辈子绝不会生孩子做母亲的。” “说那句话时,我才十三岁啊。” “是啊,那么恭喜你,此时终于长大了。” “也恭喜你,过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变老、变丑、变笨、变小气,反而成长为无人能及的风云人物了。” “这真的挺好,芳菲,我们能成为见证彼此成长之人。” “是的。哥。所以,我们才会永远支持彼此,祝福彼此。”说到这里,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念头,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风云缓缓朝她靠近。 “还有罗铮文……也算是见证哥成长之人,对吗?” “的确如此。且不止于此。”风云大方承认,“他是我今生的知己。唯一的知己。” “也许你的知己来罗利了,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风云进而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机场无意间抓拍到的,回看照片时才无意间发现。留着莫西干式利落短发,就是那种两侧剃短寸,刘海很酷很硬朗的帅气发型。嗯……还穿着非常衬他好身材的大牌限量版烟灰色风衣,拿着个小型行李箱。但飞机上并未看到他,所以,我其实也不确定他是来罗利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是你的知己,便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来看看你。哥,你在听吗?” “抱歉,芳菲,我想单独待会儿。” “好。记得别独处太久,等一下就吃晚饭了。” “好。”风云压抑着内心的波澜,极度克制地点头。 门关闭的一刹间,他拨通了手机上设置的某个固定拨号键…… “告诉我你不在罗利,没有神鬼不知地潜进我家的地下酒窖,并在霍深让的酒里动手脚!快厉声斥责我不该把唯一的知己想象得如此不堪!”他极力压低音量,愤懑不平地道出每个字! “我们都有不堪的过去,风云。我们都喜欢在这真实走过的不堪之上,去架构未来世界里的虚幻完美。若成功,过往不堪亦可称作‘自古英雄多磨难’;若失败,追求完美便被耻笑成‘自不量力的愚蠢执念’。一句话,没人祭奠失败。”忽而忙音一片,鸣奏狠毒的人心。 第298章:恶意玩笑 “或许——接下来我所诉说的一切,皆是我的错觉。所以,轩白,你可以随时打断、反驳我。”夜深了,书房之内,没有如常去吃晚饭的风云端坐如常。 “我尽量不那么做。”轩白立在他面前,心中暗想——您该清楚,您是我的偶像。不,不准确!在我心里,您有如神明。 “昨夜,我与霍深让在大哥的风鹤王国喝酒的时候,有人在深让的酒里下了引发他迷醉失态的东西……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你知道,家里有孩童,所以平日那酒窖都是上锁的。而自我与深让到了那里,你又至始至终守在酒窖外面,未曾移开半步……另外,我竟也安然无恙,足见那瓶酒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下药之鬼是从怎样一条完全不同的途径出发,才能与深让的酒——杯有了真切接触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炯炯地望着轩白。那一刻,那极冷极锋利的眸光,令轩白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深让,自昨夜到此时,你酒后无德的事儿已被圈中人士传得沸沸扬扬。”此时,深让正在接听老哥的电话。 “以你的酒量,我不相信竟拼不过一个病秧子。所以……其中必定有鬼!” “不太可能吧。”深让顷刻反驳道,“喝酒这件事是我提议的,酒也是我挑的。” “杯子呢?” “杯——子?!”深让显然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思路震慑住了。 “在风鹤王国里,我们戚氏的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自己的专属酒杯,另外,还包括我爹的两位异姓兄弟——萧爷、胥爷,我的两位异姓兄弟——萧山、胥驰……我哥也特地为他们定制了印有各自名字缩写的专属酒杯。” 风云停下来,按揉了几下晴明穴,然后继续说,“这也就意味着其余人若来酒窖偶尔小酌,只能用某个酒柜里存放的普通酒杯——备货不多,仅有两只。而昨夜,不知为何,我仅看到了一只。唯一的一只,孤单地沉睡着。” “而风云给我拿了另外一个酒柜里的酒杯,他解释说,我是客人,只能用那里的杯子。”深让猛然想起了这个细节。 “当时那柜子里有几只备用酒杯?” “一只。” “确定?” “当时我还奇怪,既然是备用,至少应该有一沓才对吧?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风鹤一手创立的私密酒窖,又能容忍多少外人来此消遣呢?” “所以,你拿到的是酒窖里唯一的一只备用酒杯?” “是的。”深让沮丧地承认。 “但没多少人知道关于酒杯的这个细节的。”风云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且就算下药之鬼能料定我会用特定的杯子饮酒,但从临时决定喝一杯到我与风云进入酒窖,前后不过十分钟,那鬼是如何先于我们到达、开锁进门、再反锁那门、在酒杯上抹了药、进而躲起来看我笑话,且最终安全而诡异地逃脱掉的?!”深让喘了一口粗气。 “的确很难做到,但不意味着没人可以做到!”深川的磁音低沉而笃定。 “图什么?!只为让我出丑?!”深让有些愤怒。 “之所以没有真的把你怎么样,大概是顾及到了戚氏,既不想让其惹上人命官司,又可以对霍氏或者罗氏表达一种蔑视与惩戒。”深川深入分析道,“能有这种立场、思路、身手、能耐的人物,不多吧?!” “你是说——罗铮文?!”深让道出想法,又急忙问,“他难道不在尔湾吗?!” “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只是为了整我、让我出丑,便坐着飞机跟着我来到罗利,然后潜伏到安保严密的戚家,伺机给我下一点儿可导致酒后失态表象的违禁药物?!” “违禁药物?!”深川沉吟片刻,“这么说,你对自己当时的失控状态也是有所怀疑、觉察的?” 深让没有作答。 “于暗夜飘荡的魔鬼,总爱做世人难以想象的勾当。为了满足狭隘复仇的病态愉悦,他们早已抛下了人性的限制,变得匪夷所思、可怕至极。”深川轻声道。 “不。我不会成为罗铮文狭隘复仇的靶子的——”但说到这里,深让已明显底气不足了。 “我常常想——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里,有多少罪恶得到了应有的审判与惩戒?!”风云望着寒夜里的星辰,喃喃自语,“除了法律,我们更需要自我保护,以孤独之客的胆识与狠毒对抗一个埋藏着深切恶意的世界。只可惜,任何对抗、还击都不可避免地携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害。”风云的话让轩白体悟到多重意味。 “昨夜……”轩白终于开了口,“是个意外。” 风云回身落座,微闭双眸道,“说吧。我听着。” “听闻您答应了霍深让提议,决定去酒窖喝一杯,我便先于您们快速赶去,发现门竟没有锁。我走进去,见文哥正在独自品酒……我知道他在您心中的分量,也猜到他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看看您,但我还是立即请他离开——关系再好,也不能招呼不打就像个鬼似的大半夜潜进别人家的私密酒窖里独酌吧?!”轩白故意停下来探究风云的脸色,竟未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应。 “所以我告知他您与霍深让马上就到,如果不想大家尴尬,就请立即离开。他居然笑了,说要添加即兴节目,以教训一下道貌岸然的深让博士……” “于是你就做了他的帮凶?!简直胡闹!”风云厉声道,“抱歉,罗轩白,你被解雇了,请立即离开戚氏!” 四下一片死寂,轩白耳鸣如钟。 “好。”他只留下这一字,又朝风云深鞠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爹,我想辞退罗轩白。以后,也不会再雇佣司机兼保镖了。” 清晨,风云陪戚爷散步,有意无意地向其透露了自己昨夜的决定。 “你想辞退谁,爹是管不了的。但爹会尽力挑选不惹你厌烦的出色人物继续做那职位——因为总得有人做那个职位的。” 风云还想争辩,却被戚爷怼了一句狠话,“你若不服,就等爹死了,戚家的一切皆由你做了主,再改规矩!” “瞧您说的……”风云垂下头,轻声道,“儿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戚爷很满意自己仍是、永远是一家之主的国王般的感觉。 “轩白……留了辞职信,离开了。”此时,罗平走来,手里拿着个铅灰色的信封,显现出罕有的不淡定。 “没说去哪里?”风云接过信来细读简单的几字——风云哥,因有私事急于处理,我只得忍痛辞职,谢您提携栽培之恩,保重——忽然之间,风云感觉心很痛。 “据我估计,若失了这份工作,他必定是要回苏州老家的。”罗平喃喃。 “小小年纪,却也是倔强刚烈之人啊。”戚爷叹了口气,“怕就怕吴家那边儿朝咱们要人呢。” 风云没有搭话,因为不知该如何作答。 “风云,我只是跟霍深让开了个稍有恶意的玩笑而已,你又何必株连到轩白那里?!”上午,罗铮文来到戚氏董事长的办公室。 “我很忙。”风云继续看着手头的文件,没有抬眼。 “好吧。我承认做事欠考虑。”铮文坐到他对面,敲了敲办公桌,以从未展现过的柔媚腔调道,“你理理我好吗?教训我也可以。” “我没资格与底气教训你,因为我也是魔鬼,也早已深陷不堪暗界,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还有机会,尽力自我救赎。” 第299章:在商言商 “风云,我是诚心想补救的,所以你别再说刚刚那种话了,好吗?快答应我。”铮文的恳求里蕴着风云特有的风骨,风云感知到了,缓缓抬起头来,“我想,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何以见得?” “因轩白并不可能离开罗利,他有太多的不舍——他的不久前才安葬于此地的父母双亲、他的清纯可爱的女友、他的唾手可得的美好婚姻、他的锦绣前程……所以他会等一等,看看我会不会再给他机会与余地。他还要想一想,是为了倔强刚烈的面子而放弃爱情,还是,为了能助他攀向更高处的爱情婚姻而卸下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死死握住的固执信条?铮文,你若是他,会怎么选?” “我,选——你!” “不要把自己变成胥驰那种魔王,这辈子,那种不可丢弃的混蛋兄弟,一个就够多了!”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佛曰万法无常,诸事不宜过于执著。所以,无所谓原不原谅的,你就是我,我即是你,唯宽待彼此,日子才能过下去。” 夜,世界安安静静,世间生灵皆在均匀吐纳呼吸,唯轩白缓缓行走,带着悲壮意味。手中的打火机在黑暗中有节奏的明灭——如同希望明灭。 “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 “约你见面时我就在想,风云果然没有猜错,你果然还在罗利。” “是的。我舍不下不久之前才迁至罗利墓园的父母双亲……”轩白的话凄凉又温暖,“我也舍不下神明般的老板、天使般的爱人、触手可及的美满婚姻,以及,大展宏图的美好未来……为此,我决心放下青春时代的懵懂热烈与狭隘酸涩,像个真正的成年男人那样,温暖、沉静地生活。” “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谁,生活里总有很多挫败。” “知道。”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摆好心态,就能挺着。” “好。”铮文满意地点头,又朝他伸出手,洒脱而真诚地说,“我,还没有跟你正式道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令风云哥失望了。”轩白也伸出手,缓缓与他相握一下,“虽然跟着他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痛恨什么我还是非常清楚的,所以,‘明知故犯’是我对他的一种辜负,‘悔之晚矣’是我一辈子难以忘却的深痛。” 借着清寂的月光与路灯的暖色光源,铮文在冬日夜的街道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轩白,片刻之后,他说,“其实我今夜是奉风云之命,带你去那间勤奋的念云郎咖啡馆接任经理一职的。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我既然来赴约,自然就是猜到并决定接受风云哥替我安排的这份新工作。虽然没有陈南那般出色,但至少,我会尽全力去做好的。”轩白沉稳作答。 “事情都办妥了,我现在在机场,准备回去了,你保重。” “你也是,好好的。”风云断开与铮文的通话,不知怎么又回忆起陈南,想起她死前与自己通话的情形。又一次,他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原来记忆里还萦绕着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一句触碰道德底线的危险爱恋…… 他决定去庄园的草坪上走走。浓重的夜色里,他的无人能及的儒雅身姿牵引着每一个恰立在窗畔的无眠之人的眸光。 不久,他转了一个弯,来到没有任何树木遮挡的大片草坪上,他举目远眺,好似在寻找天地的边际。 夜的土地,蕴着一股宁静清甜的泥香,又藏着攫摄人心的暗色恐惧……他,只身一人,仿佛立在被世人遗忘的地狱之门扪心自问——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说实话,风云,你在定价方面的‘傲娇姿态’并非阻碍贵公司与本区域车载场景客户们交流、互动的罪魁祸首……”上午,霍深让忽然造访,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语调真诚、犀利,言语间亦充满智慧。 风云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安静而耐心地倾听。最后,直到深让停了下来,整室沉默了一分钟,他方开口问,“看来你很关注戚氏的生意啊。难道,有打算合作吗?感觉我们正在共同追求双方皆关心的领域,但在你没有搭建切实的商业基础之前,合作就没办法一触即发,水到渠成。因此,从我的立场也只能说出‘对我们的未来充满期望’之类的套话。” “如果我有呢?我是说……我有别的合作方式。” 原来如此!风云垂下眼,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正题。 “毕竟,对于我们华人来说,无论在美国生存多少年,都难以避免那种身处他乡异地之疏离感。并不是美国人不友好,而是文化背景、生活方式的不同所致的格格不入。所以,圈子之内的互助协作、抱团取暖尤其重要,如同一个大家庭,成员间彼此关心爱护,并对整个家庭有着十分强烈的责任感与保护意识。”深让开始慢条斯理地展开情感渲染与主题铺垫。 “前一阵子,因我姨娘接连遭遇痛失爱女、婚姻触礁,洛氏便断开了与她名下的退休计划管理公司的合作关系……可谓无情至极了。但令她欣慰的是,身为洛氏董事的你没有顺水推舟地成全自己老丈人的无情,去选择我姨夫的退休计划管理公司,抱歉,应该是前姨夫了。” “我想,这里是有误会的——我是从公司员工的利益出发做的选择,我老丈人也有外人很难体悟到的作为洛氏董事长的领导思维,但最终他还是尊重了董事会的意见。至于‘无情至极’一词,从‘在商言商’的角度是论不到的。不过说到亲戚间的情意,也是不会因婚姻触角而搁浅、淡漠的吧……这一点,我非常赞同你所说的,我们仍在圈子之内,所以仍是一个大家庭,成员间应该彼此关心爱护,并对整个家庭有责任感与保护意识。” 果然滴水不漏!深让暗想。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可以解开亲情误会的方式方法,不妨直说。”风云反手一句,逼深让直奔主题。 深让沉思片刻,磁音沉稳道,“听说戚氏集团以及LRIT与原退休计划管理公司的合作即将到期……明年若能选择同我姨娘合作,作为回报,陆氏集团会为本区域两大车载场景客户进军波士顿市场提供便利,而戚氏则会以‘傲娇价格’获得与他们的续约合同……你看如何?!” 果然厉害!风云露出微笑,“我个人觉得非常可行,但下一步还需要见到‘明丽公司’的计划书,与几位核心董事商议一番,才能做出决定。” 以戚风云的谨慎内敛的行事作风来看,这已是非常明确的答复了。深让暗想,罗利之行,果然不虚此行。 原来你来罗利的目的是如此的不简单啊。风云拨通助理办公室的电话,“信步,沏一壶白牡丹来。” 白牡丹?!白牡丹……深让心中陡然一转,耳畔吹起往昔之风…… “哥,我和阮秋本就约好了要一起去罗利见咱爹娘的,便不陪你了!而今日,你所有的不痛快,权当做只是为了我——咽下吧!” 他还是忘不了那一刻!他将阮秋的纤手紧攥在自己的大手掌里,一步步往外稳稳地走着,走着……辅以不容违抗、难以撼动之大气魄! “请。”信步端端正正地奉茶。 深让如梦初醒,“多谢。”他接过紫砂杯,慢慢喝下一口,鲜嫩醇美的花香在唇齿间荡漾,渐渐流转至周身…… 第300章:虚幻蜃景 “哼!霍深让倒是会使无本之计!使计就算了,连咱们陆氏也要被牵扯其中,出面子出力地帮忙配合,到头来还不是他独个儿讨得了我二姑的欢心吗?!”波士顿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陆千里忍不住向董事长老爹抱怨、控诉起来。 “但孩子,你也不得不承认,深让这一步互利共赢的棋走得漂亮!”陆明疆起身,轻抚儿子的肩膀,“别那么小气,眼光放远一点儿,不要介怀谁出彩,只要在取之有道的范畴内有利可图,便足够了。” “好的,儿懂了……”千里虽心有不甘,却不想同父亲争辩什么。 母亲很早便去世,如今妹妹也走了,自己绝对是父亲唯一的依靠与寄托,他不想为了利益上的事儿惹父亲烦恼。反正在陆家,父亲是当仁不让的掌舵人,而他,则是毫无悬念的继承者。这些,是大姑姑与霍深让母子永远抢夺不到的风光与财富。想到此处,他就自然而然地痛快、顺畅了。 “只是,当务之急是你的婚事。”陆明疆话锋一转,点了儿子的穴。 “虽然你妹妹才刚去世不久,家里面不宜谈论此事,但,眼见着一直不婚的深让都落定了好姻缘,你也该行动起来了。” “我知道,也一直在相看着,只是,尚未遇到能撑起陆氏未来的大家闺秀。”他的眼神恍惚起来。 “波士顿这边若是难寻如意的,不如把眼光放到罗利或者尔湾……比如,罗利吴家的爱女吴翠翠,或者文家的文馨……都还不错。” “翠翠看上了个穷小子,便不提了。文馨更惨,原是打算下嫁给一穷二白的苏大成,谁知男方居然嫌弃她相貌平平,跟个幽兰美人儿私奔了……” “这些个事儿爹怎么都不知道呢?”疆爷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是真的不知内情。 “呃,我也是为了找伴侣,才对圈子里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多留意一些而已。” “哦,那么,尔湾那边儿呢?可有你相中的目标?” “没有。”千里有些沮丧。 “我看,这方面,还得依仗你的两位姑姑啊。” “不必了。姑姑们本就厌恶我。在她们心里,我甚至比不上陈威。但陈威至今也未有爱情着落,足见她们不可依仗。” “谬论。” “她们也厌恶您。” “放肆!”这一声虽不算激烈尖刻,但却足以震慑住陆千里。 “对不起,爹。”他抬起头,正对着他的父亲,脸上有一种静寂与哀伤,“但是,爹啊,这世上,我仅剩您和我自己可以依仗、依靠了。” 一瞬间,悲伤灌满了整间屋子。 “我有一位知己。10岁那年,父亲猝然离世,母亲因得不到家族认可而被逼交出孩子的监护权……于是从此,他也再没见过母亲。在缺少父母疼爱的少年期间,他曾遭遇性侵,自此产生心理阴影,常有莫名自杀的冲动,又因此常以酒精和特殊药物麻痹自己……” 一支雪茄在风云的指间慢条斯理地燃着橙红色的光。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戚氏别墅的大露台上,深让奇怪自己为什么被这故事深深吸引住了。 “那些在你眼中怪诞、狠毒之人,也许只是表面化的单薄臆断,只是因你不肯俯身倾听、不愿用心了解而埋下的遗憾。”烟雾缭绕着风云的脸庞,在冬日傍晚的光影下,尤显英俊。 “世界太大,我太渺小平凡,所以没空去倾听、品读、理解、宽谅狠毒之人的崩塌陷落……但我希望他们能穿越黑暗,熬过低谷。” “但愿如你所愿。”风云说完,继续立在露台上优雅地抽着雪茄,整身都似浸在虚幻蜃景中。 夜之尔湾,欢愉过后,深川在盥洗室洗漱妥当,重新返回卧室,见蝶儿摊开白皙的手脚,躺在被揉乱的碎花薄被上,分明淡然素净,却添无限妖娆。 “看得出来,你很爱你太太……但却在这里跟我进行超棒的身体互动……不知为何,这反而让我感觉好极了。” “不要对我投入感情,一方面你要有职业操守——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职业;另一方面,我,是个在那方面欲望爆棚的无情的混蛋……不值得的。” “什么?哦,我很抱歉。我对你不会投入感情的……我只是,表达能力差了点儿,才会让你曲解了我的本意。你知道,我的本意是……算了。不重要的。”她的声音里果然没有任何感情,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恭敬而平淡,平淡而令人着迷。 他点了点头,流畅自若地对着梳妆镜擦了点儿自备的没有任何味道的护肤乳,整理好衣装,体体面面地说出“再见”,干净利落地消失在门口。 今夜,他依然感觉很好——可以如同充满了电的剃须刀、加满了油的汽车般毫无顾忌地消耗、释放自我。但他坚信自己绝不会爱上除了秦悠琴以外的任何女人,永远不会——这仿佛已成为他减轻婚内出轨负罪感的救命稻草。 忽而,车偏离了车道,他不得不修整方向。 “川,我就要死了。”耳畔响起哀婉沉静的女声,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霜儿!”他大叫一声,胸腔里的心脏经历了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咬成碎片般的疼痛,他大口喘气,浑身战栗,直到每一寸皮肤里都冒出虚汗,才意识到自己的车子已歇菜在路边。他琢磨不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与车子都是怎么失控的。十分钟后,他终于冷静下来,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苏雨,我需要个保镖兼司机。” “好的,老板。” “我是说现在、马上!” “您觉得罗笙箫如何?” “谁?顺云阁里的那个机灵得有些过头的小伙计?!” “他刚刚辞了职,正在找工作。” “我关心的仅仅是——他有没有本事与品德办这差事?!” “有。但无论如何,您将失去一部分自由度的。” “我想我愿意负担这点儿代价。何况在你那里,我早就没有自由度了。”对苏雨布控的幽灵般的定位系统,他向来既依赖又厌恶。 “让他开辆新车过来,还有,此时,你需要处理好我这辆歇菜在路边的破车。” “明白。给我十分钟,老板。” 收线之后,苏雨先呼出一口气,以平复他不太均匀的心脏跳动。 “不是说——罗陈熏女士是你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方向吗?所以,待到明年三月,你会去罗丰创办的祥和居,甘心情愿地做一辈子跑堂的伙计吗?!”他举着电话,质问另一头的罗笙箫,“老弟……想好了再做决定。你可不是吴世昌,身背后有铎爷那尊大佛庇佑,可以自霍深川那里全身而退!” 笙箫用大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夜空,喃喃道,“我想好了……不可以一辈子只做跑堂的伙计……”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 第301章:拼力沉潜 晨,天气雾蒙蒙的,四下弥漫着冬日寒气。 “我今日便和芳菲回尔湾了。”深让同阮秋在望晨坪上散步。她温柔浅笑,说了声“一路平安”,转身就走。 “秋儿……”他呼唤她,甚至惊起远处林间几声鸟鸣,随即,他感知到自己不均匀的呼吸声。 “你要保重,要记得世间常有魔鬼,夜里常有噩梦,这很寻常。如果可以——我想,嫁给丘辰便是可以的——请像小孩儿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好。我记下了。”她沉声应了一句,没有客套道谢,也没有再回头,只顾继续走自己的路程。 “实在是有太多人惦念她了。”向薄筝立在窗畔,朝身侧的欧阳瑜花挑衅道,“你不知道吧?你的女婿可是发疯爱恋过我儿媳的,然而他终不是我儿子的对手……” “是吗?”瑜花笑得云淡风轻,“不会的。实际上,我们的女婿都是同类——拼力沉潜以蓄势,只为未来大展宏图。所以,疯狂的爱情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得偿所愿前的一道波澜而已。”这番话回得实在是狠毒!别样的狠毒。 “娘,您也该去看看明达的,他实在是可爱、英俊至极,长大了一定可以迷倒众生的!”芳菲兴冲冲地进了门,“真想把他据为己有啊。”她说了非常挑战向薄筝敏感神经的一句玩笑话。 “瞧瞧你,说话一点儿分寸都没有。”瑜花紧忙嗔了一句。 “算了……也不算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大家闺秀,所以怎么可能太过体面?!” 刷地一下,芳菲的热情洋溢的美丽脸庞冷下来,“足见您也不是大家闺秀,不然说起话来怎么可能不给别人留体面呢?” “我呢,只给值得的人留体面……所以赶紧带着你老娘和老公去赶飞机吧,赖在没体面的地方,很没意思的!”向薄筝环抱双臂,扬起高傲的头颅高声道,“来人!送客!” 话音未落,芳菲便摔门离去! 瑜花慢慢走到门边,转回头,柔声道,“保重,姐姐。”那一刻,那一双美丽眼眸里透射出的倔强真情,将向薄筝的铁石心肠化作绕指柔。 “保重,妹妹。”她脱口而出,“别再来了,我实在不是什么好姐姐。” “姐姐就是姐姐。没有好坏之分。”一滴泪落下,“我们都老了,见一面是一面。”她出了门,悄悄静静的,却令向薄筝的心很痛很痛。 她的刻薄于她的妹妹而言,也是一种值得珍惜的情分。这大概是欧阳瑜花的那滴泪里传达的意思。 所以你猜对了,瑜花。我对你,居然还有姐妹情分!向薄筝松懈下周身的飞扬跋扈,独自立在窗畔,惆怅地想。 “若你觉得我不该在临别时单独和秋儿散步,我道歉。”飞机上,深让朝面色凝重的太太耳语。 “没什么,我也单独见了洛明达,不但抱了他,夸他帅,还亲了他……所以,我道歉。” 深让一愣,随即开怀一笑,“那我们也好好努力,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好。”满脸阴霾一扫而光,她甜蜜作答。 “没想到你是戚家的远亲。” “我也没想到在得到戚董事长的司机兼保镖这个职位后,居然还意外地发现可以与您攀上亲戚。”上午,戚氏的董事长办公室内,陈游哉的回答令风云有些厌恶——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不是什么好品德。他的内心又把罗轩白牵扯出来,跟眼前的这个英俊而沧桑的汉子做着比较。结果是,他开始为自己炒掉了轩白的职位而感到懊恼,非常懊恼。 “您肯定奇怪我居然可以从画家转换到这个毫不搭界的职业上。” “不,我对你没有多少好奇心。”风云回神,冷冷回复道,“我要开始工作了,请你出去。” “好的。”陈游哉出了门,飞速穿过助理办公室,敏捷轻柔地按动电梯下行键。 “你要尽心尽力干好这工作,如果没信心没能力就趁早离开,这个职位是不可能靠裙带关系混下去的。”吴信步紧跟上来,立在电梯旁狠瞪他一眼。 “戚爷会为了照顾裙带关系而选一个不靠谱的人物来守护他的宝贝儿子吗?”电梯门开了,游哉四平八稳地走了进去,“中午见。”他挑动眉梢与嘴角,露出充满魔幻色彩的饱满笑容。 “中午见。”信步不由自主地喃喃。见鬼!门关了,他方回神,啐了一口。 “爹为你挑选的陈游哉……你可还满意?”不久,戚爷致电风云。 “满意。”虽然满心不愿意。 “今年圣诞节,家里要不要开派对?”说了满意,就意味着不可反悔……戚爷心满意足地换了话题。 “您来决定,我来配合。”向来如此。 “咝——这句话油腔滑调的,爹不喜欢。” “您打电话还抽烟,儿也不怎么乐意。” “知道了。”戚爷把香烟掐灭,缓缓地摇了摇头,“人老了,还得被儿子管束着,真是的。” “儿还不是很成熟,需要爹的支撑与守护,所以,儿就得管着您的烟。” “嗯。”戚爷会心一笑,清了清喉咙,转回正题,“我觉得大家还是聚聚吧,最近烦心事儿挺多的,借机排解排解。” “好,我来筹办。人员上还需要额外添加谁吗?” “邀请一下吴家、文家,还有周云蝶与陈进……” “好的。” “咱们也不勉强。” “儿会掌握分寸的。” “好。晚上早些回来,陪爹去陈氏中医养生馆放松放松。” “好。”他答应着,等待戚爷先收线。 他总是如此贴心顺意,甚至是在最为细微之处。收线后,戚爷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傍晚,陈氏中医养生馆门口,刚刚停好车子的游哉偶遇了周云蝶与陈进。 “游哉?一定是你吧?”她认出了他,他也只能点头承认。 “能见到你真好。十年之前,我曾经看过你在英国办的个人画展,印象深刻。尤其是你临摹的那幅……” “莫奈大师的风景画。” “对,当时我还在想,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很有绘画天赋。” “承蒙抬举。” “你几时回罗利的?” “有一段时间了,云蝶阿姨。” “你为……戚氏工作?”陈进扫了眼游哉刚刚驾驭的那辆风云座驾。 “是的。”他恭敬地看了眼自养身馆内出来寻他的戚氏父子。 “雇他做洛儿的绘画老师,绝对是赚到了。”她朝款款而来的风云感慨道。 “事实上,我儿子是雇他做司机兼保镖的。”戚爷挑明了说,“单单靠绘画,游哉恐怕是过不上舒坦游哉的日子的。”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一脸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她没想到这位响当当的戚氏之主竟然会发表如此蔑视艺术的恶俗言论,但也觉得没必要锋利地反击什么。 戚爷显然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一切,遂在心里骂其假清高,气氛也跟着冷了下去。幸而风云很快打破沉默,“云蝶阿姨,咱们进去慢慢谈吧。” “好。”她点了点头,暗想戚雄业真是命好,竟有这样出类拔萃的养子……然而,他怎么可以命好呢? 第302章:混沌过往 待入了一间茶室,众人自然要品茶、寒暄几句。接下来,周云蝶与陈游哉开始旁若无人地探讨他们共同感兴趣的线条、色彩、构图技巧等等……风云见老爹因插不上话而面露愠色,便轻柔和缓地咳了一声。 游哉这才收住嘴,沉默起来。 “云蝶阿姨,您与阿进圣诞节可有安排?”风云遂得以切入正题。 母子俩的眼神默契地交汇了一下,然后,她缓缓道,“并没有什么特别安排。” “那么……我们戚家诚意邀请您们参加戚氏庄园的圣诞派对。” “好的。多谢。”她虽答应了,表情却是冷冰冰的,这又令戚爷很不爽。他开始觉得自己实在太抬举她了。 “风云,既然正事儿谈完了,咱们去泡汤池子吧……别耽误人家谈艺术。”戚爷起身出了门口。 “抱歉啊,刚刚只顾和游哉聊天,似乎冷落了你爹。”周云蝶这才体体面面地道歉,“但多年未见的两个画家偶遇于此,自然会谈谈沉浮激荡的修行历程。” “我爹并非挑您的理,也并非不欣赏艺术领域……只是,他做了大半生的实业家,难免有自我坚守的东西,我想,这也是非常珍贵的品质,不然也无法带领戚氏在竞争激烈的商圈里立足、发展壮大。” “倒也是。”她并非认同了风云圆润得体的话语才违心迎合,事实上,她本想说实业家的珍贵品质不过是做生意的机巧罢了。 但在她心里,惹上“幽兰公子”不雅名号的风云依然完美如初见。他甚至是这乱相横生的圈界里为数不多的禅意画卷。所以,她选择尊重他,说那一句——“倒也是”。 “那么,游哉,你今日就提早下班吧。接下来好好陪云蝶阿姨聊聊,明早见。” 风云又朝陈进道,“阿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泡泡药浴,聊些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行啊,这提议不错。”他立即答应了,然后小声跟母亲说,“毕竟,我也不是画家,聊不到境界里去。” 她并没有生气,而是温柔笑了笑,“去吧。” 于是,茶室里仅剩下两位画家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你明明很有才华的呀,真是可惜。若天才画家戚栩栩活着,见她儿子如今这般模样,又会多么失望啊……”她用一种怀念故人的口吻唏嘘着。 “既然‘游哉’这名字是我娘取的,我想,她便不会对我有过分的勉强与期许的。”他淡淡地说,“何况如今,我找到了人生的全新方向,我愿意走走看看。” “你是说,愿意追随、守护风云?” “是的。” “原因呢?”她顷刻便问。 “试问谁不想追随‘风云人物’?”他狡黠一笑,摊开手,耸耸肩。 她也跟着笑了笑,“那么,去泡你的汤池子吧。我也得去放松放松,今晚的话题有些沉重。”很遗憾啊,天才总是很难理解的。她想。 “帮个忙呗。” 凌晨四点,正在写孤独客日记的阮秋停笔,聆听手机里传来胥驰磁音。 “首先,请不要凌晨四点来电。其次,红香妃还活着,除了这,我帮不了胥家任何忙了。最后,我收线了。” “等等……”魔王急忙说,“别这样冷酷!” “公平点儿好吗?!你是在要求已为**为人母的女人对她永远读不懂的胥氏男子热情洋溢?!”秋儿发了火,随即又意识到这样势必会惊醒梦中的丘辰,便微微动了动柔媚的身子,回头瞧看他……然而他似乎仍睡得很香很实在,她也就心安地呼出一口气,对着手机柔软了音调,“我,并非无情或是冷漠,只是想断了混沌过去,好好活澄明未来。” “前提是——你得学会面对、正视过往混沌,才能沉淀出未来澄明!懂吗?!”他针锋相对地反击,“绕不过去的。秋儿,狠毒与决绝都不是捷径,压根儿就没有捷径。” 胥驰翘起腿来,舒适地靠在书房的沙发上,继续说,“还有,我不是子亮,不会在唯一爱过的前妻去世后挖颗红香妃去撩你,是的,我理解不了他,更不会那么干的,因为特没劲。但我一直希望寻常婚姻里的烟火气能温暖你自带的孤独。我心里有你,因为我对你……” “别说了!”她再次提高音调,“在我心里,你是魔鬼!”她猛然切断电话,狠狠关机。此时,她不需要知道他的想法或是接受他的忏悔,但至少有一句话,她认为他说的对——你得学会面对、正视过往混沌,才能沉淀出未来澄明! 她锁好日记,回到丘辰身边。他此时仍在睡梦中,她希望他没有听到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决定用心陪伴他,与他共同面对婚姻的风险与多变。 灯光很暗,胥驰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的笑,眼睛里藏着冷厉的光芒。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值得我如此?!魔王的脑海中,无数回忆的画面在自由旋转。 与她的那一次,那一次恶劣至极的霸王硬上弓,又为何会发生呢?!他很想知道,那一刻,施暴者到底是谁?!真的是自己吗?!真的是如此发疯爱恋倾城孤秋的静潭深池吗?! “胥驰,今晨四点,你又打电话骚扰秋儿了吗?!” “秋儿说的?” “这不是重点。” “懂了!一定是她那个爱偷听的老公洛丘辰说的。” “你,又在触碰我的底线了。胥驰。” 电话两端沉默下来。 “我只是,想让她帮个忙……” “什么忙?” “也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闷了。”胥驰觉得呼吸困难。“是的。想让她帮忙解闷。” “你真是个混蛋。彻头彻尾,厚颜无耻。”风云动了气,猛然切断电话。 “老板……陈进来了,要见吗?”信步来电。 “我需要整理十分钟,让他等等,给他沏壶好茶。” “好的。老板。” “让陈游哉进来,我要跟他谈谈。” “他?好吧。” 一分钟后,游哉进门。 “您找我?” “是的。帮我做件事,做到了,留下。做不到,你自己找借口离开。” “做到了,从此彼此需以诚相待。做不到,从此不见。如何?老板。” “好。我答应你。” “那么……您让我做什么?” 第303章:游哉把戏 “谁允许你进入我的书房?!” “我的老板让我来,说是提前给你派发圣诞礼。” “风云?!” “当然。”午后阳光落在陈游哉硬朗而英俊的脸庞上,照出他的过分沧桑与百分百淡定。 “需要小心。”他将灰色礼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魔王手上。 “是——什么?”胥驰的喉结紧张地滑动着。 “酒杯——刻着你名字的酒杯……所以老板说需要小心点儿拿。”他沉吟片刻,复又低语,“他还说,你定能明白他的用意!” 他的用意无非就是不允许我再以兄弟身份踏入风鹤王国,以后,我是那里的客人,永远失去了使用专属杯子的特权!魔王打开盒子,用断过无名指的左手拿出杯子,迎着阳光转动它,仔细观瞧它身上烙印的那个名字……“你可以滚了。”他说。 “好的。”陈游哉微微低头行礼,退出书房,从容而迅速地穿越冗长深廊,下了楼梯,来到豪宅之外的大天地,呼出一口气,钻进风云的“蓝色火焰”里…… 忽然之间,转动的玻璃杯上现出一条比周围明显偏亮的细小纹理。 是——裂纹?!胥驰暗想。 “没错,就是裂纹。”陈游哉发动车子,喃喃自语,“时辰到了,所以忏悔吧,魔王。”随即,“蓝色火焰”驶离了庄园。 与此同时,自胥驰书房精心布控的高品质扬声器里迸发出著名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的一串震撼人心的高音音符,猛然而诡异地,酒杯在胥驰手中碎裂了!整个过程像一朵玻璃花苞绽放成一地晶莹闪亮的花瓣…… 绽放之后,是碎裂般的毁灭!好一出如诗般美丽而惨烈的戏码!魔王周身猛烈颤抖着! 那只是一个老把戏——陈游哉笑了。 首先,将这只玻璃杯弄出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微小裂纹,对他来说,这实在并非难事! 然后,他以风云司机、保镖、远亲的多重身份名正言顺地来到胥氏庄园派发圣诞礼。 接着,他自然而然地溜进胥驰书房,提前选好了高亢歌曲——自风云那里,他提前知道了魔王爱听的那些神曲。 进而,再对音响系统搞了个定时播放——这需要预估出一个恰好的时间,他也做到了。 最后,变得脆弱的杯子在超过一百分贝的声音震动下破碎了——当然,破碎的发生很大程度上还依赖于玄妙的运气。 他很幸运,他成功了——胥驰魔王的怒吼哀嚎隔着八百里都能听得到! 游哉盯着前路,掏出手机,单手操作着,然后放到耳边,“老板,请您务必记得履行您的承诺。” “除了送杯子,你还加了什么戏码?!”磁音凄凄迷人,蕴藏虚弱与难过。 “他会告诉您的——在他对您诚心忏悔之时。” “我说过——底线是你的创意不能真实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但创意必然会带来辛辣到痛的刺激——我不能只为魔王准备湿软而无味的披萨面团。”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我必须知道你对他干了什么!” “好吧。遵命。”游哉轻轻地说,“那只是一个老把戏……”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魔王的头终于轻轻动了动,他决定跟他的风云谈谈,于是开始操作手机。 “风云……”一声呼唤略显凌乱与伤心,“我不相信你会如此整我!” “我只是想让你有所领悟。” “你怎么可以任由陈游哉对我做这种事?!你知道吗?我的眼睛差一点儿就被瞬间爆裂飞溅的酒杯碎片戳瞎了!” “那么,恭喜你——没瞎。” “戚风云!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对一个信奉、追随了你数十载的兄弟如此狠毒?!” “别激动——我只是——闷了!想偶尔拿自己兄弟寻开心、解解闷罢了!不可以吗?!在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撕咬秋儿之后,我也得有所行动!”挂断电话,他皱着眉,闭上眼,开始按揉晴明穴。 魔王紧忙又打来电话,他想了想,还是接了。 “我买了件粉蓝色限量版衬衫……本打算让她帮忙绣几朵祥云,祥云之上再绣‘风云’二字,以便送给你——作为一份特别的圣诞礼物。”刚刚的情绪似已消失了,胥驰的声音变得沉稳而从容。 “你完全可以找专业人士来做此事。” “可对你来说,秋儿绣的,意义大不相同吧……” “我来告诉你答案——我不会穿让我太太看了不舒服的一件衬衫。”风云淡淡地说,“这就是你我的区别。我并非说我有多么好,只是,作为已婚男人,我没你那么蠢!” “好吧。我承认,让她帮忙是个借口,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厌恶我的声音……所以我错了,错在不知足。” “不是不知足,是贪得无厌!” “对,是贪得无厌。” 两个人都沉默了。 “胥驰,我很累。心累。”风云显现出罕有的脆弱与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走多远……所以,我其实很感谢将我的‘幽兰公子’名号昭告天下的那位狠毒人物,至少,往后的日子里,我不必刻意披挂完美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打碎自己,堕落成一个如你这般的混蛋。” “我知道了。我的兄弟。别丢掉我——至少别像丢一块烂抹布那样丢掉我。” “你该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魔鬼——虚伪可怕、自私无情的魔鬼。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好的,坏的,分辨不出好坏的,我就是个极普通的人,所以以后别说——信奉我——我受不起。” “好。” “别再打扰秋儿了……别逼我发疯失控。我的狠毒会把这方天地里所有的人都带入一个痛苦至极的绝望世界!” “我知道了。”我会守护你的,风云。所以你一定一定不会有发疯失控的那一天。收线之后,胥驰在心中默念。 “见到风云了吗?”傍晚,刚到家中的陈进便被母亲急急问了一句。 “见了,也送了您为他精心挑选的圣诞礼物。”您可真够上心的。陈进心中有些许不得劲儿,脸色自然而然地阴着。 “娘只是觉得他此时需要些长辈们的鼓励与安慰。”周云蝶看似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何况咱们与戚家亦算沾亲带故的。” 就沾了锦然阿姨那么一丁点儿远亲,且她还是填房。陈进继续沉默。 “再说,你不是还跟风云有生意往来吗?搞好关系也十分必要。”那也是不赚钱的买卖的!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娘,我先去洗漱了。”他不想继续和母亲谈论戚风云——那人实在太会讨长辈欢心了,不,简直就是这方天地里所有后生可畏的大乌云,不但罩住了其他人的光芒,且迟早会下起不可预期的雨,以淋透、浇灭所有同他抗衡之人的斗志! 第304章:劳心劳力 夜色正浓,风云踏上归程。借着月光与后视镜,他正色望着游哉,“不愧是天才画家,的确创意卓绝。” “我如今只能算作没有执着精神的绘画爱好者。”游哉望着前路,低声回应,“更何况,魔王很难缠,我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嘞。” “放心,他没有纠缠你的底气的。”风云应道,“我会信守承诺,从此坦诚待你。” 两个人的眸光交汇在后视镜中,英俊的眼皆弯起浅浅笑意。 但游哉心中仍然很不安,因为不知道这种默契而融洽的状态能持续多久。他觉得总有一天会被解雇的。想到此处,他便收敛了笑意,默然不语。 “游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风云开腔道。 然而游哉摇头道,“不,老板。世上没有两幅相同的画作。我无法再画一幅‘深谷南阳梅’了。” 风云将投向后视镜的眸光缓缓移开,转去看凄冷的暮色,无数光束铺满他周身的黯然……然而,那黯然竟就更加明显了。 这反而使得游哉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在他看来,暮色正用极简的线条勾勒风云人物极力忘却的痛苦过去。 对不起,当时的那种水盈盈的灵感无法再从手指流出,挥洒、铺就成袅袅婷婷、如诗如画。然而,他没有说出口。 “风云,明丽公司的计划合作书看过了吗?”深让来电,单刀直入。 风云和缓地说,“董事会已通过了。”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 “太好了。这样合同很快就能签定了吧?” 你的心急不太符合你惯常的沉稳。风云想着,淡淡回应道,“需要让戚氏集团的律师团队看过合同再定。”这回答似一针见血地映照出深让的业余与不淡定。 “不过大致上应该可以水到渠成的。”这一句补充又似送上一颗定心丸。 “好的。预祝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彼此默契地收线。 我干嘛要表现得那么完美?引发风云人物的戒备是不明智的。深让脸上扬起深沉笑意。 风云则抱起胳膊,淡然地看着窗外无限夜空里的绵软云朵,心想——抱歉,你的心理战术我都懂。不过,对我而言,你这一出戏演得实在是不痛不痒不明智。 “怎么了?好像很开心。”深川来到心爱的弟弟身侧,关切询问。 “你怎么看戚风云?”他脱口而出。 戚风云?深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冽寒光。 “我不喜欢他。”他不由自主地摇头回应。 “我也是,不喜欢他。”深让顷刻附和。然后,他进一步补充道,“但这种不喜欢里,也确实包含嫉恨的成分。” “那是你,我可不。一点儿也不。”深川紧忙撇清自己,然后斥责弟弟道,“他是什么出身?什么底子?也值得你嫉恨?!” 见深让并不反驳,他又加了一把火,“也许呢……你会因阮秋而嫉恨他。不过,若真朝这个方向深究细论下去,你最该嫉恨的是洛丘辰才对。” 深让的书房安静了数秒。 “我累了。” “我累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你静心练字吧。我回去了。”深川出了门,却迎面看到款款而来的母亲。他别开眼,低头端详自己那双不断交替前行的皮鞋……直到某一刹,一双复古而舒适的圆头黑皮鞋停在他脚边,他方缓缓抬头,与母亲对视一眼。 “近期……是否莫名突发剧烈而紧缩的压榨性胸痛、胸闷、乏力、出汗、恶心、呕吐,甚至是晕倒……”伴随着冷冷的眼神,她开口说,“霍氏家族不乏心脑血管疾病和猝死病史,所以往后,‘劳心劳力’的事务要少办些。”她故意慢慢念叨“劳心劳力”四字,以加重其鄙视与讽刺的音色。 “放心,没娘疼爱的孩子命硬着呢……”他冷笑道,“这一点,我随您!”说罢便大踏步地错身而过,狠踩着一串噔噔声下了楼。 “您没事吧?”一直在门厅沙发上读一本书的罗笙箫紧忙迎上去,急急跟随其后,离开了深让的别墅。 “我想出去兜兜风,随便哪里都行。” “好,您稍等,我回去把车开出来。” “好。若太太问起……就说……” “就实说吧。”笙箫撂下这话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大胆!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深川分明是在啐骂,脸面上却舒缓祥和。 “我不能让太太信不过我的嘴巴。”路上,笙箫缓缓解释道,“我的饭碗若想端得稳,就得对您及家人掏心掏肺。” “你这么说其实也挺腻歪的。”深川没忍住,噗嗤笑了。他马上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对除家人以外的任何人展露自然而然的面貌了。 “娘,今天工作顺利吗?”深让望着母亲,本想问刚刚见到我哥,可曾说了些什么吗?但自母亲的波澜不惊的面容里读不出端倪,便就决定如常那般问一个相对安全、无伤害的问题。 “两周前,有个患者动脉瘤破裂出血,家属不同意做手术。今日再次出血,动脉瘤形态发生诡异变化,扩张成四叶草形状,栓塞路径不好,又不太致密,医生决定分期再做,毕竟安全第一……怎么说呢?很多决定,生死攸关的决定,并非医者可以全权把控的,外因外力太多,值得尊重与恪守的东西太多……不过呢,究竟哪一条路是真的对患者好,对生命的救治更为有利,又实在是个玄之又玄的重大命题。” “是吗。”这表明她的心情不太好。深让开始庆幸自己未曾问出那个具有伤害性的问题。 “看来今晚他心情很糟,不然的话,不会饿着肚子出去兜风……毕竟,他特别爱惜他的胃。”晚餐时分,长子的缺席坏了霍爷的兴致与胃口。 秦悠琴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拨弄眼前碟子里的一颗菜花。唯有文龙吃得津津有味,他的世界里似乎没什么可烦恼的。 夜色茫茫,深川似乎起了困意。手机响了,他醒了醒神,接起来。“今晚不来吗?”柔婉动人的声音萦绕耳畔。 “心情不好。”他作答,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笙箫专注开车的神情令他满意。 “这样啊,我本来是想告诉你那件圣诞礼物我很喜欢呢。”她甜蜜地说。 “喜欢就好。”他淡淡回应。 “再见,川,愿你的心情快点儿好起来。”她冲着手机嘬出一个迷人的吻的声音,然后收线。 她很会讨男人欢心,又不是很黏人,深川觉得有些戒不掉她了。但不知怎的,“劳心劳力”四字猛然炸响在耳畔,接着,他开始胸痛、胸闷、乏力、出汗、恶心…… “停车!”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车停了。他开始呕吐。因胃内空空如也,他也只能吐苦水了。 可恶!这个女人!这个被冠以天才医者名号的狠毒女人!她是在诅咒她的亲生儿子吗?!他有些许透不过气来,幸而有笙箫在旁,伺候他漱了漱口。 “要不要去医院?或是给三少爷打电话?” “不。你别多事。回家吧。” “好。”笙箫虽仍有些担心,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遵从老板下达的指令。 第305章:一座孤城 “最近……希望你关注一下你哥的身体。” “好的。” “作为母亲,我倒不是不想关心他……只是,觉得你能处理得更好些。” “我明白,娘。”深让得体回应,心里却百种滋味。母亲竟仍存着对大哥的关心与爱,这本应是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 “你和芳菲……可有好消息?”她马上转移话题。“这件事上,我还是很八卦的。” “还没有……”深让扭捏了一下,“但正在努力。” “嗯。”她点了点头,棱角刚毅的清瘦脸庞上腾起和蔼宽厚的笑容,“好好珍惜这样的好日子吧。”她的眼神像一汪湖水。 “我会的,娘。”深让认真而深情地看着母亲,看她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忽然很想拥抱她……在那看似远之又远的过去里,在那段逝而不返的时光里,她熬炼着自我,陪我走过所有的凄冷苦楚……如今,她老了,真真切切地老了,注定无法达到我渴望她陪伴与共享的未来时代了。所以现在,眼前的一切,我都懂了。所以在我这里,她永远是无以伦比的母亲,在她那里,我必定是被庇佑的、被期待的、被成就的、被深深爱着一切的儿子。 所以,我爱您,永远。 他起身出门,行于空荡的廊上,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响声。终有一日,她会离逝如风,那一刻,但愿我能扬起无憾的笑意,继续好好活着。而那一刻,她也会沉淀成我内心最幸福的泪水。 “你那边怎么样了?秦忠良还没找到吗?” “还好。没有。”铮文有些沮丧——一切似好非好,毫无进展。 风云舒缓下来,“你还好就好。” 进而,他继续深入道,“但对于秦忠良,你要保持高度警惕。” “嗯。”铮文答应着,舔了舔食指,将桌面上的书向后翻动了一页。 “在看什么书?我听到你在翻动书页……” “哦……大概是讲如何笼络人心、努力赚钱。” “这样的书不看也罢。” “嗯。好。”铮文果断地合上书,“我听你的。” 风云明显地叹了一口气,“你确定自己要走谋商之路吗?”潜台词是你真的愿意拿出诚意、付出辛苦来做你不擅长、不热衷的领域吗?! “不确定。”铮文对着电话摇头,“但我总得做点儿让罗峥嵘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事儿……我得替我爹讨伐他和他老子!”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其实也清楚自己没那种义务与能力扛一面复仇的大旗!别急着驳斥我。你说你愿意听我的,所以我才说这种势必要惹你烦、泄你气势的废话!不然就别再说那种漂亮话,别听别人的,就按自己的意思办吧!”他想就此结束他们之间的谈话。 然而铮文说,“等等。风云。” “等什么?”于是他的磁音仍停留在线上。 “你若是我,会怎么做?!” “我胃不好,消化不了那么大一盘生意……我会小口慢咬,拣合胃口的咽……这样,桌面上的美食家们反而不会轻易伸筷子到你的界,夹你眼前的菜——既然你有边界意识,既然你懂得有选择性地细嚼慢咽……那么,他们也会意识到,那场云端盛宴里,本就有你的位置,而那桌面上的美味佳肴里,本就有你的一份!” “就是说——我得值得起,才能吃得到!” “你不愧是我的知己——此寂寞人间唯一的知己!” “好,我听你劝。” “这不挺好吗?不扛那面虚无的旗,单纯地谈生意,巩固董事地位,娶一位体面的大家闺秀,开启云端上界的不凡日子……从此,便顺遂了。” “好是好,但以前的那些债怎么办?!” “赎。来一笔赎一笔。” “秦忠良已经来了。” “动动脑子,想想他为何不决绝取你性命?!他要的不是你的命。再想想他从哪里来的,怎么钻进祥和居的,怎么销声匿迹于本已布下天罗地网的尔湾圈界的?!” “秦远憧?!这一切势必离不开这位上界仙人的点拨与庇佑!” “去赎吧。除了命,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知道了。”对你,我什么都舍得!他虽这么想,但终究没有这么说——既然风云厌恶这话,又何必说呢?! 收线之后,铮文轻轻地走进厨房,他需要给自己弄点吃的,尽管他都不记得上一次做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打开几乎空空如也的冰箱,与一瓶孤单的红酒对望数秒,然后,他叹了口气,轻轻关上冰箱门。 忽然之间,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温柔恬静的妻,温暖平淡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封锁成一座孤城。但前提是——他要先过了秦爷为其设下的秦忠良这出局。 可怎么过?! 他越是冥思苦想,越觉得阴柔的绝望渐渐浸漫而来……终是一瞬之间,丧了所有招式。 他决定出去走走……圣诞将至,商家的促销活动铺天盖地,人们也开始兴奋起来,这种节日的氛围将会一直持续到元旦。但他是特例,他无法摇摆着身体加入这快乐盛大的庆典,所以只得置身事外地行走,背负着往昔痛苦,孤独行走。 当然,夜的清凉空气也终于使他的头脑开始不自觉地回味刚刚读到的查尔斯.狄更斯所著的那一本“圣诞颂歌”——这是多年前风云送他的圣诞礼,在这之后,每当圣诞节来临时,他便去翻来读几段。 富有而腐朽的吝啬鬼斯克鲁奇在圣诞夜被三个圣诞精灵造访,分别是过去之灵、现在之灵、未来之灵。过去之灵让他看到孤单寂寞的童年里,姐姐对他的关爱,以及当学徒时,老板在圣诞夜款待员工的情形;现在之灵带他见证了其属下——一个收入微薄的小职员的圣诞家庭聚会,虽然没有礼物和火鸡,可一家人依旧其乐融融;未来之灵让他看到自己衰老之后卧病在床,连圣诞节也无人看望的凄苦画面。这一切渐渐唤醒了他人性中的慈悲与良知。 待到清晨,他的思想、道德和情感得以转变,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从乐善好施中体会到的生活乐趣。 轻漫凄冷的风吹在脸上,促罗铮文回过神来。当年的风云,为何要送我这样一本书?!他在沉默中扪心自问。 第306章:媒人难做 “每当我将一小匙顶级鱼子酱送进嘴巴里,感受鱼子在齿间碎裂、浆汁在舌尖迸溅的奢侈味道时,就觉得美食家的人生真是美妙无穷啊……” “抱歉!我认为,如此大嚼雌性生物繁衍生命的生殖细胞,实在是穷凶极恶。”早餐时分,胥爷如常那般看不惯儿子的重口味吃相。 然而,魔王却坚定不移地沿着自我陶醉的轨迹前行,“鱼子多好啊,脂肪含量低,蛋白质含量高,不吃就是浪费!不过是因价格这道鸿沟,使得大多数人不可能天天享用罢了。”他停下来,看着老爹,等待回应,却如常那般得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嫌弃表情。 这世上确有一些认知,我将终生无法抵达对他的认同。想到这里,胥爷免不了忧虑、忧伤。幸好,他还有风云这样的兄弟,人生就不至于太过离谱糟糕吧。 “我饱了。”胥爷起身,走出了餐厅。 “你若爱吃这个,以后就回房吃呗,何必当着爹的面儿吃,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和婷忍不住嗔怪他。 “得了,得了。”胥驰很不耐烦地反击道,“你若真心劝慰我,自会回了房间关起门来教训……所以,说到底,你还不是故意当着我娘的面儿踩着我去讨好长辈吗?!” “好了……若都吃饱了撑着了,就出去散步消食吧。”周锦媛端坐安然,对儿子儿媳下命令。 两个人放下筷子,悻悻离开。 望着夫妻俩的背影,她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怅然神色,连近旁的家佣都看出来了。 “这个家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不久,回到房间里的她致电她的妹妹,显现出不常有的哀怨伤感。 “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就好,您还指望天下太平吗?”锦然温柔地笑起来。 “你这丫头,竟然连姐姐也戏弄、笑话!”锦媛本想摆架子教训妹妹,却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我都多大了,您还叫我‘丫头’?” “是啊……你都老了,何况我乎?” “瞧您……又伤感了。多少人羡慕您呢!” “羡——慕?!”锦媛凄凉一笑,默然不语。 “姐,不说这个了。我正巧有正经事儿找您商量。”锦然紧忙转换了话题。 “说吧。”锦媛搭了话。 “风云想撮合他的挚友罗铮文同文家大小姐文馨……遂拜求我做媒人。” “哦?”锦媛挑动圆润浓密的眉,柔声质疑,“然而你和文家的泛泛之交并没有达到足以做媒的分量吧?” “可风云……总是不好拒绝的。何况,我一想到您和文家太太陈萱颇有交情,便就答应了。” 锦媛蹙眉数秒,转而舒展眉头道,“好吧,这媒人我来做,亦算是报答了他对驰儿与婷婷的撮合。” “那么,劳烦姐姐了。” “前提是——罗铮文不可一味贪图‘大家闺秀’四字,他必须是都想明白了的!” “那是自然。即便不信他,也得信风云……您说是吗?” “倒也是。” “谢谢姐姐。有您这样的姐姐,我在戚家才有了脸面与地位。” “油嘴滑舌。” 愉快地收线后,锦媛端详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抚摸着脸庞上的圆润笑容,感觉自己竟和曾经怨恨与疏离的妹妹越来越亲近了。 午后,房门被轻轻叩响,“娘,您找我?” “等会儿陪娘去文家做客……好吗?” “好。”和婷得体应答,又小心试探道,“要不要准备份礼物?毕竟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礼物我已备好了。不过,既然是去见长辈,你还是换件衣服吧。”婆婆的眸光掠过包裹着儿媳曼妙身体的时髦而充满叛逆气息的牛仔连衣裙。 “好的。”和婷低下头,乖乖向外行走,小心翼翼地去自己的衣帽间里挑一件循规蹈矩的得体衣裙。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敬畏还是单纯地克制。待收拾妥当,她径直出了门,甚至没有勇气去高大而考究的落地镜中端详自己分外干涸的规矩样子。 “婷婷,别介意我干涉你的着装……都是这么过来的。胥家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所以,也只能委屈你这做过珠宝设计师的不凡女性放弃标新立异了。”一路上,婆媳俩挨坐在车后排,锦媛忽然开腔,声音单调而冷酷,只是最后一句起到了宽慰与安抚作用,“何况,你怎么穿着都是美人。” “娘,我尊重您的意见。但是,平日里我想选择自己喜爱的着装……可以吗?” “当然可以。”锦媛应允道。 “娘,我们……去文家做什么呢?”趁气氛和谐之时,和婷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做媒。” 然而媒人是比较难做的。 “您觉得像罗铮文那种劣迹斑斑的幽兰公子摇身一变成了罗氏董事,便会收心敛性,安心跟我家文馨过踏实日子?!”文真交叉双臂,抱于胸前,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我想,既然他拜求我来做媒,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吧。因我这媒人,不常出马,亦戏弄不得的。”泰然沉稳的一番话欲压住文家男主人的犀利气势。 “这可不一定的。堂堂洛枭雄不也被眼界肤浅的苏大成戏弄了吗?!我们文家,可不能接连被两位极有分量的媒人给涮了!”文真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你也有点儿分寸。姐姐本就是一片好心的。”一直在旁不语的陈萱开腔,并轻轻扒拉开他抱于胸前的双臂。 “姐姐想安排他们何时见面?”她转入正题,“毕竟两地相隔遥远,他又是大忙人一个……所以不是说见就能见着的吧?” “即使见了,也得有时间相处了解才行。最起码,我们要确定他不是肤浅的外貌协会,更不能目的不单纯。若是像正在满世界张罗如意伴侣的陆氏家族的陆千里那样的,趁早离我们家远点儿!” “老公……你怎么又把话题扯远了?!”陈萱有些急了恼了。 “叔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此时,文烨进到厅堂里,找了个大沙发自在地坐了下来。“何况我妹子估计是惦记上胥子亮了……怎么样?!锦媛阿姨。与其给八竿子都打不到的罗铮文保媒,不如转去给实在亲戚胥子亮帮帮忙呢!” “去去去!长辈们谈事情,哪儿轮得到你在此胡言乱语!”文真挥挥手,示意口无遮拦的亲侄子赶紧滚蛋。 第307章:罪魁祸首 “我们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午后,隔着一张简单的小桌子,秦爷朝忽然来访的罗铮文冷冷道。 “我来,是因挚友风云的点拨。他说,我既然决定走结婚生子的寻常路线,就要尽力去赎过往的债,当然,因债务繁多,所以只能来一笔赎一笔。” 秦爷没有搭腔。 “怎么样?除了那毒药,秦忠良还希望我怎么赎?!”铮文果断地直插主题。 秦爷冷笑一声,然后慢慢说,“记得那一日,大概也是这个时辰吧……他冷静地跟我说,已在你的西湖莼菜汤里下了毒,虽不足以致命,但足够让你知道——报应来了!当时的他,眼中闪动冷光,我想,那大概是不可说的深刻仇恨吧。” 他伸出手来,轻轻扣击着桌面,一声声地敲打着铮文。 “这么说吧,命不能给他,钱财也要量力而行的。另外,我也只是‘一件狠毒的工具’罢了……所以,别把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子冬在外头吗?!”岂料秦爷霍地起身,朝门外放话,“替爹送客!” “请吧!”子冬倏然现于眼前,厉声道,“这里不欢迎你!”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阴沟鼠类吗?!”罗铮文猛然被刺痛,顷刻操控刻薄的舌头讥讽道,“你爹真是海纳百川,不然怎么会认你做义子?!简直是笑话!”此话一出口,两个旗鼓相当的狠毒人物开始思索如何快速精准地割破对方的喉咙。然后,谁会先死去?!谁伸张了谁的正义?! “快过节了。虽然是圣诞节,但家里头还是祥和些好。”秦爷摆了摆手,好似有一朵祥云从蓬松的袖筒里飞出…… “往后,大家说话做事都别太绝太狠才对。你先回去吧,铮文。有什么事儿,让风云同我对话。你,修为不够!”这话很伤人,直噎得铮文没了还嘴的余地。 “好,也不必送了,我这就走。”他为自己的不淡定感到沮丧与惊讶,同时更觉得自己连累了知己风云……但既然是生死之交,也就很难做到彼此不连累的。 “原来您真的助秦忠良逃出了尔湾的天罗地网!”铮文走后,子冬坐到秦爷身侧,忧心忡忡道。 “此时,爹不想讨论此事,只想独自静一静。”声音威严有力,不容子冬违抗。 “老公,平安夜我们要在哪里过呢?”陆深晴不知状况,见子冬回到卧房便凑上去拥抱他,“去我爹那儿?我娘那儿?还是留在家里?” “晴儿……”子冬缓缓抱紧她,“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爱呢?” “怎么忽然问这个?”深晴仍在他怀中甜笑,“你哪里都好,所以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的。” “那就好。我想,只要有这个家在……我便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的!”忽然之间,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然而,他还是默默忍住了。 暮色渐起,那间朴素的小客厅内,斑驳之光摇曳在秦爷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庞上,腾起几分诡谲之气。忽而风云来电,他慢慢抬手,将手机贴在耳畔。 “我很抱歉,秦爷。” “抱歉!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你怂恿文郎闯到我家里撒野,实在可恨!” “我也在想,当年那位躲在暗处、向刚满十八岁的文郎下达幽兰杀指令的客人,才是最应该被痛恨的罪魁祸首吧?!”只一句话,仿佛挑开了一个阴森巨大的陈年脓包,恶心的液体、腥臭的气味流溢得到处都是! 秦爷闭上眼睛,眉心纠结成团。下一步,风云显然会问——秦忠良真的是秦氏远亲吗?!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风云人物。 “但无论如何,铮文也是恶魔。区别在于,如今,他想安生些,过寻常日子了。对于这方天地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即使他终生无法成为拥有大修为的善人,但至少,他身上的那些映射上界仙人狠毒过往的褶皱,会被补上一块一块的遮羞布……从此,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下,虽然外表布满奇奇怪怪的补丁,但于他人无碍、无害!” 秦爷扬了扬颇具仙风的眉毛,微微低下头,以不置可否地沉默收线表达他对风云的认同。 不久,极有分寸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风云端坐在写字台旁,手里拿着一本查尔斯.狄更斯所著的“圣诞颂歌”——这是多年前送知己圣诞礼时,因买一赠一而意外获得的一本好书。在这之后,每当圣诞节来临时,他便会翻来读几段。 “老板,为圣诞派对准备的圣诞树已安放到位、装扮妥当,趁着夜色正浓,要不要出去看看效果?” “好。”风云合上书页,朝游哉温润一笑。 绿地之上,伫立着两棵高大挺拔的圣诞树,某一刹起,伴随悠扬的节庆歌曲,无数LED灯渐次开启,璀璨之光照亮了整个戚氏庄园的夜空! “我想,经由天才画家装扮的圣诞树,会为每一位来此欢度圣诞的客人奉上美好的一夜。”风云喃喃。 “但愿如您所愿。”游哉得体回应道,“只是,自跟随您的那一刻起,我已卸下了‘天才画家’的虚名,从此,换了个活法。” “是吗?”风云转去看他的俊眼,“我居然扼杀了一位画家。” “是的。”他微微点头,“所以请别轻易解雇我。” 停顿了几秒之后,两个人皆笑了。 那时候,非常年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路可走,只是一心抱着成为大画家的梦想,不断绘画、开画展,不断引起巨大的关注,然后,欲望开始超乎想象地膨胀……膨胀……最终转化为一种脱离了纯澈初衷的虚无破碎!他本想告诉风云这些话,但此刻,却只是微笑着看那两棵美好如梦的圣诞树。 平安夜到了,罗平叔侄如约来到吴家。一番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在轩白的新工作上。 “在念云郎咖啡馆的工作还顺利吧?”吴家之主、大画家吴甄诚开腔道。 “挺好的。”轩白柔声回应。 “那就好。说实话,我们也觉得现阶段这份工作更适合你。” “您既然用了‘现阶段’一词,也就是说,对轩白的未来还是另有打算的吧?” “您说的对,阿平。的确如此。” 第308章:爱恋之歌 “爹娘,还有叔叔……我和轩白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吴翠翠牵着男友的手起身,众人自然微笑着放行,然后看着一对赏心悦目的情侣亲亲热热地出了门…… “多么好啊……这样的年纪,般配又恩爱。”罗平感慨道。 “是啊。就像镶嵌在碧绿田野里的清澈溪流一样美好。”吴家女主人、画家卓莲用极美的音色打了一个极美的比喻。 诚爷点了一下头,又稍微想了一下,方才开口说,“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我想趁春节前,把他们的好日子定下来。” “求之不得。”罗平跟着点了头。 “长辈们此时估计在谈咱们的婚事。”星空之下,翠翠甜甜地笑着,“你不打算向我求婚吗?”她眨动一双大眼睛,略带羞涩地朝轩白伸出白皙娇小的左手,“我看到了,一个装戒指的小盒子,就在你左手边的裤兜里……” 轩白犹豫片刻,还是将左手缓缓探进裤兜里,摸索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精巧盒子,打开它,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铂金戒指,端端正正地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真是的。竟送这种土得掉渣的戒指,我娘估计都不稀罕带呢!”她眼中盛着一片星光,边嗔怪边将左手举向月光,仔细端详起来…… “就这样吧。我只好收下了。但你要保证,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 “那是自然的。”轩白也将左手举向月光,一枚同款戒指在他的无名指上唱着爱恋之歌。 “原来你一点儿都不老实!”娇小柔嫩的手去拍纤长有力的另一只大手。 “刚刚偷偷带上的,只是一个小把戏。”大手缓缓包住小手。 “我爱你,翠翠。”一个如月光般皎洁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干嘛一直盯着洛氏长媳看?!”戚氏派对上,胥驰冷不丁地从背后偷袭吴信步,并如愿以偿地吓了其一大跳。 “是不是觉得刚刚做了母亲的她美得令人窒息啊。”他仿佛看穿了一个单身汉的心思。 “别胡说了!”信步咽了口唾沫,面色绯红地躲开魔王,向大露台奔逃。 “要不要来杯咖啡?”一辆精致的手推车横在他面前,做工考究的水壶、咖啡罐、马克杯一应俱全。 “咱们的老板正和萧爷在露台上聊天,不便被扰。”游哉麻利地冲好一杯咖啡,递给信步。 “多谢。”他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啜了一小口,“味道真好。”他情不自禁地称赞着。 在此期间,胥驰一直不远不近地站着,不露痕迹地观察他们,这多少让人觉得不自在。 “胥驰魔王究竟是个什么怪诞鬼?!”游哉忽然压低声音问道。 “啊?!”信步一时之间没弄明白那问话的用意。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具有魔性而复杂的内在机理——学识渊博、颇具天分、行事乖张、桀骜不驯,且还是老板的异姓兄弟——简直不可思议。” “嗯。深有同感。”信步又喝了口咖啡。 “是吧?你慢用。”游哉满意地笑了笑,“还有,给你个忠告,别总盯着洛氏长媳看……即使确实好看,也最好收着点儿,不然会被她男人挖出眼珠子的。” “你懂个屁!我同她是旧相识,她是我十分尊重的职场前辈……”信步气急败坏地解释着,然而游哉已推着小车走开了。 她确实是太美了,也曾非常有职场女王的风范。他气喘吁吁地想,但仅此而已。是的,是这样的。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信步……在戚氏发展得还顺利吧?”阮秋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与他寒暄。 “还好。”他周身一激灵,马克杯里的咖啡晃出了一大半,烫了他的手,还弄脏了秋美人的粉白长裙。 “没事儿吧?!”洛丘辰紧忙冲过来,仔仔细细看遍心爱的太太。 “没事没事。所以别这么紧张……”她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又转脸去询问信步,“你呢?手有没有烫到?” “还好。好在咖啡的温度恰好。”见众人皆凑了过来,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裙子怎么办?”丘辰牵着太太的手,小声嘟囔着。 “没事的。一会儿就干了。”她轻声回他。 “还是换件衣服吧……若嫂子不嫌弃我的。”在旁的芊芊向她投来心情复杂的一瞥。 “也好。”阮秋还以微笑,“多谢了。芊芊。” 衣帽间外,芊芊停下脚步,“衣服很多,你慢慢挑,我在外头等你。” “好。”阮秋独自走了进去。 衣帽间巨大而华丽,极有章法地码放着衣裤鞋袜、箱包饰品……基本上,所有的风格都驻留着戚风云的品味。大概,多数都是他悉心挑选,送给太太的吧。她想。 “三少爷说,晚宴已开始了,待会儿您们直接去餐厅就好。”一位家佣在外头向芊芊喃喃细语。 “知道了。告诉他,我们恐要耽搁一会儿的。” “好的。”家佣应允着离去,踩着绵软细碎的步伐。 “怎么不多挑选一会儿?”见阮秋换好了一件粉蓝色连衣裙立在眼前,她多少有些意外,转而喃喃,“这件连衣裙……” “不可以吗?是不是我唐突了,选了你不希望他人触碰的裙子?” “不。恰恰相反……我厌烦这颜色,所以一次也没穿过的。”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这种说法不太妥当,遂改口道,“其实只是喜好不同而已,且你确实比我更能驾驭这种颜色,若不嫌弃,送你了。” “真的可以吗?若是风云送你的,恐不适于转赠给我吧?” “没关系的。风云可不是我哥那种小气鬼。只要我高兴,他从不介怀什么的。”说到这里,她露出甜蜜而得意的微笑。 “那多谢了。”阮秋欣然接受了馈赠,进而补充道,“但你哥其实也不是小气鬼。” 芊芊不得不佩服嫂子的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 “其实,我以为你会趁此机会而躲过接下来的油腻大聚餐。”她想进一步挑战嫂子的情商,于是边走边朝其耳语,“怎么样?你很享受被除我哥以外的男人垂涎美貌与身材的时刻吧?不然你干嘛拼命节食?!” 阮秋的脚步依然轻盈而沉稳。她也没有立即回答这十分无礼的问题。 “不爱听啊。所以才会装作没听到吗?!” 这一回,阮秋停下了脚步。 “我不喜欢戳人伤疤,但这不表明我不知道别人的伤疤在哪里。”阮秋的声音很冷。 “你在威胁我?!” “这么说你也有伤疤吗?!” 廊上安安静静,不远处得餐厅里飘来爆炒龙虾的炝香味儿…… “我真的饿了,芊芊。”她脸上扬起妩媚迷人的微笑,气定神闲地走入餐厅。 “爹,刚刚和风云聊什么呢?还至于他特地指派陈游哉镇守露台,以防外人踏入?!”此时,萧山正压低声音同老爹私语。 “食不言寝不语。”萧爷却把儿子的好奇心噎回去了。 “秋儿,坐爹旁边。”他招手示意心爱的女儿坐过来。 “就今夜,要多吃一点儿。”他边叮嘱边将一份下饭的爆炒龙虾挪到女儿面前。 “好的。爹。”切成小块的龙虾尾肉、猪肉末、干辣椒被一口一口地塞进嘴巴里,慢慢咀嚼,咽下。 “也不要太勉强。”萧山隔着老爹朝妹妹叮嘱道。 “嗯。并没有勉强,挺好吃的。”阮秋朝老哥笑了笑。 “那再吃点儿别的。”一小碟融合着清新木香与羊肉油脂香气的烤羊肩肉被推到了美人面前。“吃吧。这可是经我这种烤肉专家鉴定过的,保证又嫩又香又水灵。” “那给我吃吧。”秋儿身侧的丘辰将那蓝白相间的小碟子拉到自己面前。 “就吃一小块,没问题的。”阮秋已看出萧山脸面上的不痛快,便挑了一块,放入口中,算是暂时平息了老哥对老公的厌烦。 第309章:眼光独到 “听说丘辰打小就爱跟别人争食吃,原以为那定是别人嫉恨富家公子而造谣中伤,可今儿偏就亲见了其争吃自己老婆的整盘烤羊肩肉……算是开眼了。”萧山当众犀利讥讽,却见自己的老爹、老婆、老妹儿都齐齐瞪他,便没了继续发威的气势。 丘辰也没有做声反驳,因为他知道明眼人定看得出来——他只是心疼暗里节食而又在人前强撑的老婆罢了。倒是他与大舅哥之间的不融洽经这么一晾晒,令其很觉得丢面子。 待盛宴散了场,阮秋故意截住了老哥,用干净而明亮的声音说,“哥,你若待他如我,我将不胜感激。若实在做不到,也没关系,但至少,莫在人前让他难堪,因为那也会让我难堪、难受。” 萧山望着她理性得有些超越年龄的美丽面孔,又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她的男人,然后一脸严肃地说,“好,哥答应你,在人前给他留面子,前提是——你觉得他值得你这般维护。” “他值得。”她坚定地说。 “你还真是眼光独到。”他气哼哼地走开了。 “秋儿,刚刚,你和哥说了什么?他好像很气恼。”归程,丘辰朝太太耳语。 “没说什么的。”她揉了揉他的胃,“你刚刚吃了那么多肉,待会儿别急着睡,咱们散散步吧。” “好。”他仿佛已经知道答案了,所以,他决定听老婆劝。 晨,风云着薄衫一件,踩着生动缥缈的步伐,一个人在充斥迷离雾霭的庄园里散步……那身影犹如深山古寺的千年莲花,绽放着决然清寂的芬芳,摇曳在无人知晓的万里晴空。 芊芊立在窗前注视他,安安静静,内心却涌动着狂热的爱恋。她忘了自哪一刻起,种下了那执着的心念,从此在光阴里,镌刻永恒。 “还在介怀什么吗?”云音揉了揉惺忪睡眼,朝立在窗畔、抱着胳膊思索的萧山喃喃。 “没有。”他的眉毛轻轻动了动。 “哪有你这种哥哥啊,生妹妹妹夫的气。若是我,见他们恩爱,不知多高兴嘞。”她起身下床,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吻了他的耳垂儿。 他不再紧巴着一张俊脸,猛然转回身亲吻她的唇。 “啊呀,大清早的,你看你……”她羞红着一张圆脸,急急嗔他,却也任由他继续亲吻自己……随即,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被点燃,便就如常那般亲亲热热,恩恩爱爱。 “昨夜,风云把我请到露台上,然后他问我……”此时,萧爷反复咀嚼着昨夜与风云的那番对话,而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陈嫣甚至听见他长出一口气,然后,镜中映照出窗畔一副裹着重重心事的身影。 然而她任由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她希望他能想明白,然后主动开口。 “他问我,是否了解赫赫有名、却英年早逝的天才画家戚栩栩……因他偶然得知,你我还有她,皆是同期就读于波士顿大学绘画专业的同窗……”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时间比上次更长。 “我当时就回他——按理说,戚栩栩算是戚雄业的远房堂妹,他若有疑问,只管问他爹去呗……但他说若非陈游哉找上门来,戚家的这一门远亲几乎等同于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对于几乎断了往来的远亲,戚雄业却投入极大的信任,甚至让其来做自己儿子的司机兼保镖……心思缜密的风云想不明白这一点,便想从咱们这条线上探一探。”陈嫣盘好头发,转过身来,凝望丈夫道,“但事实上,戚栩栩只和咱们做了一学年的同窗便转去英国深造了,所以,他若有疑虑,大可以去问周云蝶啊,她才是戚栩栩的闺蜜。” “我便是这么回复他的。但老婆啊,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他是何时、从哪里得知我们的过往的?!毕竟,为继承家业,我只在那里停留了一学年便又考入杜克大学继续深造……所以,知道我曾研修绘画专业的人本就不多吧。而戚雄业、胥江涵都是不可能同他说这些的,至于秋儿……我想,也是不会跟他提及此事的!那么,还会有谁呢?!” “照片。”她转回头,重新望着梳妆镜淡淡地说。 “照片?!”一语点醒梦中人。“对啊,我们是拍过合照的。” “所以说……”陈嫣脸色一沉,“风云昨夜的目的,也许并非探问戚栩栩,而是故意让我们知道——他对我们的过往了如指掌啊。” “会吗?这种故意行为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别想了。”她语气诚恳,脸上浮现着温暖笑意,以点到为止的心态结束了这个话题——漫长的婚姻生活里,她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看似柔弱的她在主导方向、权衡定夺。 “好吧,不想了。”低沉的磁音里蕴着如常那般的妥协意味。他缓缓走到陈嫣背后,抬手抚摸她的瘦弱肩膀,然后俯身端详镜中的她,不再言语。 “其实,我认为,趁着节日抛弃家人、来此说故事、做运动的男人……真的很渣。”蝶儿微微挑起漂亮的眉毛,看着收拾妥当、正准备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的霍深川。 “回见。”岂料他满不在乎地说完这两字,便离开了。 “老板——我真的很为难。早上出发的时候您明明跟太太说是来慰问老员工的,谁知竟直接跑到这里滞留了两小时。”归程,笙箫小心翼翼地抱怨起来,“再说……那种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他本以为这一句一定会激怒暴君般的老板。 “我不知道。”然而深川居然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很……期待。” “期——待?!” “对。”他瞥了眼后视镜,轻轻地问笙箫,“你……还是男孩而非男人吧?!” “嗯。”笙箫老实而略显羞涩地点头,“但这不代表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么,那是怎么回事儿,你说说看。”深川眨动俊眼,以好奇的眸光审视着他的司机。 “现在不能想、不能说,因为我还要开车。”话音未落深川竟大笑起来。 “你让我很开心。小子。所以我会给你发个圣诞红包。” “还是不要了。待会儿若太太朝我打听您的行踪,我就得实话实说。那样的话,估计饭碗都难保……”他有些忧伤与疲惫,“自为您工作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不在霍家说谎话,一字一句的谎儿都不可以扯。大不了丢了工作,然后死心塌地地去祥和居做跑堂的。” 汽车里沉默了数秒。 “所以说,你还留了后路。” “嗯。因为据说,您,是位暴君。” “原来我名声不好,很不好啊。” 又是一阵沉默。 “我呢,尽量不解雇你。也就是说,我允许你不替我在太太面前兜什么……你可以沉默,沉默是金,对吧?!”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个小司机如此宽容大度。 “我懂了。”笙箫点头应允,“我会好好守护您。” 守——护?!真是个自不量力的小子!深川没再说什么,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温暖涌起。 第310章:乐善好施 午后,念云郎咖啡馆里,游哉双手捧着卡布奇诺,盯着那些以蒸汽发泡的牛奶。“此时咖啡的颜色,就象遍布意大利各地的卡布奇诺教会里,修士们在深褐色外衣上覆一条头巾一样……***此而得名。轩白,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你知道意大利最有名的修道院叫什么名字吗?” “骸骨寺,兴建于1624年。” “你果然做了功课。” “是的。”轩白低头施礼,转身离开。游哉目送其身影消失在员工休息室的方向。 “信步,你知道陈游哉来念云郎做什么吗?!他不应该是和风云哥在一起吗?!他不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守护风云哥吗?!”轩白掏出手机,致电风云助理。 “老板派他做事,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信步字句清晰地作答。 “哦……”长长的睫毛凌乱地抖动了数下,“我收线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取代了,且还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其实刚刚的话并非听老板亲口说的。”信步复又来电解释,“今晨陈游哉来电,说虽然大家都在休假,然而他还要替老板办事……遂恳求我帮他完成与一位乐高寡头约好的见面交易——用贵得离谱的价格买一款已经绝版封神的泰姬陵。这真疯狂。搭建这建筑需要多么严谨的态度啊,我很想知道那小子将如何完成它。他却还自信满满地说正打算利用乐高颗粒完成一幅梵高的星空……哇哦,如果他真能做到,应该是个乐高拼砌高手吧。”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才发觉已经离题万里了,“抱歉,我跑题了,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太失落……” “我没有失落,我仍在为风云哥做事啊。”轩白倔强道,“我只是怕陈游哉不尽心尽力……” “他倒是挺尽心尽力的!”话一出口,信步又后悔了,这回答简直令轩白更加难过了吧。 “谢谢你让我明白自己不是最好的、最适合那个职位的。再聊。”电话又断开了。 此时,咖啡馆的转门里走出一个人,留着短寸头,身材短小精悍,虽相貌平平,然而目光锐利而凶狠。他四下环顾,很快便与游哉对上了眼色。于是游哉把正要送到嘴边的咖啡放回桌上,表情也变得严峻陡峭起来。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早已被遗忘如死,所以,见我如同见鬼。” “我从不认识你,因此对你身背后的恩恩怨怨毫无兴趣。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以及你身背后的靠山找我老板的麻烦。当然,今天此时,我们见面,是因他希望你,你们,停止对罗铮文的暗箭难防——他会有所补偿,他能力范围内的很有诚意的补偿。” “我想带上一笔钱远走高飞。” “好主意。” “数目很大,我希望明天中午前拿到。”他将一张注明金额与账号信息的便签纸拍到游哉的卡布奇诺旁。 “你还年轻,所以胃口别那么大。” “少一‘刀’都不行!” “那好吧,谈崩了,你可以走了。” 然而秦忠良丝毫没有挪动身体,“你的老板绝对拿的出这笔钱。且是他主动找的我啊。” “的确如此。”陈游哉点了点头,“他一向慷慨,问题在于……”他忽然收声,因为罗轩白端着一杯拿铁,缓缓走了过来。 “我没有点这个。”游哉淡淡地说。 “赠送给这位先生的。”纯白马克杯被稳稳放到忠良手边,“老板常说,若是手头拮据的客人来到这间勤奋的咖啡馆,我定要替他表达一份乐善好施的情意。哦,差点儿忘了跟客人说明,我和你对面这位先生,皆为同一位老板效命。”说罢,轩白转身离开。 “不喝吗?免费的,且咖啡里肯定没毒。”游哉讥讽道。 “作孽的人是罗铮文,所以我没做错什么,更没有愧疚感。” “都说了,别人的恩怨,我不感兴趣。” “若你真能置身事外,就不会这样讥讽我了!还是那句话——我希望明天中午前拿到钱。否则,你的老板,你老板的狐朋狗友……从此都别想舒适自在地过日子了!” “其实从头至尾,这件事跟我老板没有丝毫关系,但他却得承担‘乐善好施’反被株连的后果!我无法理解他!”游哉摇着头,朝起身离开的忠良喃喃…… “的确如此。他很难被解读。不,也许无人能解。”他没有停下脚步,便迅速从转门中消失掉了。 “应该截住他的。”轩白过来收走没有被品尝过的那杯拿铁。 “人人都想过好日子……但,怎么说呢?!别过分期待命运的给予……”游哉起身,慢悠悠地走去转门,“咖啡不错。还有,听说你好事近了,恭喜。” “多谢。” “春风得意里,也别忘了尽忠职守……镇守好念云郎。” “你也是,要守护好风云人物。” “对不起。”游哉回到戚氏庄园,向风云人物郑重致歉,“我记得您清晰地告知我,尽力答应他的要求,若无法定夺,也应该问问您才对。” “至少,你没有扔掉他的账号。”风云拿起桌面上的那张便签纸,盯着笔记本,迅速地敲击键盘,转而插入授权用的U盾,完成了一次大额转账。 “老板,像他那种人,难保没有下次的。” “因我的知己作孽在先,所以,若有下次,我会继续赎。事不过三,我会给彼此三次机会。” “您这样做,迟早会变成穷光蛋的!” 风云笑了,“不会的。我也是有分寸与底线的。”他望向窗外的苍茫天空,恰有几只寂寥疲惫的鸟儿渐次飞过。 “对有些人,我非常吝啬、狠毒……甚至一次机会都不给。”他轻轻地说。 这番话似乎让游哉有些意外,他稍微向风云的方向挪了两步,“比如呢?”他明知道这一问十分不妥,但还是问了。 风云转过身,静静地凝望游哉,空气急速冷冻成一坨无法呼吸的冰,压在游哉艰难起伏的胸口,使其动弹不得,并对自己这一问懊恼不已…… “对不起,我知道这是您的底线了!”他终于鼓足勇气道了歉。 “好的。你可以走了。”风云下了命令。 “好。”游哉飞快地逃离了书房。 “已经拿到钱了,所以,我准备尽快离开美国了。” “嗯,万事小心。” “秦爷……”秦忠良似乎在斟酌用词,“无论如何,谢谢您,若非听了您的劝,我是绝对不会跟戚风云做这比交易,进而放过罗铮文那个恶魔的!”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辈子扎在仇恨里……不会幸福的。” “现在这样也是不会幸福的。罗铮文当着我的面儿枪杀了我的父亲,那一幕,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如今,我拿着戚风云替他赎罪的钱……简直等同于拿我爹的命换荣华富贵!我实在是不孝子啊!”秦忠良有些哽咽。 “别想那么多了。未来还长,多往前头看吧。”秦爷收线。 第311章:随心而动 “听说翠翠年前就会结婚……多么好唉。”傍晚,文宅之内,一家人正在吃晚餐,陈萱忽而抛出这样一个敏感而老套的话题,令众人有些接不下去。 “娘,我相貌平平,工作能力也一般,更没什么滋润生活的小情调,又偏偏有些不想太将就的择偶标准,才会在寻觅伴侣方面屡屡受挫。”文馨就势承认即便嫁不出去也不会轻易妥协的心境,“所以呢,您要调整好心态,不然一见谁家女儿出嫁都要失落一回的。” 文烨在旁坏笑帮腔,“就是就是。” “你能不能不说话?!没有你这种不着调儿的哥,她会唱出这样奇怪的腔调吗?!”文真恨骂道,“想想我大哥还真是更惨,两个大龄不婚的儿子不说,其中一个还不认他……” 文烨登时收敛了笑意。 “你也真是的,说咱们女儿呢,你又扯到别处去了。”陈萱看在眼里,紧忙提醒老公,“锦媛说,罗铮文邀请咱们女儿去尔湾做客……” “我们家就在尔湾,还用他邀请馨儿做客?!”文烨撂下筷子,“婚姻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起不婚者放弃原本的标准与坚持,违心奔赴?!” “也许相处下来会觉得还不错呢?所以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坚持呢?!”陈萱不急不躁地回敬道,“我和你二叔就是相亲认识的,不也过得和和美美吗?!试都不试就堵死大多数人都在经历的人生流程,大谈随心而动、个性至上……不也很无力无用吗?!” 气氛冷下去,一桌子佳肴皆变得索然无味。 “爹娘还有哥,我饱了。”文馨起身离席。 “叔叔婶婶,我也饱了,得让馨儿给我弹一曲以助消化。” “没有那种曲子。你当音乐是什么?!”文馨边走边白了他一眼。 “音乐就是雅俗共赏的人间烟火。”文烨撩了撩长发,随她上楼,去往琴房。 “老公,看来咱们文家的孩子都是没指望了。”陈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别这么说……若你真想把馨儿拉入结婚生子的正轨上,且不要跑偏了、掉进胥子亮那种带着两个儿子的丧偶男人的火坑里,就跟她一块去尔湾会会罗铮文。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起拥有咱们的清澈单纯的馨儿。”文真一脸认真地望着娇妻,“馨儿既然是我的女儿,就该有我的运气,寻觅到情有独钟的另一半。” 在旁的老家佣抿嘴偷笑。 “你瞧你,真是的,说着说着又扯到别处去了。”她的脸上显现出幸福的光色,“好吧,我听你的,明天准备准备,后天就带着馨儿去尔湾。” “好,顺便把烨儿押回去,在咱们这儿晃荡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家陪陪爹娘了。” “好,都听你的。”她甜蜜地作答。 “下一步,叔叔定会派婶婶陪你去尔湾会罗铮文,顺手把我也押解回去——路数基本是这样的。”琴房之中,琴音很美很美,然而,和着美妙的旋律,文烨却在说伤感而无奈的话。 “不要说话。哥。”文馨仍在弹琴,脸上滑落几滴泪。相思旋律如一阵疾雨,倾泻在一尘不染的悬崖峭壁之上,然后,它浩荡奔流,在人迹罕至的山间高亢咏唱。 咔嚓咔嚓,文烨用手机认真拍照,“光效与氛围都很契合,我可以把你最美的样子放在推特上。” “不要。”美妙而悲壮的旋律戛然而止,她停下来,转回头,满脸泪水,满腔凄苦道,“你算什么哥哥?!” “算是好哥哥啊。”他起身上前拥抱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不要哭啊,真没出息。” 此时,罗铮文与虞修正在慵懒蜿蜒的鹅卵石步道上散步。 “我感觉霍深让那个助理——萧然总是紧盯着咱们不放。” “不必理会他。因为他这么干迟早会误入歧途,然后将他和他的主子逼进无路可走的死胡同。” “也就是说……您正在放一些诱饵,牵引他误入歧途?!”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这一句一下子噎住了后续话题,这又多少让虞修有些尴尬难过。没办法,这是精英们的舞台,只供行家里手施展才华……而我,在他眼中不够看的!他想。 “怎么了?回到家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惆怅的黄昏,虞奈何望着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餐的儿子,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铮文给你脸色瞧了吗?” “没有。”虞修立即否认,然后叹了口气,“只是有些累……觉得自己难以胜任文哥助理一职。” “哦。”原来是闹别扭了。虞爷登时心中有数。“那么,就再观察观察,若实在不行,咱就不干了,找份你足以胜任的自在工作。相信有很多这样的工作机会……” “那怎么可以呢?”他放下筷子,郑重道,“我是下定决心跟随文哥的,岂能说放弃就放弃?!” 桌面上的老夫妻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哦……您这是逗我啊!”他舒缓下来,会心一笑,“真是的,连亲儿子也拿来消遣。” “不消遣你还能消遣谁去?!”虞爷带着慈父的微笑朝儿子道,“好好吃饭吧。既然决定了要走的路,就请养足精神,好好坚持。” “好。谢谢爹。”他起身夹了一筷子蒜苗,恭恭敬敬地放进虞爷近前餐碟的正中,虞爷点了点头。一家人其乐融融,继续吃饭聊天。 “听说大嫂给罗铮文保媒了。” “是想还风云的人情,才会帮他的。你可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我也没打算成全子亮同馨儿。” “就是啊。再说,文真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嫁给子亮这样的……”胥爷沉吟片刻,斟酌了一下,复又对着电话说,“我也不是说子亮不好。” “嗯。也确实没多少可取之处。”铎爷倚靠着松软的大沙发,举着手机喃喃,“好在他也确实没对馨儿动心思,不然还就麻烦了。” “你可别这么说,有些事儿,只要一方有心,难保另一方就能不妥协的……圈子里,这样的事例还少吗?!” 铎爷点了点头,脑海里至少出现了三四对儿鲜活的事例。 “那哥说,我该怎么做?!” “躲。” “躲?!” “让子亮到我这儿住几天。待罗铮文与文馨的这次遥远相亲结束后,一切见了分晓,再回去。” “也是个办法。” “你也有听劝的时候。” “那是自然。您可是我奉若神明的大哥啊。” “得了得了,别腻歪了!”胥爷收线,起身走出仅供自己独处的阁楼房间,缓缓下楼去往卧房。 “没事儿做什么媒人,惹出这些个是非,还得我想法子平息。”他望着正靠在窗畔的太妃椅里安静读书的伴侣,不由嗔怪起来。 “我是做好事。”锦媛没有抬头,书倒是翻动了一页。 “读什么闲书,给我瞧瞧。”他走近她,并伸出手。 “风云送的,圣诞颂歌。”她合上书,轻柔地放到他的手掌里。 “这本书……”我也有。他想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看吗?”他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侧,开始翻动书页,以寻找他认为风云可能会留下的蛛丝马迹。但是,明明是一本崭新的书啊,所以除了清新好闻的书香,实在找不出什么来。 几分钟后,他合上书,“还给你了,慢慢看吧。”他把书放到触手可及的小茶几上,起身走去盥洗室。 此时,风云赠她这本书,单单是为了衬托节日气氛?!应该还会有其他寓意才对吧?! 第312章:狠毒生长 夜深了,莫名失眠的霍深让来到书房,打开墨床,取出一块光滑细润、墨色青紫、质地坚硬、香味纯正扑鼻的墨锭。他默默研磨,然后起笔在宣纸上从容书写,伴随一朵朵带着书墨幽香的字缓缓绽放,内心回归到最初的平和自然。 罗铮文亦是无法入眠。一位美丽而充满神秘色彩的女郎刚刚造访过他的公寓,将他的冰箱装满品类繁多的食物。此刻,巴赫的C大调触技曲飘荡在卧房里,他独自品味一杯红酒。明早,他要去机场接一对母女,如果顺利的话,她们将会成为自己的丈母娘与老婆——基本上他绝对可以做到——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儿。 罗利的星空下,舟车劳顿的胥子亮正躺在一张孤单的大床上,伸展着四肢,排除所有干扰,单纯地静望着天花板。唯有这样的时刻,他才可以暂时摆脱前妻去世所带来的深痛,不去审视自己一团糟的生活。 柔美安然的灯光里,阮秋的钢笔仍在日记中孤独行走。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牵引着我,使我无法停歇倔强的坚持。一路凄苦与繁华作伴,明媚与昏暗交错,我跌跌撞撞,恍恍惚惚,终于栖息于这一处充满爱与牵绊的港湾。 她停笔,回头看着安然睡去的丈夫,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继续写到——也许,没有从前的坎坷铺垫,我将无法拥有此刻的顺遂与幸福。然而,此时此刻,我,真的已抵达内心的顺遂与幸福了吗?!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星空,复又低头,重重写下——没有!从前坎坷的深痛与深恨,已在我的灵魂里刺下永难愈合的残酷伤口,我不知道该如何粘糯滋润,修复弥合。我不知道!所以,我害怕这样的自己!未来,我会不会狠毒生长,朝向我所不期的方向攀爬,纠缠?!我不知道!!她合上日记,将它狠狠锁回抽屉里。 在这鬼魅丛生的夜晚,萧然开着车,沿着曲线柔和而漫长的公路行驶。两旁一片荒凉,没有值得视线停留的任何东西。 车子很快下了公路,他看了看后视镜,似乎无人跟踪,于是把车停在一排拥挤不堪的小公寓附近。 是的,他就住在这里。他本可以有更好的住处,过更好的生活,然而,倔强亦如不可更改的宿命,纠缠、撕扯着他的心,促他不敢踏向阳光灿烂的幸福彼岸! 他在逼仄的廊上疾步行走,很快来到家门口,娴熟开门,轻柔关门,谨慎地反锁了门。然后,他将脊背重重倚靠在门上,缓缓而松垮地滑落下去,直到屁股坐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他看着自己的铮亮皮鞋,以及被它踢向狭小厅堂的一小块粗麻地垫,忽而露出同思想的愉悦毫不相干的凄凉微笑。 他决定辅佐霍深让跟罗铮文较量下去,狠狠地较量,然后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他开始浏览手机中偷拍的那些照片,他能意识到自己在捕捉某些微妙瞬间时闪现的遗传天分——这使他不得不想起自己是著名摄影师文玄的儿子。 不!他斩断记忆。 我恨他,我对他只有恨意。他对自己说。然后倦意涌上心头,赶走了所有的思绪。 睡吧。头脑在催促身体。他艰难起身,拖着酸涩的身躯挪到床边,两腿一软,无力地倒下去,轰然睡去。 “啊呀,您来了。”清晨,铎爷临时起意,跑到祥和居的小包房里品味粗茶淡饭,不想门一开,罗丰的丈母娘——泼辣难缠的顾薇薇端着一碟小菜来到眼前。 “已经吃饱了,正准备走。”铎爷微笑着应道。 “不是看我来了,就故意说要走吧?!”她挑眉一问。 “哪能呢?”他摆了摆手,“只是担心我的司机向长久在外头等得无聊罢了。” “一个司机罢了,等就等呗,难得今早能碰到您这贵人,正好有事相求。”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他对面,隔着小圆桌向他探身道。 肯定不是好事。铎爷暗想。但面上还得和和气气地说,“请讲。” “大家都知道,我女婿本就是洛氏后人,可那洛枭雄和向薄筝却百般阻挠其认祖归宗,而阿丰的亲爹亲娘、我那亲家也是一对儿不善言辞、不敢替儿子出头的窝囊人物……”她故意停下来,观瞧铎爷的脸色,却只得到“风平浪静”四字,心里免不了啐骂这只不上道儿的老狐狸。 “我不是说一定要阿丰认祖归宗……虚名罢了,谁现在还贪图这些个无用的。”潜台词是洛氏江山版图里至少应该有罗丰的一大块儿。 “总体来说,人们都是安心过自家的太平日子。所以此时的丰儿,应该已经很幸福了。”潜台词是争什么地盘儿?!你这做丈母娘的别太不知足! “我记得婚礼当日,您是作为阿丰父亲一角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当时惹得阿丰的生父好不凄凉失落呢。但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阿丰早已将您视为父亲。既然如此,有些事,您就不能总想着置身事外的!” “抱歉。我认为,有些事情,咱们都应该置身事外。” “所以说啊,阿丰就是笨。不明白对有些自私自利的大人物,是不能太掏心掏肺的!” “林肯说——与其跟狗争辩,被它咬一口,倒不如让它先走。否则就算宰了它,也治不好你被咬的伤疤——同理,我不想自寻烦恼,从而被无益地损耗。”听到这里,她顿觉一阵尴尬与恼怒猛烈撞击着脑门儿和太阳穴。 “您的意思,无非就是咱们不在一个频道、档次上,对吧?!”她冷笑一声,“我想也是,您是谁啊,连自己亲侄子的前妻也想娶来做老婆的博士,这样的频道、档次确实无人能及。”她正说得得意,却见铎爷已起身走去廊上了。 “怎么,有本事别走啊,把我这番话接下去啊!”她叉腰立在门边叫骂,然而,视野里的挺拔背影已消失不见了。 真是不尽兴!她暗想。但也算是自己赢了!她暗自庆祝起来。 “铎爷,实在抱歉。”向长久正准备发动车子之时,罗丰追了出来。 “没什么的。”铎爷并未下车,只是从半开的车窗里放出话来,“以后,尽量避免我与她的不期而遇……别不爱听,她真让人倒胃口。”说罢,便命长久驾车离去。 第313章:旗鼓相当 “您好,伯母……你好,馨儿。”一位异常英俊气派的君子立在蔚蓝色的天底下,儒雅而深沉地向一对母女打招呼。 “你好。铮文。”陈萱细细打量他,满心满眼写满欢喜。虽然对罗铮文的英俊潇洒早有耳闻,但亲见过后,仍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诧。原以为此世间,戚风云已是无人能及,未曾想眼前人称得上旗鼓相当。 “你好。文哥。”文馨轻声回应,音色甘甜透亮。说完这一句寒暄,她便低着头,拉着母亲一同上了铮文的车子,不再言语。 “怎么无人理会我呢?若是好事成了,我们也会是亲戚啊。”文烨坐上副驾,乜了他一眼,“听说你是幽兰之王,幸会。” “我的确曾在幽兰会所度过了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如今,我仍不悔,但也的确回不去了。”铮文边发动车子边淡定作答,“既然能遇到馨儿,我打算走别的方向。” “这么说,就是对她对眼来电了?!”文烨穷追猛打,“这可不是动动嘴巴随便回答的问题!” “我也孤独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拿后半生的幸福随意开玩笑呢?!”车子稳稳地驶向文烨的家。 “感觉怎么样?!”到了文家,安顿妥当的陈萱关起门来探问她的女儿,换来的却只是低头不语。 “行或者不行,可能或者不可能……这么回答总可以吧?!” “不可能。”文馨抬头看着母亲,无比清晰地说,“我本就是平凡之人,所以想找个各方面旗鼓相当的人度过余生。” “也就是说,他的惊世骇俗的外貌气度,在你这里,反倒成了承担不起的负担了。” “嗯。说到底,在他面前,我无法自信、自在地存在。” “那么内涵呢?!”陈萱并不气馁。 “内——涵?!” “单从外貌上拒绝一个人,似乎过于肤浅随意了!尤其是,你们俩这场遥远的相亲,势必要引发圈中人士的高度关注,所以,需格外慎重些。即使是拒绝,也要在相处几次之后再开口的,否则,就是不尊重,对彼此都不尊重。” “好。我知道了。”文馨只得松了口,“但是娘,如果,我是说如果相处下来,我发觉自己对他有好感,同时,却发现他只是对‘大家闺秀’的名号有好感,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馨儿,我觉得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冒点儿险是值得的!但说实话,当初苏大成的事儿,我心里还是挺不得劲儿的。所以,怎么说呢,我又不想太逼迫你……这也挺矛盾的。” 文馨没说什么,只是望着自落地窗奔涌而入的暖色晨光发呆。她记得第一眼见到罗铮文时,脑袋嗡嗡作响,心脏扑腾跳个不停……这实在是糟糕透顶!仿佛自己瞬间成了落入敌手的俘虏,只能放弃于事无补地抗争,无条件地臣服于敌人订立的另一套游戏规则。 “弟妹,罗铮文已经回去了,说是让你和馨儿暂且好好休息,明日再来……”不久,女主人周云昙进了门,“我也探问过他的意思了,应该可以确定,他对馨儿非常中意。”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嫂子。”陈萱长舒一口气,跟嫂子亲亲热热地聊起天来。 “娘,我也并不累,所以想和文烨哥出去逛逛。”此时,文馨觉得哪里都比此处舒适自在,便紧忙找借口逃走了。 不久,兄妹俩躲在书房里自在地打嘴架。 “真是败兴!没想到子亮那个软蛋包竟然躲去罗利了!” “还不是怪你吗?!我对他,本就没什么的,却无端被你编造出一段我对他的长久暗恋……” “恋没恋的你心里有数!” “没有。” “嘴硬罢了。死丫头!” 她不再还嘴,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很想争辩一番,然而还是任由书房里安静下来。人们不应该总是谈论不愉快或者很艰难的过去——她是这么想的。 文烨满脸同情地看着她,但又觉得自己与她并无分别,在爱情里,他们是两只连番受挫的可怜虫。虽然他坚决地克制自我不去这么想,但强撑出来的大哥气势还是慢慢撒了气。 “所以你看……子亮是不值得的。苏大成也是如此。他们通通是没有担当、毫无责任感的胆小鬼、烂茄子。” “哥,别说他们了。”她看着他勾魂摄魄的明亮眼睛,感觉胃里有一种近乎灼烧般的疼痛。 “我想出去兜兜风。” “好。哥这就去开那辆超级拉风的跑车。” “不。”她摇头,“摩托车。”字字清晰。 “别逗了。”他摆摆手,笑了笑,转而看着她那张平凡而肃穆的脸,收起笑容,慢慢说,“不要搞事情,我爹、你大伯年纪大了……” “以前我若这么提议,你肯定会说,‘好啊!好啊!’想都不想。”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哥也长大了。挺好的。”她起身向外走,“去花园里散散步吧……这总可以吧?!” “嗯。”他随即与她并肩而行。 “我常常想,我到底像谁呢?!一点儿文家的优秀基因也没继承……外貌不行,摄影不行,脑袋不灵光,各方面都平平常常、马马虎虎……” “身材还不赖。瘦而不失妩媚。”他故意以男人的眼光上下打量她,“我是说真的。”他点点头。 “谢谢。”她笑了笑,“另外,热爱音乐,还会弹钢琴,差点儿忘了。” “嗯!足够将罗铮文泡到手了。”他继续顺着创建她自信心的方向谈道,“据说他也通晓音律,尤善抚弄古筝。” “哥怎么知道的?!哥不是讨厌他吗?!”她的脚步停在花园里的小喷泉旁边。 “都说了,他是幽兰之王,这名号岂是区区外貌便可轻松换取的?!”他俯身拾起步道上的一块松动脱落的鹅卵石,丢进喷泉里,“哥并不讨厌他,只是……”怕他骗你!然而,他没有说出口。 “还顺利吗?”上午,铮文接到风云来电。 “还好。”铮文应道,“实际上,我对热爱音乐、通晓音律的女孩儿颇有好感。” “对她,你要诚心相待。” “当然。我又不是苏大成那种人渣。”但说完这句,他又觉得自己实际上比人渣还不如。 “以我对文馨的了解,她会是位非常理想的伴侣……虽然少女时期,她也曾走过一小段曲折而叛逆的路程,但那不重要,因为人人都有过去。” “不必反复给我打预防针。” “只是想反复提醒你——想明白了再开始,开始了就别想临阵脱逃。堂堂文家的大家闺秀,不可以被涮两次的。” 第314章:魔幻特质 “这么早?!幽兰之王?!”次日清晨,面对带着新鲜果蔬登门造访的罗铮文,文烨冷冷讥讽道,“还真是殷勤,只是怕难以持恒,所以刚开始也实在不必太那个……否则往后她会说,‘你待我不如从前好了。’瞧!多么划不来!” 幽兰之王却还以稳重的沉默、温润友好的笑意。 “早。”文玄现身,打破厅堂的沉默,“有心了,还带来我们喜欢吃的果蔬。” “因起得早,遂逛了一圈农夫市场。”铮文谦和作答,众人纷纷落座,两个家佣为每个人端上一份清甜暖胃的花茶。 “既然这么早来,大概是想同馨儿出去散散步吧?”周云昙看了一眼低头品茶的文馨,又转去对陈萱柔语,“你说呢?弟妹。” “那就去吧。”陈萱还以微笑。 “我会先带她去吃早餐,然后逛逛街,中午去听场音乐会,下午再看看馨儿的意思,想做什么我便陪同,日落之前送她回来……诸位长辈觉得可以吗?” “我也喜欢听音乐会。所以也带上我,可以吧?!”文烨插话道。 “你闷声不响地跑去罗利这么久,似乎完全不记得还欠两家杂志社好几组照片。不要成为一位名声很坏的摄影师,因为这圈子实在太小了。”文玄淡淡地说。 “爹,我昨夜就把照片整理好,发给他们了。” “那么今日就主动去问问,听听人家的意见。” “好。”文烨只得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咱们也都开明点儿,让他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文玄拿出大家长的派头,一锤定音。 “车呢?”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文家的花园,立在大街上,却不见半点儿车的影子。 “呃……是摩托车,你不介意吧?!”铮文脱掉西服外套,递给文馨,“穿上它吧,在尔湾冬日的早晨兜风,还是有些凉意的。”随即,他拉着她的手走到街对面,从一辆超级拉风的庞大摩托车上取下一只安全帽,温柔而娴熟地替她带上,“我喜欢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儿……至少佩戴这个比较不麻烦。”他笑了。那笑容犹如一束锐利而滚烫的光,倏然投射在她的心上,使她的心几近沸腾。 “我,我必须要答应你这个疯狂的念头吗?”当她哆嗦着嘴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经跨骑到摩托车后座,两只看似纤长细弱的手臂也自然而然地环抱住铮文的健美腰肢,并且将十指交叉,在他的腹肌上打了个结实的死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干!然而下一秒,她的嘴巴里还清晰而兴奋地吐出,“出发吧!大帅哥!” “好的!馨儿!”磁音干脆而深沉。下一秒,世界隆隆作响,眼前是一片扑面而来却又急速退却的缤纷幻景。这幻景模糊了璀璨的太阳、涌动的浮云、盘根错节的芬芳花蕾、肆意舒展的叉状枝桠,以及俗世人间特有的繁华……当一切皆披上魔幻发光的冒险色彩,时光一下子栽进回忆里,咏诵豁然开朗的少年情怀。 “有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掩埋过去……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也不想那样。所以,馨儿,我们说说彼此的故事吧。” “好。” 结束了疯狂放肆的少年大冒险,晕晕乎乎地吃过了简单的早餐,两个人来到人迹罕至的密林湖畔说悄悄话儿。 “中学时代,我在某个钢琴夏令营上遇到了一位分外英俊的男孩儿,他身上有一种我一直渴望拥有的魔幻特质,我被深深地,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他的名字叫胥子亮。” 的确是胥子亮啊。铮文点点头,露出耐心而暖心的笑意,于是,她备受鼓舞,开始深入细致地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少女暗恋史。 “你呢?你应该谈过很多次恋爱吧。”结束了对胥子亮的纯真缅怀之后,她绕过了苏大成那一段短促苍白的插曲,将接下来的话题抛给他。 “我曾和几位倾城美人有过情事……是情事而非情史。”他说。 “我懂。”她故作老成地自我调侃,“虽然我既没有情事也没有情史。” “但不久之前,我确信自己史无前例地爱上了一位女子——虽然与她既没情事也没情史。”他也惊讶于自己竟然可以主动揭开心上的疮疤。 “然后呢?” “她却选择了别人,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美国。” “是吗……”她轻轻叹息。 “是的。”他真想告诉她那个人生大赢家正是她避而不谈的苏大成。 “那么……你还有信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自我修复,认真投入下一段感情吗?!”她的脸颊腾起好看的红云,“我可不想成为你脆弱时期的短效疗伤药。” “我想,我对你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虽然目前还抵达不了爱情乃至婚姻,但是,我会朝这个方向上用心努力。”他的眼眸里盈满动人心魄的湖光山色。 “你喜欢我什么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方面确实有些动心,另一方面又实在没什么自信心。 “喜欢就是喜欢。”他牵起她的手,“走吧,去听一场跨年音乐会。” 于是她也没再深究细问,只是乖巧地跟随他默默行走。周围的一切都像童话里的事物,她甚至觉得脚下踩着的都是松软纯洁的天外云朵。 “不知道两个人相处得怎么样了……也真是的,电话也不打一个。”下午茶时分,与周云昙品味细糯糕点的陈萱叹了口气,“出门的时候以为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没想到此刻已乐不思蜀了。”她拿起奶白色雕花茶几上的茶杯,啜了口沁心的茶汤,又担心起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毕竟,罗铮文是在幽兰会混迹多年的人物,对于女人,恐怕……” “你也说了,他是扎根在幽兰会多年的幽兰公子,那么,定是见识过众多倾城美人的人物……所以……”她也喝了一小口茶汤,然后把刚刚的话润了润,“当然,我倒也不是说馨儿算不得倾城美人……” “没关系的,她也的确不是倾城美人。”陈萱笑了笑,“我懂嫂子的意思了。” “还有就是……他也不敢、不会造次的。咱们是谁?媒人又是谁?”云昙补充道。 陈萱舒展眉头,频频点头,“您说的对……哎呀,养女儿就是爱瞎操心啊!” “我能理解。”云昙朝她微笑,“母亲大都是这样的。” 第315章:俗物情感 日落之前,文馨被安全地送回,这让各方都很满意。 “如果觉得可以,就安心住在你大伯家里,与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以便更加深入了解彼此。” “好的。娘。但我会找份工作,不然完全像一只专程来谈恋爱的寄生虫的。” 母女俩会心一笑,皆心意明朗。 “叮当——”打火机里吐出幽蓝的火舌,蝶儿点燃一支烟,站在公寓的小阳台上吞云吐雾,任由微凉的夜风扑在美丽的脸上。 “今夜,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啊。”深川踱至她身侧,轻轻而亲昵地吻了她的脖颈,顷刻之间,似有一股电流传遍她周身。 “没什么的……大姨妈提前造访,所以你暂时别来了,可以吗?”他知道她是在找借口逃避、拒绝自己,因为对于一位年轻而健康的女士来说,那些特殊日子是不可能突兀跳跃的。 “好的。我知道了。”他傲慢无情地笑着说,“慢慢享受你的特殊日子吧。但也许等你好了,我反而想不起你了,到时,不要太失落。”他转身离去。 即使内心恼怒,面子上也得撑过去,他不想配合任何与之有过情事的女人坐地起价、耀武扬威、欲擒故纵,哪怕只是小胜一回。 “这么晚?”凌晨,铮文开了房门,将拎着一大包吃穿用度的倾城女郎放进门里。 她脱掉面料挺廓的限量版灰色风衣,随意将它丢在光滑洁净的地板上,然后在柔黄复古的灯光下摇曳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规整空间,以便将新购置的食品尽力塞进去。 “你怎么了?”他立在她专注于码放物品的一小团蜷缩着的身体面前。 “没怎么……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冰箱空空如也。”她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忧伤,有种淡淡而清甜的味道。 “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的。”他抱起胳膊,冷冷地说,“不要以为只帮我填满了一次冰箱就可以大半夜的跑到这里闹幺蛾子。” “衣柜在哪儿?”她直起修长的身子,“我还给你买了内衣内裤……” “蝶儿……别这样。”他松绑了胳膊,趋向前去轻轻地抱住她,“别这样……” 她开始哭泣,但很快就停了下来,“我想,我得离开尔湾。” “好。我来安排。”他轻声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帮我搞定了霍深川。且是时候让他享受一把被甩、被嫌弃的滋味儿了。” 两个人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遥遥相望。 “我以为,那日,你命我买吃的喝的来填满你的冰箱是给我爱的希望。显然,是我想多了。” “我很抱歉引发你的误会。不过总体来说,以你的智商与样貌,找个比我强百倍的好男人不成问题。” “我想也是。”她略带心酸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想去英国,继续学业,再找份像样的工作。” “嗯。我知道了。”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致电吴世昌,“蝶儿想辞职。” “我知道了。”老吴带着些许被无故扰醒的迷糊而干涩的腔调说,“她会太平和顺地离开幽兰会的……但,跨出了幽兰会的门,她在霍家大少爷那里恐有磕绊。” “这个我来解决。” “他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我当初……” “我知道你当初有铎爷照应着,所以,蝶儿也一样,她由我来照应。” “别逞能。尤其是在文馨小姐待在尔湾的这段时间。”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他缓和着语气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老吴。”他的磁音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魔性魅力,值得起岁月推敲与品味。 “为避免霍深川的纠缠,在你离开之前,可以住到我的隔壁。”挂断电话,他望着她,郑重其事道,“当然,其实那是给文馨准备的。我想,相处久了,她自然而然会住到那里,方便我们俩得体而近距离地谈情说爱。” “我都已决定离开了,所以你也真的没必要跟我絮叨无用的。” “那么,去睡吧。明天我陪你回公寓收拾东西。”他起身走去墙角的落地柜,从一个小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再交到她手里。 “晚安。”她攥紧钥匙,利落地起身走去门边,弯腰拾起地板上的风衣,穿好,再径直出了大门。 此夜的后半程,铮文都在失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来敲隔壁的房门,“喂,起来,早点儿回去整理东西……我今日事忙,唯此时有空。”然而,门里未有回应。 他觉得不对劲儿……忽然就忆起昨夜她出门时穿上风衣的那个动作! 他立即致电她。关机了。 见鬼!他有些心浮气躁。幽兰之王真是浪得虚名!蝶儿竟是如此地不听王者指令! 他决定去她租住的公寓一探究竟,于是立即驱车前往。清晨的公路上没几辆车子,四下毫无人间生趣。凉风自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分外提神醒脑。 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一种鬼魅跟踪的气味儿。虽然后视镜里空空如也,但他那异常敏感的神经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他决定有所行动,便将车子自中间车道向右侧漂移,一分钟后,他又大滑翔式地靠向最左侧的车道行驶,就这么摇摆着蛇形路线驶离公路,来到通往蝶儿公寓的一条更为僻静的窄路上,又颠簸了一小会儿,车子停了下来,他静静地守在里面,手里拿着那把短小精悍、子弹满满的手枪。 既然跟踪这件事完全来自玄之又玄的神经雷达,自然颇可存疑,所以他要验证一下。 果然,雷达没有出错,一辆雪山白色的宝马7系车徐徐靠近。 扫兴!还以为会是萧然,却是他弟弟文烨那个蠢货。铮文收起手枪,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看看长发妖男如何出招。 “还好吧?!准妹夫。真是巧了,去采风的路上竟然遇到了你……”文烨下了车,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位于铮文座驾驾驶位的半开的车窗前。 “困了,犯了迷糊。” “看出来了。蛇形滑行表演得不错。所以,要去哪里?我载你去。” “劳你大驾,不胜惶恐。” “说人话吧。酸拽什么?!” “那么大哥就开车走起吧。送小爷去想去的地方。” “占我便宜是吧?!” “对不起,我是直的,所以只想占美女的便宜。” 两个人一路掐着嘴架,磕磕绊绊地来到蝶儿公寓楼下。 “谢了,你可以回去了。”铮文下了车,急匆匆地奔去大门口。 “急着去干什么?!占美人儿便宜?!”文烨在后面啐骂,“告诉你,千万别玩弄我妹子的感情,她的纯洁美好,不是你这种只迷恋妖媚皮囊的肤浅俗物所能体悟到的!” 已跨进门里的铮文停了下来,转回头看着文烨,认真道,“我的确是肤浅俗物,但也不意味着不会欣赏皮囊之外的内在。最好别再上演与我的偶遇,拙劣得很,一次就恶心透了。”说罢,他的身影便闪进门里。 “事实上,真的只是他娘的偶遇哇!”文烨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第316章:死里逃生 罗铮文急切地敲门,这一回,门顺利地开了,只是迎接他的却是九毫米口径的消音手枪,以及持枪而立、冤家路窄的秦忠良,这实在让人太意外了。 “你们以为我想要的仅仅是钱吗?!以为几个臭钱就可以把过去的罪孽都摆平吗?!” “我只想知道屋里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睡了。我只是把少量镇静剂喷在她脸上,所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 “那就好。”铮文长舒一口气。 “我不会为了复仇而变成滥杀无辜的屠夫。” “所以呢?”罗铮文看着他的枪。 “进屋,然后如实回答问题。最好按我说的做——在她醒之前。”秦忠良命令道。 于是铮文照做了。 “我想问你,当年你为何要杀死我的父亲?!” “因为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他性命,而年少轻狂的我,需要那笔钱,也需要借助‘幽兰杀’扬名立万。” “谁出的钱?!” “幽兰会所的某位贵客。” “姓甚名谁?!” “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别跟我绕!”他忽然就失去耐心,抬手砰地一枪,一粒渺小而威力巨大的子弹穿透了铮文的左肩胛骨后,打到了其身背后的落地镜上,轰然击碎了整个镜面。 “感觉如何?!”他望着应声倒地、上身被鲜血极速染红的铮文,冷冷道,“即使没有伤及要害,然而若一直血流不止,也是会很快死去的。” 铮文没有回应,倒不是因为传遍周身的难以忍受的痛楚,而是觉得堂堂幽兰之王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复仇的烂人放倒,实在太过可耻了! “下一枪我会朝心脏瞄准的。所以……说出来吧。” “世间种种,终必成空……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你不配说这种话。” “那么,我无话可说了。”铮文闭上眼睛。 “那么,去死吧。”枪口直指心脏。 “把枪放下。”千钧一发之际,秦子冬仿佛从天而降,挡在枪口之前。 “放——下。”低沉一声呵斥,秦忠良拿枪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下一秒,枪便匪夷所思地落入子冬之手。 “仇也算报了,所以你走吧。”子冬将忠良推拽出门,然后锁闭房门,开始沉着处置铮文的伤口。 十分钟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半小时内我会去见你。”然后,他迅速收线,并去洗手间取来一条湿润的凉毛巾,敷在睡美人的脸上,促她清醒过来。 “仔细听着,不要慌,也不要报警,处理好这里,我会照顾好铮文的。”子冬说罢便用自己的风衣外套罩住鲜血淋漓的铮文,搀架着他向外行走,蝶儿挣扎着起身,哆哆嗦嗦地跟在后头。 “别跟来……照他说的做。”铮文艰难地转回头,看着她,“信我……等我。” “我听你的。”她嘴角抽搐出一个浅笑,眼里却不断涌出泪水。 “受伤的部位在后背,子弹打穿了左肩,但并没留在体内,也没伤及要害。”某间私人诊所内,某位经验老道的医生对铮文实施了清创手术,将碎裂物取出,使其转危为安。 “感觉怎么样?”几小时后,子冬询问病榻之上的铮文。 “不怎么样。”他忍着钻心的疼痛淡淡而真诚地说,“但我收回你是‘阴沟鼠类’这句话。” “其实你怎么看我都是无所谓的……”子冬起身,“好好在此静养,想个好一些的借口遮掩你的伤口。” 真是糟透了!两个人皆在心中暗想。 抹不去的仇恨终成躲不过的仇杀,化不开的因终成一颗激烈的苦果,唯以艰难而孤独地吞咽与埋没,方可期一切重回平衡、平和。 傍晚,死里逃生的铮文睁开眼睛……窗外,阴沉的天空下,一只灵巧的鸟儿正在追逐一只狡猾的飞虫,虽几经周折,但最终,鸟儿还是毫无悬念地捕食成功。他看得很入神,不知怎的,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种庆贺式的微笑。 “铮文一整天都没联系你吗?真是奇怪。”晚餐时分,陈萱心情复杂地看着女儿,蹙眉道,“其实你也可以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的。” 打了,且至少十个以上,可惜每次都是关机通告……但文馨觉得这种话是不适合在众人面前说出口的,于是就继续闷头吃饭。 “其实,刚刚我打他手机,关机了,往家里的座机打,也是无人接听的……所以真让人放心不下。”见无人回应,陈萱只得道出实情。 那人不会是真的身体有恙吧?!长发妖男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着,对***早与罗铮文的那场不愉快的偶遇,他不知应否说出口。 “既然如此,不如去他那儿瞧瞧情况,也好安心。”文玄说罢,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文烨身上。 “干嘛看我?!我可懒得去。” “家里只你这一个壮男,你不去谁去?!”文玄命令道。 “真是的……”文烨嘟囔着起身离席。 其实文馨也想跟着去,但是又怕长辈们笑话自己不矜持,所以终究作罢。 不久,雪山白色的车子在公路上奔驰着,到了一个分叉路口,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罗铮文的家?早晨送其去的那个神秘公寓? “咝——”他从唇齿间不自觉地发出纠结的声音。还是,相信作为男人的直觉吧!于是车子最终停在神秘公寓附近。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公寓有近百个单元,要到哪里找罗铮文大清早儿急急去见的那个人?!想套出公寓管理员的话儿也绝非易事吧。他有些犯难,于是决定待在车里守株待兔,熬到一个差不多的时间段,便可回去交差了。想到此处,他又觉得自己对准妹夫太不负责任了。 然而,他还是决定守株待兔,且时间不长,他便在无聊中睡着了。 “喂,怎么样了?!”再度被电话扰醒时,夜色已分外浓重。“没有在家,也没在公司,我也只能守在他家门口守株待兔。”他暗想自己可真是笨得浪漫,还他娘的相信什么直觉,还不如老老实实去罗铮文的公寓守着。 “那你先回来吧。明早再看看,也许只是忘记带手机,又去了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总之一定没事的。”文馨觉得这些话都是自我安慰。 挂断电话,文烨伸了个懒腰,转了转酸涩的脖子,准备开车回家交差。 恰于此时,一辆有些破旧的轿车停在距离自己很近的位置,自半开的车窗口可以清晰看到一位英俊熟男的侧脸——竟然是萧然! 第317章:心细如发 “哥……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文烨下了车,站在车窗前。 “不可以吗?!”萧然冷冷回嘴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从未认定你是我弟弟。” “哥,久远记忆里的仇与怨都过去了啊。过去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何不适时放下,轻松活未来的日子?!” “但是你的娘夺了我娘一生挚爱的那男人啊——且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怀上了你!多么卑鄙、龌龊!” “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都没办法接受你当着我的面儿对他们恶语谩骂!你的命不是你娘一个人就能赐予的吧?!你的成长历程中有没有得到过文家的庇佑?!你自己心里有数!” “够了!”萧然发动车子,愤然离去,只留下还欲争辩的长发妖男,在暗夜里失魂落魄。 凌晨,文馨用一双心事沉沉的倦眼守着一颗颗寒星。一弯冷月似在笑她,又将被一个男人狠毒耍弄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他平安。平安就好。她终于垂下眼,和着草地里的凄凉虫声,叹了气,落了泪。她知道,自己对罗铮文动了真情。 忽而之间,手机响了。“馨儿……”罗铮文虚弱地唤她,“我今早出了车祸,肩膀受了伤。” “要不要紧?!”她急急切切地问。 “还好……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啊……” 晚风悠悠荡荡,亲吻她脸颊上的晶莹泪滴,“你在哪里?我去陪你。” “天亮了再说吧。这么晚出门,不合礼法,也不安全。” “快说吧!在哪里?!”她有些急了,全然抛却了平日里的内敛矜持。 “好吧。但尽量别惊动长辈们,只跟家佣交代几句便好。还有,打车时把车牌号告诉我……” “你都这样了,还心细如发的。”冷风环绕着亮闪闪的失眠的眼睛,和她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子。 不久,她来到那家私人诊所,看到了面色比月光还要惨白的铮文的俊脸,和他那裹着厚厚纱布的左侧肩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摩挲着他的手掌,呜呜嘤嘤地哭泣。 “不要这样……我已经没事了啊。”他莫名心疼起她来,“我不想让你为我流眼泪。” 窗外,树影随幽风阴森摇曳着,层叠刻画着他的不可捉摸的哀伤与她的清澈见底的心痛。 “为何不去大一点儿的医院?”许久,她才缓过来,四下打量着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 “开车前两小时,我喝了杯红酒……所以此事得低调处理。”他气定神闲地撒谎。 “哦……以后别这样了。”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他的密布坚硬胡茬的下颌。 “好。我答应你。”他也伸出右手,裹住她的,“我恐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如初,在此期间,你可愿意照顾我?” “当然。”答案脱口而出!然后她垂下头,羞红了脸。 “车祸?!酒驾?!恐是个幌子吧。”清晨,消息传至铎鞘庄园,铎爷看着陆闲庭,“再去探探吧……我担心的是——秦忠良杀回来了。” “好的。老板。” “陪我一起去吃早饭吧。儿子去了罗利,孙子们呢,又趁着假期而早早地去参加补习班了……”铎爷走出书房,陆管家紧忙跟了上去。 “没办法,私立精英小学一向风纪严格、学业压力巨大,若想跟上其教学进度绝非易事啊。”陆管家适时跟进道。 “也许吧。西方教育实际上很狡猾,通过‘公立’与‘私立’的天壤之别,以一个宽松而不自知的过程,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社会分层,将大多数付不起高昂的‘私立’学费、只得选择快乐而松垮的‘公立’教育的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沉淀下来。”铎爷意味深长道。 餐厅之内,电视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加州某处设在加油站的彩票站卖出了一张价值几亿的彩票。 “即便你认为亿分之一的概率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是它就是这么狠毒地出现在劲球奖上面了!”感慨过后,铎爷从日式粗瓷碗中选了一个新鲜漂亮的小红萝卜,细嚼慢咽起来。 “我倒没指望过能中大奖,但对于百万小奖还是做过美梦的。”陆闲庭正在犹豫要不要来一块非常厚实的烤鱿鱼,闻听铎爷发了感慨,紧忙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要是中了大奖,你要怎么花呢?”铎爷饶有兴趣地问。 “嗯……”他迷茫而兴奋地挑起眉毛,想了想,“先买几个大房子保值,再带着老婆孩子环游世界——但基本上这都只是想想罢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喂。子亮,我觉得你把油门开得太足了,这使我情绪不稳,很想狂揍你一顿。” “那么你来开。”子亮在路边停下车,绕到副驾的门边命令道,“下车!” “原来你确实吃了一肚子**。”胥驰耸了耸肩,开门下车,往驾驶位绕过去,“我开就我开,我还没儿子呢……死了岂不太赔了!” “就你……还配有儿子?!”子亮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一脸嫌弃地撇撇嘴,眼睛望向窗外,仿佛他与胥驰还有几世仇怨没有清算似得。 “我们俩……”胥驰开着车,迎着冬日午后的明媚阳光轻声道,“何时起,变得如此……”他顿了顿,好不容易拿捏出一个恰当的词,“疏离。” “没有啊,是你太敏感了,魔王。”子亮笑了,看起来颇为冷酷,冷酷而狡黠。胥驰一下子回忆起曾在子亮母亲的葬礼上见过他的这种笑容。 他试图调匀呼吸,然后以比较平和冷静的声音说,“你是我弟弟,一辈子不能变的,是不是?” “当然。不然你早被我干掉了。”子亮嘟囔道。 至此,两个人再无言语,车子便在无趣中抵达了目的地——陈氏养生馆。 “我一开始还担心,提议来这里会不会引发你想起秋水……进而难过。” “人总要朝前看的。” “所以说,你很无情。” “虚伪的有情有义远比无情更恶心。就好像婉儿去世也没几天,你不也一样扔下老爹和儿子们,躲到我这里泡汤池子、寻轻松惬意吗?!” 古色古香、通透宽敞的包房里,两个人泡在各自的汤池子里继续掐嘴架,中间隔着一道雕刻着一树玉兰花的玻璃屏风。 “是啊,我们似乎都是不可以太过幸福的男人了。”子亮有些颓唐地说。 接下来,两个人闭上眼睛与嘴巴,开始打盹儿。 “两位客人,时间到了。”过了一阵子,一个温润恭敬的声音飘进门里。 两个人睁开眼睛,撑起上身,看了看各自墙面上的时钟。快到下午两点了。于是,他们慢慢地从浴盆中起身,走去各自的淋浴间。待收拾妥当,便开了门,跟随守在门外的小伙计去做理疗。 整套流程走下来,又过去了三个小时,于是两个人决定吃过晚饭再回家。 第318章:心理揣度 “说实话……她的名字很好听。”归程,稳稳驾车的胥驰忽然冒出这句看似无厘头的话。 “什么……谁的名字?”子亮一愣,随即顿悟——洛秋水。 “她的名字也好听……”陆婉儿。子亮在心中默念。 “愿她们在天堂,一切安好。”胥驰抽动了一下笔直挺拔的鼻子,“还有戚楚楚……”一股苦涩在嘴里弥散开来,“对不住了,我要跟汪和婷好好过下去。”虽然势必无法过那种奋发有为的生活。他暗想。 子亮有些疑惑地看着老哥,不由自主地说,“你能做到吗?!药浴里是不是下了什么怪诞的东西,不然你不会这样的。” 胥驰的侧脸上掠过一丝惆怅,似乎被刺痛到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但他没有反驳,过去种种累积至今,他的确无法带给亲人足够的信赖感了。 车子在一幢复合型建筑旁停了下来,“走吧,这是风鹤哥新开的店,里面有电影院和超市。” “两个大男人结伴去看电影?!别逗了。” “昨日我娘说想吃饺子,去里面买齐东西,我们待会儿包给她吃,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这都几点了?等咱们包好了恐都半夜了,大娘早就睡着了。” “所以要抓紧时间,至少给她当夜宵吃。” “那行。”子亮终是拗不过胥驰,松了口,跟着老哥走进超市。 “这么巧?!”然而,在热闹的超市里偶遇恩恩爱爱的丘辰夫妇,还是让胥氏兄弟感觉很烦躁。 “秋儿忽然很想吃白菜猪肉馅水饺,所以我特来买齐材料,回去包给她吃。”丘辰的声音欢快而得意,“但秋儿非要陪我一起来,大概是怕我漏买了什么。” 顷刻,想包顿饺子给娘亲吃的热情好似一只受惊的鸟儿,唧的一声飞走了!胥驰用手撑着下巴,艰难思索着一只情场烂茄子是如何脱胎换骨成居家暖男的?!子亮也绷紧丰盈的下唇,点点头,表示出一种诧异与钦佩。 “没想到你居然懂得疼老婆了。”子亮不咸不淡地赞了丘辰一句,又把头稍微扭向阮秋,淡淡地说,“真有本事啊。” “运气好而已。”她淡然一笑,“再聊。”随即挽着丈夫的臂弯,疾步离去。 “难道我们俩是瘟疫吗?!那么急着躲开。”子亮望着那夫妇二人的背影,失落自尾椎向上攀爬,蔓延。 “有过童年阴影之人的心理,不能用常识去揣度的……比如秋儿,又比如你我。”胥驰走到堂弟身侧,稍稍向其歪着头,低声耳语。子亮回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老婆,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好啊?”丘辰开着车,小心探问着。 无非是想遮掩内心的端倪吧。阮秋沉思片刻,自自然然地笑了笑,“挺好的啊。咱们与他们,本就没什么深交,所以也只能寒暄几句罢了。” “是吗?”丘辰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因为在乎,因为怕失去,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神经兮兮。他想告诉秋儿这话,又觉得实在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于是忍了忍,咽回去了。 “我忘记问她那颗红香妃怎么样了。”一路沉默地回到胥氏庄园,直到打开车门的一刹,子亮方开口说话,转瞬,却又没什么自信地自我开解道,“其实也无所谓了。” 对此,胥驰只是干涩地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似乎只要一提到阮秋,两个人便都无法自在、融洽。 “怎么了?两个人的脸上皆是阴云密布的。”厅堂里灯光柔美,泰然端坐的胥爷放下书,瞥看着儿子与侄子的俊脸。 “没什么的。爹。我们急着去包饺子,给您和娘做夜宵。”胥驰心虚地回话。 “是的。白菜猪肉加蟹钳肉……”子亮小声补充道。 “那快去吧。因为晚饭已吃了鸳鸯虾球和杂菌牛肉,所以记得馅料要少油清淡些,且饺子边儿别掐得太大。” “您也别要求那么多,我们可都是公子哥儿,能会多少做饭的花样儿,只是能糊弄熟了,您就赏脸吃两口吧。”胥驰的话虽然有些煞风景,却让胥爷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 “哎呀呀,居然知道包饺子给您和大嫂吃了。”电话那端,传来铎爷坚定而松弛的声音。 “可不是嘛。总觉得怪怪的。”胥爷举着电话,心情复杂地应道,“所以才想让你这心理学家给分析分析。” “这也许是渴望达成对父母、长辈们精神上的敬重与感情上的安慰,并以此获得一种自我认可与满足。但由于他们皆是优越感爆棚的公子哥儿,所以恐难持恒于谦和的态度,认真的凝视与倾听,以及身体力行的磨炼与修行……嗯……只得继续观察着吧。” “就不能说得简单明了吗?!你又不是算卦的,干嘛那么绕?!那么滴水不漏?!” “好吧。简而言之,是好事情。” “如果持之以恒,他们会变成戚风云那种人物吗?!” “怎么可能?!”铎爷冷笑一声,“再说,戚风云那种人物,还是越少越好!” “你也是怪了。刚开始,对风云的喜爱、赏识溢于言表,何时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避开老哥咄咄逼人的逼问,叹了口气,“我累了,想去浴室洗去一天的疲惫,再端本闲书看到深夜。” 不痛快地收了线,胥爷决定去后厨转转,见识一下两位少爷包饺子的奇异画面。 “喂,胥子亮,你别包了,没听见我爹说不喜欢皮边儿太宽厚的饺子吗?!” “你尽管挑好的给大伯大娘吃,我包的我自己吃,总可以吧。”子亮神情紧张,纤长的手指胡乱地掐捏着饺子边儿。 “说实话,你的动手能力连三岁孩子都不如。” “娘的!我擅长的领域里,你却也是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的!所以,瞎得意什么?!” “咳咳。”胥爷故意干咳两声,去洗净了手,慢慢坐到面案旁的一把木质椅子上,拿过一双筷子和一个面皮,默默而娴熟地包了个圆润漂亮的饺子。 “爹……您歇着,我们能行的。”胥驰轻声道。 “爹不是嫌你们慢,只是想快一点儿吃到饺子,然后,趁着夜色正好,同你们去散步消食。” “好。”胥驰带着哀婉的神色笑了笑。 子亮也不再说什么,只顾埋头认真学习胥爷包饺子的技法。 第319章:仙人指路 在私人诊所熬了一周之后,罗铮文终于回到家中。入夜,文馨陪他在书房看书,聊天。 书房虽然有些狭小,却有一种高雅沉静的氛围。这大概和室内弥散的龙涎香以及靠窗的古典展示柜里摆放的毛笔、钢笔、裁纸刀、镇纸等昂贵文具有些关联。 “铮文,”文馨小心依偎着他的右肩,用手指捋顺着鬓旁一缕顽皮卷曲的秀发,“你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他沉默不语,引得她开始不安、后悔自己的提问。他看在眼里,只得深深叹息一声,缓缓说,“那我要实话实说吗?”_“当然”,她点头。 于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说出有关自己的痛苦往事,眼中不时闪烁哀伤迷人的幽蓝光泽。只是,夜风吹得尖锐而凄迷,在他脸上平添了几缕狰狞。讲着讲着,声音渐弱,最终演变成一种大智若愚般的沉默。 她实在揣测不出他的路数,只得咳嗽了一下,他好似自梦中惊醒,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只是怕你会觉得奇怪、可怕,或者无聊。”_“完全不会。”她顷刻作答,“且我可以保证,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半字。”_“那就好,那就好啊……”他舒缓下来,继续半遮半掩地讲述他的故事。 待他再度沉默之时,已是黎明时分。文馨睡着了,脸上挂着斑驳泪痕。他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样单纯善良的她。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可以自美丽的劣徒那里全身而退,再完完整整地交给眼前的她。也许,他根本不了解自己。 此时,他的左肩又开始剧烈疼痛,仿佛在提醒他——赎罪的代价有多么沉重。他莫名渴望风云能给他指指路,或是坚定他的想法。于是,他小心而艰难地安放好熟睡的她,然后走去露台给风云打电话。 “我在生自己的气。我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跟文馨纠缠在情爱里。” “大清早的,我不想同你言辞激烈地争辩。”风云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但你至少要有作为男人的担当与底线。”他果断收线,孤单地立在窗畔,眼睛眺望着远方那云雾氤氳的冷酷山峰。间或,几声略显苍凉的鸟鸣飘过,如同倾诉孤独之客们坚定而悲壮的人生。 “前方三英里处有一条没有路标的道路……那是私人领地,你得提前减速,稳妥转过一道道陡峭向上的弯路……路的尽头有扇气派、坚固、古老,由冷酷警卫们镇守的大门,你需要按其示意停好车子,接受例行检查。” “明白。老板。”陈游哉收线,稳稳驾驭着“深蓝色火焰”,在幽深的私人山路上攀爬,路旁肆意生长的树木不断从窗前摇曳而过。 车子在距离钢铁与巨石强悍融合的大门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一名如山峰般健硕、冷酷、全副武装的警卫走过来,游哉适时降下车窗,“这是戚风云先生的座驾。” “我认得。”警卫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游哉,“但我不认得你。” “我是他新近雇佣的司机兼保镖。” “请下车。我要检查车子。”声音低沉而极具威慑力。游哉没说什么,乖乖照做。 “请致电戚风云先生,以确认驾驭他座驾的人物是否是他新近雇佣的司机兼保镖。”警卫边检查边冲着对讲机低语。 五分钟后,游哉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入盘踞在山顶险地的神秘庄园。 越来越接近主体别墅时,又一名持枪警卫示意停车,游哉只得照做,并摇下车窗,警卫朝车里看了看,随即命令道,“熄火,把车钥匙以及你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交给我。” 真他娘的!游哉暗自啐骂道。虽然风云已下过毛毛雨,但他还是想问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至于如此戒备森严吗?! “有何贵干?!”坚定而威严的女声在高阔的厅堂里震颤,回荡。一位三十上下的熟美女郎款款下楼,黑色高跟鞋轻盈踏在富贵奢华中透射沉稳古朴的实木楼梯上。 “我的老板命我来探望周董事。令尊的病不严重吧?”游哉问的不够诚恳,因为已不由自主地被她唇边的一颗似有若无的美人痣所吸引。 “已平复了。”她面带愠色,冷冷道,“你既来了,正好把之前戚董事长送来的那些贵重药材一并带回去,转告他,我们周家不缺这些。” “好的。”游哉点头,淡然道,“那我在此等着,待周小姐将药材拿来,我一并带回去。” 你还真是听不出好赖话啊!她垂下眼,想了几秒钟,抬头开口道,“等着!”说罢便回身上楼去了。 功夫不大,一个小家佣噔噔噔地下了楼,两手空空地走到游哉面前,“大小姐说,既然是戚董事长亲送的药材,却之不恭,便就不可归还。另外,烦劳转告他,若有诚意,请亲自来探望周董事,而不是……”小家佣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派个无脑无心的无名小卒来搞笑。” 游哉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告辞。”他转身离去。 “想不到我还有搞笑的功能。”不久,回到戚氏董事长办公室复命的游哉自我解嘲道。 “她叫周珞,珞珞如石之珞。刚满三十岁,是周澎湃董事的独生女。”风云凝望游哉,忽而一问,“觉得如何?” 游哉一愣,随即笑了,“您……这是又要给我做媒吗?!” “不好吗?”风云的眼睛闪闪生辉,“虽然周氏家族背景有些复杂……然而,怎么说呢?甘愿入赘的适龄男子实在是数不胜数。所以,你是否能脱颖而出,俘获美人芳心,尚未可知啊。” “可惜,我不是罗轩白,没有他的志向与运势。但您若是因厌烦我、想摆脱我才替我操心婚姻大事,那么,大可直说,我会找个得体的理由辞职走人的。” “绝无此意。”风云笑了,“事实上,我真的不想频繁地更换司机兼保镖。” “那实在太好了,因我是真心想在这个职位上长久地干下去,且,我是不婚主义者。”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风云点了点头,“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谢您理解。”游哉如释重负,默默离开。 门关闭的一刹,风云起身,来到宽大气派的办公室最黯然的一角,蜷曲在软糯的沙发里,闭目凝思。 周董事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他如此兴师动众地闭门谢客又意味着什么?!即使自己几次开出优厚的条件,然而他和他的党羽却始终不肯离开戚氏……究竟,这尊恶神打算啃咬、腐蚀戚氏的根基到何时何境?!风云百思不得其解。 第320章:切中要害 “我无法再爱你了。因我不知道……哪次相会会是我们的永诀。” “别这么说。别用这话来抛弃我。若你真心爱我……” 仿佛紧闭的心扉骤然开启,接纳了一场吉凶莫测的爱情。 “不要哭了。馨儿。我们换一部搞笑片看看,如何?!”暮色辉煌的时辰,铮文决定关闭家庭影院系统。 “不。”文馨拭去满脸的泪水,“马上就大结局了,我答应你,往后再不看这种爱情悲剧片了。” “行。”铮文只得继续面无表情地陪看。 “失去你,我的心会像刀割一般的疼。”好假。男主念台词不够走心啊。铮文忽然感觉这生离死别般的分手场面很搞笑。 “失去你,我的心会死掉。”更假!女主的眼睛里一丁点儿爱意都没有哎。他将视线移至哭成泪人的文馨,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在她那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啊。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无比柔软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夜,安安静静。看过了大结局的文馨,在厨房里小心观察着正于文火上熬煮的味厚滋补的汤锅。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因为我从来不曾投入地看一部爱情片。”他抚慰着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但看见你流泪,我心里还是无法舒畅的。” “我知道你并未爱上我……但你仍会娶我为妻的,对吗?”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弱,眼睛也并没有离开汤锅。 “我倒是没料到你会这么想。”他笑了,声音清浅迷人。事实上,的确如此。但他怎么可能如实告知在爱里清澈如水的她呢?!在爱里,他是卑微而低俗的,所以永远无法将她从圣洁的高台上拽下来,哪怕只是一会儿的平起平坐,哪怕只是片刻讥讽——现实一点儿吧,宝贝儿。他想。 他决定去露台透透气,抽支烟。 “不许抽烟。”她的声音很轻,却极为强势。 “就一支。” “一口也不行。伤口还没有长好。” “好吧。我的娘子。”他将烟和打火机放回原处。 “今天,有位佳人和另一位绅士在楼下转悠……绅士是我堂哥文然——虽然他肯定希望我称他萧然……而那位绝色佳人,我想你得先把她妥善处理好,我们俩才能往结婚生子的方向继续走下去吧。能做到吗?”晚餐桌面上,文馨忽然变作沉稳老练的大家长,这又让他倍感意外! “我知道了。”他故意错开了她的眸光。单纯的女人厉害起来也蛮吓人的!他想。 风云哥还真是厉害,总能点中他的要害。她想。 “怎么不喝汤?”过了一会儿,她歪着头,审视摆在他面前的那碗飘着浓重中药味道的苦汤。 “不想喝。”他皱了皱眉。 “酒那么烈,烟那么冲,你都可以陶醉地享用,这可是对身体有莫大好处的良药啊,你反倒犹豫矫情起来了。”她凑到他旁边,拿过骨瓷小汤匙,自他的汤碗里舀了一勺药汤,放到一个空碗里,“我先干了。”说罢便一仰脖子将良药喝下肚。 “喂!”他愣住了,随即拉下脸呵斥她,“真是胡闹。” “好苦。”她伸了伸舌头,哭笑不得地说,“怪不得你不爱喝。” “服了你了。”他单手拿起汤碗,慢慢缓缓地喝干了一整碗。“以后别这样了。”他朝她和缓地笑了笑,“有点儿怕了你了……若是结了婚,还得了?!” “放心,等你好了,随你自在。”她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又喝了一大口白水。也许,大多数于太平盛世下滋养而成的富家小姐,在听完幽兰之王的咋舌故事后,就会彻底斩断命运莫名其妙赐予彼此的情感纠缠。不过,她的心却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极不可思议的决定——永远栖身于文郎之树。 夜深了,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在黑暗里闪烁着鬼魅的光色。风云放下一本让他读到精疲力尽的晦涩之书,盯着电话思忖了十秒钟。然后,他举起手机,轻轻按下接听键,威严而极富磁性的女声立即灌入耳中,“风云哥,戚氏真的要对周家落井下石吗?!” “别这么说……珞珞。”他依然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开始按揉晴明穴,“但希望你能告诉我,令尊究竟在不在那座山顶庄园的城堡式别墅里。” “有区别吗?在与不在,他和他的团队成员都将被戚氏集团清除得不留一丝痕迹……不是吗?!” “珞珞,很多事,我无法解释。你若信我,便需告知我实情。若不信,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我信你,但信不过戚氏,因为戚氏终究是你爹的!” “我爹,已经很久不过问公司运营的事了。所以,现在,大体是我在掌控戚氏。想必这些,你和令尊皆是一清二楚的。” 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 那一头忽然传来答案,“他去瑞士疗养了,就在莱蒙湖边上的一家疗养院。” “谢谢你……珞珞。” “你也知道,两年前,我娘猝然离世,他经受了无以复加的打击……如今,他虽然是七十四岁的老者了,但行动与思维却依然敏捷出色,所以,我不希望戚氏仅凭一些小瑕疵就急不可耐地逼他放权走人。” 这一回,又换做风云沉默不语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不要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两个人同时发声,顷刻又都愣住了。 “珞珞,希望你能转告令尊,尽快回来,做好交接工作。若他还想发挥余热,我也可以给他安排特别行政顾问这一职务。”他不得不运用心意已决的措辞,与此同时也想给周董事个台阶下。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她颓唐伤感地叹气、缓和语气,她显然知道他的用意。 “我会尽力给他最大的尊重,当然,利益方面也会令他满意……只是,还有些人,望他能帮忙劝退,悄无声息地离开戚氏。”他十分清楚周澎湃做事强硬,心肠狠毒,手段高明,背景恐怖,能用金子与鞭子摆平一切不合规则的尖棱与利刺。 “嗯,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她切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对风云来说,意义非凡!他觉得自己总算驱散了压抑在胸口多日的疑云。然而,一切会不会真的就此顺利,尚未可知。 他起身下楼,走出别墅。一月份的天气并不算冷,他抬头观察了一下躲在薄云后面的月亮,步伐轻快地绕过古朴婉约的荷花池,穿过花香弥漫的曲折小径,去往花园后面的一小片密林。 “这么晚了,风云去那里做什么呢?”此时,戚爷立在卧房窗畔,好奇地看着心爱的儿子。 “大概只是像您一样,失眠而已。”锦然的声音如同甜美柔暖的春风,又蕴着毋庸置疑的忠诚与顺从,“要不,我也陪您出去走走?” 戚爷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和善地笑道,“算了。睡吧。”但愿,那个安然静谧的地方能让风云逃离困顿、思维豁朗。他抬起头,用向来犀利、沉稳、冷静、坚毅的目光看着自薄云后面探出头来的月亮,暗暗期许。 第321章:孤独之书 “我想,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清晨,餐厅里,胥子亮用平和而率直的语气宣布要回尔湾。 “哀悼婉儿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好好做个像样儿的父亲、儿子、商人。” “祝你成功。”胥驰抬起头,并不认真地乜了眼兄弟,然后补充道,“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把你的话当真。” “别这么说。”身侧的和婷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没什么的,嫂子。我们俩就是在互相掐架、拆台中长大的……所以早习惯了。”除了和婷,其他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的确如此”的苦笑。 “珞珞,为何要向他透露我去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瑞士?且还特地告诉他疗养院在蒙特勒的莱蒙湖畔,让他能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羊胎素和抗衰老技术。” 她举着电话,内疚地眨动一双冷酷而迷人的硕大杏眼,“对不起。爹。” 周澎湃故意停顿了一下,用宠溺而诙谐的慈父口吻说,“算了,至少你没告诉他,客房的阳台正对着莱蒙湖与阿尔卑斯山。”她听罢,噗嗤一声笑了,淡烟色的美人痣在右唇角上熠熠生辉。 “爹,”她抬起眼睛盯着窗外的天空,努力保持着冷静而真诚的心境,然后低声说,“您该知道……我无法对风云哥撒谎。我……” “爹明白的。” “那就好。”她如释重负,然后坚定地说,“但我也绝对不允许他或戚氏伤害您。” “无论他还是戚氏,都伤害不了我的,此世间仅存的可以伤害我的人,是你。而你,永远不会伤害爹。所以,瞧,我非常安全。”这一回,她苦笑了一下,如同一位被爱囚禁的孤傲公主。 收线后,她来到大露台上,坐在年代久远的秋千椅上摇摇荡荡,一双黑眸子冷冷审视着天空…… 何时起,忠诚而极具执行力的周氏团队演变成风云眼中的腐化势力了?她觉得心很痛,却又无计可施,更无法置身事外……矛盾像一条致密纠缠而成的鞭子,无情抽打着每一条敏感而坚韧的神经。 …… “珞珞,怎么了?今天可是你的十岁生日啊,却哭得如此伤心。” “风云哥哥……有人说,若不是爹娘心爱的女儿不幸死掉了……我这种孤儿绝对不会攀爬上富贵日子、白赚到爹娘的金山银海的。” “是碰巧听来的还是谁特地告诉你的?” “是刚刚二叔同二婶说话时,我碰巧听到的。不过,我也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 “我也是被我爹领养的……可我并不觉得因此就要哭鼻子的。无论如何,这世上有人真心待你,爱你……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也许是吧。” “一定是的。还有,好好爱你如今的爹娘,他们曾经失去了可爱的女儿,他们更需要你的爱,陪伴他们熬过去……懂吗?” “大概懂了,但还是有一点儿难过。” “那么,哥陪你坐秋千椅,好吗?” “好。” …… “周氏团队到底背有多少条人命……有计算过吗?”周爷致电他的心腹大将。 电话另一头小心翼翼地沉默了几秒,“不计其数。只是……珞珞可不希望戚风云被阴险巧妙地干掉。” “那就敲山震虎吧。” “但庇佑猛虎的那座山……也是很难敲打的。” “那就杀鸡儆猴吧。” “可就连‘鸡’也是难找的。” “你似乎忘了那个自不量力地闯入周氏领地,惹我女儿不高兴的‘无脑无心的无名小卒’了。” “懂了。” “先只是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吧……且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明白。放心。”带着冷酷意味的承诺摩挲着周爷的耳鼓与心,他觉得很是开怀受用。现在,唯一的遗憾是唯一的女儿对戚风云的那种无以言表的缱绻心绪——它难以捕捉,又可恨地持恒着。 “老板早。” “早,游哉。”风云走到车子面前,看了看游哉迷离憔悴的眼神,关切问询道,“昨晚没睡好吗?” “有一点儿失眠。” “那么今天放你假,好好在家休息吧。” “不必如此的,老板,我会好好开车的。” “没关系,我让信步过来接我。” “还是我来开吧。” 两个人似乎都在坚持己见。 “游哉,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往后同周氏团队的周旋,势必需格外谨慎周全。既然你不在状态,这几日还是不出门为好。” 听风云说完这番话,游哉竟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轩白,今日可否烦劳你暗中照应着老板?”上午,吴信步心里一直不太得劲,索性致电风云的前任保镖。 “陈游哉呢?” “最近,老板一直在和周氏暗中较劲……他可能担心冲锋陷阵的陈游哉受到连累……所以,命其在家中闲几日。” “我知道了。”轩白收线,环视慵懒而复古的咖啡馆,几位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正在几桌客人间穿插忙碌着……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太糟糕,这段时间大都如此。 不久,吴翠翠来电,“老公,今日要拍婚纱照,你何时来接我啊?” “抱歉,翠翠,下周再约时间拍,可以吗?” “为什么啊?” “风云哥的保镖病了,我想替几天班。” 翠翠的叹气声传进耳里,“好吧。这个理由使我发不出火来……只能祈祷病殃殃的陈游哉快点儿好起来。” “多谢老婆大人体谅。” “少来了——”撒娇的尾音非常迷人,以至于收线良久,轩白的脸上依然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谁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竟似撞上了冰山般不受待见。 “风云哥……”轩白不肯离去。 “轩白,往后,戚氏的事情,不要听信步乱嚼,也不要企图再次拉近我们彼此的关系。你的老丈人——大画家吴甄诚也对你的未来另有安排了。” “也就是,不可以给我报答您的机会了?!” “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记着,你,不再是孤独之客了!” 归程,轩白觉得很沮丧,也许,今生,他永远无法读懂戚风云这卷孤独之书了。 第322章:杀鸡儆猴 “说吧,多少钱?”周澎湃的心腹大将周响联络了他的“首席惩戒执行官”铁鱼——只是绰号,真实姓名不详。 铁鱼停顿了一下,说出价格,并要求提前全款支付,钱一到账就开工。 “只是活跃气氛的活儿……价格似乎有点儿高啊,你不觉得吗?” 身材中等、身形精瘦、穿着干练、四十岁上下的铁鱼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五十岁的周响点了点头,捋了捋点缀着几根灰白发丝的茂盛头发,“希望你物有所值。”不过他一向物有所值。周响暗想。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位摆摊卖画的流浪画家。”正午,位于念云郎咖啡馆附近的圆形广场上只有零星的游客在拍照留念,铁鱼立在广场边缘的一家不起眼儿的花店门口,跟店员闲聊起来。 “呃……”年轻人狡黠地笑道,“流浪画家?我得好好想一想啊……”直到铁鱼往其手中塞了两百块,店员的记忆才瞬间被激活,“想起来了!先生。”黑亮的眼珠儿高兴地转着,“但那人可不像是陷入生活窘境的流浪画家……相反的,他活的很有品味,几乎每天都来小店买花……” “现在呢?” “前些日子,他似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新工作,至此,就再也没来过了。” “一个本来天天买花扮美生活的人,是不可能立即改变习惯的。” “这倒也是。不过既然他换了工作,也许还搬了家,总之生活的圈子离这里远了,不方便了,自然就去别处买花了……” “说的对,最后一个问题,他喜欢买什么花?” “香槟玫瑰。先生。” “多谢。” 傍晚,风云归家,特地来到游哉的房间探望一番。 “玫瑰有些打蔫了。” “今日香槟玫瑰缺货……说是明早会送来。” “哦。如果觉得在家里待着比较无聊的话……可以去陈氏养生馆放松一下。” “不必了,老板。在家里读书画画也是挺好的,偶尔还可以跟洛儿这位小画家切磋一下……”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忙各去。 清晨,送花人与戚氏庄园大门上的摄像头两相对视,表情黯淡而平静,随即,门开了,他坦然走过安检门,跟随一名警卫沿着鹅卵石步道沉稳行走。他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所以走到大理石地板上依然无声无息。他们很快来到陈游哉房间的门口,警卫敲了敲门,“陈先生,送花的来了。” “门没锁,请她进来吧。” 送花人推门而入,警卫转身返回自己的岗位。 这是一间极有品味的房间。墙面几乎被一幅幅用心临摹的世界名画占满了……除了东侧墙体。那里有一个通顶的巨大书柜,装满了色彩缤纷的各类书籍。邻窗处有一张大书桌和两把带扶手的椅子,与高大书柜的材质、色调基本相同,这多少有些枯燥无趣,但想想那些堪称经典的画作与色彩缤纷的书籍,又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赖。 其余的,还有一张床及床头柜、一个精致得有些矫情的玻璃台灯,一面落地镜,一个小酒柜。 “请把花插到这里。”游哉指了指写字台上的盛着清水的大玻璃花瓶,眸光上下打量着送花人周身。 “一直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来送花的。名字好像叫——” “元秀。”送花人的声音近乎耳语般柔软、缥缈,“她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我临时替她。”他戴着一副极为贴合手指的橡胶手套,娴熟地插好花,利落地收好包装纸,“祝您愉快。”说罢欲转身离去。 “等等。”游哉陡然冒出这句话。 “还有何吩咐?”送花人淡定而谦和地问。 “为什么要戴手套?” “手指划伤了,不能沾水。” “我可以看看吗?” “抱歉,我没有那种配合客户好奇心的义务。再见。” “我之所以选择这家花店,是因为他们总是用心地将花枝进行适当处理——首先,将其末端放在蜡烛火焰上烧焦,随即将烧焦的部分减去一些,然后放入酒精溶液中浸泡一分钟,再用清水漂洗干净,最后送到订花人的家中。所以……这不是那家花店的鲜花,你也不可能是替换元秀来送花的人。” “好吧。首先,那家店里今日只有一束早已预定出去的香槟玫瑰,所以,我没订到。另外,我之所以戴手套,是因为拿枪的手同修枝剪叶的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说这话时,手套已经不见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好奇心极重的陈游哉。 “你居然可以带着它通过安检门?!” “我可是懂得预习功课的勤奋派,所以总是有办法让那鬼东西暂时失灵。” “我想你不会真的开枪的,即使加了***,它依然会很响。” “放心,近距离射杀不会引发太大的动静。” “好吧,看来我势必要挂点儿彩了,但希望是下半身。” “在看过了你的画作之后,我非常赞同你的请求。” “砰——”消音手枪果然没有引发太大的动静。左大腿中弹的画家倒在地上,随即,细密的水粒如晨雾般喷洒在他的脸上,“做个乖孩子,睡吧。放心,我会破例为你做些止血措施……” 游哉已说不出话,只觉得意识模糊,整身慢慢缓缓地沉入血色之梦里。 半小时后,一位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出现在戚氏庄园大门口的摄像头前,“你好,我是元秀,来送花的……” 午后,游哉醒来,发现自己已置身医院的病床上。 “子弹已取出,主要伤及肌肉,未伤及主要血管与骨骼。”风云揉了揉晴明穴,“稍后,警察会来问话,可以应付吗?” “可以。”游哉缓缓点头。 “抱歉……我连累了你。”磁音蕴着伤感与内疚,又给人一种安然祥和的感觉。 “不。我本有机会先发制人的,虽然胜算不大……” “在那种人面前,你不会有胜算的。” 至此,两个人再无言语交流,但从下午到晚上,风云一直守在病榻旁。 “我再也不会碰到您这样的老板了。所以我在梦里祈祷自己可以恢复如常,继续坚守于这份不同凡响的工作。”夜深了,游哉感觉好多了,甚至还吃了些流食。 “你太抬举我了。”风云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戚氏只是想让周董的团队见好就收,好聚好散,这样的主题是不会给谁招来杀身之祸的。然而事实呢?” “老板,接下来,即使周氏团队的一小撮人能够相继离开戚氏集团,双方的暗战与交锋也没有休止的可能性的。” “我知道……”丹凤明眸放出冷光,“但我别无选择。” 第323章:和谐法则 “周董终于要跟戚氏撕破脸了吗?!”深夜,戚雄业致电周响。 “戚爷,何出此言?”虽已心知肚明,然而周响还是故意问了这句话。 戚爷觉得有必要给周老恶棍的爪牙施加点儿压力,“两年前,行事作风一向稳稳当当的周董太太无缘无故地遭遇车祸,猝然离世。总觉得周董和珞珞都很不幸啊,所以我一直想问那父女俩——要不要我来帮忙,深究细查一番?!”在周响还嘴之前,戚爷就挂掉了电话。 “他只说了这些?” “是的。老板。且戚爷着实非常恼火。”周响举着电话,加重语气道。 “是啊,毕竟是在他的庄园里……但也不能怪罪外人的,只怪他儿子逼人太甚。” “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戚风云是铁了心要清除咱们的……” 周澎湃听到这里,思索了十几秒,然后用干脆的口吻说,“那就来点儿更猛的,让他更深刻地痛下去……直到他彻底罢手。” “真的……值得吗?!毕竟,栖身于戚氏的周氏团队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利益与资源……” “大多数时候,人们的争斗只是为了争夺生存必不可少的利益与资源,但我不缺这些……我要的是掌控局面的实现感,是开疆辟土的获得感,是我在戚氏的名誉声望……而绝不是被无情地抹去!但如果团队里其他成员有你所描述的那种想法,他们可以选择离开,正好让戚风云看到我们‘示——弱’的诚意。” “我想,经过风云得力干将们的逼迫与追查,大概有近一半的人已萌生退意了。” “包括你吗?!” “怎么可能……老板。” “那就好,我关注的只是这一点罢了!”这一句让周响很温暖、很受用。 “我想,下周,周氏团队半数人员集体辞职的声势,也够戚氏父子安逸一阵子了吧。” “那我这就去办……那么,暂时,也就不必去触碰戚风云的痛点了……是吗?”这一句问得意味深长,仿佛等同于说,引发风云君子深刻疼痛的那些事皆是违背道义的。心腹大将的态度与见地着实让周爷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决定先不去敲打周响,“我还有事。再聊吧。” 他切断了电话,坐在客房的阳台上吞云吐雾,望着莱蒙湖与阿尔卑斯山,回忆初见周响时那少年青涩的面庞,害羞的神情,以及于气派酒吧登台而歌时,骤然绽放的天籁歌喉……那种充满灵气的清泉般的嗓音,久久萦绕在耳畔、心底。 “阿平,我们得对周董有所行动!不仅仅是为了陈游哉遭受的痛苦,更是为了戚氏的大体面!” “比如,派个人混进周董的私生活中……您看如何?!”书房之内,罗平低声递进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已经七十四岁了。” “这样的年纪仍热衷于羊胎素与抗衰老技术……可不仅仅是为了发挥余热吧?” “他有他的野心,也有要守护的女儿……所以,那种热衷只是不甘心轻易老去、倒下而已……还是找别的缝隙吧,比如仔细查查周太太的车祸。”他继续加重语气道,“但无论如何,我今生最恨的就是——美人计!” “好的,戚爷。”罗平退出了书房。 “风云,虽然爹不愿意说解雇陈游哉的话,但你确实需要再雇佣一位警惕性足够高的保镖。” “那么,游哉要怎么办?!” 已至凌晨,戚氏父子却仍坐在戚爷的大书房里推心置腹地谈话。 “他可以做洛儿的绘画老师……他有足够高的绘画天分,洛儿也有……这不是挺好的吗?” 风云垂下眼,看着自己铺在沙发宽把手上的苍白手掌,默默点了头。 “那么,爹,我是不可能拒绝即将降临的第三任司机兼保镖了吗?”转而,他轻声问道。 “不能。”戚爷强势摇头,“但包你满意。”他补充道,“因为,是陈威。” “陈——威?!”风云愣了一下,“怎么可能?!铎爷不会放手的。” “你错了,胥江铎从不勉强人心。” “即便如此,陈威本人也未必愿意的。何况他所在意、尊重的陆明春博士也未必同意他这么干。还有他的亲哥陈德……” “我已经探问过陈威的意思了,他说——他愿意!”这一声“愿意”,特别沉重地打到风云的心坎儿上。他闭上眼睛,无法释怀他的复杂心绪。 “不。除了他,随便爹安排谁人,儿都同意。”他缓缓起身,谦和道,“儿累了,想去睡会儿……您也早点儿休息。”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书房,关门的一刹,他感到脖子后面一阵绵密的凉意。 “阿威,我感谢你说出‘愿意’二字,但是,你的根在尔湾,不要为了‘义气’二字而将其连根拔起……我,背不起!”上午,风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陈威说清楚。 “可我已经决定了,辞呈也收不回来了。”电话那端,磁音坚定而沉稳。 “怎么可能?!”风云也似罕有地冲着电话呵斥道,“别胡闹了!我现在已经够艰难了,何苦再因你而招来铎鞘更汹涌的误解与憎恶?!好好跟铎爷解释一下,继续安心替他效命吧!他,自是在我之上的……不,不够准确,他是我无法超越的上界仙人!言尽于此。保重。” 听到耳畔传来干脆连绵的断线声,陈威有些颓唐地将手上的辞职信随意扔在地板上。 他实在读不懂风云之书,也觉得风云并不懂他的赤诚之心。他们,彼此都不懂对方! “昨夜睡得不好吗?我的助理。”上班的路上,坐在后排的胥江铎看似随意地一问。 “的确不太好。”陈威简单作答。 “你也知道,昨天我同睿茗斋里的旧人去珍珠楼小聚了一番,席间听邱爷说起小柔——也就是你大嫂怀孕的辛苦,你大哥全身心的陪伴,以及,小成在没有得力助理的情况下独自支撑邱氏生意的不易……除了感动于一对伴侣的恩爱与情意,我也隐隐听出邱爷的弦外之音——无非,是想让你过去帮忙照看邱氏的生意,做他儿子的助理。我呢,是没有立即表态的,因为你并非一件可供交易的物品……而是聪明能干、有情有义的大活人一个。” 陈威没有说话,因为琢磨不出铎爷这番话里的路数!昨夜到此时,他,是否品嗅到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与罗利圈界毫无瓜葛的一种试探?! “我呢,就此想跟你说句心里话……”铎爷打破沉寂,继续说道,“我一向不希望一种单纯的雇佣关系里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因素……所以,我其实并不能完全赞同邱爷意图挖你的做法。但是呢?我也并不能因道不同而全盘否定别人……因为不可避免地,我也有我的局限、甚至无知。对于你的未来,始终要由你自己来定夺,把控。也别不爱听,在我们的雇佣关系里,没有‘不舍’的情感成分、唯有来去自由的和谐法则!” 第324章:恶灵日记 车子进入市区,马路两侧的高档商铺、气派酒店比比皆是,只是愿意光顾它们的有钱人少了许多,现在,街面早已被更多的怀揣好奇心的观光客占领了。 “我们去买件风衣怎么样?!”铎爷忽然说,“我可是个衣服架子,就应该打扮成风流人物呢。” “好的,老板。”陈威没有像往常那样跟铎爷掐几句,比如说,“这里绝对没有可供您偶遇的超级迷人的女郎的。”这让铎爷感觉很扫兴,但他还是下了车,进到一家奢侈品店里自在地逛起来。期间,一位颇为艳丽的熟美女郎曾向他抛去电光四射的媚眼,然而她还是算不上超级迷人,铎爷边想边优雅而狡猾地避绕开了。 最后,他大概买了七八件由浅入深的时髦风衣,心满意足地付款走人。 “我是想送你一件银白色的风衣的,但你竟然拒绝了老板的好意。”车子刚刚停泊于公司的地下车库,铎爷便嘟囔着下了车,缓缓走去电梯口。 “那不是我的风格……拿回去也是束之高阁,何苦来?”陈威缓缓作答。 “你还挺固执的。”铎爷笑了,电梯门也恰好关上了。 电梯徐徐上行,如常那般,在一分钟内抵达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楼层。门开了,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站在外头,“去死吧,胥江铎。”他说。与此同时,砰砰两枪,他与陈威皆倒在血泊之中。 一切,只是发生在刹那之间!陈威在替铎爷挡枪的瞬间,不辱“神枪手”之名号,一枪击毙了秦忠良! “情况不容乐观。”摩根私立医院的手术室外,陆明春博士对胥江铎博士冷酷道,“左胸被射穿,左肺挫伤伴贯穿伤,弹口距离心脏很近……但我们的胸外科教授及其手术团队会竭尽所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骤然之间,铎爷心痛到无以复加!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后一秒却濒临死亡,且那人居然是为了自己而决意抛却性命,去抵挡一颗索命的子弹! 与此同时,尔湾上界,发生此等大事件,可谓惊天动地。消息传至罗利,自然也惹得上界仙人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为什么?!”傍晚,仍在家中修养的罗铮文趁着文馨去机场送别准丈母娘的时机,致电他的知己戚风云,“我宁赴死都不肯说出口的那个名字……是如何传递到秦忠良那里去的?!” 岂料戚风云语出惊人,“难道,你不知道那些详尽描述幽兰杀事件的恶灵日记吗?!” “没有那种东西的!”铮文顷刻否认,然后,又缓缓补充道,“至少……我没见过、写过。” “据说,那是幽兰杀核心人物书写的赎罪日记,记录了幽兰杀恐怖至极的血腥历史……那里面,无可避免地包含着你我,以及,圈界里不计其数的大人物。” “风云……我在幽兰会耗尽了整个青春,却绝对没听过你所说的传闻!而你,只是短暂地闪现于险恶之地的幽兰公子罢了,你又怎么可能探究到触及核心的秘密?!” “因为——”磁音戛然而止,接着,铮文听到电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开门声,以及知己深切而克制的喘息声,一分钟后,风云的磁音再度响起,摩挲着铮文的耳鼓,“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开完下周一的例会就去尔湾看你。” “好。”铮文不由自主地说。 深夜,秦爷父子来到医院探望做完手术后仍未苏醒的陈威。铎爷迎面冷冷道,“秦哥,您的远亲秦忠良很能干……他差点儿就成功地干掉我了。” 秦家父子皆沉默不语,只是齐齐朝向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叹气。 “爹,您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就好。”刚返回尔湾的胥子亮柔声道,“孩子们也得有您照应着,才可安睡如常。” “好。”铎爷点头,朝一直守卫在身侧的向长久道,“咱们先回去吧。”随即径直与秦家父子错身而过。 “在我爹看来,二位皆是不可原谅的!所以请回吧!”子亮扬起冷声。 那你有否想过,秦忠良为何要杀你爹?!子冬很想顶回去这句话,但是,又觉得于事无补、毫无意义!况且,不久之前,正是自己那么轻易地放走了一心复仇的秦忠良,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也死死掐住了他发声辩解的咽喉! 秦家父子走后,一脸憔悴的陈德方才对子亮说,“你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可是……”子亮不忍离去。 “别可是了……”陈德的声音很冷,似乎也隐藏着对胥氏父子的怨气。 “好吧……我明早再来。”子亮自然察觉到了那一丝隐隐的情绪,只得起身离去。 很快,重症监护室外,只剩下陈德一人了。 “哥!不要丢下我——”耳畔,传来久远的从前里,一个五岁男孩儿的悲伤呼唤。 一滴泪,自眼眶奔涌而出。 “哥,当年,父母去世时,我才五岁!五岁的模糊记忆,能积攒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感恩?!我倒是记得你,跟着舅舅去洛杉矶混迹的你的冷酷背影……头也不回,看都不看我一眼地钻进车子里,一溜烟儿地消失掉了……哪里对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留存一丝惦念、怜悯?!”陈威愤愤不平的声音亦再次冲杀入耳! 陈德只得起身,拭去泪水,在空荡的廊上来回踱步。 不要死!不要抛下哥!他默默祈祷……除此之外,他似乎无计可施! “阿德。” “小柔?!” 当娇妻瘦弱憔悴的身影出现在幽深走廊的另一端,陈德飞一般地冲过去,再小心翼翼地停在她面前,缓缓抱住她,“柔,你不该来这里。”他开始哭泣,整个脊背都在震颤,“我从未奢望能拥有太多,然而,老天还是要来夺走我所剩无几的至亲。” “不怕,别怕。”小柔轻轻拍打、抚慰他的脊背,“我,我们的孩子,还有你的兄弟,今晚,我们都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成如常的陈德,“回去吧,不要让我再添一份担心……” “好。”小柔点了点头。 “以后不许独自开车。”陈德伸出手,向她要车钥匙,“我先送你回去。” “哥哥嫂子送我来的……他们正在外边等我呢。”她在他的手心轻轻拍了一下,自悲伤里扬起一个凄美、温暖的微笑,“放心,我会守护好咱们的孩子,所以你也要守护好阿威。” “我会的。”两个人再次拥抱在一起,随即缓缓分开,作别。 临近凌晨,霍深让来到医院。 “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不过医生说,已经转危为安了。” “那就好。”深让释然点头,“你回去歇歇吧……我会在这里陪他的,毕竟,我也曾是医生。” “回去也睡不着的。”陈德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也死过了一回。” “我能理解。”深让的声音那般低沉、温暖。 接下来,两个曾经因小柔而势必不可能太过融洽的男人,迷茫而难过地挨坐在一处,若有所思,任由四下寂静无声。 忽而,深让站起身来,“走,我们去外边透透气吧。” “好吧。”陈德跟着起身。 月光仍未退却,星辰依然灿烂,风咄咄逼人,空气薄凉而清新。两个人并肩走着,陈德却并未感觉到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深让带来的压抑感。 “深让……”陈德忽然亲切地唤他,“无论如何,谢谢你……”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为了此刻你情深义重的陪伴,更为了曾经你对小柔的……爱的拒绝。 第325章:怀旧情怀 “风云,你可以在下周一的公司例会后,去尔湾探望负伤的老朋友……前提是,带上爹为你指派的新任司机兼保镖。”早餐时分,戚爷用做工考究的长柄银勺慢慢搅动眼前的一小碗白得发亮的猪骨汤。 风云点点头,然后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感与悲哀,“总得先见个面,稍微熟悉一下吧?” 戚爷放下汤匙,朝门外扬声道,“毅星……进来吧。” 一位长相英朗清秀、身材中等偏瘦、年纪与风云相仿的男子推门而入,他谦和安然地立在晨光下,陶器般光洁的肌肤令人过目难忘。 “在下苏毅星,三十五岁,未婚……” “不必那么拘谨……坐下,一起吃早饭吧。”戚爷向罗平挥了挥手,罗管家顷刻心领神会,安排了风云斜对面的位置让毅星落座,并为其单独端上了一份早餐。 “毅星是我故交的独子,刚从瑞士归来不久。如今,旧友夫妇都已故去了,他也怪可怜的,我自当代为照应着。” 原来是来求庇佑讨便宜的。芊芊脸色不免难看起来。足见公公已是老糊涂了,不然会指派这种没本事、没斤两的花架子来守护我的风云?!简直笑话! “我吃饱了,诸位慢用。”芊芊起身离席,“洛儿,你也别墨迹了,赶紧把书包整理一下。”她牵起儿子的手走出了餐厅。 真是既没见识又没气量的蠢女人。戚爷心里暗骂着。“这样吧,待会儿吃过了饭,你们俩就去书房聊一聊,然后再去上班。”他希望自己精挑细选的毅星能与他的风云尽快熟络起来,以期其发挥应有的效能。 然而一旦二人进入独处之境,气氛反而格外生分、尴尬。 “之前……我已有过两任司机兼保镖了,然而都没能相处多久……着实挺遗憾的。”风云打破沉寂道,“所以,我也不会对你的能力有过高的期许与苛责,大家和和气气、心情舒畅就好。” “我明白了。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去热车。”磁音清澈,令人舒心。 “去吧。”风云和善一笑,“我五分钟后过去。” “好的。”毅星出了门,回手轻轻将门带上,廊上无声无息,足见其步履轻盈……这些让厌恶浮躁与激进、喜欢安然与平和的风云非常满意。此刻,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位苏毅星有他期望的独特品格。 上班的路上,车开得一直很稳,风云专注于思考,一句话也不说。期间不断有车子呼啸而过,对他却未有丝毫影响。他双手交握,眉头紧锁,任由心脏哀伤地跳动着,似乎感知到一场大灾难即将来临…… 毅星自然不知道他的老板在想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他希望自己表现得足够出色,以期在这个竞争激烈的重要职位上站得住脚。 “情况还好,刚刚苏醒了……”接到子亮来电,风云感觉稍稍松了口气,“好好照顾他……我下周过去看望他。” “好。”子亮应允着,忽而又喃喃,“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个秦忠良为何要刺杀我爹?!” “人也死了,不必再想了。目前最重要的是珍惜、照顾好身边人。” “嗯。我知道了。”子亮乖顺地挂断了电话。 风云收好手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毅星专注于开车的削瘦背影,直到汽车稳稳驶入公司的地下车库。 车门开了,毅星侧身而立,一只白皙的手贴在门框上缘。 “往后,不必如此。”风云下了车,朝他温润一笑,“你是胜任这份工作的,我相信我爹的眼光。”说罢便朝电梯口走去。毅星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小心翼翼地点头,麻利地关门锁车,迅速跟紧风云的步伐,两个人一同进入电梯。 门关闭的一刹,风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电梯徐徐上行,载着两个人去往董事长办公室,风云开始想象陈威与铎爷遭遇秦忠良之前那一分钟里,会是怎样的情形?! “叮——”门开了,风云抬起头,这才发现毅星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前,如一道不可撼动的坚强防线。门外,一切如常,俨然是一幅没有恶灵索命的太平盛世。 “这是苏毅星,我的司机兼保镖……这是吴信步,我的首席助理。”董事长办公室里,风云引荐道。 “幸会。” “希望你能干得长远些。” 两个人打过招呼,毅星适时离开,去人事处办理相关手续。 “周氏团队已经有批量撤离的苗头了……昨夜到此时,大小硕鼠们开始悄无声息地整理自己的办公室,一箱箱地往外搬东西。” “只管让他们搬吧……他们,早就触及不到核心业务了,不是吗?” “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确没机会带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信步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陈威……没事了吧?!” “还好……已经醒了。” “那就好。”他释然叹气,“虽未有深交,然而也算相识一场,希望他从此好好的。” “一定会的。”风云轻声回应。 “还有游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出院。” “下周。” “哦……”信步终于不再问什么了。 中午,三个人照例去锦素堂吃饭。 “听说你在瑞士长大的?”信步将分外滋润心肺的虫草花汤摆到一边,身子向毅星倾斜着,好奇地问道。 “准确的说,是在意大利与瑞士边境上的卢加诺湖附近长大的。那里湖山叠影,林水相映,一面是繁华都市,一面是如诗如画的伦巴迪亚阿尔卑斯山……” “原来你是适合做诗人的。”信步会心一笑。 “诗人的浪漫情怀倒是有些的……可能因为父母都是摄影师的缘故,所以自小就喜欢同他们一起在陡峭蜿蜒、秀美神奇的岩石海岸采风,领略、摄取那些原始而充满神秘色彩的景致……有时,也会跟随他们去征服瑞士境内最出名的铁力士雪山,每每爬上山巅,俯瞰乐园般的独特城市,欣赏怀旧韵致的美丽雪山、冰川……感觉一切皆在梦中。” “是吗……那你的确应该做诗人或者摄影师才对。”信步一脸认真道。 “可惜,我没那种天分与领悟力。基本上,我属于非常普通平常的那类人。” “至少长相相当帅气惹眼哦……”信步朝他使眼色,“已经有好几位美丽的华裔女郎瞄过你的白瓷俊脸了。” 毅星听罢,一脸认真道,“有咱们的老板在这里,怎么可能有美人瞄我呢?” “笨。老板可是带着婚戒的,更何况老板夫人的浓烈醋味儿已晕染了老板周身……”他说到此处方惊觉自己有些唐突放肆了,便尴尬一笑,“瞧我……因与你一见如故,竟就自然而然地扯远了。” 信步哪里都好,只这张嘴巴是个缺憾。风云暗想。 “那么,星哥,你既然是跟老板同岁的,为何现在还不结婚?女朋友总该有吧?”谁知信步又问出了更为让人感到沮丧的蠢问题。 “我……”毅星简直无言以对。 “若都吃饱了,我们就去广场上散散步,顺路去那附近的花店买一盆有助安神的薰衣草。”风云起身,结账走人,其余两位立即丢开尴尬的话题,跟了上去。 “老板,您太太仿佛不喜欢薰衣草,所以这盆花……您要送给谁呢?”花店里,信步再次问出一个窘迫的问题。 “送给毅星的。”风云淡然作答,并将飘着淡香的盆花交到保镖手上,“你刚搬到戚氏庄园,临时给你准备的房间难免简陋无趣,这个可以放在写字台上,希望能给你带去家的温馨感。” 顷刻,一种依恋而怀旧的情怀涌动于花间、心底。 “谢谢您,老板。” “我记得薰衣草喜欢贫瘠的土壤,对水分的要求也不多,但它喜欢阳光……”风云嘱咐道。 “我会好好呵护它的。”毅星承诺道。 第326章:回忆之雨 “虽然退出实属被逼无奈,但于现阶段,亦算是懂得变通、迂回的明智之举。只是啊,那永远、绝对不是我个人的策略,我得将局势拿控在自己手中……所以,戚风云,你,真的准备好迎接我了吗?!”暗夜,周澎湃坐在阳台的圆桌之前,支着胳膊肘,皱着眉头地对着月亮晃动高脚杯里的寡淡的红酒,喃喃自语。 偶尔,绵柔、清澈之风扑在阴沉的脸上,让他感悟喧嚣很远,让他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轻松……原来近旁,眼里,只有仙境般的自然美景,供他栖居、隐匿、沉心凝练…… 罗利的清晨,一切如常循环。“秋儿,我不太喜欢你头发丝儿里的茉莉花味道。这让我没胃口吃饭了,而且,宝贝明达也不会喜欢这种没品的香味儿的!”早餐时分,女王般霸道的婆婆又无端端地发了牢骚,这让一桌子人都很不舒服。 “好的。只是,这是您上次购物时送我的洗发水。”阮秋轻声道。 “扔了它。且我肯定没送过你那种鬼东西!”毒舌顷刻反击道。 “好吧。我记错了。”儿媳服了软。 “人道生个孩子傻三年,果不其然啊!”婆婆依然不依不饶,穷追猛打。 “爹娘,我们吃好了。”丘辰霍地起身,牵着阮秋的手离开了餐厅。 “瞧瞧!越来越没样子了!足见,娶了个穷酸孤女,一辈子的格局都拉低了!”毒舌翻飞,扬声怒骂。 “我说……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洛爷忍无可忍,冷冷怼了她一句,“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谈谈、治治?!” “是啊,跟禽兽过了这么多年的我……怎么可能不浮躁?!” 洛爷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你慢慢吃吧。”随即起身离去。 “我们这样……有意思吗?!”向薄筝朝向他的背影问道。 “实在不行……就离婚吧。你体面地离开,我分你半壁江山!”这番话,辅以从未有过的坚定口吻,狠狠打在她的心口!天塌了一般震撼! 多么奇怪的感受!她孤独地立在餐厅里,觉得自己很搞笑。多年来,这分明是她一直渴望他能说出的一番狠话,然而,一旦所思所想转化为现实,又显得如此荒诞、绝望! 她在想,被扫地出门以后,她要怎么办?!抱着洛氏的半壁江山独自生活吗?!孙子还小,儿子儿媳那里自己也势必不受待见,女儿女婿呢?!简直更糟!唉唉唉!怎么回事儿?!洛枭雄猛然将她这一军,简直杀得她顷刻惨败啊! 她只得退回自己的书房里,艰难地想对策以适时止损! “你说,咱娘是怎么了?!天天叽歪找事儿的,真是吃不消。”与此同时,卧房之内,丘辰也在向秋儿抱怨起来。 “吃不消也得吃,爹娘是生命与人生交汇的缘分,只能认,不能挑拣。”她淡淡回应他,“你以后也不要总是反应那么大,反倒使我更难做。” “我就不信你不生气,又不是圣人或菩萨……” “怎么说呢?保持克制,是人生必经的修行。人活在世,谁可不忍?!当然,我其实也有脆弱、崩溃的时候……不过,暂时,都熬过来了。”她尽力把一切都说得风轻云淡,只是想在她相对正常而坚强的时辰,给予他更多的力量。至于下一步,下一路,究竟会怎样,谁也没个准儿。 他慢慢点头,望着她炙热而迷人的眼,原本黯然沮丧的眼神变得晶亮而踏实。随即,他拥抱着她,说了声简短而悠长的……“谢谢。” 尔湾的午后,陈威再度醒来,依然感觉整身都是酥软而沉重的,也许不仅如此,因为只要试图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伤口就会撕心裂肺般地痛起来。 “哥……”他轻轻而无力地说,“我一点儿也动不了……仿佛这副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 陈德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轻轻而心痛地回复道,“再忍一两天就能缓解了。放心吧。待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 “出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这里陪我吗?” “中间回过一趟家,换过衣服。” “你现在知道陪我了……” “等你好了再挖苦我。” “到时我一定会那么干的。”陈威看着双眼熬得通红的兄长,虚弱喃喃,然而心里分明在说,等我好了,从此珍惜你——哥。 “如果一切顺利,他有望在三个月内恢复如初。”铎爷认真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沉稳磁音,眯缝着眼睛,观察广阔清澈的浅蓝色天空,以及远方山脊的刚毅弧线……“那太好了,多谢您和您的手术团队,挽救了一个珍贵的生命。” 挂断电话,铎爷慢慢放松下来,在露台上抽了一会儿雪茄,便走回董事长办公室,脚步轻快而稳健。既然陈威已经转危为安,那么,接下来,他觉得很有必要将秦忠良的刺杀事件重新捋顺一下。 “子冬,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并非要让你感受到屈辱、责难、或者过分压抑……我只是想知道原因。在那一刹,秦忠良高声喊出我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为什么?!” “直到昨夜,我才从我爹口中得知……原来秦忠良是随母姓的,而他的父亲,叫欧阳海,是一名私人侦探。” 轰地一声,顿悟袭来! 欧——阳——海! 铎爷于心中默念。 “忽然想起,我待会儿还要和子亮去看看陈威。所以再聊吧。” 收线的瞬间,一团黑云现于回忆的天空,缓缓下起了狠毒无声之雨。 …… 静谧的山林里,有一间四面透风的可供猎人偶尔休憩的小木屋。胥江铎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双手裹着一杯渐渐凉却的哥伦比亚咖啡。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那个臭名昭著的私人侦探足足迟到了一小时。他叹了口气,开始翻动手机里的电子书,静静地读一本漏洞百出的推理小说。间或,他会笑一笑,感觉那位做着私人侦探的主人公简直太嫩了。 “久等了。”短小精悍、带着黑色墨镜的中年男子钻进门里,快速坐到铎爷对面。 “开门见山吧。你迟到得有些离谱,而我赶时间。”铎爷冷冷道。 欧阳海扶了扶镜框,又稍停了片刻,“多年前,戚雄业董事长的原配夫人罗依依女士因登山绳断裂而坠崖离世……是否只是单纯的意外?!两年前,一位对此一直心存疑虑之人雇佣我来调查此事。” “这和我有何关系?!” “大家都知道,出事地点是在科州的丹佛,而出事前一天,在丹佛最古老的鹿角餐厅里,你老哥曾和一位并非他太太的绝代佳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品尝美式猪扒和鳄鱼尾肉……那当时,罗女士恰在一楼餐厅的另一端,桌面上的煎三文鱼已经凉却了,可是她仍专心致志地拍摄一只来自亚洲的孔雀标本以及其他别的什么动物标本……也许,那当时,她也并未意识到,胥江涵和他的神秘玩伴成了某张照片的微妙背景……但我想,她总会发现的吧!” “我想,我实在没有必要听你肆意杜撰的微妙故事了……” “你很难想象人生会有那么一种机缘巧合,或者针对某些人应该说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居然找到了那当时,同样在那家餐厅里用餐的一位旅行爱好者,他居然还保留着相关的录影资料……画面可谓清晰完整,甚至包括胥江涵动情地抚摸那位神秘女郎的美丽面庞……你要不要欣赏一遍?我有很多拷贝……” “好啊,那就看看吧。不过说实话,你千辛万苦挖掘来的陈芝麻烂谷子,在我或者我哥那里都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你哥那里,我是不会去招惹的,他心肠太毒,我呢,还有要养的老婆孩子,不能英年早逝的。” “这么看来,我名声还不错。” “的确如此。但若你此时也要捂紧钱袋子,那么,我只好把它交给我的雇主了……虽报酬会大打折扣,但我也只好认了。只是,到那时,你哥可就惨了……对吗?!” …… “爹……该出发去看陈威了……您还好吧……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没什么……我们走吧。” 恶毒之雨渐渐停息,回忆亦渐渐模糊、远去。 第327章:随心聚散 不出所料地,在周一的集团例会上,有一大半周氏团队的成员递交了辞呈,戚风云顺势照单全收,戚氏上下也为之一振。 次日清晨,陈游哉顺利地出院,返回戚氏庄园继续养伤。但回到房间的时候,写字台上居然多了一盆薰衣草,台灯下面还压着一张粉红色的便签纸——因陪老板前往尔湾,烦请代为照看它,多晒太阳少浇水,唐突之处,望海涵——新任保镖苏毅星敬上。 这算什么?!示威吗?!炫耀吗?!他本想立即将纸片撕个粉碎,再将花盆摔个稀巴烂……但他终究没能这么做。他艰难地躺到床上,将受伤的左腿用枕头抬高,然后将那片便签纸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好字。他琢磨着字的运笔,清简明润,而非繁复妖娆……这使它拥有一种天然而易消化的美感。应该是位受过良好教育、温润沉静的君子吧。他顷刻又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这个苏毅星会给素未谋面的自己写这种不慎重、不尊重的便条?!但是,说到底,这也并不算是多么过分的行径吧。刚刚听接我出院的家佣说,那人恰就住在我的隔壁。 顷刻,他起身,拄着拐杖,整身挪到隔壁房间,一推门,果然没有上锁。室内,是一番明媚自如的格局。 几件与自己房间大致相同的简易家具,一柜子与自己旗鼓相当的藏书,墙面上挂着一些摄影作品,他从画家的角度逐一欣赏了一遍。近窗处的角落里有两个超大号的旅行箱,估计是因刚在此处落脚不久,所以很多东西还来不及码放到位。他打开书柜,选了本爱情诗集,心态不明地躺到新任保镖的床上,用松软的枕头垫高左腿,再倚靠着床头读起书来。他就这么自在安然地翻动书页,品嗅书香,消耗着时光,不知不觉,便已至正午时分。 “陈先生,你还真的是在这里啊。”罗平立在虚掩的门边,“饭菜都给你放在房间里了。三少爷还特地嘱咐后厨给你单熬了一碗有助恢复体力的木瓜党参乌鸡汤……需趁热喝。”他侧身进门,小心翼翼地将盛放汤碗的木质托盘端到他近前。 “是只喝这一碗这一顿……还是以后餐餐都有。”游哉一口气喝下了温热的汤,转而嘴巴与胃里皆衍生出怪诞的感觉。 “日服一碗,且三少爷命我看着你喝完。快回房吃饭吧。”罗平带着大管家的派头微微颔首,随即端着托盘回身出了门。 “罗管家……”他紧忙唤了一声,“这位苏毅星……可还胜任?!”问出这话时,他难掩失落。 “应该还好吧……毕竟,同你一样,都是经戚爷精挑细选的出色人物。” 这一句答得实在漂亮!不愧是堂堂戚氏庄园的大管家啊。游哉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将枕头与爱情诗集通通归位,然后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回手关好了房门。 傍晚,暮色里,蝶儿再次出现在罗铮文所在公寓的楼下。偶有风来,撩动她乌黑的长发,她一脸忧伤,来回踱步,细长的胳膊交叠在胸前,不声不响,也不愿离去。 “蝶儿……”铮文终于下了楼,立在她面前,浑身上下包裹着虚弱与倔强,“我们去这附近的酒吧坐坐吧。” “好。”她点了头,默默跟随他行走。而公寓窗畔,文馨正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注视着他们。 此时的酒吧,因为并没有多少客人,反而显得格外幽静典雅。考虑到他的伤口、以及待会儿她还要开车回家,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也只是要了点儿零食,以及两杯果汁。 “到酒吧里不喝酒,觉得怪怪的。”他调侃了一句,以打破尴尬的沉默。 “你的助理虞修已帮我安排好了,我这周末去英国。”她勉强笑了笑。 “听他说了。你到了那边,在选择合适的大学、或找兼职工作方面有任何困难,可以联系我的几位朋友……联系方式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另外,我给你存了一笔钱,数目不算很大,你可以坦然接受……” “谢谢你。”她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霍深川有没有找你麻烦?”他话锋一转,低声道,“只怕他这情场老手反而更输不起、咽不下。” 她将脸颊侧向一旁,小心拭去滑落的泪珠,然后小声回道,“没有,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他那种人,怎么肯为了我而折损面子……不过是我不识抬举,他便再去找别的佳人罢了。” “那也好。挺好的。”他点了点头,“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你也放宽心,我来找你,并非想缠着你,只是想亲眼确认你已无碍,方可踏实地去英国。”她的眼神倔强而坦然。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麻烦的女人,你很聪明,也很独立,还很迷人……你是个好女人。这绝不是恭维。” 很快,两个人离开酒吧,往回折返,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着仪态万千的枝条,像是在自由随性、天马行空地舞蹈。 铮文回到公寓时,文馨正在厨房里认真地看着文火上的汤锅,暖白的蒸汽升腾着,不断扑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我回来了。”他轻轻地说。 “这么快?”她一惊,转回头喃喃。 “是啊……着急回来喝汤。”他依偎在门边,略歪着头,朝她温润一笑,那一刻,他知道,曾经桀骜不驯的心已收敛、落定。 明亮凄凉的月光下,蝶儿正在开车,忽而,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心上隐隐感觉到会是谁,然后,她接通了电话,并开了免提。 一阵沉寂。 她冷静地先发制人,“我正在录音,且车上还有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另外,不远处还有一辆护我周全的车子……所以,深川,请不要对我使坏,好聚好散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 “钱款已汇,按照约定的数目。”凌晨,铮文举着电话,轻声道。 “收到了。放心,我会一直护送她安全抵达英国的。”声音很冷,很低,仿佛是从遥远而荒凉的山脊上吹来的风。 “好,多谢。”说完,铮文挂断了电话。再见了,美丽的蝶儿。谢谢你曾经真诚地爱我。愿你从此平安、幸福。 第328章:融暖人心 “霍姆斯大法官曾说——面对一把举起的刀,不可能要求一个人进行冷静的思考。所以,我相信法律不是死守法条,陪审团会判你无罪。” 午后,下起了淅沥的雨,风云风尘仆仆而来,坐在病床前宽慰陈威。 “当时,听到秦忠良冷静地道出让铎爷去死的言语,我只是本能地推开老板,同时拔枪,毫不犹豫地将那人击毙……那个瞬间,会永远烙印在我的灵魂里。无论如何,我终结了一个人的生命,我真的有那种权利吗?!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当时那一刹,那一颗势必会命中要害的子弹,真的是一种正义而毫无负罪感的行为吗?!我不知道,不确定。”陈威望着风云,将心中郁结一吐为快。 “我觉得自己无法给出多少像样儿的意见,但我自信是个很好的听众。我愿意听你把好的、不好的统统与我分享,我就是为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就像……忏悔室?” “对,可以这么说。”风云露出和暖安然的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愿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你第一次中枪,但愿也是最后一次。” 终于,望着风云的眼睛,陈威释然一笑,转而,又沉沉睡去。 “多谢你来看他。”病房之外,陈德朝风云感谢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倒是更像他的哥哥。” 风云丰实而沉稳地微笑着,“我与他因相识于少年,总有些难以割舍的纯真友情,而你,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怎么同呢?” 陈德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再真心实意地将其送至大门口。 “这么巧?来看陈威?”谁知竟与深让不期而遇,风云便又停下来打个招呼。 “你也很够朋友啊。竟千里迢迢来看他。”自与风云做成了那笔共赢的生意,深让也对其转变了不少,“会在尔湾待多久?母亲与姨娘皆想见见你,同你吃顿饭,好好聊聊。” “一周左右,走之前一定登门拜访。” “好。我想芳菲也会很高兴见到她的风云哥哥的。” 两个人会心一笑,愉快地作别。 去往铮文家的路上,天空愈发阴暗低沉,雨借风势,渐渐凶狠起来。“毅星……停车。”风云虚弱喃喃。 “怎么了?!老板。”毅星停稳车子,回头观察风云的脸色。惨白不堪。他顷刻冒雨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了药箱、保温壶与毛毯,小心翼翼地递给风云。风云艰难地从药箱正中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却毫无标识的玻璃瓶,数了三颗微小的胶囊,搁在嘴里,喝一口温水,慢慢咽下去。 “要不要返回医院看看。”不久,见风云缓和了不少,浑身已被雨水淋透的毅星柔声问询。 “没事了,**病,只要稍微累一点儿或饿一下,就会胃痛。倒是你,被淋透了,待会儿到了我朋友家赶紧洗个澡、换件衣服。” “没什么,刚刚分明看到后备箱里有伞的,却因慌了神,忘记打伞了。”他清澈一笑,继续稳稳开车。 “你倒是怎么搞的?!把身体熬的这么糟糕。”到了铮文家中,趁着毅星去简单洗漱的当口,铮文不免嗔怪起挚友来,“咱们俩,年纪相仿,还指望着相扶相携一辈子呢。” “咱们之间,干嘛用‘相扶相携’这种词汇?”风云正依着床头读书,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声开朗而自在。 “不跟你说笑了,馨儿知道你要来,提前多熬了些滋补的汤,待会儿热热,你多喝两碗。” “也好,做媒人终于可以占到便宜了。”风云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什么话。”铮文乜了他一眼,带着微甜的笑意。 “多谢您。等回去换了衣服,我会将您的衣裤认真洗好了、熨平了,再还您。”瓷白美男收拾妥当,走过来拘谨地道谢。 “送你了。倒不是大方,我呢,有轻微的洁癖。”铮文笑了笑,然后沉声道,“你可以去隔壁休息,钥匙在门口玄关的玻璃碗里。今晚,我和你的老板要秉烛夜谈,你最好识相点儿。” “啊?”毅星一愣,当即显现出不知如何应对的刻板样子,惹得铮文开怀大笑,随即又觉得左肩一阵剧痛,方才收敛了笑容。 “说实话,虽然挨了一枪,但感觉我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幸福过……只怕,这幸福,不长远啊。”夜深了,躺在沙发椅上打盹儿的铮文朝躺在舒适大床上的风云喃喃。 “有什么可怕的?别太贪心,总是期待长远,长久……当下若是幸福,就好好经历,如同吃下一颗糖,能甜多久就多久。待味道淡了,也不要沮丧,就用回忆来回味那浓烈之甜。” “原来你还有这种想法啊。”铮文感叹着,然而过了几分钟,也没听到挚友的回应,便抬起头,却见风云已睡着了。 “离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罗利之晨,洛氏之主的卧房之内,洛爷向枕边人放出无情狠话。 “脑子再不好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并不想、也绝不会这么干的。”向薄筝以退为进地下了床,去往内室的盥洗室洗漱。 “那么以后,难听的话就要少讲点儿!”洛爷朝她的背影呵斥道。 “知道了,再不敢了,我的爷!”她背对着他,狠咬着每个字,掐出妩媚撒娇的腔调,心有不甘地服了软。原来他对自己的愧疚与耐心已经到头了!盥洗室内,她对着能照出全身每一寸的大镜子冷笑起来。 早餐时分,现出难得的平静,这反倒使丘辰与秋儿格外紧张,恨不得顷刻就吃完撤退。 “秋儿,怎么不喝鸡汤呢?不要因为怕了腻,就什么也不吃。你看你娘,那倒是清瘦了一辈子,却是一身的病痛……说白了,都是虚妄,只是健健康康才是头等要务。”向薄筝这番话,虽仍是训诫,但已宽厚仁义了许多,这却越发让丘辰与秋儿觉得事态严重。 两个人不敢皱眉或是憋嘴,脸上艰难维系着僵化、变形的笑容,异口同声道,“好,听娘的。” 岂料洛爷撅嘴讥讽道,“瞧瞧,你太可怕了!即便是好心好话吧,在你的舌头上一翻转,就变得不好听了。我瞧你啊,霸道惯了,这辈子已没能耐融暖人心喽。” 向薄筝登时不服气道,“我的爷可真真精明利害哪!难不成要挑事儿叽歪到我口都不敢开了?!” 洛爷哼了一声,起身离席,边走边喃喃,“看来这病根儿还是没去掉……改日还得请个心理医生好好聊聊治治!”他四平八稳地向外行走,任由晨光清晰他不再年少的脸庞,在看似华丽繁复的生活里,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依旧拥有着自年少时一直想要的……那段纯真爱情。 第329章:婆媳之争 吃过午饭,又勉强喝下滋味超级怪诞的大补汤,游哉带着老板第三任保镖的那盆薰衣草,一瘸一拐地来到花园里晒太阳。偶尔,他会用充满艺术感的手指拨弄着淡紫色的小花,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草木生灵。他眼神迷茫,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本是稳稳攥在手中的那份追随风云君子的工作,转眼间已被彻底毁掉,他实在不甘心。 他叹着气,从衣兜里拿出烟与打火机,点着了一支,开始思考、筹谋接下来的计划。教导三少爷的公子绘画?他真的没有把握。当然,与天真烂漫、天赋满满的孩童相处,势必要比做风云人物的保镖安全,且收入也是旗鼓相当的。然而,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做一位绘画老师。不。他摇了摇头,为人师表,自己是决然担不起的!所以,想来想去,也只能离开这里了。 他将烟掐灭,揣进兜里,缓缓起身,抱着花盆,垂头丧气地蹒跚而行。他决心待腿伤好了就重新起步,做回画家,且要抛却往时纤毫毕现的画风,从此后,浪迹天涯,肆意奔放地挥就一番天地神韵。 阳光明媚的午后,向薄筝落寞地待在卧房,对着梳妆镜投入地研究自己那虽已老去、却依然美丽的脸。她总是愿意在这上面花很长的时间,甚至耗费整个人生也在所不惜。 “让少奶奶到我的书房里等着,我有话要对她讲。”终于心满意足地观摩完整张面孔,向薄筝打发家佣去找她的儿媳来。 “难不成又要长篇说教?”婴儿房里,闻听家佣一字不落的转述,洛丘辰不免担心起来。“告诉我娘,我这就过去。”阮秋朝机灵的家佣柔语,那人立即就识时务地走开了。 “即使有情绪,也不要显露给外人看,对自己母亲都不尊重的人,怎么让别人尊重呢?”说完这话,看着丈夫乖顺而沮丧的表情,她顿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位只知训诫孩子的说教派母亲。 “放心吧。没事的。”她不由自主地拥抱他,轻轻亲吻他的英俊脸庞,“我要和你、和明达、和这个家好好过日子……一辈子。”她觉得这承诺的期限有些漫长,但至少,她要朝这个方向上竭尽全力地努力了。 “好。我也不会总是在家混的。”他眼眶红红的,“我也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女婿。”虽然非常难,他暗想,但总要朝这个方向努力才对。 “坐吧,秋儿。”书房之内,婆婆一改往时的女王霸气,用极罕有的温和语气说,“今日,此时,咱们婆媳好好谈谈。” “好。”阮秋淡然应对。 “首先,我开口闭口说你是‘穷酸孤女’,说你的娘家占尽了洛氏的便宜……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这个开场白倒是秋儿未曾料到的,所以她只是露出一个略带苦涩与宽容意味的浅笑,继续默不作声。 果然拥有超越年龄的狡猾与世故!婆婆不由挑起锋利的眉梢,儿媳看在眼里,料定那是进攻的前奏。 “然而呢,你也是有需要向我敞开心扉的义务的。”果然。阮秋垂下眼,“您也说了,生个孩子傻三年……所以很多事,您此时也要点拨明白,我才会懂。” “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我是有很多缺点,足见当初婆婆还是宽容,不然怎么可能同意我进这豪门大户呢?” “你若真的记住了我对你的宽容之恩,就该事事听我的。” “我又是哪一件没听您的呢?您只管敞开心扉说出来,我一定改。” 完全是汤水不进啊!向薄筝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儿媳的柔软口舌逼迫、推论成自相矛盾、蛮不讲理的恶婆婆了!而此时再想端女王范儿也是不可能的了。 “头一件就是没主见!”毒舌开始发威,“只知迎合,为求安稳生存而非真正对这个家有益处的那种世故迎合!”然后她停下来,等安然端坐的儿媳辩驳。然而,却等到无人回应的沉寂。 “你要怎么改过?!”她只得挑明了问。 “此时,以我的浅薄见识,实在无法建立对这个家有益处的主见。何必班门弄斧,惹人笑话?!”儿媳淡定回应,“这缺憾,需经漫长岁月磨砺,方可期有所改观。” 答得实在是漂亮!向薄筝缓缓落座,与儿媳默默对望数秒。 “其次是对丈夫没有起到必要的督促、促进作用。” “这一点我也承认。但我只是他的太太,而并非良师益友,所以,我会心软,也并不确定自己就是对的。” 向薄筝简直要不由自主地点头赞同了。 “还有,你太在意保持身材了,完全不顾忌自己的身体状况。任何以健康为代价而换取的美丽外在都是徒有其表、难以持恒的。” “您说的很对。我知错。我本并不想说令您厌烦的奉承话,但是事实上,有您这位美丽了数十载、拥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婆婆在身边……我不可能允许自己从外貌到气质都相距甚远的。虽然攀爬的过程异乎寻常地痛苦、甚至充斥凶险,然而,我仍愿奋力一试。当然,自今日起,我也会听从您的忠告,将健康摆在首要位置。毕竟,我也是母亲、女儿、妻子、儿媳。” “最后,”她叹了口气,语气明显柔缓成春风了,“你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 “五年之内,我会把时间尽量耗用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当然,不会因此而与外界断开往来,我也会与时俱进,待到爹娘觉得我可以做些对洛氏集团有益的贡献,我当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洛氏长媳应尽的义务与职责。” “五年?”向薄筝凄凉一笑,“太久了……三年吧,三年后,你就不傻了。” 阮秋点了头,说,“好。” “那么,此时,陪我出去逛街购物吧。”她起身,打量着儿媳,“我想起来了。那瓶茉莉花味儿的廉价洗发水是个不起眼儿的赠品,我随手给了你……抱歉了。这一回,我给你买一打爱特纳,白松露系列,效果极其惊艳。” 第330章:所谓家人 无论多少年,我与婆婆都无法走进彼此的内心,因为也许,我们是同一类人。深夜,孤独客的笔端正在日记上悄然滑动。晚饭时,公公说,趁风云不在,这一周带丘辰好好熟悉一下集团业务,多与董事及大客户联络感情……父子俩你来我往地侃侃而谈,简直欢天喜地,干劲十足。婆婆也跟着高兴得不得了,而我呢?只得陪笑脸。 在洛氏,无论风云如何努力,他永远只是外人……越是努力反而越被提防、排挤、厌恶,甚至仇视。我因此而无法理解风云为何要卷入洛氏的商业游戏当中。但无论是三年还是五载,我也势必是要卷入其中了,想到此处,心里五味杂陈。也许,到那时,我不会欣赏、更无法赞同自己。只是,无可避免地,我势必要慢慢走向那样的自己了。 此时,尔湾的夜色已渐渐弥散开来,风云与毅星正在罗峥嵘家中吃晚饭,席间,深让夫妇也在,一家人皆因风云的造访而格外高兴、开怀。“风云,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吧。免得回到你们戚氏的大宅子里,怪冷清的。”欧阳瑜花的声音总是悦耳沁心。 “是啊,再说,也不常住,估计屋子里都发霉了。”芳菲紧忙补充道。 “那宅子里也有我们戚氏的两个老家佣照应着的,所以,发霉倒是不会。”风云放下筷子,朝将自己视为亲人的一家人柔语,“但我愿意住在这里,因这里,也是我的家。”众人听罢,分外暖心。深让亦默不作声地陪着笑脸。原来,在罗家,风云甚至比我这女婿更有地位。但他也并未因此而心存不悦。 吃过晚饭,又在一起喝茶聊天,直到深夜,深让夫妇才起身告辞。“风云,何时来我家做客?我们提前准备一下。” “那就明天下午,可以吗?” “好,我来安排。”深让露出温润笑容。 路上,大哥深川忽而来电,“我,不太舒服,别惊动旁人,你自己来看看我就好。我在你的书房等着……也不必着急,估计问题不大。”但这通电话还是令深让忧心忡忡。 “怎么了?”芳菲感知到了什么似得,轻声问。 “没什么……”深让摘下耳机,笑了笑,“待会儿你先回家,我去爹家里拿些资料。” “明早再去呗。”芳菲眨动大眼睛,妩媚地撒娇。 “晚上要先温习一下的,你跟娘与姨娘都解释一下,太晚的话我就不回来扰你们了,明早直接从那里去公司上班。” “好。”虽然明知道深让有所隐瞒,但她还是点了头。在婚姻里,她不想太过精明或是敏感,尤其是面对深让这样几近完美的丈夫。 “并无大碍。”书房之内,深让给自己大哥做了仔细周到的检查,又让其服了几片药,才放下心来。“但是,药要坚持吃,本周还要抽时间跟我去趟医院……”他见深川眉头登时蹙成一个“川”字,忙补充道,“当然,是去一家心脑血管疾病专科医院……” “好。我听你的。但不要让咱爹和你嫂子知道。”深川这才答应了。紧接着,他露出清澈顽皮的笑容,“晚上别走了,咱哥俩一个被窝子里聊聊?” “好吧。只要嫂子没意见。”深让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但他心里是特别不放心自己老哥的。 夜色浓重,星辰黯然,洗漱完毕的兄弟俩躺在深让房里那张舒适宽大的床上,继续自在地谈天说地。“哥……你,最近还是总去幽兰会吗?”深让眼望着无趣的天花板,心里斟酌着问出这句话。 “我,也知道那样不好。只是,有些东西……就像吃早餐时必看的报纸一样……很难戒掉。”深川敞开心扉道,“我的生存模式已经固化了,所以,撑到哪里算哪里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是戒不掉的?!既然霍家有些遗传病史,更何况你还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很多事能避则避!”说着说着,语气就重了。 “睡吧。哥困了。”一反常态地,深川没有争辩什么,只是闭上眼睛,仰面朝天地睡着了。 然而深让却失眠了。他实在很担心这样的兄长会发生什么险情,顷刻就让一大家子活不下去。人的生死,看似不易,却又猝不及防。作为医者,他本是看惯了、看淡了的,但一想到陆婉儿的猝死,再联系到眼前的兄长的身体状态,他实在是无法安心安眠的。 心肌肥厚的兄长血压与代谢尚算正常,那么当他出现胸闷、心悸等表现后,究竟能否归咎于长期“劳心劳力”的高负荷状态?!偏偏“这位患者”又拒绝戒除、远离危险因素。另外,对于具有超强掌控欲的中年男人来说,生意上的高压力也是难以剥离的。 他朝向酣睡中的兄长侧了侧身……总之,如果只是继发性于心血管或者代谢的原因,那么,去除这些因素后,心肌肥厚可期好转,猝死等危险可期杜绝。然而,如果是肥厚性心肌病呢?从家族史相关的多个案例进行推断的话,是可以做出此诊断的。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随访观察?!药物治疗?!介入或外科手术……他忧心忡忡,难以自拔。 “真是的,今早才知道,你大半夜的竟不回家陪芳菲,跑这里来到跟自己大哥絮叨个没完……”早餐时,霍爷不免嗔怪起小儿子来。 “何止絮叨,还一起睡到天亮呢。”深川慢悠悠地补充道。 “我还没说你呢!什么都可当着老子和儿子的面儿没分寸地乱说吗?!”霍爷一下子火了,撂下筷子正色怒骂大儿子。 “好了好了。我错了。再不敢了。”深川见老爹被气得面红耳赤的,紧忙服了软。 “早晚被你气死。”霍爷起身,气哼哼地回房去了。餐厅的气氛跟着僵到不行。 “我去哄哄他老人家。”深川苦笑着离席。 “深让……你哥,还好吧?”吃过早餐,回到书房里找一本医学书籍的深让停下来,见嫂子秦悠琴立在门边,看上去有点憔悴。 “坐吧,嫂子。”他紧忙将她让到屋里,“怎么忽然问我这话。”他轻声细语,欲瞒天过海。 “他是我丈夫,我深爱的男人……你应该知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 “我知道。”深让垂下眼,看着放在膝盖上的血管纵横的手,淡然掩饰着心中陡然升腾的紧张感。 “那么,嫂子就不打扰你了。”她和蔼一笑,很快就离开了。 房间里变得分外安静,深让起身,呆望着铺满整面墙体的大书柜,半天缓不过神来。他甚至忘了原本想要找的那本书的名字。 上午,霍深川正在办公室里审阅某部门刚刚提交的财务报表,忽而,助理办公室打来电话,声音犹豫而谨慎,“董事长……陆明春博士来了……”助理知道,如果说成“您母亲来了”,饭碗必定是保不住的。 深川举着电话,至少愣了十秒钟,方才说,“哦……请她进来……泡一杯牙买加蓝山咖啡来。”收线后,他疾步走到一面古董落地镜前,仔仔细细打量着周身,捋了捋鬓旁一缕不太乖顺的头发,又整了整白色衬衣上的钻石领针,方才重新坐回大班椅里。 一分钟后,陆博士进门,落座。待助理上了咖啡,转身离去,她方才开口道,“不会打扰你很久,因为我也忙得很。”顿时,气氛压抑难耐。 深川不接话,也不抬头,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研究桌面上的报表。“你需要预留两天时间,因为我会带你回趟洛杉矶,做个全面检查,我的得意门生恰是那里某家赫赫有名的医院院长。当然,在尔湾也可以做,但是在那边,始终会更自在、隐秘些。” 翻动报表的手悬在半空。“和您?!回洛杉矶?!全面检查?!会自在、隐秘?!”他冷笑道,“每一点似乎都和家人、公司、客户,乃至各方交代不过去的。” “怎么交代,那是你要费神编排的戏码,你不就擅长这个吗?!”她起身,姿态优雅地向外行走,“时间定下来就通知我,最好选在春节前夕……所以只能是下周。当然,你若因可笑的固执而决意不去,我也不奇怪,那恰说明——你的生死,在你我心中,皆一文不值。”说罢,她便消失在门口。 第331章:风云之光 “深让,你可真是娘的乖宝宝哇!事事都得汇报!”母亲走后,深川缓过神来,火冒三丈地给老弟打电话。 “怎么了?!没头没脑的,又发脾气。” “都这会儿了还装糊涂,有意思吗?!咱俩一个被窝子里说的悄悄话,这么快就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吗?!” “到底怎么了?!”深让也有些急了,“下午家里会来客人,我现在就要赶着去买包饺子的材料。所以再不说,我便收线了。” 原来真不是我的宝贝弟弟告诉她的。想到这里,他也就不气了,遂转移话题道,“招待客人?!不就是招待戚风云吗?!” 深让也顺势叹气道,“那么你来不来?不过即使全家人都上阵,也实在包不了太多。” “什么了不起的,饺子而已……谁稀罕去蹭!”深川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隐隐痒痒的。 “韭菜红萝卜猪肉馅,但你也别多想,并非讨好你的喜好,只因特别养胃,所以特做来款待风云的胃。” 沉寂片刻。 “给我留一盘!我到了再下锅,那东西得趁热吃。”他的声音总是让人着迷。 “嗯。知道了。”深让挂断了电话。昨夜的事,母亲都已感知到了吗?他眼波流转,纠结于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细细解释一番。最终,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自己别这么干。 “爹,风云既然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请人家来家里做客,以尽地主之谊。”午后,铎鞘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子亮边说出这番话,边将目光停在铎爷的俊脸上,顷刻便觉得不太对头。 铎爷脸色很冷,两只胳膊叠在健美迷人的胸脯上,用那双似要看破人心的锋利眼睛盯着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爹差点儿被人干掉,陈威还躺在医院里苦捱伤痛,你却还有闲心尽地主之谊?!” 子亮低下头,感觉整颗心冰凉而沉重,“对不起。”说罢就转身走了。 铎爷松开胳膊,缓缓走到窗边,看窗外的都市风景……他认为自己并非精明世故之人,虽然他的交际范围波及甚广。他认为自己是经风雨见世面之人,尽管此前面对的生死考验是从未真正触及到的。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一件事搞清楚——秦忠良是从哪里得了消息,以至于能死死认定自己便是其杀父仇人?!思考的过程使他兴奋,亦伴随着窒息般的压抑与痛苦。 最终,于某一刻,他得出了一个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结论——忏悔室的录音。 对!是那个设置于幽兰杀团队内部的忏悔室。每当幽兰杀手们成功完成了一次罪恶的斩杀行动后,都会去那里忏悔,而那些势必存在的录音里,势必存在关于十八岁的罗铮文的恶灵故事! 屋子里就这么沉寂了许久,铎爷终于打破了沉默,致电一个许久不曾联络之人,“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他将手机贴在耳旁等待着……对方冷静作答,“随时为您效劳。”十分钟后,通话结束,他看了一眼价值不菲的限量版手表——十一点整。 “爹,中午去看陈威吗?”子亮再次出现在门口,且略带顽皮地敲了两下已经敞开的门,干脆而适度的响声让铎爷舒缓下来,然后低声道,“走吧。” 当铎爷面色凝重地来到病房床边之时,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听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 “还好。”陈威轻声道,“谢谢您每天都派人送来滋补的汤。” “不算什么。”铎爷轻声说,“我想赠你些集团股份,以及我私人名下的两处房产,相关事宜律师正在积极办理……你呢,也不必谦让,欣然接受就好。往后,我会支持你朝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比如,若你决定帮着自己大哥一同为邱氏打拼……” “老板,我知道您此番话里,藏着不简单的情意……所以我才不会觉得这是我拿命换来的‘理所应当’。说实话,那当时,一切都是一种条件反射,且我绝对没想过后果……如果一切都来得及细想,我恐怕是没有勇气那么做的!毕竟,我的人生才进行到三十岁。” “我也能读懂你这番话,但还是希望你点个头,我会因此而卸下心头的压抑感。” “好。”陈威点了头。“此刻,我也想向您坦白一件事——出事前那一晚,我本是写好了一封辞职信的。因我偶然得知风云哥的保镖受了伤,便想飞去罗利,从此追随他,哪怕仅仅只是做个保镖。” 铎爷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或者现出什么惊讶、怪诞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做听众。 “我和他,相识于少年……在我人生中最叛逆的阶段,能遇到良师益友般的他,实在受益匪浅。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盛夏午后,刚拿到驾照不到一周的我偷偷开着养父的一辆不常用的雪山白色的宝马车,在较为偏僻的大马路上别别扭扭地行驶着。虽然天气预报说午后会有飓风,但我没太在意。不久,雨越下越大,直到某个时刻,我突然意识到,雨刷已刷不清前路了,甚至连自己车的前车盖都看不到……这才深切体会到飓风的可怕。别无选择,我只能就地停车,打着双闪,无助地看着车窗外那深灰色的混沌世界,间或,会有电闪雷鸣炸裂在周遭,让我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劈中、挂掉。这种糟糕无助的状态大概持续了十分钟,雨就停了,一切归于平静,我哆嗦着下了车,只见满街狼藉。要走的路被断裂倒下的树挡着,积水也似乎很深,在这种状况下,没带手机的我只能弃车,打算找个公共电话亭联络只比我大两周的堂哥陆千里——虽然我们相处得并不融洽,但我别无选择。” “忽然之间,我听到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要帮忙吗?接着,我看到有人朝我走过来,就像……混沌混乱世界里的一道光,充满神奇、神秘的希望色彩,一下子温暖、照亮了我的心。” 第332章:少年故事 “他说,他的大哥曾在波士顿读书,因而家里在这附近购置了一栋别墅,这次是趁假期独自来此小住几日,本是打算今日就返回罗利的,不想遭遇了飓风,只能再等等看了。他还说,既然大家都是华人,理当互帮互助,遂邀请我去家中坐坐,歇歇,再打个电话向家里报平安。我便欣然接受了邀请。” “陆千里接了我的电话,故作老成地教训我,‘十六岁而已,就敢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开车出去混?!这等荒唐事绝对得让家里所有的长辈都知晓。还有,既然这么有本事,就谁也别指望,自己滚回家’,随即气急败坏地切断了电话。” “我料定一时半会儿的路也通不了,便饶有兴致地浏览、参观起他的家。某一刹,我推开一扇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哗地将巨幕般的卷帘撩起,宁静安然的古典书房呈现于眼前。室内正中的天棚上垂下一枚暖黄色的椭圆灯笼,极富朴素美感的蜿蜒线条爬满灯笼表面,仔细一看,那线条居然是用一根根细腻的细铁丝手工拧成的,想必花了很多时间与心思。独处于一角的高挑古铜香炉里燃着一枝香,味道极其清雅,渐渐驱散了我满身浮躁,让我不由自主地安坐于一把温润沉静的太师椅上。” “他翩翩款款地走进来,并不因我擅闯了书房而恼火,而是,从书柜里选了一本书,放到我身侧的圆形木质茶几上,说,‘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读读书。’岂料我张口一句,‘有烟吗?!’我心里觉得那东西才最能解无聊。他的回答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说什么?”铎爷的好奇心怦然而起。 “他说,‘有烟。’然后从书柜一角的雪茄箱里拿出一根雪茄递给我,顺势又从茶几底座的某处暗格里拿出个水晶大烟缸和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打火机,一同放在桌面上。我也不客套,娴熟点燃雪茄,老道地啜吸起来,一脸叛逆少年的无所谓的表情。很快,屋子里变得乌烟瘴气,他却也不恼,只是安安静静地端坐读书,仿佛与眼前的我完全身处不同的世界。直到我放平了雪茄,再度开口说,‘我饿了。’他才放下书,抬头看我,和气地问,‘想吃什么?’于是我说,‘随便。’我确实并不挑食。他点点头,起身说,‘走吧,我来做饭,但你也要打下手的。既然会开车、会抽雪茄……自然就不是小孩了。’我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去了厨房。” “谁知那里也是他的天下,我完全只能做个专注的看客,看他清爽利落地切菜,看他娴熟气派地烹饪美食……那一顿饭,我吃得极慢,极有滋味儿……直到我的养父驾车来接我,我才与他作别。回家的路上,养父喃喃,‘你怎么认识戚风云的?’我跟着喃喃,‘原来他叫做戚风云啊……’” “你的故事还挺让人着迷的。不过护士小姐要来了,所以明天下午我再来接着听吧。”铎爷礼貌地笑了笑,起身离去。 归程,车子在繁华都市的某个广场边绕行,铎爷的思绪也在“戚风云”三字上反复缠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身处的圈界里,有如此之多的人愿意欣赏、信赖、迷恋,甚至信仰那道阴郁之光?!算了。他摇摇头,冷冷瞄了一眼天际的暗色云朵……区区戚风云,实在不值得过分困扰! “没想到风云还擅长掌控厨房天地。”傍晚,深让家中,众人齐聚一堂,和谐融洽地吃饭聊天,夸赞风云。“风云哥包的饺子边儿薄馅足,且特别好看。”芳菲一脸自豪地赞道。 “哟——都吃上了。足见是都觉得我不会来,所以等都不等。”忽而深川来到餐厅里,坐到老弟身侧,气氛骤然降温。 “去把预留的饺子下了,我哥喜欢趁热吃。”深让朝门口的家佣轻声说。家佣点了头,退了出去,功夫不大就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小心放到深川面前。 “请问我的这一盘是哪位的‘巧手’包的?!简直可以形容为简单粗暴、严重漏汤……”深川本就挑剔大,这会儿举着筷子选了半天,竟觉得没一个是值得放到嘴巴里嚼品的美貌饺子。 “你的这一盘……是我包的。”陆明春博士出人意料地作答,“抱歉了,我的手只在职业范畴内是灵活的、富有灵魂的……” 满室沉寂。 “麻烦给我来一小碟酱油。”深川朝家佣扬手道。 “你最好别贪恋那种鲜咸的东西。”陆明春顷刻冷酷回应道。她从不介意自己把气氛搞僵,只要她觉得自己是有道理的。 这一回,深川出人意料地没有还嘴,而是默默吃起来,一个接一个,不再挑拣什么了。 晚饭过后,众人照例喝茶聊天。这一回,话题不由自主地转移到苏毅星身上。“我的好奇心有点儿与众不同。”深川忽然问,“既然一直生活在瑞士,是何时考下至少两个州的驾照的?” “已经回美国近一年了,在好多地方落过脚,所以……”毅星小声作答。 “既然与戚家是世交,为何不一回来就去投奔呢?!”深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继续追问。 “我……”毅星尴尬一笑,“本不想麻烦家父的故交的,只是,心气儿虽高,怎奈没什么大本事,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最终厚着脸皮去求戚家收留。” “好吧。我也是一时之间来了好奇心,多嘴了。”深川朝风云狡黠一笑,“说白了,也许是对你好奇,进而对你身边的人与事都好奇。” “没什么的。许人类就是靠好奇心的驱使与推动而不断进步的。”风云还以温润的微笑,又朝陆氏姐妹谦和道,“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多谢您们款待。” “以后常来。”陆明丽起身相送。 “还有……”行于廊上,她尽力将声音压低,近乎耳语,“好好保重自己,别再替洛氏苦撑了……那家人,个个不值得!” “您也保重。见您安好,心里很暖。”风云意味深长道。 风云走后,深川也起身告辞。“下周二、三,我想去旅行,给身心放个假。”他望着自己的母亲,淡淡地说。 “大哥要去哪里旅行?”芳菲微笑着问。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没想到弟妹好奇心也这么重。”深川却只糊弄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第333章:至深至密 “原来就在今天,您去找过他……”夜,正鸣奏深邃之交响,深让用深邃的眸光与母亲对视,“且还主动给他包了饺子……我活到如今,还从未吃过您亲手包的饺子。” “不要患得患失的。” “不是患得患失,而是觉得——您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在您心里,仍然有大哥二姐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这实在是挺好的。真的。我不想做那个抢走了全部母爱的孩子。” “好吧。对于深川的健康状况,我的确不得不紧张、重视起来——即使有个不争的事实,母亲的缺席早已造成了他与晴儿心理上的严重缺失……即使我与他的关系……”她耸了耸削瘦的肩膀,和蔼一笑,继续说,“算了,我不想说让你难过揪心的话。总之,既然我有能力挑选适当的时机,安排一个相对安全且不易被察觉的专业地方,逼他去做全面检查,这就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深让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来了?”刚回到家中的深川本是蹑手蹑脚地爬着楼梯,却正好遇见款款下楼的老爹。 “正好陪我去花园走走,聊聊。”不等长子回话,霍爷便走出了厅堂。深川别无他法,只得乖顺地跟上去。 “怎么样?你娘……和姨娘都还好吗?”霍爷问得意味深长。 “嗯,还好。”深川硬生生地答话。 “我还以为你心里仍是不舒服的。” “的确不太舒服,但毕竟……她是生我的母亲,绕不开的。”对这个回答,霍爷倒是有些意外,因他太知道自己的长子是个多么执拗的人了。 “爹……下周二、三,我会独自去旅行,周四上午回来。”深川鼓足勇气,转换了话题。 “不是跟哪位美人私会吧?!” “瞧您说的。” “这么说都是客气的,圈子里的人都是怎么嚼你的坏名声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些个人,谁还在乎……” “即使不在乎外人,也总要懂得顾及自己太太的体面。” 两个人皆停下脚步,郑重地对望一眼。然后,深川轻声说,“我真的只是觉得压力很大,想与自己独处两日。” 霍爷不再咄咄逼人,只是看似无意地继续问,“那么最近,身体……还好吧?” “很好。”深川沉着回应,看起来仿佛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自信满满。 “那就好啊。”霍爷释然叹气,然而深川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释然而已。转眼之间,两个人攀上几级石头台阶,立在线条圆润的拱桥之上,抬头去看冰冷寒月…… “就快过年了,所以你还是不可独自出行,若实在要去,就带上罗笙箫吧。” “可是,爹……” “就这么定了。”简单几字里,蕴着一家之主的气势,终是堵上了深川企图讨价还价的一张巧嘴。 结束了心事重重、惴惴不安的散步,深川至少花了十分钟才挪回卧房。室内光线黑暗,月光似乎无力抵达这里。他摸着黑走去盥洗室洗漱,然后悄悄潜入温暖的被窝,仔细端详着枕边人的睡脸——美丽之外,有种经岁月磨合而令他心安的光泽。这样的妻,如同空气、水和阳光,是他生存所必须依附的基础条件。 “其实,最有资格对我追根问底的人,是您。然而,您却什么都没有问过。” “每个人都有过去……好的,不好的,混乱痛苦的,甚至是不堪回首的……那是至深至密之地,没有谁有资格肆意踏入。” 凌晨,毅星仍回味他与风云人物的这番对话。某一秒,他自床上坐起来,看到窗外的大花园里蕴着一团化不开的迷雾,雾气之下,一切都似饱受无法明朗的煎熬。他很想走过去,揉碎、驱散那庞大而诡异的迷雾,但实际上,那是无法实现的。失落、纠结的情绪使他倍感颓唐、孤独,然而,无论如何,他已回不去从前那寂寞而自由的原点了。 清晨,风云被一通电话声扰醒。“爹,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到……您,死掉了,我去抱您,可您浑身冰冰凉的……”手机里传来稚嫩柔软的哭声。 “不怕不怕。梦而已。爹不是好好的吗?” “那您快点儿回来,抱抱我,暖暖我,好不好?” “好。”风云轻声说,“你娘呢?她知不知道你的梦?” “我不敢告诉她,怕她骂我,打我。她一凶起来就好可怕的。她不像您,永远也不吼我,不打我。” “她也爱你,也许比我还要爱你,所以不要怕,也别用脑袋来记不开心的事。好吗?” “好。可我还是不想告诉她我做的这个梦。” “那就别告诉她。你也忘掉这个梦,好不好?” “好。我要挂电话了,被娘发现就惨了。” “好。”风云听到手机里传来断线声。他起身,脸上挂着甜笑,舒展筋骨,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由晨间潮湿咸厚的空气迎面扑来。放心,洛儿,爹不会那么轻易地倒下去,离开你。他暗想。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吃早餐时,罗爷朝风云柔语。 “想去看看罗丰,他大概三月初就要做父亲了,实在值得恭喜。下午再去LRIT转转。” “那么明天呢?”罗爷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明天留给我,行吗?” “好的。”风云微笑作答。 “那么就说定了,明天陪我去公司上班,为我效力一天吧。”声音里蕴藏着一份厚重的、由来已久的喜爱与信赖。 “好。”风云虽完全感知到了,却答得风轻云淡。 “这么闲?!竟有空来看我?”上午,祥和居内,风云与毅星遭遇了胭脂美男的冷面孔。 “只是想来看看你,因为想来,所以总会有空吧。” “可我忙得很,所以没什么空供你观瞻。” “你也不至于如此待客吧。”毅星忽然顶了一句。风云慢慢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示意其无需多言。 厅堂里就此变得沉寂,直到风云再度开口,“阿丰,请你必须清楚一点,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如今的生活状态,你过得好不好。但如果你心口始终别着一根过往的尖刺,也许不止一根,那么,你必然无法撑起今后的恬淡祥和。再会。”他起身离去,毅星亦如影随形。 “等等。”罗丰迅速跟了上来,横在风云面前,而毅星亦毫不含糊地挡住他直视风云的凶狠眸光。“你要做什么?!”保镖骤然撕下了一身由来已久的书卷气,厉声质问。 “毅星,去车里等我。” “可是……”毅星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照做。 “戚风云,我知道你擅长诠释虚伪的完美,然而,请不要演给我看……自从你狠心甩掉秋儿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吃你这一套了!”风柔柔吹拂他那惊艳而冷酷的面庞,阳光之下,他的恨意似凝固在阴影里,永难消散。 “那是我与她之间的故事,作为看客,你太入戏了!”风云与他对视,眼神迷离如雾,深邃如海…… “放心,基本上,我不会再来扰你了。”风云离去。 第334章:自讨没趣 中午,重重黑云将整个天空罩住,空气分外阴冷压抑。 “对不起,我今天表现得很糟糕。”毅星眼望着前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谨小慎微地开着车。“不。你没做错什么。”风云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宽容一笑,进而自我解嘲道,“事实上,是我的问题……原来我偶尔也会自讨没趣的。” 毅星再没做声,但明显不像刚刚那般纠结、紧张了。 车子顺利抵达LRIT的地下车库,一位相貌堂堂、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自电梯口款款而来。“您好,老板。”虽磁音迷人,但笑容稍显强硬。 “你好,欧阳董事。今日,我可并非来视察工作的。”风云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四十岁的欧阳勋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您此时来这里,跟戚氏周一那场大换血式的集体辞职事件有些关联呢。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瞎琢磨。” “我欣赏有思考力与敏感度的团队领导者。”风云淡淡地夸赞道,“另外,你的月度报告及发展计划都做得及时而精彩。”这是事实,欧阳勋在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他也确实有点儿强硬、自大、油腔滑调。风云暗想。 虽说只是来看看,但一圈走下来,仍耗费了近两小时,再去分别和各个点位上的关键人物聊了聊,谈了谈近期孵化器项目的运行情况,展望一下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与人才引进策略……一下午的时光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直到夕阳西下,风云才来到久不曾踏入的董事长办公室。一切光洁如新,只是写字台旁的老藤花架上,原先的细叶寒兰不见了,换成了一盆野生的矮种蕙兰。 “董事长,我预定了顺云阁的包房,晚上召集几位核心董事,大家一起聚聚吧。”欧阳勋虽笑意盈盈地立在办公桌旁,说起话来却是一副主人翁的派头。 “那盆寒兰呢?”风云的声音忽然冷下去,对方一愣,然后紧忙说,“哦……我觉得这盆带艺的野生蕙兰更为珍贵……” “突击打扫而非日日呵护的房间始终是要露些马脚的。”风云安然端坐着,仰脸审视着欧阳勋恍惚的眼神,“你很聪明,也很能干,且并无外心,这些促使你成为拥有绝对权力的核心董事。另一方面,LRIT虽在业界有一定的影响力与知名度,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公司,所以,它的领导团队更需要拥有创造力与纯澈的初心。很遗憾,你,没有。” “对不起,您不常来访,我便忽略了对您办公室的照应。那盆细叶寒兰也因此而死掉了。”欧阳勋别无选择地说了实话。 “但这盆矮蕙……估计花费了不少时光才消退了大部分粗狂的野性。再看此紫砂花盆,质朴而饱满的色泽倾诉着缓慢的节奏……” “其实,这一盆,是自我老丈人那里好不容易求得的……以拿来补救。”他垂下头,眉眼皱在一起,好不尴尬。 “那么,待会儿赶紧还回去吧。君子不夺人所好。”风云起身,款款向外行走,“LRIT于我而言,不仅仅是生意,更是生命之根……希望你替我守护好它。你有本事与气魄,我有信心与气量,祝彼此合作愉快吧。” “一定会的。”欧阳勋朝向风云的背影喃喃。 “雨,终究是没有下啊。”归程,风云望向车窗外逐渐昏暗的天空……黑云早已不知所踪,偶有鸟儿自由飞翔。“其实,我喜欢不可预知的雨。”磁音仿佛自远山飘渺而来,透着迷离与寒意……毅星无法理解那话里的深意,然而心脏却莫名蹿跳出一丝一丝的刺痛感。 “明天要做什么?!”刚回到罗爷家中,风云便接到知己铮文的电话。 “明天,要跟随舅舅去罗氏转转。” “罗氏集团?!”铮文不出所料地发出意外之声,转而,他冷笑道,“看来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我,还是霍深让,都无法令他放心、满意。” “那是需经时光慢慢磨合、积累而成的……你才付出了多少?就起抱怨。” “我的付出,无论多少,这辈子都与他无关!你以为我会停止恨他吗?!你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他,立地成佛吗?!不——可——能。”电话里甚至能听得出咬牙切齿的狰狞面貌。 “就这样吧。我也累了。”风云切断了电话。无论试探多少回,只一提到罗峥嵘,他与知己之间的气氛就会变得岌岌可危。事实上,他不想成为两个势如水火之人的共同朋友。这并不能证明他有多么好,而只能让他无奈至极。 “怎么了,脸都红了?!”文馨自厨房里端出汤来,坐到铮文对面,隔着小餐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心爱之人。 “没怎么。明天……他没空,所以无法品尝你的好手艺了。是他的损失……”铮文渐渐平复了心情,却又颓唐起来,“我是不是很失败?活到今日,只一个交心的友人,人家却忙得很,总是没空搭理我。” 她笑了,轻声说,“我更失败,活到今日,一个交心的友人都没有。不过没关系,你搭理我就好。” 忽然之间,他就跟着笑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双略微薄凉的手包裹住她的一双略小的手,顺势把她拉起来,抱入胸怀…… “风云……胃不舒服吗?晚饭也不吃。”欧阳瑜花敲了敲门,再停下来,耐心地等风云的房间里传出答案。门开了,风云眼中流露着坚毅的神情,“只是有一点儿胃痛,已吃过药,不碍事的。” “哦……那你早点儿歇着吧。若是胃缓过来了,半夜饿了,就只管唤人去拿些软糯的菜粥来吃。”她的声音有种让人想哭的温暖与美好。 “好。谢谢您。”风云关闭房门,回到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继续苦涩地读起来。柔软的灯光与冷酷的夜色混合在一起,不断抚摸着他的英俊面庞。 我回来了,你却逃了……山顶庄园的制高点上,疗养归来的周澎湃举着一杯红酒,透过红酒看着月亮,心里默念着——我要为你而有所行动,戚风云,你这狡猾的崽子。 第335章:深刻友情 “我爹已经回来了。”上午,周珞深呼吸一次,这才开口继续对着电话说,“所以,风云哥,请你有所防备,但也不能因此而对他老人家使坏。”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自相矛盾。 “好的。谢谢你,珞珞。我尽力不让你为难、难过。”风云迎着晨光收线,脸上带着一缕不明朗的哀伤。 昨夜,雨终究还是下透了。当车子行驶于无比寂寥的马路,沥青路面上的残余雨水在晨光的照射下闪动着钻石般的光芒。真的很奇妙,明明昨天傍晚时分乌云已退却了啊。原来仅仅是狡猾的躲藏而已,趁着夜色浓黑之际,它又卷土重来,猖狂了一把。一定是这样……风云陷入对一场不可预知的雨的循环思考。 渐渐,风云的车子跟随引路的凯迪拉克凯雷德驶进这座城市的中心地段,并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降低了速度,以进入地下车库的入口。 “早。” “早,没想到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地下车库内,一众与霍深让及萧然不期而遇。 风云不动声色地看着隐没在深让身侧的那张英俊面孔,清高而骄傲,又略带忧伤…… “你好,萧然。”他轻轻地问候。 “幸会,风云。”对方亲切地回应他。 电梯把众人送去他们的楼层,然后他们分散开,各忙各去。毅星被安排去休息室等待,虽然他对此十分不安、不满,但也只能按风云的指令去做。 此刻,董事长办公室里,只有罗峥嵘与戚风云两个人,以及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事实上,我想让你看些东西。”罗爷将一份月度工作报告交到风云手上。 “可以吗?”风云有些迟疑,却读懂了罗爷坚定的眼神。他缓缓翻看着那份报告,偶尔,会在某一页多花上几分钟,半小时后,他合上报告,双手将其递还给罗爷。 “有何感想?”罗爷将其放进办公桌下方的某个抽屉里,娴熟地上锁,再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深让与铮文所带领的部门……似乎,都在退步。但他们都才进入角色不久,何况生意这种事,总是有起有落。再者,春节前夕,华裔员工们返乡会友也在所难免,团队内部大都会有所松懈的。” “风云,我让你来,不是为了听这些的。”罗爷起身,抱起胳膊,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有个想法,需让你帮我试探一下其可行性。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会予以理解。”他边说边走到一个小巧考究的角柜旁,拿出一盒烟,点燃一支,啜吸起来。 “您请说吧。”风云润了一口茶汤,大致猜到接下来的话会跟罗铮文有关。 “我想知道铮文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只要我觉得罗氏可以负担,便会尽力满足他。条件是,他必须离开罗氏集团。” 房间里安静下来。 “当然,其实我对深让也没多少信心,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况且他的过去足够清白闪亮,不像铮文。”他看了一眼风云,“我知道这么说也许还会伤害到你,但是,我是说,若他此刻如你这般优秀,我也会放下对他往昔的介怀,重新考虑的……” “我试试看。”风云的声音轻得像一根美丽的羽毛。 “真的吗?!谢谢你,风云!” “但并不能保证什么。” “这我理解。” “但既然您是我舅舅——虽无血脉相连,却仍视为至亲的长辈——我此时也斗胆说些心里话。”风云迎着罗爷的热切眸光道,“您有否想过,铮文回到罗氏,并非单单为了钱?!毕竟,这里,曾是他父亲执掌的江山,所以,他如今毅然抛却从前,回到这里,将整身暴露在阳光之下,忍受着尖锐无情的炙烤……也是下定决心要向罗氏集团证明自我价值的!” “世间事,本就无公平可言。我原以为可以包容对过往充满恨意的他,但自从他遭遇了离奇的车祸……我改变了想法。他对罗氏来说,永远是一团化解不开的狠毒乌云,总有一日,会下起一场极具破坏力的酸雨。” 风云听到此处,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深切呼吸,好不容易才说出,“另外,还有两件事……一是铮文的胃口真的不会太小,您若只是想简单施舍,恐难成事。二来,铮文的董事地位是核心董事虞奈何助推上去的,如今,即使铮文默默离职,那位**湖也会把账算到您头上的。” “放心,这些我都已心中有数。” “那就好。快过年了,我也不能在尔湾逗留太久,所以,我待会儿便去试探一下,然后将结果告知您。”他起身告辞。罗爷也没再挽留,因他已从风云的背影里清晰读到了“心痛”二字。 “不是说今日没空吗?”午后,寓所之内,铮文朝突然来访的风云抢白了一句。 “想儿子了,遂订了机票,明日就会返回罗利……”风云淡淡地回应。 “那么……风云哥,我去买菜,今晚好好款待你。”文馨非常识趣地起身。 “那么,我也去帮帮忙吧。”毅星心领神会,顺势跟着文馨出了门。 “看来……是罗峥嵘派你来劝降喽?” “所谓知己,的确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抱歉了,知己。我的条件,就是罗氏的半壁江山,他若舍得,我便退得,否则,想都别想。” “若真给你半壁江山,你就能执掌太平盛世吗?!”冷声扬起,执执叫板。 “本就是我应得的!要你管我兴衰?!”沉声落下,振振有词。 “好。此话题到此为止吧。” “好。我也不想跟你吵,一年本就见不上几面的。” “我累了,实在想歇会儿……他们俩若回来了,记得叫醒我。”风云慢慢走去卧房。 “好。”铮文轻声说,“无论如何,友情不要变。否则,人生就太孤独了。” “放心,不会变的。”风云轻声回应,随即消失在门口。 “三少爷,陈游哉不告而别了。”谁知风云刚躺到铮文那张超级舒适的大床上,便接到罗平电话。 “哦?他的腿伤分明还没有痊愈,也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投奔吧……真的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吗?”风云觉得胃内有一种虚空的痛感。 “他房里的东西,满墙的画,满柜子的书……几乎都没带走。只是在写字台的台灯下压了一张纸,写着——临别之际,赠您一幅想要的画,已放在您的书房里,名曰深谷南阳。”那故意漏写的“梅”字,算是对我的一种深刻友情吧。风云暗想。 第336章:救赎良机 夜色里,小餐厅内,满桌家常菜飘着温馨的味道。“风云的胃不易饮酒,所以以茶代酒,咱们碰个杯吧。”铮文举起茶杯,四只杯子碰在一处,发出悦耳的脆响。 “希望两位能早点儿定下婚事。”风云看着餐桌对面的一对恋人,露出笑脸,“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作为媒人,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可你还是我的知己啊。所以,若在此刻帮我准备个求婚的戒指,那才算是真正的功德圆满。”铮文扬起笑脸,开着玩笑。 谁知某一秒,风云从西服侧兜里缓缓拿出个方方正正的皮质小盒子,身子前倾,舒展胳膊,越过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将其轻轻稳稳地放置于知己面前,“接下来,看你的了。”随即,他起身走出餐厅,毅星也迅速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到小阳台上,各自燃起一支烟,静静地欣赏尔湾月色。 “我不知道风云会这么干……但我想说,我本也是打算寻找合适的时机这么干的……谁知完全被他自作主张地破坏了计划。有时,我也会犹豫,因为我无法对未来做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毕竟,我们,相识很短,我的过去又太过复杂……我也不确定自己能成为自我意识所认定的那类人,也许明天,我会离开罗氏集团,成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余生难以东山再起……抱歉,我有点儿紧张、语无伦次,但是,既然这样,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如果你能确定自己的答案不是一时冲动的话……” “我愿意。非常愿意。对我来说,成为你的妻,与你共度余生,是件无比幸福、美妙的事。” 深夜,风云回到罗氏别墅,朝在书房内等候多时的罗爷道,“抱歉,舅舅。事情,恐有些变化……今晨铮文邀我去他家中做客时,我因已答应了您,就回绝了他。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想过,他邀我过去,不单单只是吃饭聊天……而是,见证他向文馨小姐求婚的大事件。” 罗爷蹙起眉头,不言不语。风云则端坐如常,静观其变。 几分钟后,罗爷冷冷开口,“也就是说……他如今,即将成为罗利文家的女婿了?” “是的。求婚成功了。” 所以你这媒人也大获全胜了!罗爷暗想。“去睡吧。明早你还要赶飞机。”他淡淡地说。 “晚安。”风云虽对罗爷的冷淡心知肚明,却还是谦和颔首,优雅离去。情感之界的权衡取舍,本就是难有对错公论的。他轻轻而无奈地叹息一声。 “对不起,我和馨儿赶着去注册结婚,无法为你送行。”机场内,铮文来电。 “没关系,希望你珍惜馨儿的真情。此世间,唯此女子才是你的良缘,你的救赎良机。” “我知道。” “对于罗氏,希望你量力而行。对于董事长的尊重与敬畏也是不可逾越的底线。还有,你父亲的江山,并非一定是你的。欲坐拥天下,必先修炼仁心与本事。” “你从不能顺着我爱听的说。” “正因如此,才算知己。”风云挂断电话,转身回到毅星身侧,“我们走吧,早点儿过安检。” “好。”毅星收好刚刚购买的文摘,露出略带书卷气的笑脸。 “喜欢读这个?”风云边走边与他闲谈。 “嗯。读这个不费脑子。”毅星小心翼翼地说。 风云笑了笑,暗想你那满柜子费脑子的书算是白看了,居然散这种既无价值、又极易穿帮的烟雾。 于是,他忽然想教训对方一下。“你若总不愿费脑子,我是不会满意的。我希望自己的每个员工都善于思考。”毅星一惊,试图从老板的俊脸上读出蛛丝马迹,结果是——不像在开玩笑。 “那我不看这个了。”毅星紧忙把那本带着崭新书香的文摘投进安检口旁的垃圾桶里。风云忍住笑,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不太环保,但既然都已扔了,也就算了吧。” “老板,我是希望能在这个职位上长久地干下去的。”他红着脸,开始表决心。 “嗯。我也不希望总是去适应新的保镖。这会让我变得不够厚道、祥和。”毅星听了这话,才松弛下来。 “老板,两位客人已经过了安检。” “好的。”周澎湃挂断了电话。探子密报给他提供了新的灵感,促使他的头脑兴奋运转——那崽子何时能飞回罗利?在哪里巧设埋伏、搞个恶俗的“欢迎仪式”会更出彩?他的手指在书桌上敲击出一串儿诡异而任性的节奏,略带钢铁色泽的眼球缓慢而冷酷地转动着…… “时间很充裕,所以想不想吃点儿东西?虽然机场餐馆的饭菜味道一向不吸引人。”风云亲切地望着毅星,忽然又把目光落在其脚上的那双黯淡褪色的鞋子上。 “先给你买双新鞋子吧。”风云走进一家鞋店,“你需要一双更舒适、更明亮的鞋子。” “不必了,老板。只是被雨水淋了一下……免不了要黯然失色的。”毅星的表情有些尴尬。 “没关系,一份小礼物而已……”风云轻轻地说。至此,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认真挑选起来。最终,他们心有灵犀地选择了同一款鞋子,各自买了一双,当然,是由风云刷卡付账。接着,两个人又走进一家餐厅吃了套餐,味道果然不敢恭维…… “老板,其实,今晨,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就已经被跟踪了。”飞机上,毅星思前想后,终于压低声音,朝身侧的风云道,“但他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所以,我也没有。何况,过了安检,他也就跟不进来了。” “这么看来,进一步的行动可能会在抵达罗利后开启。”风云揉了揉晴明穴,再一抬眼,正看见毅星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开玩笑的。”风云语音轻柔地宽慰他,他眨动清亮的眼睛,也勉强咧嘴笑了笑。 第337章:孤独公主 熬过漫长的旅程之后,风云与毅星回到罗利。来接机的罗平把车子让给毅星开,自己则坐在副驾上,而风云照例坐在后排座椅里。 路上,一阵冷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抚摸着风云的脸庞。“罗管家,”蕴在寒冷空气中的声线坚毅饱满,“你来这一路,可有坑洼与颠簸?若有,需告知毅星绕行。” “的确有两处路障,不过已清理完毕。您放心,按原路走就好,保证一路平坦。”罗平沉稳回应。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自风云脸上掠过,他微微仰头,将脖颈与后背紧贴着座椅,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后面似乎有个尾巴。”忽而,毅星朝罗平耳语。 “我安排的。前面也有。”罗平轻声道,“这一带最近常有骑摩托车横冲直撞寻刺激的愣头小子,待会儿若遇上了,你只管稳住方向,我来负责打爆他们的车轮子。” “好。”毅星本能地握紧方向盘。 “毅星,罗管家跟你开玩笑的。”风云睁开眼睛,会心一笑。 “我可没有。我都多大年纪了。”管家忧心忡忡,“您别不爱听,住在山顶庄园里那位危险人物,已经很久没吃过亏了。如今……”他咳嗽了一声,把其余的话恰到好处地咽了回去。 但罗管家终究没有上演打爆摩托车轮胎的戏码,车子平平安安地驶回戚氏庄园。车门开了,迎接风云的是妻儿的温暖拥抱,以及一大家子人的温馨笑脸。 “按您的吩咐,我们没有动真格儿的,只是适时表达出无伤大雅的存在感而已。”山顶庄园里,周响向周爷汇报着刚刚在路上伏击戚风云的情况。不知为何,他脸上有一点哀伤。 “做得很好。”周爷决定暂时不去深究周响脸面上的哀伤。周响走后,他点燃一支烟,蹙着眉头,独自攀上最接近天空的顶楼平台,整理他的思路。他很清楚,若自己真的伤害了那位风云君子,珞珞会有多么难过……也许,在得知是自己暗中使坏后,她又会多么怨恨。他似乎可以不在乎一切,除了视如己出的养女。是的。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在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情里,她是他唯一的柔软,永远的软肋。 “爹……起风了,您冷不冷?”甜美暖心的声音飘然入耳,一件柔软的羊毛外套披在肩上。 “珞珞,你知道吗?我总喜欢吹吹风,冷的,暖的,急的,缓的……都喜欢。” 周珞点点头,“那我陪您。”她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轻轻摩挲,不再言语。 次日午后,恰逢周末,阳光格外灿烂。风云陪戚爷在庄园里散步,偶尔,他们会停在某棵高大的树下,齐齐眯起眼睛,望向巨大的树冠,以及自那里透射而出的点点片片的阳光。 “风云,”许久,戚爷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下周一的董事例会,是春节前戚氏高层的最后一次聚首,爹也想参加……行吗?”他把青筋微微突起的修长细腻的手放在儿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这么多年,爹希望你做到的,你都做到了,甚至远远超越……如今,不如放松一下,让爹偶尔也露露脸,哪怕是和稀泥。” “爹……谢谢您。”风云心上一热,握住了肩头的父亲的手,那一刻,他似乎触到了光芒四射的永恒。 “我想,周一的例会,戚雄业一定会到场的。因为他会以为,有他在那里镇着,例会会变得祥和舒适些。而我,该不该让他头痛呢?!”晚饭时分,周爷望着心爱的女儿,轻轻地问。 珞珞没有回答,只是一勺一勺地默默品尝着馥郁醇厚的猪骨汤。 “不做声的话,爹就当你同意做接班人了。”周爷慢条斯理地刺激她。 “若您觉得我这商界小白是块做戚氏董事的材料,我愿拼力一试。”她推开汤碗,认真回复道。 “当然,虎父无犬子。何况你还是杜克大学经济学硕士。” “那么,爹,我答应您。”她郑重地应允了。 “还有,呃……”他揉了揉挺直而强势的大鼻子,试探道,“你觉得……力量集团的陈进……怎么样?!” “爹。我吃饱了。”她霍地起身,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你不知道吗?爹陪不了你一辈子的。”餐厅里,仅剩一位不肯轻易老去的老者喃喃唏嘘。 “你对周珞印象怎么样?” “周珞?那位囚禁在山顶庄园里的孤独公主吗?迄今为止,只碰过一次面,且她身边还跟着个铁塔般的保镖……所以,我对她的了解仅仅是——一位穿着很有品味的冷美人。” “看来印象分不低啊。”周云蝶润了一口花茶。 “娘,我与她,成就不了夫妻的缘分。”强硬地表露心迹后,陈进适时缓和着口气说,“不过您放心,我知道男大当婚的道理,也正在寻觅合适的伴侣。” “但我觉得至少不应该驳周澎湃的面子。好歹找机会见一面,总可以吧?”她仍然不肯放弃。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没意见,见就见。不过,多半是看不上我的。那女子,太高傲了。” 周云蝶噗嗤笑了,“哎呀,比我的宝贝儿子还高傲的女子,其实也挺珍贵的。” 陈进一边啜饮沁心的花茶,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眼花缭乱的舞会上,女子们如天空纷纷飘下的艳丽花朵,而她,唯有她,是纯洁雪白的、带着冬日美感的雪花。那种纯洁的美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敬畏与罕有的自卑感…… 啊。雪花。他继续想,如果有一日,可以轻柔地亲吻她美丽的脸颊,探究她唇边的那颗淡烟色的美人痣,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深谷南阳……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夜已深沉,书房之内,与风云亲昵依偎的芊芊喃喃。 风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默默注视着已镶嵌于墙面上的忧伤画作。 “如果,你现在更喜欢这幅画了……不如,把秋儿绣的那一幅薰衣草花海与它调换一下位置……”芊芊看似随意地说。 “睡吧。”风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书房。 第338章:无涯迷雾 夜,将一切变成栩栩如生的魔幻世界。虽然月仍是月,星仍是星,我仍只是我自己而已。阮秋静静写着日记,感觉正在书写一部古老的默片电影。 忽而,手机闪了一下,有新邮件到了。她搁笔,打开手机,读那一封带有图片附件的信。 信上只有一字——猜。 然后她打开照片。深秋雨夜,一起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出现了一把分外醒目的蔚蓝色雨伞。虽然雨水模糊了伞下的人影,但可以清晰判定,是位拥有细长美腿的高挑女人。还有!还有那个令阮秋永生难忘的汽车车牌! 心,噗噗乱跳起来,耳畔,突然传来阴森恐怖的磁音,“猜,是谁出现在导致阮芽惨死的车祸现场?!” 猜啊——如魔鬼在狞笑着索命! 阮秋紧紧闭上眼睛。没错!没错啊!这就是那起车祸的现场! “怎么了?你在发抖。”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背后包裹而来…… “没什么,丘辰。没什么……”她喃喃。 “那么,睡吧。”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而此时,她的心虽感动,然而头脑却不为所动地停留在那张照片里。这是命运赐予她的一个讯号。她深信不疑。这讯号是通道,或者是一扇通向那场深秋雨夜的险恶谋杀案真相的——门。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了思考,感知不到其他任何。他静静地观察她,她的颤动的瞳孔,她的迷茫而克制的表情,她的每一缕深切而不规则的呼吸……他知道她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或者说是坎儿。虽然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她的思、她的灵魂……但夫妻间的灵犀依然坚固地存在着。对此,他确信无疑。 “昨晚睡得不好吗?”清晨艰难来临,餐厅之内,望着儿子儿媳的艰难表情,向薄筝音色和缓地问道。 “没什么。失眠而已。也连累她跟着睡不实。”丘辰轻声作答,而秋儿只是跟着笑了笑,没有做声。 “哦,那么吃过饭,再回去补一觉吧。”罕有地,女王般的婆婆没有穷追猛打、刨根问底。 “爹娘,还有丘辰,今天,我想去祭拜姑姑。快过年了……希望大家能理解。”虽纤弱婉约却又极富张力的声音饱含着对故去至亲的情感。 餐厅里安静了十几秒。 “去吧。让丘辰陪着。”洛爷的声音像颇具年份的红酒,带着绵长而玄妙的余韵。 “当然,保镖是必不可少的,也希望你们理解。”仿佛红酒的余韵仍未消散,耳朵里又灌进来婆婆的醒酒汤。 “理解。”秋儿颔首轻语,“毕竟,我们也是做了爹娘的人了。”这回答令女王般的婆婆非常满意。 上午,奔赴Corbin小镇的路上,电台里正在播放Sarah/Connor的Just/One/Last/Dance……放掉从前,我们太任性迷惘。现在,代替没说出口的爱,选择给你未来,是我最后的爱…… 为什么是这首歌?丘辰真想让开车的保镖换个台,然而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说,不做……除了陪伴。 再次来到这个山村小镇,两个人静静地望着阮芽的墓碑。碑前的薰衣草扬起崭新的微笑,而那句简短的墓志铭,却似喃喃唏嘘——一切如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阮秋忽然开口,望着丘辰道,“抱歉,老公。我想单独跟姑姑聊聊。” 他脸上挂着明显的失落,不,简直是伤心透顶,但是点了点头,走去墓园外等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他自我安慰着。 “姑姑,该不该放掉只属于我们俩的从前?!放掉只属于我们俩的生离死别?!尤其是,我现在,有疼我爱我的老公,有健康可爱的儿子,有既温暖又真实的家……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您牵扯!即使梦都梦不到您了,却还是被您死死抓着,抓着……我该怎么办?!”她缓缓蜷缩成一小团,在墓碑前轻轻而悲壮地哭泣,许久。 归程,保镖因已被少东家狠狠敲打过,所以不再敢放电台音乐了。 我亲爱的秋儿,跟姑姑都说了些什么呢?丘辰实在想问…… 秋儿望着车窗外的黯然退却的景色,暗暗想,这么多年转眼就过去了,姑姑,我对你的想念,却依然特别强烈!很多情感,越是遥远,越能凝敛成强烈。 车继续往回飞奔,走过一排排在风中摇曳的树木,走进一团团无涯无际的迷雾。 “如果想抽烟,就停一会儿,去路边抽,耽误不了多少行程的。”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两个烟民想过烟瘾的“贼心”。 于是,车子停在稳妥之地,丘辰与保镖去车外抽烟。保镖个子很瘦小,看起来仿佛是被长久岁月风干了鲜美脂肪的老者。“哎,新来的,别不爱听,就你这样的——既不魁梧也不聪明,又似散漫自由惯了……也能做保镖?!我可真质疑母亲的眼光。”于是丘辰终于抱怨起来。 “少爷。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保镖。”声音里有些潮湿、阴冷之气。 “所以呢?”丘辰接着问。 “所以……别耽搁太久,我们赶紧回去吧。”保镖将丘辰劝回车里。 “真是又鬼又滑头。”丘辰嘟囔着,望向身侧的秋儿,见她已依着车窗睡着了,方才收住嘴巴,又伸出手,将她慢慢揽入怀中。 “就只是简单地祭拜?”丘辰夫妇“倦游”归来,照例洗漱休息,而向薄筝是歇不下来的,自然就急急召唤保镖来审。 “只是这样而已。太太。”保镖淡淡回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抬眼看着自娘家挑选来的体己人,继续心有不甘地说,“你是谁啊,鬼灵精怪的向太平。居然一丝一毫的异样也察觉不到?!” “不是十拿九稳的,说出来就是困扰太太您,也是给自己找麻烦。我何必呢?!”他还嘴却是毫不含糊、底气十足的。 但是她没有发出火来。是啊。为什么要盯得儿媳这么紧,紧到把自己也绕进这般复杂而不讨喜的固执里?! 此时,风,挣脱缭绕的树林吹进窗里,惹她平静地说,“先就这样……你去歇着吧。” 第339章:温润如玉 周一清晨,当一丝阳光暖热了脸庞,戚风云起身,整理好自己,款款下楼去往餐厅。今晨,他要好好宠爱脆弱的胃,然后精神百倍地去迎接一场有周澎湃存在的董事例会。 一丝清风在餐厅里缭绕,让他感受到沁心的凉意。“风鹤,听说你开办的那家华人超市生意还不错。”戚雄业开口打破沉寂,“真是难得啊。”这是罕有的对大儿子的鼓励,虽然大家都知道风鹤固执地设置在超市二楼的电影院是个赔钱的败笔。但既然戚爷都已经决定宽厚包容了,众人又岂会多嘴多舌地败兴呢?! 于是,餐厅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大家齐齐去鼓励、夸赞戚氏的大少爷,风鹤也心虚地应承着。心虚是因为有风云在,就如同有阳光存在的地方,阴影总是难以得意的。然而风云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今天很不凑巧,是个星期一……“深蓝色火焰”行进于前往公司的路上,电台里飘来Tori/Amos演唱的I/Don't/Like/Mondays。 “关掉它。”戚爷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毅星看了眼后视镜,然后照做。一片安静中,戚爷缓和着语气,用松弛而迷人的嗓音淡淡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星期一。” 不出所料地,董事例会上,老冤家周董提出了令戚爷头痛的议题——推荐周珞加入董事会。一则,子承父业,似乎天经地义;二来,在周董团队惨遭集体碾压后,各方都想给周澎湃一点儿甜头;还有,就是周珞的履历亦加分不少……所以,最终,周珞成功进驻董事会。 “祝贺你,珞珞。” “谢谢你,我会努力做到物有所值。” 会议结束后,风云与周珞单独聊了聊。虽然话题难免干瘪、程序化,然而两个人独处的气氛仍然自在而融洽。 “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想先把感兴趣的资料整理出来,然后跟感兴趣的人物聊聊天,再去感兴趣的部门踏实待两个月,以确立未来一年我的发展方向。” “那么,我可以知道你的兴趣点在哪里吗?” “当然。”她莞尔一笑,唇角的美人痣也跟着一跳,“我想在移动虚拟化方向上做进一步的探索。比如,借助互联网技术真正实现跨设备、跨系统的远程协同办公、企业移动商务,从而全方位增强用户集中管理效率,整体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 风云没有说任何,只是静静望着她,如在欣赏触不到的寂空寒月。 “当然,我也会认真评估客户端差异化问题,并非局限于PC机,还包括目前需求量激增的移动终端——手机和IPAD。另外,依托于带宽有限的无线专网,各类办公软件如何突破性能瓶颈,实时打开、极速下载、稳定运行,也是不可回避的关键问题。最后,就是安全性问题,这方面,应该需要借助力量集团的技术资本。但是,也不能太过依赖,因为以技术垄断牵制客户是陈进的拿手好戏。”她自自然然地道出自己的想法,眼睛闪闪发亮,声音干脆而明丽,直到风云的手机响了,她才停下来,微微而矜持地喘息着。 “晚上有空吗?”硬派嗓音钻进耳里,“母亲和我诚挚邀请你携夫人到家中吃饭聊天。” “这么巧?刚刚正提到你的名字,此刻就接到你的电话。”风云看了眼周珞,美人立即意识到来电的正是她刚刚提到的陈进。 “我太太前几日感冒,现今虽已好了,却仍不便出门。我本也是打算早点儿下班,回去陪她的。” “既然说了‘本也是’,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太晚,便可赴约喽。那么,我会提早开饭,晚上七点前结束,可以吗?” “可以。另外,我还想带一位朋友过去……可以吗?”风云虽对着手机说话,眸光却与周珞交汇。见美人皱了皱眉,便又改口道,“但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位朋友今晚有空。” “只要是你的朋友,我当然欢迎。”陈进答应得干脆爽快。 待风云收了线,周珞立即嗔怪道,“哥,你是不是做媒人上瘾了?!” “媒——人?!”风云一愣。 原来他并不知道我爹替我与陈进牵线搭桥的事儿。周珞心里一阵心虚懊恼,脸上也开始火烧火燎。 风云温润一笑,轻轻地说,“如果你真想在移动虚拟化领域打开局面,力量集团的安全技术真的可助一臂之力。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 “我和他不熟,因此去他家中做客难免尴尬。”她也顺势缓和了口吻,“我这个人啊,社交能力一般。” “好。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我爹本还打算请周董和你吃午饭……要不也算了吧。” “都说了,和熟人吃饭是可以的。”她本想进一步巩固自己的高傲与矜持,却不知不觉地嘟囔了一句。 “哦,好。那么我这就让助理定位子。”风云立即致电信步,交代了一番,然后说,“好了。既然还有些时间,你带周小姐去各处转转吧。” 不久,信步进了门,客客气气地将周珞领了出去。 “我自己转转就行了,毕竟公司我也来过,并不至于迷路或是找不到一个聊天的熟人。”两个人刚走到电梯口,周珞就变了脸,与此同时,一个大块头的中年保镖晃了过来。 “抱歉,我在这里只听老板的指令。而且,比起你自带的这位保镖大爷,我真的不算碍眼或是倒胃口,所以你也真的没必要一出门就变脸色,嚷着要甩开我。”信步毫不客气地说。 “震惊啊,在首席助理这一关键职位上,风云哥竟作出了最差选择。”她冷笑一声,拍打着职业套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气派高傲地行走着,而吴信步也毫不含糊地跟了上去。 “既然珞珞已经做起了戚氏董事,希望你以后尽量别再玩儿新花样了……毕竟,大家都一把年纪了。” “那要看你儿子是否真的懂得尊老爱幼。” “我儿子自然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但他那个样子是对付不了土匪和强盗的。” “你可别这么说,他可是刚刚打散了一个质地紧密的小团队……所以说,温润如玉不过是迷惑人心的糖衣罢了。但你放心,虽你已认了老交了权,可我还没有哎,所以,我自会替你维护好他的完美糖衣。” 顷刻,戚爷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两位独处的**湖用眼神对峙了半分钟。 第340章:特别礼物 夜,如期而至,将世间万物揽入怀间。风云与毅星踏着月色,奔赴归途。一路无话,也没有音乐相伴,只有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默念各自孤单。 “娘,我觉得风云过于中规中矩、古板无趣了。” “风云初次来访,难免拘谨。再说,面对你这副刚毅冰冷的面孔,除了娘,还有谁能做到全然自在呢?” 客人离去,陈进与母亲融洽地喝茶聊天。 “不过听闻风云说起周小姐已正式成为戚氏董事时,你脸上倒有几分明媚的喜悦啊。” 他沉默了,因为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来解释那几分被母亲察觉到的喜悦。 那就是一种莫名的喜欢啊。周云蝶本想一语道破。但她能理解儿子的沉默——那种沉默是属于高傲自负、罕有败绩、偏偏恋爱经历少得可怜的男子。所以,这个时候,“一语道破”将成为一束过度强烈的光,一下子杀灭儿子心中那团缱绻如雾的情感。 “怎么样?陈家的饭菜可口吗?”刚到家中,戚爷便迎上来冷冷审问。 看样子爹很不喜欢云蝶阿姨。风云暗想。“还好。”他平静如水地作答,“也没谈什么,就只是单纯地吃饭。” “哦。”戚爷撂下一本书,自门厅的沙发上起身,走去蜿蜒气派的楼梯,风云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我呢,真后悔跟周家父女一起吃午饭……人不对胃口,素菜馆子里又都是寡淡的菜式……简直难以下咽。”两个人已上了楼,走在复古气质的廊上,风云只是颔首倾听,左手习惯性地扶住父亲的胳膊肘。 “你呢?你后不后悔?”走至风云书房外,戚爷停下来,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最重要的是了解到爹不喜欢什么,孩儿以后便可尽力避免。”风云推开门,将父亲让进房里。 “我知道你的人生始终是你自己的,我不该过多地干预,你也实在不必过多地迎合。”戚爷端坐在两人位的沙发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过来。” 风云点头,与父亲并肩而坐。“并非干预与迎合,而是爱与信仰。父爱如山,值得风云一生信仰。”戚爷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口一下子涌到嗓子眼儿,虽然他也明白,儿子的这番话里也有故意煽情的成分。 “也许,我也不像过去那么睿智通透了,但总觉得自己是过来人,能看得长远、明白些。”他看着心爱的儿子,露出慈父的深沉微笑。这微笑令风云感觉很暖,还有一点儿伤感,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父亲又苍老了几分,而父子间的支撑与依赖却加重了几重。 “祝贺你,珞珞。”夜色凝重,耳畔,那一句例行公事般的祝贺愈发挥之不去。 在短短的心跳的一瞬间,周珞再次变回一个情窦初开的孤独少女,只要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哪怕只一瞬间,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聆听、对望,都会觉得万分开心。天台之上,冷风不断扑在脸上,却叫不醒她心上的梦。她希望自己能紧紧抓着那个梦,永远不要停下来…… “珞珞。”突然间,一声慈父的呼唤让她醒了梦,看见神明般的父亲款款而来。 “冷不冷?”他摸了摸她的浓密顺滑的发丝。 “不冷。”她勉强笑了笑,“不过我想喝杯热巧克力。” “那我也要尝尝,虽然热量有点儿高。” 两个人走下天台,行于廊上,脚步声不断打破四下冰冷的寂寞。 “刚刚跟云蝶女士约好了,明晚陈进会来家中做客。”珞珞耳中充满父亲不容回绝的腔调。 “您,一定要这样做吗?让我觉得自己是即将过期、不得不甩卖的滞销品。”她还是极其倔强地抗争起来。 “怎么想都好,只要记得明天见面时,别甩脸色给人家看就好。”他的表情严肃而强势。 “好。”她只得应允。早知如此还不如今晚就跟着风云哥去会那陈进,至少自己不会陷入单打独斗的窘境。她开始懊恼、后悔。 好不容易捱到清晨,她鼓足勇气致电陈进,“我是周珞,打听到你的电话号码本就不太容易,而你能接听未知号码更让我觉得难得,所以,即使明知自己有些唐突无礼,但我还是想说——今晚,我们尽量让彼此好过些。在此之后,我们尽量别有后续活动了……你看行吗?” 电话仍在线上,只是沉默了几秒钟。“首先,你说对了,我真的不接未知来电。这说明我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你的电话号码。其次,既然你主动来电,今晚,相信我们一定会让彼此好过些的。最后,我想说,既然我们都是思想与身体早已抵达谈婚论嫁阶段的成年人,那么,只要不是独身主义者,只要彼此的条件还算旗鼓相当,就该认真考虑一下……你看行吗?”这回答让周珞完全发泄不出“行你个鬼”的粗口。 “晚上见吧,不必买花或者准备什么客套的礼物,也别穿得太隆重。”她像是对着一根细弱的羽毛那样轻轻地说话。 “我给周爷准备了一幅母亲亲绘的‘秀山富水’和一瓶有些年份的红酒,给你准备了叔本华的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还有一张Kelly/Clarkson亲笔签名的CD专辑——Breakaway……”这些礼物简直……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是,初次造访戒备森严的山顶庄园,我也无法穿得太随意。”他狡猾地补充道。 “但你穿正装的样子让我透不过气来。”她立即怼了他一句。 “那么我不打领带或领结、不穿那种质地挺括的西服,改穿休闲西装,里面套一件没有怪诞图案的圆领T恤,脚下穿一双柚木色的软底皮鞋,要知道这是我鞋柜里唯一能配圆领T恤的正统鞋子……行吗?” “行。”她松了口气,然后短促地说了声“谢谢”,便收了线。他也如释重负,去衣帽间里翻找起来。 “谢谢你告诉我如何给周家父女准备礼物。”上午,陈进亲自来到戚董事长的办公室里道谢,并从风云手中接过一本书和一张CD。 “风云,这本德国最时髦的哲学家的著作以及这张签名CD……将是我欠你的巨大人情。” 第341章:不言自明 “不必感谢,也实在不必觉得欠我什么。”磁音带着隐约的凄凉,“因我觉得你配得上她,且会惜她爱她……才这么做的。”风云端坐着,仰脸看着硬朗帅气的陈进,进而直言不讳,“但其实我以为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比你更为契合她灵魂的爱人。只是,那男子浪迹天涯去了,所以,便宜你了。” 风云的直言不讳让陈进大感意外,“风云,你到底是怎样的人?!难道,所有的温润如玉、中规中矩都是装出来的吗?!” “随你怎么想。”风云笑着起身,“但请放下冰冷高傲的空架子,用心去待珞珞。” “那是自然的。”陈进扬了扬手里的书与CD,神气十足地得胜而归。 “累吗?”去往洛杉矶的路上,本是无声无息的车子里,陆明春忽然对身侧的霍深川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 开车的罗笙箫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后视镜,以确认后排座椅里的母子俩是否依然安稳和谐。 “累。”深川冷冷道,“所以您有什么好办法吗?!陆博士。” 笙箫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抿抿嘴,然后像一位极专业的老司机那样,按下“充耳不闻”的按钮。 “建议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安神的药和我的瘦肩膀,供你挑选。”这回答令深川心跳停了一秒。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忽然之间,高大健硕的身子朝母亲倾斜而去,重重而紧迫地依靠着其瘦弱的肩膀、手臂。他以为母亲会就此垮掉,然而,他错了,因他感受到的,是坚韧而饱满的爱的温暖。他想瞬间起身,远离那份他永远无法接受的温暖母爱,然而,他没有。他闭上眼睛,悄然落下一滴泪,然后,安然睡去。 过了许久,他的头依然枕着母亲的肩,一切仿佛依然停在梦中,无法醒来。车子偶有那么一瞬的颠簸,他的心底也会涌荡出莫名的感动。虽然仍在痛恨,想拼命逃离,然而,又会心软于人生不可避免的艰辛不易、无奈亏欠,以及终有一日要上演的生离死别。既知如此,何必做深伤?! 终于,手机响了。深川接起来,耳里立时涌入妻子的软糯牵挂,“还好吗?”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直起身子,悄悄看了看母亲的肩头,毛呢质感的衣料上纵横交错着深深浅浅的褶皱。 “还可以。笙箫开车很稳。”他沉声作答。 “尽量早些回来,你也知道我没本事独自撑着一个家……”她喃喃细语。 “嗯。”他收线,然后抬头叮嘱笙箫,“回去不要乱说。” “我只顾开车,没听到什么。即使势必会知道些什么,恐怕也只是一点一面,所以没法乱说。” “臭小子,嘴巴还挺厉害的。”他开怀一笑,不再言语。 “听说你娘也休假了。”傍晚,深让来看望父亲,却被问及母亲的去向,自然要谨慎回复,“娘没说去哪里,做什么,我也没有细问……这么多年来,我们彼此都是如此相处的。” “我大概猜到你这答案了,所以我也没有当着你嫂子的面儿问这些。她那么无能,又敏感得很,加上有那么个名声坏透了的亲娘……还是事事避讳着点儿她为妙。” 深让有些听不下去,便轻声说,“爹,无论如何,嫂子人好就行了。” “好了,你也不用这样维护她,好像爹老糊涂了、不明事理似的。”霍爷嗔了一句。 深让只得苦笑一下,低头喝了口热茶。 “那么,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会是你娘和你大哥一同去了什么地方吧?” 仍未下咽的茶水差一点儿喷出来。 “怎么了?脸都红了。”霍爷见状,不免疑心更重了。 “没什么。”待热茶缓缓下肚,深让将右手紧握成拳,抵住口鼻,干咳了一声。“怎么会呢。”他补充道。 “既然都是家人,有什么事,大家本该一同担着的。”霍爷叹了口气,“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装糊涂都难。” “好了,您就别审我了。”深让起身,来到父亲身旁,“走吧,该给您测量血压了。” “还挺会打岔的。”霍爷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任由儿子摆布了。 “这类长效降压药作用时间长,血压波动小。日服一次即可,您要记得按时用药。”临别时,深让免不了又叮嘱一番。 “爹知道了。”霍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道,“不过到了爹这个年纪,自然就懂得听医生的话,听儿子的劝了……一来少给儿女添麻烦,二来也想尽力多陪伴你们几年……有时候,看着遥远的事儿忽然就近在眼前,都是说不准的啊。” “您别这么说。”深让觉得心上隐隐作痛。 归家的路不过三五分钟,然而他走得极为拖沓沉重,偶尔踩到的碎石子也会感觉分外硌脚。 “回来了啊。吃饭了没?”芳菲如蝴蝶般翩翩而来,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没胃口。只是喝了热茶。”他牵着她的手,嘴唇贴在她耳畔,亲昵地问,“姨娘呢?今日怎么样。” “还好,今日哪里也没去。晚饭只是喝了一碗菜粥,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书。” “那你呢?” “自然也是哪里也没去啊。要陪着姨娘,又要乖乖等你回来。” “原来我的太太这么会撒娇啊。” “是啊。准备就这样活到老了。” 两个人站定,看彼此眼中似燃着一团篝火,火光不断晃动、摇摆、变幻出浪漫迷人的色彩,忽而,他们皆笑出声来。 “哥,你什么意思?!”深夜,周珞致电风云,声音极为刺耳,“我曾送你的书和CD,即使不喜欢了,也不必借陈进之手退还给我吧!” 四下安静黯然,厚实的黑云死死遮盖着月亮。某一刹,没有听到回复的美人忽然哭了。 “珞珞。”风云开腔,声音极其冷酷,“往后,若无要紧之事,我不希望接到你的夜半来电。我太太,身子羸弱,经不起这种惊扰。” 哭泣声停止了。“你从未爱过我吗?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过吗?!” “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我和陈进拼了一瓶年代久远的红酒。” “所以,去睡吧。” “给我答案,让我彻底醒来。” “聪明如你,一切不言自明。”他果断收线,走出书房,轻轻稳稳地行于廊上。 “没事吧?”芊芊迎上来。 “没事。”他拥抱她,喃喃,“以后睡前,我会关机。” “不必那样……我没关系的。”她闭上眼睛,在他胸口深切喘息。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肆意挥霍你对我的爱。”他用尽所有的力量,轻轻地说。 第342章:思维困局 “过得好吗?阔太太。”清晨,胥驰不请自来,赖皮赖脸地获得了与阮秋单独谈谈的机会。 “有没有失眠或者做噩梦?我给你带了些有助于安神的药物,使用方法都写在包装盒上面了。”他将一个小药箱放在圆形茶几上。 “谢谢。但我不需要一个半吊子医生来指手画脚。” “不要瞪圆了眼狠盯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吹了个悠长华丽的口哨,然后露出轻松而帅气的笑容,“再聪明通透之人都有需要被别人提醒的时辰……这也算是难以逃避的运气吧。” “可你看起来不过是只气色不错、酷爱说教的老猴子。”他听了这话,每一根汗毛都愤怒地竖起来。 “或许你一直觉得我是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儿……”他伸开双臂,试图争辩。 “何止于此,你还有难以把控大腿间那根物体的无耻冲动。”房间里安静了数秒。 “话既然赶到这儿了,我就索性说开了——那次罪孽恶行里,我必定是十恶不赦的混蛋,而你呢?你就敢说自己是完完整整的无辜受害者吗?!”他微笑着点头鞠躬,“记得按时吃药,因你需要调整自我,因我不是他娘的半吊子。”说罢转身离去。 不久,丘辰走进来,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说,“事实上,是我跟戚风云说了你的情况……你总是很难敞开心扉,我也是别无他法才去求他的。而他呢,向我推荐了风驰山剑客里唯一正在攻读心理学博士的天才,尽管我极不情愿用‘天才’来定义胥驰。但或许相对于戚风云,他的确是让各方都觉得更为恰当、适合的人选——帮你尽快走出思维困局的最佳人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缓缓拿起茶几上的药箱,猛地摔在他脚边,“滚。”她恨恨地说。 “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向薄筝恰到好处地降临,朝一脸绝望的儿子冷冷道,“你老婆叫你‘滚’,你就该识趣些,远离她,不是吗?!谁让你惯着她,宠着她,给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的?!活该。” “娘。”丘辰眼圈红了,“我娶了她,就该对她好,不是吗?!” “可你看,她完全不识好歹哎。所以,儿子,请你去婴儿房照顾你的儿子,把心思多用在那个充满希望的小家伙身上,好吗?” 丘辰仍倔强地站在门边那一小块阴影里,直到阮秋轻声说,“去吧。” “我很抱歉,秋儿。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选择转身离去。 阮秋知道,他哭了。 “不内疚吗?!”向薄筝关上门,将地板上的小药箱精准无误地踢还给她的儿媳。然后,她走到圆形茶几旁,坐在沙发椅里,将两条修长的美腿优雅地并在一处,敲了敲桌面,命令道,“坐下。” 隔着茶几,阮秋缓缓坐到另一把老式沙发椅里。 “刚刚,我说你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现在,我给你机会反驳我。” 阮秋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将眸光投向窗外的天空,无声的黑云压在日头上,即将滴落成猛烈的雨。 “我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何要选择你。对,丘辰爱你,曾经的花心少爷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你,这是主要原因。当然,不可否认,闪闪发亮的美貌与智慧也实在很加分。如今,你又为洛氏诞下长孙,母凭子贵,我觉得这场婚姻已堪称完美了。然而呢,你,却还是像个孤魂野鬼似得悲悲戚戚、神经兮兮……这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您,认识我姑姑阮芽吗?”待到屋子里再度安静下去,阮秋猛然一问。 “你的思维很跳跃啊。”向薄筝冷笑道,“不过,没关系。是的,我认识她。那当时,圈子里唯一比我漂亮的女人,也只有她了。”她将双臂交叉,叠放在高傲挺拔的胸前。 “她是出车祸去世的……这是警方做出的结论。”阮秋将眸光自窗外收回,再滑动至婆婆的美丽脸庞上,“那之后,我只好、也只能依靠自己继续生存下去。那段日子……无比黑暗、绝望。” “可听说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是不足以成为你如今依然悲戚、古怪的因由的。” “有些因由,种下了,就是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你好不了了?!” “我不确定。” “所以就要隔三差五地闹幺蛾子?!” “您要这么认为,我也是阻拦不了的。但若因此而逼丘辰判我出局,我也绝对不会闹,而是选择体面地离场,甚至不惜与明达从此分离。” “真没想到,你的心这么薄凉、冷酷!”她的小巧的鼻孔倏然张大,嘴角向下撇了撇。 “我不求您认同,只求您宽容。为此,我也会尽力收敛、安分。” “就这样吧,今天,你可以独自回娘家转转,换个心情……不过离得这么近,你本也是经常偷溜回去的吧?” “谢谢您。”她起身,径直出门,下楼,独自走在风雨欲来的广袤天地里,没有一丝怯懦或犹豫。 “秋儿!”丘辰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她的冰冷柔软的手。 “就今天,咱们暂时分开一下,好不好?”她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他定在原地,艰难抬手抚摸她那被风吹乱的短发,然后说,“好。”于是,她继续走她的路,他负责目送。 “丘辰没来?”到了娘家,嫂子迎上来问。 “他要照看明达。”她神色安然,不露半点儿破绽。 “晚上还回去吗?” “明早回去。” “那么陪娘说说话吧。我嘴笨,总说不到她心坎儿上。” 但你其实也在她心坎儿上的。阮秋心想。 傍晚,萧爷回到家中,照例先陪陈嫣聊一小会儿。 “今日,向薄筝又来电抱怨了……说这个家只会令秋儿心灵狭隘,难以展望。” “一派胡言。”他蹙眉低语,一脸厌恶。 “所以我也没和秋儿说什么。” “所以当初我才说,向薄筝同陆明春的格局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替秋儿选错了婆家?!” “吃饭吧,饿了。”他牵起她的手,向外行走。 第343章:最佳选择 “大清早到此时,已经听洛丘辰抱怨了八百遍——两个人因我的造访而闹翻了,秋儿也独自回了娘家。”傍晚,下起了雨,胥驰来到戚氏庄园,在书房里向风云汇报自己这次不太成功的诊治过程。 这其实跟你的治疗水准没有太多关联的……但风云并未说出他的想法。 “也许,秋儿的思维依然停留在二十岁,姑姑还活在世上,一切未来的苦难或者甜蜜爱情都还没有发生过……她只是想沿着这样的感知暗示活下去。不可否认,我的判断本身或许就是错的,或者说目前确实没有找到特别有效的治疗途径……但我会一直努力追寻、探索下去。” 熬过一番沉默之后,胥驰将脑袋偏在一侧,用闪闪发光的桃花眼打量着风云,“那么,你怎么看?” “慢慢来吧。我只能说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剂,相信她总会转过弯子的。”风云答完这话,也不给胥驰追加提问的机会,“你先回去吧。” “这就赶我走吗?至少应该留我吃个晚饭吧?”胥驰不太高兴地嘟囔着。 “老老实实回家去吧。”风云再度下达了逐客令。魔王别无他法,只得悻悻离去,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今早儿怎么那么有良心,去看望我家秋儿?!且效果卓著,她成功地被恶婆婆赶出家门了!”起初,萧山只是想讥讽老友几句,岂料说着说着声调就高昂激进起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你变成一个不算太坏的人?!你这混蛋!” “我就不明白了,洛丘辰的嘴巴为什么那么碎?!又不是什么好事情,还用得着叨叨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吗?!再说,你要明白,我本是可以拒绝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的。” 萧山顷刻反驳道,“道行不够就别硬撑着班门弄斧,到头来害人害己。” “好吧。我就这样了,你还能怎么地?!”胥驰切断电话,钻进车里,恨恨地发动引擎,嘴里委屈地念叨着,“我是疯了吗?!管这些个闲事……” 车子迎着风雨前行,将身体的疲乏、心灵的愤懑一遍遍地冲刷掉。某一刹,他的眸光触到不知何时滑落在副驾地垫上的一盒黑巧克力,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把它带给那位特殊患者——阮秋。他看了眼后视镜,确认车子正孤零零地穿行在雨中,然后微微倾斜上半身,伸出手迅速抓起巧克力盒子,再缓缓降下车窗,将它扔了出去。雨线急急扫射进来,咝咝尖叫着打湿他半侧身子,这也许是对本次不道德抛物的惩罚,他释然叹气,关了车窗。 “其实所谓的拼酒,就是一瓶红酒,我俩拼着喝而已。”深夜,雨越下越大,陈进回到家中,与母亲相对而坐,回味难得的相亲经历,“虽然当时并未醉,但除了依稀记得她闪亮的大眼睛、唇边的美人痣、花朵般的迷人体香……其他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 “我就在想,周董事为何任由你们俩单独拼酒喝?”周云蝶突然放下随手翻阅的漫画集,冷声道,“所以他这做父亲的也实在不怎么样。” “他大概是位非常宠爱女儿的父亲。” “所以娶他的女儿,其实也挺冒险的。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她审视着儿子脸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安然,纯净,内敛,迷恋…… “拒绝的话还是应该留给女方先开口……何况,我得承认,对她颇有好感……不过,若您坚持,我也愿意听取您的建议。”他轻声作答,潜台词是,我对周珞的好感仍未达到与您对着干的那种程度。 然而,这回答并不能使一位母亲感到欣慰或者喜悦。她凄婉一笑,不再言语。 “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下透了啊。”周爷望了眼窗外的雨幕,感慨了一句,再停顿一下,重新组织着想对女儿说的话。他觉得很冷,又仿佛独自站在一段漫长隧道的入口处,正要向即将永别的灿烂阳光深情告白。 “陈进……究竟怎么样?!” 她的脸色黯然,周身笼着失恋者才会有的酸楚雾影,“不怎么样。”她的声音凄婉哀怨,令人心疼。 “哦……”周爷若有所思,“那么,吴董事的独子吴信步怎么样?” “别逗了。”冷不丁地听到吴信步的名号,她竟噗嗤笑了。 “不错啊,令我的珞珞笑得如此开心的男子,此世间能有几人?!” “您是认真的吗?!”她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起来。 周爷耸了耸肩,做了个好看的、不置可否的鬼脸。 “也就是说,您想让我尽快定下终身大事?”她进一步探问道。 “是。”他也顺势收紧周身,郑重亮明了态度,“若吴信步也不行,那么,爹会联系波士顿的陆家,或者尔湾的虞家和文家……总之,女大当嫁,你绕不开的。” “您非要逼我在傻子、骗子、呆子和浪子之间做选择吗?!”她真的生气了。 “总结得还挺精辟到位的。”他笑了,“但总结下来,你就会知道,陈进绝对是最佳选择,且最重要的是——”他收敛笑意,沉声道,“唯有他,眉宇身影间,闪烁着‘风云人物’的气度!”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痛恨爱女对于戚风云的毫无意义的迷恋。如今,他决意拔除她心上的那根有毒的尖刺,不管她的心是否能承受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清晨,雨停了,一只大鸟自卧房窗畔匆匆飞过,周珞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家伙重重拍打翅膀的呼扇声。待她下了床,到窗边探看时,鸟儿已飞进树林里去了。她叹了口气,照例走去盥洗室里梳洗一番。 “如果必须要做出选择……”吃早饭时,她再度试探着开腔。 “必——须。”周爷看着她的大眼睛,加重语气回复道。 “那么,若陈进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的话……我也将投入感情,与他好好相处。” “他当然是愿意的,这一点其实你心里也有数。”他放下碗筷,搓了搓手掌,“总算是有个良好的开端了啊。” “嗯。”她低下头,没精打采地吃饭。但无论如何,她不后悔,因为最爱的风云永远得不到了,而退而求其次的陈进也确实很优秀;更因她不想让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养父忧心、难过了。 好消息传来,陈进也无比振奋,喜悦。 “先别急着高兴……如果我告诉你,珞珞心里一直装着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恰是戚风云……你可还愿意与她交往?!” “娘,您从哪里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 “这你别管,只需老实回答——如果她这辈子都戒不掉戚风云,你,可还愿意娶她?!” 第344章:以爱之名 陈进的车子正在柏油公路上飞驰,他的表情悲壮而糟糕,看起来像是脑子里某根弦松了、断了似的。 “娘,我想,我真的无法容忍自己成为一个补缺上位的备胎,尤其是败给戚风云。”一小时前,当看到母亲手机里储存的一封匿名图片邮件时,拒绝的话就自然而流畅地说出口,连他自己都吃惊。但此刻,一想到那几页势必是从戒备森严的山顶庄园里偷拍来的、珞珞近期手写的日记时,他的心却有一种一落千丈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开始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作为男人的自尊必定是牢不可破的,所以,别无选择,只能放手、放弃。 “陈进居然明确而非婉转地说,‘不!’这真挺让人意外的!”坏消息传来,令周爷十分不爽。周珞也顺势叹了口气,“看来您是高估了我的魅力。” “会不会是有人暗中使坏?!” “爹,我可什么都没做过……所以您大可不必这样眯眼瞄我。”她举起指尖粉嫩的双手,张开秀气小巧的嘴巴,一脸无辜地申辩道。 “放心,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毕竟,能令陈进这种男人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并不是很多吧。刚想到此处,手机骤响,他只得避开女儿去接。 “周董,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据实相告——今晨,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具体内容稍后会转发给你……”周云蝶的声音与言语都富有艺术感。只是,她也很清楚,邮件的内容势必令周澎湃震惊、震怒,颜面扫地。 “周响,就快过年了……希望你在本周内把米缸里的老鼠屎摘出来、处理掉!”书房之内,周爷朝被紧急召唤而来的心腹大将放话。 “好的,我这就去办。”磁音深沉而通透,令周爷舒缓了不少。 退出了书房的周响一路思考着,那些能在周家父女的生活中自由穿行的人不断于脑海中闪现……似乎,没有破绽!他咬了咬嘴唇,又重新过滤起来。 难道是——铁鱼?!他坐在车里,正准备出发之时,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虽是一颗威力巨大、从无败绩的棋子,但同时也是为了钱而可以随时变节倒戈的危险分子。 会这么糟吗?!谁会花重金雇佣危险分子来变节倒戈?!而神秘的雇主又会从中获得多少物有所值的好处?!而且,通过搞砸一场相亲恋情来打击报复、泄私愤的人物该是多么坏心眼和没情趣啊。自然而帅气的脸上显露出很奇怪的表情,随即,他哼了一声,笑了笑,发动车子开出戒备森严的庄园。 上午,阳光洒满陈嫣的绣房,母女俩挨坐在窗前的藤椅里,各自低头凝神绣花。银针在绷架上灵巧翻飞,时光在专注而安然的节奏里缓缓消磨着。 “秋儿,我们回家吧。” 阮秋抬起头,看着站在门边角落里的丘辰,忽然之间涌上些许心疼。 “娘,那么我先回去了。”她放下正给明达绣的丝质肚兜,起身同母亲告别。 “好,你嫂子做了些糕点,记得拿回去给公婆尝尝。”陈嫣也跟着起身,边嘱咐边将女儿送出门。 “谢谢娘。我们明天再过来。”丘辰小心翼翼地道谢。陈嫣明白,那种怯懦谨慎的姿态里蕴藏着女婿对女儿的深情,想到此处,她的心就软了,暖了。 短短的归途,夫妻俩并没有言语交流,只是十指相扣,牵着手慢慢地走着。 进了洛氏庄园,入了气派的门厅,阮秋才故意松开手,独自走上楼梯。 “回来了?”向薄筝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丢下来,刚走了一半的阮秋抬起头,目光与婆婆交汇。 “是的。我嫂子给公公和您做了些糕点。”她继续向上走,丘辰则快步跟了上来。 “我不是要说云音爱好做糕点有什么不好,只是,作为大家闺秀,她实在应该先把身材管控好。”毒舌照例要说几句败兴堵心的话,“而你呢?作为洛氏长媳,则要先把思维与情绪管控好。” “我会的,娘。”她终于上了二楼,从向薄筝身侧走过,去往幽深的廊上。 “对了,风云也勤快了,大清早的跑来这里,只为了给你送两本安神的闲书。”阮秋停下脚步,听身后传来酸涩的讥讽,“那书呢,就放在你的书房里,记得有空去读读,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好。我有空就读。”她转回头,得体回应了一句,然后突然觉得喉咙很痛,便默不作声地走去婴儿房。 日光斜斜而温柔地照在地板上,以及明达惬意打盹的婴儿床里。显然,他又长大了一些,五官也更加清晰、迷人。阮秋安静地坐着,专注地看着一个纯净美好的小生命,偶尔抚摸他,与他玩耍,深嗅他身体里自然酝酿的淡淡奶香。下一秒,或许那香气会被便便的腥酸味道取代,她想她依然能应对自如。从成为母亲的那一刻起,许多事已无师自通了。 丘辰安静地作陪,百种滋味在心头。他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场战争,在势均力敌的婆媳之间,他是必争之地,也是众矢之的。所以,无论结局如何,作为战利品的他都将成为最终的受害者。而那时,接受悼念的他或许会听到以爱之名的唏嘘——老实说,这并非战争的本意。 “虽然她是我的母亲,然而,我还得说,她那套理所当然的女王个性真让人受不了!感谢你,风云,你解救了我。而如今,丘辰与秋儿,恐是无人能救了。”傍晚,自娘家归来的芊芊朝心爱的丈夫唏嘘感慨起来。 “没那么严重的。”风云习惯性地揉了揉晴明穴,然后走到她身侧,抚摸她如瀑的长发。“只有你做了婆婆,才会理解此刻的咱们的母亲。爱的越多,投入的越多,便会自然而然地期待更多的回馈。但所有的初衷都是基于爱,只是,走得远了,难免有所偏离吧。” 第345章:明知故犯 此时,夜已深沉,念云郎咖啡馆里,只有两位相对而坐的客人。且两个男人都沉默着,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你知道吗?沉默总是使人难堪,所以,我总是扮演打破沉寂、先发制人的角色。”周响叹了口气,伤感地摇了摇头,双手摩挲着纯白的咖啡杯。 “沉默有什么不好。有些人一开口,谎言就开始霹雳吧啦地回荡。”铁鱼反驳道,“所以我呢,喜欢静悄悄地赚钱,顺便替慷慨的雇主消灾解难。” “所以周爷不是唯一慷慨的雇主,对吗?” “这个问题充满怀疑与敌意。” “所以你需要过过脑子再说答案,同时,回避代表心虚,沉默代表默认。” “对,我有很多雇主,且每次行动都忠心耿耿,但,那种忠心只是一次性的,买卖一结束就玩完了。只有对过往诸事守口如瓶才是不变的宗旨。” “所以你是用这种鬼话来避免我撬开你的嘴,问你是否在这几天溜进过珞珞的闺房,偷拍了她的日记?!” 两个人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需要续杯吗?”罗轩白适时走过来,谦和得体地问询。 “不,请不要来打扰我们。”周响低声道。 “我需要续杯,谢谢。”铁鱼扬了扬手。于是,他又得到了一杯热热满满的黑咖啡。 轩白走后,周响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为什么?!这是戚风云的地盘,而刚刚来殷勤续杯的侍者则是他的前任保镖、大画家吴甄诚的女婿……你什么都知道,却明知故犯地选择在这里见面。”猝不及防的一问并没有使铁鱼产生一丝慌乱,那的确需要真功夫。 “如果你觉得不妥,完全可以选择不来或者更改会面地点,而不是表面应承着,然后暗中蓄劲,猛然一问,如同让我突然踩空,掉进你了然于心的陷阱,瞬间露出反射动作,或者说是闪失、马脚。”他拿起马克杯,将热度恰当的咖啡送到唇边,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整个过程自然而平稳。 “好吧,至少暂时,我想沿着你看似无意间选定的咖啡馆探寻下去,也许大有可挖。” “我,和你,以及其他什么人,都不在一条船上,我是孤独的,自由的,毫无负担的……”铁鱼将自己的咖啡钱拍在桌面上,迅速消失在咖啡馆的转门里,之后的十几秒,门依然在转动,摩托车轰油门的声音格外凶猛。 周响下意识地闭上双眸,在心中默念——再见,祝好运。 “嘭——哐——”某一瞬间,来不及刹车,铁鱼身下的摩托车撞在从侧路猛然杀出的白色路虎车上,整身被撞飞出去!接触地面的霎那,他本能地蜷缩身体,双臂护住头盔下的颈部,借力极速翻滚,以散尽巨大的冲击力……待爬起时,衣裤早已磨烂,幸而整身并无剧烈的痛感,于是,他像一只擅长于夜间自由穿行的流浪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情况就是这样。”凌晨,轩白致电叔叔罗平,“因风云哥关机,只得给您打这通电话……照片与监控录像稍后传给您……无论如何,总觉得此事与戚氏有些关联,还是需小心为上。” “知道了,还有,你既然已辞了职,明天别去上班了。” “按约定是要做到月底的。” “我会跟戚爷说说,相信三少爷也会理解的。” “我一定要这样冷酷无情吗?!” “既然已经跟翠翠注册了,往后,就该把你的情与暖都交给她……懂吗?!”罗平切断了电话。 待看过了照片与监控,他已彻底没了睡意,便干脆坐在写字台前,关了台灯,双臂支在桌面上,十指交错,抵住口鼻,一副讳莫如深的姿态。 清晨,戚爷洗漱完毕,推门而出,却发现罗平颔首立在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我的管家。”他走过去,拍了拍罗平的肩膀,微笑着凝视他,音色里浸满欣赏与信赖。 “铁鱼……昨晚和周响见了面,居然约在三少爷开的那家咖啡馆,恰好被我侄子瞧见了,他势必是不认得铁鱼的,但和周响倒是见过面……那两个人谈了没多久,铁鱼就起身告辞,结果刚出门就被一辆白色路虎给撞飞了!” “哦?!”戚爷挑动眉梢,双手背到身后,慢慢行于廊上。 “听轩白说,他闻声追出门,正瞧见路虎一溜烟地跑了,后来调取店门口的监控,才发现其根本没挂车牌子。” “那么铁鱼呢?”戚爷推门走进书房,罗平跟了进去,回手关闭房门,方才低声回复,“轩白说,后来,沿着其被撞飞的方向寻出去很远,仍没见人影和血迹……估计是有些真功夫,化险为夷了。” “那么周响又是什么反应?!” “他跟轩白说,那人是他的朋友,所以由他来施救,而那辆摩托车他也会负责拖走,接着拷贝了一份监控录像……临走的时候,他建议轩白尽快忘了此事。但实际上,他也明白,轩白肯定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我们。” “但其实有些事情,我们仍然是不清楚的。”沧桑而俊朗的脸颊上现出些许惆怅,“比如,他们为何要约在三少爷开的咖啡馆见面?”他是真的沦陷在这个问题里了。“但您放心,我会努力去查的。相信只要找到铁鱼,答案自会揭晓。” “还有件事……”他喘息片刻,艰难地开口道,“轩白……从今日起,可不可以不到咖啡馆上班了?当然,原定是需干到月末……但又发生了这种事,且周响还警告他别多嘴多舌……” “我没意见。”戚爷宽厚一笑,“相信风云也不会反对的。” “谢谢您,也谢谢三少爷。” “没什么的。轩白过好了,待你老了,也会有个安稳的家……这不挺好吗?你忠心耿耿地跟随我这么久,我当然希望你老有所依。”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日子就是这样啊。你看着很远,一转眼就近了……所以才需早做打算。” 第346章:迷途知返 “总想找个机会,跟你爬一次山。” “可我没兴趣。” “那就装作有兴趣吧。” 上午,踏上归途的车子停在公路旁一座不知名的山下,陆明春换好了登山鞋,下了车,自后备箱里拿出登山包,腿脚麻利地走上山路。 “老板,我可得跟上去了……若陆博士有个闪失,我肯定活不了的。”罗笙箫也迅速下了车,像只灵巧敏捷的山羊般跟上陆博士,并将圆鼓鼓的登山包背到自己肩上。“里面有热咖啡和三明治,待会儿爬上山顶便可享用。”她和蔼地说。 霍深川思忖片刻,终于也决定暂时装扮成一位登山爱好者…… 山路不算险恶崎岖,雾气也营造不出仙境与传说,倒是风与鸟间或鸣叫得凄厉苍凉,甚有画境。三个人一个跟着一个,一路向上攀爬,始终无声无话。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山顶,坐在一块圆润的巨石上休息。 山风夹杂着凉意,吹乱了陆明春枯干坚硬的刘海,吹散了她拢在脑后的发髻。 罗笙箫从登山包里取出三人份的三明治和切成块状的脆甜苹果,又从保温壶里倒出三纸杯热咖啡,一并分给大家。偶然,手触到了放置在登山包底部的一块柔软的毛毯,他想了想,将其递给他的老板。霍深川慢慢接过来,起身走到母亲身侧,缓缓打开毛毯,轻柔地包裹住她。一瞬间,他感觉母亲很瘦,很苍老…… 她也一愣,然后放下咖啡和三明治,裹紧毛毯,蜷缩着身体,小声说,“虽然有些结果还要等上几天,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算不错。”她抬起头,看着儿子,表情极其严肃,“答应我,好好的。” 他点了点头。 重新踏上归途,阳光已柔暖了许多,风也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清澈蓝色。陆博士已疲倦地睡去,头靠在儿子结实的肩膀上,线条强势而硬朗的脸庞上笼着一团亲切、温暖的光晕。 深川将手机调成静音,并尽力让身体一动不动……只是,某一刻,他的思绪已穿过浩荡绵长的数十载光阴,回到襁褓里,亲吻着母亲的暖怀。 “老板,快到了……陆博士说,要先去医院看看。”过了许久,笙箫开口提醒道。“哦……”深川眨了眨眼,如梦初醒。 “这半个月的药已经配好了,使用方法在药箱里。”车停在摩根医院门口,她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再换好鞋子,便下了车,接过笙箫自后备箱里取出的登山包和行李。 “娘——”深川猛然下了车,真心呼唤了一声。 她转回头,迎着阳光朝他微笑,“怎么了?川儿。” “头发……吹乱了……”他清清嗓子,忍着眼泪,释然一笑,“记得梳理一下,不要像个乱糟糟的老太婆。” 她耸耸肩,转过身,踏出一串强势而坚定的步伐。 “哇偶,好意外,竟会碰到陆院长。” “来看陈威?” “当然。听说你休假了……看这大包小卷的阵势是去旅行了吗?” “三四天而已。你消息挺灵通的。” “恰说明你的消息总是备受关注。” 大厅里,川流不息着救死扶伤的医者和坚强求生的患者,铎爷与明春狭路相逢,免不了唇枪舌剑战一番。 “我很忙,所以再会吧。” “再会。虽然今日看上去乱糟糟的……但你身上好像多了些人情味儿。挺好。”他用黑亮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眼神充满丰盈的探询感。 “别煽情了,铎弟。”她淡然一笑,与他错身而过,“你可不是我的菜。” 他会心一笑,耸耸肩,手揣进西裤兜里,潇洒离去。 “还在忙吗?娘。” “刚刚忙完。我的深让。” 傍晚,深让来到母亲的办公室,接她回家。 “听我哥说,情况还不错。”他边开车边小心翼翼地试探。 “是的。”她冲着后视镜笑了笑,“他虽然是个无德的男人,但,若他迷途知返,依然是件好事。” “那的确是件大好事。”他释然点头,转移了话题,“您让我每日都抽时间去看看小柔,我也没有怠慢……我想,她已熬过了最难的阶段。” “那太好了。对于邱家来说,尤其是对她和陈德来说,那个小生命意义非凡。”她又开始打量后视镜中儿子的俊眼,“那么,你和芳菲呢?何时能给我个惊喜?”深让的眼神有一丝黯然。 “开玩笑的。”她和蔼而顽皮地微笑着,但这反而使深让更为难过。如果,如果可以早一点儿结婚生子……该有多好啊。他想。他多么希望母亲能从自己这里获得更多的幸福感。他欲言又止,嘴巴里充满了苦涩酸楚的滋味儿。 尔湾的天空渐渐暗下去,暗下去,最后一声叹息,彻底黑了。 “笙箫车开得很好,旅行也很愉快。”晚餐桌面上,深川正用非常信赖、喜爱的眼神望着他的司机,然后,满屋子都是惊讶的味道。 “你看起来也顺眼多了。”霍爷朝大儿子面露笑容道。 “您这也算是赞许吗?”深川歪着头,看着父亲,自我肯定道,“也算是吧。”于是大家都笑了。 “哥,去旅行也该带回些礼物吧?即使不给别人,也该给我的。”陆深晴把手摊开,隔着桌子伸向老哥。 深川不慌不忙地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端端正正地放到妹子手心,“这是你现在的身材……啧啧,简直幸福得酥脆流油了!还要礼物?!”众人哄堂大笑,羞得深晴只得收手。 “家里很久没这么开心融洽了。” “是啊,爹。今夜的确十分开怀尽兴。”待深让、深晴各自携爱人归了家,霍爷同大儿子在庄园里散步、发表感慨。 “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你们兄妹三人也不要散了、冷了。” “为何这么说?!还远着呢。” “这可没处看哦。”霍爷豁然一笑,“记着,你是大哥,人道‘长兄为父’,你不可太过小气,浪得虚名。” “道理我都懂,但仍需磨炼很久,很久,才会通透圆润,名副其实。在此之前,您要陪着我,管束我。” “我尽力吧。” “您这承诺一点儿都不真诚。” “臭小子!四十几岁了还是个混物,让我怎么能甘心闭眼?!” “嗯。这承诺还像那么回事儿。”深川笑了,笑声爽朗迷人。 第347章:自我隐藏 这个年关对于周澎湃来说,着实有些难熬。这一日,恰逢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他决定出门去打高尔夫,谁知刚一到球场,一干球友就凑上来问,“周董啊,听说陈进没瞧上你家珞珞?那小子眼光咋那么高,那么狂?!”虽然措辞都是替周澎湃打抱不平,然而仍免不了搞得老头子脸上非常挂不住,甚至可说是深受打击。 “我一定要让铁鱼变成烂鱼死鱼!”他逃开人群,对身侧的周响耳语,“所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周响也只能点头说,“一定!”然而他根本没信心找到一个存心想躲的聪明杀手。一想到此处,他的心如坠五里云雾,潮湿而迷茫。 此时,铁鱼面前摆着一大桶炸鸡块和一大瓶可乐。这是他宁可饿死也不愿触碰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来的匆忙,沿途除了荒草,啥都没有,好不容易碰到这家快餐店……”坐在他对面的周珞显现出些许内疚与慌乱,“那天晚上,我确信自己没喝醉,所以记忆是怎么断片的,我至今仍想不明白!但,一个特别荒谬的片段突然冒了出来——那晚,是我,居然是我,打电话跟你哭诉不想嫁给陈进那种自以为是的高傲家伙,希望你帮帮我,无论用什么方法……” 铁鱼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指灵活地撕掉油炸的硬壳和鸡皮,然后把肉一丝一条地塞进嘴里。 “所以,说实话,你突然约我到荒无人烟的汽车旅馆见面,我……”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让新鲜而寒冷的空气慢慢渗透进来,“该怎么说呢?这事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平息的,而我,不想让爹知道罪魁祸首其实是我。我是不是很自私、胆小?!”她痛恨自己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是我自己做的,只是单纯地觉得陈进配不上你……所以,和其他人都没关系。”磁音铿锵落下,他随即打开可乐,倒入纸杯,庆贺式地猛灌一口,顷刻觉得满嘴都是油腻腻的气泡,简直恶心到要喷要吐,但他还是咽下去了,甚至打出一个夸张响亮的嗝。 “你可以走了。”他指了指门,“基本上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保重。” “我知道了。你让我来这里,就为了卸掉我的负罪感。”她依然站在原地。 “放心,我有本事活下去,且能活得很好。” “但往后,别让太多人为你的‘活’而死。” “我会做个安分守己的人。开间花店,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我觉得会挺不错的。” “祝你心想事成。” “祝你忘掉戚风云。” “我尽量吧。”她消失在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汽车踏上归途,回忆在耳畔嗡嗡作响。 “铁鱼。” “铁——鱼?好笑。在水里会生锈死掉的鱼……” “大小姐,铁鱼可不是铁做的……就好像金鱼也不是金子做的。” 她会心一笑,一滴泪倏然涌出,顺着漂亮的脸颊流下来,回忆戛然而止。 “爹,虽然明知道您会生气,但我还是想跟您说出一个事实——是我,搞砸了一切……”回到家中,备受煎熬的她终于向周澎湃道出实情。 “无论如何,希望您能放过铁鱼。”她的声音平静而微弱,近乎卑微而虔诚地恳求。 “但是啊,珞珞,就在你回家的路上,我收到了一则坏消息。”他轻轻地回复她,“别太难过……我会料理好他的后事。”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显然,生活,从未如此打击过她。她缓缓起身,脚像跛了似的,走得东倒西歪,某一步,天地似在旋转,翻腾,她彻底失去了平衡,昏倒在地。 清晨,周珞醒来。头脑阵阵悸痛,身体松散无力。她勉强侧了侧身,仔细看着在床边藤椅上打盹儿的父亲。他仍是她一辈子信仰、信赖、珍惜、珍爱的父亲,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铁鱼死了。她闭上眼睛,又陷进梦中。 周爷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女儿的这般模样,他不觉得意外,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糟糕。痛过之后,她会变得更加谨慎、优秀,这就足够了。他的逻辑里从不牵扯除妻女外的旁人的死活。但也不是绝对的,他摇摇头,因为脑海里忽然冒出戚风云的如仙模样儿,这个人,很棘手啊。 直到傍晚,她才终于起床,在片刻眩晕中摇晃着虚弱而美丽的身子。窗边的写字台上燃着一只橘黄色的台灯,她走过去,凝望窗外的山顶庄园的辉煌夜色。然后,于某一秒,她慢慢拉动写字台的某个抽屉,拿出那本搞砸了爱情、害死了铁鱼的珞珞日记,走去盥洗室,打开窗户,掀起马桶盖,从小壁柜里摸出一个做工考究的打火机,撕下一页日记、点燃它,在火苗准备舔舐她的手指时,再将纸片扔进马桶里……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小时,待她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发觉浑身凉透了,而她的父亲正端坐在写字台旁,借着那盏散着橘黄光晕的台灯,静静地读她放在桌面上的叔本华的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叔本华说——让我走进里面去。如果我们探索出我们自己心灵的本质,我们也许就有了开启外部世界的钥匙。”他合上书,抬头看他的女儿,“这本书是陈进送你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晃晃悠悠地躺回床上。 “好吧,睡吧。但是,记着,过了今夜,你就要回归成该有的模样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又补充道,“陆千里来了……说是来胥家串门子,顺便来看看你……约在明晚。” 她将头缩进被子里,轻轻地说,“知道了。”世上再没有可供她连累的铁鱼了……想到此处,整颗心陷落在绝望与悲凉里。 “秋儿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但也不太肯定,毕竟,她可是特别会隐藏自我的狡猾女人。”傍晚,探望过阮秋的胥驰照例来到戚家,向他的风云汇报情况。 “听说陆千里正在府上做客。”风云随口移开话题。 “其实我并不讨厌陆千里,人家见了我爹娘,张口就实说——此番来罗利,就是为了会周珞,拜求胥家一定看在婉儿的情分上尽心出力。” “他只是想娶个大家闺秀撑住体面而已。当然,按他的初衷,是不会考虑身为养女的珞珞的。可如今,他审时度势,又觉得这门婚姻是稳赚不赔的。” “意外啊。风云。你很少这么刻薄的。” “叔本华说——我们决不能从外面得到事物的真正本质。无论我们怎样进行探究,我们只能得到印象和名称。我们就像一个人绕着城堡走来走去总找不到入口,只能有时粗略描绘一下城堡的外观。”风云走到窗畔,望着星辰灿灿的夜空,轻轻地回复着他的老友,带着淡淡而忧伤的口吻。 第348章:魔王之翼 “好吧,也许我可以把你对陆千里的刻薄理解为你觉得他配不上周珞……但是,如果真如我所料,你就该拿出更为实际有效的办法去搅黄、搞砸这场即将到来的相亲。”胥驰的声音渐弱,因为他感觉风云又要下逐客令了。 “说到底,那始终是与我无关的事啊……”风云低眉饮茶,姿态沉稳优雅,卓然于凡俗之上。 “这回答很令我安心。”胥驰也啜了口茶汤,慢悠悠地说,“毕竟,一个阮秋已经够咱们累一生一世了。” “让你做一丁点儿事,就起抱怨。”风云淡淡地嗔他。 “岂敢岂敢。”胥驰摆了摆手,主动起身告辞。 “太晚了,就不留你了,毕竟是有家室的人物了。”风云起身相送,“婷婷说,你是个挺不错的丈夫。” “毕竟,已过了任性的年纪了。”他边走边老气横秋地叹气。 “那么过几日陪她回尔湾的娘家串串门子吧……顺便还可以去LRIT看看。” “我就知道你会给我埋个一举两得的伏笔!一方面帮了婷婷,另一方面还可派我去看看欧阳勋乖不乖,真真是没人比你更会算计了!” “建议而已,决定权在你。”一句话让胥驰无言以对。你就是吃定了对于我的强大影响力、吸引力。他黑着脸上了车,气哼哼地驾车离去。他倒不是气风云,而是单纯地气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何时沦陷在风云江山里的。 “唉!”他叹出一口气,降下车窗,以释放掉车子里皮革与烟草亲昵融合的陈旧味道,灌进更多的新鲜而寒冷的夜的空气。再后来,他大概被那空气灌醉了,断断续续地哼起自创的摇滚歌曲来,因为是即兴创作,所以唱得格外飞扬跋扈、天马行空……最后,终于到了家,他也就收敛了魔王之翼,老老实实地降落凡间。 “回来了?”和婷高高兴兴地跑过来,亲昵地同他说,“娘和我今天陪千里逛街了呢,买了好多东西。你知道吗?他来得匆忙,没带几套衣服,明晚那么重要,我们自然要帮他的。瞧着吧,周家一定会对帅气得体的千里非常满意的。” “我先去冲个澡,累了。”显然,胥驰的话十分破坏家中的好客气氛,然而那种热浪滚滚的高温气氛让他心生烦躁,只想赶快离开。他回到卧房,关闭手机,关掉所有的灯,将衣裤鞋袜扔的到处都是,然后爬上床,抱住被子,轰然睡去。 “周澎湃还真是急着嫁女儿啊,陈进不成,转眼又召唤来陆千里……早几年拿出这种劲头来,恐怕这会儿外孙都抱上两三个了呢。”夜深了,正对着化妆镜摆弄面膜的向薄筝仍不忘翻动卷曲她的毒舌。 洛爷倚靠着弧度柔和的床头看一本情节跌宕的小说,猛听到这番话,顿觉败兴,遂怼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大晚上的嚼人家家事。” “总得找个话题聊一下吧。没有言语交流,夫妻间还过什么日子?!”滑软多汁的面膜开始如常那般下坠,她就锲而不舍地调整、拉扯,以防止它彻底从脸面上脱落。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时日不多了……才急着把女儿尽快安顿好?”她的头脑里很快冒出另一个想法。 “我们换个更有意义的话题吧。”他撂下书,将双臂抱在胸前,“比如……对你的儿媳好一点儿吧。大家心知肚明,除了家世,咱儿子根本配不上人家的,所以你其实也没多少底气耀武扬威的。” “瞧瞧,总怨我说话难听,其实,根子都在你这里。”她叹了口气,揭下面膜,轻轻地拍打水当当、松垮垮的肌肤。 “若症结真在我这儿,你就更不该朝她使劲儿,对吧?”他此时只希望家里安宁和谐,儿媳不要再自我封闭、郁郁寡欢,老婆不要再牙尖嘴利、没事找事。 “可我朝你使不出劲儿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凄凉一笑,“放心,会好的,咱们什么都有,怎么可能过得不幸福呢?” 卧房里安静下去,洛爷关了床头灯,悄然睡去。 “秋儿,你睡了吗?”另一间卧房里,丘辰试探着问枕边的妻。 “刚刚吃过胥驰给的安神药物,我想,很快就会起效的。”动人的大眼睛忽闪着看他,顷刻令他心醉神迷。 “在你睡着之前,想跟你说说话,什么都好……”他抚摸着她的美丽脸庞,轻柔地说。 “好啊,”她将柔软的唇凑到他耳畔,“不如,我们问对方一个问题,然后彼此如实作答……” “好啊。我早就想问你,初次相遇,在海滨小镇上的愉快酒吧,你对我的印象如何?”他一脸期待地问道。 “不怎么样。”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既然要实说,就别怪答案会令你不爽。” “可你的回答太简单了,具体点儿行吗?哪里不怎么样?!” “哪里都不怎么样。但你还是娶到我了啊,且我们也有了健康可爱的明达。还有,你是很好的丈夫,我的心可以清晰感觉到。” “好吧,”他毫无悬念地败给老婆的嘴巴,“那你要问我什么问题呢?” “你为何学医,又为何半途而废?” “这是两个问题。” “那你回答后一问就好。” “我想,这辈子,除了爱你,我没有太多毅力做好其他任何事。” “你若爱我,就别计较多回答一个问题。” “因为霍深让自小立志学医,我受了他的影响……他是我唯一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对我具有极强的影响力。” “原来是这样啊……”她依偎着他,绵绵睡去。 “但为了你,我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温柔地拥抱她,嗅她身上好闻的甜味,然后继续说,“可我不后悔,所以你也不可以反悔。”一瞬间,他的眼睛生出些许刺痛感。秋儿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这就很好,他想。然后,他调整呼吸,踏入梦里。 第349章:暗潮涌动 清晨,风云在庄园里独自散步,品看静默流逝的自然风景,没过多久,寒冷的空气钻进肺部,他站在一树嶙峋的枝条下轻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走去一小片树林…… 戚爷照旧站在窗边端详儿子,而身侧的娇妻不小心打了一个哈欠,虽紧忙掩口,但仍未逃过丈夫的法眼。 “这几日总是贪睡,怪不好意思的。”她的声音虽甜软,却又有几分明媚的韧度,很是愉悦耳朵。 “不用每次都陪我起这么早的。”他将她揽入怀中,顺势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亲吻她美丽的脸颊……在结束了一番惯常的亲昵动作后,他拉着她坐到太妃椅上,大方地说,“今日想去哪里?我陪你。” “真的?”她高兴得不得了,“那我们去姐姐家做客吧。” “是对陆千里很好奇吧?”他有些扫兴,本以为她会提议去逛街、看电影,甚至是央求他为她买下心仪已久的限量版宝玑腕表——尽管她已经有很多名表了,但只要她开口,他仍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然而,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议回姐姐家串门子、凑热闹…… “毕竟,他是婉儿的孪生哥哥……看见他,就等同于见着婉儿了。”她轻轻地说。 “好。吃过早餐就去。”他仿佛顺利地被娇妻带入不施粉黛、自然而然的温柔漩涡……她陪着笑脸道谢,客气得有些卑微,那是因为她也明白,仅凭她的这点儿智慧,是无论如何也赢不走他心上的半点儿疆土的。一切虚幻如梦,一切虚伪至极。她颓唐地想。 “相亲……就在今晚吗?”胥氏庄园的会客厅里,戚爷语气平和地问千里。 “是的。”音容笑貌的确能让人联想起婉儿。 “你觉得自己能成功吗?”戚爷的注意力集中在千里的英俊脸庞上,显然,这位三十熟男并未考虑过“失败”二字。也对,既然是被周澎湃召唤来的,自然已成功了大半。于是他又换了个问法,“或者,你觉得她是最佳人选吗?毕竟,你也是个有资本挑剔的单身贵族。” “若我与她终成眷属,相信会很幸福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美好期许才来到罗利的。”这就不实在了吧?!胥驰乜了他一眼。然而,那一眼质疑被千里忽略掉了,他脸面平静,继续说,“相信周家也能感受到我的诚意。”这人怎么这样?!胥驰冷笑一声,“可不是嘛,以周家的实力,套牢你的诚意不成问题的。”音量的大小刚好刺激到千里的耳与心,让他不由自主地蹙眉。 “驰儿,怎么说话呢?”周锦媛紧忙嗔了一句。 “没什么的。事实总会证明,门当户对的真挚结合,其结果非常之好。”千里谦和一笑,又特地回敬了胥驰一眼。至少,我可没像你那么垃圾、冷血,旧人死了没几日就又娶新人。以前觉得子亮是个纨绔子弟,但现在比较起来,至少也是比你强百倍的! 心上有伤痕的人最是敏感,胥驰也因此而格外明白千里那一眼的全部意思。然而,他是发不出火来的,毕竟,在情感方面,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真希望此时风云会在这里,至少,那样的话,陆千里会相形见绌,便不可能如此得意,而他也不会如此尴尬、难过。刚想到此处,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正是风云来电! “下午一点来我公司一趟吧。我也约了萧山,咱们先粗略议议年后风驰山集团的发展方向。”磁音如沁心溪水,顺着手机流淌入胥驰的耳里,心间。 “好的。”他边应声边逃离厅堂,你就是我的救星,风云。他在心中感激不尽。 “怎么了?耳朵里灌满了你的脚步声。”风云柔声问询。 “没怎么的。”被陆千里刺激到了。他本想实说。 “既然决定不去讨厌陆千里,就尽量别刺激他。”风云提醒道,“你占不到上风的。” 为什么你如此了解我?!他心中一阵凌乱,嘴上仍在硬撑,“我才懒得理他呢。”但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因为忽而意识到刚刚戚爷也在,谎言一下子就会被戳穿的,遂又改口,“不过如你所料,在他那里,劣迹斑斑的我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刚刚只是无心玩笑了两句,就已经被他的眼神儿杀败,只得落荒而逃。” 电话里传来温软的笑声,“也好,总得有人挫挫你的锐气,没什么的,并不算被杀败。”顷刻,胥驰心头已春暖花开了。 而此时,陆千里也因胥驰的离开感到快意,并专心致志地去想纯真高雅的珞珞美人。那样的女子恰又披着周氏的荣光,若真成了自己的妻,该是多么幸福体面的事情啊。 而对于这样的陆千里,戚爷与胥爷皆是无法欣赏、喜爱的。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诸位聊着,我们哥俩去杀一盘。”说罢齐齐去往书房。 雅室之内,书香与茶香相得益彰。棋盘之上,两位**湖你来我往,较量得格外尽兴抒怀。 “周澎湃召唤陆千里的路数,你怎么看?!”忽而,执黑的胥爷使车飞向戚爷的相旁,欲谋求反击。 “依我看,他是在做隐退的打算。”戚爷将另一只红相调回府邸,又看了看刚过了楚河汉界的那只黑炮,料想它也会进到车旁,伺机而动。而下一秒,它果不其然就杀了过来。 “你可真让我无奈啊。”戚爷只得把自己的当头炮平移至车上方。 “不然呢?哪有不见死伤的对局?!想和和气气的话,光是喝茶谈天得了。” “你这老东西就是嘴巴无德。”正说着却见对方把另一只车从边角处移出一格,正好与自己放在河岸上的炮遥相对应了。他一时急了,便随手将自己的车飞到对岸两卒之间。 “哈。这招儿可不妙啊。”胥爷飞车到岸边,与戚爷的炮脸对脸地挨在一起了。 “好棋。”戚爷赞道,随即飞相支在帅府正中,并开始算计如何解围。 “我觉得啊,”胥爷将一只小卒缓缓推到岸边,“他是不会轻易出局的……只不过,是想让风云放松警惕罢了。” 戚爷听到此处,将飞过岸的车平移到要过河的黑卒之后,表情凝重地说,“所以,我更得替风云盯着点儿!” 第350章:从未改变 “秋儿曾说,很喜欢自高楼俯瞰繁华街道,感受无限商机在整个城市中深邃流动……”午后,风云的办公室里,萧山立在窗畔,感受着一种孤独而寒冷的视觉奇迹。 胥驰正陶醉在柔软的沙发里,听了这话才醒过神来,用朦胧的桃花眼凝视着他的老友。“大哥,风云约咱们谈正事儿呢,所以别提你妹子了,好吗?!” “你是因为亏欠她才如此心虚吧?!”萧山回敬了一句。 “我可不想跟你吵。” “彼此彼此。” “好了……先看看计划文档,再给些意见,毕竟公司大家都有份。”风云将报告递到两个表情难看的男人手里。 十分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逐个发表各自的意见。 “风云,你完全是在遵照LRIT的框架来修剪风驰山集团。这叫什么?!模仿秀?!克隆技术?!别逗了!”萧山毫不客气地说。 “这又有什么不对?!当初收购LRIT不就是为了拣现成的吗?!”胥驰立即反击道,“你还真以为咱哥儿仨合伙跑去尔湾开家公司,是为了进一步挖掘、开辟生物制药市场啊?!” “所以,说到底,风驰山集团就是为了证明一份支离破碎的兄弟情而虚假存在的空架子!”这番话震得四下嗡嗡作响。 “真是败兴!”胥驰恨恨地啐骂,“把你当大哥待,你倒好,除了抱怨和翻旧账,就没别的本事了!” “就你有本事!嘴上功夫、床上功夫罢了!” “够了!”风云厉声喝止一场骂战,“你们俩,真想把兄弟情的曲调唱到尾声吗?!”忽而这一问,终使剑拔弩张、恶语相向的两个人安静下来。 “当初收购LRIT,的确是为了使我们的公司有一张闪亮的名片。公司刚刚起步,从里到外都需要借助它的经验与影响力。”风云坐到大班椅里,按动电话上的快捷键,“信步,沏壶老枞水仙来。” 不久,浓醇的兰花叶香飘散至整室,众人品味着各自杯中的深橙色茶汤,感受着绵软厚重的滋味,渐渐降解了心头郁积的烦闷。 “萧山,如果你觉得这种借鉴会吞噬公司的本来面目,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所谓的风驰山集团,本来就是没有面目的。如果硬说有,有的只是一颗初心——想把兄弟友情牢牢锁住的初心。”风云起身,走到萧山面前,阳光像恋人那般亲吻着他,使他周身散开一种触不可及的高远光晕。 “说散伙,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说坚持,又是多么固执无趣——你的心若真是这么想的,我没意见,且会做好收尾工作。” “你别这么‘将’我,我不吃这套……”萧山低下头去,压低声音道,“散就散。” “好。”风云点了点头,“我会把你的那份资金尽快清算出来,当然,也包括你在LRIT追加投入的部分。”他转回头看着胥驰,“你呢?” “我?我当然要跟你混的。”魔王毫不犹豫地回复道。 “好。”风云重新坐会大班椅里,“我会把风驰山的牌子拆下来,以后,我和胥驰的这间公司就叫LRIT,也挺好的。” “清算干什么?我的那部分会转给秋儿。”萧山红着脸嘟囔道。 “她?她哪里有时间和智慧来做这个位置?!”胥驰冷笑道,“所以要滚就干脆点儿,干嘛拖泥带水留后手?!” “你闭嘴,我是在跟风云商量……” “我说——不可以。”岂料风云断然拒绝了萧山的提议,“请你理解。” “我无法理解。但若你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我退出后,咱们从此少来往吧!”他摔门而去,身后没有一声挽留。 归程,天空碧蓝如海,他开着车,心情一片灰暗。那两个家伙就这么把自己抛弃了?!唉唉唉!他连连叹气,然后转念又想,应该说是自己先把他们抛弃了才对吧。一时之间,愤懑与后悔撞击着他的太阳穴,使他决定要去某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暂时躲一躲,问问自己为什么被风云一激将“散伙”,就偏偏要说“散就散”?! “风云,萧山下午曾给我打过电话,说心情不好,要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接着我再打过去,已关机了。此后,我又往公司那边打电话,说中午的时候出了门,没交代去哪里……虽然之前他也惹过几次不靠谱的事端,但这一回,我觉得不太一样啊。”傍晚,云音惴惴不安地致电风云,“因天色还不算太晚,所以爹娘那边儿也没太在意。风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会有事的,嫂子。”深沉辽远的嗓音让人安心,“午后,他和我、胥驰在一起……结果因公司运营的事拌了嘴,遂赌气说要散伙……我呢,倒觉得他是早有这样的打算的,也就顺势同意了。” “你们,尤其是你,不应该这样对他的。”顷刻,云音的嗓子火烧火燎,“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早就变了,可他却从未改变,这让你觉得他是个顽固的负担。但你别忘了,他是你的兄弟啊!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敷衍了事、说抛弃就抛弃的兄弟。” “那么,嫂子,待他回了家,把刚刚你那番话也跟他说说吧。你也说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曾改变一丝一毫,足见他的固执与纯真……我,胥驰,也不想失去这样的兄弟,只是,我们没本事挽留他了。”电话断线的一刻,萧山踏入门里。 “你去哪儿了?”她怔怔地看着他,“你是任性的小孩儿吗?!一上了脾气什么都可以不顾?!”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对不起。”他耷拉着脑袋,走到她身旁,张开双臂拥抱她,“别气了。”她想挣脱,却觉得那拥抱更加紧迫,“为什么你始终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不会包容和忍让,为什么?!”她开始哭泣。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轻轻而无奈地叹息。 “现在,你得开始认真思考——今后,挣脱了兄弟联盟的你,有何打算?!” “过自己的日子呗……”他有些颓唐地争辩,“我并没有改变什么,分明是他们不宽容了。” “好吧,错不在你。”她拭去泪水,宽容一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改变和自我检讨,即使因此而导致未来的路变得很窄,很难走……有我陪你,一直走下去。” 第351章:沧桑读者 寂静之夜,强风不断穿过岩体间的缝穴,在山顶庄园里呜呜回荡。 “珞珞,你可还满意?”晚餐桌面上,听到父亲轻声呼唤,周珞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早就开小差了,又不知道刚刚究竟错过了什么,一时之间无从作答,只得尴尬地笑笑,以期含混过去。 “这也难怪她的。”周爷与千里碰了杯,然后品了口红酒,继续说,“珞珞平日总喜欢宅在家里读书或者发呆,加之天生丽质,也就对穿衣打扮不太花心思了。” “没关系的。若是不喜欢款式、颜色,商场那边还是提供换货服务的。”原来是问我喜不喜欢他送的真丝披肩啊。她思考片刻,然后柔声说,“挺好的,初次见面,你的礼物非常得体贴心。”心里却想,你不见得有那么聪明的,估计是胥家儿媳汪和婷帮忙挑的吧。 “嗯。开局不错!”周爷狡黠一笑,再次与千里碰了杯。 吃过晚饭,周爷推说乏了,要回房里看书去,并特地嘱咐女儿陪客人在庄园里散步。 夜色之中,曲折而充满神秘感的漫长小径上,两个人沉默不语,走得缓慢、谨慎、乏味。忽而,千里开口说,“我,还可以在罗利逗留半个月……若你不是很忙的话,可否多给我些与你相处的机会?” “我的恋人……暗恋的人……虽永远无法拥有却一直放不下的那个男人……你,有所耳闻吧。”珞珞的话与强劲的风搅和在一起,吹得两个人一身凌乱。 他久久没有开口,以至于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刚刚那番话,或者他分明听到了,却为了娶一位体面的妻而选择回避。突然,他的眸光与她的交汇在一处,“我若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太可能的。只是,我比陈进豁达些,或者说,我无法像他那样,一开始就对你投入了强烈排他的爱慕……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们无法日久生情。”磁音平和而坦诚,没有花哨的掩饰,但也没有生动而纯粹的爱情成分。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从容地说,“请放心,一旦结婚,我也会尽心尽力地守护好婚姻。只要,彼此别太苛责,料想日子会过得温馨和美的。” “你要的,我都能做到。”他脱下西服外套,轻轻地为她披上,“我不是说说而已……我,太孤独了,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有个体面聪明的妻,然后有一双健康可爱的儿女……”风,尖啸着回荡在夜空,而他的话更像一把锋利的刀,凶狠而炽烈地插进她的心里。 “觉得如何?”更深的夜降临了,周爷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问他的女儿。 “我不明白您,”她的声音低落下去,以至于偌大的书房里,仅有两人的世界里,彼此却变得遥不可及。 “我若嫁去波士顿,您要怎么办?放弃罗利的一切,跟我一同去陆家吗?” “你该明白,爹的本意是想让你嫁陈进的,为此,爹铺垫好了一切……然而呢?”他和蔼一笑,“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局面也挺不错的。你安心嫁去波士顿吧,爹也可以安心过自己想要的余生。”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拥抱他,带着无限伤感道,“对不起,爹,我很后悔……非常后悔。” “珞珞,不要陷进后悔里,永远不要。往前看吧,你会幸福的。”说这话时,他回归成一位质朴的父亲,依然紧实的肌肤下包裹着一个看尽世间沧桑的老灵魂。 “她怎么样?”清晨的餐桌上,胥爷问了千里一句,然后小口品尝着青花色浅碟里的金枪鱼三明治。 “很好。”千里补充道,“至少我希望娶她为妻,而她呢,也不讨厌我的想法。”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写满当下欢喜。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显然,你非常幸运。”胥爷点了点头,又喝了口鲜牛奶。然后,他看了眼没精打采的胥驰,沉声道,“和萧山闹什么别扭?!吃过饭就赶紧去萧家平息了你惹的祸。” “爹,萧爷又跟您控诉我欺负他儿子了?!”胥驰挑动眉梢,撇了撇嘴,“萧山的厚脸皮简直不能企及啊,明明是自己说要散伙的,转眼又后悔了,然后再搬出不明真相的老爹来挑理……也不摸摸良心,怨得着我吗?!” “好了,叫你去你就去,赶紧吧!”胥爷摆手赶儿子出门。 “爹,萧爷是不是也告了风云的状?!”他边走边问。 “问那么多干嘛?!闭上嘴,滚。” 胥驰悻悻离去,胥爷也没了胃口,“你们慢用。”他脸上漾着无可奈何的浅灰色笑意,迈着静寂而惆怅的步子奔去书房。 他坐在被岁月摩挲的分外舒适的一把丝绒沙发椅里,捧着一本书,翻动了一页,这一刻,如一扇窗开了,世界反而是安静的。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的眼睛从未因看书而变得酸痛。眼前的每个字都清晰得闪闪发亮,只是,他的头脑永远无法像他的天才弟弟那样,成为一台图书复印机……娘的,我干嘛想起那家伙!他回过神来,继续读那本不太有趣的书。 “大清早的就看书?真挺勤奋的。”早餐过后,向薄筝走进儿媳的书房,用高傲而强势的黑亮眼睛审视着她。 “姑姑说,喜欢读书是件特别幸运的事。”她合上书,将它放到写字台上,“您和我姑姑是朋友吗?”她郑重地问。 “你姑姑不太可能有女性朋友。”向薄筝将双臂抱在胸前,“漂亮、狡猾、自信,强势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我也是如此。” 阮秋垂下眼,“我有个很荒谬的想法,”复又缓缓抬起头,凝视她的婆婆,眼中倏然迸射出一道不可言说的光,随即,那光芒如烟散去,她平静地说,“算了……也没什么的。” “你可真是扫兴。”向薄筝耸了耸肩,嘴角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借我读读。”她迅速甩掉不舒适的感觉,拿起写字台上的那本书——川端康成的代表作——古都。 第352章:独自背负 “先说明一下,我是被逼来的。”晨光仍未退却,胥驰正挺胸抬头地坐在萧家的厅堂里,一张口就使每个人都感觉不快,但大家又找不出什么妙句来堵住他的嘴,也只得任由其肆意表演了。 “来之前已给风云打过电话,他说上班前也会来登门拜访,我呢,就暂时闭上嘴巴,只在这里乖乖等人到齐了再说吧。”魔王拿起桌面上的马克杯,不自觉地端详了一下,湛蓝色的一只小猫活灵活现,在一方白润的杯身上猫着腰奔跑…… “喜欢吗?这是秋儿前几日买来的,一共四只,分别画着猫,虎,鱼,蝶……我们都舍不得用的,今晨闻听你和风云要来,遂拿出来招待你们。”陈嫣说完,觉得嗓子痒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蹙眉轻咳起来。 “娘……”云音紧忙起身走到婆婆近前,轻轻拍打其瘦弱的后背,陈嫣也就顺势依偎着儿媳,深切而虚弱地喘息着。 胥驰忽然间就心软了,“您不必特地在此招呼我,我又不是外人……”修长细腻的手指抚摸着马克杯上的明媚而灵动的小猫。那个死丫头,买个杯子都这么有品味。他暗想。 “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兄弟,又都已到了稳重定性的年纪,真不该动不动就翻脸的。”陈嫣的声音轻柔得像天空的一抹薄云,“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想多说什么,怕你们觉得絮叨烦闷。” “怎么会呢。”胥驰低头嘟囔了一句。 “抱歉,我来晚了。”风云进了厅堂,先向两位长辈打过招呼,然后又跟云音寒暄了几句,方才提议同两位哥哥一起去茶室喝茶。 “那正好,也别让毅星独自等在外头了,不如差遣去茶室伺候茶水。”云音说完这句,又有些后悔,本是兄弟三人聊体己话的局面,自己怎么偏偏又建议弄个外人去搅局。 “谢谢嫂子体恤我的司机,遗憾的是他不通此道,还是我来为两位哥哥奉茶吧。”云音闻听此言,松了一口气,然后顺势说,“那么我安排个地方让他喝喝茶、看看书,等着你。” “有劳了。嫂子。” “客气了。风云。”云音立即差人去安顿毅星。 厅堂里冷清下来。 “那么我去上班了。”萧爷起身,朝陈嫣柔语,“你好好歇歇,昨晚也没怎么睡实……” “你也别累着了,早些回来。”她起身,送他至门口,又跟司机嘱咐别开得太快,然后站在微凉的风里,目送丈夫的车子远去。 “娘,回去吧。”云音搀扶着婆婆,两个人和气而亲昵地说着话,回房去了。漫长的岁月里,她们熬煮在一起,如今果然已幻化出滋味浓稠的情感了。 茶室很小,萧山与胥驰只得规规矩矩地坐着,看风云挥洒一派成熟而灵动的奉茶之道。不知为何,那赏心悦目的画卷里,多了几分哀婉怅然的诗境。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胥驰自风云手上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完全没品出任何滋味儿来。他明白那不是茶的问题,也不是奉茶过程出了问题,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风云淡淡地作答,“是我的问题。”他仍守在茶案旁,与两位哥哥隔岸对视,“多年来,我总想把‘风驰山剑客’紧密地拧在一起,总觉得唯有如此,我们才会拥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合力。然而,我大概忽略了过于捆绑而引发的压抑与不自由。所以,不如就此散开,从此各自自在吧。我说这话,也并非赌气或者消沉,而是看开、看透了。”这时,其余两人都很想掉眼泪,但最终又都忍回去了。 “我的意思是公司既然已起了头,还是得合办下去,只是风云不必亲力亲为,一切交给得力的董事看管运营就好。”萧山沉沉地说,“风云,别再独自背负那么多了……你虽然很能耐,但并没有那么能耐的!不是我说你,哪里有你那么不会享福的董事长?!” “大哥说的对。另外,”胥驰抽动了一下挺直的鼻子,一反常态地开始帮腔道,“从小到大,我们三个人都是绑在一起的啊,现在才想起来要自由?晚了!这种牢不可破的整体存在致使自由等同于凋零、散架、歇菜了!” “可能确实是如此吧。”风云结束奉茶,开始有条不紊地收尾。“但是,应该看到,仅靠惯性依存的友情是失衡的。或许,在最初的起点上,我们是严丝合缝地契合,后来,虽然我们还是我们,但作为相当不同的三类男人,彼此随岁月变迁,间隙越来越大,而友情里的惯性则变成一种越来越牵强的绳索和鞭子,不断不断,勒紧我们,抽打我们,终有一日,使我们从风驰山剑客的名号里伤痕累累地碎裂、脱落、凋零成虚无……刚刚过去的那漫长的一夜,我在书房呆坐至天明,然后,我对自己说,不再强求他人了,余生,我只对自己苛刻。” 今夜,当我将这篇日记写完时,再次完成了一本阮秋日记…… 夜,灯下,她停笔,静默翻动着手中那写满厚重心事的沉甸甸的本子。终于,某一秒,她再次做出了相同的决定——烧掉它。下一秒,她遥看窗外夜空,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独自来到望晨坪上,选取一个相对的视觉死角,以确保公婆和丈夫不会轻易瞧见一个女鬼般的家人,在深更半夜怪诞地焚烧一本活生生的、写满心灵秘密的日记。 整个过程麻木而娴熟、安全而顺利,她开始用园丁的铁锹把自己亲手挖的盛满灰烬的坑填平,重新覆盖上一块草皮。但愿这些草可以继续活下去,她祈祷了一下,然后仰视夜空,也但愿您能收到我的日记,她再次祈祷。 但也许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她边想边走回卧房,在盥洗室里将自己清洗、整理好,然后重新投入枕边人的暖怀里,一点点地将痛苦的寒意渗透给她的丈夫。 对不起。她在心中默念。她知道他已经醒了,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装睡,所以她也想配合他的宽容大度、深情厚爱。 没关系。他也在心中回应她,然后自自然然地将她拥抱得更加紧迫、温暖。我对你的要求不多,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想到此处,他开始钦佩自己,至少,在她面前,他完成了从花花公子到痴情丈夫的大蜕变。 第353章:不良心理 “世间最坚不可摧的事物往往又是最脆弱的……比如风驰山剑客。”清晨,洛氏豪门的早餐是丰富多彩的,那条远近闻名的毒舌并不急着去享用健康美好的菜式,而是神采飞扬地评论着昨日的大事件。 “以前,定是我们搞错了。那三人的友情,不过是少年时代的单纯的快乐、魔兽世界里的游戏的勇敢……因此,它并不坚固,也不真实,更别说什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然而其他人皆低头吃饭,不给半点儿迎合、附和此话题的氛围,这着实令她兴致大减。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总是这么扫兴,或者说是无趣。”她忍不住抱怨起来。 洛爷咽下嘴里的食物,问了一句,“怎样才算是有趣?迎合你的不良心理吗?”随即又替他的妻解答道,“越是看人家出了事或者闹掰了,越是能激发你的肤浅、刻薄的兴奋。抱歉,我们可没那些兴致。另外,我还要劝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从何时何处获得了对人家幸灾乐祸、讥讽连连的资格与权利的?!”他的话不可避免地使他的妻陷入尴尬,变得狼狈不堪。 “我们吃好了,您们慢用。”丘辰紧忙带着阮秋撤退了。 “老婆,你得管控一下你自己。不然就会这样,人人都想躲着你。” 冷言扑面,令她既消沉又愤怒。 “也别急着发火,辜负了忠言逆耳利于行。”他说完这一句,也起身离开了。 面对满桌佳肴,孤零零的她只得如常那般开启自我安慰的心理程序,她也因此而永远保有犀利与刻薄,永难学会静定与含蓄。 “娘,我们去望晨坪上散散步,好不好?”晨光浅浅,映照着美好的儿媳。她愣住了,想不明白已经“安全撤退”的秋儿为何又折返回来,所以只能无声地打量着她的儿媳,试图找出什么异样、破绽来……几分钟后,她方才起身说,“那好吧,秋儿。” 望晨坪上,满眼皆是沁心的色彩。“那块草皮,有点儿不一样。”向薄筝指着远处的鹅卵石步道,“看到没有?就在那个拐角旁边。” “是的。娘。”阮秋轻声回应,“昨晚,我在那里挖了个坑,烧了一本日记,给天上的姑姑看。” “真的?”她极惊奇地盯住阮秋,“这可真够古怪的。” “没办法,日记里写满了古怪的心事,留不得的。” “那里面骂了我几回?” “没几回。”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媳?” “因为我有您这样的婆婆啊。” 彼此郑重地互看了一眼,然后极有默契地笑了。此时,风吹过鲜嫩整齐的大片草坪,留下一抹低微的叹息。 “谢谢你特地陪我散步。自你嫁进来,这还是头一回。”两个人走得很慢,因为于她们而言,融洽相处的光阴值得起细细品味。 “我也是鼓足勇气才敢这么做的……”阮秋微笑着补充道,“倒不是怕您,而是怕自己笨拙,惹您不高兴。” “最后这句肯定是虚伪的客套话,”向薄筝摇了摇头,回敬道,“我可不吃这一套的。” “您吃哪一套,有机会请细细告诉我,好吗?”阳光之下,她的笑容美得让人窒息。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太喜欢你的,你懂吗?”黑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傲慢与无奈。 “我懂,也能领会爱屋及乌的道理……但有一天,当我自己做了婆婆,也未必能做得多么恰当、出色。”至少你更善于辨别风向、判断形势,也更具割舍、忍让精神。向薄筝暗想——这当然不能证明你比我更聪明出色,而只能说明——你穷过!想到这里,她立即就得意到不行了。 “跟儿媳散步,实在很不错!”她回到房里,迎面碰到正准备出门的气派得体的老公,便紧忙宣布了她的感受。 “那么恭喜你了。”声音中毫无兴趣。随即,他表情平静地错身而过,就好像对他来说,她的欢喜是毫无意义的。也许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她默默回望他的背影,自我安慰着。 此时此刻,阮秋和丘辰正在婴儿房里陪他们的儿子玩耍,聆听一个婴儿用稚嫩而高亢的声线表达他饱满而热烈的情绪。还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时时刻刻蕴含着对世界的困惑与好奇,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未知的惊喜,触动着一对初为父母的夫妻心底最柔软、自然的幸福感。 “老板,后面有辆崭新的白色路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咱们。”上班路上,风云的司机语气平和地说。 “哦?崭新的白色路虎……”风云依然在看一份报纸,虽然并不能认同那些夸夸其谈的内容,“不必在意,也许只是顺路罢了。”文字非常热闹,但佐证不足,实在没什么可信度。他摇了摇头,放弃了那份报纸。 “如果你很在意那辆车,可以改变行车路线,看看它有没有继续跟着咱们。”风云语气温和地命令道,“下一个路口左转。”毅星照做了,不久之后,他瞄了一眼后视镜。 “跟上来了……”他轻声说。 “确定是那辆车吗?” “确定。” “车牌号能看清吗?” “当然。是自行设计的个性化车牌。” “让我猜一下。”风云报出了一个车牌号。 “您怎么能……”毅星没有说下去,因为自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老板掏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知道我配备了训练有素的保镖的,所以请尽量别用开玩笑的心态跟着我的车。” “抱歉,我已经警告过陆千里别这么无聊了,且也跟他表明自己不想负担被你拆穿奚落的尴尬。但他不认为你会知道我新近购买的这台路虎揽胜的车牌号……所以硬逼着我的司机跟住你们。不过,我真的挺惊讶啊,毕竟,你几乎不可能看到过我的这台车……所以,我们家里,有你的眼线吗?!” “凑巧而已,你别多想。”风云淡淡地回应,“珞珞,专心谈一场恋爱吧——既然给了陆千里与你同坐一台车的机会。” 第354章:患得患失 两辆车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戚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几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到电梯口等梯,一分钟后,更糟糕的状况出现了——电梯门开了,陈进走了出来。 “你迟到了太久,我本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他退回电梯里,动作优雅而自然,“但是既然恰好碰上了,谈完了再走也是可以的。”他冷眼打量着周珞与陆千里,放慢语速说,“真是巧了。” “我主要是来看看珞珞的工作环境,她说很喜欢风云特地为她准备的办公室。”千里故意拿出正牌男友的派头来刺激陈进,“不久的将来,她势必要嫁去波士顿的,我得多了解她的喜好,才能好好照顾她。” 陈进微微一笑,顷刻回敬道,“那么提前恭喜二位了,可惜大家不是很熟,不然一定去观礼。” 风云则置身事外,任由那两个男人针锋相对地斗嘴。 “她真是瞎了。”不久,待吴信步沏好了茶,退出了董事长办公室,陈进再也无法忍受胸中愤懑,恨恨地啐骂了一句。 “刚刚在电梯里不便直说,但其实我并不记得今天约了你。”风云啜了口茶汤,轻轻松松地绕开了陈进的话题,“有要紧的事吗?” “我很清楚周珞在戚氏负责哪一块儿,所以,作为贵公司的合作伙伴,有必要当面建议你,最好给她换个无关痛痒的领域。” “理由呢?” “因为很明显,‘戚氏董事’四字不过是周老爷子为她量身定制的陪嫁标签罢了……而我,我们力量集团,不想跟这样的花架子做对应,谈工作。当然,只是建议。这并不算过分吧?!” “可我觉得很过分,因为你正在狂妄自大地对戚氏集团的内部管理指手画脚……况且,” “哇,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陈进忍不住讥讽道。 “况且,作为力量的董事长,你真的需要与戚氏董事直接对应吗?!”这问题致使陈进无言以对。 “所以,”风云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当初已决定放弃,就别再把时间与情感浪费在与己无关的土地上了。” “抱歉,我没你潇洒。但你之所以潇洒,不过是因为对于那片土地,你没投入、付出过什么。” “你也一样……既然不想投入、付出,也就算了吧。”风云凝望他,认真道,“不要后悔,不要患得患失……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劝你。” “我先回去了。”他悻悻离去,走到门边时,轻声补充道,“茶不错……谢了。”然后勉强笑了笑,随即消失在门口。 不久,陈进的车子开上一条不太平坦的老路,并在一处过分凸起的地方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混蛋!”他咒骂了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周珞已有了明显的爱意。 不要后悔,不要患得患失……风云的话响在耳畔。“好吧。你说得很对。”他叹了口气,继续走他的路线。 “老板,陆先生想见您……也没有预约。”电话里,信步的声音埋藏着对陆千里的厌恶。 “请他进来吧。然后也给他沏杯茶……我?我不需要,已经喝得够多了。”风云放下电话,习惯性地揉了揉晴明穴。 陆千里进门之后,始终不肯坐下,双手塞在两侧的西裤兜里,在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拘谨地踱步。期间信步进来上茶,两个人很不友好地互瞪了一眼……然后,屋子里只剩下千里与风云了。 “坐吧。”风云淡淡地开腔,“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千里坐定,掏出烟和打火机,“我想抽一支,可以吗?” “请随意。”风云起身走去窗边,将一个水晶大烟缸放到茶几上。 “珞珞家里也有一只同款的烟缸。”柔和醇厚的烟雾在空间里弥漫开来。 “是我送的。”风云平静地回应,“不过因此而使珞珞很生气,我并不知道她当时正在逼周爷戒烟……” “是吗?还有这样的故事啊。”千里笑了,“原来她也会生你的气。” “我也不常去,所以算下来也没气她几回的。” 两个人陷入无话可说的短暂沉默中。 “我是很想娶她的。”千里忽然开口,切入正题,“但又担心她舍不得离开周爷,离开这里……而今天,又恰巧碰到陈进……所以,该怎么说呢?” “你觉得如果陈进后悔了,转回头来追她,你就没戏了……” “的确如此!” “可这些与我何干?!” “我知道你在她心中的分量……” “别说这样唐突的话。”风云的声音十分深沉、冰冷,“我很忙,请回吧。” “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啊。她嫁去波士顿,自然就做不了戚氏董事了,你不就盼着周家的势力通通自戚氏消失掉吗?!” “信步,进来送客!”风云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你也别激动,好好考虑一下。”他飞快地瞄了风云一眼,然后走去门边,正撞上急匆匆进门的信步。“做风云人物的助理,实在不应该如此莽撞的。”他怼了对方一句,拼命假装出淡定潇洒的姿态,迅速离开了。 “风云哥……”信步欲言又止,因为风云已转过身去,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阳光之下,他的轮廓那般刚毅,气派,冷酷,无趣。 “今天的日程表你还没给我。”他的声音如绵绵秋水,让人莫名地哀伤、沉醉。 “今天……”信步觉得喉咙又干又烫,“下午有个慈善拍卖会……不过,您也可以不去。” “还是去吧,”他转回头,望着忧心忡忡的助理,“很好奇谁会竞走我捐的那一小块白色龙涎香。” “您也很是慷慨舍得啊。” “不然呢,”风云怅然道,“效仿词人王沂孙——荀令如今顿老,总忘却,樽前旧风味。谩惜余熏,空篝素被。” “足见您今日心情不佳。” “也没什么。去忙吧。” “好。”信步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第355章:梦幻女郎 中午,风云照例带着信步与毅星去吃饭,只是一路上,三个人几乎没说过话。 “菜式千年不换,毫无新意。”锦素堂内,信步盯着菜单抱怨着。毅星轻声道,“我觉得素菜是没办法太花哨、多变的。”然后被信步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咽下了本想说下去的话。 “好吧,下次换个饭馆。”风云淡淡地说。“真的吗?”信步立即欢喜起来。“其实你的脸色也挺多变的。”毅星微微一笑,顷刻又被信步瞪了一眼,急忙收敛了笑意,移开了目光。 “不过其实不换也不行了,”风云品了一口茶,“因为店主要结束这家店了。” “怎么会这样?”毅星免不了有些失落。 “我就知道,像文烨那种公子哥儿怎么会坚持住一份不起眼儿的小生意?!”信步却不由自主地神采飞扬起来,“况且这家店从里到外都很无趣。”说着说着,他又眯起眼睛看着墙角那张雕花的小木桌,“但也并非完全无趣,那个物件儿如果卖的话,我很想买回家送给我爹。” “还以为你会买墙面上的山水画……一直听你念叨喜欢来着。”毅星轻声说。 “这你就不懂了。”信步撇了撇嘴,没有深入解释——文烨再混蛋,再缺钱,也不会卖亲姨娘送他的字画的。“不过我和店主不对盘,估计买什么他都不会卖的。” 一道道素菜端上桌面,众人也就放下话题,专心吃饭了。 “翠翠和轩白的婚礼定在三天后,挺好的,于人间三月天里,我也做了把伴郎。”吃过午饭,三个人散着步,信步也换了个新话题谈起来,“其实我也想找个好姑娘,早点儿结婚生子,多么好啊。”他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望向风云。 “怎么,也想让我给你物色一位佳人?”风云笑道。 “嘿嘿。”信步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漂亮的大白牙。 “但你心里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风云的话引发了突如其来的寂静。天空荡漾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灰暗,路旁的直插云霄的行道树上,悬挂着几只兴奋叽喳的鸟儿。 “在我心里,是有那么个永难实现的梦幻女郎……但那只是梦而已,或者说,远比梦更加遥不可及。”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却又似可以穿越至很远的地方。 三个人都停留在原地,回味着这番话。 下午,慈善拍卖会上,风云的龙涎香拍出了一个非常好的价格。买家是文烨,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听说你们中午又去了锦素堂……这么关照我的生意,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不久,两个人去了一间休息室,单独聊了聊。 “店里有张雕花的小木桌,与其他家具不同的是,它足够古老、陈旧。我想买下它,送给一位非常尊敬的长辈。” “那桌子……不能卖的。”文烨点了一支烟,略显哀伤地吞云吐雾,“不过,既然你想要,送你好了。” “多谢。” “说实话,你总是客客气气、老气横秋的。” “的确是实话。”风云笑了笑,“骨子里的东西,总是很难改变的。” “但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的,因为,你是那么擅长笼络人心。”这话挺让人意外的,甚至把文烨自己也吓了一跳,仿佛他根本没意识到话是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你知道吗?”他的嘴巴继续说,“有一阵子,我真的很想从念云郎咖啡馆里挖走陈南,以帮我管理、经营锦素堂……可她偏偏要死心塌地地跟你混。最终,她死了,死在你大哥的老丈人开的那间养生馆里……各种迹象表明,她应该是被你连累死的吧。但是,那是她自己选的道儿,怨不得谁。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那么聪明、漂亮、狡猾、自恋的一个女人,居然会心甘情愿地被你连累,最终莫名惨死……而我哥呢?他苦恋了她那么久,为她默默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只被她当做陌生人……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那就别说了……我们没必要为了一辈子都有可能解不开的谜团而过分纠结、苦恼。人这一辈子,可干的事儿太多了……不是吗?”风云起身,表情凝重地说,“但我也很佩服你。” “佩服什么?一听就是油腻腻的客套话。” “这么多年了,你对你哥的那份兄弟情,始终都在。” “那是自然的。虽然那种大哥真的不怎么样。不说这个了,”文烨叹了口气,“你可以随时去锦素堂拿走那张桌子。” “多谢。” “又来了……” “那么再会。你会去参加翠翠的婚礼吗?” “会的。毕竟,我爹与吴叔叔有些交情,且还特地让我捎来了贺礼。” “是吗?”风云安然一笑,出了门。 “直接回家吗?老板。”归程,天空仍未有一张明朗的脸,毅星稳稳开着车,柔声问询。 “我想去家附近的那家花店逛一逛……” “也就是以前陈游哉常常订花的那家店吗?” “是的。仿佛叫……缘香花店。” “好的。老板。”毅星略一停顿,然后继续说,“其实我最近去过那里……因为您送的薰衣草有点儿蔫,我便就近去那间店请教一下。” “哦……我记得店里有位叫元秀的女孩儿,相当清新秀丽,大概十八岁。” “刚满十九岁。”毅星脱口而出,“上次我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她过生日。当时,她和家人正准备提早打烊……见我挺着急的,便帮我仔细瞧了瞧花。”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 “说是晒太阳过了头,才导致花儿垂头丧气的,建议我将它放在半阴的地方。” 车子到了花店门口,两个人正瞧见元秀送一位买花的老者出门,四下无风,阳光也极为吝啬地躲了起来,只有一束温暖的鲜花映照着两张微笑的面孔——一张青春无敌,一张饱经风霜。那画面可真美。 “您好,风云哥。”直到老人家驾车离去,元秀才翩翩而至,略带羞涩地跟风云打招呼。“啊,是你。”她俏皮地偏着脑袋,眨动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张开粉粉嫩嫩的小嘴儿问毅星,“花儿怎么样了?” “很好,谢谢你。”毅星清晰地感受到女孩儿身上特有的清新甜润的香气。 “那么,要不要买一束香槟玫瑰,配紫色和绿色的洋桔梗……送给你美丽的太太,或是女朋友?”她背着手,故意向前探身逗他。 “抱歉,太太或是女友,我都还没有。”他大大方方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作答。 “瞧着吧,会有的。”她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微红的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写满春天的明媚,“因为你很不错。”这一句瞬间逗笑了风云,“对,他的确很不错。”紧跟着,他又展现出难得的活泼与开朗,逗她道,“但若我们总是只看不买,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当然不会。我尊重所有爱花、赏花的人。我也不需要赚很多钱,但需要日日与花相伴。”她的回答带着单纯而晶莹的青春露珠。 第356章:无从抵抗 “我还想去个地方。” “好的,老板。” “是去陈南长眠的那个墓园。我会告诉你怎么走的。” “好的。老板。”毅星看了一眼安睡在副驾上的那束鲜花——香槟玫瑰、紫色与绿色的洋桔梗——然后按照风云的指示,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 墓园之中,没有多少崭新的墓碑,所以很容易在低矮的灌木旁寻到陈南的那一块领地,更何况此时,唯有她的墓碑前摆放着一束鲜嫩的花儿。 “有人刚刚来看望过她啊。”风云俯身,摆放好手中的香槟玫瑰,和另外那一束纯白的玫瑰并排放在一处。 “我愿身披华彩,奔赴无尽的美丽。”一片艳红的落叶飘过墓碑上的题辞,他静望着她的名字,表情肃穆,许久,许久。 深夜,毅星艰难而清浅地游走在梦的边缘。某一瞬,他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逝者的手摸了一下,随即骤然惊醒。室内无声无息,一切安然如常,唯心脏惊悚地跳动着,让他分外吃不消。他点了灯,下了床,走进盥洗室,用温水洗脸,然后,他盯住镜子里那张潮湿而苍白的脸,微微喘息。 真不像话。他想,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怪诞而真切的梦?!难道……这是一个来自心脏的警告?!自己迟早也会跟父亲一样,猝然离世?!不。他摇摇头,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是的,我每年都在体检。他对着镜子重重而恍惚地点了点头,以防止自己因为一个虚无的梦魇而恐惧、崩溃。 出了盥洗室,他直接坐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抚摸那块跟随他多年的瑞士表。凌晨三点,再次睡去已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用读书来熬时光吧。他对自己说。他站起来,走去浏览巨大的书柜,用眼神触碰一本本色彩斑斓、诉尽世间百态的书。那种感觉真好。不久,他回到写字台前,坐下,拿起一本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打开书页,扫视着上面的印刷字体…… 孩子醒过来,哭了。惊慌的眼睛在那儿乱转,多可怕啊!无边的黑暗,剧烈的灯光,浑沌初凿的头脑里的幻觉,包围着他的那个闷人的、蠕动不已的黑夜,还有那深不可测的阴影中,好似耀眼的光线一般透出来的尖锐的刺激,痛苦,和幽灵......使他莫名其妙的那些巨大的脸正对着他,眼睛瞪着他,直透到他心里去...... 他停下来,瞄一眼桌面上那盆已经转危为安的薰衣草,用手指轻轻地触碰那些细弱、规则、紧密的花儿……然后,继续投入那些吸引住心灵视线的勇敢文字。 天色渐亮,他查看手表,刚过五点。他放好书签,合上书,走进盥洗室,洗脸刷牙刮胡子,仔细地梳理头发,然后走出来,换好了衣服,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老板的召唤。 然而到了六点一刻,老板忽然致电他,“毅星,今天休息一天吧。” “您今天休息?” “不。只是给你放一天假。” “戚爷说……只有他有权给我放假。”电话里传来明显的叹气声,“去热车吧。十分钟后出发。” “好的。老板。”毅星得胜般轻快地应声。 “你爹如果知道你来我这里吃早饭,一定会非常担心、生气。”山顶庄园的大餐厅里,周爷望着风云,又瞥了眼毅星,继续说,“不过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是的。周爷。”磁音平稳,毫无紧张感,“但他并未担心或者生气,而是说——大家都是非常有分寸的那类人物,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是苏岸的公子吧。”周爷扬起倔强而宽阔的下巴,仔细看着毅星的白瓷俊脸,“你父亲可是个闲云野鹤般的清高人物。”潜台词是,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做一个土鳖保镖呢?! “原来您认识家父。”他嘴角一弯,露出惹人喜爱的笑容,“可惜他未曾跟我提起过您。” “哎呀,我可不是跟你套近乎啊。”周爷狡黠一笑,“不过我与他的确未有深交,他的知己只有戚雄业一人……如今看来,你能做风云的司机、保镖,也是沾了父辈们的光呢。”毅星笑了笑,没再搭话。而周珞望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发声。 “这是我的健康报告。保证是新鲜出炉的。”吃过早饭,周爷带风云去书房密谈,“是不是很酷?在我这个年龄还能拥有如此健康而富活力的体魄?!” 坐在写字台对面的风云没有立即发表言论,而是一页页地仔细查看那份布满专业数据与清晰图片的报告。 “的确如此。值得恭喜。”不久,风云恭恭敬敬地将报告交还给周爷,“我也明白您的潜台词——想继续作为戚氏的核心董事长久地存在下去。” “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接过报告,放在桌面上,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它,“且我还想非常郑重地告知你——我,不是什么硕鼠。若你想反驳我,就得找出那些洞穴。” “您在戚氏的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风云端坐着,表情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您所拥有的资产以及社会地位根本不需要区区‘戚氏董事’四字来锦上添花了。” “我为戚氏付出了漫长的时光,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就不能灰溜溜地离场,且还是被你戚风云这样的小崽子逼走的……懂吗?!我要一直披着属于我的戚氏荣光,懂吗?!懂——吗?!”最后这一声过于高亢,惹得门外传来紧促的敲门声,随即,周珞进了门,端着大茶壶与两只马克杯的托盘有些哆嗦。 “给我吧。别烫着你。”风云起身上前,接过托盘,轻轻地放置于写字台上,娴熟地斟茶倒水。 “您请。”他将一杯红茶敬给周爷。周爷平复了数秒,方才接过了杯子,润了口茶汤。“谁泡的茶?”他轻轻地问。 “苏毅星泡的……您怕我被烫着,总不让我学这些。”她轻声作答。 “出去吧。我们没事的。”他叹了口气,扬了扬手臂,示意女儿离开。 她仍有些担心,遂望向风云。 “放心,我们没事。”风云朝她温润一笑,只是这样而已,她却觉得无从抵抗,只得转身离去。 第357章:成王败寇 “从前……算了!就说现在吧。”周爷继续喝了口茶,“我要留在戚氏核心董事的位置上,带着对戚氏的虔诚与尊重,完整地发挥效能,直到我自己想离开为止。在此过程中,一切阻碍都会被扫除干净。因为,我要捍卫我最后的底气……这不是气话,我说到做到。” “可这是戚氏的江山……根本容不下您这种固执的想法。这也不是狂言,我也说到做到。” “走着瞧吧,成王败寇历来只看结果。” “好。”风云起身告辞。 “小心走好……狗崽子。”周爷轻蔑地送客。 风云缓缓地转回头,没有犹疑躲闪,眼神直逼周爷,“别这样称呼我,我也是有脾气和底线的。” “等珞珞嫁去波士顿……我们两个就可以自在地、毫无底线地斗了。”周爷的手指继续在桌面上敲击出一串诡异的节奏…… 两个人沉默而严肃地望着彼此,仿佛在观摩未来世界里彼此激烈争斗的血腥画面,没有皆大欢喜,没有握手言和,没有殊途同归,只有成王败寇。 “我尽力了……”风云忽然开腔,“当然,作为您的晚辈,我可以理解您不屑于听我说话。但作为旁观者,我还是得说,真正让您不甘心的是一种对员工、团队与企业的貌似责任感的掌控欲。它使您膨胀、焦虑、岌岌可危,从而无法体面地、保有尊严地离场。”他的表情依然如一汪平静的湖水。随即,他转身出去了。 他下了楼,听到毅星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这声音让他莫名温暖、安心。 庄园里,是一派草木青黄的三月景象,晨间的天空颜色很淡,空气则如一首清冷而伤感的诗,写满湿润。 “风云……”周珞在后面急急呼唤,风云停下来,回望,一片树叶随风旋转着落在铺满大块青石的步道上。 “不要担心。”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底里涌起些许心酸。她有什么错?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毅星,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一瞬间,彼此的目光撞在一处。 “毅星,去车里等我。”风云看在眼里,只得来解围。 “好的。老板。”他答应着,识趣地离开了。 “不要担心。”面对周珞,风云再度重复道。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们平静下来的能力,“既然担心改变不了什么。”他随之轻微地叹气。 “我没什么野心,也很少奢望。我知道自己只是他的养女,然而,我非常想陪伴他走过余生。”她对他郑重宣告,“就像你对你的养父那样……你懂吧?!” “那就别嫁去波士顿,让陆千里死心,让陈进死心塌地地娶你。” “什么?”她没料到风云会有这种建议。 “趁着陈进的心意还没变,别再搞砸了。”他撂下这句话,便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我们走吧。”他语气坚定地说。迎面而来的毅星点了点头,为其打开车门,然后力道精准地关门,再快步转去驾驶座旁上了车。 整件事情变得异常复杂!她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汽车随着起伏不定的山路向着一片繁华驶去,忽而子亮来电,“阿丰与悠美喜得千金……”后面的话,风云没有细听,只是在一路的光影错落中露出美好的笑容。 “该送份贺礼给你。”阮秋坐在婴儿床边,一边举着电话恭喜罗丰,一边逗着儿子的小手,惹得小家伙兴奋地舞弄着肉嘟嘟的手臂,咯咯甜笑。 “转眼间,明达也做了哥哥了。时光真是充满不可想象的魔力。”她轻轻地感叹。 “是啊。那么你还怨我、恨我吗?” “是的。这辈子不打算原谅你了。” “你怎么这样啊。”他失落地叹气。 “所以以后,不要在意我的想法了。还有……再次恭喜你。”她挂断了电话。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走,她和儿子在婴儿房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上午。丘辰去洛氏上班了,这一回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惦念他。 “少奶奶,累了吧?”奶妈和和气气地问她。“还好。”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走出了房间。 “陪我去做瑜伽?”廊上,美丽优雅的向薄筝朝她微笑,“我的儿媳,你得时常出去晒晒太阳,逛逛街,打打牌,听音乐会,看电影,参加大大小小的聚会……总之,要把自己保养、修炼得从里到外闪闪发亮。”她完全是在叙述自己的日常。 “明天,我哥要代表萧家去尔湾看望阿丰与悠美,我正打算回趟家,让他帮忙捎份贺礼……” “打算送什么呢?” “准备和嫂子去百货公司逛逛、选一选。” “算起来,”向薄筝清了清嗓子,“只是算起来,那也是洛氏的子孙——虽然根本拿不上台面。”她耸耸肩,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那么随便你们买什么,我出钱好了。” “谢谢您。” “没什么的。只要记得以后在你的日记里,把我写得好一点儿。”她朝儿媳狡黠一笑,光彩照人地出门去了。 阮秋随即回娘家去吃午饭,然后同云音亲昵地逛街。 “究竟送什么好呢?” “一份心意而已,所以送什么都好。” “哈。秋儿,瞧你这张小嘴儿……”云音露出好看的笑容,“所以和你逛街,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嫂子。”阮秋轻声道。 “这么巧?!”胥驰的声音非常破坏气氛,“偶尔陪太太逛个街而已,这都能碰到你们……啧啧。” “也是给罗丰的女儿选礼物吗?”汪和婷倒是十分友好。 “是的。”阮秋微笑着作答,然后找了个得体的借口,和自己的嫂子手挽手地离开了。 “人家好像很厌恶你。”和婷把目光移向胥驰。 “这不挺好吗?”他吊儿郎当地说,“这个帅得让其他女人厌恶的男人……居然是你的老公哎!” “天啊,你真不要脸。”她拍了一下他的胸脯,笑个不停。 “真是什么样儿的男人都有人爱啊。”云音回望了一眼,唏嘘不已。 第358章:太过投入 “澎湃兄,咱们真没必要成为死对头的……因为你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戚氏集团的主人,对吧?!”下午,此时,高尔夫球场的某间休息室里,戚雄业正在游说、打击圆桌对面的周澎湃,而周爷看上去并未受到丝毫震动。 “雄业,做人呢,不能忘本的。当年你初来罗利创办公司的时候,借了我这条地头蛇多少力?!” “是互相借力,好吗?!那当时,你若不是跟家里闹掰了,急于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给你老爹瞧瞧,会跑来我这里混山头儿?!” “真是聊不下去了。”周澎湃起身就走。 “坐下吧。我的老哥哥。”戚雄业语气和缓地劝了一句。 “还有什么戏要唱?!”他顺势重新坐回沙发椅里。 “人生可不是你付出多少就得赚回来多少啊。” “别来这套,因为这些我比你懂。” “你若真比我懂,就不要充满怨怼地赖在戚氏。既然我们不识货,你就该拿着与自身价值还算匹配的报酬拍屁股走人,头也不回。老哥啊,信我吧,老了老了,最忌讳活成讨人嫌的样子。”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失去了斗志?!” “因为我有个出色能干的儿子,我得适时停下来,退出来,给机会让他大放异彩。”戚爷沉吟片刻,以最深刻、狠毒的口吻继续说,“而你,没有这样值得的儿子!” 那一刹,周爷独自咽下了一份如鲠在喉的遗憾。他默默离开那个房间,缓缓踏入此一时彼一时的现实。阳光讽刺一般地照耀着一位不甘心老去的老者,他却依然步履生风,野心勃勃地踏在人间三月的广袤土地上。 归程,戚爷亦无声无话。偶有微风吹进留有缝隙的车窗,感觉分外薄凉。他的整个世界的温暖,似乎都给了他的风云,而于其他人,他的口舌与思维,残酷得甚至令他自己震惊、胆寒。 “谈得怎么样?!”胥爷来电,询问斡旋的结果。 “还能怎么样?!”戚爷叹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生本就没有退路。” 放下电话,胥爷朝坐在身旁看书的萧爷苦笑了一下,“看来这一回,大哥是真头痛了。” “足见借力这种事就像占便宜,尺度不好把控啊。”萧爷放下书,发了感慨,然后叼起一支香烟,点燃。 “不是说,要为了老婆孩子、孙子孙女戒烟吗?!”胥爷边说边点了烟,跟着老友一起吐圈圈,屋子里很快就乌烟瘴气了。 “喝点儿陈皮乌梅汤吧。”周锦媛亲自端着两只白润的汤碗进门,冷不防被烟气呛到了,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好了好了,不抽烟了。可别给我们瞧你难受的样子了。”胥爷起身将室内的窗户一一打开,渐渐将户外的草木之香迎进来。 “我也不想挑剔多嘴的。怕萧爷因此而不愿常来坐坐。”她笑着放下配好了汤匙的骨瓷碗,便走出房间。 汤汁入口,舌尖瞬间就读懂了。原来,温润醇厚的滋味里隐藏着酸爽甘甜的老故事,品味起来格外润心、美好。 “说实话,嫂子是位有大智慧的女子,总是不露痕迹地让人舒适,惬意。”一碗汤下肚,萧爷由衷赞道。 “她啊,也就是在你面前装装样子罢了……这就算是大智慧了?”胥爷嘟囔着,脸上却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 “没有谁对谁错,关键是谁希望谁赢。”接近傍晚,魔王用桃花明眸凝视着房间里无聊的天花板,然后继续聊电话,“鉴于目前这边的形势,我是不适于丢下风云,跑去尔湾恭喜罗丰的。不过贺礼已经买好了,会让萧山帮忙捎过去的。” “大概猜到你不会来的。不过,别拿风云说事儿了,你是不想回尔湾见到罗丰的亲爹——你的前老丈人吧?!” “呃……与此同时,也不想见现任老丈人。”他坦白地说。 “你真是个纯粹的混蛋。”胥子亮啐骂了一声,然后忽然安静了几秒钟。“奇怪……”他接着说,“哥,房间里正在循环古典音乐吗……且还是非常凄凉阴郁的那种?!” “嗯。你的耳朵没有出错。” “老天……辣与淡、激进与柔美、波涛汹涌与一马平川……你居然可以同时接受迥然不同的风格吗?!” “这个嘛……”胥驰一脸骄傲地作答,“因为是风云送的,所以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好吧,你赢了。这回答确实恶心到我了,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真心话啊。” “挂了。我去厕所吐个痛快。”电话被强行切断。切!你懂什么?!魔王不以为然。 他迈开与生俱来的大长腿,在胥氏庄园里无聊地散步。很快,他停在荒冢禁地之外,以不可思议的正经姿态盯住两棵缠绕着死去的樱桃树。为什么没有碑,没有夭折的大家闺秀该有的墓,只有这座荒废的、凄凉的小丘?!他在思考,由于太过投入,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存在。 “在想子熙姐姐吗?”和婷凑到身旁,用温暖柔软的嘴唇吻到他唇上的时候,他像个被无端惊醒的婴儿那样,露出惊恐、易怒的表情。“想她?!”他缓过神来,浅浅喘息,“她走了,我来了……瞧,我们今生毫无交集,所以,想她个鬼。”他裹紧可体的薄外套,匆匆逃走。风迎面吹过来,仿佛用薄而瘦的冰冷手掌掴了他几个耳光,他猛然清醒,感觉到一种类似羞辱的疼痛。 你真是个纯粹的混蛋——子亮的啐骂声盘旋在脑袋里——的确如此。他想。 “你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他转回头,凝视着茫然而孤独地站在荒冢旁的美丽女人,“一起回家吧。”他朝向她伸出手,“来吧。亲爱的。我需要你的暖。”此时,温柔而深沉的夕阳忽然射下一束爆裂的光,猛然刺痛了魔王的桃花眼。 第359章:时间良药 在无风而晴朗的日子里,罗轩白与吴翠翠举行了温馨美妙的婚礼。礼毕,新婚夫妇踏上去往土耳其的蜜月之旅,其他人则聚在一家久负盛名的华人餐厅里推杯换盏,热烈庆祝着。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浓稠的欢腾味道让风云的胃有些吃不消,他只得找了个得体的借口,携妻子提前退场。 “还好吗?”于阳光虔诚照耀的路上,芊芊轻声问,语气里充满关切与疼惜。 “还好……只是,胃里好像有一块化不开的冰。”风云虚弱作答。 “毅星,还是开去医院吧。”她有些急了。 “不用……回到家里休息一下就好了。”他舒缓一笑,轻柔有力地说,“真的没事。”他总相信时间是一剂良药,迟早会将那些痛苦积存的虚无坚冰一点一点地彻底融化掉。 “三月的土耳其已渐渐回暖,那里雨水充沛、清爽宜人……希望他们旅行愉快。”他望向车窗外的天空,轻轻地说。 “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某个暑假,深让和我哥带我去爱琴海看风景……本以为可以徜徉于和风细雨,沉浸于蓝色梦境,结果却被蚊虫叮咬得好惨。”她依偎着他,摩挲着他的手掌,喃喃回忆。 “好吧,我答应你,选一个蚊虫相对较少的季节,带你去恰拿卡莱看特洛伊木马,去德鲁姆参观历史上保存最为完整的古罗马城市遗址,还有爱琴海古镇福恰、土耳其最美的海滩切什梅、甜蜜小镇希林杰,一直到最南部的达拉曼……”他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好……我记下了,你不可以食言的。”她在他耳畔呢喃,声音空洞而纯净,然后,轻轻而细腻地吻他的脸颊。 “这里的景色越来越美了。” “近两年,每当下雨时,我是说不必达到暴雨的级别,就会出现一条神秘的瀑布,自山顶挥洒、流淌下去。好几次我都想找到它的源头,但都没有成功。”周爷站在书房窗畔看远处的葱郁风景,然后问询忽然来访的文烨,“婚礼怎么样?按这个钟点儿推算,喜宴还没有完全结束吧?所以,你是个开小差的宾客。” “新郎新娘急着赶飞机,婚礼刚一结束就扔下宾客跑了,我们难道还要为了一顿没新人敬酒的大聚餐而干耗下去吗?况且,我二叔二婶都在,我本就自在不起来的,又和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可唠的……只有戚风云还能聊上几句,但也不是很对心思,准确地说,我讨厌他,嫉恨他……可最终,连他都带着老婆回去了,我便也顺势溜到您这儿来了。”他朝周爷自然而然地微笑,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孩那般没分寸地说,“总得来说,我比您懂事儿多了,至少,我去了,贺礼也送了,可您呢?!” “珞珞不是去了吗?” “珞——珞?!”文烨一愣。 “怎么?她没去?”周爷眉梢微颤了一下。 “也许是我没瞧见吧……”文烨咬了咬嘴唇,拨弄了一下垂顺的长发。 “珞珞没和你在一起吗?”周爷迅速致电陆千里。 “没有。”千里略显沮丧地叹了口气,“不过拜托我替她去婚礼现场送贺礼和礼金。” “你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干吗?!”周爷觉得喉咙里有一种灼烧感。 “即使问了,您认为她会跟我实说吗?”千里争辩道。 “至少,你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他毫不掩饰地责备道。 “她警告我别这么干……准确地说,是威胁。”千里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心情,“一则,我不想平白地跟她计较,二来……她凶起来,也是很不好惹的。”那是自然,我周澎湃的女儿不可能是好惹的!周爷暗想。 “还有……”千里觉得很有必要把话题进一步深入下去,“婚礼刚刚开始,陈进就离开了……这很反常,不是吗?云蝶阿姨与吴画家一家颇有交情,而她的儿子却非常无礼地中途离场……我是说,当然,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会不会是急着去见谁?!比如……珞珞!” “你完全可以给她或是陈进打电话,直接求证啊。”周爷提高了声调,“或者,如果对自己没信心的话,就选择完完全全地装糊涂。再不然,干脆放弃算了。不过,我想告诉你,没任何男人惦记的那类女人,对你来说,是寡然无味的白水,根本不值得娶!”他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事吧?”文烨轻声探问。 “没事。”周爷又开始给女儿打电话,遗憾的是,没人接。于是他接着给女儿的那个大块头保镖打电话。 “她一直在酒吧里,让我在外头候着。不久陈进开车来了,现在他们两个都在里面……我每隔几分钟就进去露个头,以确保她安然无恙。” “为什么不早说?!” “她不许……我也不想丢了饭碗……” “你的饭碗是我给的好吗?!”周爷的喉咙在喷火,“马上进去,把她架回来。”他将电话摔在地上,“这算怎么回事儿?!” 门开了,周响探进半个身子,却见文烨朝他摇摇头,摆了摆手,便又退了出去,关紧房门。 “我们出去走走?我特别想找到瀑布的源头。”磁音里有沁心的味道。 “又没下雨,根本没机会找到的。”周爷松开眉头,低声叹息,“不过,既然你这么有兴致……出去走走也行啊。” 不久,两个人在苍绿色的世界里散着步。山间的风庸然而清爽,扑在周身,衍生出**的醉意。 “我在想,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周爷忽而停下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妖冶而帅气的美男子,“芳菲都已嫁给霍深让了啊,难不成,你还想等人家散伙了再去续前缘?!” “您怎么这样啊。”文烨嗔怪着,却露出释然的笑意。 “看来,已经放下了啊。”周爷点了点头,略带伤感地说,“挺好的。而我家珞珞呢……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放下。” “相信时间是一剂良药。”文烨安慰道。 “嗯,景色不错,光线也很美妙……我很想给您抓拍几张。”他想回去取相机。 “不必了。”周爷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照相……上次刚刚照完全家福没几天,我老婆就死了……而我现在可不能轻易死掉的,我的珞珞还没嫁人呢。”他背起手来,往回折返。文烨只得说好吧,然后跟着回到山顶别墅里去了。 第360章:婚姻资本 此时,汽车里响起西域男孩深情演唱的My/love……空旷的街,空荡的房间,我的心也空空如也…… “停车。”周珞嘟囔道。 大块头保镖将车稳稳停在路边,她猛冲下去,艰难地呕吐。 跟在后面的车子也徐徐停下,陈进下了车,和保镖站在一起,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好点儿了吗。”过了一会儿,陈进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我想抽支烟。”她蜷缩着身体,慢慢推开那瓶水,“我不需要这个。” “你还抽烟?”他燃起一支烟,递给她。微风飘来荡去,熏了她一脸烟雾。 “你管不着。”她终于扶着身旁的一棵没挂多少树叶的大树站起来,然后开始吐纳烟气。 “我很早就学会了吸烟,但很少碰它——除了我娘刚刚去世那段时间——无论如何,始终没有成瘾。” “你其实不必告诉我这些……我们没必要深入了解。”陈进硬气地说。 “我约你去酒吧,你就来了,还是从进行时状态的观礼现场直接过来的……然后,你还耐着性子,不声不响地看着我喝酒——既然是这样,说话就别那么高傲、硬气。” “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便也是。”陈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说,“未来,如果彼此都想奔去共同的婚姻……就谁也别再计较、别再摇摆。我说完了,你考虑清楚,再答复我。”说罢,便转身离去。 周珞继续站在树下,呆呆地听枝杈上忽然出现的嘹亮的鸟鸣。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散去浑身的酒气,钻进车子里…… 终于,她醒了酒,平安稳妥地踏进家门,而守候多时的陆千里立即迎上来,劈头盖脸地问,“你今天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然后,他感知道周爷的眼睛里冒出火来,那显然是对自己审问式口吻的强烈不满。于是,他象征式地补救道,“当然,你完全可以不回答……因为我也只是想听句实话。” “我去了酒吧,跟陈进在一起。”她淡然作答。 “这下尴尬了。”看客文烨打了个又亮又长的口哨。 “请允许我们单独谈谈。”陆千里奋力忽略那位不识趣的看客,然后望向周爷,压抑的怒火使他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不要太久,不要爆粗口,更不要有肢体接触……如果你犯规,你会很惨。” “这是威胁我吗?!” “是,所以你得想清楚要不要和我女儿单聊。” “要。” “好,抓紧时间吧。”周爷瞪了一眼陆千里,又转头对女儿柔语,“没事儿,大大方方地说清楚就好。” 两个人走进周珞的书房。 “你以为我很好招惹、打发吗?!”千里抱紧双臂,冷冷讥讽道,“如果没有你身背后的养父撑着,你哪里有这种摇摆不定的资本与机会?!还有……你也算是大家闺秀啊,怎么可以像烟花柳巷里左顾右盼、寻觅恩主的风尘女子那样,挑选未来的丈夫?!实在太跌份了!” 房间里沉默了数秒。 “我想过你会这么说,但是,当你真的说了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很难受的痛。”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之所以任由你这样说,是因为自己真的有错。但是,你说完了,这一页就应该翻过去了。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即使见了,形同陌路就好。也就是说,一次就好,一次就够了……我以后,绝不再给你肆意羞辱我的机会了。” 谈话结束后,陆千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背影里没有多少失落、难过,只是有一种难以下咽的失败的愤懑。 几天之后,傍晚时分,刚刚自尔湾归来的萧山携云音到洛家串门子、吃晚饭。 “云音,可不是做姑姑的吓唬你,再这么猛吃下去,你迟早会像个大树墩一样胖。”洛家的餐厅始终是向薄筝毒舌翻飞的大舞台,在这里,她几乎要打击所有的人。于是,备受打击的云音一脸伤心地放下碗筷。 “姑姑,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强调云音的体重?!她尚在哺乳期,大人孩子都需要营养。再说,我觉得她挺好看的,这就足够了吧?”萧山终于忍无可忍地反击道。 “说她也是为她好。她从小在蜜罐子里滋养大的,结了婚又被你们萧家宠着惯着,偶尔听听难听的实话,上上火,也是好事情。”向薄筝毫不含糊地拉下脸,“萧山,你也得改改脾气,克制克制……听说我家风云也要将你清理出局了……足见是受够了你。” “好了。”洛爷放下碗筷,朝自己老婆低声道,“难得他们来咱们这里吃顿饭……少教训几句吧。” “姑姑、姑父,桥儿还小,离不了我们太久,所以,我们也该回去了。”云音斟酌着开腔告辞。 “也好。”洛爷点了点头,示意儿子儿媳送送他们。 清香四溢的夜的归途里,两对夫妻默默无言,走得很慢。 “其实也没什么的。”云音忽而开腔,舒缓一笑,“姑姑真的是为了我好……她那么漂亮,那么自律……可惜,我一丁点儿都不像她。” “你现在不好吗?干嘛自惭形愧的。”萧山牵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呵护的意味,“只要身体健康,胖瘦皆宜。”接下来,几个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在纯洁的月光下。 幸福是什么?找到懂得欣赏、疼惜自己的爱人,一起过踏实、明亮的日子。比如萧山和云音,比如丘辰与我。深夜,阮秋守着一盏光色柔和的台灯,静静地写着日记。 清晨的阳光柔软地照耀着望晨坪,不断不断,将昨夜的湿气凝炼成金色的露。阮秋抱着儿子,哼着一首古老而甜美的曲子,在婴儿房的窗前踱步。偶尔,儿子会用柔软的小手抚摸、拍打她的脸庞,小嘴巴一张一张地,发出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她便会停下来,认真地朝他说,“我是妈妈。妈——妈。”她觉得自己从未活得如此真实、美好。 第361章:后起之秀 “早安。”阮秋朝丘辰微笑,一抹晕红浮现在美丽的脸庞上。 “我睡过头了。”他垂下目光,转而上前用胳膊环绕着她和她怀抱里的明达。明达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用清澈的、刚刚开始学习聚焦的婴儿的眼神。他也惊奇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不由自主地注视他的儿子,慢条斯理地说,“明达,爸爸要去上班了……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许欺负她,惹她生气。”他的声线非常温暖、缠绵,如歌一般,凝结着寻常生活的深情。 早餐时分,一口硬度恰好的手擀面却让风云的胃现出微妙的痛感,他只得回到房里,稍作休息。芊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惴惴不安地陪着他……在她看来,那种似是而非的疼痛就像绝症的前奏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盘踞在胃部的压力与闷气渐渐消散,铅块般下坠的胃暂时缓过神来。每每这个时候,风云总会意识到,所谓未来和保障,不是事业与财富,而是简单、单纯的健康。 出门的时候,天是阴沉的,灰色的云静默地凝聚着,压在头顶,空气里亦包裹着浓重的雨的味道。 “早,老板。”毅星如常那般打开车门,迎候风云。“早。”风云如常那般朝他微笑,平和沉稳地坐到后排座椅里。 “大概马上会下雨吧。”路上,风云边浏览财经报纸边说。 “哦,”毅星点点头,微笑着说,“没事的,后备箱里有两把大伞。” 车子开得非常平稳,轻音乐也被调到恰好的音量……风云打心底里欣赏这位能使自己舒适、自在的司机。这就是意气相投。 不久,雨刷忙碌起来,飞快地扫开跌落在挡风玻璃上的大颗雨滴。车依然开得沉稳,风云依然在看他的财经报纸。只是,不远处的路旁,隐约卧着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色路虎。 “是周小姐的车子。”毅星认出了那个特别的车牌,“您先给她打个电话,还是,我这就下车去查看一下?” 风云放下报纸,拨通了周珞的电话,“车子抛锚了?” “嗯。我看见你的车子在后面……” “好。我让毅星接你过来。” “好。” 不久,周珞安然无恙地坐到风云身侧,车子徐徐开动,空间里布满了雨水的腥潮味儿。 “怎么没和周爷一道上班?”他用让人安心的口吻问她。 她却装作没有听到。 “那么你的保镖呢?”他继续问。 “被我爹解雇了。”她的回答带着明显的伤感与不舍。 “没安排新的保镖?” 她抿了一下嘴唇,又没有回答。 “所以你是在跟你爹赌气吗?”风云轻声叹气,“所以,即使车子坏在半路上,你也不打算向你爹或者别人求助?不怕遇到坏人或者不可预知的危险吗?” “但事实上,我运气不错。因为遇到了你和苏毅星。”她眉毛一挑,倔强地辩驳道。 “我几乎无话可说了。”风云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建议你给周爷打个电话,让他放心。” “要打你打。”她侧身背对着他,故意去看车窗外的雨。片刻之间,一串雷声自天际轰隆翻腾而下,震得玻璃嗡嗡颤动。 “那算了。因此时,他最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了。”他轻轻地说,“他虽上了年纪,脾气却依然很大……所以,一旦发现你的车停在路边,人却不知所踪,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把刚刚辞退的保镖押回来审问?!又会不会致电对你心存怨恨的陆千里?!也许,还会想到我吧……” “爹,我车子坏掉了,”她转回头,掏出电话,致电自己老爹,“幸而遇到了风云哥,载我直接去公司……”挂断电话后,她瞪了风云一眼,“你可真有本事啊,总能让我按你的意思办!” “是你自己想明白的。”风云仍在微笑,然而声音却低沉下去,“无论如何,既然你有一位这样的父亲,行事就要格外谨慎些,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连累别人……到那时,也许你会说,‘我是无心的’,然而,无心之过,最是伤人。”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那一刻,任何争辩都是苍白无力的。偶尔,她会偷眼看他,就像于暗夜里,带着惴惴不安的虔诚之心,偷读一本晦涩难懂、博大精深的光明之书。 于我而言,那是一种如闪电、飓风般激烈、强大、纯粹、充满敬畏的心灵感受。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一直停息在那种坚固却徒劳无益的感受里,然而,我的心却依然埋葬在只关乎戚风云的寂寥无涯的深情里…… 窗外,雨势愈发汹涌。陈进又在细读周珞的那几篇日记,每一个字都似狠狠敲凿着他不可一世的自尊心,衍生出一浪高过一浪的连绵痛感。然而,茫茫人海中,难得遇到他那傲慢自大的眼界里认定的爱情,他实在不想轻言放弃……哎——他不由自主地叹气,四下一片寂静,唯风将雨水不断不断吹溅到落地窗面上,形成徐徐流泻的连绵雨幕……一个痛苦的微笑闪动在硬朗削瘦的脸上,仿佛一位冲浪者正对准浪来的方向,冲杀而上。 “当我与风云初次相见之时,他还是个刚被收养不久的枯瘦孩童……转眼之间,他变成了戚氏江山的王者,讨伐我,践踏我,逼我让路、消失。”周爷的声音逐渐减弱,“周响,你说说看吧……如果你说,‘人生就是如此轮回的,终有一日,他戚风云也会衰退,也会被后起之秀狠狠击溃……’我便收手,隐退。” “不。”周响摇头,“我没资格说那样的话。因为,您是我的神明,神明永远不会腐朽、倒下。” 周爷没有回应什么。他并不质疑周响的忠诚度,但他仍然不认同什么神明论的调调儿。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倾盆大雨,“知道吗?当雨停歇,太阳再度成为主宰的时候,我们这里就会涌现出一条神奇的瀑布。阳光洒在飞溅的水汽上,幻化出一轮架在瀑布上空的美丽彩虹……” “我,”周响犹豫了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慢慢转回头,眼神中浸满不可言说的痛苦与遗憾,“任何事情的发展,总有不可预知的趋势。沉没的会以新的方式崛起,黯淡的会以新的方式明亮……甚至死去的、消亡的,也终有一日,会以新的方式重生、绽放。” 第362章:愚人礼物 午后,陆千里正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今天是愚人节——他对自己默默地说。自罗利回来以后,他丧失了时间感,而今天,他似乎恢复了这部分功能。他感到很满意。 忽然之间,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女皇。女——皇?!他倏地自太妃躺椅里坐起来,有些发怵地接了电话。 “我同窗挚友的女儿自英国回来实习、进修,大概会在明天中午抵达波士顿。她的姓名、近照、联系方式,以及飞机班次稍后发给你,你需要准时接机,然后把她送到我的别墅去,钥匙在你爹那里,你是知道的……当然,她只是暂住,接下来仍需要购置属于自己的房子,所以,今后,你多抽出些时间,带她去慢慢选购吧。” “很少接到您的电话,一来电就派些琐碎差事。”他以虚弱蚊虫般的可怜音量表达着不满。 “这不是跟你商量,所以别抱怨。”电话强势断了线。 真是的!女皇般的姑姑。他无可奈何地打开微信,触动新消息——卓丹,神经科学博士、医学博士,目前已选择神经介入学科继续深造……天啊,好厉害。他若有所思地点开照片,仔细观瞧——是位大概三十岁的女子,留着利落的没有一丝弯度的短发,淡妆,五官美丽硬朗,肌肤雪白透亮,削瘦,眼神自信而强势…… 难道说——终于,他起了顿悟——女皇是在为我牵线搭桥?! “姑姑……这不是愚人节的即兴玩笑吧?!”他紧忙致电陆明春博士。 “她是伦敦酒店业赫赫有名的华裔企业家卓越的女儿、画家卓莲的侄女,大你一岁……” “也就是吴翠翠的表姐?” “是的。” “但却没有参加表妹的婚礼?!” “怎么说呢……她和姑姑的关系就如同你我的关系……不,也许更糟。” “哦……我们的关系很融洽啊。至少自小到大,您是我唯一打怵的长辈,换句话说就是——我是臣服于您的。而您呢,也总是随时随地、毫不客气地白白使唤我的。”他狡黠地拍马屁。 岂料女皇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直接切入敏感话题,“听你爹说,自从在周珞那里折损了面子,回来以后,你便经常裹着被子窝在家里,不吃不喝不说话……” “也没有那么严重的。”他开始避重就轻、闪烁其词。 她顺势说,“我觉得也是。从小到大,你过于顺风顺水了,所以对失败的痛楚耐受度低一些,这很正常,也很寻常,且对你挺有好处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充当了备胎的角色,浑身上下就会很不得劲儿。”他不由自主地道出真实感受。 “你可以这样想——对于周珞来说,你和陈进都是用来减轻焦虑、提升自信心的心理备胎。况且,你对周珞也并没投入多少真情实感,不过是旗鼓相当地短暂切磋罢了。” 他用了至少一分钟来消化女皇的这番话,然后释然道,“我知道了。往后,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了。”他顿了顿,转而继续说,“您放心,我会好好接待卓丹小姐的。” “最重要的是看看性格合不合。记着,别太算计爱情与婚姻,别太勉强彼此。” “我知道了。谢谢您……姑姑。”他轻声说。对方却没有回应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但是,姑姑的确是位值得我臣服一辈子的了不起的女皇……他不住地点头。转瞬之间,这些天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又容光焕发了。 次日午后,陆千里提前半小时抵达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而广播里却说卓丹的航班会晚点约一小时……“很好。”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走进一家咖啡馆,点了杯拿铁,掏出手机读一本短小精悍的推理小说……半小时后,他顺利地打起瞌睡,很快滑进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唱起了欢歌——卓丹——他惊得全身一紧,接了起来。 “陆先生,请问你在哪里?”低沉而冷静女声入耳,他觉得心上的琴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咖啡馆里。”他清了清喉咙,“我是说机场的咖啡馆……” “我在出口等你……你知道是哪一个出口吧?” “我知道。”他收线,懵懵懂懂地起身,瞬间感觉双脚又麻又痛,再定睛看了眼手表,天啊,已经过去俩钟头了。 接下来,两个人顺利地见了面,自然而仔细地打量着彼此,仿佛很清楚双方共同尊敬的那位长辈正有意撮合他们。 一路上,他们适时展示了个性、三观、兴趣爱好,谨慎而精明地对彼此做了初步了解。言谈之间,他们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良好教育背景,以及透着天然优越感的显赫家世。 车子停在陆博士家门口,院落里干净整洁,花花草草依然洋溢着鲜活柔韧的光色。 “看来这里被照顾得很好……”不久,她懒倚在露台的藤椅上欣赏四下风景。 “姑姑虽然搬去尔湾了,然而我爹却依然派人精心照料着这里……我知道,他是怕姑姑在那边住不习惯,迟早还会回来。”他缓缓坐到她身旁的另一把藤椅上,略带伤感地喃喃,“可姑姑她,似乎并不知道我爹对她的这份担忧与牵挂。”藤椅吱呀了一声,他起身告辞,“这里治安很好,购物也方便,又十分接近你实习进修的医学院……所以,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再去另买一处房产的。” 她笑了,那笑容如春日阳光般美好,“即使陆阿姨是母亲的同窗挚友,我也不可以一直赖在这里的。”他也跟着笑起来,“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找不到借口偷懒了……只要你有空,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你找合适的房子。” “一言为定。”她起身,注视着他,然后大方地伸出手。他点了点头,握住了她那微凉、灵巧的手。 “怎么样?这一回相亲可还顺利、满意?!”傍晚,千里回到家中,陆明疆便将儿子叫到书房里问询一番。 “有一句话用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神采飞扬地作答。 第363章:梦中岛屿 晨,微风拂拂,拨弄、撩动悠远清淡的思念,使醒梦者轻轻地叹息。“早安。爹。”朦胧的晨曦里,独自散步的风云停下脚步,站在被风吹皱的荷花池畔,冲着父亲的卧房挥手致意。临窗而立的戚雄业并未回应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儿子,眼神坚毅、静穆、纯粹、安然。 “她依然没有给出答案吗?”周云蝶的声音有些低沉,充满克制,然后,她继续吃一颗漂亮的橄榄油煎蛋,静等着听结果。 “就在昨晚,她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不得不停下来,压制住冲撞奔突的爱的心跳,“她毁掉了那本日记……以后,也再不会写日记了。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所以,她会踏实地跟我谈情说爱。” 她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也得记得——对她,从此少翻旧账。” “多谢您。”他真心感激道,“谢您理解,更谢您开明、豁达。”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还以微笑。曾经刻薄而高傲的儿子成长了,愿意为了契合一位女子而磨平一些固执棱角,这应该是岁月默默赠与的一份厚礼。 “是个不错的早晨。”周爷看了眼陪自己坐在车后排座椅里的女儿,继续说,“不是因为天气真的有多好,也不是因为你和陈进决定认真交往……”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怅然一笑,咽住了话儿。而是因为,对你的未来,我心里有底了。 “爹……今晚,我们去听音乐会,好不好?”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充沛的深情与活力,“我是说,我和您,我们俩。” 见父亲点头应允,她带着甜笑说,“虽然乐团的名气不是很大,但我非常欣赏那位青年指挥家,他的指挥总能牵引着心魂游走,跳跃在音波江上……还有小提琴家的独奏环节……”她越说越兴奋,像是推销员在信心满满地兜售产品,脸色也愈发红润。 “瞧瞧这兴奋劲儿。”周爷沉着脸,挑动浓眉,放低嗓音说,“足见往后啊,时间大概都得留给陈进了,所以这会儿总要给我一点儿甜头的。”倏然,他像个孩子一样做鬼脸,然后爽朗地笑起来,她先是一惊,随即跟着笑起来,最后,连开车的周响也笑了。 去爱吧,我的孩子。别怕受伤,也别有所保留……放心,你还有我,永远…… 借着笑声,一滴泪蜿蜒流下,藏在周爷心底。 上午,太阳勤快地照耀着忙碌的人们,而胥驰魔王却还赖在梦中岛屿里。从睡态来看,那是个悲哀而茫然的闲梦。 而此时,汪和婷终于将设计好的一大组珠宝手稿传真给远在尔湾的姐姐,然后舒展紧绷的身体,从自己的工作间里走出来,心里还在惦念着她的那条大懒虫。 岂料,在廊上遭遇了婆婆,她登时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熬了一夜的困倦的大眼睛凌乱地眨巴着。 “你呢,总爱熬夜,驰儿呢,却总爱赖床……你公公则忙着他的事业,对你们自然关注度不高。而我,唯有我,无事可做,只能日日守在这个家里,守着你们,自然就爱管教、难以宽容每一件事……长此以往,也就变成不识趣的婆婆了。” “娘……您别这样说。我答应您,少熬夜。只是原来养成的习惯,不到夜里难有灵感……说白了,还是才能有限,也正考虑就此不再做设计师了。”她抬起头来,一脸真诚地说,“我保证,以后安心守着这个家,尽妻子、儿媳的本分。”虽然她心里还是不想这么干的,但是,为了胥驰,她觉得自己需要有些牺牲精神。 “那我就不多说了,回去补个觉吧。我让后厨炖了补身子的汤,待睡饱了觉,记得多喝两碗。” “我会的。”和婷轻轻地回复。锦媛朝她笑了笑,便走开了。 “总之,婷婷还算是个乖巧聪慧的儿媳,虽然仍然是没本事管束住驰儿的妻子……但我想,我是比她更无用的妻子吧,别说管束了,就连丈夫的心都未曾占据过一丝一毫。”回到房里,锦媛致电自己的妹妹,说说话,舒缓一番。不知从何时起,锦然已成为她的百无聊赖的阔太生活里最有滋味儿、最靠得住的精神依托。 “姐夫心里当然是有您的,不然当初会撮合我同戚爷吗?”甜美的声音飘入耳里,落在心上。 “毕竟,我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啊。虽然子熙……”锦媛顿了顿,吞下喉里的一汩苦水,“但总体来说,是责任居多,再没别的了。” “我却不再探寻戚爷心里究竟怎么想了,爱或者不爱,我排在哪里,占多少斤两……这些事情,会让我茫然,迷失,弄丢自己的。我不想再那样了。夏威夷对我来说,仅对我来说,是噩梦之地。”她说话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已开始抽抽噎噎了。“也许——”她陷入痛苦里,“我从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是个玩笑。我啊,对不起子熙,对不起您,对不起楚楚,对不起戚爷,还有,还有阮芽姐姐和秋儿……” “好了,好了。”锦媛缓慢而沉着地安慰着她的妹妹,“咱们都别想过去了。过去有什么可想、可介怀的?!” 过了一分钟,锦然才缓过来,怯怯地问,“是这样吗?” “当然。下午,我过去看你,记得给我做芝麻汤圆吃。” “好。我这就去准备。”原本惨白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活力。 直到傍晚,和婷才睡饱,遍寻不到胥驰的影子,公婆也都不在家里,她正无聊,却被管家逮住,半逼半求地喝下一大碗漂着油花的汤。她是晓得那种汤的恐怖程度的,但最终还是拼下了那一大碗,为了让管家转达她的壮举给婆婆听,为了让婆婆觉得她并非只是表表决心,从不付诸行动的那种儿媳。 然而此刻,副作用来了……因为她坐在卧房里,开始想象汤里掩埋了什么动物的头颅或者内脏……某一秒,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随即,她冲进卫生间里大吐特吐起来。 第364章:另类保镖 “听管家说,你喝了汤,吐得厉害,我马上就赶回来了。”卧房床边,锦媛和气地对和婷笑了笑,甚至伸出微胖的手指抚弄她的秀发,“不爱喝的话,娘以后不会勉强你的。”这话让和婷心上暖暖的,使她不能抗拒地落了泪。 “怎么了?想尔湾的娘了?” “您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娘,自然懂得远嫁在外的女儿的心情……虽然,我失掉了女儿,但是,我常常想,若她还在世上,大概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儿媳的脸,“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娘。”和婷不由自主地握住婆婆的手,感受一份柔软而哀伤的温度。“子熙姐姐应该不是我这样的,因为我不是很好的女儿……我总是惹我娘生气,跟她对着干,或者躲着她,逃避她。而我姐姐总是比我懂事,贴心,所以我想,您的子熙一定是像我姐姐那样的乖女儿。”她慢慢坐起来,倚靠着床头,锦媛紧忙拿过一个柔软厚实的靠背,给儿媳靠着。两个人默默相望,眼中都有泪光。 “你在哪里?”夜渐深了,风云坐在书房里,致电胥驰,“既然和婷不舒服,你这做丈夫的就该早点儿回家体恤太太。” “我之所以娶她,就是因为她很独立,少有麻烦。”电话里隐约传出背景音乐,是后街男孩的代表作As/Long/as/You/Love/Me……虽然孤独一直是我的朋友,我仍愿将我的生活交给你。人们说我发疯,我盲目,毫不犹豫地赌上所有情感…… “我想,我知道你在哪里。给你半小时,想办法把烟酒气散一散……然后,毅星会负责送你回家。”风云切断了电话,接着致电毅星开工。 接我回家?!就凭那个娇滴滴的小白脸儿?!胥驰不以为然,继续喝他的酒。 “该回家了,亲爱的。”瓷娃娃般白皙秀气的毅星出现在海滨小镇上的愉快酒吧,胥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亲爱的?!操!” “的确啊!我们什么都操做过了,可现在呢?!你居然像个了无牵挂的单身汉似得跑到这里喝酒、撩妹子?!”声音高亢,底气十足,酒吧里的每一寸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你赢了。”魔王慢慢举起双手,恨恨地补充道,“我的心肝儿呀。” 归途,两个人都抑制住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死守着沉默。 目的地刚到,胥驰就下了车,狠狠摔门离去,没走出去几步路,他却又停下来,转回头,见毅星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于是,一双桃花眼与一双朦胧晃荡的眼睛碰在一起……“也许你真的是‘小受’。”胥驰喃喃。 毅星并未作答,只是露出一个不太明朗的惨白微笑,随即驾车离去。 看样子,是——真——的!魔王立在月光下,每一根毛发都竖起来了。这可不妙啊。他想。虽然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他的取向,但是,风云身边却实在不可以有这样一位另类保镖的。 “您——知道吗?”回到家中,见和婷已安然睡去,他才奔去书房,致电戚爷,道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我想,这始终是人家的私事。即使他的取向有别于大多数人,我对他,也没有歧视或者偏见。”对于此事,戚爷的开明与坦然令胥驰很是吃惊。 “这么说吧。您不怕他……爱上风云吗?!毕竟,和风云那样的男人相处久了,是非常容易日久生情的。” “我想,你是醉了,才会得出这番‘日久生情’的别致推论。别费脑子了,去睡吧。”他撂下了电话,淡然一笑,真是草木皆兵啊。他想。但同时,他并没有想到,那个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的魔性外表下,藏着对风云的丰盛而细腻的兄弟真情。他抬起眼,望向万籁俱寂的浓稠黑夜,甚为欣慰地叹了口气。 收工归来的毅星再次遭遇了失眠。他躺在床上,考虑要不要起来读书。忽然,脑袋里有个声音跟他窃窃私语——不如去隔壁瞧瞧啊,好书可多嘞。 他起身,来到隔壁,看见窗口有一道幽微的白光,正照在前任保镖的写字台上。 “打扰了。”他轻轻地说,然后开始浏览静默直立的庞大书柜,用那双失眠的干涩眼睛。 他没有开灯,一切仅凭窗外投进来的微光去辨识,他喜欢沉浸在沉闷到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刻又一刻,一浪又一浪,给他另类的舒适感。 他终于选定了一本小说,回到自己房里,端端正正地坐到写字台前,打开书页,嗅一股扑鼻而来的嫩叶清香。那是书的独特芬芳。 次日清晨,深蓝色火焰一路幽幽燃烧着,奔赴戚氏集团。 “昨夜又失眠了吗?”风云轻声问。 “还好。”毅星含混作答。 “抱歉,昨夜派了苦差事给你,害你失眠。” “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瓷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好吧,不提了。”风云揉了揉晴明穴,“不过今晚一定要早点儿休息。” “好。”他答应着,又犹豫着开口探问,“陈游哉……还会回来吗?我是说,他留下的那些书……要怎么办?” “怎么忽然问这些了呢?” “也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哦,”仿佛真信了毅星的好奇,风云只是简短作答,“会回来的。” 一刹间,仿佛一记冷拳猛打在毅星的太阳穴上,车子里的空气都痛得能拧出血泪来。 那么,他若真回来了,我要怎么办?!他真想问他的老板。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他没底气和道理问这样的问题。 整个上午,毅星都不声不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板,您是要准备换第四任保镖了吗?!”信步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趁端茶倒水的时机探问一番。 “怎么了?”风云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到窗畔远眺。 “一上午,毅星都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大概只是睡眠不足吧。” “哦。啧啧,失眠真可怕。”信步唏嘘着退出门去。 我的保镖们都太过投入角色了。风云暗想。在他看来,淡薄相处,才是合作关系中最稳固的模式。 第365章:固执追梦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可偏偏没人提议去哪里吃,吃什么?!助理办公室里,信步饿得两眼放光。自从锦素堂关门大吉之后,这种情形就已成家常便饭了。 他看了看手表,暗想若再僵持下去,就会耗过了钟点儿,直接栽进下午的上班模式里去了……这可不行啊。 “老板,午饭……想吃点儿什么?我给您捎回来。”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没等到那句温文尔雅的“请进”,便探进头来。 “哦,你们去吧,无论什么,照例我请客。给我捎一碗菜粥回来就好。”风云仍在看资料,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 “好吧。”信步本还想劝老板歇会儿,但估计不会起什么作用,只得小心关上房门,转头准备致电毅星。 “老板胃口不好,饿不得的。”谁知毅星已经买好了菜粥,送了上来,“他一忙起来,估计就忘了吃饭的事儿,我也吃不准别的,只能买菜粥回来。我也给你买了披萨和咖啡。” “哇,你简直是……”信步想说太善解人意了,又觉得这种夸赞肉麻兮兮的,遂只是笑着说,“谢谢。” 接近傍晚,财务部经理Andrea将整理好的一份清算报告交给风云。“谢谢,Andrea,您总是默默支持着我,为我做额外的工作,甚至惹上额外的麻烦。” “没办法,你是唯一一位送我鲜花、礼物,陪我吃饭、谈心、过生日、听音乐会,甚至看流星雨的老板……所以我永远无法拒绝你……” 待夜色浓重时,深蓝色火焰方才踏上归途。班得瑞的追梦人绵绵荡漾在两个男人耳畔,倾诉那哀伤而美好的音乐故事——高傲的猫走过美丽的花丛,却只爱上了一只紫色的蝴蝶……他拼却了自身的九条命,去奔赴蝴蝶设下的需以十条命印证的爱情考验。最终,蝴蝶得到了所谓的爱的证明,却换来了永远的爱的失去…… 恬静的月光照着两个人的脸庞,腾起奇妙的夜的光晕。这时,风极小心地钻了进来,微微吹动了一下,冷的,略带一点儿新割草坪的清甜气息,然后不知所踪了。 “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洛儿都等困了,睡了。”回到家中,芊芊照例温柔地嗔怪丈夫。 “是吗?还想给他讲睡前故事呢。”风云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过,这阵子大概都会这样忙。” “那么晚上不要看书了……吃了饭,我陪你散散步,然后就休息,可以吧?” “好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满意地露出甜笑。 饭后,两个人手牵手地散步。期间多半都是芊芊在讲述一天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风云则照例负责耐心地、投入地听她诉苦。 “公公似乎对我有一些不满意,但也未必是这样的,许是自己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太过敏感。婆婆,嗯,虽一直相安无事,但一同出去逛街、吃饭、做瑜伽时,总是不断地遇到熟人,免不了有点儿……怎么说呢?作为我的婆婆,她太年轻漂亮了,我呢,相比之下倒是虚弱、显老的,所以免不了有点儿难堪啊……” “但最最要命的当属洛儿,真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啊!永远磨磨蹭蹭、吊儿郎当,一点点功课就要耗去我所有的耐心了!而且,我发不出火来,因为他撒娇、耍赖、哭鼻子、博同情的功夫是一流的。我简直治不了、斗不过他……” 风云不小心笑出声来。“对不起,老婆。”他紧忙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忙过这阵子就带你去土耳其旅行。只带你,只我们两个人去……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公公会非常不高兴的,还有洛儿,也定会哭闹的……” “放心,我来负责说服他们……六月初,趁着蚊虫们的嘴巴还不是十分厉害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真的?”芊芊抬头看着他,大眼睛不停地忽闪着。 “真的。”丹凤明眸里透射着令人信服、沉醉的光芒。 “三少爷,戚爷叫您去他的书房……就现在。”罗平站在恰好的位置上,轻声道。 “好的。”风云朝他点头,再转脸去看芊芊,正瞧见她略微撇嘴……罗平自然也瞧见了,却故意垂下眼走开了。 “那么你先去睡吧。”风云在她耳畔柔语,“我也正好把咱们出游的计划向他老人家透露一下。” “嗯。”她叹了口气,“萧爷今日又来了……所以我猜,爹这会儿肯定又要劝你别跟萧山散伙。” 风云只是笑了笑,没有评说什么。 “对我,也不能透露一下吗?”芊芊锲而不舍,“实话实说,我这周围,除了我娘投了赞成票,其余人都是反对的,且求我劝劝你……可我哪里劝得了你呢?” “没事的,我会尽力处理好的。”他继续打太极,“既然事情因我而起,实在不应该连累到爹和你……” “算了,我不问了。”她走开了,迈着哀哀袅袅的步伐,月色晶莹如水,夜风缓慢悠长,一起去揭开她心上的愁怨与颓唐——风云,你就这样固执下去吧。长此以往,你的心啊,恐怕谁也走不进去了……但我还得跟着你,无论如何,我也会固执到底的。 “能做的,爹都做了……但不知道会否奏效。”此刻,萧爷正同儿子坐在小茶室里喝茶聊天。 “对不起,爹。”萧山内疚起来。 “也没什么……所以不必道歉。”萧爷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只是,我和你娘陪不了你一辈子……所以将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希望你遇事懂得克制自我,说话留三分余地,看不开的时候多和云音聊聊、排解排解,遇到坎儿了找秋儿商量、听她的劝……那么,基本上,我们就安心了。” “瞧您这话说的……”萧山觉得难过极了,眼泪几乎都要涌出眼眶了。可他不愿意被父亲看出他的难过,只得说,“往后,我会改的。一定会的。” 第366章:脆弱的舟 “风云,你大概也得知萧洪剑今日来替儿子求和的事了……毕竟,你有位说话漏风的低端太太。” 风云没有接话。 “怎么?嫌我评价你太太低端,不高兴吗?”他直视风云的眼睛,继续挑明了说,“若不高兴,就该说出来,不必事事皆泰然忍受的。”他希望风云之心能明净如水,即使那水总是深不可测的。 “我若是低端太太的丈夫,自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的。”风云从容不迫地说,“所以,我觉得爹看低芊芊的根源与症结,多半在我这里。这么多年来,如果我一直对您说——她值得起我一辈子的欣赏与爱恋——我想,您一定会爱屋及乌的。” 这是戚爷始料未及的回答,所以他话锋一转,“刚刚,有些跑题了……既然你也累了一天了,接下来,爹就直奔主题吧。” 见风云轻轻点头,他接着说,“洪剑说,若你此时踢萧山出局,极易引发圈中人士对你的猜忌与误解。当初,你一手促成了风驰山集团的创立,一度被传为珍惜兄弟友情的佳话。此后不久,风头正劲的LRIT忽然宣布要对外转让,众人跃跃欲试,争夺颇为激烈。然而,最终,Leo博士却莫名其妙地选择了刚刚起步、毫无建树的风驰山集团,其原因是什么?!无非是对Leo有着深刻影响力的秋儿出面促成了此事。那么,秋儿为何要出面?!无非是看在‘风驰山’三字的情分上吧。所以,明眼人就会把事情串联起来看的。也就是说——你成立公司的初衷,只是为了打造一块联合了戚、胥、萧三家势力的金字招牌。一旦发现了商机,你就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度,变得更有底气与说服力。” “如今,已度过‘服盆期’的LRIT正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与此同时,秋儿也因结婚生子而淡出了LRIT,这些都意味着‘风驰山’中的萧家已完成了曾在收购LRIT时所发挥的巨大效能,也就是说,财力与能力都明显逊色的萧家已不再具有显著的利用价值了。所以,你才会急不可耐地抓住心无城府的萧山的一句气话,毫不留情地清算他的投资……完全是想腾出空间来促使更有价值的势力顶缺上位……比如,具备迅速抢占市场潜力的尔湾的罗铮文、罗利本地的陈进、以及波士顿的陆千里。下一个伙伴,无论是谁,都会比萧山更吃得开、玩得转。” 风云没有恼怒或者争辩,只是将眸光滑向窗外。月亮蒙了一层银色的薄雾,虽有风,但可惜并不尖锐、强烈,所以那薄雾就一直泰然浮动。 “爹,我阻止不了别人怎么想我、看我。”风云终于打破沉寂。 “因为你是一座没有入口的孤城,所以没人可以预料你的城府。”戚爷摊开双手,淡然一笑,“这是胥江铎亲口对我说的……我想,被咱们这商圈里最具影响力的那些人厌恶,绝对不是个好消息。但是,管他呢。我只想说——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背后,无条件地信你、挺你、陪你——哪怕与全世界背道而驰。” 悲伤的暖流涌动于两颗心间……自初见,播种父子缘分,情深义重多少年,不曾改变。 清晨,一场春日细雨温柔落下,风云撑着一把巨大的深蓝色的伞,身影挺拔,缓缓散步。 “这是他的重大时刻,也是我的。”戚爷立于落地窗畔,不自觉地对身旁的锦然喃喃。 “可惜,以我的肤浅,说不得任何话,帮不上任何忙。”她哀哀回应道。 “狡——猾。”他回神,伸出左手食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若蜻蜓点水,痒得她的心湖起了无限波澜。 “山儿呢?早饭也不吃了?”一家之主环视饭桌,叹了口气。是啊。儿子的心情那么忐忑不安,局势明朗之前恐难有好胃口的。他瞟了一眼身旁的陈嫣,见其不紧不慢地品着粥菜,心想还是你淡定啊,胃里竟能消化掉千难万险。 “爹,娘,我们吃好了。”不久,一脸憔悴的云音带着儿子离席,泽儿本还想张开贪吃的小嘴儿再吃两口,猛被母亲拽起来,难免扫兴地嘀嘀咕咕,但母亲的手劲儿很大,使他本能地惧怕起来,只得乖乖闭嘴。于是,饭厅里只剩下一对老夫老妻,冷冷清清地吃着粗茶淡饭。 “那么,我也去上班了。”萧爷落寞起身,向外行走,陈嫣也就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各自撑起一把伞,来到花园里。草坪上多了几块顽石,点缀得颇有禅意。他停下来看了看,然后低头着继续无精打采地走路,“也不用每次都送我出门的。毕竟,只是去上班而已。”他的语气里有些许郁闷和赌气的成分。 “年轻的时候,可以为你做很多事,如今老了,我也就只能为你做这么一点儿事情了。”她淡淡地回应。 “也对。”他点了点头,“回去吧,毕竟下着雨,这会儿又起了风。” “没关系,等你上了车,车子拐出路口,我就回去。”她朝他露出难得的笑容……那张脸,不再年轻娇艳的脸,在微雨里尤显苍老,虚弱,却又充满爱的神采。 他上了车,回头看着她,默默无声地朝她挥手,她似乎看见了,也挥挥手,顾不得风扑在脸上,几缕发丝扰乱了眉眼…… “也许本来就是一只脆弱的舟,一旦关乎到真正的利益,就翻了沉了……一点儿都不奇怪。”向薄筝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唯一的侄女,“云音呐,你是知道的。我呢,在女婿面前向来一丁点儿作用力也没有的……你何不去秋儿那里烧烧香。”说完这话,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撇了撇薄而柔嫩的嘴唇。 “姑姑,秋儿再好,始终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其实她心里分明在想,秋儿要以什么身份、立场去探问风云?! 她继续言辞恳切地说,“所以我只想请您帮我探探他的意思。这些天来,萧山一直被此事困扰着,我真的很心疼。我也无法去求别人,因为在风云那里,能探问出实话的人少之又少,但毫无疑问,其中必定有您。”这番话,果然挠到了向薄筝的痒处。 “好吧。为了你……只是为了你,我试试看吧。”毒舌承诺道。 第367章:无情算计 “我只想知道结果——我答应云音带给她这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总得有个结果……对吧?!我的宝贝女婿。”上午,向薄筝风风火火地奔进戚风云的办公室,没有预约,没有敲门,直接坐到女婿对面,霸气开口命令道,“说吧。就现在。如果你希望我快点儿离开这里的话。” “可您难得来一次,且我希望您能多停留一会儿……喝喝茶,聊聊天,什么都好……今天上午,我都留给您。”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该明白,这些话并不能使气氛好起来。”她抱起双臂,还以冷笑。 “好吧,既然您如此坚持,我可以告诉您结果——清算报告会在本周内交给萧山。” “再见,绝情的女婿。”她起身离去。 “慢走,我就不送您了。”身背后传来平静如水的磁音。她继续行走,开门,趾高气昂地穿过助理办公室,停在电梯口,盯住显示屏上不断加大的楼层数字。 “叮——”门开了,她走进去,转过身,边按动数字键边向外看了一眼,果然没半条人影儿。她颓唐一笑,暗想,说不送客就真的不送,我的女婿果然也是有臭脾气的……这样也好,活着就得像个大活人。 “我想,这点儿小小的不如意,萧山定能熬过去的。”归途浸满了连绵雨滴,尤显凄凉,向薄筝坐在后排座椅里,举着手机安抚侄女,“况且在IT业的研发类领域,他还是颇具天分的……” 挂断电话时,她心里又莫名地难过起来,虽然风云在商言商的做派并没什么不对,但从情理上来讲,女婿的狠心仍令她不寒而栗。总有一天,她与丈夫会离开芊芊,到那时,无人撑腰的女儿会不会也被风云无情地算计?!莫名的凄凉的调子在她心上反复回荡着。 “你怎么就能置身事外呢?!一边是你的哥嫂,你的娘家,另一边是你曾发疯般爱过的旧日恋人……抱歉,我知道作为婆婆,实在不该翻儿媳的旧账……但是,我实在只是为了强调自己对你的不理解——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无情地置身事外?!”回到家中,见到儿媳正在婴儿房里专注地给明达读一本故事书,她忽然就上了脾气,连声质问。阮秋倒是没怎么意外,明达却被吓到了,又对妈妈停止讲述那本故事书感到强烈不满,便大哭起来。奶妈见势不妙,忙抱起孩子躲到别间屋子里去了。 “那么,您想让我怎么做呢?”她轻声问,“或者说,怎么做才算是比置身事外更为恰当、有人情味儿的?!” 确实是道难题啊!向薄筝无法作答。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可以左右戚风云的决定。”阮秋望向窗外的细雨,“同样的,每个人都无法被轻易改变,除非是他们自己下定决心改头换面。” 这番话让毒舌不再卷曲,于是,整间屋子静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想,我爹很快会把用心经营了数十载的生意交托给我哥的。”她眼中有些泪,只是没有落下。 “爹因此而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娘。这么多年,他总是抱着他的工作,不肯放松,不肯为了他的妻做哪怕极短暂的停歇,甚至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可遗憾的。我想,他一定是笃定我娘是爱他的,愿意等他、为他守一辈子寂寞的……他也不想想,娘,捱得有多苦……还有,他值不值得娘为他付出的一切。”泪,终于落下来,成串儿的,无声无息。 原来我的儿媳也是有人情味儿的……虽然一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不过是电光一闪的刹那,却也已经足够了……向薄筝心里痛快多了。 婆婆离开以后,秋美人依旧立在窗畔,泪停了,雨却仍在下。她想回娘家去,但又觉得此时在哥嫂面前,在爹娘面前,必定是没有一点儿爱与被爱的底气的。她也明白,如果她拿出孤独客的狠毒劲儿来,定有办法迫使风云松动,退让,但她仍不能那么做,倒不是因为对风云残存着隐晦的情感,而是觉得是时候让风驰山剑客的伤痕累累的友谊之舟沉没了。所有人都应该弃舟而去,不必恐慌呼救,不必回头哭泣,仅仅是承认它曾经的存在,然后偶尔缅怀就好。 “到底还是掰了、散了……”午后,坏消息传来,萧爷自然要难过、气愤。然而,在这些情绪涌动过后,剩下的抽丝般的隐痛更为难熬,他决定朝戚爷发发火,管他后果如何! “老哥,你难道不觉得怕吗?!有这样一个儿子。” “怕?!呵呵……”戚爷对着电话冷笑,“我若什么都怕,还怎么活到今时今日?!我也劝你,压压火气,看开一点儿,再把手里的生意交给儿子,让他历练、成长,让自己适时闲下来,享享福吧。” 萧爷放下电话,心里却更堵了。然后,他又开始庆幸当年秋儿没有嫁进戚家,没有做戚风云的妻,没有做戚雄业的儿媳!最后,他又不得不想起逝去的女儿小荷……尤其想到小荷的惨死,他就笃定——戚家父子,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冷血的混蛋!但最最混蛋的,肯定是戚风云!往昔岁月的一幕幕片段在脑中回放着,他开始跟那个曾经同情、怜惜、欣赏、甚至无比信赖的戚风云一一诀别! 两天后,萧山收到了那份针对他的清算报告,并对外宣布正式退出风驰山集团。至此,兄弟联盟的金字招牌彻底坍塌,外界一片哗然。 “这段时间,人们似乎都在议论戚风云,其中不乏言辞犀利的。我反倒觉得,他只是为了挖掘新的更具价值的联盟伙伴……在商言商,无可厚非。”五月初的一天,傍晚,一场春雨刚刚停歇,周爷与周响在山顶庄园的林间散步,沿着一片布满苍郁色彩的悬崖峭壁。 “即使是这样的,很多人也已对他感到失望了。”没有一丝风,淡紫色的云雾在枝头缭绕,几只鸟儿正踏着纤细而湿润的树枝飞向分外晴朗的天空,惹得一根根树枝在惊慌瑟缩中落泪……周响停下来,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你终于也对他感到失望了啊……周爷很想这么说,但终究没有开口。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站出来,大张旗鼓地成为世人唾弃风云人物的推波助澜者。他要置身事外地,不露痕迹地引诱、鼓动人们去恨他所恨。 第368章:诸事不宜 晨,阮秋醒来,见一只羽毛漂亮的鸟儿在窗前的树枝上跳来跳去,婉转啾鸣。 “哪里来的鸟儿?比鹦鹉还要时髦花哨……”丘辰也被扰醒了,睡眼朦胧地瞅着那只鸟儿。而此时,忽然被两条人影这般关注的美丽鸟儿倏然飞走了。 “看来是特地来叫咱们起床的。”他冲着美丽的妻子耸耸肩,笑了笑,然后勤快地起床洗漱去了。 最近,他变得越来越勤奋了。她想。他分明是在逼迫自己向上攀岩,却又似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她觉得自己实在并不了解他了,也许,也从未曾真正了解过。 吃早饭的时候,因为向薄筝近来少有发言,所以气氛反而寂寞得让人吃不消。 “最近,风云也不常去咱们洛氏露面了,估计是自顾不暇了。”洛爷忽然八卦起来,“大家都在猜测他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他瞟了一眼他的太太,等待着她把话题接下去,岂料人家只是专注于吃一片绿油油的菜叶,根本不吭声。这举动反倒令他分外扫兴了。 “爹娘,我们吃好了。”丘辰照例牵着秋儿的手离席,“上班前想去和明达玩一会儿,这小家伙已学会了爬行,也越来越壮实了。”他的俊脸上写满慈父的骄傲。 “他倒是真的转变了。”待儿子儿媳离开了餐厅,洛爷自然而然地追加上一个结论,“果然有些担当了。” “我也饱了。”向薄筝终于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最近怎么了?话这么少,胃口这么小。”他忍不住挑明了问。 “没什么。只是以前话太多了,现在觉得自己挺没劲的……跟家人耍什么嘴皮子?!”她落寞一笑,风姿绰约地走开了。 她可真是一时一变、越老越怪啊。洛爷觉得自己正被妖魔般的老婆紧紧抓着、镇着,完全发不出功来。 “深蓝色火焰”孤独地行于路上,驾驭它的司机,以及坐在它躯壳内的它的主人也同样是孤独的。狭小的圈界里,却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融入另一个个体,尽管人人交错,事事关联……手机响了,风云放下报纸,接起来,“风云,你好一阵子没在洛氏露面了,要知道,你也是洛氏董事,不能因为自己不痛快就逃避责任,把其他人扔给一个貌似上进起来的草包,任由其折磨。”言语间,吴董事没了往时那种诙谐幽默的心情,倒是多了些怨气。 “若洛丘辰真的上进了呢?”风云忽而一问,令吴董事当下愣住。 “总要给些机会的……我以为,这也是董事的职责。”风云这话倒是不带一丝情绪。 “是吗?风云。你才三十几岁,就已修炼得心界空灵了?!”耳畔,疲倦与愤懑的气息迂回萦绕了数秒,电话终究断了线。 风云没有再打过去,只是惆怅地叹气,复又拿起报纸,继续翻看着或悲惨、或丑恶、或不愉快、或不确定的种种事件……今朝此时,被牢记于心的,熬过一夜寂梦,许明晨已不复记忆了。他再度放下报纸,去看一路退却的风景,与其说是风景,不如说是令观者漠不关心的那类毫无魔力的默片。 “到了……老板。”地下车库里,毅星轻声提醒道。风云收回思绪,也收敛起眼光里涌动的一泓忧愁湖水。他走得很慢,仿佛以慢速的步行来契合他的思考与自我反省。毅星则谨慎地跟随着,观察风云周身的变化,犹如看夜空里的某颗遥远而璀璨的星辰。 “中午,我们去咖啡馆吃套餐吧。”出了电梯,风云回头望着毅星,整理出一个清朗而美好的笑容。 “好,中午见。”毅星还以微笑,声音却有些颤抖。无疑,风云隐约觉察到那颤音里蕴藏着什么,但相反地,他极为自然地表演着浑然不知,不觉。 “如果你打算在波士顿成立LRIT分部,我想,我应该是最佳人选吧。”不久,陆千里来电,言语间难掩春风得意,自信满满。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种想法。”一盆冷水直接浇下来。 “你这么说,倒像我在无中生有,故意毛遂自荐似得。”败兴,实在败兴。他在心里抱怨起来。 “怎么会呢?不过,若未来公司真的打算开拓波士顿市场,你必然是最佳合作伙伴。” “听起来像是客套话。而且,经由深让的牵线搭桥,我们也已算是合作伙伴了吧?!所以你何必玩儿敷衍的套路?!” “抱歉,是我措辞不当,但此时真的无法给出更确实的承诺了。” “喂,风云哥。”他不甘心地缓和了语气,“我呢,最近可是经常性地去看楼盘……于是,极偶然地得知,在蓬勃发展的金融区核心地段,有位华裔富商投资了两层二手的产权公寓,面积好大,我就一下子想起来,好像听谁说过,想把LRIT分部的办公地点选定在那附近……但终究不确定那种记忆是否真实、靠谱,所以才来求证一下。” “那位华裔富商,与我年纪相仿吗?”风云忽而一问,千里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这个不清楚,我也只是无意间听来的。” 风云踱步至窗边,凝视海市蜃楼般美轮美奂的城市天际线,眼中闪耀着光芒,冷冽还击道,“看来,是你想多了。” “可是……” “再聊。”风云果断地切断电话。他素来知道陆千里的脾气秉性——虽有点儿自负,却精明得很——因此,接下来,他把刚刚那通来电里的有价值讯息冷静地梳理、筛选了一遍,又一遍…… 那么,买家不是戚风云吗?!此刻,陆千里也开始对自己偶然漏风的嘴巴感到懊恼。但他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失……那么,至于风云人物怎么消化他漏出去的这则似是而非的消息……仿佛都跟自己没大关系。所以,他只管站在云端里静观其变就好。于是,他心情大好,决定继续约卓丹去看房子。 “卓丹小姐……”他一开口,声音就像个刚刚触及初恋的毛头小子那样颤抖起来,这颤抖也使得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 “今天会很忙。”她轻轻地说。 “哦,那么晚上呢?” “晚上,教授邀请我们几个学生去他家做客……” 真是败兴。切断电话,他想。拜戚风云所赐,今天竟变得诸事不宜了。 “信步,”接近中午,风云来到助理办公室,微笑道,“帮我问问你爹,中午可有时间,一起吃饭,下午再去中医养生馆放松一下。” “哦,”信步定一定神,紧忙致电吴董事。 “我爹说……中午已约了别人,下午……也不太方便出来消遣。” 消——遣?风云只在心里品着这话里的弦外之音,然后和缓一笑,“那么再约时间吧。” “好。”信步不自然地笑了笑。 第369章:风云柔情 “为什么?”只三字而已,对周珞来说,却是那般神奇、温暖、醇厚、香甜,扰得整个世界嗡嗡作响…… “什么事呢?风云哥。”她轻轻一问,用尽世间柔情。 “波士顿金融区核心地段的商务公寓……你爹终于肯卖掉了吗?” “完全……没听他说过,所以,你确信吗?” “我想知道买家是谁?洛丘辰?陈进?或是其他人……我等你的答案。” “好。”她轻轻地答应着。 “谢谢,珞珞。放心,我只是想知道答案,不会对谁有任何影响。” “我知道。” “再聊。” “我和陈进……”她羞怯而拘谨地说,“很顺利。” “你开心就好。还有,我一直相信——你是有本事使自己幸福的……”磁音和善,诚意满满。 “是的。会的。”她感知到了他话里的一切。 收线后,她放松肩膀,呼了口气,然后从自己的办公室去往周爷的办公室。一路上,她在脑中不断演练着替风云打探买家的台词。只可惜,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露痕迹,自然而然。 她颓唐地站在门外,低头看着自己新买的小巧而考究的圆头黑皮鞋,深深吸气,然后轻柔地敲门。 “进来吧,珞珞。”门里传来慈父的宠溺的磁音。 “您怎么知道是我……”她推门而入,脸上浮起好看的红云。 “敲门声……”他顽皮地笑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那么,我可不可以知道……”她趁气氛美好,便单刀直入,“您把那两层楼——风云哥一直想从您那里买下来的公寓——卖给谁了呢?” 笑容凝固在他的沧桑脸面上,气氛也跟着僵在沉默里。 戚风云可真不爷们儿,总是利用我的女儿来刺探我……他想。“既然洛枭雄开口来求,我便顺水推舟,将它卖给洛丘辰了。”他打破沉寂,走到女儿面前,抬手抚摸她的秀发,“还想知道什么,爹都告诉你。” 一股暖流在她心间涌动,“不。没别的了。”她看着他的眼睛,“无论您怎么做,我都能理解,也都支持您……但是,”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您跟风云哥,不要互相伤害。” “他?他还不配做我的对手……许未来的某天,他达到了那个境界,然而,那一天,我已不在了吧……所以,你看,毕竟人生短暂,我不想、也不会纠缠在不值得里。” 但愿您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她暗想。 “所以,风云是不想继续抢占作为洛氏正宗嫡传的洛丘辰的风头了?!” “我想,是这样的。毕竟,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不过了。” 午间,吴董事与戚雄业在某间高尔夫私人会所里吃饭、聊天。 “风云原本也要约我的,因要来这里,所以拒绝了他……估计会以为我生他的气了。” “不会的,这么多年了,你是多么支持他的,他心里会没个数吗?” “那就好。”吴董事释然叹气,转而又说,“在洛氏,他再怎么努力,也得唱配角——若连他自己都认命了,我们还能怎么帮他?!世界本就是喧嚣浮躁的,他却总向往孤独安静,祥和超然……我实在无法理解他。”所以,你还是不够懂他啊。戚爷淡淡笑着。 此时,零星坐着几桌客人的念云郎咖啡馆里,正在播放美国硬摇滚乐队枪炮与玫瑰的名曲——Don't cry,三个男人默默吃着三份招牌套餐,午休时间变得漫长而费脑子…… 买家究竟是谁?!风云觉得齿间的每一粒米都那么坚硬难嚼。 “风云哥,还是不要吃了,这种米饭,配合这首沧桑哀婉、荡气回肠的悲歌,会把牙齿、胃、头脑、心通通累垮!”信步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当然,不是厨师的问题……而是,我们需要一位像陈南姐姐或是轩白那样善解人意的经理,熟知每位老食客的口味与格调。” “可是,那样的经理有多么难找啊……”风云回过神来,决定不再吃下去了。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抱怨的。”信步一脸沮丧。 “没什么,会找到的。”风云起身,“走吧,幸好此时天气不错,我们散散步吧。” 显然,与风云散步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何况是这种好天气。三个人开始天马行空,自在而自然地交谈,时不时地停下来,会心一笑,看看树枝上渐渐冒出来的一簇簇嫩芽,听听变换着嗓音的清脆明亮的鸟鸣,或者嗅一下风里涌动的春天的味道,以及,用眸光品评那些在春风里邂逅的摇曳着金色柔光的美丽女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仿佛可以一直那么美好…… “你在哪里?” “猜一下。” “嗯……每周三、五下午,应该有两小时的瑜伽课,现在是四点钟,课程已经结束,你也已洗漱完毕,准备回家了。” “所以,你又会来接我吗?” “正在前台等你。” “什么?”洛芊芊挂断电话,恍惚地走到前台,正看见风云朝她微笑,眼中荡漾着化不开的温柔,手上有一束充满山野气息的陆莲花……那是她无法抵挡的风云柔情。 “粉的,白的,火红的……搭配得真好……”归途,芊芊依偎着风云,芊芊玉手轻轻地拨弄着每一朵花。 “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见你穿过一条连衣裙,连着三年都会拿出来穿几次的那条,就印着这花,也是这种色彩……所以我就试着自己搭配这么一束花……” “是那条连衣裙啊。”她点点头,“多久之前的事了……原来你什么都记得啊。”她忽而亲吻他的脸,极轻地,只一刹那。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车子里静悄悄的。毅星也没有放什么轻音乐,他觉得此时就这么静悄悄的,才是最好、最恰当的……虽然他的心隐约有些伤感。 “怎么?他已经知道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洛丘辰在他的办公室里举着手机,来回踱步,“现在要怎么做?!爹。” “别烦恼,也别惊慌,”洛爷慢慢地说,“没关系的……戚风云迟早会知道的,不是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是不是?!” 第370章:暗度陈仓 一切似乎都惨兮兮的。沉沉的夜色里,回到家中的洛丘辰暗想。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戚风云这朵压在洛氏董事会上空的大乌云宣示主权,竟然变成了一种畏缩到猥琐的暗度陈仓?!他简直想哭。 书房之中,洛爷从一本书里抬眼看他,读他那可怜巴巴的表情,然后慢条斯理地问,“还没有缓过来吗?” 丘辰如实作答,“还没有……若戚风云问起,我要如何回他?” “他不会问你为何抢他‘心头好’的。”洛爷示意儿子坐下,“我并不想夸他,然而,事实上,他非常懂得分析局势,拿捏分寸……但是,非常遗憾,他只是女婿,而你,才是洛氏无可争议的继承者。” “所以,他再好也没用啊。”丘辰抬起头,面色好看了许多。 “的确如此。”洛爷摊开双手,坦然一笑。 回卧房的途中,丘辰经过秋儿的书房,停下脚步,推开门,借着月光看着写字台上那盆舒展着几片嫰绿细叶的红香妃,愣了几秒,再慢慢凑近去闻,有一丝香,淡而沁心,让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很难想象,那颗怪诞的红色芽苗长大之后,竟变得非常有意境了。” “这是你第一次溜进我的书房。”卧房之中,阮秋面带微笑,言语间却似有警告的意味。 丘辰紧忙说,“我只是看了那盆兰花而已……” “那里也只是存放书的地方而已……”她脸上仍然挂着清丽的笑容,“且我读书并不勤奋。”他知道她话里有话,但又不想深究其中的真实意思。他总觉得,和心思敏感细腻的她生活在一起,不可以太精明、较真儿的。 “买了那么两层办公楼又有什么用处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让风云扫兴吗?!”卧房之中,向薄筝如常那般对着镜子摆弄脸上的面膜。 “你终于又恢复了八卦本色了。挺好的。”洛爷反而开心起来。 “我只是在提前转述芊芊的抱怨而已。”她捧着面膜回复道,“若她知道了,一定会这么问咱们的,不是吗?!她也迟早会知道的,因她的丈夫总会适时而巧妙地透风给她的……到那时,估计我也要被连累,被埋怨,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又能知晓你多少决定,多少故事?!” “你只是不想知道、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所以,别往外摘自己了。”他站在化妆镜前,抚摸她的肩膀,轻声讥讽道。 “那么,你就说说看吧,你的道理究竟在哪里……因这件事,我是真糊涂了。”对于他的亲昵动作,她不为所动,只是继续摆弄那片昂贵的面膜。 “以你的聪明,会不懂吗?” “为了让你的女婿知道你的法力无边?可以跟他的死对头周澎湃搭上关系、做成买卖?!” “差不多吧。” “可买来之后呢?要做什么?!” “LRIT若想开辟波士顿市场,需要那样一个落脚点……而辰儿的不就是秋儿的吗?所以,” “所以,既然风驰山集团正式转变成LRIT集团了,既然萧山的份额已被风云、胥驰与秋儿平分秋色了……那么,下一个LRIT分部的建立,恐怕会演变出新的格局?”向薄筝撕下面膜,轻柔拍打她的脸庞,“即使抢夺下了整个LRIT,对洛氏来说,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地盘儿,又有多少实质意义呢?!” “不是地盘……是地标。” “地——标?!” “是的。提升疆土格局的地标。” 她慢慢转回头,抬眸看着他,认真道,“果然高明。” “这其实是秋儿的见地……所以,”他抚了一下她那张水当当的脸,“高明的是执意娶她进门的你和辰儿。” “看来,洛家是赚到了。”她还以微笑。 “你觉得自己这招儿棋走得很漂亮吗?!贱——人!”一周之后,凌晨四点,胥驰来电,张口就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阮秋冷冷回敬道,“人——渣。” 魔王难过、愤怒到了极点,竭力想拿几句极度刺耳刻薄的话来占个上风,然而,电话猝不及防地被掐断,再打,关机了。 神秘冰冷的月亮躲进云里,欲默默离开。一道充满魔力的光似诀别的情话,悄悄地照着魔王之心,将岁月里的怯懦、亏欠、任性、悔恨照得明明白白。他始终忘不了那些,即使再也回不去了。 上午,洛芊芊回到娘家,见了阮秋,话说得婉转而客套,却又带着隐隐的恨意。“反正一来一往,一边是你我的哥哥,一边是你我的丈夫……仿佛谁也没怎么吃亏似得,但说到底,还是嫂子你赢得多一些。这也实在没什么的,因为只要一想到你自小吃了那么多苦、那么多亏……我的心也就软了些。然而往后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可不能一直可怜你的,所以,咱们都得掂量着、互相商量着去走每一步……你说是不是?!嫂子。” 阮秋只是笑了笑,继续喝马克杯里的红茶。 “既然嫂子没话跟我说了,我也就先回去了。”芊芊起身告辞,阮秋以礼相送。 “哦,对了,”走出会客厅,芊芊忽而转身道,“记得哥曾叮嘱我与风云好好珍惜你一针一线绣起的那幅薰衣草花海……还说若有一日看厌了、嫌它旧了或是不时兴了,便就拿回来……我们可是一直记得这话,所以,今日就将它拿回来了,这会儿已放在你的绣房里。可不巧的是,搬运它的家佣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就砸烂了画框……啧啧,实在可惜!” 她分明没有一丝内疚,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阮秋,一本正经道,“你可得跟我哥解释清楚,我们绝非要故意砸坏他的宝。好了,就这样吧,你也别送了,毕竟礼数这种表面化的东西,做多了,就显得假惺惺的。” “慢走。”阮秋转身上了楼梯,去往绣房,开了门,立在门边,看着被摔得粉碎的玻璃画框,以及那一幅被一把剪刀肆意剪烂的苏绣佳作,顿觉无言以对。 第371章:艰难守护 “画呢?”傍晚,风云归来,发觉卧房里的苏绣佳作被莫名更换为深谷南阳,遂柔声问身侧的太太。 “你是说那一幅‘日日晨起相见,夜夜梦来安眠’吗?”芊芊明知故问,然后又轻描淡写地作答,“忽然间就看腻了那片薰衣草花海……老套又不时兴的,然而我哥呢,又时时记挂着自己老婆的佳作,我就将它送还回去了。只是,过程中出了谁也不期望的岔子,画框碎了,嫂子呢,估计也因此而不高兴了吧。” “那画框,是在哪里碎的?”风云坐到沙发椅里,淡淡地问。 “哦?”她的眉梢略微颤动了一下,“碎了就碎了呗,你还关心这些吗?” “若是在咱们家里或是运输途中弄碎的,理应重新装裱修整好了再送还回去的。” “是在她的绣房里。”她也坐到另一只沙发椅里,隔着圆形木质茶几向风云探身道,“本想替她挂上去的,谁知家佣一失手,掉下来了……声音好大,吓了我一跳呢。” “哦,那么苏绣可还完好?毕竟,你当时就在现场……” “没在现场,在隔壁房间。后来过去一瞧,那佳作整个毁掉了,怪可惜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嫂子道了歉,回来了呗。”她看着他,轻声问,“那么,你还有什么要审的,问的吗?!” “没了。我去陪洛儿做做功课。”他起身,径直离开卧房。 “你不会也因此而生我的气吧?”她追问了一句,尾音有一丝颤抖。 “既然是无心之过,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气的。”他立在门口,没有回头。 “但我仍然很气。”她按压着胸口,继续说,“那个你甘愿燃烧自己去照亮的女人……居然对你使出暗度陈仓的诡计,我真的很想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剪碎她的漂亮脸蛋儿——就像,剪碎一幅美丽的苏绣佳作那样……” “这想法实在很危险。”他转回头,眸光如一汪湖水,温柔地晃动着,“家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我,更是你的……守着这些就好,何必再去撕扯别人?!”他迅速消失在门口。 然而呢?此刻,我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被撂在这里了。她独自落泪。 “你也真是的,即使坏了,也是可以修复的,为何要扔掉?!绣了那么久,那么辛苦,又绣得那么美……怎么就舍得扔了?!还要亲自去扔,也不说扔去哪里了……唉!”卧房之内,丘辰抱怨连连,“另外,总觉得事有蹊跷,凑巧得非常可疑!”他盯住秋儿的大眼睛,慢慢地说,“可别是,我那妹子使了什么坏吧?!你可别替她遮掩啊。她,绝不会领情的!她是我妹妹,她的坏我已经领教了数十载了!” “和她没关系的。”她牵着他的手,轻声说,“睡前再去看看我们的明达吧。”丘辰泄了气,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了卧房。 夜更深了。洛儿也睡了。风云却并没有直接返回卧房,而是独自在庄园里散步。打着旋的柔风在林间咏唱一首奇妙的令人陶醉的歌,松鼠和野兔偶尔和着那歌声出没……忽然,一群大雁从星空飞过,许是夜晚没有天敌,它们飞得格外超然、自在。 “谁在那里?”磁音柔软平和,飘去密林深处。 “是我,风云哥。”毅星缓缓走来,手里拿着一台简朴而精致的相机。 “这是……返璞归真的瑞士产阿尔帕相机。据说,它对高、精、尖有着执着追求。”风云的眸光一点点地摩挲着那台复古而考究的拥有榉木手柄的相机,“仙逝的戚氏女主人是位了不起的摄影师,她特别钟爱这款相机,我爹的书房里至今仍珍藏着一台。” “阿尔帕相机的制造者曾说——Things/are/Simple/at/the/Top——至精至简。父亲非常信奉、欣赏这话,他一生都在捕捉刹那间的永恒,孜孜不倦,乐在其中……这是他在弥留之际亲手交给我的相机,只可惜,我无法继承他的衣钵,达到他的期许……” “如果他老人家认为,摄影技术不够炉火纯青之人没资格使用这款相机,就不会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把它亲手交给你的。所以,”风云朝他凄凉一笑,“用心去捕捉那些永恒的瞬间吧,路还长,你总能完成父亲期许的经典之作的。” 夜风无声,树影摇曳清梦,毅星立在苍白的黑暗里,轻轻点头,将往日光阴积攒的眼泪一颗颗地种在心间。 风云回到卧房,坐在床边静望虚弱睡去的芊芊。月光照着她脸上的泪痕,以及随岁月而渐渐清晰的皱纹。他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她仍在梦中,模样真实而凄美……为何,这么一位婉约女子,她的爱却是如此疯狂无理、狰狞另类?!风云实在无法理解她,但他的手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她的被泪水浸透的脸庞。 清晨,胥驰驱车造访洛氏庄园,嘴里哼唱着不靠谱的调子,长驱直入地来到阮秋的绣房,并朝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家佣挥挥手,“让少奶奶麻利儿的来见心理医生吧。有病嘛,不丢人,治治就好了。”小家佣点了点头,顷刻没了踪影。 “告诉他,赶紧滚!”睡眼朦胧的丘辰气得鼓鼓的,叉腰立在卧房之外,冲着来通风报信的小家佣吼起来。 “什么天才?活脱脱的神经病。”回到屋里,丘辰立即降低了音量,朝秋儿嘟囔道,“别理他,再睡会儿吧。” “他在外头豁出脸面闹腾,咱们怎么可能睡得着……”她起身,去盥洗室快速收拾妥当,似准备出门应战。 “你别去,我是你丈夫,所有的事都该由我来扛的。”他拦着她,认真道。 可你根本对付不了他的。她暗想。但直白的实话又很伤人,所以她嘴角牵强地向上,努力做出“我会独自处理好”的沉稳样子。 丘辰知道自己根本劝阻不住这样的太太,只得点了点头,跟在秋儿后头,一起去会胥驰魔王。 “又怎么了?”她推门而入,指了指胥驰正在胡乱摆弄的绣线辫子,冷冷道,“医生大人,那不是你能玩儿的。” “咱们需要单独谈谈。”胥驰扔下手上把玩的线辫子,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所以,无关的人请自觉退下吧。” “笑话,这是洛家,你才是无关的闲人吧?!”阮秋顷刻变了脸色,“所以别再来折损你们胥家的脸面了。” “我是古道热肠,治病救人……而你呢?!你又是什么嘴角、扮什么角色?!” “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对于攻读心理学博士并没有多少信念与诚意的你。另外,善意地提醒你,还有各种搞研究、学统计的大业在等着你,所以放下闲心,好好去攀登、跨越那些艰难的山峰吧。” 第372章:默契的婚姻 气氛一团糟的时刻,向薄筝及时赶到,“驰儿,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个早餐吧。有砂锅鱼头和荠菜馄饨……如何?!” 众人皆愣住了,绣房里也因此而安静下来。 “阿姨,我这个人啊,吃东西挑剔好大的……所以,一定要是新鲜鲩鱼的大鱼头才算好,煮之前一定要用油煎香,再加姜蒜去腥。炖鱼头一定要用大砂锅,且手艺和火候都要恰好,汤色要炖得奶白,香气要熬得浓烈……” “呸!”丘辰忍不住啐他,“你还来劲了啊!” “辰儿,别这样。”向薄筝象征性地嗔了一下儿子,转脸朝胥驰扬声道,“这位厨师一直在我娘家做事,深得向家欣赏、信赖……如今,他上了年纪,执意要回苏州老家去了,临别之际,特来我这里小住两日,做几餐美食……足见你是很有口福的。” “那太好了,我自然就不客气了。”桃花眼里开出桃花般的笑意,“到底是您才有洛氏女主人的大气派啊!”这样的恭维话简直说到向薄筝的心坎儿上了。 大获全胜的婆婆望着美丽得闪闪发亮的儿媳,神色傲慢地微笑。阮秋悉数收下那笑容,没再说一句话,甚至没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似乎是把情绪统统压在心底了。然后,她与丘辰很有默契地并肩走出绣房。廊上,一对夫妻亲密和谐的背影如五月阳光般明媚、耀眼…… 向薄筝也不再一味地得意了,因她意识到儿媳的意料之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家里,自己的种种做法并不够聪明,甚至没个长辈该有的样子,但至少,有血有肉,真实无比。而她的儿媳呢?!倒像是隐没真实自我,默默修行的妖精。 “怎么样,要不要品评一下砂锅鱼头?”早餐渐进尾声,向薄筝拿出女主人的派头来问不速之客。 “嗯……鱼肉鲜甜嫩滑,有一种细腻婉约的柔香,汤色如鲜奶,汤味丰富醇厚,每一口都能感受到厨师的含蓄与耐心。” “看来驰儿你是个很有品味的吃货。” “您对我的评价也极有品味,所以,我以后还是要常来的。” 向薄筝却没有顺理成章地说欢迎常来,而是得体地笑了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可惜不是每位厨师都有能力满足你的味蕾……所以,你瞧,作为主人家,我们得谨慎地发出邀请,以避免客人败兴而归。” 也就是变相地提醒、警告我,少来为妙。胥驰暗想,少来这套! “我呢,对于洛氏来说,可并非蹭饭的客人,而是古道热肠、值得信赖的医者,所以,我是无所谓败不败兴的……只盼秋儿夜夜安眠,舒心祥和地度日。”朦胧的桃花眼逼视着晶莹透亮的杏眼,“改日再来疏导你。”说罢起身告辞。 “那么,秋儿,去送送驰儿吧,既然人家用心甚好,咱们就得以礼相待。”毒舌放出话来,阮秋便谦和应声,独自送魔王出门。 两个人一路无话,仿佛皆觉得对方无药可救。 “慢走。”分别之际,阮秋面无表情地说。 “再会,贱人。”魔王开了音响,放出HEY/BABY的激昂前奏,无穷尽地重复着耍酷的伎俩,风驰电掣地离去。 阮秋心事重重地往回折返,忽而被丘辰拥揽入怀,“别担心,别烦恼,你还有我,我们还有明达……”她没有说什么,只觉得心跳得很厉害,自己的和他的,都跳得真实而热烈。 循环高奏HEY/BABY的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周遭是一片绿意横生的寂静荒地,胥驰舞动着健美的手臂,像个自负的疯子那样狂怒着跟唱,歌声越来越响,荒芜之地助长了宣泄的气势,他心中甚至燃起了魔鬼的杀性…… 一个普通而无趣的铃声响起,他周身一激灵,骤然从肆意妄为的意境里惊醒。 “我丈母娘说,你大清早的去闹幺蛾子了……”磁音里没有半点儿嗔怪的意思,反而浸满真挚的情意,“别再为了我,去闹……好吗?” “我就是不甘心……”魔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委屈的泪,“这样的洛家,真他娘的不值得你劳心劳力!” “怎么不值得?!我是为了我的老婆、儿子……” “还有那个该死的阮秋吧?!” “她?!”风云凄凉一笑,“已轮不到你我来管了。” “你真这么想?!”他屏住呼吸,等待风云的答案,然而,电话断了线,将一切停在那茫然的一瞬间…… “风云……”清澈恬静的眸光亲吻着如诗如画的英朗面孔,“我为昨夜那个可怕的想法感到抱歉……我,永远也不会真的伤害她的。” “我知道。放心,只要你安在,我就是你的……只属你的丈夫。” “好。若我先于你离开,你就自由了……”她躲进他胸怀里,轻轻地说。 他装作没有听到“自由”二字,只是深深地拥抱她,默默抚慰她。 “觉不觉得除了绘画,洛儿一点儿天分都没有?完全比不过大哥的那俩孩子。”送风云出门之时,芊芊舒缓了不少,遂又止不住数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来,“我真想不明白,看大哥大嫂……倒不能说完全不栽培自己的孩子,只是,根本没有咱们上心的,然而孩子们就是争气,功课漂亮,又都长着能说会道的小嘴巴,就连钢琴也练得有模有样,甚至可以自如地弹奏贝多芬的第一钢琴协奏曲……” 在风云面前,芊芊真的无法遮盖心中的思想,即使她明知道丈夫的心不会因此而有所回应,哪怕被触动一丝一毫。但她仍然自在地抒发着,因她觉得有些苦水实在无法独自吞咽,也因为风云实在是一位专注而养眼的倾听者。 “好吧,你该去上班了。”终于,她看了眼一直立在不远处小心回避的毅星,轻轻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放心吧,我会尽量拿出耐心来对待洛儿。” “慢慢来吧,别太辛苦。”他再次拥抱她,这一回,是温柔而清浅的。 一路上,风云与毅星都专注地沉默着。风云只看报纸,毅星只看前路……直到汽车安稳地停到公司的地下车库里,毅星才转回头说,“老板,到了。” 就在那一刹那间,两个人的眸光碰在一处,彼此竟会心地笑起来。 “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会这样的……你若嫌麻烦,可以独自自在,但若觉得值得,就踏踏实实地扛着……” “所以,我是不打算结婚的……不是觉得不值得,而是真的扛不起。” 第373章:边缘姿态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向薄筝望着那位头发茂盛却斑白、面目英俊、神情内敛的老厨师,将谈话转向她一直想问的题目上来。 “无论多么成功,也改变不了我们作为少数族裔的边缘化姿态,即使偶尔联合起来为华人权益发声,也无法在美国主流社会中形成山呼海啸的气势。”宽广而饱满的脑门上皱起几重岁月纹理,“而我呢?这么渺小、平凡,孤独,无趣,又已这么老迈了……所谓落叶归根,我得回家了。”自他的言语间,她能感觉到那些深藏的无奈与期待。窗外,几只鸟儿的和声幽清悦耳,有诗一般的韵味。 “可恕我直言,您回老家又要投奔谁呢?不如,留在我这里吧。不做任何事也没关系,洛家这么大,安置得了您的。许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时不时的会让您堵心难过,但是,” “大小姐,脾气是改不了的。”他笑了,亲切而豁达,温和而深沉,“我知道您是好心,想收留我在此养老。按理说,我单身至今,无妻无子,走到哪里都是孤客,留在这里许是最好的结局……然而,我的根不在这里。” 独脚的古董茶几上,红茶在飘香。她啜了口茶,点了点头,“我大概也料到了您的倔强,我祝您往后一切顺遂。”她借低头喝茶之便偷瞥他那双整齐地搭在膝盖上的手,形态柔和、瘦削轻灵,充满艺术气息……是一双保养得非常好的细长白皙的手。 “我会住在亲侄子那里……传授我这点儿手艺给他和他的儿子,这样多好,有些东西没必要独自揣着带着,葬进黄土里……” 她再次点头,“懂了。”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次日清晨,老厨师踏上归家的旅途,阮秋无意间看到婆婆那张美丽而强势的面目上漾着凄凉与不舍,虽只是一刹那,却是如此真实、深刻。 “娘,我们去散步……好吗?”她轻轻地对婆婆说。 “好。”毒舌轻轻地回应。 两个美丽的女子踏着清风来到望晨坪上,在晨光里驻足,静静地品读一轮冉冉升起的披着广阔金辉的红日。 “相聚又别离,在心里回味一段段过往曾经……还挺烦的。”薄筝叹了口气,以罕有的温柔而伤感的口吻继续说,“他年长我十五岁,他的英俊像一本引人入胜的推理小说,黑暗,深沉,迷雾重重,偶尔闪现莫名的光芒。他始终是一个人过,我没察觉他有过明显的男人都应该有的那么一点儿对异性的渴望——也许是他心高气傲,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够了解他。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后厨,就像着了魔似得,竭尽全力地研究美食的制作……他有那种天分,也乐在其中。他的人生没有大起大落,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敬佩的厨师……啊,他居然不肯留下来。难道他不知道吗?我的善良是多么稀有、珍贵啊!”风仍在林梢打旋,与枝头的鸟儿嬉闹,她瞧见了,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地笑了。她的话,她的倔强忍下的泪,她的加重了鱼尾纹的笑,和撒满望晨坪的晨光一起,烙在阮秋的心上,使得其抿动粉润的唇,也跟着微笑。 上午,芊芊回到娘家,来到洛爷的书房,神情严肃,“爹好偏心。”四字里浸透了嫉恨与埋怨。 “没有办法,爹不可能把洛氏交托给你的风云。” “我们,风云和我,从未想要得到整个洛氏,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相对有些人情味儿的家人间的态度。但您和娘,还有我的哥嫂……从未给予我们那种态度!” “态度这种东西,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有就是有,感觉不到,也别强求什么……记着,这里是家,计较不了‘公平’二字。” “我也知道,您就只会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没有在您和娘面前为风云出过头……可是,我的沉默却只换来您们对他变本加厉的欺凌、戏耍!” “你错了,芊芊。多年来,恰恰是他一直在欺凌、戏耍你和你身背后的洛家。而你,因爱得太深,早已聋了瞎了,感知不到了。” 房间里沉默了。显然,她受到了猝不及防却又完完整整地打击,“我没想到您会这么狠心……”她哆嗦着起身,缓缓说,“我会劝风云退出洛氏董事会……我还真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从此占不到洛家的便宜而跟我离婚。我甚至更想知道,我那个草包哥哥和穷酸算计的嫂子能不能撑得起洛氏的未来!”她转身冲出门口,正撞上前来送茶点的阮秋,一时之间,两人皆愕然。 “不多留一会吗?芊芊。”阮秋谨慎地开口,手里的茶点托盘端得很稳。 “不了。嫂子。”她的声音甚为温和,眸光却冷得厉害。接下来,彼此都没再说半个字,便各自走开了。 亲情有时是残酷的。去往戚氏集团的路上,芊芊暗想。不。是极其残酷的。她开始叹气,并悄悄落泪。 不久,她来到风云的办公室,按照自己的思悟将形势分析给丈夫听,最后,她说,“总之,事已至此,你可不可以不做洛氏董事了?” 风云略想了一下,郑重地说,“可以。” “对不起,我们洛家注定要亏欠你了。”她忽然间觉得心口很痛。 “洛家能给的,其实并非我所缺乏的东西……所以,我个人觉得,损失不大。”他坦然一笑,望着她,轻声说,“答应我,别跟家里闹翻了,不好。如果是为了我,更不要那样做。” “那么,我答应你。”她犹豫着,压低声音继续说,“对不起,你当初娶我的意义,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值得了……” “芊芊,你没必要试探我。”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将微凉的手掌搭在她柔弱的正在颤抖的肩膀上,“往后,别想那么多了,踏实地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芊芊走后,风云在落地窗畔默默站立了好久。他没有去看天空,或者欣赏城市的天际线,甚至根本没有思考什么,只是单纯地发呆而已。 第374章:寒鸦戏水 “如果风云真的辞去洛氏董事一职——当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恐怕真的会这么干的——你又要如何应对呢?” 吃过晚饭,向薄筝破例与洛爷在庄园里散步,伺机窥探洛氏之主的真实想法。而他的心思却在别处,老想着那些同女婿的耿耿于怀的往事。她只得停下脚步,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轻轻而恳切地重复了一遍,“老公,这很重要的。”他的心顷刻颤动了一刹,嘴唇不得已地半开着,深切地呼吸。转而,他的眼里露出光彩,轻声作答,“我会重新出来掌控局面的。”然而,他心里却在想——老婆,聪明如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戚风云是不可能离开洛氏的,从他决定放弃阮秋、娶芊芊为妻的那一刻起,他对洛氏便是势在必得的! 默然相对了一会儿,他们继续低着头走路,其间,薄筝曾轻咳了几声,几次想将话题深入探讨下去,只可惜洛爷根本不答腔。 沉默,什么也不想,不做……风云就这么熬过了白昼,蜷缩进夜的深邃里,独享寂静。 戚家上下,没人舍得去打扰他。在他的王国里,每个人都默契地恪守着他的法则。可惜,在洛氏王国,洛枭雄拥有另一套法则。 风云的神思回到现实——夜,他的书房,桌面上有一本半开着的书,以及一杯渐渐凉却的菊花茶……一切似乎都在变化,比如天气,比如季节,比如利害关系,比如理想信念,比如,那些蚕食着坦荡气魄的迎合与妥协…… 那么,我变了吗?!风云问自己。 何时起,我,变了。此时的夜,灯下,阮秋正在写孤独客的日记。 只是,我对自己的改变,应作何感想?!如同人生没有一成不变的路可以走,我,也不可能一成不变了。虽然对姑姑的思念仍在,对她的莫名离世仍会耿耿于怀、隐隐作痛,然而,已不再那么鲜明、强烈了。但也不是麻木吧,应该是被生活洗礼、冲刷,并再度被赐予美好之后,自然而然地——淡了。 那么,对风云呢?!她停下笔,蹙眉思考,岂料,各种情绪阻滞于笔端,竟写不出半个字来。 “如果,你觉得洛家对风云太无情了,尤其觉得自己也受了传染,变成以往无法认同的那类人了……我可以负责给妹妹和他铺个台阶下。”丘辰在床榻上喃喃细语。 “我又扰醒你了?”她关了台灯,锁了日记,转回头看他。四下安静,银白的月光散落了一地,他果然是醒的,脊背倚靠着床头坐着,眸光里充满深情与忧伤。 “你每一个失眠的夜,我都是陪着醒着的,我想,你大概也是知道的。但你仍然要失眠,而我,也只能陪着醒着。也许,你会说,无声才是默契,所以,无论过多久,我仍然读不懂你,爱不透你……” “我不会那么说的。”她轻轻地打断他,“睡吧。困了。” 凌晨,风云走出书房,发现毅星守候在门外。 “戚爷让我守在这里……说,若您想出去透透气,我可以随时派上用场。” “怎么可以这样差遣你……”风云蹙眉,转而关切地问,“你在此站了多久?” “没多久。”毅星淡然作答。 “那么,”风云慢慢行走,“随我去酒窖吧。” “好。”毅星跟随着下楼,谨慎提醒道,“只是,这么晚了……您的胃最近才好些……实在不宜饮酒。” “风鹤王国,不仅仅是存酒、饮酒的地方。”风云缓缓下楼,脚步轻盈而哀伤,“今夜,我将与君共品一曲‘寒鸦戏水’……” 寒鸦戏水?毅星一愣,“是……潮筝名曲‘寒鸦戏水’?” “正是。”磁音明净深沉。 何其有幸啊!毅星说不出话来了。 不觉间,两个人踏入风鹤王国。风云安坐琴前,凝心聚气,于缓捻慢挑、勾挑劈划的弹拨间,徐徐舒展一卷水墨般古朴闲雅的湖光秋色。 深秋,萧瑟湖畔,芦苇默默枯槁。忽而,一群鸥鸟飞落于幽碧凄冷的水面,翩跹起舞,追逐嬉戏。凉风掠过碧水,漾起连绵细腻的波纹,涌向无尽的远方。偶有鱼儿欢跃出水,划出灵动的弧线,再奋力钻入深水。鸥鸟倏然警觉,四下观望片刻,转而振翅飞向天际……渐渐,湖面荡尽波澜,归于苍凉、娴静。 曲终,悠长的余韵仍在耳里,心间起伏、缠绕。 “抚遍筝柱缓弦,吟尽离愁别绪。您的琴音里,有一湖连绵起伏的惆怅,也有一整个深秋苦寂中的豁达。” “是吗?”风云淡淡笑着,那笑容很像此时遮着月亮的薄云,“我只是单纯地抚琴罢了,至于你说的那些,只是你心底的感应,大概是与琴音妙曲本身的感应。” “可能吧。”毅星并不争辩,只是喃喃自语起来,“从小到大,我经常一个人呆着。看书,看山,看海,看天空……日出日落,光影变幻着或明或暗的姿态,在文字上,碧空山水间留下奇妙的、不可复制的痕迹。我却总想触碰、感受它们,然后,看着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曾是个奇怪的人,孤独的人。”但现在,我变得不一样了。最后,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上午,风云向公司告了假,在家中绵绵细睡。世界异常安静,身心分外疲惫,于是,梦境也行进得幽深、漫长。 “是……病了吗?”董事长助理办公室里,信步忧心忡忡地举着电话,盘问毅星。 “还好,可能只是累了。” “你啊,嘴巴真紧。” “是真的不知道,又怎么信口开河?” “好吧。他若醒了,记得告诉他,我爹想请他来家中吃个晚饭。今晚若没空,就改日再约……不过其实我都给他发消息了,你再说的话,也很啰嗦……但他关机了,我不知道他开机后会不会第一时间看到我的消息,”他开始自言自语。 “那么,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看着办吧,你总要比轩白游哉更聪明、更有办法,才配长久地在这个职位上干下去的,对吧?!”电话十分赖皮地断了线。 第375章:人心之月 梦——黑如地穴的巷子里,风云却清晰地看见阮秋,立时停下脚步。她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眼神分外阴冷、妖娆,甚至晃动着粼粼幽光,好像要摄取一个人的魂魄。 也许,他依然很爱眼前的这个女子,或者说是克制不住对她的永不寂灭的爱的欲望。但更多的时候,这种一味的毫无意义的爱使思维狭窄,令彼此倍感痛苦,喘不过气来。他明明知道所有的道理,却还是决定向她走去。其间,不时有恶兽的嘶吼声在耳畔炸响,仿佛再走一步,他将被无情地撕碎,抛却于惊悚的山崖或者浩荡的激流。然而,他依然无法被撼动一丝一毫,漫漫眼前与茫茫心中,每一步都走得沉着坚定、惊天动地。遗憾的是,于逼仄的深巷里,没来得及划下一根火柴,点亮一朵光明,他却终究在无以复加的窒息感中醒来了。 “睡得好吗?”芊芊轻声问。 “还好。”他慢慢坐起来,淡淡轻语间抚摸着她的脸,“几点了?” “下午两点。” “睡了这么久啊。”他下了床,摆动着高大瘦削的身子走去盥洗室。 “毅星说,今晚,吴甄志董事想邀你去家中做客。”芊芊朝他的背影提醒道。 “好。借此机会,我会告诉他我将离开洛氏董事会的决定。”他沉稳作答,却没有回头,金属质感的嗓音也似蒙了灰,“也挺好的,六月初,我会带你去土耳其旅行。不过,估计毅星也会跟随的,否则我爹不会放心。”她的心忐忑地跳动着,暗暗揣测着他的表情、心情。 “努力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要说——放弃。”傍晚,吴董事沉着脸站在书房窗前,背对着如约而至的风云,轻轻地叹气。 “其实‘放弃’也挺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同芊芊去旅行了。”风云走到他身边去,一同欣赏罗利暮色。 吴董事不做一声,心里却在交战,对于风云的半途而废,他实在是气恼,然而,他还得予以理解。 “你去哪里?”在自己房里胡思乱想的信步终于忍不住了,岂料刚跨出房门,就迎面碰到准备去书房送茶的母亲。 “只是想去探探他们谈什么了,谈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母亲手里端着的托盘,“所以,娘,我去送茶吧。” “也好。”她露出暖心的慈祥笑容,“顺便提醒他们,晚饭准备好了,都是风云爱吃的养胃的粥和菜。”他紧忙说好,然后转头走去父亲的书房。 “吃完饭再谈吧,”他边敲门边说话,不等里面应答便用胳膊肘顶开虚掩的门,侧身而入,“都是爹和哥爱吃的粥和菜,趁热趁热。”生动明亮的小眼睛不停地眨动,一副自然可爱的样子。风云没有做声,只是微笑着望向吴董事。 “好吧。茶不喝了,吃饭去。”吴家之主发了话,客人便跟着点头,一起出了门。 吃过晚饭,风云陪吴董事散步、聊天。院落里有一方圆形草坪,虽算不上开阔气派,但足以悦目沁心。风云很喜欢站在它的边缘,像是站在碧绿的池塘边,望向爬满别墅外墙的纤巧蔓藤,它们无忧无虑,肆意缠绕,虽得到的并不多,却将生命书写得旺盛而嚣张。 “志爷,戚少爷的那位司机回来了,正在客厅和少爷聊天。”一位家佣走过来,小声提醒道。 “知道了。”吴甄志点了点头,那家佣便转身离开了。 “苏毅星……是个很懂分寸的人。明明留他吃晚饭的,他却推说要去给车子加油……约摸时间差不多了,又恰到好处地赶回来。”他有意无意地夸赞着风云的司机。 “许是车子真的快没油了,所以才急着赶去加满。”风云淡然回复道,“他有时候确实很迷糊……总之,并没有轩白那么细心、机敏,只算是普普通通吧。”吴董事也知道风云只是故意抬举自己的侄女婿,遂一笑置之了。 送别之际,吴家女主人特地将一个精致的淡粉色保温壶交到风云手里,“给芊芊煲了汤,睡前喝一些也没关系,滋润安神,不易发胖。”她的手上有一种令身心愉悦的独特香气。 “多谢。”风云紧忙道谢。 “也要谢谢你送我的‘荷兰公园’,我一直很喜欢这款护手霜的味道,有橙花与茉莉的甜美,也有柠檬和桃子的清新……”她轻轻地夸赞他,“你总是这么细心。” “您喜欢就好。”他还以微笑,“改日会带芊芊来做客,您做的饭菜真好,但又怕我们常来的话会累着您。” “不要太客气了,因你不是需要说客套话的客人。我们吴家,盼着你日日来访。” “好。”他轻柔得体地拥抱了她一下,像是在拥抱一团暖心的微风,“慧姨,我会常来的。” 车子在默默无声中行进着,辉煌的月光将归家的路清晰而耐心地延展开来。忽而,风云开口说,“下次,不要再故意错过了。人家诚意满满地招待,咱们需懂得感悟真心,而不是表现得精明、得体。” “好。”毅星简短、干脆地答应着,然后,默默品味风云话里那些细微的心情。 “听说,我家女婿刚刚去你家做客了?”不久,吴董事接到了洛爷来电。 “是啊。所以您有何贵干?!” “怎么好像火气很大似得。” “因为我所欣赏、信赖的您的唯一的女婿来了,而我太太又很会烧菜,所以晚饭吃得多了些,此时说起话来气就很足、很旺。”他举着电话,尽力压抑着声线作答,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得谢谢你,如此看重我的女婿。” “我可说不出‘谢’字来,因为风云说本周内会递交辞职报告,不久之后,大概是六月初吧,会带着您的女儿去旅行。” “他有他的想法,我向来是开明的。” “老板,您瞧,毕竟现在是下班时间……若没别的吩咐,我要收线了。” “原来你也知道我才是洛氏的老板。” “当然。所以,我更知道丘辰并不是老板,至少现在不是,对吧。” “明天,利用上班时间,我们再聊吧。”洛爷切断了电话。不识好歹的东西!他在心中骂了一句。 第376章:问心无愧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上班路上,风云照例坐在车子里,默默看他的报纸。巴洛克风格的吉他曲萦绕在耳畔,令他心里稍稍释然、愉悦。 “周董事的车子,跟在后面。”不久,毅星压低声音说。 “许是凑巧吧,毕竟走的是同一条路……”风云放下报纸,沉吟片刻,然后说,“开慢点儿,让他的车先过去。” “好。”毅星稳妥地降下车速。转眼间,周董事的车子便超了过去。 “听说已经准备离开洛氏了。我在他这个年纪,可不是这样没有种的。”不服老的老人坐在车里,回望被甩在后面的深蓝色火焰,冷笑道。驾车的周响却闷声不响,这让周爷很不尽兴。 “哎——”周爷故意清了清嗓子,“那么,如果你是戚风云,要怎么反驳我呢?我猜,你会说——我的路还很长,不必那么着急证明自己。” “抱歉,老板。我不是戚风云,即使是,也不会那么说。” “那你要怎么说?!” 周响没有立即作答,但他很清楚——一旦他的老板开口问了问题,如果不能很“上道”地给出一个“过脑子”的答案,是很难过关的。 “我只是想暂时离开硝烟四起的战场,以退为进地去度个假,顺便——”周响停顿了一下,沉稳而清晰地说,“顺便将舆论的压力以及集团内部势必掀起的短期混乱完整地甩给洛氏父子。” “果然是条毒计。”周爷点了点头,“所以事实看上去是——一方面,老丈人逼走了贤能的女婿,扶持草包儿子当家做主……另一方面,女婿非但没抱怨什么,反而携娇妻去土耳其度假……啧啧……” “所以,您居然是这样的戚风云一直想拔除的利刺。”这一句实在是出其不意,大胆而狠毒。车子里沉默了数秒,然后,周爷冷冷道,“所以,他大概总有办法拔除我吧,然而,在那之后呢?他会平安无事地愈合那个深刻至骨髓的伤口吗?!我想,无数次,他也问过自己这问题吧。” “希望他足够豁达、聪明。”周响的声音柔和下来,变得纯净、明亮。 “但愿吧。”周爷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欲望,只想戚风云千万不要放弃拔除利刺的野心。对,千万不要。尽管我恨你、厌恶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带来了一缕气息——令我这渐渐走向生理衰败的余生不会陷入混沌、无趣,也不会完全孤独的气息!他想着想着,竟然露出笑脸,像是躲在曙色无法抵达的阴影中窥探、窃喜的可怕笑脸。 “婚礼定在六月十六,刚好在你和太太结束旅行之际。”周末上午,尔湾,阳光明媚,罗铮文独自走在迷宫似的街道之中,心情愉快地致电他的知己。 “所以我是没什么借口说不去观礼了吗?”风云望着窗外淡蓝色的天空,微笑着问。 “是的。”铮文停下来,语音渐渐踌躇起来,“婚礼会在罗利举行,毕竟馨儿的娘家在那里,而我呢,在尔湾也没什么亲人……我只有你,你也在罗利,所以这决定挺不错的,对吧?” “我建议你邀请罗家的人前来观礼,做人做事,别太绝情!”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铮文嘟囔了一句,“即使请了,人家也未必肯来的。” “关键是你要诚心去‘请’,若人家还是不肯来,你也问心无愧了,对吧?!” “好吧。我知道了。”铮文松了口,话锋一转,明知故问,“那么,你呢?好好的怎么就决定辞去洛氏董事一职,和太太去旅行了呢?” “一样的道理。”风云坦然回复,“年年岁岁,我诚心去担当那个职位,若人家仍不认可,我也问心无愧了。” 听到此处,铮文真想大骂洛家,可还是按捺着,谨慎地表示着愤慨,“也就是你吧。也就是你这种被温润玄书浸透了头脑的人物才会这么老老实实、默不作声地离开洛氏!” “我可没离开,”风云轻轻回复,“因为我不会离开我的太太,所以,怎么可能与整个洛氏脱离关系呢?” 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然后,铮文轻声说,“好吧。我其实是懂你的。” 收线之后,两个人各自交抱着单薄的双臂,用眼角散布着些许鱼尾纹的双眼去触碰忧郁的淡蓝色天空,然后,轻柔地笑了笑。 “在我看来,文郎有股天然的迷人的力量。但他是戚风云的知己,这一点太讨厌了。”接近中午,铎爷坐在办公室里,边端详着桌面上那张内容端庄恭敬的请柬,边跟自己老哥聊电话,“所以,回不回罗利观礼,倒是把我难住了。” “也就是跟你客气客气吧,还当真烦恼上了?!”胥爷当即怼回一句。 “那我就回去吧,权当做是去看看您。再说,人家客气,我就得大方。” 胥爷一愣,“你真是既可气又好笑。” “有什么不好吗?”铎爷笑起来,“您就没什么好消息要跟我说说吗?比如,驰儿与婷婷的造人计划……” “哪里堵心你就偏偏要问。” “哦。抱歉抱歉。” “这世界就是这样,亲兄弟又怎样?!当我还在因为抱不上孙子而心酸难过时,你这天才般的似能看穿人心的高级人类,却偏偏、故意要问出风凉话来。”电话在气恼与失望中断了线。 您的世界就是这样,对亲兄弟的要求多得要死,句式章法,条条框框,一字一句都不愿宽容、放过……您就不能想一想吗?纵使世界再薄情,我也是您唯一的以血脉深情紧紧相连的亲兄弟。 铎爷叹了口气,继续对自己说——算了,不跟您计较了。我依然会以您为重,而您呢,就随意吧。 “我也不想总是对他发脾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不那么刺耳扎心。”放下电话,胥爷忍不住跟自己的太太诉诉苦。随着岁月的波澜不断推进,他已习惯于这样了。 “症结并不难找,不过是‘在乎’二字。因为在乎,所以分外敏感、难以宽容。”她轻声作答。 第377章:水到渠成 夕阳西下,一位气派的老人站在山顶,凝神瞭望光影正盛的万家灯火。虽他的岁月正缓缓老去,然而仍有一脉灯火在心中火热地迸发、跳荡,使他于每时每刻,幻想繁荣。 “爹,”周珞照例走来呼唤他,亲昵地陪着他,温暖又贴心。 “又要吃晚饭了吗?”他轻轻地叹气,“好像刚刚吃过似得,却又过了一天啊。” “那么待会儿再吃。”她将头轻轻地挨着他的肩膀,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那样撒娇,“如果可以,我宁愿就这样,一直一直,简简单单地过下去。” 他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立在那里,丰碑一般,任由女儿依偎、依靠。 晚风,神秘之中兼纳了不可描述的疏朗,我留着一点儿窗的缝隙,请它偶尔钻进来,吹拂我,宽慰我的心情……灯下的阮秋停笔,缓了一缓,思考使精致秀美的容貌里多了一丝清冷的性感。转而,她继续写道——很多东西,本来不属于我,然而,如同伸手摘星,不可思议地,我竟就得到了。这使长久地浸泡在孤独现实中的我有一些不清醒了。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幸运,对我而言,总有一天,我要付上代价,惨痛的代价。我只是想祈求,那代价无关丘辰、明达,还有……她犹豫了一下,重重写下——风云。 此时,戚氏庄园,别墅的大露台上,雪茄客眼望星空,独自吞云吐雾,灰白色的烟圈随风袅袅回旋。她,对我而言,终将成为一道难以跨越的深渊吧。他暗暗思量。然而,他的脸却依然一味地英俊、温和、苍白、憔悴,毫不显露内心情绪的破绽。 这世上,很多人会在寻常生活中闪现,或许一闪而过,或许反反复复,然而,只有极少数能够真正成为内心深处的牵挂。 “我睡不着。”凌晨,周珞致电陈进,算不得柔和的语气里有一种隐秘的撒娇。 “那么,说说话吧。”他的声音很平静,既没有对女友的宠溺,也没有被无端扰醒的迷糊或者气恼。 “起先,对于波士顿商业区的房产,无非就是托管出租,所以这几年我爹是没怎么操过心的。可这一回,原租客不再续租后,洛爷非要出钱来买,倒是让我爹颇为意外。” 原来终究是为了这件与戚风云相关联的事而睡不着。陈进暗自不爽。 “既然价钱合适,洛爷又是得罪不起的……买卖也就顺理成章地迅速达成了。至于洛爷买来做什么,我们是没什么好奇心的。”她故意停下来,想听他说出宽慰的话来——所以整件事再怎么发展,也是与周家无关的。 然而,他似乎只想做个专注的倾听者。 “那么,作为旁观者,你怎么看待风云哥辞去洛氏董事的事?!”她只得挑明了问。 简单地说就是不关你的事。再说,大半夜的跟你男友谈你暗恋的那个风云哥的闲事,不觉得很过分吗?!他真想这么痛快地怼她。 “你,我,我们俩作为旁观者,冷眼旁观就好。”他轻轻地说。 她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我倒不是为了这个才失眠的。多半也是想你,才想出个借口来扰你的。”这种鬼话鬼都不信。她心虚地想。 “既然想我,那么今天下了班我去接你,先去吃个饭,再去听场音乐会,接下来,我们可以相伴着去看星空,或是,做些别的……直到天明……你觉得如何?”他哪里是肯吃亏的男人,顺势就要她拿约会甚至更亲昵、更具突破性的触碰来做补偿。 “好。”她竟然干脆地答应了。既然你都厚着脸皮开了口,她暗想,转念又觉得也不算是厚脸皮吧,若以“水到渠成”来想的话,心里会更为舒适些吧。“那么,我得睡会儿,不然不漂亮了。”她挂断了电话。 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得半阖着迷蒙的眼睛发愣。原以为与她的爱情绝对经不住嫉妒去戳,但此时看来,反而是原本在他骨子里涌动多年的没怎么实践过的狭隘爱情观被蒸发掉了——他居然也可以宽容她偶尔闪现的爱的走神儿!这种罕有的宽容以及对于不寻常约会的憧憬,一浪又一浪地搔着他的爱的神经,使其如被连绵拨动的琴弦般颤动,再颤动,并传导出**的快感。 “娘,今晚,您不必等我回来……我约了珞珞去听音乐会,如果太晚的话,可能会在外将就一下,明早直接去上班。”清晨来临,陈进像个清澈的大男孩儿那样向母亲报备今晚同女友的约会。在恋爱方面,他几乎是一张白纸,一想到这一点,他莫名地觉得自己过往还真是挺挑剔、高傲、蹩脚,怪诞的。 “哦。好。”她简单明了地答应了。儿子啊。不必胆怯,好好去爱吧。她在想,那些可以轻车熟路地驾驭恋爱过程的老手却未必能抱得美人归的。 “今晚,陈进约我去听音乐会……我想,如果太晚的话……”此时,恋爱经历同样为零的周大小姐也正向父亲报备一场难以严谨描述的约会。 “你可以在外头过夜的,毕竟,两个人今后能不能过到一块去,很多方面都得适度切磋、琢磨一下。只是,你是大姑娘了,应该懂得保护好自己。还有,我会安排特别机灵的人盯梢的……这样的话,一旦哪里出了问题,你可以及时喊停。”他措辞理智,轻描淡写,心里却想——虽然女大不中留,挡也挡不住,但是,我捧在手心呵护多年的女儿,怎么可以放心大胆地送到陈进嘴边去咬?! “我懂了。”她轻轻地回答。接下来,她跟随着父亲,循规蹈矩地去上班,做一位董事分内的工作。但是,一团团关于晚间约会的热闹而大胆的幻想时时冲击着她的头脑,使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人生总有很多第一次。她不断地对自己说,虽然迟了一些,但至少,我愿意迈出这一步了。 就这么,夜晚降临了。郎才女貌、势均力敌的一对情侣见了面,吃了饭,听了音乐会,看了好一会儿星空……在这之后,他们决定将爱情向前推进一步。虽然整个过程别别扭扭、手忙脚乱,然而,他们还是顺利地度过了属于他们的这个夜晚,迎来了崭新的黎明。 第378章:目眩神迷 清晨,卧房的门被稚嫩地敲了两下,戚风云知道,那是儿子戚谦洛站在门外。“进来吧。洛儿。”他暂时卸下了海一样沉郁的气质,用极温暖的声音说。 洛儿推门而入,四下张望,只看见父亲立在卧房正中,和圆形茶几上摆放的一大束小可爱花园玫瑰一道,朝自己芬芳地微笑,便料定母亲此时正在盥洗室里洗漱。于是,他飞奔到父亲怀里,轻轻而委屈地说,“我有一点儿不高兴。爹娘出去旅游,要好久,却不带着我。” “我们仍然爱你啊,很爱你,但并不代表我们不可以有自己的时光。还有,虽然你听了会有一点儿难过,但你还是要知道,爹娘陪不了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人都要死的。就像我们每年都要去祭拜的奶奶和姑姑那样。有一天,爷爷也会那样,爹娘也会那样……每个人都会那样。”说着说着,洛儿似乎要哭了,“对不起,爹,哥哥们总笑话我是个爱哭鬼,一点儿也没错。” “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哥哥们也并不是笑话你的。他们总是赞你的画很好看,也总弹钢琴曲给你听,对不对?” “好像是这样的。”他抬头看着父亲,湿润的大眼睛里映着清澈的晨光。“但是你们去那么久,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我们也会很想很想你的,所以,每天都视频、聊天吧,好不好?” “好吧。”他再次拥抱父亲,深深地,极为陶醉地。 “在说悄悄话吗?”芊芊走过来,纤纤玉手摆弄着那些馥郁芳香的层叠花瓣,有意无意地问着。 风云自然知道她只是明知故问,遂笑着说,“是啊。抱歉,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但是,我的太太,不要因此而弄出不高兴的样子给我和洛儿瞧。这很公平的,我们夫妻之间也有很多秘密,我们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洛儿的。” “好吧。”拨弄着古典花蕾的手指停了下来,她嘟囔道,“你可真是的。”随即上前拥抱着父子俩,像是拥抱着她的整个世界。 “什么时候开始,洛儿有了自己的见解。”不久,风云照例下楼去上班,芊芊照例送他,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发表了感慨。 “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是个独立而完整的人……也许,在父母心里,子女永远都是孩子,但如果换个角度倾听、端详,你会发现他早就开启了他的世界、他的时代。而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时代里,他并非我们的全部,他只是最可爱的过客。” “怎么忽然这么说……听上去很让人难过。”她嗔了一下,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毅星,适时转移话题道,“他,也势必会参与我们俩的旅行吧。” “还以为你会说‘掺和’呢。”风云略带怜惜地抚摸着她的乌泽油亮的发丝,“这说明你并不介怀他的跟随,这很难得啊。” “那是因为他也很难得。人长得和顺儒雅,眼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光泽,性格也好,做事思路清晰、兢兢业业,礼仪与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听说他还是位非常有天分的摄影师,这多么好,可以为我们的旅行定格下很多值得回味的瞬间。” 风云点了点头,“他居然可以得到我太太这般赞赏,真是了不起。” “你是拐着弯儿说我刻薄吗?” “我是说,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他轻轻吻了她的脸颊,“晚上再聊聊旅行的行程。” “你定吧。”她不假思索地说。 “你的想法很重要的。因为这是我们俩的旅行。”他认真地回复道。 “好,知道了。”她觉得自己幸福得有些目眩神迷了。 “说实话,我总是不想单独面对周董事……可我的确约了他待会儿在办公室见面,而比这更糟的是——此刻,我们势必是要迟到了。”路上,戚风云忽然对毅星吐露了心里话。 “抱歉,老板。赶时间不是我的强项,我最擅长的,只是保证您的安全,我们的安全。”司机尽忠职守地回复道。 “不要答得这么紧绷绷的,你我之间,没有职场江湖,所以不必把每一次对话都当做一种测试或者考验。” “虽然答得紧绷绷的,但这也的确是心里话。我这个人,其实很无趣。” “还好,还好。”风云将眸光滑向车窗外,感觉阴郁的心绪已被无趣之人擦亮了。 “今日谈话的主题是什么?如何解决目前公司的市场困局?还是又要来戳你认为我拉拢起来的那么一撮人,故意营造出来的业绩泡沫?!” “您的设想里还有别的选项吗?这个开场白让我接不下去。” 董事长办公室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面色凝重,彼此眼中皆闪耀着光芒。 “其实,土耳其是一个适合慢慢享受、静心体会的国度,所以,十天的旅程对于它来说有些仓促、短暂。”周董事再度开口,语气没有一丝缓和,“而对于此刻的戚氏来说,你的任性而仓促的旅程又是如此漫长、难熬。” “关于旅行,我已向董事会报备,工作也已大致安排妥当,此刻就不再解释了。” “那么,土耳其安全吗?” “不能说完全祥和吧,听说最近首都安卡拉有过大规模游行,所以我会避开那里。另外,伊斯坦布尔人群集中的地方也不打算去了。但我的导游朋友说,其实这世界没有哪里是百分百安全的,只要放平心态,懂得适度地自我保护就好。” “那好吧,毕竟你都这么说了……”周爷耸耸肩,“祝你和芊芊旅途愉快。”他准备起身,“没别的事儿的话,” “有。”风云轻声回应,“您需要再坐一会儿。” “我希望你能直奔主题。” “我看了您的工作报告,少有笔墨提及过去的业绩,而对未来的问题与计划做了切实可行的论述……您已经很久没给我这种惊喜了。” “所以呢?不嫌我人老是非多了?打算再度重用我了?” “是的。虽然这个决定很让我痛苦,但是,不得不承认,您是戚氏现阶段最需要的人才,能帮助戚氏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获胜的人才!所以,我放肆地请求您做个聪明人吧,别再给我机会去戳那些精心构建的业绩泡沫……我不想您毁了自己,更不想做与我本心背道而驰的恶人。” 风云停住话语,办公室里立即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让人想猛烈地喊叫,然后,他平静而温和地继续说,“谈话的最后,我还想说——也许,我们都一样,并没有一心一意地在道德与法律设定的规则内行走,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蒙蔽、欺凌那些比自己踏实、善良的人们。” 第379章:愚者旅程 风云携妻踏上了去土耳其的旅程,虽然公公说,那只是一种保养光鲜外表的虚伪与懒惰罢了,但我却认为,在忙碌而浮躁的时代里,他肯腾出时间让自己偶尔也慢下来,让心变得安静,真的很迷人。 夜正在哼唱最深沉的旋律,阮秋静静地聆听,并将心情浸于笔端,自由而孤独地自我倾诉着。 我什么时候能有一场那样的旅行?她望了眼星空,继续写道,不过,我的明达居然长了两颗雪白的门牙,这种惊喜简直大过一切。他总是喜欢坐在我的腿上,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伸手去够着我手上的东西——手机,书,花朵,或是可爱的、柔软的玩具……他现在已经是位爬行高手了,动作敏捷、娴熟,这一点也促使我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我享受这样的光阴,世界仿佛只有我和他,我们对望着,亲近着,拍拍手,傻笑一下……牢牢地牵扯着彼此的神思。 她对着月光与群星,默默书写她的日记,偶尔,也会转回头,看着被自己遗落的睡梦中的丈夫,只是静静地看着,只是持续几秒钟而已。最终,她将日记锁回抽屉里,重新回到床榻上,并轻柔地、一点点地将身子向他挪动,忽而,他伸出手臂,将她勾入怀中,奉上深深而细密的吻…… 如果,未来仅仅是时间一成不变地铺展、延伸而已,那么,对于必然的消亡的终点,她愿意当做永生来微笑着、怡然自得地品读。但是,当亲身经历过埋藏在时光里的充斥着变数的人生命运,她似乎已无法再那么豁达、勇敢了。 此刻,所有的幸运、幸福会不会只是一幕戏?或者说是命运之神向她偶然释放的一次短暂善意?! “土耳其最近也不是很太平。”清晨,餐桌前,向薄筝自然而然地牵挂、担心起女儿女婿来。 “娘,骨子里中规中矩之人,在实际行动中是不会极端地冒险的……所以,放心吧。”丘辰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对戚风云厌恶而恨不得其被暴动的人群踩踏而亡。不巧的是,他嘴角那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地表露了内心的破绽,又恰巧被他的秋儿捕捉到了,于是,他也只得回避她的绵里藏针的眸光,低了头,继续喝面前的那一小碗乳白醇厚的河豚鱼汤。 同样的早晨,戚氏庄园里,戚风鹤的大儿子戚谦诚嚷着要在上学之前给爷爷弹奏新近练熟的钢琴曲。于是,全家坐下来洗耳恭听。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此少年很有天分,虽然在这个年纪,音乐于他而言,只是精准背诵、弹奏的音符与节奏罢了。同时,谦诚的意图也明了得很——他需要靠这个技能来获得爷爷的额外青睐与宠爱,那些他认为本就该属于正宗嫡传的博大厚重的偏爱。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与神态越来越像亲家陈修的大孙子,戚雄业无法产生多大好感,也就无法把其放在眼里、心上。在戚氏之主的世界里,永远没有人可以与风云,以及风云的儿子相提并论。 “风云也真是的,偏偏还要在伊斯坦布尔逗留……虽然那里目前尚算和谐,但是……总之……不放心啊。”待孙儿们上学去了,戚爷携娇妻在花园里散步,温情念叨着他的儿子。 周锦然没有说话,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回应了一个诚恳而哀婉的笑容。她的细腻柔软的手被握在戚爷手里,也仿佛会化掉一般。 于是,他停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她,像是在欣赏一件需要倍加呵护的精美而脆弱的瓷器……她使他染上了一种瘾,一种历经岁月磨炼与积累而一点一滴渗入的——瘾。 清晨,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注视之下,伊斯坦布尔开启了全新的一天。风云与芊芊站在横跨金角湾的加拉塔大桥上,欣赏那条布满清真寺圆顶与尖塔的天际线。从桥面延伸出去,在不起眼的地方,一位衣着朴素、白皙英俊的男子隐没在众多垂钓者中间,目光专注地落在风云夫妇身上。咸湿的海风不断将鱼腥与汽车尾气的混合味道扑在他的脸上,海鸥不时掠过,铁桥之下间或响起汽笛声……这些丝毫撼动不了他的专注度。 忽而,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妇牵着春花般明媚可人的小女孩,脚步匆匆地从风云夫妇身边走过,风云不由自主地目送她们远去……毅星举起相机,抓拍到了美好的瞬间。 不久,三个人在欧洲新区一侧的海岸边找了家餐厅,迎着温暖和煦的阳光吃早饭。风云实在无法咽下那些半生的米饭、裹着厚厚面粉的炸虾,只是勉强吃了几口当地产的刺少肉嫩的煎鱼,然后安静地看着海边漫步的人们、海峡中往来的船只,以及对岸的耶尼清真寺与圣索菲亚大教堂…… “我曾来过土耳其几次。老城区这边与游客搭讪的骗子不少,他们尤其爱对东方面孔下手……另外,此时,遍布景点与街区要道的武装警察和防暴车辆足以说明——伊斯坦布尔的气氛并不轻松啊。”早餐渐近尾声,出于保镖的使命,毅星不得不提醒风云夫妇。 “本来还有几处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既然你一再提醒、强调,那么我们就尽快动身去卡帕多奇亚吧,芊芊很期盼再度乘坐热气球,体味与太阳一同升起的美妙感觉。”风云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芊芊,又望向毅星,“这是个复杂的世界,唯智者才能放下尘埃,以清澈淡然的心境来勇敢觉悟它的每一寸意义与价值。显然,你不是,而被你说服的我也不是。” “我也不是。”芊芊推开眼前的蔬菜海鲜汤,轻声附和。 “好吧。三个愚者干一杯吧。庆贺我们可以在迷惘的时代里,消耗迷惘的时光。”风云笑了,举起手边的一杯土耳其红茶,其余二人也跟着笑了,并愉快地碰了杯。 回酒店的途中,风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思考着这场不可预知的旅行的意义。它究竟预示了什么?会给予自己什么?大概是,偶然地在星月国度隐没自我,真切感触斗争与变革,以修炼包容之心与宽远的见识吧。 第380章:风云铠甲 夜色苍茫,一辆汽车沿着蜿蜒山路孤独行驶着。 “戚风云可还安好?”安坐在后排座椅里的周澎湃问司机周响。 “很好。据咱们的眼线说,明处的苏毅星已经够机敏了,暗里竟还有至少两个更厉害的角色保驾护航。”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风云的欣赏。 “他是很会笼络人心,且笼络的皆是肯为他牵肠挂肚、鞠躬尽瘁的厉害人物。”周爷沉着脸,冷若冰霜地讥讽道。 空气沉默了,车子缓缓转过一片开满山花的灌木林,继续向繁星满天的山顶攀爬。 香气在车内悠悠飘浮,释放着疏朗自然的意境。然而,周爷仍浸在巨大的阴影般的年轮里,他越来越能感知到生命所面临的侵蚀与炙烤,与此同时,还有越来越锋利的野心正在狠狠地刮他的老骨头。 回到家中,感觉孤孤单单的。他的女儿与陈进有约,所以,孤孤单单回来的他也没什么吃晚饭的胃口了。不过他也能予以理解——人在衣食无忧的时候,爱情总是美的。 夜色恬静,周珞与陈进并肩在湖边慢慢行走,湖水映着月光,月光又携着晚风,温柔地抚摸着两个人的眉眼、相似的笔直的鼻,以及微微上扬的羞涩嘴角。 “累不累?还要走吗?”他摇了摇她的手,轻轻地问。 “没办法,香浓的肉汤和好吃的小笼包填满了胃……若不走走,会发福的。”她笑着说。 “不会的。”他摇了摇头,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夜里还可以做其他运动的。” 她愣了一下,“你简直……”然后抿着嘴唇,不再说话,只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娇羞样貌。 也许,这充满磁性的境界在他们的生命中不过是一刹那,灿烂后便会迅速沉寂、昏暗的一刹那,但至少本是孤独、迟钝的他们也如大多数品尝过美妙爱情的痴男怨女那般,在年华里,汲取欢乐,不曾错过。 旅程中的夜,停留在临近希腊的阿拉恰特的爱琴海边,戚风云莫名地陷进童年那场濒死的噩梦里。那是一种缓缓沉入黑暗的绝望而麻痹的状态,无力思考、怨恨,痛苦,憧憬……空气开始安静,死亡渐渐爬满周身,每一寸落幕的黯淡里,又多了一道重生的光。 “怎么了?风云。”温柔而困倦的语声在静寂中格外清晰,且触动人心。他慢慢苏醒。明明是温暖安静的夜,且四下浸满了淡而甜的花香,他浑身却似浸透了冰冷沉重的雨水,不自觉地颤抖着。而芊芊也没再问什么,只是打起精神,温柔而痴情地守护、安抚着他。又过了一会儿,他松弛开皱成一团的眉头,风平浪静地说出,“我没事。”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随即翻身起来,走进卫生间,双手支在冰凉的洗手台上,躬着身子,抬眼去看镜中那张苍白的不再遮掩内心悲苦与愤怒的脸,微微而深切地喘息着。 他回到卧室,爬进薄而软的被子里,她小心翼翼地依偎过来,用对待刚做了噩梦的孩童那般温柔而极具力量的母亲的口吻说,“别怕,别怕,睡吧。”携手共度了这许多年,她觉得自己了解丈夫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虽然那些伤痕究竟深刻到何种程度,她又实在无法估量。 六月之晨,古老的酒店渐渐苏醒,舒展极美的厅堂与庭院。风云夫妇的房间位于三楼,透过深沉色调的落地窗帘,可以看到位于花园正中的亮蓝色大泳池。从噩梦中复原的风云立在窗前,静静观察正在泳池边的躺椅里翻书看的毅星,被波光扰乱的阳光专注地映照着他,被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修长身躯有一种中规中矩的迷人韵致。 “下一回,如果时间足够,我们可以坐船渡到希腊那边的爱琴海……”芊芊从背后抱住风云,轻轻地说。 “好,我答应你。”风云将左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连续轻拍了几下。 吃过早饭,三个人来到爱琴海边。多情的晨光照着深蓝透亮的海面,零星的游客点缀在画面里,戏水或是拍照,绽放着一张张颇为懂得享受生活的笑脸。 海边的咖啡馆很多,慵懒分布着,三人随意走进一家,但也许并非随意,而是被莫扎特的A大调协奏曲深深吸引。众人落座,不约而同地点了蕴藏奥斯曼帝国风采的土耳其咖啡,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远处码头上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 “大概总会有一艘船,可以载我们去希腊。”忽而,风云喃喃。 “老板,您,不打算去参加您那位好友的婚礼了吗?”毅星本能地当真起来,怯怯地问。 “他开玩笑的。”芊芊朝毅星微笑,“也难怪你警觉,他很少开玩笑的。”她接过一位优雅的老者端来的咖啡,随意喝了一口,刹那间,她的手臂哆嗦了一下,然后,又立即稳住了,进而慢慢低下头去继续喝她的咖啡,不做声了。 “哦。”尽职的保镖点了点头,然后对于她的异样给予关注,“咖啡……味道不好吗?” 她抬起头,摇摇头,牵动嘴角,勉强地笑了笑。他见状,也就不再深究细问了。他低下头去喝咖啡,因不相信芊芊对风云人物的“玩笑论”,所以不露痕迹地去读一双迷人至极的丹凤眼,终于得到了令其安心的答案。 世间,只有一人,有那样一双眼睛。归途,毅星一直在回味,回味,几乎无法自拔……但他以不可思议的力道牢牢记得并守住自己的使命、职责。他也已感知到,在这段旅程里,还有与他怀有同样信念的神秘人物萦绕在周围。但那些对他们三人心怀善意的守护者是谁?又是谁派来的?他只是偶尔有些好奇而已。 此时,芊芊正尽力遮掩着眸光里隐约晃动的泪光——那一杯土耳其咖啡里潜藏的独一无二的味道,让她顿悟了苏大成的存在!舌尖触到咖啡的不经意的一刹那,她与那位旧人的心碰上了,她笃定是他——相交多年的兄长般的旧人。此后,复杂的情绪就一直在搅动着她的头脑,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才能按捺住想要大声叫喊的冲动。他果然还活着,平安地活着……这真好,真好。滚烫的泪落下来,她急忙拭去,然后小心瞥看着身旁的爱人。 而风云呢?也自有他的心事。即将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如常披挂着他的铠甲,去斡旋、去斗争、去厮杀、去守卫……也许直到老去,方可再现初心。 别了,星月国度。他抬起头,眸光滑向蔚蓝的天空,一切的一切都藏在那博大里,他想,虽然看起来仍是什么都没有,但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第381章:新手爱情 “没来上班啊。” “嗯。头疼,身子没劲儿,所以在家躺着。” “哦。约会完了,人也累病了……” “别这样损我。爹。” “那么说正题吧。你,没来上班,是没跟公司领导提前请假的。即使是偶感风寒,累了病了,也显然不是逃避规定的正当理由。” “对不起。”迷迷糊糊的周珞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轻声道歉。 “于‘公’而言,道歉没什么用处,还是扣工资比较实际。于‘私’而言,爹只是敲打敲打你……在爱情里,悠着点儿吧。” 放下电话,她走到梳妆镜前,坐定,看着羞红的脸庞发呆。 古董时钟响了一声,十点了。她叹了口气,手机莫名唱起歌来。 “好点儿了吗?”陈进来电,语音里浸满关切与爱恋。 “不太好。”随即,她照实说了来龙去脉。 “那么,我去跟他老人家解释一下吧。”他有些内疚,也觉得未来的老丈人果然不好相处。 “我不怎么懂得两头瞒、四面圆……我的道法就是实话实说。”她心想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别嫌我爹厉害、不好相处。未来结了婚,爹娘成为共同的爹娘,大家总要拿出诚心与耐性来好好相处的。 “哦。”他只是“哦”了一下。短暂的安静使彼此感觉有一丝异样。 “还以为你会表表决心,或者,哪怕是说些逃避、败兴的话,也比‘哦’一声强得多。”她开了口,毫不掩饰地表达不满,窗外恰停落了一只爱唱歌的鸟,歪着头朝她叽喳不停。 “我也纳闷,在你面前,我变笨了,伶牙俐齿派不上用场。”她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她并不沮丧,爱情就是爱情,即使虚空,也仍有香气释放于心,使她确信自己找到了托身之地。 飞机上,风云正在读一本新买的书,芊芊依偎着他,睡得幸福安稳。毅星坐在不远处,隔着过道刚好能看到风云的侧脸,只是,他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那侧脸。啊,旅程即将结束了。不,是已经结束了。想到这里,心情变得说不清楚了。跋涉的辛苦、冒险的刺激、守护的揪心,适度隐藏自我的孤独……这一切是多么难忘啊。然而,旅行的结束也并不意味着昼夜警惕的心境可以有半分松懈,因为毫不夸张地说,他已经追寻到了足以用整个生命去投入的目标、事业。 风云仍在读书,对于毅星的默默注视毫无察觉,不,也许只是看起来毫无察觉。有一个人,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对于心思缜密的风云来说,不可能毫无感应吧。 六月之夜,天气温暖而羞涩。只是,空气湿漉漉的,仿佛在预告一场随时降临的阵雨。戒备森严的山顶庄园里,飘浮着紧张而郁闷的气息。陈进整理着可体的西装,摆动挺拔的身躯,跟随一名训练有素的壮汉去往周爷的书房。 “珞珞吃了药,刚刚睡了。”周爷撂下书,抬眼看立在门内的气宇轩昂的陈进。 “那么,您此时若得空,晚辈想与您聊聊。” “也好。”周爷点了头,拨通了桌面上的古董电话,“沏杯安神的花茶来。”放下电话,他指了指临窗而设的太师椅,“坐吧。” 陈进坐了过去,眸光落在身侧的小茶几上,这是一块取自天然的树根,近乎圆形的桌面上布满了奇妙的漩涡状纹理。 “喜欢吗?可以送你。”磁音入耳,令陈进一惊,脱口便问,“可以吗?”随即又觉得大为失礼,遂凝滞几秒,再改口说,“真心喜欢,只是,又觉得我的书房衬不起它的天然气度。” “嗯。果然会聊天。”周爷淡然一笑,气氛得以舒缓。恰于此时,随三下柔和的敲门声,周响侧身而入,左手托着的小圆盘里有一杯热茶。 “尝尝看,虽只是一小杯,然而仍有沏茶的上乘功夫在的。”周爷推荐道。 “多谢。”陈进恭敬地接过茶,道了谢。周响还礼,又转回头去朝周爷恭谨地说,“您刚刚已品过茶了,就别再喝这个了……好吗?” “好。”周爷点了点头,周响就此出了门。 金灿灿的一整朵菊花渐渐充满了整个杯子,房间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菊香。 “这是金丝皇菊吗?喝起来莫名地让人安心。”陈进赞叹起来。 “据说是产自江西婺源,但我并不懂这些的。”周爷轻描淡写地回应着,然后顿了顿,又说,“觉得好的话,可以送你一些,带回去给周画家尝尝。” “那么,多谢您。”陈进起身道谢。 “不要这么拘谨见外的。”周爷示意其坐下,然后和颜悦色道,“自在些,才好聊天的……但不知今夜贤侄要聊些什么。” “哦,”陈进润了口茶汤,再轻轻地说,“我,很爱珞珞。爱情,一旦起了头,就变得难以把控……我,满脑子都是她,每天都想见到她,看她的笑容,听她说话,向她倾诉,想和她一起去做很多很多事……也就,难免失了分寸。”这一段话,从容自然,张弛有度,有一种溪水流动的节奏。 周爷意外于那个向来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陈进不见了。也许,爱情来了,很多欲望被拼命释放的同时,也有很多特质被收敛、隐藏起来。 “我不太懂爱情,因此觉得它就像一块迟早要被消耗掉的香皂,起初很香,很好用,到了后来,越用越小,小到想悄悄扔掉余下的那一点儿,再去想买一块全新的来愉悦、洗涤身心。” 屋子里沉默了,两个人认真地互看一眼,再各自将眸光收回来。一个看书,一个看杯子里的菊花。 “在爱情里,我是新手,并且不打算变成老手、高手。但我可以肯定,我和珞珞的爱情不是香皂,或是别的什么容易消耗掉的物质。” “但愿吧。”周爷耸耸肩膀,端详着那张虽英俊硬朗却不太讨人喜欢的脸庞,“虽然乱贴标签是不对的,但恕我直言,你的相貌,有点儿薄情的韵致。”陈进的嘴巴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有争辩什么。 “其实当初,我岳父也是这么说我的……但没什么用处,我太太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我,和和睦睦了一辈子。而今,我终于体会到岳父的心情了。”夜色映照于周爷眼中,泛起几许黯然的波澜。 第382章:知己文郎 罗利之晨,旅行归来的戚风云在庄园里散步。风低声唱着六月情歌,花朵、青草、高而密的古树,以及勤奋的鸟儿们一路跟随着合唱。他在荷花池边停下来,望着水面上的碧绿叶子,思想在摇曳、打转,离不开两个直男间的关乎深刻友谊与心灵欢乐的岁月……然后,他希望时光固定在此刻,幸福的六月光辉可以一直照耀他的唯一的知己文郎。这样的期盼也在他心中漾起一圈圈快乐的涟漪。 “在想我吗?风云。”无比熟悉的磁音飘入耳中,风云一惊,再一抬头,知己文郎竟就在眼前。 “你来了啊……帅气的新郎。”风云放低了声音,温柔问询,“新娘子呢?” “自然还在娘家呢,等我去娶。”两个人极有默契地笑着,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路,轻而易举便可步调一致,无话不谈。而立不远处的罗平与毅星唯恐打扰了这样默契的友谊,只得默默隐退到别墅里面守候。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罗铮文。”窗前的戚爷面色凝重,眼睛紧紧盯着在开阔的庄园里自由行走的两位惊世骇俗的男子。“如果我的风云有一点儿瑕疵、阴影,那么,必然是拜他所赐。”一旁的周锦然仍然没有说上几句附和或者安慰的话。谨言慎行是悬在她心上的刀子,因此,她比常人更知道柔软的舌头不可轻易卷曲。 “但有什么办法呢?风云总是不想从过去种种挣脱出来,剥离得干干净净。”这一回,他将眸光郑重地落到伴侣的脸上,“你说呢?我该不该去劝劝?!” “如果劝说有用的话……于他而言,自然是您的劝说效能最大。”她轻声说。 “你啊——”他本想埋怨几句,却看着楚楚可怜的她笑了。这个女人,与阮芽截然不同的女人,才是最适合做如他这般男人的伴侣的。但是,他也知道,包裹在“谨言慎行”躯壳内的这个女人,并非天性如此,所以,她的所有的作为伴侣的好,其实是站在崩溃边缘的。曾经,楚楚之死刺破了她的精神,使她越了界,实实在在地崩溃了一把。如今,她又回来了,像一只脆弱而完好的瓷器。他就此希望她不要再度碎裂,崩溃,因为失而复得之后,得而复失的恐怖程度不可估量。 “婚礼之前,就住在这里吧。这算是我的请求。”一对知己结束了散步,回到风云的书房里,本是对坐着,品着热茶,欣赏姿态古雅的盆景,风云却忽而开腔说这淡然而热烈的话,铮文之心像被一根嫩刺戳了一下,痛而痒着,“这样做,戚爷必定是不会开心的,他总觉得我迟早会刷爆你的人品,连累得你跟我一样,千疮百孔的。”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说。还有,你我之间,不要扯别人。” “我这个人,本是裹着重重厚厚的壳,坚硬得没有缝隙,然而一遇到你,就开裂了,且乱了套……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用清泉般的音色说,“这么多年,我也依然是这样面对你的,改不了了。” “嗯。那就别改。” 听了这话,安下心来的铮文又把声带紧张起来说,“还有件事,罗氏现今的老板本是邀我住他在罗利的大宅的……说是要为我撑一份迎娶新娘的体面,可我觉得假惺惺的,就婉拒了。” “我希望你能去掉‘假惺惺’三个字,你对此刻的罗氏,不该用这样的字眼儿。”于是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铮文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懂了。” “下午我们把婚礼流程捋顺一遍……晚上,我再代表你去文家拜访一下。明天的日程暂时不跟你细说了,怕你叫苦喊累的。放心,后天的天气会很好,非常适合结婚。” “好。那么今晚我们可以喝一杯吗?” “改日吧。” “好。听你的。”铮文又品了一口渐渐凉却的茶,看似随意地说,“自从上回在尔湾碰了面,一直觉得你的新任保镖挺有意思的。” “他挺无趣的,但做事尽职尽责,想必你也已体会到了。”风云回应道。 “他的过去……”铮文继续深入道。 “人人都有过去。”风云的表情依然温润和气,“抱歉,我打断了你的话,但他的过去,实在与我无关。” “好吧。懂了。”铮文起身走到窗边的书柜旁,娴熟地从雪茄箱里摸出风云抽剩的半根雪茄,掏出打火机点燃,再缓缓转动它,待预热已恰好,便熄了火,优雅地啜吸起来。 “来你这里之前,我去看过陈南了。抱歉,我原本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被你亲手安葬的十分好看的女人。”风云没有回应什么。四下安静,空气里浮动着混杂男人体香的雪茄气息。 “然而墓上却供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据说,那代表惋惜与眷恋。我的天。我一下子就知道那是你献上的花儿。”他压抑着情绪,却还是质问道,“不是说,这辈子只会对一位女子动真心吗?!所以说,人在相对年轻的时候,最好别把话说得太决绝,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谁,碰上多少无常的事儿。” “你这话,最好先用来劝劝自己。”风云起身,沉稳地岔开话题,“走吧,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呢。” 铮文虽心有不甘,却仍将雪茄放平于水晶大烟缸的边缘,再跟着起身,又因有些赌气,嘴里只应了声,“好吧。” 路上,风云提醒铮文道,“今晚,我去文家,你则要去拜会虞家父子,人家因你而来,虽然不必由你来安排住处,但是起码的嘘寒问暖总是要有的。” “其实,你应该陪我去的。算起来,他们也是你们戚家的亲戚吧?” “我爹和我大哥会抽空去问候的……他们去,才更为恰当的。”恰当一词,令两人都有所触动。 “所以,按你滴水不漏的礼数来推论,明天,我们俩是要一起去拜会罗氏老板吧?这可的确是会让我叫苦喊累的行程。” “还有胥氏,也在明日的行程里。毕竟,没有锦媛阿姨帮忙保媒,你也必然是娶不到文馨的。” “你活得可真够累的。” “活着,就得累着。那些什么都不想、不扛的人,不值得推崇或者羡慕。” “好吧,听你的。”铮文简直是因无可奈何而又重复了这话。 第383章:孤客有情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和风云成为挚友的?”古典韵致的灯光下,虞奈何的一句话冷却了本是其乐融融的晚餐桌面。 “爹。”虞修干咳了一下,嗓音清脆而滋润。 “哦,那说说别的,”虞董事松弛着声线问,“鱼汤滋味如何?” “很鲜美,火候恰好。”铮文尴尬地笑了笑。他很想对他所敬重与感激的虞奈何讲述那个与风云相遇的故事。但也只是很想而已。 那一天,他刚满十二岁……鱼汤一勺一勺地滑下喉咙,四下依然安静祥和,然而脑海里,回忆之幕已缓缓拉开…… 傍晚,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正在密集地袭击一条深巷。他蜷缩着刚刚被神秘人物无情摧残过的少年之躯,躲在一棵老树下瑟瑟发抖。世界,于他而言,没有希望,没有方向,没有温暖,没有眷恋……只是一场不可预知又无情至极的雨。 “我们得离开这里。”忽而,他听到一个清澈少年的声音,但因蜷缩得太久,身体已经麻木,几近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也许,只是幻觉,死亡前的幻觉。他对自己说。 但是,接下来,一件温暖而柔软的外套实实在在地披在他瑟瑟发抖的身上了,他瞬间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温度。 “起来,我们必须躲雨。”清澈的音色摩挲着他的心,“前面有间小饭馆,那里的鱼汤非常出名,我们一起去吧……相信我,暖了胃,一切就都好了。”就这么,他的孤独昏暗的世界,真切地透进一束光来,他慢慢苏醒,缓缓抬起头,恰看到一张神明般的少年的脸,还有一把巨大的蔚蓝色的伞撑在其头顶上,若一片纯洁的晴天,美丽而坚固。 他倏然痛哭起来,眼泪里尽是鲜活的充满希望的咸涩滋味。四下继续传来风雨的叫喊声,但再没有一滴雨可以侵蚀、摧残他了。 归程,夜色之中,铮文的回忆仍在继续翻滚……冷风冷雨,滴血的身心,带着体温与体香的外套,巨大且坚固的蔚蓝色雨伞,神明般的少年的脸,分明薄凉却热烈牵引他前行的手掌,还有那一句“一切就都好了”使他倏然痛哭的希望感……这一切交融在一起,翻滚,翻滚,一浪浪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你还好吧?” “还好,你呢?” “我很好啊。知己要结婚了,我的心情自然好。” 凌晨,露台之上,两个雪茄客正在吐纳芬芳。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结婚,且娶到了特别合心意的女子。” “这多好,幸福超乎想象。” “是啊,只因超乎想象,所以不可辜负。”我愿因此而咽下一些不甘与恨意,但也并非改头换面,慈悲无限。铮文暗想。 “你能这样想,真好。”深仇宿恨,能就此统统放下吗?风云暗想。 天空仍然是深黑色的,月与群星散漫地分布在舒适的位置上,云是薄纱般的样子,似有若无地缭绕、遮掩着宽阔宁静的夜幕。毅星的影子躲在草地尽头的那片深林里,不声不响,若雕塑般静止不动。似有露水顺着影影绰绰的抽着嫩芽的枝条淅沥落下,敲打着他清瘦修长的身子,他似乎已被淋透了,但同时,凄凉而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促他举起相机,对准浸在茫茫夜色中的露台上的雪茄客们,不断摄下恬静而美好的时刻。 “你的保镖正在偷拍我们。”铮文拧了拧眉头,指了指草地尽头的深林,“说真的,我好不容易才能忍住一枪干掉他的冲动。” “休息吧,毕竟今天会很忙。”风云熄灭雪茄,转身离开。铮文则将左手摆出手枪的形状,并朝毅星的方向瞄准,扣动扳机连发数枪,随即莫名地抛了个媚眼,眼神中带着冷酷、自信、愉悦的光彩,然后,他转身迅速消失掉了。 此时,风,带着草木的香气吹在周身,毅星哆嗦了一下,收好相机,悻悻回房。 很快,他照例将新拍的照片存储到笔记本电脑里,再去洗漱完毕,颓唐地躺在床上,看着空荡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不久,他坐了起来,看着写字台上的那盆茁壮生长的薰衣草发呆,仿佛,那并非一盆花而已,而是风云人物赐予的夜夜相伴的美人。想到此处,白皙英俊的脸庞泛起羞涩而甜蜜的笑容。 “真是一副相思的模样儿。”忽然间的这一句话,如同又急又密的冷雨,敲打得毅星一哆嗦,然后猛然掏出枕头下的枪,准确瞄向立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快放下吧,小心走火。”罗铮文缓缓走到写字台旁,拉过椅子,坐定,朝冰冷的枪口微笑,“毕竟,我可是马上要做新郎的人物。” 毅星犹豫片刻,还是收好了手枪,然后将一只紧握的拳头在床头柜上敲了一下,克制而郑重地说,“既然是要做新郎了,就该稳重些。你要知道,三更半夜擅闯他人房间的做法,既不绅士又很危险。” “我来,是因为知道你的底细,不得不来提醒一下。”过于低沉凝重的声线使气氛紧张起来,“别对你的老板动歪心,他是直的,懂吗?” “我什么都懂,不必你特地来提醒。”毅星盯住不速之客的眼睛,空气在沉默中变得愈发稀薄,终于,他轻声道,“滚。” 下一秒,闯入者已消失掉了,房间里甚至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毅星第一次锁了房门,拿过笔记本电脑,脊背偎靠着床头,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仿佛在欣赏这世上仅存的美丽花园,又过了好久,天几乎要亮了,他终于起了困意,对着电脑里正在凝望他的风云的肖像,以一种悲伤又甜美的情绪喃喃,“我只是,想长久地守护你而已……在遇到你之前,我本已习惯了孤独。一切仅此而已……而你,不必知晓这一切,甚至不必瞧我一眼,你幸福就好。” 第384章:善意关怀 午后,阮秋顺利抵达corbin小镇,再次来到了姑姑的墓地。公婆及丈夫自然对她此次出行表达了不满、不安的情绪,又说她不该缺席罗铮文与文馨结婚的大日子,但她表明此时的自己还没有出席热闹场面的心境,却渴望跟逝去的姑姑叙一番旧话,并承诺当晚就会赶回来,且同意由向薄筝所信赖的保镖向太平一路护送,洛家人也就只能放行了。 阮芽之墓被照顾得很好,墓志铭依然清晰、明亮,只是,有一大束新近供奉的白玫瑰悄无声息地盛开着,不免令她理不出头绪。 会是谁?她缓缓坐在墓碑边的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迎着温暖的风安静地思考着。向太平不远不近地站立在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树下,由于树冠分外茂盛,懒洋洋的日头几乎照不到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守墓人来了,头发花白稀疏,眼睛里有安详而清明的光彩,身形高大,略微发福,很有风度……总体来说是一位面色和善的华裔老者。他走到向太平面前,望了其一眼,“哪一位找我?” “墓旁安坐的那位女士。”向太平语音平和地回复道,“无论她问什么,望您据实相告。”说罢又掏出几百块钱递给老者。 “能说的我自然会说的。”老者张开略微坚硬的手掌,将那些钱推了回去。 “这位女士,是想问那些白玫瑰是谁供奉的吗?”老者俯身问询。 “是。”阮秋忙起身点头,然后用亲切而略带诧异的眸光打量着老者,进而发觉了他微笑里的深沉与善意。 “我在此工作仅一年,只知道偶尔会有人订花送来……其余一概不知。” “多谢您。” “不客气。想必逝者很有造化,才会有生者时常惦念。”老者向她优雅行礼,然后离去。 “我总是梦不到您了。”即将踏上归途之际,她悄悄地跟逝者道别,“接下来的日子,一点点启示也得不到了。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但又免不了怨您心狠、决绝。”她朝墓碑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转身走出墓园。祭拜并未改变什么,那些碎裂成谜的痛苦记忆依然盘踞在她的脑里、心里、骨血里、灵魂里……即使某一瞬间,某些感悟已真切触碰到了逝者,然而,她依然无法得到灵光或者启示,以突破这幽闭的与生俱来的孤独的壳。 一路无话,却也风平浪静。偶尔,两个人的手机会响,来电对象皆是阮秋的亲人们,内容基本是问行程,答案皆是一切安好……两个人都把这理解为情理之中的善意关怀。 再后来,大概是家已近在咫尺的时候,车子里彻底安静下去,空气都近乎静止,阮秋也就睡着了。没有梦境,没有思维的波澜,甚至于什么都没有,只是漫长而纯粹的深眠。 “早安。”清晨,阮秋醒来,朝枕边人呢喃细语。 “早安。你昨夜睡得极好。”丘辰暗想,看来祭拜姑姑的确可以让你内心安宁。“只是,下次,再去祭拜姑姑……让我同行吧。” “下次再说吧。”她轻声敷衍,并快速转移话题,“昨日那场婚礼怎么样?” “挺好的,戚风云给罗铮文撑足了体面……”他对妻子转移话题的做法很无奈,却也只得顺着说下去,毕竟,于爱情依然若烈焰飞腾的此时,他是甘心于宽容,甚至是妥协的。 “对了,铎爷问起你为何没来观礼,我就实说了,然后他邀请我们今日去胥氏庄园做客,我想,你大概不会拒绝的,就答应了。” “好。”她果然答应得很痛快。事实上,婚后生活一直顺顺当当,恩爱有加,她常常觉得这多半归功于丘辰的智慧。那种智慧不同于狡猾或者老谋深算,它是纯洁透亮的,甚至偶尔还会显得笨拙,但这才是高明之处吧。 夫妻二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才去洗漱,然后照例去见他们的儿子,用两颗爱意满满的心去拥抱纯真而快乐的小太阳。 “昨日,感觉胎动频繁焦躁的小柔紧急就医,检查结果是婴儿脐带绕颈四圈,遂接受了剖腹产手术,顺利生下一名女婴,体重六磅,身体状况良好……如今母女平安,实乃万幸。” 这是阮秋夫妇见到铎爷后立即知晓的一则好消息。 “我也是刚刚知晓了这则好消息,所以,打算尽快启程赶回尔湾,去恭喜苦尽甘来的一对夫妇。”铎爷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夫妇,感慨道,“总想多与你们聚聚聊聊,然而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牵绊着,也只能择日再叙了。” “那么我们待会儿送您去机场?”阮秋恭敬地问询。 “不必了。”胥驰冷冷横来一句,“你们不过是胥家的客人,又都挺忙的,送来送去的瞎客套什么?!”众人听了这话都大为尴尬、败兴,然而又实在不能把魔王怎么样,只得就此分别。 正午,尔湾阳光明媚,也因为有了这样一则强有力的好消息,圈子里掀起了漩涡般的热情,与邱家来往甚密的人们不断向邱爷道贺,馈赠贺礼,邱家上下自然喜气洋洋。 “爹,孩子的名字,我想让我的老师来取,她在我心里,既是师者,更是母亲……望您理解。”小柔向一直守护在旁的邱爷喃喃。 “好。”邱爷点了头,理顺着女儿额头的碎发,“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所以以后,一切随你心意,爹都支持你。”话语字字暖心,促小柔落了热泪。 “那么,以后,对于铎爷那边,您也要宽容大度些……免得阿德,尤其是阿威难做。” “知道了,刚生了孩子,别就急着操心费神。” “好。那么,我再睡一会儿。爹也回去歇歇吧。” “爹等你睡熟了再回去。” 小柔强撑着笑了笑,遂虚弱地睡去。 这道坎儿,她总算是撑过来了。看着女儿的睡脸,邱爷落了泪。女儿啊,愿你之后一切顺遂。他起身,悄然离去。 第385章:静默跟随 “大概已经抵达佛罗伦萨,正穿梭于文艺复兴之城吧。”风云说这话时,窗外原本有一对相依相伴的鸟儿,而此时,一只仍在枝头轻轻哀鸣,另一只却振翼高歌,冲上云霄,自由翱翔。 “新婚快乐,铮文。”他微笑喃喃。 忽而,几下熟悉的敲门声响起,风云回神,坐回办公室的大班椅里,心情愉悦地回应道,“请进吧,胥驰。” “怎么样?风云。你那个特别麻烦的友人终于也结婚了,是不是觉得如释重负,心情大好?”魔王坐到风云对面,笑眯眯地问。 “还好。”风云回答得不瘟不火,“要品茶吗?信步泡茶的技法已炉火纯青了。” “又扯去别处。”胥驰妩媚地白了挚友一眼,“再说,我对信步也是喜欢不起来的,所以,凭他泡什么琼浆玉液,我不稀罕。” “那么,说说你的正题。” “没正题,”胥驰一愣,“没正题不可以来找你吗?” “也可以。”风云叹了口气,“最近周董事很是勤奋出色,所以我也就清闲了许多……不然下午我们去爬爬山,看看风景,如何?” “甚好!”胥驰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点头道,“但事先说好,只有你和我。” “好。”风云答应得分外干脆,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苏毅星是不可能被轻易甩掉的。 下午,如烟细雨缓缓飘洒,致使绵延不断的翠色群山如诗如梦一般。毅星远远望着两位登山仙客入了水墨画境,时隐时现,仿佛有百种滋味在胸口涌荡。他只得闭上眼睛,欲喘息平复片刻,却顿觉心里漆黑一片,只得再度睁开眼,紧盯住那烟雨中的一双仙客。 时间分明在稳步推进,然而毅星已没了时间概念。他只知隐没自我,悄无声息地跟随着风云人物,隔了好久以后,他依旧如此,只是静默跟随,并深深压抑着心灵深处的可怕骚动与绝望哀嚎…… 直到晚上七点,两位仙客才下了山,钻进胥驰的车子里,踏上归途。毅星也无法跟得太近,因为路面上几乎没什么车子来往,而对于自己驾驭的这团深蓝色火焰,那二人又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以,这种跟踪想不被发觉简直是不可完成的。 片刻之间,胥驰座驾唱着风情万种的欢歌,华丽地转过一道弯,进而消失不见了,毅星顿觉要彻底跟丢目标了。 如何是好?!他问自己。然后,他的头脑里冒出不常动用的激进想法——拐上另一条路,抄近道抢到前面去迎候老板。 趁夜黑风高,说干就干。人车一体,开启肆意大漂移。 “毅星?”不久,魔王座驾歇了欢歌,停在路边,风云下了车,蹙眉凝望横在前方的深蓝色火焰。 “老板,别生气。因不放心您,所以特地在此迎候……望您理解。”毅星立在车旁解释着。 “那么,”风云回身朝魔王柔语,“我先回去了。” “嗯。”魔王毫不掩饰内心的不爽,“有些人,长得娘就算了,还他娘的粘人,粘人就算了,还笨得要死,总是耍弄一眼就能被识破的狡计。操!”说罢开车走人。 “对不起。让胥家少爷败兴了。”路上,毅星轻声致歉。 风云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坐在后排座椅里继续揉他的晴明穴。 这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致使毅星备受打击,他觉得自己没了脸面,没了孤独的傲气,完全丧失自我地受一份极致的屈辱。他本能地握紧方向盘,稳住内心的巨浪,将车子安稳地驶入戚氏庄园的车库,然后,跟他的老板道了声晚安,便默默无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闭房门,脱去鞋子和外套,随意扔在地上,上了床,安静地闭着眼睛,悄然睡去。 “邱家喜得千金,文家喜得乘龙快婿……圈子里最近可谓喜事连连啊。”晚饭时分,周爷看着登门造访的陈进,话题自然搭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上来。 “伯父,其实我们也计划过了,暂定在十月份注册,明年开春举行婚礼……当然,也要双方长辈点头应允才行。”陈进倒也答得果断干脆。 “那么周画家是什么意见?”既然已经聊开了,周爷索性要深入下去。 “从小到大,我娘都很尊重我的意见,所以我要娶的人,她也会尊重与祝福的。” “哦。”周爷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那么,既然都已考虑到这种程度了,婚后住在哪里也一定有答案了吧?” “我娘是不打算与我们同住的……她说彼此都会不自在的,所以常来往就好。但她特地嘱咐我要尊重、参考您的意见。另外,我名下也有几处房产,可供挑选。” 这是摆明不想跟我同住了!周爷虽然已明了了,且原本也没打算与女儿女婿同住,但是,他还是决定让陈进难受一下。 “我呢,毕竟不是心境洒脱的艺术家,所以还是想跟女儿女婿同住几年的,待你们往后有了孩子,我便甘心彻底回归家庭,享受含饴弄孙的惬意生活。”这番话确实挺让陈进难受的。一起住?!且不知要住多久……估计十颗脑袋也不够应对的。陈进低下头去,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素馅小馄饨。 周珞看到此情此景,也免不了左右为难,但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养父。 “我也是,像我爹这样想的。”她轻声说。 陈进吃下了最后一只小馄饨,开始一勺一勺地喝起馄饨汤来。 “看来馄饨很对胃口啊。”周爷轻轻一笑,朝在门边候命的小家佣道,“既然客人喜欢吃馄饨,再去端一碗来。” “好的。周爷。”家佣应声出了门。 “您也知道,”陈进放下汤匙,直起身子,暗想既然总要说句话,表个态,那么不如就直说,“我和父母同住的时间较为短暂,如今,父亲已去世,母亲也理解我,肯给孤独惯了的我一些自由空间……所以,我此刻设想的婚姻生活里,也只是我与珞珞的二人世界。当然,我们的年纪已摆在这里,所以要孩子也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情,但不强求,即使一直没孩子,我也愿意与珞珞相依相伴一辈子。” 灯火通明的餐厅忽然变得黯淡无光,以至于折返回来的小家佣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头,只得低头看着托盘里的小馄饨,小心翼翼地往陈进的方向挪步。 “拿回去吧,客人已经吃饱了,正准备告辞。”周珞的声音清冷而富有力道。 “好的。大小姐。”家佣心领神会,快步退了出去,一只只小馄饨在碗里欢快地晃荡起来。 第386章:情感较量 “你今夜这种态度,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养女?”夜色里,被周珞送出门口的陈进猛然问道。 “你说这话过脑子了吗?”她显然吃不消这问题。 “过了,所以才怕你被道德绑架。”他一脸严肃,答得武断而强悍。 “我们暂时别见面了。慢走。”她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婀娜背影朝宽阔厅堂正中的楼梯摇曳而去,直至消失在充满眷恋的视野里。 归程,独自驾车的他郁闷得透不过气来,他也知道风花雪月的爱情恒久不到哪里去,迟早是要落实到婚姻生活的琐碎真实里的。但是,稍一敲打就碎了一地的情感还是让他倍感意外、灰心。 这算什么?!周大小姐。他真想呵斥她,然而没用,因为人家要冷处理啊。他叹了口气,觉得爱上周珞绝对是自己在情感里过于挑剔的讽刺与报应。 “今夜,不顺利吗?”回到家中,周云蝶立即便察觉到儿子遮遮掩掩的哀伤、气馁。 陈进很想一吐为快,但又觉得作为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该如此。“的确有一点儿烦恼,没关系,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他微笑着说。 “那就好。”她并不刨根问底,而是轻松愉快地说,“我周末要回英国,去看画展,顺便与老友们聚聚。” “好。”他也放松下来,轻声说,“但不要去太久。” “一周左右。” “可以接受。” 母子俩相视一笑,互道晚安。 他回到房里,洗漱完毕,再靠在床头,端起一本长篇小说来静静地读。虽然书中故事十分苦涩,男主的流亡史悲壮而压抑,但他的思绪被真切牵动,已不再纠结于晚餐桌面上的那些不愉快了。 “其实‘想和你们同住’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这话爹只跟我说说就好,若此时跟他说这句,他又要以为成——恨嫁妥协。”晚餐虽不欢而散,周家父女却并未各自苦恼,而是,相依相伴着在庄园里散步、聊天。 “会吗?”周爷笑了。 “会。”周珞倔强作答,纠结的情绪却在心上交战。 “虽然你们的爱情看似经不起什么,但爱情毕竟已经种下了。若加以保卫、呵护……” “爹,若爱情还需要‘保胎’才能开花结果……”她觉得自尊心被扎疼了。 “一位大家闺秀,竟把‘保胎’这种字眼儿挂在爱情上做标签,真是……”他本想训诫一番,却看着羞红了脸的女儿噗嗤笑了,“还真是挺别致的。” 她先是一愣,然后看着那双清朗的闪耀慈父深情的眼睛,很快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嗓子里一发酸,心里落下了一滴泪。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迎来的爱情竟如此脆弱,从沸腾到急转直下,再落地成冰,只需一句看似玩笑的考验。唉——始料未及啊。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悬崖峭壁附近,一边观赏点缀在崖上的蜷曲遒劲的松树,一边去看烟雾缭绕的朦胧城市。无数寻常人家的灯光温暖而持续地亮着,紧紧维系着一家人,缓缓经历岁月曲折、年华流逝…… 她依偎着父亲的肩膀说,“爹,也许是我不够好吧,值不起好的爱情……幸好我还有这个家,有您……才可以有底气地生活。” “你很好,真的。”他顺势拥抱她,低语,“没事,孩子。你已经抓住这场爱情了……这点儿眼力,爹还是有的。”他的确看得挺明白的,岁月的课业从不曾白白领会,每镀一层苦痛,就远离一层浅薄。 今夜,无星月作伴,唯湿润的气息幽幽飘散,天空黯淡,一筹莫展。阮秋继续在灯下书写日记。中午时分,向太平不请自来,说会替我查出供奉鲜花之人,我没有回应什么,他也察觉到我的谨慎与警惕,便悄然离去了。无论如何,他是婆婆的心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向我示好的。姑姑常说,看不清路数,就静观其变。我总记得。关于她,我什么都记得。 窗外,风吹着团团乌云,似乎在逼问星月的下落。阮秋看了几分钟,然后回神,收好日记,回到床上,用眸光轻轻抚摸枕边人的睡脸。他的浓密而有型的眉,偶尔滚动的眼帘下的眼球,卷翘而闪闪发亮的睫毛,笔直挺拔的鼻子,纹理浅而细腻的唇……啊,那些线条与轮廓,都令她着迷、心动。何时起,她真切地爱上了他?分明知道自己本不该、不会爱上这样一位男子,但日子一天天地累积过来,爱与依恋竟就自然而然地生根发芽了。 唯一的遗憾是——戚风云也并未因此而从她的心里彻底撤离。于她而言,他仍是一束不可磨灭的光。她轻轻地叹气,因为从此,她将一直内疚、遗憾于自己对洛丘辰爱得不够彻底、纯粹。 清晨,早餐桌面上,很难得地多了风云夫妇,也因此,今晨的菜式以养胃暖心为主题,一道道铺展码放开来,尤其显得丰富、动人、细腻美好。 “真是难得。女婿啊,多吃点儿。”向薄筝有感而发,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温和慈祥的笑容。可是这也并不表示她会对女婿真心以待,不过是女婿而已,她总是这么想,赏识而已。况且能得到她的赏识,已算是登峰造极了。她越想越得意,也越觉得自己宽容睿智、闪闪发亮。“那么,趁气氛不错,咱们把位于波士顿商务区的那两层楼的事儿也说一说。” 倒胃口。听客们皆这么想。 “虽然现在已经是丘辰的了,但是,风云也可以拿去用,开分公司或者做些别的,怎么样都好,至于租金……”每个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娘,”芊芊轻声拦住了向薄筝的话,“既然是我哥果断投资买下的房产,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怎么都好,我和风云没意见,也不感兴趣。” 气氛一下子冷掉了。 “是吗?”向薄筝冷笑道,“不知不觉,你竟有了权威,可以为风云代言了!” “不知不觉,我们之间已学会了遇事相商,他也肯听劝告,所以,彼此代言,不成问题。”芊芊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丘辰朝妹妹瞪了一眼,欲发声替母亲与自己争辩解围,然而阮秋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也就只能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第387章:不行而知 从小到大,就像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与热爱那样,洛芊芊对母亲总有一种天然的厌恶甚至憎恨。更为糟糕的是,岁月非但未对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加以缓和,施以平衡,反而任由其磨砺得愈发尖锐了。 当然,她并未察觉到自己对父母双亲过于极端的差别爱恨。只是,这一回,对于父母十分过分的厚此薄彼,她却连父亲也一并怨恨了。 “若都吃好了,不如就各忙各去吧。”最终,洛爷发了话,早餐草草收场,各自脸上都挂着不痛快。 洛爷回到书房,在上班之前去静静心,整理自己新买的一批书籍。他是知道女儿对他的怨恨的,罪名无非是——为了帮扶不成器的儿子而联合腹黑的儿媳打压、牺牲女儿女婿。事实也大致如此。骨肉之爱里免不了偏袒,虽然他打心眼儿里更爱女儿,但老观念稳固地盘踞着,时时事事都要叮嘱强调——儿子、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天又晴朗了,金色的太阳高挂着,照得云朵通体放光,也使得它们变得稀薄,足见,不可预知的雨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双清澈忧郁的眼睛目视前路,认真而投入地开着车。坐在后排座椅里的风云夫妇沉默着,各怀心事,又相互依偎着。 车内,钢琴诗人肖邦的《大波洛奈兹舞曲》如水波般缓缓流淌,将一缕缕淡而寂寞的情绪渗入芊芊心田,使得身体羸弱、并不开朗的她稍感舒缓。 “你很会选曲。”她将视线落在专注开车的毅星的背影上,脸上露出微笑,“谢谢。” “谢您夸奖,荣幸之至。”他依然专注于开车,却不忘得体回应。风云则继续沉思,并未参与此话题。 不久,芊芊回到家中,风云到了公司,果然就暂时放下了烦恼,各忙各的了。 “今晨,婆婆的提议,望你考虑一下。”此时,已罕有往来的阮秋主动来电,单刀直入地说。 “考虑了,也已由芊芊答复过了——不感兴趣。”风云也摒弃客套,回绝得干净利落。 “之所以买下那两层楼……” “不好意思,我事忙,再聊。”风云切断了电话。谁知老套的电话铃声再度唱响。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她轻声请求。风云默许了。 “我自然知道你想在那里开LRIT的波士顿分部,但周爷是不会卖给你的。而那当时,一直在房地产业摸爬滚打的霍深川也看中了那处房产,打算用来投资。” “还有这样的隐情?洛氏之主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始终没跟他说破这一点。” “原来,你竟是比我们更高明的圣人啊。” “圣——人?!你在损我吗?” “老子<道德经>曰——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我追随LEO多年,虽并无多少天分,却胜在勤奋肯学,自然就积累了人脉与渠道,所以,偶尔‘不行而知’,也在情理之中。”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彼此都在倾听,自呼吸里,窥探隐秘的内心活动。曾经的爱的生涯在思绪里流淌着,彼此多么热爱,心与心相通,可以轻易抵达至深至密之地。而如今,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深刻而湍急的河流,只能悲壮地相望了。 “抱歉,你的‘不行而知’还是不能作为充足的理由,去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自嫁进洛氏豪门,你一直在耐心等待这样一次良机,再以激进而果断的手法出击。是的。你的目的,并非赢得尽量多的筹码,而是尽可能地闪耀光彩,去避免在以孩子为重心的三五年之内,被洛氏及LRIT淘汰出局。” “我实在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高明。” “不。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高明。” “看来,我多说无益,只会越描越黑。” “的确如此。所以,那房产,或留着,或转卖给霍氏兄弟,怎么都好,只是别来搅扰LRIT,以及对付我。言尽于此。”忙音再度响起,美丽的眼睛湿润了,难以名状的痛楚涌荡于周身。 午后,萧山来电,说起今日会陪云音及孩子们回娘家小住,又担心母亲寂寞,遂叮嘱阮秋回家照看照看。 “那么,哥,你也在家中歇了一阵子了,下半年,有何计划、打算呢?”她顺势一问。 “你啊,越来越像咱爹了。”他的声音充满了颓唐与无力感。 “你啊,似乎被自己打败了。”她不得不说些刺耳的话。 “真是软舌如刀,字字扎心啊。” “总要有人说你几句的,这个恶人,也只能由我来做了。” 萧山冲着电话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中年危机来了,总想缓缓再说。” “总要有个期限啊。”她停顿了一下,继续斟酌着说,“下周,去LRIT上班吧。守在家门口的工作,又可以发挥你的专业特长,不要仅仅因为和谁怄气……” “没错,我实在不想再与戚风云、胥驰牵扯在一起。” “那么,就去咱们萧家的公司上班,帮咱爹分忧。” “咱爹对我,太苛刻了。” “那么,你去找份工作,我帮你找也没问题,或者自己开公司,怎么都好,就是别再闲下去了。” “我考虑考虑吧。” “那么下周,下周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你可真像是追债的。” “是啊。不过是前世我欠哥的,这辈子追着还。” “牙尖嘴利的丫头。”萧山心酸一笑,“哥永远说不过你。” 收线之后,她尽力调整好情绪,回到几步之遥的娘家,与母亲亲昵地坐在绣房之中,各自绣一方手帕。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十分清新凝神。 “好像忧愁已经渗透到花里去了。”傍晚,母女俩停下来喝茶,陈嫣端详着女儿绣的两枝玉兰品评道。 “会吗?”阮秋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过母亲递来的绣绷,看着白中带粉的盛放花朵,以及含苞待放的嫩色花苞,思忖着轻声道,“我大概明白了。”母亲已经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忧伤”了。 “许多人与事,免不了有得有失。既然做了决定,不必患得患失。”陈嫣轻抚女儿的肩膀,“晚上留下来好吗?你哥嫂和孩子们都不在家,怪寂寞的。你爹呢,又总是忙,不肯陪我说话……” 阮秋会心一笑,以顽皮的口吻说,“娘,让我留下可以……只是别冤枉爹啊。” 陈嫣也跟着笑了,“怎么这样说呢?你哪里知晓他气人的时候。” 此时,已经归家的萧洪剑立在绣房之外,默默欣赏着两位女子的美好笑容,如品读春风一般,体味幸福的滋味。 第388章:寂夜遐思 深夜,床榻之上,与周珞冷战中的陈进继续读那本长篇小说。那一日,古树之下,男主救下了显遭劫持的长发如瀑的女主。凉风习习,吹奏凄婉的歌谣,吹乱了缕缕发丝,催生了他的怜悯之心。他拿出一方手帕,温柔而谨慎地为她束好头发,四目相对间,彼此一见钟情。然而,好景不长,被与生俱来的骄傲顽固掌控的两个人,总不肯向对方妥协半分,美好的时光终究消磨殆尽。这一夜,男主再度踏上逃亡之路,向极有魔力的远方奔去。女主躲在巨大的古树下,目送爱人远去,她没有哭泣,只是做了一次深长的呼吸,然后松开被一方手帕束缚的长发,任由美丽的发丝散落周身,迎着明月与凉风,露出充满无限遐思的笑容。 他合上书,下了床,立在窗前思索故事的后续会怎么样。他很想翻到最后的章节,将结局看个清楚明白,但那样做的话,整本书就被看废了。 那么,自己与珞珞美人的后续又会怎么样呢?他又自然地联系到自身——虽然不是什么流亡的国君,需胸怀大志,忍辱负重,一步步地向他的帝国攀爬,但眼下,确实有一位孤独的公主等待他解救。若自己不娶,那女子,还有谁能真心以待,持久爱恋?!他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需以大局为重,不可太过拘泥、陷落于骄傲自负的小情怀。 “同住也行,只是若我受了委屈,你得理解、安慰我。”他一时冲动,竟开车来到山顶庄园的山脚下,停了车,举着电话,开门见山地对美人说出这番话,然后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简直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哦,那么谢谢你为了爱而委屈自己。”话一出口,周珞立即后悔且惊讶,脸颊腾地现出绯红,“所以,我想,偶尔,你和我,我们俩可以去旅行,作为补偿。”她的嘴唇开始哆嗦,脑袋嗡嗡作响,又怕错过陈进的哪一句话,猛来一句,“见一面怎么样?!就现在。” 他立即作答,“啊,我就在山下。”随即,又踌躇起来,“若我现在开车上去,保安势必会通知你爹……会不会太过打扰?还有就是,才闹红了脸就见面,他老人家会不会笑我没皮没脸的?” “可你已经没皮没脸了,还怕笑话?”她噗嗤笑了,又觉得不妥,遂稍顿了顿,调整好气息,再温柔地补充道,“放心,我让保安给你放行。” 收线之际,他竟有些陶醉于那种微笑过后的温柔音色。啊,爱情,怎么把我变成这副德行?!他暗想。 “儿媳一回娘家,儿子就飞奔去了,只留下我们俩陪明达,这对夫妻可真是的。”夜里,明达睡了,奶娘在旁陪伴着,一对老夫妻觉得很放心,便一前一后地自婴儿房走出来。“只是偶尔回娘家住一下,有何不可?你一日不见儿子都不自在,却从不体谅人家难得见着女儿的心情。”听惯了向薄筝的抱怨,洛爷自然有大把的话怼回去。 “哎呀,你可真是厚道的公公。从前一口一个‘贱人’,不知道骂的是谁呢。” “今时不同往日。” “啧啧,脸皮还真厚。” 两个人又斗了一会儿嘴,便也厌了、累了,遂分头忙自己的爱好去了。薄筝敷她的面膜,洛爷则走出别墅,独自漫步。这是树木繁茂生长的时节,鸟儿们的合唱格外美妙,空气中飘散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鹅卵石步道形态蜿蜒曲折,如一条晶莹的小河穿过整片树林,浮游在长满嫩草的绿野之间。行走其上,昂着头,透过生机勃勃的翠绿叶子的缝隙远眺星夜山峦,每一步皆富有诗意。 此时,薄筝已换上了风雅华丽的睡袍,伫立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望向那片浓密的树林,她知道他在那里,如寻找灵感的诗人那般漫步着。月光虚弱地散播光泽,照得一切虚幻如梦。 可是,当年,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蹂躏我唯一的妹妹?!她悲愤地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他是恶魔,永远不可饶恕。而我,依然选择与恶魔同眠共枕的女人,也注定不可饶恕。 昂贵的面膜一点点松软、垮塌下去,她没有如常那般去调整,而是一把抓下它,毫不留情地狠摔出去。 “爹,您有没有想过,何时给我哥机会,我是说真正的机会,来帮您撑住家里的生意?”夜色里,与父亲一同散步的阮秋轻声探问。萧爷停下脚步,与女儿对望,眼中蕴藏着深沉而忧郁的神色。 “我不知道,也许没怎么想过吧。”他摇了摇头,轻声回复,“总觉得他不适合做生意,所以……”他迈开步子,继续从容行走,“我想再撑三五年,然后……把生意交托给你。” 阮秋并不惊讶于这番话,聪明如她,对于父亲的想法,早有预感。 “我是很愿意为您分忧的,只是,这盘萧家的生意,本就来之不易,所以总是要交托给我哥才算合情合理的。还有,您对他,也不要总是一味地苛责。” “你呀,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像个中规中矩的老太太。” “是吗?” “是啊。” 父女俩皆笑了。 “总之要先给我哥机会,试试看,三五个月也好,您说呢?”她依然抓着正题不放。 “三五个月?你先让他能够下定决心,跟我做三五天试试看吧。” “好。一言为定。下周开始吧。” “嗯。若他真能挺过去,往后我倒是乐得清闲了。” “这话我可不信……”也许后面还有很多话可以延展开来,但她只是浅浅一笑,却也甚为迷人。 风,摩挲着花园里的树木,枝桠上的一簇簇叶子沙沙作响。 “你长大了,秋儿。长大了……多么快啊。”萧爷反复喃喃了几遍,音色里或是悲伤,或是留恋,或是豁达,或是,其他不可言传的情绪。 她上前拥抱住父亲,在他耳畔轻声说,“女儿总要长大的,以后您可以放心地依靠我了,多好啊。” 那一瞬间,他遭到了突袭一般震惊,世界模糊了,他闭上眼睛,落了泪。 第389章:深情眷恋 清晨,阮秋醒来,听到鸟儿在庭院里啁啾鸣啭,便起身来到窗边,正巧看见两只鸟儿自眼前掠过。她用闪烁的目光目送它们飞上灰白而淡然的天空,将渺小的身子渐渐扩散、融入那一片宽广的世界里去了。 “看什么呢?秋儿。”丘辰用自己的身子把她包裹住,一股不可名状的温暖气息渗透到她的血液里。她闭上眼睛,任凭一个个轻柔的吻落在白皙光洁的脸颊以及润泽而修长的脖颈上。每每这样的时刻,两个人总是笼罩在热泉般的情爱里,如痴如醉,无比幸福。 不久,一家人聚在餐厅里吃早饭,半开的窗子悄然迎来细柔的风,风又带着薰馨的草木香气,将厅堂缭绕得清新脱俗。早餐也恰有一盘汆烫过的蕨菜嫩芽,口感清香润滑,隐约可以尝出被橄榄油煸香的辣椒味道。还有火候得当的鱼汤、几样时令蔬菜小炒、素馅蒸饺,以及阮秋钟爱的暖心暖胃的红豆粥……一切都那么朴实、美好。 晨光照着阮秋的美丽脸庞,弹起白皙润泽的柔光,那种自然的光亮,仿佛是从灵魂里透射出来的纯洁。只是,女儿的短发,着实令坐在对面的陈嫣涌起些许心疼与遗憾,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何时才能再现呢? 母亲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她不想将心底的忧伤过度投射给女儿。窗外,几棵巨大古树的枝桠弯曲盘缠着,呈现出一种令人赞叹自然力量的奇异姿态。墨绿色的树荫里,晃动着叶与风的情话,晨光透过间隙,闪动着奇妙的金色意境。 用过早餐,阮秋夫妇便起身告辞。萧爷与陈嫣忍不住送了送,庭院里,茂密层叠的树影不断落在慢慢行走的四人身上。虽然两家相隔很近,也终究不能送到洛家门口,但至少慰藉了一种父母对女儿的深情眷恋。 “刚刚我表现得怎么样啊?秋儿。”回到家中,来到婴儿房,丘辰一边逗弄儿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探问阮秋,“我总是心中无数,不知该怎么与岳父岳母寒暄,若我说错、做错了什么,你要提醒我。” “你做得很好。”她莞尔一笑,语音平和地回复道。 “那就好。”他欢喜起来,抱着儿子在房间里踱步,明达咯咯甜笑着,不时用灵活的小手抓弄着父亲的脸,每每触到那些硬硬的胡茬,小家伙就停下来,眨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仔细而投入地观察,甚至不自觉地流口水。在他心里,父亲的脸与母亲的脸是那么的不同,但他们的笑容却是一模一样的。 “我要和爹一道去上班了。”过了一会儿,丘辰依依不舍地说。阮秋接过孩子,抱在怀中,臂弯托着饱满的小屁股,小家伙也乖乖依偎着母亲。“和爹爹说再见吧。”她摇着宝宝的小手,朝丘辰微笑,那一刻,他心头仿佛被撞击了一下,温柔地吻了妻儿的脸。他强烈地渴望做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以及,一位合格的洛氏继承者。但最后一条志向,着实让他绝望,尤其是在戚风云撂挑子以后…… 上班路上,洛爷尽量用和缓的口吻说,“在这个位置上,你到底是经验不多的,而董事们的期望值却很高。唉,没办法,慢慢来吧。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公司。” 丘辰没有回应什么,尽管父亲这番话说得慈祥宽容,但听起来仍然免不了憋闷,且对于能力不足的他来说,也就再无借口逃离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了。 “哦,是不是觉得自己永难胜任?!”洛爷这才领会过来,觉得他的儿子确实难成大器。“不要紧的。学会知人善任,一样可以的。” 可是,爹啊,这四字又需要多少智慧才能明了、通透?!丘辰垂下眼帘,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是不完美的,因为反正人人都有缺憾,但是你得尝试迈向更好的自己。洛爷很想对颓唐的儿子奉上这句话,但还是作罢了。许多事,慢慢来吧,时间尚早,我还可以守护他很久,很久…… 中午时分,戚风云刚要走出公司办公室,又被办公电话叫住了。“长话短说吧,毕竟都很忙。”电话里刮来周澎湃的强势之风。 “您说吧,周董。”风云得体回应道。 “想合并几个无用的部门,报告发到你邮箱里了。” “好。我先看看。” “三天够不够?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易拖延。” “这么说,后续的很多工作您也都已计划好了?因为您只给我三天时间,所以我想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那么一并给我。正所谓棋看三步,股看五年,我得跟您好好学习。” “好。一并给你。” “好。三天后给您明确的答复。” “先说好,你可以否决,但必须拿出让我服气的依据。” “我若同意,您也得值得起信任,那种粉饰报表,造成利润激增的内部关联交易,不可再现了。” “你,在跟一位七旬老者翻旧账是吗?!” “您的志向,远胜晚辈,所以我也不可仅仅将您视为老者去敬。如今,受您鞭策,我已转变观念,把您视作极有远见的同行者,以共谋发展。既然如此,偶尔拿旧账来警醒一下彼此,也并无不可吧。” “那些个旧账,起先我并不知情。况且如今,相关人员早已离职了,不是吗?!还有,若你们父子拿得出我从中获益的实证,我还会、还敢、还好意思赖在这里吗?!” 风云沉默不语,反倒使周澎湃不好继续发作了。 过了数秒,强势的老者突然用明确的声调说,“你才三十几岁,别就学着你爹的样子,眼界里皆是旧账,一辈子学不会宽容。” “周董,您对我爹的指摘,何必说给我听?!就好像我爹跟珞珞说您的不是,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得自己悟。”电话断了线。 “老板,”门被轻敲了两下,“可以出发了吗?”信步在外头柔声问询。 “可以。”风云出了门,走过助理办公室,来到电梯口。毅星守候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朝他一笑。那笑容里藏着一晃而过的哀伤,像是初夏的一缕芬芳,顷刻被阳光融化,毫无痕迹可寻。 第390章:萧荷日记 “娘,这么看,我也只能自在到周末了。”中午,萧山携妻儿归了家,一见着母亲,就小声诉起苦来。 陈嫣就势放下绣绷,抬起头,用那双布满细纹的倔强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旋即又把视线重新落回绣绷上,倾注心思继续绣一簇薰衣草。 他只得继续说,“我爹也很奇怪,从来都是只对我一人苛刻。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他的员工,心里就发慌。秋儿也真是不体谅我,使劲儿逼我去爹那里做事,我也不好生硬地回绝……” “没人逼得了你的……是你也渴望得到你爹的认可吧?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然而真正意义上的努力,也总会填补缺憾的。”她的话声沉着,略带哀婉,久久地在萧山心头回荡。 “今天天气真好。”回到卧房,云音见丈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只能不动声色地闲聊一句。 “是啊,天气真好。”萧山点点头,两人的视线踫在一起,彼此心里荡漾起愉悦的微澜。 他走到她面前,低垂着头,忽而拥她入怀,感受彼此的呼吸,心跳,以及在脑中不断重现的时光的芳香。 午后,已无人居住的萧氏老宅万籁俱寂。但安保设施仍在有效运转,保洁人员也会定期上门,所以,也不能说是被完全抛弃掉了。走廊上,某扇自去年冬天起一直漏风的窗子仍然咧嘴微笑着,这也无关紧要,因为反正如今是夏天,且此地已再无人居住。 此刻,只有阮秋独自行走。虽脚步轻盈,却每踏一步仍能震得地板微微作响,也使得周遭有一种冷冰冰的阴森感。 婆婆出门会友,明达要睡午觉,她闲来无事,忽然渴望到老宅缅怀一番。想到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她不禁凄凉一笑。再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经来到妹妹萧荷的卧房门口。她犹豫着掏出钥匙,插进锁眼,轻轻转动,啪嗒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的东西大致已搬去萧家现今的气派宅院了,所剩的也只有窗帘与地板。由于房间一直锁闭着,保洁一直未曾踏入,地板上浮着一层灰,踏在脚下,很有虚软的存在感。阮秋闭上眼睛,随意行走,细跟鞋子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突然之间,一串异样的回响促她停下脚步,睁开眼,低头看着脚下。 她蹲下来,握着拳,轻轻敲击着地板,仔细观察着那些天然的木质纹理,找到了一个细微的破绽,随即拿出手包里的修指甲的小锉刀,慢慢插进露了破绽的狭窄缝隙,别开了隐没已久的暗格。 一本褪去了梦幻紫色的苍白日记涌入了视野里。触碰它的一瞬间,仿佛真切触碰到了萧荷下葬时所呈现的美丽而枯竭的脸。 日记记录了一位良家闺秀生命中最后两个月的心事。如果她也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此前更早的那些日记本呢?想必,也已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吧。阮秋带着日记走出了萧荷的闺房,并重新锁闭房门。 接下来,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坐到写字台前,充满仪式感地读取一篇萧荷日记。 日记节选之一——今天,我真的不是有意溜去风云哥的书房的。我知道自己已嫁为人妇,与他已再无可能了。何况从小到大,他的书房、甚至卧房我已去过无数次了,所以也不可以说是好奇心在作祟。总之,既然大家各忙各去,甚至连成日盯着我的管家大叔也出门办事去了,那么,只要不外出,在这么大的戚氏庄园里,避开家佣们去任意房间探宝冒险都不在话下。 对,我无意间溜进风云哥的房间,就当做是探宝吧!也许未来我还会溜去公公的书房、婆婆的书房、楚楚姐姐的书房,甚至是罗平大叔的书房探宝。想到这些,就会觉得结了婚的日子还是很有趣的吧。 但是风云哥的书房还是那么无趣,简直枯燥腐朽。不过也许是我太肤浅了,一看书就头痛,一练字更是哪里都痛,这样的我,也难怪终究要被他嫌弃,乃至不再爱了。 是的。他爱过我。我发誓我的心感知到他爱过我,虽然他也笃定地跟我说——从未有过。 想到这里,我又免不了恨他。也许,我坐在他的书房里,只是泄愤的另一种方式。我什么也没做,我只要动过任何一样东西,他都会知道。所以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坐着,盯着那些书,那些字画,笔墨纸砚,一盏无趣的台灯,底座甚大的茶几——那里面暗藏玄机。我什么都知道。我清楚他的一切,却又看不透他的一切。我爱他,也曾被他爱着,如今,我嫁给了他的大哥,完成了对他变心的报复。我可真蠢啊。 忽然之间,手机响了。“老婆,吃饭了吗?”丘辰的声音总使她愉悦。“还没有,也没什么胃口。还有,我不在家里。” “哦,我娘知道你不在家里吗?”他担心起来。 “她出门去会朋友了。明达又要午睡,我也是闲来无事,便去我娘家的旧宅看看,算是怀旧吧。不过,如果向太平偶然看到我出门了,想必也会跟过来的……” “他跟去了?” “都说了——是如果。若你想验证,可以给他打电话。”这算是讥讽,丘辰一下子就领会到了。 “老婆,我不是说你不可以出门,只是,最好有人陪着,我也好放心些。因为爱你,免不了时刻想着你,担心你。”这话里藏着埋怨和掌控欲。阮秋暗想。 “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了。”她和和气气地说。 “嗯。记得吃饭。”他悻悻地挂断了电话。她也收好日记,离开老宅,归家去了。 “你出门了?”一进家门,便遭遇向薄筝的冷冷审问。 “嗯。回了趟娘家旧宅。”阮秋从容作答。 “至少该告诉管家一声的。不然,我回来问他,他又答不上来,免不了要被骂没脑子没责任心,若总是这样,恐地位不保了。”毒舌开始指桑骂槐。 “是我不够周详。”阮秋轻声细语地致歉。 “我当然不是怪你。我们也知道你随你姑姑的秉性,这些年云游四海闯荡惯了……自然有别于大家闺秀的。所以也很少约束你什么。” “那么谢您宽容体谅。我也饿了,想去吃饭。可以吗?”阮秋自然懂得那番话里的刻薄与偏见,但她决定将其排解掉。 “去吧。多吃点儿。”薄筝觉得自己的毒舌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阮秋望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暗想,虽然无法欣赏这样的婆婆,但“尊重”二字,我仍会诚心恪守。 第391章:牵动人心 夜色昏沉,书房之内,风云着一件素雅的真丝薄衫,在一盏无趣的台灯下审看周澎湃的报告。他神色淡然,双臂拢在胸前,偶尔抬手翻动一页纸,静谧的房间便会漾起孤凄的波澜。 不管如何查阅与回味,那些相互关联的通过削减不必要的机构管制,推动经济稳定增长的报告并无一丝图谋不轨的破绽。报告眼光独到,力道精准,理性而有章法,在合理化的机构精简之后,通过绩效奖励的激励政策,以及创造令人兴奋的新技术研发相关的新机遇,提振员工士气,使公司更具竞争活力,实在值得一试。良久,他得出结论,接下来,就是等待他所信赖的高参们给出意见。 风,含混而朦胧地在窗前游荡,他从慵懒摇曳的树影里感知到了。此刻,罗平就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不知怎地,风云人物竟也感知到了。 “进来吧。管家。”他轻声说。 罗平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将一人份的小汤盅放到写字台上,“后厨煲了乌鸡汤,放了灵芝和红枣,您尝尝看。”他抬起头,恭敬地看着风云,灯光落在风云眼中,微微闪亮,不可形容地牵动人心。 “多谢。”风云打开汤盅的盖子,见汤色浓而不浊,不由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慢慢喝下去,感觉汤味细腻鲜美,灵芝微苦回甘,红枣甜美柔和,十分滋养身心。 “滋味真好。”待罕有地喝完了整盅汤,风云不禁问罗平,“只是,家里何时请了擅长煲汤的大厨?” 罗平略显窘迫地垂下了视线,轻声回复,“是苏毅星煲的汤。”风云确实有些意外,才明白管家是故意垂下眼而避免直视自己的表情变化的。 “请转告他,别再熬夜煲汤了。当然,我的谢意也请代为转达。” “好的。您也别熬得太晚,注意休息。”罗平收拾好汤盅,出去的时候仍不忘轻轻带好门。 希望他能恪守友情之界。风云思量着走去窗前,望着夜色,同时也审看着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如何避免失去一位忠诚而矛盾的孤独客,似乎与如何挫败、磨平周澎湃的野心同样艰难。 “你果然并没有换电话号码啊。阔太太。”次日上午十点,霍深川出其不意地致电阮秋。 “你也果然并没有褪去爱打趣的风采。”她从容回应道,“不过,以我老公与你们霍氏兄弟的深厚交情来论,我应该称呼你‘大哥’,你也该呼应一声‘弟妹’。” “笑话。”他顷刻压低声音严厉地说,“我从不跟草包论交情,何况这个草包还他娘的撬走了我弟弟曾经深爱的女子。所以,选个草包当老公的你,也是瞎了。” “所以是特地来骂我一顿的吗?那么,我不解释什么,领受就是了,大哥。我可以收线了吗?”她轻轻松松地排解、躲避开了。 “抱歉了,阮秋女士。”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此番只是想问问你,洛家从周澎湃那老倔头子手里买下的、位于波士顿商业区的房产,可否转让给我们霍氏?” “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下,“你应该跟我公公商量的。” “问了,可他说,房产已归在丘辰名下,所以让我找你们夫妇商量。然后我又去问你的老公,不出所料地,他说要你来定夺。” “那么,至少要把大致报价及付款方式告知一下吧。等他下班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可以吗?” “可以。那么,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答复我?”他毫不松懈地逼问。 “这个,的确需要些时间。你也明白,虽然市场复苏缓慢,但商业区办公楼的平均租金仍然稳中有升,且我们也不需要怎么操心,直接托管给资深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就好。”换而言之,就是你求着我要买,我自然要端着,算算你的出价值不值得我转让。 这回答的确令霍深川很不爽,但他也没有即刻翻脸,“行啊,咱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另外,我的出价也是经过团队评估的,浮动空间不大,你也要有个数。” “好的。那么,再聊。” “不问问我,深让过得如何?!” “我可不像有些人,结了婚还惦记别处,没意思。” “你说这话,是心虚的呀。”他讥讽道。 “你是我的心吗?不然怎么料定我心虚的?”她顷刻还嘴,堵住了他的嘴。 好厉害的一张嘴。收线之后,深川暗想。 “怎么样?老弟。中午陪大哥吃个饭吧。”转而,他尽力转换心情,致电心爱的弟弟。 “好的,去哪里呢?”缠在工作中的深让也转换了心情,愉快地问。 “嗯……自顺云阁换了主厨,我还没有去试菜,总是怕同一道菜,味道却有所变化,无论这变化是好是坏,心理上、舌尖上总难免因怀旧而大失所望。你觉得呢?” “新任主厨是在洛杉矶当地备受认可的一位华裔厨师,我和家里的三位女士都已去过几回了,总体很满意,所以,哥不妨一试。” “哎呦,啧啧,家里有三位女士……听上去多么幸福。”深川看似开玩笑,却也难掩羡慕与嫉妒。 “是啊,你若也觉得这是难得的幸福,就常来家中聚聚。”深让就势开导起大哥来。 “就怕难以在娘和姨娘那里讨到好脸色。”深川嘟囔了一句,然后转回正题,“中午聊吧,顺云阁见。”他匆匆挂断电话,突然觉得茫然若失,只得微微合上浓密的睫毛,蹙起眉头上的“川”字,在充满夏日阳光的办公室里独自惆怅着。 “董事长。”过了好一会儿,柔和的敲门声促他睁开了有些湿润的眼睛,交抱着双臂说,“进来吧。” 三十出头的男助理应声进门,他身形高大健硕,肌肉紧实,脸面宽而气派,肤色略黑,眉宇之间有股自信而沉稳的气质。 “吃药的时间到了。”助理轻轻地将温开水和配好了品种与剂量的药盒放在写字台上。 “每天都被逼服毒……我的肝呐。”深川抱怨了一句,然后松开手臂,抬手拿过药盒,一格一格地掰开,再一口一口地喝水,将药片统统送服下去。 “好了,助理。下午还有什么必须要我办理的事务吗?”深川像刚刚按时交了作业的小学生那样做了个释然而可爱的鬼脸。 “本来是有的,但对方因临时有事而另约了见面时间。” “也就是放我鸽子?!” 助理略微放低声音提醒道,“是洛枭勇先生……上周约了今日来谈合作事宜。” “哦。”姨娘的前夫……也算是亲戚吧。深川笑了笑,“也好。下午我可以借机偷懒了。” “您,打算去哪里?可否让我知晓?”助理谨慎地措辞道,“陆明春博士常致电给我,问您的身体状况,服药的情况,日常工作及应酬,甚至是心情……” “哦。”深川将左手紧握成拳,遮掩着口鼻,慢慢地说,“中午约了老弟去顺云阁吃饭,下午,如果他也恰巧有空的话,打算一起去我妹子家里做客。” “好。那么,中午需要我帮您们订位子吗?” “需要。” “好的。我去做事了。”助理取走了药盒与杯子,出了门。 第392章:伶牙俐齿 中午,在顺云阁品过了几道菜式之后,霍深川点了点头,“的确各有千秋,且此番仿佛多了初见美人的新鲜感。”随即,又免不了有些伤感地说,“足见,没有谁是不可失去、无可替代的。” “所以,珍惜现在吧,免得未来感伤、后悔。”深让冷不防地点了大哥的穴。 “你啊,见了面就这样,倒像你是我的大哥似的。”深川倏地感觉心痛极了,只得摆了摆手,打趣一句,以做遮掩。 “怎么,不舒服吗?”然而深让还是察觉到了大哥的异样,“药都按时服用了吗?” “是啊。”深川强撑着笑了笑,“好了,没事的。跟医博吃饭总是提心吊胆的。” 娘和我又何尝不是为你提心吊胆的?!深让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还嘴了。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后,深川觉得好些了,遂振作着表情,认真地转移话题道,“我还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丘辰,不,准确地说是秋儿动用了洛爷的大体面,自周澎湃那里买走了我想要的房产……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嗯。”深让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字。此时,他仍然挂念着大哥的身体,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想别的。 深川却似毫无察觉,继续深入话题道,“然而我觉得,秋儿之所以买那房产,无非是想在LRIT波士顿分部的筹建上加些有分量的筹码。她在LRIT效力多年,向来有能力,有地位,有人脉,有认可度……如今,又有了强大的后盾,自然就滋养出了收复失地的野心了。老弟,你在听吗?” “在听。待会儿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去不去,你别草木皆兵好吗?” “那么我得告诉咱爹,让他押送你去。” “你看你。动不动就搬出爹来镇我。” “所以咱们都和和气气的。你去一趟,我来安排,你只是配合,不费什么力气的,家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都安心了,皆大欢喜。” “好好好。”深川服了软,然后仍然没有忘记他的话题,“但是她也未料到戚风云早已看穿了她的伎俩,根本不给她机会,所以,我觉得此时那房产于她而言,已变得索然无味了。” “所以,你向她抛出橄榄枝了?”深让这才听进去了。 “也是给她台阶下。”深川眯起眼,故意盯住弟弟的眼睛,“以你对她的了解……觉得她会识时务吗?” 深让果然受不住这种尖锐的眸光,眼波一抖,脱口一句,“她向来识时务,不然会选择洛丘辰吗?!” “原来你还耿耿于怀啊。”深川开怀一笑,“不过既然你都说她识时务了,我心里就有底了,收购的事儿大有希望啊。” “那么走吧,这就去医院,把你的脑子和心都好好扫一遍。”深川听了弟弟这话,愣怔了一下,继而得了胜似得起身,四平八稳地回敬一句,“头前带路。” 深让实在没有老哥那般的伶牙俐齿,只得摇头苦笑,结账走人。 一路上,兄弟二人依然亲昵地坐在后排座椅里,只是不怎么斗嘴,偶尔说笑一句,气氛反而挺融洽的。罗笙箫也就心无旁骛地开车看路,尽量不让霍氏兄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说真的,哥,你根本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爹常说,在房地产业经营渐走颓势之时,你却能使营业额直线攀升,足见眼光独到,经营有道。” 深川愉快地怼他,“得了吧,你一捧我,准没好事儿。”然后却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再语音平和地探问,“爹真的夸我了?不可能吧?” “瞧瞧,只要是夸你能干,你总会自动上套、来劲。” “这话……要是一位美人儿对我说,那才叫妙呢。” “天啊,我居然有这样的哥哥。”深让哭笑不得地给大哥使眼色,以制止他在罗笙箫面前如此口无遮拦。 “怕什么,那小东西什么都懂的。”深川扬脸对着后视镜笑道,“对吧?笙箫。” “我只顾开车,其余一概不知。”笙箫淡定地回了一句,颇有风范。 “你说你像谁啊,这么伶牙俐齿。”深川心生喜爱,嘴上却仍嗔他。 “我啊,据我娘说,是像我爹的……但我自出生起就没见着爹,甚至照片也没有一张……而如今娘也已去世很久了……总之,我想,大概是像我爹吧。”回复这番话时,笙箫的语音里充满了强烈的感情,而后,也似乎留下了更长的忧伤而茫然的余韵。也许,多年来,他始终无法释怀母亲的猝然离世。他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盛夏黄昏,溺水而亡的母亲被打捞到岸边,整个身子平直地铺在地面上,而宽阔的湖面上正泛着阵阵金光,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他那时是个已经知晓死亡概念的少年,所以更加无法承受真实存在于眼前的绝望。火热的空气随着激烈的呼吸传遍周身,然后,又迅速被极深的悲切凉透,反而冻得他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哦。抱歉了,让你难过。”自笙箫的语调中,深川听出了来自心底的深切哀伤,遂不由自主地可怜他,也可怜着自己。 “没什么的。老板。现在我也挺好的。跟着您这样的老板,连苏雨哥都夸我命好嘞。”笙箫硬是咽下了泪水,转换了心情。 “啧啧,瞧这张嘴巴,不得了。”深川也就势放过了他的司机。至此,车子里沉寂下来。 到了深让熟识的一位学姐所供职的私立专科医院,陪着深川经历了一番检查,每个人都变得紧张兮兮的。 “情况如何?”最终,在学姐的办公室里,深让关切问询道。 “总体来说,没什么值得过于忧心的问题。”学姐比深让高一届,家世显赫,气质动人,惹得作为病人的深川一直在旁偷眼观瞧。 “那么,药物剂量可否减一减?毕竟是药三分毒……” “抱歉,药不能减,”她微笑着打断她的患者,并故意扬了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声说,“别想得太多,祝你健康。”这双重话意一下子挫败了深川的兴致,也使得忧心忡忡的深让醒过神来,一时之间,好不尴尬。 第393章:另类默契 “怎么这么有兴致……来看我?”接近傍晚,秦宅之内,陆深晴端详着不请自来的大哥与三弟,又瞄了眼低头不语的罗笙箫,便感知到此三人正处在某种异常的事态之中。 “恰巧路过而已,然后就打算在此蹭个晚饭……不过,大伯和妹夫都不在吗?”深川品了口普洱,四下环顾,“茶不错,但是泡茶的功夫不行。” “公公和子冬去邱家做客了,留我照应家里。至于茶,你平日喝惯了上乘功夫的滋味儿,自然是难伺候的。到我这里,就得将就粗茶淡饭。” “呵呵,”深川放下茶,笑了起来,“留你照应家里?怕是觉得你拿不出手、带不出去吧?” “尽管笑吧。我的好处还能指望你欣赏吗?!”她白了大哥一眼。 “哈哈。对啊,我眼神儿不好,脑子又不灵,才找不出你半点儿好处的。”深川笑得朝气蓬勃,自由自在。 “好了,别斗嘴了,既然二姐自己在家里,也就别麻烦张罗晚饭了。咱们好好聊聊天,然后各自回家。”深让终于开了口,他如今仍陷在先前的尴尬里,觉得胃里全是气,根本什么也吃不下。 “并不麻烦的。”深晴把视线从大哥那张与她争斗半生的英俊脸庞上移开,朝三弟微笑着说,“我让邱安熬了牛肉汤,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所以,留下来多喝几碗滋补一下吧。”深晴说得情真意切,深让已觉得无法拒绝了,只得点头应允。 之后,他完全成为了一对四十好几的龙凤胎神情悠然地掐嘴架的旁观者,默默无声地品读一种另类的融洽与默契——他今生无法参与其中的融洽与默契。想到此处,他免不了深深地失落。 “深让,汤味如何?”他一呆,这才意识到夜色正浓,而自己正在喝眼前的一碗汤。“很好,二姐。”虽已食不知味,但他还是努力以轻松得体的面貌来作答。 “那就好。”她笑得纯美动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深让,最近我学会做蛋糕了,就是那种质地结实、并不十分甜腻的老式蛋糕,改日你再过来,我做给你吃。” “好。”他心生感动,“我的确喜欢吃那种蛋糕。” 归程,月色柔美。车子里播放着中规中矩的音乐,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手机铃响,是芳菲来电。“几时回来啊?”她的声音那么甜美,他受到感染,觉得喉咙里浸满甜味儿。“快了。”他温柔作答,然后收线。 他很快回到家中,娘、姨娘、太太也不出所料地正在等他,这让他觉得很有归属感、责任感。 四个人又坐在一起喝了茶,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儿,便互道晚安。回到卧房,他一把抱紧芳菲,肆意地吻她,她随即呼应起来,两人缠绵而热情地挑灯夜战,许久。 “让,你在想什么?”她依偎在他怀中,轻轻地问。 “芳菲,我觉得很幸福啊。现在的生活,是我向往许久的,我从未想过会成真。”他亲吻她的发丝,品嗅着缕缕清香。“睡吧。”他紧紧拥抱她,心满意足地睡去。 然而霍深川却失眠了。当然,他也有对付失眠的办法,就是去老弟的书房取一本玄之又玄的医学书籍,认认真真、热热闹闹地默读起来。他想奋力找出关于自身病症的一些说辞,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总之得有所了解才对。只是,他的思维很快被深渊般的晦涩揉乱了。啊,医学。他不出所料地困了。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踏出房门的时候,习惯性地回头一瞥,啪嗒一声,一本书掉在地板上。顷刻,他又兴致勃勃地走回去,捡起那本书,把它重新插回刚刚使他成功犯困的那本医学玄书旁边。他觉得只是自己没放好书,又恰好忘记关上书柜的门,才会有书掉下来,所以这一回又认认真真地将一整排书码放整齐,再关好柜门。 但他仍然站在原地,审视着满柜的博大精深、玄之又玄的医学书籍。他不懂深让。也不懂母亲。他永远无法走入他们的领域,就像他们也无法走入他的心灵疆土一样。想到此处,他倍感颓唐。 然而,这根本不像能在商业大潮中不断发展与繁荣的深川道法。在那一维度里,他自信满满,眼光独到,总能抢占先机,勇往直前,从不困顿于不良情绪,沉浸于一时一刻的得失成败。 “睡吧,好不好?”秦悠琴站在门边,睡眼惺忪地唤他。 “好。”他慢慢走到她身旁,拥抱她,用清越的嗓音说,“抱歉,连累你也睡不好。” “别抱着我说‘抱歉’,说‘爱我’吧。”话的末尾带着一丝难以自持的颤音,他听得出爱与怨来,但还是决定装糊涂算了。 “我爱你。”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卧房,他便语气认真地说。 “我也是。”她点点头,怨气松懈下来,淡然一笑,“睡吧。”算是暂时放过了他。他很快睡去,吐纳着鼾声,她望着他的睡脸,不由自主地献上一吻。一晃眼数年过去了,既然两个人的爱情构造就是如此,也仍是如此,她还能怎么样呢?她叹了口气,恨这样的爱情把她逼得束手无策,然后还是无力地将身体依偎过去,紧挨着他,渐渐睡去。 清晨,天气晴好。鸟儿以娇嫩而快活的调子唱着歌儿,草木迎合着风儿,舞动夏日的茂盛姿态。 深川仍在梦中,耳畔隐约传来一股水流在斑斓石块上撞击、跳跃的嬉戏声响。接下来,美妙而略带苦味的塞缪尔.亚当波士顿拉格啤酒在舌尖上缠绕,绵长的麦香、焦香与水果香气如波浪般层叠散开。 再后来,另一条带着炽热温度的舌头纠缠而来,异样的电流般的**感顷刻传遍周身,神思开始晃荡,四下开始震颤,他的世界如漩涡般扭转乾坤,没有界限,没了方向,只顾突破,只想颠覆。 “啊。川郎。”那声音如笛声般在耳畔旋荡,拨动了深川的心弦。 “不!我不是!不是……”他醒来,眼前是心爱的妻,轻抚他的脸庞,呼唤他的名字,“川,做噩梦了吗?” 他慢慢缓过神来,叹了口气,“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 第394章:老板的格局 上午,刚到公司的苏毅星罕有地开口请假,没有说明原因,因为他觉得老板并不在意那些……“当然,在您下班之前,我一定会赶回来。”最后,他坚定地说。 风云想了一下,和气地准假,“去吧,但电话需保持通畅。”毅星点头应允,转身离去。 “星哥……一想到他要来了,我就有一点儿紧张。”正午的阳光泼晒在花店少女的清纯脸庞上,泛起绮丽的红云。毅星没有作答,只是还以微笑。四下安静,在一桶桶新鲜而芳香的花朵中间,两个人变得自在而富有诗意。 “秀儿。”一位看起来四十上下的沧桑熟男走进花店,黝黑的皮肤,高大挺拔的身姿,让人惊叹的英俊脸庞,以及周身散发的在纷繁多样的花香里依然独树一帜的月桂油香气,在苏毅星心中对应成一人——画家陈游哉。 “游哉哥哥。”元秀上前拥抱他,登时,空气里浸满了少女初恋的懵懂情愫。 “好像又长高了。”游哉适时松开她的拥抱,拍拍她的肩膀,用一句玩笑话老练地打消了她的情愫。她揉了揉有些湿润的大眼睛,抿着嘴唇,失望地沉默了。 “秀儿,送你的礼物在外头……接下来,我要和这位先生单独聊聊……” “好。”元秀朝悠哉轻轻点头,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游哉与毅星对视数秒,方才开口道,“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 “在下苏毅星。你离开之后,我接替了那份工作。”毅星走上前来,面色平静地说,“不过,其实,我们都已经得到彼此太多讯息了。” “的确如此。”游哉拿起一枝元气满满的香槟玫瑰,放在鼻下轻轻地嗅着,然后闭上双眸,陶醉地回味那味道,睫毛上没有一丝抖动。 “我讨厌被替代。”他睁开眼睛,望着毅星白瓷般的脸庞,“但很奇怪,我并不讨厌你。” “我想,你千里迢迢而来,又特地约我出来,不会只为说这些的。” “说得也是呀。”游哉微微蹙眉,派头十足地说,“咱们说些要紧的,比如国家安全、公民权利和政党斗争……”毅星果然一愣,游哉遂开怀一笑,“玩笑而已。上次走得匆忙,这一回,主要是来拿走房间里的一些重要物品……顺便见见你。放心,不和你抢饭碗。” “那再好不过了。”毅星释然笑道,“这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至关重要。” “那么你要事事谨慎,把握分寸,始终保持良好的状态与心境。” “我会的。” “良好的心境是指——要有随时离场的心理准备。” “这一点,”毅星沉吟片刻,“我做不到。” “一个建议而已。”游哉耸了耸肩膀,“其实我也没有做到……迄今为止,我仍然无比留恋这份工作。但,我基本可以确认你很优秀,值得起这份工作,所以,祝你好运。再会。” “多谢指教与鼓励。”毅星颔首致意,“再会。”莫名地觉得有一种温暖的东西涌上喉咙。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元秀重新进门,喃喃自语,小巧玲珑的脸庞上挂着泪珠儿,手里拿着一只没有拆启的似有些分量的礼品盒。“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她把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在铁艺茶几上,然后呆望着它,想把它看穿猜透似得。 “打开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起身告辞之际,毅星轻轻地说。 “不。”她倔强地摇头,“打开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不会懂的。”她无力地蜷缩着,默默哭泣。 他心头猛然一震,然后默默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行走。天很蓝,没有一丝云,四下皆是茂盛的草木,微风吹拂着面庞,带来清香的气息……时间尚早,一切尚好,此刻就这样悠哉而随意地走一走,也好。 “他来拿了东西,跟戚爷聊了一会儿,之后又去花店见了毅星,接着,照您的吩咐,没有继续关注了。” “好的。辛苦了。”风云收线,继续忙他的工作,虽然并不必如此亲力亲为,但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于这样积极进取的工作状态。 手机唱起一支华美而细腻的G大调协奏曲。游哉来电,“我在机场。” “这么匆忙?” “是的。新老板正在意大利参加画展,让我赶过去帮他挑选几幅画。这是一份很难找的好工作,既有趣又慷慨,我得加倍珍惜。”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诸事顺利。” “也祝您一切都好。沿着您的理想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好。”风云收线,抬头向窗外的天空望去。它蓝得那么纯粹,纯粹得犹如虚无之梦。啊。多么希望,过往种种,痛苦或幸福,也都只是一场一场虚无之梦!想到此处,一汪酸楚而薄凉的血液自心脏迸射而出,向四下曲折而复杂的通道奔腾,涌动,直至身体的每一寸疆土。 “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我对某些敏感部门的精简计划。一路走来,他的决策大都是迅速而正确的。常常想,我在他这个年纪,是否敢说略胜一筹?!” “当然。他有他的局限,而您的格局,天生就比他高远的。虽然说这话有那么一点儿瞧不起他的出身,但这就是事实,事实就是——自出生起,人类就丧失了起码的和绝对的公平。” 周澎湃的办公室安静下来。“阿响,”周董审视着周响,眸光仿佛要把他刺破一般锐利,“凭你怎么说,我也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呀。” “是吗。”周响垂下眼,看着写字台面上的天然纹理,嘟囔着,“我向来怎么想就怎么说。” 周董噗嗤笑了,“你应该说——怎么‘想’,就怎么‘响’——这才妙嘞。” 周响领会了老板的意思,松弛下来,跟着会心一笑。无论如何,您才是我的老板。他暗想,一辈子本就没有多长,总要有所坚持与取舍的。 “老板,”傍晚,吴信步顽皮地敲了敲门,然后探进头来。最近,每每快下班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丢掉了强装出来的老气横秋的分寸。“快下班了。毅星也已回来了。如果您没什么其他吩咐的话……” 风云依旧盯着案头堆积的工作,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摆动出“明天见”的意思,他的助理便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那么,老板就交给你喽。”信步迅速收拾好桌面,穿戴整齐,然后拍了拍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毅星的肩膀,“明天见,小白脸儿。” “嗯,祝你约会顺利。”毅星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本已出了门的信步倏然折返回来,瞪大一双小眼睛低声探问道,“有——那么明显吗?才只是刚刚开始不久的啊。”见毅星缓缓摇了摇头,他方宽慰了些,“那就好。你是了解我嘛,才会偶然猜中的。” “我是说——你实在不该让前台那位大嘴巴的美女帮你订什么限量版的橙褐色腮红和肉粉色唇膏。”顷刻,信步觉得四肢发麻,脑袋像塞满了勤奋的蜜蜂般嗡鸣起来。 第395章:夜之警戒 深夜之路,缓缓延展,孤独行进的深蓝色火焰正在鸣奏巴赫的萨拉班德舞曲。窗外的世界不断划过一片片若有所失的微薄光亮,仿佛咏念此世间无人了解的繁华与落寞。 偶尔,毅星会瞥一眼后视镜,确认他的老板没有沉沉睡去。更为偶然地,会有一片光恰照亮了后视镜中那张清冷而疲倦的脸庞,转瞬之间,又悄然晃过。于是,那一瞥里,风云的英俊,令人震撼。 “我,今天和陈游哉见面了。”毅星平静地望着前路说,“他约我的。”风云略一抬头,对着后视镜微笑,“我知道。”又一片光落在一头茂盛而略带自然卷曲的短发上,反射着黑色、褐色与金色杂糅的光泽。 “我对游哉不甚了解。他给我的印象始终都是一位感性而充满天分的冒险家。他似乎无所畏惧,不切实际,吹毛求疵,匪夷所思,偶尔也会闪现脆弱、迷茫、疯狂与偏执……但这只是我个人对他的主观定义罢了。也因为有了这种定义,我才没有挽留他,他不属于这里,所以离开了,就是这样。”疲倦的眼睛如深沉之海,在沉沉的月光下涌动着些许波澜。你也一样,并不属于这里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他不想听到毅星的辩驳声。 后视镜中,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相会,接触,再波澜不惊地分离,各忙各去。然而,在这短暂的一瞥里,敏感而细腻的毅星还是领会了风云内心的潜台词。 在此之后,夜色变得愈发沉闷,归家之路也从未如此漫长过。 “老板,我们到了。”终于,毅星如常地说出这话,打开车门,风云顺势下了车。 “辛苦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可以吩咐后厨单独做的。”风云朝毅星柔语,两个人皆迈着均匀稳健的步伐。 “倒是想吃一碗素馅馄饨。”毅星随口一说,又觉得很是失礼,“也就那么一想,大晚上的,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我也饿了。”风云亲切地笑了。转眼走到大厅里,正巧见罗管家迎上来,他遂轻声吩咐了素馅馄饨的事。 “多谢您。”见罗平四平八稳地走开了,毅星方略显窘迫地致谢,“实在是……下次绝不提这般要求了。” “不要想那么多……会很累的。”风云面色温和地宽慰他,他也只得点了头,至此,二人各自回房去了。 但毅星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溜进隔壁陈游哉的屋子。他好奇于前任保镖带走了什么,然后,就被空无一物的房间惊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问自己。 “你在这里呀。”罗平立在门边,手里的托盘上有一小碗馅料十足的翠色馄饨。 “只是没想到,一天之内,连家具也都撤走了。”他仍立在原地喃喃。 “家具只是拿去清理、检修……毕竟都是些老物件儿,顺势保养一下也好。下一回再有人来住,会更为妥当的。至于陈先生的东西,书和画,绝大部分都是要捐给慈善机构的,他本人并不留什么……我是听他这么跟戚爷解释的。” “哦。”毅星缓过神来,将盛馄饨的小碗拿在手里,恭敬地道了谢,回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不过,他也顺便进了你的房间,说是把玻璃台灯和花瓶都送你了……他还特地称赞那盆薰衣草养得很好,越来越有让人安心凝神的样子了。”罗平在他身后补充了这番话,便也拎着托盘走开了。 毅星关了房门,放好馄饨,任由它渐渐凉却。然后,他坐到写字台前,看着那盏分外精致的玻璃台灯,以及那只简单朴素的玻璃花瓶发呆。两样物品的主人居然是同一个人……沉闷的夏夜里,他轻轻地笑了。 “也就是说,那个爱使诈的烂画家回来了?”书房之内,开了免提的电话里传出胥驰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的。但现在已经到意大利去了,所以你无法实施报复了。”风云说罢,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素馅馄饨。 “操!”魔王的恨声猛灌进耳里,风云缓缓放下了汤匙。 “胥驰,你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又已人到中年了……可不可以不要如此频繁地爆粗口?” “嗯。”魔王很不情愿地答复。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我要收线关机了。” “还有事呐。”胥驰紧忙说,“知道你的助理正在泡哪家姑娘吗?抱歉,”他重新措辞道,“我是说,他正在跟周董事堂妹的小女儿荀珍珠谈恋爱……风云,你该懂吧?即使是对那些看起来最可信赖的人,也不可轻易放弃对‘背叛’二字的警戒。” “警戒,到底不是我的强项。但还是多谢提醒,晚安。” “风云……”胥驰分明还想说点儿什么,然而忙音钻进耳里,敲打着心脏,使他倍感失落。我这么敏感,做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你吗?!想到这些,他就堵得慌。 “怎么了?不高兴了?”洗漱完毕的汪和婷缓缓走来,周身散漫着洗发水与沐浴液相互映衬的迷人味道。 “没怎么。”他伸出手,温柔地拨开她的浴袍,在柔美的光线里欣赏她傲人的曲线。她也望着他,感知着他故意隐藏的难过,然后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脸颊,印下一朵朵花香…… 轰烈奋战过后,两个人微微喘歇,一同去看天花板上的油画。那些本是栩栩如生的人物们落在夜的阴影里,也就变得愈发神秘、不可思议了。 “喂,你怎么看待友情?” “你就直接问我怎么看待你和风云的友情吧。” “那么,你怎么看?” “嗯……”她略一思考,“基本上,除了刚刚我们俩做过的事情,你和他的友情,已算是包罗万象、无所不能了。” 魔王笑了,随口补充一句,“还有生孩子……我和他,也是不行的。”随即捕捉到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遂有些后悔于刚刚那句纯粹的玩笑话。 “放心,我们会有孩子的。”他轻轻地安慰她,“保质期都还没过呐。”她噗嗤笑了,依偎在他怀抱里,偷偷落泪。 第396章:牢不可破 夜,完整地覆盖了远近高低的世界,盛夏已至,窗外隔着一片繁盛的鸣声。月光映衬着林梢上的轻风,我的笔端在日记上跳跃,一字字落下孤独客的影子。丘辰在酣睡,因我越来越了解他的呼噜声了。这也让我少了些歉疚,甚至愉快起来。 七月中旬,某夜,困扰在失眠之中的阮秋迎着月光,轻柔而哀伤地叹气。可我还能怎么样?笔端随意而凌乱地继续铺展孤独客的影子。 今天,哥哥约我出去吃午饭时,我便猜到他和爹之间发生了多少需要倾诉、发泄的怨气。然后,我们见了面,一切不出所料。虽然出门必须携带的向太平故意坐得很远,但这位擅长隐没自我的精明人物也一定是听明白了一切,并在第一时间向我的婆婆做了详尽的汇报。总之,在婆家面前,娘家从来没有隐私的。对于这一点,我确实做过心理准备,并相信足够充分。 不必说,晚餐时分,婆婆咬住了这个话题,带着几分叹息,隐晦地讥讽了我的爹娘哥嫂……我觉得被咬得很烦,很痛,却也只得忍着。我在恪守底线,而我的婆婆却不断发起挑战,并乐此不疲。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彻底、投入地滋养刻薄与统治欲,也实在不想去理解。 她停笔,闭上眼睛,舒展身体,调整呼吸,以平心静气。 接着,她起笔写道,我成功地关掉了听觉系统。世界安安静静,周遭一团和气。直到丘辰拉着我的手离席,我才再度打开了开关。 “别介意。”他如常那般惴惴不安地安慰我。“没什么。”我如常那般面容平静地回应。每每此时,我们总要演绎这种余音袅袅的对白。无论如何,我和丘辰,还有明达,我们牢不可破,密不可分,足矣。 她停笔,收好日记,回到床上依偎着丈夫。在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之后,生活应该会好的,会好的……何况如今已经很好,很好了。她就这样反复想着,自我暗示着,直到睡去。 “我困了。”凌晨四点,念云郎咖啡馆内,坐在舒适而隐蔽位置上的胥驰扬了扬眉毛,“我已竭力克制着不催促你直奔主题的欲望了。但,我还是犯了困,估计此时若被人一推就得跌倒,然后睡死过去。” “你会克制住困倦的。”坐在对面的衣着考究、儒雅气派的华裔老者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脸色冷傲而阴沉地说,“因为接下来的情节非常提神醒脑。” “老实说,我对你的实力向来很有信心,”胥驰点了点头,收紧又方又阔的肩膀,身子缓缓前倾道,“当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仅仅止于掀开苏毅星和陈游哉的老底儿时,你却还顺手查出了吴信步和荀珍珠的事儿……所以如果还有意外惊喜,我也一点儿都不意外,反而非常愿意为此多付银子。” “不,附赠的消息而已。”他淡然作答,又似乎感觉到了魔王的怀疑,遂补充道,“避免太过贪婪,于我而言更有益处。” 胥驰略想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请讲”的动作。 “你太太,她的前夫,准确地说,是那段短暂婚史的对象,”老者停顿片刻,看了眼对面的胥驰,“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不。”胥驰坚决地摇了摇头,“该说再见了。”他放下一只灰黑色的老式信封,转身离去。老者倒也没有追赶,或者在魔王背后再说些什么,但信封已悄然滑入他的裤兜。 “还需要续杯吗?”转而,年轻的侍者走过来,得体询问。 “不,孩子。”他和蔼一笑,燃起一支烟,“我只是想再坐一小会儿。” “好的。”侍者识趣地离开了。 不久,毫无征兆地,老者突然站起来,迈步走去转门。机灵的侍者随即到门边守候,微微鞠躬,说出一句“慢走”,目送客人走出转门,渐渐消失于黎明未至的天地里。 胥驰回到家中之时,美丽的妻仍在睡梦之中。他立在床边,全神贯注地凝视她的睡脸。他已经明白了。陈游哉、苏毅星,其中必有一人是和婷的前夫。他的头脑飞速旋转,嗡嗡作响……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里,看似不可更改的爱情或者牢不可破的婚姻,却是脆弱的,甚至经不起一句不经意的言辞,就会变质、倒塌。魔王悄然无声地躺到妻子身侧,一切如常,或者说可以装作如常。因为,只要,他与风云的漫长友情,能够保持恒古不变的古老法则。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黎明将至,侍者以他的视角向曾经任职于念云郎的经理罗轩白汇报情况。 “多谢。”轩白收线,继续在吴宅的老式花园里散着步,等待黎明之光的降临。 “喂。起这么早啊。”吴翠翠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来,从背后环抱着他,并在他的脸庞上烙下甜蜜的一吻。 “我习惯了早起。”他转过身,轻抚她的没有半分赘肉的肚腹,“我们的宝宝,他真的在里面吗?” “在的。只是还太小,所以看不出端倪来。”她笑得很甜,还带着一丝羞涩,“娘说,她当初怀我的时候,直到快生了,肚子也没有隆起多少的。” “我们回去吧,不要老是站着。”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折返。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她忽而摇了摇他的手。 “你都看出来了?”他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温润一笑,“没什么心事,只是一想到明年二月要做父亲了,就会有一点儿激动。” “这有什么,你怕做父亲吗?”她宽慰他,“累不着你的。” “不是怕累,”他拥她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傻瓜。”他嗔了一句。 “我才不傻呢。”她松开他的怀抱,嘟囔道,“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还早呢,何必着急这个。”他拉着她的手,继续缓缓行走。 “多好玩呀,可以给别人取名字。你不觉得吗?” “好玩?”他推开卧房的门,将她安置到床上,苦笑道,“为人父母,责任多么重大啊……” “我就觉得你好像不想做父亲似得……我长这么大,一直是娇生惯养的,都还没说怕烦、怕痛、怕身材走样,怕失去自由而不想做母亲,可你倒还怕了。”她生气了,果然是脸上、嘴里都藏不住半点儿情绪。 “我们结婚也没多久,我的本意是过两年再要孩子。”他于是也说出实话,“但既然有了,我也会调试好心情,做好准备,想象未来的日子里如何面对孩子毫无理由的哭闹,如何冲奶,换尿布,陪他说话、玩耍……相信我,我会尽力做个好父亲。” “我也会尽力的,一切也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所以请你陪着我,鼓励我,真心实意地爱我和宝宝。”她抚摸着他的脸颊,认真道,“首先,你得刮胡子了。” 第397章:玲珑懦夫 “说实话,浓厚的甜食真让人倒胃口。”中午时分,给自己老爹打工的萧山又转进了念云郎咖啡馆里,边吃着套餐里的甜点,边向他的妹妹抱怨自己那既古板又较真儿的老板。 相隔四张桌子的寂寞而模糊的角落里,保镖向太平照例抖开一份不知所云的报纸翻看着,一副投入其中的样子。 “显然,他老人家把所有苛刻沉重的期许都压到我身上了,这真让人受不了。但更为煎熬的是,他不分场合地批评我,打击我,且大多数情况下都像个暴君那样武断专横。” “哥,我并不想打断你的话,但是,”阮秋缓缓喝了一口香醇酸苦的黑咖啡,继续说,“你正在复述昨日中午的抱怨,毫无新意。” 他愣怔了一下,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实话实说,“这就是哥的工作状态啊。矛盾和烦恼本来就是毫无新意的。你若不想听哥‘念经’,就得替哥想想办法,反正给爹打工这条路肯定走不下去了。” “才短短数日而已,你就说这种话?”她皱着眉头,轻声探问他。 “你也别说这种话,自己来捱捱试试!”反驳的声音很大,夹杂着失控的意味。 “我知道了。”她看了眼坐在模糊角落里的保镖,见其仍置身事外地埋头在报纸里,遂掏出电话,娴熟地拨出了一个通讯录里并不存在的号码。“我恐怕要麻烦你帮忙引荐一个人……老实说,是我哥。” 萧山听不出是谁接的电话,但可以确定妹妹与其相交甚厚。而且,自简明扼要的高效对话间,被妹妹以“你”相称之人又显现出神通广大的神秘意境来……于是,他的脸面终于挂起了春风般的生动。 “三天之后,”收线之后,阮秋朝老哥柔语,“会为你引荐一份工作,大概是你想要的那种,既可学以致用,又能备受尊重,望你珍惜。”最后这四字让萧山很不舒服。 “我知道你会说——并不是不珍惜同爹共事的时光,而是在他老人家手下工作实在太累心。”她又吃了一片生菜叶子,而盘心的那块鲜美的牛肉始终没被触碰过。 “爹的这份生意的确不好做,如今的时代,靠关系网而非技术支撑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但你想让他转变、改革,就得拿出足够的耐心和诚意来,从一点一滴做起,踏实地触动他……” “得了得了。你越来越像爹了。”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既然看的明白,知道那盘生意长久不了,就该拿出本事,劝他放弃……何必跟我耍嘴皮子。” “好吧,不说了。”她叹了口气,不想同如此焦虑的他聊天,“只怪我不会聊天。”她起身告辞,惹得萧山开始后悔刚刚自己的那种态度。“真是小气。”他嘟囔着,“跟哥哥还计较。”却瞬间被怼了一句,“你还不是一样,跟爹还计较。”登时再没话应对了。 归程,阮秋异常疲惫。她紧闭双眼,倒塌在后排座椅里,毫不掩饰一派颓唐。 “不舒服吗?这附近有所很靠谱的私人诊所。”向太平罕有地先开了口。 “不。”她摇摇头,不太客气地说,“专心开车。”你该懂得我对你的厌恶吧,忠诚的走狗。这是潜台词。是啊,我怎会不懂呢?玲珑的懦夫。他心想,真有本事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的婆婆,你痛恨她对你的过度好奇心与掌控欲。还有你那个自以为是的怨妇般的哥,你也该适时掀桌子翻脸的,何必吞下他的垃圾般的情绪,然后窝着火折磨自己,或是欺负我这种为你服务的人?! “对不起。我,情绪不太好。”到了家门口,她认认真真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接受道歉。道歉没啥用处。我呢,也从不擅长做出气筒,望您体谅。”他竟然直言不讳,无所畏惧。 “是吗?好吧。我差点儿忘了,给你开工资的不是我。”她淡然一笑,下车走人。 “怎么了?像是受了委屈。”不久,听完向太平的汇报,向薄筝轻声问询。 “怎么会呢。”他垂下眼,暗想,您派下的倒霉差事,自然要让我来受委屈的。如今,幸而您的儿媳称得上头脑灵活、极有分寸,否则,我还真就受不住闲气,撂挑子不干了。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八卦的人,对于不相干的人与事,我少有关注。所以,”毒舌辩解道,“你最多就是受我儿媳的闲气,而她,玲珑而羸弱,绝对不至于惹得你受不住的……对吧?”他紧绷着嘴,一言不发。 “好吧。先去歇歇吧。”她很少看到他出现这种情形,所以决定暂且放过他。他如蒙大赦,抬起头,精致的嘴巴勉强弯出一道干巴巴的笑意,随即略一颔首,转身离开了女主人专属的琴房。 向薄筝没有离开,她的头脑发出思考的鸣声,然后开始回放刚刚那番对话里的每一个细节。又过了一会儿,她关闭了思考的开关,坐定琴前,随心所欲地弹奏起法国作曲家德彪西的钢琴曲——雨中花园。 “弹得倒是……挺勤劳的。每个音都在,但是,雨滴的感觉,嗒啦滴,滴嗒啦,在这里,又飘去那里,大了,小了,掉河里了,刮到森林里了,和无数的叶子嗒嗒嗒嗒……总之你没有层次,没有变化……懂吗?” “懂了,小屁孩儿。你看起来倒是很像一个被精神病耽误了的未来钢琴家。” “别那么不虚心。我来教你连音吧,嗯,就像壁虎吸盘那样贴键弹奏,懂吗?细腻的雨滴自巴黎上空缓缓落下,带走了沉闷与灼热,听,钢琴的声音多么柔和、美妙。就像你啊。清新美丽的姐姐。” “你,果然很在行啊。臭小子。” “不要叫我臭小子或者小屁孩儿。叫我小铎。听。雨停了。窗外,太阳露出光芒四射的笑脸,彩虹高挂,空气如此清新,孩子们兴高采烈,全世界都在欢笑……” “小铎。” “我在。薄筝姐姐。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有可能成为我未来的太太,我才肯教你的。” 真有意思。我居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胥江铎来。曲终之时,她回到现实,凄凉一笑。 第398章:情感逻辑 正是清晨,风云站在花园里欣赏一朵恰好开放的花儿。那花儿说不上品名,大约是牡丹的模样儿,花萼葱绿,花瓣层叠错落,粉白中略带一抹嫩绿,花心却是深邃而浓重的紫色。风轻轻拂过,滚落了几滴昨夜的露水,它在晨光里摇曳着盈盈倩影,婉约地微笑着。 风云看得专注,几近蜜蜂对花蜜的情怀,唇齿之间,不由生出一种清香甜美的滋味。 “我的儿,这么一朵花就让你犯花痴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亲切地打趣道。 “爹,早安。”他转回头,露出赏心悦目的笑容,“我觉得它看起来很像牡丹,但开花的时节仿佛对应不上,正打算去请教园丁。” “好了,暂且不提花儿了。昨夜和你谈的话题,爹想再补充几句意见。”戚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你这气色,好像比前阵子好了许多。” “最近不怎么失眠了。”风云轻声回复,自然而然地同父亲并肩而行。 “我昨夜说——你让周澎湃回到棋局之中,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因为他只是看起来不再咄咄逼人而已——这话,你一定要听进去才行。” “当然。您的话我总是放在心上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历来如此。”戚爷深有体会地叹了口气,“当初爹想尽办法,却始终没能让他离开戚氏,而你与他也几经较量……”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于穹顶般的天空里惬意舒展的浮云,“如今留下他,真的能发挥出正向能量吗?平心而论,他那种人啊,”他摇摇头,“真是奇怪透顶。明明什么也不缺,却比任何人都有欲望、野心。转眼到了这个年纪,原以为他会懈怠下去,从此怡然自得地享受晚年乐事,没曾想啊,斗志未减丝毫。”说到这里,他又十分快意地笑了。“所以,他说我不及他,我倒是服气的。我当然不必及他,我有儿子可以依靠着偷懒啊。” 两个人走进树林,于浓密树阴的遮蔽中继续深入地聊下去。“多年来,他常用‘人不可忘恩负义’这话来敲打我,这也恰说明他过于放大自己的‘付出’而非‘得到’,他难以释怀,拘泥在怨愤的情绪里,腐蚀、糟蹋着曾经的辉煌……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如此,你应该有更大更好的格局。” “我会努力的,爹。”风云郑重承诺道。 “好了。再继续说说萧山吧。最近,他把我三弟气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可又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呢?说他一句‘要守规矩’,他自有十句‘革新’的话儿等着顶撞,在他这个年纪仍不能体恤父亲的良苦用心,实在悲哀。”风云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便说,“昨夜这话题也不曾延展,我此时正好跟爹说出实情。我之所以让他离开,或多或少也是尊重萧山母亲的意思。” “陈嫣?!”戚爷驻足片刻,又缓缓行走起来。 “是。” “你是说,你为了配合她的意思,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然后心甘情愿地背负骂名?!” “我是说——或多或少——尊重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本也是不想留他的。这么做,是顺水推舟?” “她向我传达了她的想法,助推了萧山的离场。” “当初,为了秋儿的事,你不是一直厌恶、痛恨她的吗?她那么聪明的一位女子,自然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向你传达这个意思,指望能起到助推的作用?这不合乎逻辑啊。” “这个,大致是无关逻辑的。一直以来,她就很会解读人心,遂知道如何达成所愿。”戚爷听了儿子这话,在记忆里对应了一番,遂带着显而易见的认同感点了点头。 转而,父子二人走出了树林,发现面目英俊、身姿挺拔、穿戴清爽得体的毅星正朝他们缓步走来。 “早安,戚爷,三少爷。”他轻声问候,白皙的脸庞上有几分夏日晨光的神采。 “早啊,毅星。”戚爷微笑着迎上前去,带着欣赏的口吻开玩笑道,“被晨光晃了眼,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家闺秀来此做客呢。” 一抹红云登时飞上毅星的脸庞,他只得颔首微笑,尴尬得说不上话来。 “早安,毅星,不要称呼我‘三少爷’,好吗?”风云自自然然地替他解围。 “好。风云。”晨光一派明媚,他自心底亲切地喊出‘风云’二字,然后觉得眼前的世界充满无限生机。 早餐桌面上,菜式丰富多样,但唯有风云眼前摆着一只玲珑可爱的汤盅。风云没有道出疑问,而是默默打开盖子,见汤色清澈美好,容纳着肉碎、干贝、银杏、火腿丝,以及切成丁状的香菇。他拿起小巧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觉得异常清新鲜美,唇齿间满是陶醉的滋味儿。他立刻品味出毅星的手艺,但又实在无法当众说出来,或者说,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也没必要摆在桌面上评说。 “你又费神熬汤了?”上班路上,风云翻看着报纸,看似随意地询问毅星。车子里正在播放Babyface演唱的Never/keeping/secrets,而毅星却依然默默无言地开车。 “你为我如此用心,我应该心存感激。”风云放下报纸,揉了揉晴明穴,“不过,你我相处之道,应是彼此尊重、信任,恪守底线……对吗?” “我懂。”毅星轻声回复,“请您放心,我知道边界在哪里。” “好。”风云拿起报纸,继续翻看起来。“还有,你做的每一道汤,都甚为迷人。多谢。”他轻声补充道。 一股异样的温暖涌上咽喉,一时之间,毅星说不出话来。车子里,美好的歌声依然飘散着——一定是瞬间的疯狂,让我如此荒唐地对你…… 此时,风云的手机唱起一支华美而细腻的G大调协奏曲。游哉来电,“风云,有一件事,没能告诉您,让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既然您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由我来说破,比较妥当。”电话里传来心情复杂的呼吸声。 “说吧。”风云淡然回复,“无论什么。”此时,歌声行进到那一句——所以,我……从来不隐瞒什么秘密。 “我,是胥驰现任太太汪和婷的前夫。只是,在太过年轻的岁月里发生的太过短暂的婚姻,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望您能劝劝胥驰,让他理解,不要再揪扯从前,伤害现今对他一心一意的太太。” 第399章:虚浮世道 “游哉,”风云默默听完前任保镖的叙述,又看了眼专心开车的毅星,语音平静地说,“如果,胥驰的某些做法打扰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也因为他是陪我度过漫长岁月的兄弟,我自认为比大多数人更了解他。他的生命里的确有许多负向时刻,但基本上,他懂得适时清理、淡忘从前。他的洒脱,与你相似。” “也就是说,他不会翻婷婷的旧账?” “是的。我保证。” “那就好,”游哉松了口气,转而压低声音继续说,“其实当初我与婷婷分开,只因年少气盛。历经多年,再度重逢时,没有波澜,没有眷恋,彼此默默无言,错身而过。” “所以不必担心,好好过当下的生活,保重。”风云收线。 汽车里咏唱着又一首老歌,又一位男歌手深情表白着虚无的爱恋。可惜啊。风云略带伤感地想,在这虚浮的世道里,希望拥有永不凋零的纯洁爱情,只能是童话吧。 “关掉音乐。毅星。”按车程计算,抵达公司前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不想再被音乐里的童话缠绕住耳朵。毅星简洁地点点头,关掉了音乐。 午后,阮秋的书房里飘荡着童话般的美妙音乐。同往常一样,明达正在睡午觉,她也可以惬意地读书。忽而,手机响起一首老歌,她看了一下号码,淡定自若地接了起来。 “实际上,利弊权衡不应该延续太久的时间,何况那两层楼不是什么可以定住乾坤的大产业。还有,你也一直没有把它托管给谁经营。”霍深川端坐在办公室的大班椅里,扬起一侧英气十足的浓眉,“我不由地想,你跟了LEO那么久,他是怎么教你的?” “好吧,既然你提到了LEO,我也不由地想起他曾说——面对你不想错过的商机,得拿出足够的耐心与诚意来。还有就是,精于算计必成空,得让别人有便宜可占。”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业绩,就不会搬出这些话来给我听,而是努力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那么好吧,此刻,我就明确地拒绝你。我相信,拥有近11英尺的超高天花板,身处四通八达的商业街区,且被精心维护的商用公寓,不愁商机。我可以挂断电话了吗?”她的语气依然温和得体,只是言语太过犀利,让人难以招架。 “好的。再见。我不该高看你的,无论你爬得多高,也不过是个土鳖。”电话被很无礼地掐断了。 这就是霍深川。阮秋笑了笑,继续投入地读那本好书。 深川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向外探看。助理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在办公桌前等候吩咐。“没什么,给我来杯提神的东西。”他朝助理眨眨眼睛,略显沮丧地说,“最好能让我的心情好起来。” “好的。”助理小心应对道,“稍后给您送杯摩卡。当然,我会将它备注在您的健康监测日志里,发送给深让博士。” “好。我没意见。”他关闭房门,打开有助于思考的音乐,双臂抱于胸前,眉头蹙成“川”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当然,那段思考里没有涉及他硬要掺和到房产收购中的原因或者说是目的。实际上,买家并不是他,他不过是光鲜亮丽的代理人。虽然以他的地位,实在不必亲自出马办这么个差事,但是,他还是决定亲力亲为,也并没打算向墨迹的阮秋交实底儿。 某一秒,他停下脚步。应该罢休了。毕竟跟阮秋这样狡猾的女子打交道,无能为力也是正常的。他想到此处,就走去办公桌,拿起手机致电某位大人物。谁知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再打,一声声毫无回应的等待之音再次敲打着他的自尊心,仿佛在嘲笑一位自以为是的失败者。他收线,将手机滑进西裤兜里,暂时放下此事了。 “待会儿我要去父亲的公司,跟他喝个下午茶,请送我去吧。”下午,阮秋主动联系了向太平,语气如同求和般温和。一路上,如常那般,二人没有交流什么。 “你哥已经开始着手于辞职前的交接工作了。这方面,他倒是处理得有模有样的。这说明什么?”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萧爷朝女儿苦笑,“他最擅长做逃兵了。” “爹。他既然做不来,也就别勉强了。”阮秋伸出手,抚摸着父亲那逐渐苍老的大手。“未来,也许他真的无法接手您的公司,对此,您也要心中有数。除此之外,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对吧?” “如果我将公司交给你经营……你觉得如何?”他又用双手包裹住女儿的手,低声问询。 “再说吧,您离退休还远着呢。”她莞尔一笑,透出几分明媚与温暖,“不过,真想为您引荐一位得力的助理,帮您分忧,您也可以抽出空来多陪陪娘。” 萧爷自然明白女儿的用意,遂顺势说,“可以。只是工资不要太高就好。”随即见女儿点了点头,他的心情立刻舒畅起来。之后,父女俩又聊了许多事情,从久远的年代到如今,话题源源不断,直到丘辰来电,才打断了谈话。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听闻这一句嗔怪,阮秋方意识到已是傍晚时分了。 “这就回去了。”她柔声作答,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位始终保持着良好状态的向太平,继续补充道,“别担心,毕竟我身边有一位非常靠谱的保镖。” “回去吧,路上小心。”萧爷起身,送女儿出了咖啡馆。直到她上了车,甚至车子淹没于夜色之中,完全不知所踪,他方转回头,朝自己的公司走去。我的女儿啊,自结了婚,生了孩子,就不能只是我的女儿了。他有些伤感地想。这样也好,她幸福就好。他又看了眼夜空,想起了天堂里的另一个女儿。小荷啊,你在异度,可还安好?不觉间,一滴热泪滑落,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孤独地行走着。 第400章:收复失地 “刚刚不方便接电话……怎么了?败北了吗?”大人物致电霍深川,嗓音一如从前,中气十足,平静得自自然然。 “很遗憾,那位女子……比地.雷.阵还难搞。”深川本想幽默一下,又觉得这话欠妥,便反思道,“当然,我好像也缺乏与这类人沟通的耐心与能力。” “那么,就这样吧。”没有责备,没有不屑,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电话平静如水地断了线。这反而更让深川郁闷。他再次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朝外头吼了一句,“再来杯摩卡!”然后猛地把门摔了回去。 “老板的情绪实在不怎么样……如果您不是很忙的话,最好给他打个电话。”助理惴惴不安地致电霍深让。 不久,咖啡与电话一同来了。深川扬手赶走了助理,尽力平复着心情,接通了电话。 “晚上有安排吗?哥。”深让的声音亲切而悦耳。 “我愿意去你家吃晚饭,前提是要有蒜苗猪肉馅饺子。” “不成问题。” “记得蒜苗要从深晴家的菜园里现摘,肉要纯瘦的,切成小丁,面粉要高筋的才够韧劲儿,面团尽量调硬一些,加盐加淀粉,这很重要,再带着泡妞的耐心多揉一会儿,将它慢慢揉透,直到光滑而松弛,” “老哥啊。” “别打断我。饺子皮直径要在8厘米左右,形态圆整光滑,中间厚两边薄,饺子要捏得饱满、漂亮。还有,娘不许禁止我蘸酱油,姨娘不许给我脸色瞧,且你和芳菲不许在我面前太腻歪……能做到吗?” 深让至少沉默了十秒钟,方才苦笑着说,“能吧。不过,这位极其不随和的兄台,饺子需要包得多漂亮,才算合你心意?” “首先,像我这种向来有能力和底气挑三拣四的人物,干嘛要做个随和的怂人?!至于对漂亮饺子的定义……嗯,我喜欢小波浪的月牙饺子,至少要达到戚风云的水准才行。虽然我对他始终没啥好感,但他的优点确实挺多挺炫目的,不然你老婆也不会一见他就犯花痴,还一口一个‘风云哥哥’,啧啧。” “我这就去准备着,晚上早点儿到。”深让收线,显然,无论何时,提到戚风云,他就不得不想,是不是有一条宿命的纽带,总把他同这个人缠绕在一起?这感觉令他失衡,伤感、沮丧、愤怒。 晚餐时分,品尝过第一个饺子之后,霍深川缓缓点头,“真有本事,居然能劳烦顺云阁的前任主厨亲自为咱们包家常饺子。”然后紧紧盯住深让那双迷人的眼睛,“你竟有这么大的体面?” “不。”深让慢慢摇着头,“是笙箫。” “你是说,那个日日给我开车的小东西?!”深川十分意外。 “没什么可意外的,”陆明春淡淡回复道,“能日日伴你左右的人,都不简单。”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 “人呢?叫他过来。”深川朝门边的家佣吩咐起来。家佣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小心翼翼地望向深让,见其和颜悦色地点了头,方才退了出去。 “你这臭小子。”不久,罗笙箫进了门,深川立即呵斥道,“居然没提前跟我吐露半个字,害我像个土鳖似得大惊小怪。” “我知错了。”笙箫顷刻就诚心道歉,这也让他的老板始料未及。 还挺狡猾的,深川暗想,不过,我在他这个年纪,也是这么异乎寻常的吧。想到此处,他竟就消了气,还差点儿显露出愉悦的表情。何时起,我对这小东西竟然这般宽容仁慈了?!这也太不像我了。他又开始跟自己怄气。 “好了。也没什么的。反而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挣来了大体面。”陆明春以大家长的气派发了话,“坐下,一起吃饭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饺子。” “那么,多谢了。”笙箫稳稳当当地坐到深川身侧,大大方方地吃起饺子来,气氛也就重新融洽起来。 晚餐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天南海北,天马行空,前所未有地舒适而自在。临别之际,陆明春独自送大儿子和笙箫出门,机灵的笙箫很识相地迅速上了车,给母子俩腾出难得的独处空间来。 “川儿。”她卸下惯常的冰冷,亲切地呼唤他。 “有何指教?”他却看似无情地回应道。 “身体是自己的,又不仅仅属于自己。请尽力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让大家幸福。” “我尽量吧。”他轻轻地说,“我给您买了些面膜,放在您书房里了……有空敷敷。” “多谢。但其实用处不大,我已经是个干巴巴的老太太了。” “所以深让没给您买过毫无用处的面膜吗?” “晚安,儿子。”她迎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儿子的脸庞,“遗传真的很奇妙。”她转身离去。 “娘。”他忽然很难过地冲着她的背影说,“我,没有资格恨您吗?您,赐予我生命,却又不养育我,到了此时,您又想收复失地……” 她没有转回头,只是轻轻地说,“自出生那一刻起,母亲就失去了孩子。除非让孩子再次回归母体,否则何谈收复失地?!” 他没再说什么,任由母亲那削瘦而倔强的身影消失于视线里。然后,他钻进车里,又觉得回家的路太近了,其实根本用不着坐车。“我还不想回家,所以兜兜风吧。”深川将车窗降下,以便让新鲜空气涌进来。 “好的。”笙箫改变了行车路线,适时关闭车窗,并将车内乐曲调整为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别以为你很懂我……差得远呢。”深川望着群星烁烁的夜空,喃喃道。笙箫没有回应什么,只是专注地开车。 “我要去幽兰会所。”深川猛然说。 “不可以。”笙箫平静地拒绝了老板。 “果然是蹬鼻子上脸了。”深川莫名地冷笑道,“停车,我们谈谈。” 笙箫照做了。两个人相继下了车。 “你到底是谁?!可别告诉我你是我的私生子……因为真没那种可能性。” “什么?不,怎么可能。” “所以啊,你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苏雨已经把我查得够清楚的了。” “他是查过了,可你没亲戚、朋友、女友、私生活,也没啥学历……你似乎只有你,像一只孤独的虫子,在一根没有分叉的枝条上专情地蠕动。” “这比喻可真够恶心的。” “我并没心情组织一些让你舒适的词汇。且接下来,我甚至很想解雇你。” “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你不是还有后路吗?!” “后路?对,我原本是有后路的。就在今天,罗陈熏女士跟我说,我很有天分,各方面都很适合做厨师,她希望收我做关门弟子,让我务必好好考虑。可是我呢?!我居然说‘不’。是的,我拒绝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后路!啊,我是怎么想的?!执着地跟着您——一位可以时常抛下珍贵的家人、泡在虚情假意的温柔乡里寻欢作乐的大人物。人生无法解释。” 第401章:霍氏重担 忽然之间,霍深川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贼心,他的不可一世的暴君思维。最终,他没有震怒,没有干脆地解雇罗笙箫,甚至没有勇气坚持去幽兰会所听曲品茗赏美人……他服了软,乖乖地回了家,一切无从解释。 “饺子好吃吗?”卧房之内,秦悠琴轻声问他。 “还好。抱歉,没给你带一些回来。”他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我估计你也是因为厌烦蒜苗的味道,才会找借口宅在家里的。” “我之所以没去,主要还是怕见婆婆……她太优秀了,在她面前,我恐怕只能畏畏缩缩。” “我也优秀啊,怎么不见你对我畏畏缩缩?”他笑了,一脸傲慢自恋的表情。 “你怎么同呢?”她娇滴滴地拍了一下他健硕的胸脯,“我若连你都怕了,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说你也是欺软怕硬的。”他捧起她的俏脸,强势地吻下去,“我也要硬给你瞧瞧,看你还敢欺负我。”说罢便热情地动作起来,悠琴也就甜甜蜜蜜地迎合上去了。 夜,重归静谧,四下涂抹着梦的色彩。霍深川吻了吻正在怀抱里熟睡的娇妻,瞥了一眼墙面上的老式镀金挂钟,凌晨一点,他轻柔地发出一声叹息,好像又要失眠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出了门,溜去老弟的书房里找犯困的灵感。房间里似乎仍然留有深让的独特体香,闻起来格外亲切舒心。 啊,医学。他很快接通了梦的灵感,躺在一幅水墨画下方的中式转角沙发里,舒展着修长的身子,如常地感叹。 门缓缓推开一条缝隙。敏感如他,立即就清醒了。“爹。”霍文龙的小脑袋瓜儿钻了进来,露出顽皮的微笑。 “过来。”深川张开双臂,文龙立即奔了过去,扑在宽大健硕的胸怀里撒娇。 “怎么不好好睡觉?”深川嗔问道。 “不知道。”儿子如实作答,然后又反问道,“您呢?” “我?”深川狡黠一笑,“读书啊。因为太爱读书了,不分昼夜。” “我可做不到,一看书就打瞌睡。” “那么回你的房间去,找本书看,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好。您要陪我一会儿。” “好吧。我是多么不想放下手里的这本书呀。”深川起身,将书放归原处,随即领着儿子离开了深让的书房。 “爹,您有弟弟妹妹,娘有妹妹,我也想有弟弟或者妹妹。”文龙捧着书,在父亲怀中打起了瞌睡。 深川内心沉了一下,在儿子的额头轻轻一吻,“这想法很不错……但事实上,他们会分走爹娘的爱,你不怕吗?” “不怕,因为他们也会爱我啊。” “嗯。你的确很有想法。但爹娘觉得,有你一个就够了。不过也没关系的,你的小姨已经给你添了个妹妹了,而叔叔婶婶将来也能给你添几个弟弟或妹妹,多好。”文龙扬起脸庞笑了笑,随即低下头去,甜甜地睡着了。 果然同我一样,一读书就犯困。深川开怀一笑,想起了母亲的那句——遗传真的很奇妙。然后,他又想起了另一句话——自出生那一刻起,母亲就失去了孩子。果然透彻,果然心狠。他收起了笑容。 清晨,罗笙箫在庄园里跑步,碰巧遇到了独自散步的霍爷。“早安。”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格外讨人喜欢。 “早安。不必停下来,继续跑吧。”霍爷扬了扬手,和蔼一笑,“年轻人就该像你这样,勤快,有活力,真好。” “谢您鼓励。那么,回见。”笙箫继续朝一大片翠绿的林地奔跑,姿态轻盈欢快,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烦恼、牵绊。 在目送笙箫远去的时候,霍爷发觉自己正在回忆年轻时的面孔,然而,那面孔因遥远而模糊,几乎看不清楚了。他叹了口气,继续缓缓散步,裹着草木清香的炎热空气紧紧包围着他,胸口开始一阵沉闷的疼痛,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身体危机四伏。 “您,不舒服吗?”不久,笙箫又立在眼前,一脸担心地问。 “还好。”他想尽力融化脸上的僵板静寂,露出自然的笑容,但却怎么也做不到。 “去医院瞧瞧吧。” “不去。大清早的,别就草木皆兵。” “所以,我通知深让哥过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 “您别急,别气,”笙箫小心翼翼地搀架着他,就近坐到一张长椅上。 “你还挺有力气的。”霍爷额上冒了汗,周身也渐渐松弛下来,“我好多了。”不久,霍深让赶到,霍爷就更为心安了。 “有个学医的儿子可真好。”床榻之上,霍爷望着深让,轻轻地说。 “我倒是宁愿您无病无灾。”深让又替父亲擦了擦额上的细腻汗珠。 “活得久了,怎么可能无病无灾?”他对着儿子笑了笑,转而又带着一种罕有的羞怯口吻嘱咐道,“别惊动你娘,她本就那么忙……” 深让垂下眼,点了头。原来在爹心里,那份夫妻情分依然完整地存在着。只是,娘,恐是早就抛却得一干二净了。然而,也说不准,因为娘的心思永远无法揣度。想到此处,他不免纠结伤感起来,“您好好休息,我今日请了假,在此陪着您。” “用不着的,只是近期夜里睡不踏实,又没什么食欲,身体才会吃不消的。你忙去吧。”霍爷摆了摆手。谁知深川进了门,极为强势地说,“怎么用不着?忙什么能比您还重要。我今日也不去上班了,就在家陪您。”说罢便与老弟挨坐在一处,眨动迷人的眼睛望着父亲。 “这话听起来是孝顺,实际上不值一信。”霍爷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要休息,你们快都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便就起身,悻悻地退出房间。行于廊上,深川压低声音问,“爹还好吗?” “还好。我会再同他的保健医生谈谈。”深让停下脚步,继续加重语气说,“你也要注意一些,药请及时吃,不可随意增减。” “我就知道,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会转到我这里。” “霍氏的重担压在你这里,所以无论说什么,也转不去别处。” 第402章:无计可施 上午,烈日抖擞精神,格外灿烂耀眼,炎热的空气也就跟着张牙舞爪,似要涌动出一片火海。 遗传疾病——办公室里,正在处理日常事务的霍深川停歇片刻,拿过一张柔绿色的便签纸,写下这四字。遗传疾病,不可选择地选择了他,使他煎熬,令他的身体危机四伏,饱受重重禁锢。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将纸片揉握成团,狠狠扔进脚边那默然不语的垃圾桶里。 “老板。”自电话里传来助理谨慎而沉稳的声音,“您妹妹来了……您跟几位董事会晤的时间需要往后延迟吗?” 深川略一愣神,随即简洁地作答,“需要。让她进来。再来两杯摩卡。”他挂断电话,走去门边,贴墙而立,准备吓妹妹一跳。 门开了,却并没人进来。 “喂,老哥。别想偷袭我。”一串带着桂花芬芳的笑声在门口飘荡。 “谁有那种兴致?!”深川悻悻地现了身,端详着高挑而美丽的妹妹,“这个时间,来做什么?” “这还用问,自然是收蒜苗的钱。”深晴长驱直入,稳稳坐到代表霍氏集团主权的大班椅上,修长的手指轻快地敲打着椅子扶手。“这椅子真的很舒适啊。真想据为己有。”她笑呵呵地逗他。 “行啊。还看上什么了?都拿走。”深川坐到拐角的沙发里,从容应对道。 恰于此时,助理端着咖啡进门,他借机反击道,“我的妹,这位帅哥怎么样?!看上也可以转会去秦家,陪你种菜。”助理听到此处,手一抖,托盘里的咖啡顷刻晃荡起来。 “哈!你慌什么?!”深川坏笑起来。 “放心,我从不夺人所爱。”深晴起身,拿过一杯咖啡,朝助理嫣然一笑,“你可要坚持住,现如今,能入我哥法眼的助理多么难找啊。” “好的。”助理还以微笑,又将另一杯咖啡放在老板眼前的茶几上,便悄然退了出去。 “言归正传吧。来做什么?”深川品了口咖啡,挑明了问。 “就是担心爹,还有你。”她轻声作答,“最近总做噩梦……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 “你的确一直没心没肺。”他虽表面上戏谑一句,心里却有种幽微的痛感。“所以,请一直保持下去。免得我失去最后一片可以放松心情、自在倾诉的绿洲。” “这是夸我吗?!”她略带俏皮地挑眉问。 “是。绝对是。你就荣幸吧。”他的英俊面孔上浮现出悦人的微笑。 “喂。”分别之际,他认真地端详她的脸,“警告你,不要再打除皱针了。” 她倒是不惊慌,不否认,“我怕老……虽然笃定子冬从不介意我与他的可怕年龄差。” “怕还嫁?!你也是活该。”他和气地损她。 “好吧。哥。我会尽力不丢脸,不失去自我的。你也是。” “我?我好着呐。” “哥,别跟我藏心事。藏不住的。这世界上只有我,能够与你通心。自我们出生起,永远如此。”她那异常白皙紧致的脸蛋儿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深晴走后,深川忽然感觉喉咙很疼,几乎不想说话了。于是,他强迫自己反复吞咽,然后向助理描述了他的意图——取消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他得出去透透气,做做自我保养。高水准的助理也从不深究细问,只管高效执行去了。 “去幽兰会所。”汽车刚刚开出霍氏集团,他便命令罗笙箫去那个让亲人们都堵心的地方。 “好的。”笙箫语音平静地答应着。面对这样的老板,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抗争都太过渺小、可笑了。 一路无言,两人皆表情肃穆,仿佛要去祭拜一位仙逝的长辈。 抵达之后,深川自然去听曲品茗赏美人,而笙箫则被吴经理安排到一间雅致的客房里休息。只是大白天的,在这种敏感的地方,实在没什么休息的心境,手机又被安保人员收了去,也只能翻翻书柜里的书籍打发时间。 倒是有一本清刻版的菜根谭。他捧在手里细读起来。 “己之情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适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可乎!” 忍?!恕?!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转眼间已至正午。有人敲门,待笙箫说出“请进”,便就推门而入,手里拎着木质雕花的三层食盒提篮。午饭被有条不紊地拿出来,快速摆在一张古意十足的小圆桌上。那人简洁而客气地说,“请吃饭吧。”便就退了出去。 笙箫将书放回原处,走至桌前看了看,一盘玛瑙鸡片,一盘镜箱豆腐,几碟小菜,一碗粥,一盅汤,三个白馒头,被润泽雅致的青瓷碗碟盛放着,颇有意境。 他坐下来,不急不慢地吃起来。厨师技艺甚为高超,足以降服最敏感挑剔的舌头。藏龙卧虎的幽兰会所,果然名不虚传。他暗想。 傍晚时分,又有人来敲门,轻声道,“客人要回去了。”笙箫回复一句,“知道了。”便起身出门。 归程,两人依旧无话可说。这样也好,彼此不约而同地想,司机与雇主的相处模式本该如此。 “今天回来得挺早。”悠琴的嗓音柔润甜美。 “嗯。”深川照例拥抱太太,吻了她的额头,“我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然后松开怀抱,转头走开了。 悠琴的第六感活跃起来……幽兰会所。她得出答案,闭上眼睛,尽力平复着心情。对于这样的丈夫,和早已失去自我、毫无底线的自己,她也是无计可施了。 晚餐桌面上,多了深让与太太。顺遂与甜蜜写满了芳菲的俏脸,在悠琴看来,却格外刺眼,扎心。 “嫂子,我前几天逛街时,给你买了件丝质睡裙,刚刚放到琴房里了,别忘记拿。”饭后,照例是茶点时间,而芳菲避开众人,朝悠琴耳语。 “那么谢谢了。不过,”悠琴伤感一笑,“以后别破费了。” 芳菲仍未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甜甜地说,“这有什么,对嫂子好,是应该的啊。” 然而,悠琴那略带伤感的一笑,却被深川读到了,他故意扬声道,“芳菲,跟嫂子说什么悄悄话呢?即使特别喜欢她,也不可以冷落我们的,何况你不是特地来看望咱爹的吗?” 被这么一问,芳菲立即不好意思了,又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望向深让。 “爹已和顺安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深让起身告辞。 “好吧。你也守了我一天了,回去歇着吧。”霍爷发了话,深川也不好再说什么,深让便牵着太太的手离开了。 “瞧瞧人家,多么厉害,和和气气地就把咱们甩了。”直到此时,深川才发了句牢骚。 “说得什么没头没脑的话。”霍爷瞪了长子一眼,“越来越没个正经样子了。” “得了,我错了,这就回屋反省去。”深川紧忙告饶,拉着娇妻走开了。 第403章:夏夜之梦 寂静的夏夜,一番热烈的互动之后,秦子冬与陆深晴如常那般相拥睡去。于他们而言,生活在甜蜜地继续着。多么难得,人海茫茫,他们却能奇迹般地找到并拥有彼此,从此坚信爱情,坚守在一起。 只是,当梦的帷幕缓缓拉开,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分别了,于各不相同的剧情里漂浮、游历。 深晴之梦名曰谎言。 “爹,您说,娘带着深让,他们两个去旅行……是个多么烂的谎言啊。”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儿,粉粉嫩嫩的模样儿,眼中噙满泪,委屈而愤怒地望着父亲。 “她就是不要、不爱我们了,她只要、只爱弟弟一个。”泪水夺眶而出。 霍爷沉默片刻后说,“不是。她只是生爹的气,不要爹了。她爱你们,想把你们几个全部带走,可爹不舍得,怎么可能舍得?”他把她抱在怀中,轻轻地说,“别难过,等爹死掉了,她就会回来接走你们。”渐渐,他松开怀抱,朝她微笑,“爹这就走了。”顷刻,自他那充满爱意与不舍的眼中涌出鲜血,汩汩流淌着,染红了一张英俊鲜活的脸,黯淡了生命的气息。 “爹!爹啊!”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别怕,别怕。”深川在她耳畔幽幽地说,“死掉的,是——我——啊。” “不要,不要——”于深刻的惊悚与绝望里,她断然醒来。 床头灯亮了。子冬起身,去盥洗室里拿了条细纱手巾来,轻柔地擦着她额上和胸前的汗珠儿。深晴的神思仍在噩梦的余韵里翻沉,便任由丈夫悉心照料着。 “又做噩梦了?”他帮她换好了睡衣,方才温柔地问。 “总是同一个梦。”她依偎着他,喃喃叙述了梦里的情形。 “梦而已。谁都会做一些好的或者不好的梦。”他安慰着她,“我刚刚也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她虚弱而无力地问。 “你不要生气,我才敢说。”他吻了她的发丝。 “我大概猜到了……”她有些生气地恢复了些许生气,“人家看不上你,可你却连做梦都惦记人家。” “我的确梦到阮秋了。”他老实地承认道,“她还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你的阳光唯一没有照到的角落里。” “你想过说这话的后果吗?”她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捶打了一下。 “在梦里,你也呼喊过洛丘辰的名字……”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带着令人心安的笑容说,“梦而已。”随即,他们沉默着,不由自主地亲吻了彼此的嘴唇。 不久,深晴安然入睡,而子冬下了床,走出房门,走去书房,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好几度,燃起一支烟,开始回味他的梦。 子冬之梦名曰秘密。 “我有很多秘密。不能说给晴儿听。在我心里,她像少女一般天真,纯净,虽然也许她也并非那样……但在我心里,她就是那样的。”深秋,午后,与阮秋并肩散步的他平静地说。 “可我不适合做你的听众。”她干脆地拒绝道。 “你可以装作没听到,但请陪我走一段路……好吗?”脚下的鹅卵石步道上,凌乱地覆盖着许多凋零的枯叶,他故意踩中了一片,然后听到细微而酥脆的响声。 “好吧。”她的声音刚好盖过了那响声。 “我曾是……一名杀手,效命于幽兰会所。”又一片枯叶发出粉身碎骨前的绝望酥响。 “我只是陪你走一段路而已。”她继续置身事外地说。 “我曾经……奉命去杀一位与幽兰会作对的美人……在某个深秋的雨夜。” 她停下脚步。周遭忽然陷入可怕的静默。 “砰!”一声枪响。他觉得心脏挨了一记重拳。他低下头去,看着被枪击中的伤口发呆。片刻之后,烫伤般的灼热感慢慢抵达,再酝酿、演变成一种尖锐而火辣的刺痛,四下放射、蔓延…… 最终,他倒下了。 “没有。”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双难以想象的美丽眼睛,像是望着生命尽头的一汪湖水,轻轻而坦诚地说,“我,没有来得及动手啊。” “砰!”又一声枪响。 “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到这里来了。”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秦爷立在门口,望着心爱的义子,不由咳了一声。 子冬紧忙掐灭了烟,关闭了空调,一扇扇地打开窗子,夏夜的热浪、幽香、隐约的虫鸣顷刻间涌了进来。 “以后,屋子里的冷气不许开得太大。”秦爷坐定,嗔怪着儿子,“不考虑自己,也要爱惜晴儿的。”说完又开始摩挲自己的膝盖。子冬见状,便自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子,盖在父亲膝上。“是我不好。”他轻轻而伤感地说。 “别说好或不好,只要明白,这个家往后是指望你来扛的,就好。”秦爷朝儿子笑了笑,眼中满是信任与期许。子冬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力道恰好地按揉着父亲的膝盖。但愿梦里,不要再见到阮秋。他默默祈祷。 “冬儿,爹嗓子发紧,想喝口普洱润润。”子冬醒过神来,应了声“好”,随即准备起来。 “最近,我仍然可以梦到秦忠良。”不久,接过儿子奉上的熟普洱,秦爷呷了一口,随即说出那个父子俩一直试图回避的人名。 “只能说,他是个执着的狠人。”秦爷满怀心事地笑了笑,“人不在了,却仍可以搅扰活人的梦境。”此时,浓郁的参枣味儿在唇齿间悄然绽放,令其心安、陶醉。“再来一杯。”他轻声说。 “他是个糊涂人,不值得您念旧。”转而,子冬将茶海里的琥珀色茶汤注入紫砂小杯中,再次恭敬地奉茶。 “这熟普,应该是胥江铎送的吧?”品过了茶汤,秦爷淡然问道。 “正是。”茶案旁,子冬端坐如常,语音沉稳地回复道,“前几日见了一面,他送了些茶叶,还有您在睿茗斋品茶时常用的一把茶壶。” 秦爷放下茶杯,将眸光落在茶案上那把浸润、堆积着品茗光阴的暗褐色紫砂壶。“那其实并非我的……而是一位故人送的。所以,睿茗斋歇业之后,我也未曾特地讨要回来。还有,”他与儿子对视一眼,郑重道,“胥江铎可不是糊涂人,也从不念旧……所以,敬而远之吧。” “好。”子冬点头应允了。 第404章:伏地蔓生 清晨,开车上班途中,霍深让决定去他钟爱的无名湖静静心。他自认为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在看似美满幸福的生活表象下,却掩藏着一层又一层的艰难与危机……他无法与人倾诉,除了身处孤独而僻静的所在,与心对望。 天色蓝得近乎透明,映照着盛夏里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以及微波荡漾的深蓝湖水。树叶被微风吹拂得沙沙作响,虫鸟间或鸣叫,他坐在一块巨石上,慢慢闭上眼睛,努力倾听大自然的交响乐。 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喜欢与自然独处,因为那里从不缺乏旋律。他擅长用耳朵聆听,对音乐有着天然而朴素的热爱,每当旋律环绕,脑中的血液便开始兴奋地奔涌、跋涉,去解读至深至密之地掩藏的精致而复杂的秘密。 也许,自出生起,他注定成为一名掠夺者,在父亲、深川、深晴与母亲之间,树立起一道永难跨越的高墙。这种罪名简直令他难以辩解,更难以承担。于是,他也曾带着豁达与从容退一步想——如果,一家人从未有过破碎,圆满地守护在一起,是否,每个人都会得到更多的关爱与造就?! 此时,脑中血液的持续奔涌使他眩晕,虚脱,回忆跌跌撞撞,神思恍恍惚惚,五味杂陈的感觉不断衍生,壮大,纠缠着身体的每一寸…… “你是个可怕的孩子,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确信无疑了。”柔软而犀利的中年女性的声音钻进耳里,“比起大多数人好奇、羡慕于你的天赋,我更想知道你的性格是如何形成的?大概,跟你的母亲有关吧。”她的脸,渐渐清晰于眼前,那么美丽、高傲,不可一世。“当然,你可以和我的儿子继续和谐、平静地做朋友,毕竟,友谊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即使是父母,也不该干预太多……另外,作为邻居,我也不想找麻烦,惹到陆明春博士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薄筝阿姨。我只是在探索、追求您无法触及、理解的东西。”少年一派老成地争辩着。 “这才是最可怕的所在。”她摇摇头,眸光锐利地刮扫着少年的俊脸,“天才和疯子……只是一念之差。” 倏然,一声高亢尖利的鸟鸣划过深林,他缓缓睁开眼睛,对着手表叹了口气,起身整理好自己,离开了深林里的无名湖。 途中,他选了Andrew/Bird演唱的sectionate/city播放起来,奇特可爱、自由随性的旋律令其心情愉快,回味无穷。 抵达位于罗氏集团的董事办公室后,他继续做一个傀儡,例行公事般翻看、处理各类文档。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乏味地混下去吗?”接近中午,助理萧然坐到深让对面,交叠着双臂,审视着他的同窗老板。 “不然呢?”深让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朝助理微笑。 “其实罗铮文也是门外汉……”萧然停顿了一下,终于有所收敛地斟酌道,“我是想说,他无法同你相提并论……但确实比你更有进取心。” 深让没有辩解什么,他不愿轻易触碰萧然敏感的神经。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催你,触动你。但此时,除了我,恐怕也没人跟你说这些了。” 深让垂下眼,注视着桌面上的木质文台,似乎是在考量笔筒里每支笔的来处,又或者是单纯地欣赏那只树脂地球仪。隔了至少两分钟,他才再次抬头,开口道,“阿然,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毫无疑问,你是位完美的助理。你能为我工作,是我的荣幸。但是,我没有能力给你想要的大展宏图的平台。所以,怎么办呢?” “这是要辞退我的潜台词吗?”萧然冷冷问道。 “不是。”深让语音平和地回应,“不过,若你想离开,我倒是能引荐一些好去处。” 萧然的手猛握成拳,沉沉地锤了下桌面,震得文台上的地球仪微微转动,笔筒里的每支笔也都跳跃了一下。“辞职报告稍后提交……没关系,至少我还有间咖啡馆。”他起身离开,头也不回,身背后也没有挽留的声音。 “吴经理,你引荐的那位助理,因看不惯我的无所事事,恐要另谋高就了……”稍后,深让致电吴世昌,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总之,我很抱歉,也很遗憾。” “三少爷,我也想说同样的话呢。”老吴和气地给对方台阶下,“他的眼界与能力自然是够辅佐您的,但性格使然,一路又走得十分崎岖艰难,终究还是做不来助理的职位,也望您体谅。” “相互体谅吧。”深让收线。 “深让,一起吃午饭吧。”几分钟后,老丈人罗峥嵘来电。 “好的。爹。”他整个人站在夏日阳光里,恭敬地回复。 “最近,财务总监建议我果断转走在一家大银行名下的大笔基金,以保护公司的利益……你怎么看呢?”隔着一张摆满美食,极有格调的餐桌,罗爷望着女婿,眼神里心机深重。 “作为财务总监,经常与各大银行周旋。如果他敏锐地察觉到某家银行有不诚信操作……例如,”深让略一蹙眉,神色明白地说,“例如欺骗客户购买保险,开设不必要的账户和信用卡。我想,他的建议应该被果断采纳。” “我很高兴,你没有圆滑地跟我绕弯子,而且,你也一定是关注到这个点了。”罗爷举杯,深让便自然而然地配合着,与其碰杯,啜饮清香朴素、略带药草气息的白葡萄酒。 “必须承认,我有一位天赋与责任心齐备的助理,只是,”深让叹了口气,“我恐怕要失去他了。” “是吗?”罗爷应付了一声,便开始专心吃盘子里的鳎鱼肉和扇贝。似乎,对于那位助理,他不想多言。 深让自然领会了岳父的意思,也就低下头去,品尝咸香滑润的菲达奶酪,任由带着韧性的味道如泼墨般层叠晕染开来。 “好吃吗?”罗爷好奇地问。 “您尝尝?这家餐厅有蜂蜜菲达。”深让积极建议起来,“就是将菲达奶酪切成两厘米厚片,滚上一层干面,用平底锅煎成红黄色,再浇上蜂蜜和黑芝麻……”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把至少泡过三个月盐水澡的奶酪放进嘴巴里嚼的。”罗爷坚决抵制道。 “好吧。”深让温润一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做这个给丘辰吃。因为油温控制得当,奶酪的面皮从未裂开过,内里也融化得恰到好处……他因此而赞我厨艺高超。” “平日总觉得你沉稳内敛,话也不多,但此刻提到大学时光,倒是滔滔不绝。” “还好。”深让的嗓音慢慢低沉下去。罗爷从女婿的口气中听出淡淡的伤感意味,于是用柔软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转换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何喜欢来这家餐厅吗?” 深让点了点头,“听芳菲说过,并非因为大厨的手艺,而因餐厅正中布置的这道名曰‘蕨类幽谷’的风景。”两人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去欣赏那别具一格的人工风景。 “你喜欢哪一种蕨类?”罗爷略一欠身,充满期待地问。 “我喜欢日本蹄盖蕨……紫色的叶柄与银白的叶片融合在一起,是一种神奇的自然造化。” “我更欣赏小翠云草。谁能想到,那么鲜嫩、矮小的植物,远在三亿年前,或许曾是石炭纪沼泽森林里的参天大树。曾经顶天立地,气势如虹,如今伏地蔓生,自在匍匐……自然造化,实在是神奇啊。” 第405章:莫名辜负 午后,罗氏集团董事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罗铮文放下手中的一份报告,接起来贴耳聆听。 “出去见一面吧。”是个老迈而厚实的声音,他辨得出来电的人是谁。他熟知罗氏集团内每位关键人物的音容笑貌、家庭背景以及个人喜好。 “好的。在公司附近见,您觉得怎么样?”铮文谦和地征求对方的意见。 “被看到的话……没关系吗?”对方沉稳地补充道,“我倒是无所谓的。” “那么订好了地点,我再通知您。”对方说出“好的”二字,铮文随即挂断了电话。过了片刻,他接通了助理办公室的电话,“小虞,”话一出口,彼此皆笑了。 “您一定要这样叫我吗?” “怕因此而找不到女朋友吗?” “那倒不至于,因为压根儿就没有。” “所以这个昵称也挺不错的,用着吧,说不定会交桃花运呢。” 调侃一番后,铮文转入正题,“接下来还有不宜推脱的重要行程吗?” “今晚有场慈善音乐会,圈子里的大人物基本都会亮相……您不打算让嫂子自己去吧?” “我会去的,但是此时需要提早下班了。” “好的。晚上要穿的白色七分袖西装和深蓝豆豆鞋已送到您家了。祝您愉快。”虞修收线。 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直男居然会挑衣服鞋子……铮文会心一笑,开始考虑接下来与关键人物的会晤地点,他想安排在惬意而有品味的地方,于是想到了一家挂满不知名的油画与摄影作品、循环播放着经典老歌的餐厅。这是一家位于熙攘广场上的老式西餐厅,距离公司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典型的盛夏下午,他提前来到餐厅,推门而入的时候,门上的三只铜铃错落起伏着响起。在明媚的阳光下,他挑选了一处既不太显眼又不太寂寞的位置。不久,铜铃声再度响起,一名老绅士走进来,步伐坚定地直奔他而去。来者高挑健美,面目英俊,如同夏日阳光般耀眼、炽热。 没有寒暄客套,他坐定,语音平和地说,“其实在公司谈也可以。但我觉得有必要出来坐坐,说声谢谢,还有……”他优雅地收住话,因为侍者来了。 之后,两个人点了咖啡和水果,侍者便迅速离开了。厅堂里飘荡着一首旋律优美的老歌,用质感很好的烟嗓唱出来,格外触动心弦。在侍者端来咖啡之前,相对而坐的他们只是默默聆听那曲子,没有言语交流。 很快,咖啡与水果皆摆在桌面上,歌曲也换了一首,一位女郎在思念她的爱人,用圆润而华丽的腔调唱出遗憾、不甘、寂寞,怨愤……只有一桌客人离他们较近,看起来是一对儿刚刚踏入恋爱初始阶段的小情侣。 “其实,关于那家银行的种种不诚信操作,本是不可能被外人轻易拿到实证的。我也从未想过你居然可以做到,且及时地将其交给我,从而佐证了我向董事长上报的那份关于转移基金的提案。”老绅士有一双凶猛炫目的黑亮眼睛,似与他周身的沉稳气质格格不入。 “提案被果断采纳了,显而易见,你功不可没。”他抬起倔强且略显严苛的下颚,看着对面的铮文,“可你却请求我不要跟董事长提到这一点……为什么?” “我不想成为董事长眼中显而易见的危险人物,”铮文毫不掩饰地说,“比起我,他更希望他的女婿闪亮、出彩……而作为财务总监的您,也已经看穿了我的用意。所以,您今日约我出来,是想说些别的吧?” “是的。”老者点了点头,“虽然无法像你那样神通地直插腹地,但霍深让的助理也很有本事地摸到了一些线索,并先于我们告知了罗董事长,当然,还有霍深让。”我——们。听到这一称谓,铮文内心涌起些许暖意。 “他以为其阵营就此抢得了先机,却被泼了两回冷水。一是董事长说多谢他费心,接下来会找我商议对策。二是霍深让居然浪费了先机,没在第一时间跟自己的岳父谈论此事。于是,他孤军奋战、得来不易的战果,竟被这般辜负了、无视了……必定是非常失落吧。” “岂止是失落,恐怕已心灰意冷了。”铮文抿着咖啡,默默回味缠绕在口中的苦涩余香。他太清楚萧然的心情了,但也不会因此而手软。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必然要走向明朗的终结,也许结局无法预知,但绝不会不了了之。 “想什么呢?”莫名冷场的间隙里,财务总监递上一个怀疑或者说是好奇的眼神。 “自然是想到萧然,觉得他怪可怜的。”铮文温软一笑。 深夜,萧然正在冲冷水澡,水柱强有力地拍打在周身,凉意一浪一浪地侵袭入心。 自出生起,他始终没有逃过“辜负”二字,被父亲辜负,被深爱的女人辜负,被鼎力相助的友人辜负……他的心也就渐渐凉透了。只是,他还有一位对其情深义重的弟弟,这是他心头唯一温暖的所在。虽然免不了恨,但手足之情依然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喂!洗个澡要那么久吗?!我都开始脑补你自我慰藉的画面了。”浴室的门被不客气地敲了数下,“哥再不出来,我要冲进去了。” 高亢的水声停了,门开了,萧然伸出一只手来,文烨便自然而然地递上浴袍。 很快,两个人喝着啤酒,聊起天来。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邀请我来你的住处……这里可真够破的。” “自然没法跟你比。” “干嘛?又要开始翻旧账吗?” “深更半夜的,没心情更没力气跟你斗嘴。” “那么直说吧,深更半夜的邀我来这里,然后又自顾自地洗了个无比漫长的冷水澡……你究竟要做什么?!” “要你坐着,陪我喝酒,什么也别说。” “又……失恋了?!” “我们是无法聊心事的……所以什么也别说,喝酒吧。” “不会是……被霍深让涮了吧?!” “我辞职了。打算去旅行……我们,一起去吧。” 第406章:陈年恨意 凌晨,人车寂静,兄弟二人借着酒兴出门散步。绿荫道旁的行道树挺拔高大,绵延向很远的地方。偶尔,两个人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抬起头,透过那些浓密而多情的树的枝桠,凝望被乌云遮盖的夜空。 “我很小的时候,但有了记忆的时候,就知道你恨我和娘了。我的心情,啊,该怎么说呢?” “那就别说了。” 于是两个男人又迈开步子,紧挨着彼此,继续走过千篇一律的行道树。因为乌云的遮挡,夜色毫无神采,只是虚弱地洒在默默无言的行人身上。 “该回去了。”转过几幢中规中矩的大楼,萧然开始往回折返,文烨没说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这么多年了,彼此的性情都没有多大改变,但样貌却从遗传的相似断然砍伐成毫无瓜葛……想到此处,文烨忍不住叹气。 恰于此时,萧然止住了脚步,转回头,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考虑好了吗?你说的,散步结束后给我答复。” “旅行,当然要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刚才,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你陪我散散步而已。” “你,做得了自己的主吗?!” “当然,我又不是胥子亮……事事都得请示老子。” “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肩膀上扛着庞大的未来。” “既然你都可以理解他了,也就请偶尔稀释一下陈年恨意……可以吗?” “不可以。还有,至少我不恨你。” “好吧。谢了。”文烨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苦笑着问,“那么,至少告诉我从哪天开始,去哪里旅行?” “下周,去芬兰。” “芬兰?嗯……入住玻璃屋,在夜幕下静候北极光?坐上驯鹿或者哈士奇雪橇,乐颠颠地投入圣诞老人的怀抱?在冰封的巴伦支海面上,亲手捕捞极致美味的红色帝王蟹?裹成一只肉包子,驾驭雪地摩托车,在雪国的白色旷野上驰骋?很遗憾,季节不对啊。” “你话真多。”萧然摇摇头,紧绷的俊脸松弛下来,“你知道的。八月的芬兰,天气温和,雨水很少,光照漫长而充足,可以在户外尽情游走,摄山摄水摄晨昏,消磨大把的童话时光。” “我会同你去旅行的。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我仍然惊讶于你对我态度的大转变。所以……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萧然暗暗将手握成密不透风的拳头,轻轻而艰难地说,“我太孤独了。” 清晨五点,文宅一片宁静。自老哥住处归来的醉猫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往自己房里溜,以避免吵醒如常熟睡的爹娘。 “昨晚怎么回事?慈善音乐会进行到一半,你就开溜了?!”不曾想,文爷端坐在儿子房里,冲着门口那道朦胧修长的人影呵斥起来。 “爹,您别这么审我好吗?我都多大了啊。”文烨垂着头,缩着肩膀,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怂样,想尽力搪塞过去。 “你还知道自己多大年纪吗?别人在你这把年纪,”文爷顿了一顿,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喃喃道,“我知道你接下来又会拿晚婚的霍深让来做挡箭牌,但是挡不住的。你若比得过人家,独身一辈子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遗憾的是,你,差得太远了。” “爹,您也算是上界仙人了吧?干嘛还要拿自己儿子跟外人比?!多么俗气,且很伤人的。”文烨挪到床边,倒下去,闭上眼睛,“我也累了,好歹要睡一会儿。”随即真的迷糊起来。 “只是你一个累吗?!混账东西。”文爷无力而无奈地嗔怪着,直起疲惫不堪的身子缓步离去。 人生不得不信宿命。廊上,复古的灯光照着一条颀长而落寞的身影,文玄觉得心很痛,几乎痛到整身要倒下去了,好不容易才摸到自己卧房的门,却又不想踏进去。门里,分明有一位时刻牵挂、爱恋他的伴侣,然而,对他来说,那反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枷锁。 “怎么了?不舒服吗?”门开了,周云昙上前搀扶住他,认真而简洁地劝慰道,“快回屋躺着吧。”她的声音并不悦耳,身上也没有温馨的香气,至于长相与身姿,自相识到如今,从不曾吸引过文玄。 所以,我当初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辜负、背叛自己深爱的太太,和这么一个索然无味的女人搞在一起?!文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扪心自问。没有答案。一切也无可挽回了。朝阳斜照,穿过玻璃窗抚摸他硬朗而极具艺术感的眉眼,以及华发丛生的头颅……他将筋脉微凸的双手叠在胸前,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梦里,阳光明媚,两个帅气十足的小男孩儿正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快乐地嬉戏,玩耍,远远地看到举着相机认真拍照的自己,就如小鹿般飞奔而来,“爹,爹……”叫得那么亲切、美好。可惜,那样的日子,只在梦里。 周云昙有些吃力地搬过一把分量不轻的木质椅子,安安静静地横坐在床边,仿佛担心丈夫会突然惊醒,进而滚落下来似得。时间滴答行走,她却安然稳坐,那样子极有耐心,极有爱意,却又充满怯懦,小心翼翼。 文烨伫立在虚掩的门边,望着这样的一对老夫妻,心里荡漾着酸楚的滋味儿。他知道爹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时常撒娇、捣蛋,或是干些诸如留一头绵软乌黑的长发这类奇奇怪怪的事情,除了一直真心实意地爱那位恨透了这个家的老哥,除了曾经执着暗恋那位心有所属的怪诞女郎,除了如今跟铎鞘集团的继承人频繁互动那不可描述的友情……他人生的苦乐又能向何处宣泄呢? 所以,他必须抓住这次珍贵的旅行。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顽强地转换着心情,转身离去。 第407章:隐士之危 上午,霍深让来到萧然的住所,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请进门里。 “准备去旅行吗?”深让坐在墙角的沙发凳上,瞥了眼在床铺上敞开了“肚皮”的黑色行李箱,几套换洗的衣物与简易的剃须工具整齐地码放着,看情形还有一大笔空间可以用来安放整套的摄影器材。 “来之前我给你转了一笔钱,作为你离职前的最后一笔奖金……多巧啊,你又刚好要去旅行。”春风般和暖的笑意洋溢在弧线刚毅的英俊脸庞上。 本是满腹怨念的萧然不由自主地泄了气势,“抱歉,我还没有做好交接工作……旅行之前,定会处理完毕。” “那么,待你回来,记得通知我,有几份前景不错的工作想推荐给你。”深让起身告辞,萧然犹豫着要不要送送。 “不必送了,”磁音深沉美好,“取悦逢迎,我们都不在行……提前祝你旅行愉快。” 去公司的路上,满目消沉的景致,天色也是灰蒙蒙一片,深让忽然觉得有些孤单。虽然相处的时间有限,但对于这位同窗助理的依赖却已悄然累积起来了。 “喂,我没吃早饭,所以陪哥去吃个意大利面吧。”深川忽而来电,深让心头一暖,干脆地答应了。 拥有蕨类幽谷景致的餐厅里,深川跷着二郎腿,娴熟地转动餐叉,不断卷起意粉放入口中,根本不怎么抬头去理会心爱的弟弟。 “家里……今早没准备早餐吗?”深让向前倾了倾身子,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轻声询问。 “你的助理撂挑子不干了,我不得找点儿借口陪陪你吗?”深川放下餐叉,擦了擦嘴角,狡黠地笑起来,“其实不过是个助理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呢?”他毫不隐晦自己对萧然的不屑。 深让没有作答,默默呷了一口咖啡。 “当务之急是再找个助理……这方面,LRIT似乎挺在行的。”深川并不理会弟弟的回避,继续递进道。 “你竟向我推荐那里?” “不然呢?苏雨推荐的人选,你用起来会得心应手吗?”深川挑眉问。 “的确不会。”深让坦然作答。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尔湾的LRIT哪里都好,只是,少了那位阮秋啊。” “哥,提她做什么?” “总觉得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交手的机会……而她,怎么说呢?不好对付啊。” “不会的……我会刻意避免和她产生交集。” “这恰证明——你还没有放下。” 四目相对,深让回避了老哥的尖锐目光,又呷了口渐渐凉却的咖啡。 “好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深川指了指自己的手表,随即放下钱,努力地板着脸离开了。在大多数时候,他不怎么给别人留面子,但面对唯一的弟弟,他免不了不露痕迹地柔软、妥协。 走出餐厅的一刹,透过蒙着细细尘土的转门,他看到了守候在外的罗笙箫。那般安静、耐心、机警、踏实的姿态,在灰蒙蒙的天地里熠熠生辉。 一路上,车子沉浸在静寂里,由于深川越来越挑剔、难以揣测,笙箫干脆连音乐也不再播放了。 真是无趣透了。深川暗想。然而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装睡。 车子开过一处大转角,驶入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辆摩托车稳稳地跟在后面。不久,红灯亮起,汽车停了下来,摩托车却突然加速,疾驶至深川闭目养神的后车窗。 “趴下!”笙箫猛然吼了一声,深川顷刻照做,与此同时,摩托车手连发数枪,子弹射穿车窗玻璃,若沉闷而轻微的虫鸣般荡漾在深川周遭。接下来的数秒内,摩托车的轰鸣声飞速远去,他渐渐确定自己没有被击中。 “您没事吧?!”车门被拽开,笙箫喘着粗气,青春可爱的脸庞上写满惊恐与关切。 “没事,真他娘的操蛋!”深川粗笨地咒骂着,算是还了魂。之后,两个人迅速离开狼藉的现场,照例由苏雨来善后。 “如果是我,便要派来两个杀手,一前一后,相互呼应,定能叫仇家逃命无望。”位于郊区的一处不为人知的霍氏私宅内,深川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摩卡,边踱步边跟笙箫絮叨。“所以,也许对方并非真的想要我的命吧。”他虽极力淡定,却分明感到自己已经成了一块迟早要被冷枪撂倒的人肉靶子——无论如何奔逃。 “那么,这件事……如此险恶的事,真的连深让博士也要隐瞒吗?”笙箫小心探问道。 “是的。”回答迅速而坚决,“接下来,咱们都歇歇,什么也不想,不做,因为外头自有可靠、得力的人物传消息过来。熬到晚上,就如常回家,半个字、半点儿表情都不可泄露。能做到吗?” “能。”回答沉稳有力。 “好。”深川满意地点了头,躺倒在床上,一直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 笙箫则坐在角落里,捧起一本书,一双大眼睛透过书页的上缘,暗暗观察着他的老板。此时此刻,那个高大魁梧、张扬强势的大人物变得温和、安静,仿佛一位拥有至真至善胸怀的隐士,独自修为于高深莫测的星空、宇宙里。 时间如常行进,整室被空调妥当地掌控着,空气里浮动着安然入睡的轻微鼾声,以及时常翻动书页的细弱酥响。窗外,天色被乌云压制得黯淡无光,没有风流动,没有雨筹谋,夏日的沉闷与躁动可想而知,然而,幸而,那一切皆已被紧紧隔离于——窗外。 这样也好,笙箫暗想,片刻也好,老板可以做个闲适而无害的“隐士”。 又过了一小时,他放下书,起身在房间里小心地踱步,许是坐得有些久了,姿态也不曾变化过,所以整身有些酸麻。倏然之间,他瞥见了角落墙面上横挂着的一幅字—— 临杨凝式的韭花帖小品。 一封传世的回信,不过六十余字,记述了微凉的初秋里,于饥肠辘辘之时不期而至的一顿美餐。韭花肥羊,映照着深厚的情意,却淡然简拙地行现于笔端,令人回味无穷。 “喜欢吗?”身背后,迷人的磁音响起。 “是的。”笙箫转回头,看着恢复了神采的深川。 “你很有眼光,也很贴心,如今又救了我……”深川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加薪,却无法把它转赠给你,你懂的,深让送的礼物,我永远舍不得转赠的。” 第408章:虚妄旧梦 “看来往后,你要替我多留心背后了。”傍晚,归家的路上,跟警方与苏雨适时沟通过的霍深川心情复杂地说。 “我知道了。”罗笙箫清晰而略带歉意地回复道,“还有,虽然说这话于事无补,但当时,我是有机会掏枪反击的……所以,您能安然无恙,全凭您的运气。” “你这么说,不会是跟我使计策吧?让我一怒之下辞掉你,随即完全绕开麻烦与危险,安心去做罗陈熏女士的关门弟子?!做梦去吧。小崽子。” 我还真希望被辞掉。笙箫在心里默默地说。在那样惊人的刹那间,我的内心为何要怯懦、犹豫?!而此刻,我又是多么瞧不起那样一个无法还报他人恩情的惜命的懦夫! 车子平稳地行进着,笙箫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一辈子都会记得的盛夏黄昏。猝然失去唯一至亲的少年,蜷缩在岸边,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具溺水而亡的母亲的尸骸,不言不语,瑟瑟发抖。死亡,曾经是遥远而虚幻的字眼儿,那一刻,却直白、惨烈地现于少年眼前! “再没有亲人了吗?”极有魅力的男人的声音钻进耳里。 “没有了。先生。”另一个老成持重的男声恭顺地回复道,“只是您有过话——无论何时,她若遭了难,又无人理会,便通知您来管一管。” “好。那么冰儿的后事由我来办。” “好的。先生。只是,这孩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费用我可以出,但毕竟是与我毫无瓜葛的孩子,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明白,先生。此后,您不会再听到关于这孩子的消息了。” “很好。”一声低微的叹息过后,磁音里涌现出更丰富的情感,“只是,冰儿,这是为了谁啊?!这么想不开,扔下无依无靠的孩子,自个儿死个痛快了。我最厌恶这种狠心的母亲了。” 少年依然蜷缩在地,瑟瑟发抖,湖面上的金光刺痛了他的眼,周遭的一切虚妄如梦。唯有那个极有魅力的男人的声音,以及那番言语,深刻而真切地烙印在记忆里。 “来点儿音乐吧。”忽然之间,极有魅力的男声和和气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促笙箫望了眼后视镜。深川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继续说,“什么都好,毕竟苏雨给咱们安排的这辆车有一套不错的音响系统。” “好的。”笙箫应允着,选择了“G弦上的咏叹调”播放起来。 “车坏了?”回到家中,秦悠琴审视着丈夫,慢慢而认真地说,“听说,上午,在你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 “听谁说的?”深川不以为然地走去梳妆台,稳稳坐下,摆弄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 “我们是夫妻……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彼此分担的。”她慢慢走到他面前,忧心忡忡的样子印在又圆又大的梳妆镜里。 深川抬眼看着镜中的美人,笑了笑,拿起一支口红来仔细端详,“这口红,此前不曾见过,新的,颜色俗气得很……所以,你今日回娘家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不想跟你吵。我,我的娘家,都是担心你……你能理解吗?” “理解。我很好。”他起身,将口红丢进垃圾桶里,“不过,我的太太,你嘴巴上涂抹什么,仍是要合我心意才行,”他转过脸,直面她,轻轻地说,“太恶心的颜色,我可下不去嘴吻你!”说罢就走开了。 委屈的泪水不知不觉挂满脸颊,她拿起手机,哆嗦着拨通了一个熟知的号码。 “深让,”她举着电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一时间脆弱起来,便呜呜咽咽地哭了。 “别哭,嫂子。”深让一惊,随即料到定与大哥有关,遂劝慰道,“若是我哥做错了什么,请多担待……我也并非要替他说话,” “深让,你大哥那里若有什么事,只能依靠你替我问问了。你明白吗?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那里,我都无法依赖、指望……我也绝不是说他们不好……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的。嫂子。所以,您说吧,要我问什么?” 悠琴止住了哭泣,尽力平复着心情说,“我也是从娘家那里得知,今日,他,险遭冷枪暗算……可他呢,跟我只字未提,却只是怨我,用近乎羞辱的方式讥讽我娘家多嘴多舌……他是我丈夫啊!无论如何,都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让我失望,难过,痛苦,甚至生出怨恨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就快被他磨碎了、没了……” 深让默默聆听着,百种滋味在心头。 “深让,”终于,宣泄过后,她恢复了平静,“你还在听吗?” “是的,嫂子。”语音沉稳而平静。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却还打算跟他长长久久,到老,到死……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死心塌地,中了一个男人的魔。你能明白吗?” “能。”我也从未想过,人生波澜不惊地行进到四十岁时,还可以中一个女人的魔啊。 “那么,拜托了。帮嫂子劝劝你哥吧。”她自顾自地收线了。 “谁来的电话呀?要扔下我们聊那么久。”芳菲自书房外俏皮地探进头来,“晚饭还要不要吃了?” 深让略一思索,和缓一笑,“抱歉啊。哥嫂闹别扭了……我想过去劝劝,又怕惊动你们,正在此处犯难呢。” “那就去吧。娘和姨娘那里,我给你打掩护。”她推门而入,走到他近前,轻轻而温柔地抱住他耳语,“若是太晚的话,也可以明早再回来……但你要知道,我是因为识大体才这么说的。”随即,她亲吻了他的耳垂儿,一道电流登时划过他的身体,**感星星点点地在肌肤上跳动。 “谢谢你,芳菲。”他回复了一吻,踏着寂寞又无奈的步伐离开了。 血亲,亲情……多么高尚、博大、深厚,复杂的字眼儿啊……他独自走在夏夜的繁盛景致里,梳理回忆,沿着情感的根基延展,延展,直至累积出丰富与完整的此刻的自己。 “这的确是场突如其来的巨大考验,但我能应付,总能应付。”深川的声音极富磁性,拿捏着举重若轻的气派腔调,在深让的书房内回荡。 “知道对方是谁吗?”深让无从下手,只得问了一句废话。 “恨我的人太多了。”深川耸耸肩,笑了笑,“但此番只是想吓唬我吧。毕竟,对我这样的人下死手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 第409章:不可撼动 “而且,我也不可能放过一个对我暗里使坏的阴沟老鼠。让仇敌逍遥,我岂能自在?!”霍深川的肩膀开始震颤,“我要给肮脏的胆小鬼一些教训,远比子弹更具效能的深刻教训。我,热切地盼望着看到仇敌的绝望与痛苦,我将极其享受那样的时刻。” 深让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暴君”的俊脸上,“哥,比起秉持激进、尖锐的想法,你的平安更为重要。因为比起我,这个家更依赖于你……这一点几乎是不可更改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加上“几乎”二字。 书房里一阵静默。 “可比起你,我太过悲情、惹眼了……既然生来如此,何必再委屈、收敛自我?!”深川偏了偏头,回避着弟弟投来的明亮眸光,不自觉地抚摸着下巴,“老弟啊,我不是你,你不是我……虽然分明血脉相连,却永远无法接近、相似于彼此。”灯光与月光融化在一起,安静地照耀着两个高大而英俊的中年男子,如同照耀着藏满人世悲欢的谜团。 “铎爷,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是,今日,我哥险遭冷枪暗算……”夜更深了,深让结束与老哥的谈话,来到自己的卧房,压低声音致电他向来敬重的胥江铎。 “这真是一个不愉快的章节。”六然狐淡淡回应道,“对于凶徒……可有头绪?” 深让犹豫了一下,郑重措辞道,“想请您指点一二。” “我?”铎爷悠然一笑,“若你意在调度我的管家陆闲庭,我便准了。毕竟他是你舅舅的旧部,偶尔为旧主的家人尽尽力,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您什么都知道。深让被噎得一时无话了。 “总之,我还是希望这方天地太平和顺。作为商人,还是应该做好生意,搞搞慈善,你说呢?” “您的话,我会谨记于心。” “客气了。若逮到了那胆小无知的混账东西,也请拿出智慧与气魄去恰当处理。还有,我是很欣赏你的,所以,未来,一定不要变得跟你哥一样倒胃口。”铎爷收线,他知道深让接下来要辩驳什么,所以故意不给其机会。 “陆管家,既然霍深让走‘官方路线’来点将,你就坦然配合着吧。”转而,铎爷叫来管家,坦然派下任务,“我其实也很好奇,谁会去招惹霍深川?” 陆闲庭垂下浓密的眉毛,颔首一笑,小眼睛自然而然地粘在一起,能说会道的嘴巴却不发一言。您不也为了争夺吴胖子而招惹过他吗?!不,您还扬言要断了他的腿和命根子呢。多么飞扬跋扈,哪里是区区“招惹”可以囊括的程度?!这样也好。他终于在您这里体验到了难得的挫折感,除了您,还有谁能给飞扬跋扈的他上这一课?! “去休息吧。”铎爷扬了扬手,淡淡地说,“要记得,帮忙归帮忙,铎鞘的正事不可懈怠半分。” “那是自然的。晚安。”陆闲庭恭敬地回复了老板,转身离去,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半个身位,踌躇着说,“还有,陈威……从哥斯达黎加回来了,刚落地就被大哥陈德接回邱家了。据说,他,气色很好……足见您为其安排的疗养很有效果。此番归来,您,对他,也会有所安排吧……”陆管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老板。 窗外,一只灰褐色的长尾鸟儿正在某条树枝上安分地休息,铎爷瞥了它一眼,用充满疼惜与惆怅的眼神。“去休息吧。”他轻轻地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交给时间就好。他暗想。 晨间,铎爷如常奔跑。正值盛夏,绿野之上,草木葱茏,清新的味道轻轻浮动。他如此健康而具活力,却又精准、执着得不可思议。他如此有趣,却又如此无趣。来来去去,周而复始,任凭天地变化,他依然如此,丰碑一般不可撼动。 “早,爹。”罕有地,胥子亮守在大门口的石狮旁,向结束跑步的铎爷几近讨好地递上一瓶柠檬水。 “怎么?想求我留下陈威,给你做助理?”铎爷拧开瓶盖,小口喝水,浸满汗水的运动衫紧紧地贴在一尊完美的肉身上。 “做我的助理也相当于休养生息的。岂不是两全其美?”被如常那般看穿心事的子亮小声争辩道。 “我真怕被拒绝。我不喜欢那种滋味儿,一点儿也不。”铎爷摇头,轻快地走入厅堂,攀上楼梯。 “就不能为了我……”子亮紧追不舍。 “我为你做得够多了,小子。”铎爷不为所动。 “那我自己去碰运气,反正不能白白便宜邱家。”子亮的脚步松懈下来。 “嗯……虽然有点儿酸,且没什么胜算……但我并不讨厌你的这种想法。”铎爷已消失于视野,只从廊上飘来一句鼓励。 “今日我们家可真够热闹的,各色人等都来做客。”上午,刚刚踏入邱家的门,胥子亮就被蹒跚而来的邱小成狠狠怼了一句。 “又不是来看你的,何必这么客气,特地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我都过意不去了。”子亮顷刻回怼道。 岂料小成毫不含糊地说,“不必客气,我呢,再恶心也得尽礼数的。谁叫我小姨子瞎了眼,嫁了胥驰,硬生生地给我们邱家招惹来这么一门子亲戚呢?!” “彼此彼此啊。”子亮点头讪笑道,“再恶心也是亲戚,也得时常走动走动,忍受忍受。” 唇枪舌剑在厅堂里来往争斗了数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子亮,来找阿威吗?”陈德循声而至,止住了一场骂战,“他在二楼的小客厅里,正同深让聊天……” 霍深让?!子亮一惊,暗想这家伙此时来做什么?!跟我争助理吗?!他噔噔噔踏着楼梯,暗自啐着呸呸呸!萧然不干了,霍深让竟就来此打着他老娘的亲情牌,准备收复陈威以补缺?!呸啊! “子亮少爷?”气色很好的陈威微笑着上前问候,“本就跟铎爷约好了,晚上会过去拜访,没想到你就来了。” “以后呀,别少爷少爷的……多么见外。”子亮红着脸,走到茶几旁坐下来,摆弄着圆桌上装茶点的纯白小碟子。 “要不要喝点儿茶?子亮。”陈威也跟着坐过来,亲切地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原本就有个睿茗斋,如今又有了幽兰会所……哪里还会对茶感兴趣呢?”子亮有些伤感地嘟囔着。 “那么,我大哥煮了酸梅汤,要不要尝尝?” 哥们儿,我的心都快酸死了啊。你到底懂不懂?!现在是争人大战。子亮抬起头来,勉强一笑,“我就是来看看你。既然此时还有别人惦记你,那么,咱们晚上再好好聊吧。”说罢,白了深让一眼,起身告辞。 “我也要回公司去了。”深让随即也直起身子,向外行走。 “那么改日再聊。我去陪小侄女玩一会儿。”陈威也并不客套,任由两位客人离开了。 第410章:心灵感应 到了傍晚,天气仍是无风而热辣,前往铎鞘庄园做客的陈威有些后悔穿了不怎么透气的古板衬衫和长裤,以至于全身都湿哒哒的,很是狼狈。 晚餐也吃得安静而无趣,甚至连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也默不作声。 直到家佣将一份粉蒸鳗鱼单独放置于陈威面前,铎爷方开口道,“阿威,这种野生鳗鱼味道鲜美,且很滋补,多吃点儿。” “多谢您。”陈威欠身道谢,再低头小口吃起来,鱼肉果然鲜嫩细滑,且洋溢着淡淡的荷叶香气。 “滋味如何?”铎爷轻声询问。 “清新美好。”陈威微笑着作答。 餐后,孩子们照例去读一会儿书,铎爷这才拿出和蔼的姿态,在茶室中与陈威叙谈起来。 “抱歉,是我吩咐家佣关了冷气,你现在还是不可以太贪凉的。” “我也还好,并不贪凉。”陈威勉强笑了笑,柔和了脸面上的坚硬棱角。恰于此时,一滴汗水沿着颈背倏然滑下,溜进裤腰里,他感觉糟透了。 “那个故事……你与戚风云的故事,今日,我想继续听听。”铎爷凝视前助理光洁紧致的脸庞,极有气势的浓眉,以及一双忧郁而深邃的眼睛,“那个时候,他到底有多么好?” 整室静默。 显然,铎爷的话触动了陈威的心,他垂下头,缓缓转动手边的小巧茶杯,极有气势的浓眉不由地团在一起……您说这话,分明是觉得他并没有多么好,而有些时候,好与坏本就是很主观的心灵感应啊。 “我还以为,您对我下一步的去向更感兴趣呢。”他松开眉头,平静地岔开话题。 铎爷已明了了其想法,也就顺势问,“那么,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去做霍深让的助理……您,不会不高兴吧?”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子亮恐怕会难过。他今日特地登门去求贤,却这么快就败下阵来,难免受挫。不过其实无妨的,他虽然没有霍深让踏实沉稳,倒也不小气。” “那就好。”陈威如释重负。 “只是……昨日,霍深川险遭冷枪暗算,所以你此时接近霍氏,要分外小心些。” 两人的眸光对视了一下。 “虽然老套了点儿,但我还得说——你曾替我挡住一颗索命的子弹,我将用余生还报此恩。所以,我们俩都得尽力活得长久些才好。” “好。”陈威自然而然地点了头。 “霍深让希望你何时上班?”铎爷猛然转换话题。 “越快越好。”陈威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其实他脸皮也挺厚的。”铎爷将背部向后依靠着做工细腻的老红木太师椅,交叠起健美的双臂,隔着茶几朝陈威笑起来。那笑容若孩童般脱俗、美好,笑声却是深沉老练的。 陈威却愣住了,如此这般的铎爷,实在出人意料。 “走,陪我散散步。”铎爷来了兴致,径直走出茶室。陈威别无他法,只得跟了上去。 夏夜的铎鞘庄园,恰似一位清丽脱俗的神秘仙子,咏念幽美、绵长的诗词。两个人饶有兴致地行走,品看小溪,池塘,山岩,古松……一路清香恬静,分外悦目养心。 “既然工作有了着落,房产也已有了,取向正常,年纪又到了……周末相个亲吧。”忽而,走在前头的铎爷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周身散着冷硬的光泽,朝跟在后面的陈威说出这番话。 “相亲?”陈威一愣,跟着停下脚步,低头去看树下簇拥盛放的蓝紫色绣球花。 “对啊。说到报恩,岂能少了为你牵线搭桥、助你抱得美人归的环节?” “可我这种人根本不适于走结婚生子的寻常路线。” “你就是个普通人,所以就得走寻常路线。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是否能揣度到你内心渴望的那类佳人……” “我,”陈威抬起头来,想筹措出得体的话来拒绝铎爷的好意,却一筹莫展。 “就这么定了。”铎爷抬起一只手掌,冲着陈威做出一个无需多言的强势手势,随即转过身去,继续于星空下漫步。 “怎么了?一脸愁云惨雾。”陈威刚回到邱家,似已守候多时的陈德便迎上来问。 陈威犹豫着要不要说相亲的事儿,虽然经历了生死考验,兄弟间贴近了许多,然而,他仍是不太愿意同大哥商讨这类问题。“没什么。只是累了而已。”他轻声回复,随即溜回客房里。 陈德没有追问什么。 “怎么了?仿佛不怎么高兴。”卧房之中,床榻之上,邱小柔温柔地问道。 “柔,我同阿威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听他倾诉心事,吐露真心……他分明有着与我相似的样貌、身形、神态、甚至是思维,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走近他,亲近他……想到这里,难免沮丧啊。” “他能闯过生死浩劫,安好如初,还有什么好沮丧的呢?”她轻轻地吻着他的脸庞,“再说,他本就是独立的,又孤独行走了许多年,岂能那么容易敞开心扉?”她的话语里有着说不清的含蓄与柔软,又饱含深情与豁达,令陈德开怀、沉醉。于是,古典的罩着浪漫纱帘的大床上,两个人缓缓相拥,默默缠绵。 此时,客房的冷气开得很大,床榻之上,刚刚冲过凉水澡的陈威却仍无法安心入眠,身体的清爽无法阻止头脑的轰鸣,他始终被一种复杂而糟糕的心情统治着。 他渴望与戚风云倾诉一番,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他清楚胥江铎对自己偶像的厌恶,却也不解其中缘由。他不想在自己奔忙、自由、孤独、惊险的生活里安置一位需要过安稳日子的太太,即使看着哥嫂过得相得益彰、幸福甜美。那种日子,也许很好,但并不适合早已被生活磨砺得冷酷而警惕的孤独之客。 他将空调的温度升了几度,继续凝望天花板。难道……自己的这些心事,那位老谋深算、几乎能看穿一切的胥江铎真的参不透吗?!头脑仍在轰鸣,片片伤感摇荡着身心。某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也曾为一位女子分外心动过……所以,难道,铎爷早已把脉到了这一点,如今才会挑选一位相似的女子前来降服我吗?!慢慢,渐渐,轰鸣声退却,他无力而疲惫地滑入梦中。 第411章:不露痕迹 周末的午后,天气不出所料地沉闷、炎热。按照铎爷的吩咐,陈威提前一小时就来到圈中人士时常光顾的那家餐厅,望着厅堂中央的蕨类幽谷发呆。这实在不是什么相亲的好地点,他开始担心遇到熟人,比如霍氏兄弟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所以基本上,除了适宜的冷气与这一方蕨类幽谷,他对这里再无好感。十分钟后,他停止发呆,掏出手机,试图给他的偶像挂电话,但又有些犹豫不决,便将手机塞回面料清爽的西裤兜里。几秒钟后,手机再度出现在手上。 “风云哥,我实在不想相亲,却又不懂得如何回绝铎爷的好意,毕竟,他可不是轻易给别人做媒的大人物……可是我,我暂时,不,也许很多年之内,不想娶谁。我知道生活也许就该是一副琐碎而毫无新意的太平样子。早上起来看几份报纸,与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喝红茶,再陪太太散步、聊天,然后收拾得体体面面地去上班……工作期间,也会惦念家里,太太,孩子们,在做什么呢?平安吗?快乐吗?是不是也在惦念我呢?晚上,回到家里,洗漱,吃饭,散步聊天,与爱人在床榻上温存,共拥好梦,待清晨醒来,又是如常的一天。当然,会有周末,会有带薪的假期,会和家人四处走走,甚至抵达远方……但是,我的生命和我整个人啊,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您懂吗?我被彻底颠覆了,您懂吗?我想您是懂的……所以,我该怎么办呢?”他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然后完全被自己的琐碎、絮叨、敏感、胆怯……等等等等,震慑到了。 “别担心,你只是太孤独了,孤独到害怕失去孤独,孤独到忘了人不可以长久地、永恒地享有孤独。”戚风云举着电话,轻轻而哀伤地说,“要相信铎爷的眼光,以及你内心对爱情的渴望……如果你永远只是你自己的,其实也挺无趣的。” 电话断了线,陈威变得虚弱而安静。耳朵里,头脑里,心里,依然回荡着风云偶像的那番言语。某一瞬间,他的坚硬,他的倔强,他的狭隘,他的自以为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松软了、塌陷了。 “你好。”一位拥有硕大杏眼的长发美人走过来,她高挑而苗条,肌肤故意被晒成麦色,从容得体地坐到他对面。 “你好。”陈威沉稳应对,心里却还是吃惊的。原来铎爷真的把脉到了他内心唯一爱恋过的那位女子。虽然只是略微相似,却也正是恰好的不露痕迹的程度,足以展现媒人的高明之处。 “想吃点儿什么?”陈威中规中矩地问。 “同你一样,这个时间,我已吃过午饭了。”她莞尔一笑,看了眼他面前的黑咖啡,“只是,与你不同,我不喜欢太苦的咖啡,所以,一杯焦糖玛琪朵就好。” 接下来,咖啡到了,两个人相对无言,只得品各自杯中的苦与甜。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陈威礼节性地打破沉默,脸面上自然没有什么期待答案的表情。 “我叫胥妍,并非虚言妄语的意思。胥是万事胥备之胥,妍是百花争妍之妍。至于工作,因为一直在哥斯达黎加生活,所以此番孤身回来探望远房堂叔,尚未急着找工作……谁知道呢?也许,如果,有了在此地停留的理由,我会找份自食其力的工作的。”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又富有明媚、倔强的独特质感,说起话来自在从容,即使她明明知道——此时,对面这位不虔诚的相亲者满脑子充斥着对自己这番言论的怀疑。 陈威低下与美人针锋相对的目光,看着渐渐凉却的黑咖啡,“待会儿我们做什么?”然后又补充道,“我是说,你喜欢做什么?逛街,看电影,听音乐会,郊游……”他试图伪装成虔诚的相亲者,这当然只是为了尊重胥妍身背后那位赫赫有名的远房堂叔。 他们的目光再度交会,彼此心照不宣地微笑着,以藏匿真实的想法。但开口之前,她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抚摸了一下饱满鲜嫩的嘴唇——那几乎泄露了她对陈威的绝非临时起意的爱恋。幸而,他似乎视而不见。不过,这又实在不是个好兆头——他对她,没兴趣。 她开始沮丧,头脑中回放出与他在哥斯达黎加数次相遇的画面。噢,天哪,他完全不记得了。在他眼里,在异国他乡,她,不过是个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痕迹的路人。 他倒也没有催促莫名发呆的她,也只是装作没有认出她来。异国他乡,频频与那样一位华裔美人不期而遇,岂会麻木、忽视到不留半点儿印记?! 餐厅里始终人来人往,也就不出所料地遇到了熟人。 “阿威?”霍深让来到桌前,身背后立着与之拥有相似相貌的大哥。 “这位是……”霍深川望着面色泛红的陈威,戏谑道,“大周末的,又是在圈中人士时常光顾的餐厅……想必是正牌女友,才会带出来炫耀的。” “哥,”深让轻咳了一声,随即得体道,“不打扰了,周一见。” “好。”陈威答应着,也还了深川一句,“原来到这里来不光可以吃饭,欣赏蕨类幽谷,还能炫耀一下,受教了。” “是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深川转身离开。深让则朝陈威略显歉意地微笑,然后不得不跟上老哥,走去餐厅的另一角。 胥妍回过神来,有点儿夸张地舒了口气,“是朋友吗?似乎不像。”语气中蕴含关切与担心。 “算是亲戚……”他温柔回复道,“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这附近有家社区图书馆,可以去看看书,或者借一两本拿回家慢慢读。好吗?” “好。”她答应了。天气虽然不怎么样,然而她仍是不想回到住所。她千里迢迢而来,不可以被一场毫无胜算的相亲轻易打发掉的。倒也不是非要死缠烂打,但至少,得努力过,适时争取过才算甘心、释然。 “虽然,会有些失礼……但我还是建议你……拿掉那顶又长又不透气的假发吧。或许很逼真、昂贵,但,并不怎么适合你。”出了转门,趁着四下无人,他在她耳畔呢喃。 她大为吃惊,红透了整张脸,“我本来也是长发及腰的……忽然之间剪了失败的短发,实在是……” “不会啊。短发其实挺适合你的。”他脱口而出。 “原来你记得我呀……在哥斯达黎加,初次相遇的那日,我刚刚剪了短发,沮丧地走出发廊,恰巧就遇见你了。”她缓缓摘下头顶的假发,露出蓬松自然的短发,“当时,你正在不远处的花店徘徊,冷着脸,看着一盆长势很好的薰衣草发呆。日头马上就要沉落了,阳光是金红色的,你的身影也镶嵌了金边……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子,很好看。” 第412章:捍卫孤独 夜幕降临,天气开始变得温润、舒适。陈威与胥妍一前一后地走出社区图书馆,各自捧着借来的几本书,默默无声地朝几米开外的陈威的新车走去。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就是这样一张并非分外英俊的脸,让胥妍产生了爱的情绪。她向他直白地投射着渴望的眼神,是的,切实地直白。虽然此时,内心的高傲若蝉鸣般叫嚣、翻涌,但头脑已经凝滞住了,完全跳脱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至少,今夜,”她的声音因为情绪而颤抖,“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过了今夜,也许,你会跟我的堂叔明确地说——对我没兴趣。我想,是这样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女人在这一点上是敏感的,有天赋的。”不等陈威开口说话,她已经奔去那辆崭新的白色路虎,然而,忽然,脚下的细跟鞋子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下,她顷刻失去平衡,整个身子猛往前冲,前额几乎撞上车身。她以为自己会被撞击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幸运的是,并没有。 待她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稳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地面上散落着刚刚捧在各自怀中的书。 “你怎么做到的?”她喃喃自语。 “我的身手还可以。”强有力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的细腰。“虽然,我确实无法爱你,娶你,但我并不讨厌你……你很好,很有魅力,这并非恭维,你会有更值得的伴侣的。”虽然言语有些模式化的意味,语调倒是挺真诚的。 还是被拒绝了。她闭上眼睛,流下一行失落、委屈的泪水。如果我爱的那个你恰巧也爱着我,该有多好啊。她叹了口气,擦去泪水,直起身子,带着倔强的微笑说,“那么,送我回去吧。”陈威点头照做了,然后,他开车回自己的家。是的。他此时并不想回邱家,去面对大哥的目光。一路上,心跳加速,脑袋轰鸣不已,且没什么语言可供描述他那复杂而矛盾的心情。在这片土地上,铎爷恐怕是最不好惹的大人物,自己这所谓的恩公名号,也并非什么免死金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铎爷要给自己做媒?!他很想发怒。好吧。然后,他又压住了火气。说到底,今夜,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辜负了媒人的美意,干脆地拒绝了一位佳人的爱恋。不爱就是不爱,毫无办法,勉强不得,所以无可指摘。想到这里,车子已经理直气壮地停在家门口了。 多么好的夏夜啊。他一身轻松地开了门,走进铎爷赠予的三层架构的气派别墅,厅堂里错落摆放着万种风情的欧风家具,红木茶几上一尘不染。他开始脱掉衬衫、背心,长裤,皮鞋和袜子,并把它们丢弃得到处都是……他可以这么做,他知道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反正次日待他归来,一切自会恢复他所钟爱的、甚至是偏执追求的整洁秩序。 此刻,他明晃晃地摆动健硕紧致的身子,敏捷地攀上楼梯,走去位于二楼边侧的巨大浴室。在那里,他可以尽情地冲刷自己,用强烈而冰凉的水柱,无人知晓,更无人阻拦。 水柱仍在激昂地歌唱——今天,明天,永永远远……自己永远只是自己的。无关责任,无关道德,只是孤独惯了,所以定要捍卫孤独——圆形浴池之中,波浪变换着模式,不断不断向他奔涌、咆哮。 对。他点着头。捍卫孤独。这种思维的力量已大过一切,即使如风云偶像所言——那其实也挺无趣的。 清晨,陈威的电话开始震动,他瞥了眼屏幕——铎神——登时周身一激灵,紧忙接起来。 “我很遗憾,妍妍竟然说……你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她,千里迢迢而来,却要失望而归,这可真够打击人的。”此时,铎爷的声调比屋子里的冷气还要低上几度,语速很慢,对于相当熟悉前老板的前助理来说,再清楚不过这只是非常克制地给彼此找台阶下罢了。 “您看,铎爷,”他关了空调,抬起眼睛,“我得说……我很抱歉,我,实在是不够好,不解风情,看情形也只得孤独终老了。” 呸!铎爷在心中啐了他的“恩公”,并决定让其也难受难受。“听你话里的意思,对妍妍还是有想法的。这样吧,我再劝劝她,别就急着回去,多给你们彼此几次相处的机会。”说罢偷偷坏笑。 “可我,还是不想勉强她。” “还是争取一下吧。除非你对她完全没有感觉。” 陈威感觉被将了一军,一时无言以对。 “今日约她吃午饭吧。别再搞砸了,兔崽子。”铎爷顺势收线。 这就是胥江铎。陈威苦笑了一下。 接近中午,公寓的门铃响了,胥妍开了门,惊讶于看到陈威杵在自己面前。他也看着眼前的穿着舒适清爽的家居服的美人,读着她漂亮脸蛋儿上的惊讶,立刻意识到铎爷并未告知她今日约会的事儿。 老家伙!太狡猾了。他立马想要爆粗口。这么以来,目前的情形就好像是——铎爷从未对自己施压使计,分明是自己后悔于昨夜的决绝,主动前来示好。天啊!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他知道必须说点儿什么,不可以像个傻子似得一直杵在门口。 “我想,你大概很快就要回哥斯达黎加了……就觉得至少该请你吃顿饭,而且,”他继续靠近她,两个人本就距离很近,此时便近得近乎窘迫了,“得提醒你一下,书,是用我的驾照借的,走之前,得还回去的。”他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简直太赞了。 “我大概还要在此地逗留个把月的。”她终于缓过神来,侧了侧身,将陈威让进门里。 “哦,是吗?”他坐到低矮松软、并不舒适的沙发上,四下环顾。简陋的床,呆板无趣的巨大柜子,似乎坏了一条腿的藤椅,灰蒙蒙的梳妆镜……唯有角落里的小巧精致的行李箱闪闪发亮。 “既然计划逗留的时间并不算短暂,为何不住到铎鞘庄园里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 “不想给堂叔添麻烦。”她的回答明显是有所隐瞒的。 “那么,我帮你找个稍微好一些的住处吧。”他觉得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以报答她对自己的莫名爱恋。 “不要因为歉疚而靠近我,这比虚伪、欺骗更伤人心。”她干脆而洒脱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第413章:风云舍利 “居然又开始做媒了呀,我那二叔。”夏夜,吃过晚餐,在戚氏庄园做客的胥驰抬头看了一眼戚风云,“也真是厉害,居然能搬请出向来高傲的胥妍公主来配陈威草民……啧啧。”于风云书房内,他晃荡着修长的身子,踱去书柜旁,饶有兴致地拨弄古朴花架上陈设的一株名贵的真柏盆景。他一直不太明白风云为何喜欢欣赏白森森的“舍利干”,在他看来,每一寸屈曲盘旋的姿态里,都浸透了难以想象的挣扎与痛苦。 “是啊,居然能让胥驰魔王用到两次‘居然’,的确意外。”端坐在写字台前的风云放下手里的书,朝友人微笑。 “你也别酸我,至少我还是从胥子亮那里得了消息的。而你呢?这么多年,向来对陈威关照有加,他居然没露半个字给你……除非,”胥驰周身一震,眼皮快速跳动了几下,“除非你已经都知道了,只是不想露半个字给我,而已。” “其实,是与咱们无关的事。只不过,看你连发感慨,我才觉得有些好奇了。”风云淡定自若地回应。 “你总是这样,”胥驰有些气恼,却又无从发火,只得抱怨,“让我找不出茬儿来跟你干仗。” “我可多的是理由,每一笔都够理直气壮地揍死你。”风云的脸上仍挂着春风般的微笑。 胥驰有些气短,顺势坐到沙发里,不再做声了。 “医生大人,你今日去洛家见秋儿,情况如何?”见魔王安分下来,风云便切入正题。 “你关心人家,人家也未必领情的。” “关心别人,也未必需要别人领情的。” “好吧,”胥驰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她的情况挺好,至少没有一见我就下逐客令,而是客客气气地闲扯了一会儿。” “闲扯了什么?”风云很认真地问。 “子亮送她的红香妃,长势不错,足见她是下了功夫的。但你知道的,兰花于我而言,并非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奇特物种,不过是叶子长得像韭菜的兰科植物而已,所以话题自然也难以延展、深入。”其实秋儿是依然怨恨我吧,所以怎么可能对我敞开心扉呢?何况她……胥驰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左手那根被霍深让接续过的无名指又痒又痛,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按揉、安抚它。 一根曾经被自己亲手斩断的无名指,一根如今已倔强重生于手掌之上、像个面目狰狞的债主般时时刻刻兴风作浪的无名指,让他明白,从相识到如今,阮秋于他而言、于眼前的戚风云而言,于似已与“风驰山剑客”联盟决裂的萧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回去了。”魔王颓唐地起身。 “我送你。”风云跟了上去,“天气不错,散散步也好。” 户外,晚风柔软如纱,轻轻拂过两张耀眼的脸庞。胥驰感到一阵晕眩,风云紧忙拉住他的手——不再完美、好看的左手。 这是一个确切而微妙的时刻。 “小时候,你常常这么拉着我的手。”胥驰的声音比此时的微风还要温柔几倍。 “那个时候,你已经顽皮得不像话了。我也不想拉着你,管着你,因为感觉很奇怪。可你太金贵了,我又担不起你有闪失的责。”风云确信胥驰已安稳无碍了,便慢慢松开手。 “那个时候,你心里一定是嫌我碍眼吧,因为我的存在,十分耽误你拉着、抱着萧荷。” “不送了。”风云冷下脸,往回折返。 有些人,有些事,无论过去多久,于他而言,不能提。 回到书房,他立在古朴的花架旁,安静地欣赏那株名贵的真柏盆景。恰好的灯光柔化了白骨化的枝干线条,为它的残缺、它的狰狞披上了深沉而神秘的古气。 某一时刻,他伸出手,摸索着悬嵌在花架平台底面的暗格,触动机关的刹那,一个牛皮纸包重重地落在地上。他弯下腰,慢慢拾起它,拆开它,露出一本褪去了梦幻紫色的苍白日记。 他随意翻动了一页,只一页,甚至只看了几个字,他便确信无疑——是萧荷的日记。 他合上日记,将其放在写字台上,再缓缓坐在椅子上,深切地喘息着。日记,日记!那样一位深爱自己的纯洁美好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会倾诉怎样的心事?!他很想好好读一读。然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搞清楚——在只属他与胥驰的秘密藏宝游戏之中,骤然出现的萧荷日记,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个牛皮纸包是从哪里弄来的?!” “什么?听不清。” “关掉音响。” “好了。说吧。” “那个牛皮纸包……从何而来?” “这么快就找到了呀。” “直接说答案。” “秋儿送的。就在今天,闲扯了红香妃之后送的。说是一本书,只是借你读读,要还的。” 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 “知道了。” “没事吧?你的声音……挺怪的。” “没事。慢点儿开车。还有,别再放摇滚了……你已经不年轻了。”风云收线,直起身子,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十分钟后,他致电阮秋。 “我想知道你的用意。” “用意?”她略一思考,然后语音平和地说,“哦,你是指小荷的那本日记。谈不上用意,只是偶然得到了它,读完了它,觉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也希望你能读一读她的心事。” “我没有你那种心情,去读一本逝者日记。明日一早,我会将它送还给你,也希望从此,你好好安置它,不要再去搅扰别人,任何人。”说完这番话,他本应该立刻收线,但是,他仍觉得有必要听听她的反应——对于自己看似冷酷、无情的反应,甚至准备接受一大段控诉。 “那么,晚安。”她淡然收线。 他始料未及。这种淡然反而使他的心很痛,很痛。 现在,夜仍不算深沉,日记也没有多么厚实,他犹豫着要不要读一读,以无尽悠长的孤独之心,在黎明抵达之前。 第414章:思维褶皱 凌晨,阮秋自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试图回忆梦里的情形。然而,这场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隔了一会儿,她将目光转向侧卧在旁的丈夫,他也正向着她蜷曲着身子,一张睡脸英俊而安详。 她试图起身,去窗边的写字台前写写日记,耳朵里就冒出胥驰的劝慰——你最好改掉大半夜起来写日记的习惯,因为估计不是天生心事重,而只是单纯地饿醒了,又无事可干。所以,睡前,时不时喝点儿红豆粥或是热牛奶吧。若不听劝,任由自己这么折腾下去,就一定玩完了。他实在不像个心理医生。她想。从他的言语里,优越感爆棚的气质里,感受不到宁静与深沉、体贴与善意。但是,怎么说呢?他周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洒脱与大气,似乎对一切生命皆有天赋般的理解力、想象力和炽烈如光的桀骜情怀。但愿他可以为迷途者增添勇气与希望,指引其去劈砍痛苦而繁复的荆棘,走向思维与眼界的宽阔坦途。 她闭上眼睛,开始照着魔王的建议调整呼吸,并尝试在头脑里回放一首姑姑常常哼唱的催眠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姑姑,她在心里呼唤她。像妈妈一样的姑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吸了吸鼻子,渐渐睡去。 此时,戚风云也刚刚醒了一场少年之梦。那里,也注定是有萧荷印记的。他看了看身侧的妻,依然虚弱地睡着的妻,整个身子那般依恋地靠着他,心里涌起片片温暖。 爱,于他而言,是个捉摸不透的谜团。他不明白别人对自己的爱,也想象不出自己爱上谁人的初始缘由。但他确信,有些爱,反而使孤独得以长久地存在。 ——所以,当风云跟我说,他,完整而确切地爱上了一个女人的时候,我是无法接受的。毫无征兆!毫无道理——他回忆着挑灯读完的那本萧荷日记里的言辞。 ——我忘不了那个时刻,发疯般逼问他何时开始移情别恋的时刻。他却,那么安然、平静地说,不,我对你,从未确切地说过半个“爱”字,所以何谈移情别恋?!多么残忍,多么决绝?!原来月鸟朦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爱,却还需要一个确切说出口的“爱”来佐证存在感!原来,一个分明炽烈爱过自己的有担当的风云君子,也可以用这么咬文嚼字的手段来抵赖!原来,这才是真实的风云哥哥吗?!现在,此时,我的手依然在发抖,我甚至想象不出我是怎么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我永远无法像风云哥那样,平静如水地抹去一段分明真实发生过的爱情,他,真是可怕。然而,比可怕更为可怕的是,我,依然爱他,永远爱他。是他,把我葬送在绝望深渊里,以爱之名,永不复生。 ——我想死。对不起,今天,天气这么好,空气这么清新、柔软,而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的我,居然想死。可是,我摆脱不了这种感觉,我完全陷进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秋儿!能听到吗?!像小时候,我若在心里喊你,你似乎总能听到的。然后跑到我的这个房间里,给我拥抱,送我甜吻,我的心啊,就会化出幸福的滋味儿来。可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你走了,没消息。你真是狠心。爹,娘,哥,我,年年岁岁都不能提你,你知道吗?!知道吗……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想死,我有我的办法。然后,以我的死,惩罚叛逃了爱的人们。我对不起爹娘,哥哥,还有风鹤哥,以及他骗我怀上的我们的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风云闭上眼睛,不能自已地,自眼角滑落一滴涩涩的泪。 “风云,脸色这么差。今天别去上班了。”清晨,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刻,戚爷的声音严肃而坚定。 风云点了点头,他知道当众争辩亦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父亲不悦。 “你们两兄弟也是怪了,胖的越来越胖,瘦的越来越瘦。”戚爷再度发声,来回端详着两个儿子。 戚风鹤放下筷子,直起确实日渐圆滚的身子,怅然一句,“诸位慢用。”便就离席了。 整室安静。陈浔兮也停下来,怯怯地颔首,小心地喘息,不知该不该领着孩子们离开。此时,她的小儿子戚谦谋仍在心无旁骛地吃饭,大人们的世界实在不可能比美食更能引发他的兴趣。 大儿子戚谦诚则不然,他拥有超越年龄的洞察力,虽然依旧是稚嫩的年华,却已生出许多心理阴影与思维褶皱来。也因此,某种程度来说,他认为父亲在爷爷心中已经死掉了,且连累得他,他的母亲,他的弟弟,一并被发配到遥远的被忽视的鬼地方。 他的小小的少年身躯里,过早地滋生出一种狭隘的恨意——对于他眼界里认定的、与“鸠占鹊巢”关联之人的嫉恨。“上学之前,我想说,请你不要在我的课本上乱涂乱画了。”他突然来了勇气,竟然冷着脸,转向堂弟戚谦洛,“我可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功课再烂也无人取笑。” “是你说那篇作文需要配上一幅画的啊。有山水,有大房子,”洛儿小声争辩道。 “我可没说过。”谦诚霍地起身,并拉起在旁吧嗒吧嗒继续吃饭的弟弟,气哼哼地走开了。 “对不起,”浔兮望着脸色分外难看的芊芊,轻声致歉。 然而芊芊并未回应什么,也并不打算掩饰对于大哥大嫂一家人的厌恶,只是转脸对公公微笑着说,“爹,洛儿昨夜的功课还有几处写得不妥当,上学之前,我再去指导指导……您慢用。”随即带着洛儿径直离开。 “对不起,”浔兮只得又转去朝风云致歉,自嫁进戚家,她觉得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而听得最多、最温暖的话皆来自戚风云。 “不必道歉。大嫂。放心,孩子们之间的事,没有谁会特意放大的。”风云温润一笑,算是又一次给大嫂解了围。 第415章:孤独谜团 上午,戚风云命苏毅星来到洛氏庄园,将用牛皮纸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萧荷日记交还给阮秋。 “老板说,书读完了,因为结局太过痛苦,劝你收好它,别再借给其他人阅读了。” “转告他——今日,待晚霞消逝之后,我会烧毁这本书,埋在望晨坪的某块草皮下,滋养大地。” “我会转达的。恕我冒昧,虽不怎么知晓内情,然而,”分别之际,毅星忽然面目冷峻地说,“如果你是想借一本书敲打一下我的老板,看看会有怎样的回响……其实挺愚蠢的。” “不送了。”阮秋语音平静,辅以淡雅宜人的微笑。 归程,毅星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阮秋的脸庞,不仅仅是惊艳的眉眼,如雪的肌肤,晶莹光亮的气色,或是鹅蛋小脸儿的精致,而是这一切自然而然构筑的清幽绝俗的独特。不曾想,于这一日,这一场不算愉快的近距离的相会,他算是真切领教了女人之美。 回到戚氏庄园,毅星立即前往老板的书房复命。门是半开的,可以看到墙面上慵懒摇曳着木质钟摆的古董钟,时间恰好指向十点。 圆形茶几上放着红檀木材质的象棋棋盘,楚河汉界对坐着父子二人。戚爷的左手举着一只红字的炮,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子。风云则微笑着,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进来吧。毅星。”话音落下,棋子亦落下,并没有摆在本想“将军”的险恶之地,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布控一个阵法。反正有的是时间,又是和儿子下棋,何必下手那么凶狠,慢慢磨吧。戚爷抬起头来,面色和善,亲切地朝毅星招手,“过来观战。” 毅星有些意外,脚步挪动了几步,进了门,局促地回复,“也没什么要紧事,不打扰了。”随即欠身施礼,退回到走廊上,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是这么拘谨呐。”戚爷并未不悦,只是摇头笑了笑。 “凭您这么气派,谁都会拘谨的。”风云罕有地开着玩笑,“我此时手心也出汗了。” “竟说这种话,亏我还让着你呢。”戚爷忍不住抢白了一句,“说到下棋,你是不如风鹤的。” “那么,让我大哥回来陪您下?”风云略一思索,驱“士”退回将旁守卫。 “你呀,总是这么保守。”戚爷的炮沉了底,“将你一军,且咬住了你的马。”转瞬之间,他就改了本想磨一盘大棋局的主意。 “给您吃就是了。”风云倒也大方。 “下一步,就吃掉你安插在我帅帐外的卒子。”戚爷故意放出话来。 风云却分心去致电风鹤,“哥,如果此时养生馆并不很忙的话,不如回来陪咱爹下下棋吧。我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你还当真了。”戚爷嘟囔道。 “这样多好,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去包顿饺子。”风云收好手机,微笑着说。 “饺子?” “是啊。” “太麻烦了,让家佣们做吧。” “不麻烦的。馅料我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大哥回来,同您好好博弈几番,我和毅星则去包饺子。” “你这孩子。”戚爷嗔怪道,“同我下棋,心也不诚……”也许,从小到大,同我下过的所有棋局,都没有显露真实的路数和水准吧。他暗想。这样的儿子,怎么说呢?真让人心疼、难过呀。 “你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助手。”厨房之中,正在包饺子的风云夸赞了娴熟地擀饺子皮儿的毅星,“剂子掐得快、狠、准,饺子皮擀得小巧圆整、中厚边薄、清爽光滑。” “谢您鼓励。”毅星备受鼓舞,又见四下无人,便话锋一转,将阮秋的那番话一字不漏地转达了。 风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包饺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毅星也跟着慢下来,并有些后悔于刚刚的知无不言了。 “也好。挺好。”终于,风云释然叹气,毅星也跟着放下心来。 夜色降临,阮秋尽力避开众人——也可以说,是众人装作没有看到她——总之,她独自来到望晨坪,选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蹲下身子,铲开一小块松软而茂盛的草皮,用小巧的铲子慢慢挖起来。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娴熟而简单的工作,毕竟,烧一本日记并不需要多大、多深的坑,而她本身也并非看起来那样娇弱、毫无体力。 坑挖好了,趁着无风,她极有耐心地拆下一页页缀满漂亮手书字体的纸片,把它们叠铺进坑里,直至撕到面无半字的空白页,她方停手,抚摸着日记的面皮,再将其支开,像支起一座无人居住的三角帐篷那样,稳稳地放入坑里……一切就绪,她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打火机叮当作响地冒出一朵火焰,一片纸页卷曲燃烧起来,挥舞着与暮色相得益彰的艳丽翅膀,飞落于铺满纸片的坑中,火焰也就渐渐欢腾起来。 四下,雄知了尽情释放着歌喉,似以不知疲惫的激情情怀为某种离别之舞伴奏。 阮秋退开几步,仔细观察着起伏摇曳的火焰。再见,小荷。她在心中再次送别了仅仅拥有短暂缘分的姊妹。曾经,以同一位母亲的乳汁点亮的两条生命,如今却分隔于两界,两岸,天地有多远,彼此便有多远。 再见,小荷。火燃尽了,阮秋将坑填平,然后覆盖上松软茂盛的草皮。四下如常,秘密永远是秘密,蝉鸣声声,对抗着终究暗淡下去的天色。 “散步去了吗?怎么也不叫我一起呢?”卧房门口,丘辰不由得喃喃嗔怪。阮秋也明白,身上的烟火气味是盖不住的,所以,头脑聪明的丈夫也一定猜到自己去做什么了。一阵暖意从她的心头掠过——他的难得糊涂,也是爱的宽容与豁达啊。 是的。我就是这样爱你啊。他默默将她拥入怀中。即使你永远是一个谜团,我也依然要包裹你,保护你,温暖你,以最大、最纯洁的坚持深深爱你。 第416章:男人品格 “谁?”吃过晚饭,回房继续读书的戚谦诚放下功课,回应着清脆的敲门声。 “在学习吗?”风云进了门,缓缓坐到书桌旁,“耽搁你一会儿,聊一聊吧。”说着,将手上的几本新书递给了蹙眉不语的少年。 “三叔不必总是买书给我的。”谦诚接过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不过,”他忽而抬起头来,“您也总能知道我想读、爱读什么书……怎么做到的?” 风云温柔一笑,抬手略微抚摸了侄子的脑袋瓜儿,“因为洛儿总和我谈起你啊。”原来还是要跟我说洛儿。谦诚冷下脸,默不作声。我可不接您的话儿,中您的招儿。 “开心点吧,诚儿。”风云轻轻地说。一时间,少年觉得倔强之心被抚摸了一下。 “不要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背负一些艰巨、遥远的任务或者战略。” “我听不懂您说的话。您要是想为洛儿讨什么说法,直说呗。我道歉,我以后日日陪笑脸给他,给您,给婶婶。” “这么大怨气呀。” “哪里敢?” “别这么说话,不男人。”风云的声音低沉起来。 少年抬起头,目光与风云交汇。眼前的被他贴上了“鸠占鹊巢”标签的三叔,面容依然亲切、和善。 “那一幅画,的确是我让洛儿画上去的。有山水,大房子,住着我喜欢的家人。那是我的梦想,我迟早会实现它的。” “如果,你喜欢的家人里,没有我,婶婶和洛儿,我感觉挺遗憾的。” “我可没那么说。” “那么,我郑重地告诉你——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我,”说不过您。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恨您和洛儿的。尤其是您,我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的。但是,婶婶实在令人讨厌,她总是欺负我娘。我娘呢,也很窝囊,害得我和小谋也跟着受气、受委屈。至于我爹……他默不作声地凝视风云,双眼闪着光,随后把头转开。我其实很羡慕洛儿,有您这样的爹,多么好,多么有能耐,多么英俊气派,天下人都喜欢……可我,还是更爱我的爹。对!我不该羡慕洛儿,羡慕有什么用处?! “你继续做功课吧,周末,三叔带你们几个去郊游。”风云起身,波澜不惊地走出房间,随手将门关好。 好的。三叔。少年忽然发觉自己已开始期待了,如同于黑夜里期待白昼之光。 风云没有径直回卧房,而是走去自己与大嫂陈浔兮联手为洛儿精心设计的画室。他知道,睡觉之前,洛儿总是要在此逗留一会儿的。很快,脚步停在门前,他振作精神,敲响了门。门开了,洛儿果然在里面,朝他微笑,并上前拥抱他,甚至亲吻了他的脸颊。有时候,风云觉得,眉清目秀的洛儿有着女孩儿般的感性与细腻,又那般依恋着父母双亲,这实在并非一个男孩子应该助长的品格。但也许,又恰是他与芊芊助长了这样的品格。想到此处,风云有些伤感。 “在画画吗?”风云松开怀抱,摸了摸儿子的头。 “没有呀。我就是喜欢待在这里。”洛儿微笑着作答,“这里的灯光像白天的阳光一样,墙面是红色、黄色和蓝色的,又挂满了画,我画的,我喜欢的,多有趣呀。”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里挺好的。”风云开始浏览儿子的画作——山,鸟儿,树林,城堡,奥特曼,海底世界……诸多充满阳光与鲜活色彩的画作之中,重叠与省略策略、极具空间感的倾斜系统、透视与模仿已得到娴熟而巧妙的应用……这一切使风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孩子在绘画方面的特殊才能。 “周末,我带着你去郊游,好不好。” “好。太好啦。”孩子顷刻兴奋起来。 “大伯和诚儿、小谋也会去……我们五个男人一起去,可以吗?” 洛儿忽闪着大眼睛,轻轻、怯怯地说,“可以倒是可以,就怕诚儿哥哥又找我麻烦,或者冤枉我。” “不会的。不要那么想。多想他对你的好。陪你玩,教你做功课,夸讲你的画……大概有很多这样的事吧。” “嗯,是的。”洛儿低下头去,摆弄手边的一支铅笔。 “洛儿,该睡觉了。”芊芊进到门里,并不去看风云,只是冷着脸牵起洛儿的手往外走,洛儿虽不情愿,却也乖乖地跟上脚步。 风云知道,必定是刚刚与儿子的那番对话被太太听了去,她自然就有些不高兴了。她向来厌恶我和洛儿靠近大哥一家。他叹了口气,暗想她的爱真是不可理解——时而宽泛、低垂到毫无底线,时而狭窄、小气到毫无道理。 风云的脚步落在卧房门边,手机忽而响了。“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一下。”罗铮文的声音分外低沉。 “听起来事情非同小可。”风云加大了步伐走过卧房,走去书房。 “霍深川遭遇冷枪的事件,陆闲庭似乎已查明了。” “好事情啊。暴君寻到了仇家,自会去痛快地惩戒,而无关人等也可继续过太平日子。” “可是,”铮文的声音现出一种悲剧感,“如果那位仇家是你大哥呢?!你能放任不管吗?” 一阵蕴着夏花气息的风扫过书房,风云愣住了。 “怎么可能?!没有恩怨的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喃喃自语。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陆闲庭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我,无非是借我之口给你提个醒儿。怎么做,提防与否,都得你自己定夺。” “我先探探、问问吧。”风云关好窗子,坐到书桌旁,“一定是个误会。误会而已。” “但愿如此。”文郎的附和纯粹是为了安慰知己,这一点,与之甚为交心的风云自然也是明了的。 两个人心事重重,无法继续自在地聊天,只得草草收线。风云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了几页,随即重重放下,开始一边忍受着隐隐的胃痛,一边惆怅地按揉着晴明穴。 第417章:剧烈煎熬 “没想到啊,那个派人暗算我的混蛋,居然是你同窗里的败类戚风鹤。”夜,穿着宽松睡袍的霍深川溜去深让的书房,于柔黄的灯光下致电老弟。 “若想惩戒戚风鹤,也并非那么容易的。”此时,深让也正坐在一把舒适的靠椅上,以坚定、成熟,或者说是直截了当的口吻劝慰暴君般的大哥。 “至少,我得弄明白——作为社会名流与人间败类的他,为何要对我放冷枪?!在我的法则里,‘不了了之、息事宁人’,这种词汇象征着剧烈地煎熬。”暴君收线,而他刚刚的某些词汇也使得听者透不过气来。换句话说,于深让看来,以暴制暴、以牙还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不管神通广大的对战双方多么积极努力地在所有安保环节上下功夫,沸水般的危险也会层出不穷地满溢出来,烫得彼此体无完肤,逼得各自无路可退,直奔灭亡。 他决定给自己冲一杯蓝山咖啡,自甘、酸、苦三味完美搭配的香醇滋味里,探寻一份破解危局的灵感。 晨间,上班的路上,无趣而熟悉的沿途风景如常地朝后退去,风云亦如常那般,独自坐在车后座上翻看报纸。只是,此时,他的心情分外复杂。自大哥口中了解其雇凶放冷枪的缘由似乎难以指望,在此情况下,又不能贸然跟爹说些什么,故而罗平那里,也是不能透露半字的……他叹了口气,暗想,那么,也只能依靠自己了。 尽管汽车里的空调开得恰好,他还是按动按钮,打开了身侧的后车窗,让自然风热闹地吹进来。 司机立即察觉到了,“风云哥,”他亲切而谨慎地说,“两分钟后我将关闭车窗,可以吗?” “可以。”风云放下报纸,任由其中一份滑落在脚边,“我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来。”他倚靠着座椅,按揉着晴明穴。 “要不要停一下车,喝点儿温开水?” “不必如此。”风云摆了摆手,“我还好。” 毅星只得放慢车速,选了一首舒缓身心的曲子播放,然后专注于观察迎面而来的熟悉而无趣的景象了。这种专注如同电源开关切换般迅速、彻底,这是天赋,而非后天习得的。也许,他还有很多常人无法具备的天赋,只是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如果,”风云突然开腔,瞬间,毅星的开关按动了一下。 “你在听吗?”风云继续说。 “您请讲。”毅星温和地回复。 “某一瞬间,有辆摩托车冲过来放冷枪,我是说,你感觉得到——一定不是索命那种决绝、而是震慑性地放枪,然后,行凶者扬长而去……劫后余生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毅星如实回答,“我但愿自己别摊上这样的事。” “哦。”突然间,风云感到胃里发空,遂带着悲凉而无奈的意味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人生很多时刻恰似一道道分水岭,而此时此刻,风云又来到了临界线。 整个上午,风云一直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坐着,他在思考整件事,总想理出头绪来。除了这个,他暂时也做不了别的了。 正午,自手机里传放出古筝名曲——寒鸦戏水,他停止思考,接了起来。 “暴君行动了……行凶者以及中间人都已经见上帝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实质证据能指向幕后主使吗?” “我不清楚。但显然,暴君已从赏金来源以及逝者生前的供词里得出了答案,对他来说,这就足够开启惩戒模式了。”电话随即被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哥,我们一起吃午饭吧。”他拨通了大哥戚风鹤的电话。 “我想知道原因。”念云郎咖啡馆那个向来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风云单刀直入,“虽然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但事情总还要梳理、面对,然后想办法解决。” “原因?可能是单纯地讨厌他吧。” “哥。你觉得这话说得像话吗?!” “实话往往更难说得通、听得懂。” “你是不是觉得,他,霍深川,奈何不了你?” “刚刚,我在养生馆签收了一份必定是来自霍深川的特殊快递——一条体态庞大的雀鳝鱼,估计才咽气没多久,全身的菱形鱼鳞被刮剔得干干净净……”风鹤咬着嘴唇,把身体歪向他所依赖、信赖的风云,轻声道,“所以,他,若想下死手,是不可能不得手的——即使仇家是我这种有戚氏庇佑的人物。” 这番话让风云无言以对。这是什么逻辑?!他安坐在阳光与法国梧桐恰好构筑的阴影里,暗想——大哥,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何要明知故犯地招惹惹不起的狠角色?! “然而啊。风云。我有我的理由。但也许我的思维模式是你无法理解与认可的,所以,我派人朝他放冷枪这件事……”风鹤略一停顿,抬起头来,语气沉重地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解释!”风鹤收声。 一位蓄着精致胡须的高挑侍者走过来,为他们续了咖啡,上了餐后甜点。风鹤瞥了眼这位毫无眼力劲儿的脸庞红润的小伙子,很想骂一段脏话泄泄火气。然而,侍者毫无眼力劲儿地掉头走了。 “风云,你店里的侍者都这么笨吗?!” “比起我们遭遇的麻烦,这实在是无关紧要的……毕竟暴君的复仇不可能仅仅是送一条凶猛的死鱼。”风云将钱留在桌上,起身走去转门。 “你就这样走了?又决定不管哥了吗?”风鹤紧跟在后面,压低声音质问。 风云感觉胃里涌起一浪浪的烧灼般的痛。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看着他的大哥,轻声道,“我还能怎么样?你连句实话都不肯给我。”说罢加快步幅走出餐厅,仿佛要甩掉全世界似得。 此时,餐厅之外,毅星正等候在茂盛而巨大的树荫下,见了面色苍白的风云,紧忙迎上来问,“您还好吧?” “还好。只是,我需要休息,又不能回家吓着谁……去胥驰的那一处闲置的别墅吧。”风云上了车,额上已冒出虚汗来。 “风云。”风鹤追赶了过来。“你还好吧?”他开门上了车,与弟弟挨坐在一起。 “就好像一口快要枯竭的水井那么糟糕。”风云略微抬手,毅星心领神会地发动了车子。 “你要跟我走吗?”额上的汗越积越多,风云不得不掏出帕子按了按。 “当然了。你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 “快别提了。”风云凄凉一笑,依着大哥的肩膀,艰难喘息着。 车子平稳地开出去,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地坐着,无声无话。 第418章:心虚用意 直到傍晚,风云才缓缓醒来,望着守在床边的大哥,露出赏心悦目的笑容。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便是萧荷。”风鹤喃喃。 “我知道。” “但她的心早就给了你。” “所以,若大哥真想放冷枪,应该冲我来啊。”风云伤感道。 “她爱你而已,又不是你的错。”风鹤叹了口气,并开始内疚,因为自己对唯一的弟弟不够诚实。 风云用温暖和蔼的眼神望着他的大哥,“哥。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到霍深川手里了吗?”自大哥明显慌乱的表情里,风云意识到已踏入其敏感领地。 “我记得,读大学期间,你与洛丘辰、霍深让还是有些交情的……”他压低声音,继续深入探问道,“会是在那个时候,跟深让的大哥有过一些往来吗?” “已经记不清了。”风鹤搪塞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面对。”风云缓慢地起身,“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风鹤喃喃回应,带着莫名伤感的口吻。抱歉,风云。某一瞬间,风鹤很想道尽心事。然而,我不能——这算做是我对你的亏欠吧。 回程,兄弟二人依然亲密无间地坐着,虽各怀心事、无声无话,气氛却依然松弛、融洽。 待下了车,风鹤又自然而然地扶住风云的胳膊,仔细端详着弟弟的脸庞,随即释然叹了口气,“脸色,总算缓和、好看些了,至少不会吓到一家老小。”然后抬头看着已经变黑的天空,“我也无碍的,所以不要跟咱爹说什么,好吗?” “我只是怕自己承担不起隐瞒的后果。但你若坚持,我可以闭口不提。” “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那再好不过了。” 风鹤如蒙大赦,露出清澈欢喜的笑容。 “哥很久没这样笑过了。”风云轻声说着,转而低头去看两个人的脚步——那么和谐一致,正踏在厅堂里的楼梯上。 “哥就是傻呵呵的,在你面前,藏不下什么。”风鹤咬了咬嘴唇,“所以,这一回,也是想自己来解决一件事。无论好坏,作为四十多岁的男人,也该扛一扛了。” “好。我懂。”风云抬起头来,对着大哥微笑。那笑容,不再风轻云淡,倒是多了几许人间烟火。 夜,愈发深沉,人们大都在酿造自己的梦。好的,坏的,冒险的,荒诞离奇的……在苏醒之前,那里是异常繁盛而神奇的思维领域。 阮秋梦到了一位孤独的雪茄客——夏夜,戚氏庄园三楼的大露台上,身穿一件褐色睡袍的他拿着一支钟爱的雪茄,不避繁琐地剪口、点火、预热,深深地啜吸一口,在腭部回味着酣畅而缠绵的酵香气,再极有耐心地呼出淡色的烟雾,看着其盘旋、挥散,渐渐融化在无比博大、深沉的星空里。 我该怎么做?!他在问自己,也可能是向夏夜的星空请教。 我希望大哥安好,幸福,但如今,有些即将被戳破的秘密,恐怕要打破其安好、幸福的格局了。所以,秋儿啊,我该怎么办呢?!他闭上眼睛,眼角涌出一滴粉红色的泪。 梦醒了。阮秋缓缓睁开眼睛,黎明未至,丈夫依然在枕边安睡。她望着天花板,回忆、回味着刚刚那场清晰、真切的梦境。 “铮文,想请教你一件事,与多年前溺水而亡的幽兰美人罗冰儿有关。”与此同时,于戚氏庄园三楼的大露台上,身穿一件褐色睡袍的雪茄客正在致电他的知己罗铮文。 “你怀疑什么?”铮文算了一下此时罗利的时间,嗔怪道,“以至于这么晚还不睡?” “听闻……她有个儿子。”风云直奔主题。 “是的。但她去世以后,那孩子就不知去向了。等等!”铮文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顿悟的口吻试探道,“你是怀疑……那孩子……是……你大哥的?!” “另一方面,近段时间,听闻曾跟罗冰儿甚有交情的霍深川正在为他的司机——名叫‘罗笙箫’的年轻人寻找生父……” “这么看来,越发觉得笙箫确与罗冰儿有几分神似。”铮文叹了口气。 “所以,不知从什么途径觉察了此事的我大哥立即绷紧了神经,意识到曾在血气方刚的少年时代偶然种下的桃花债,是极有可能造化出一条与之相关的小生命的。” “所以,他才雇人朝多管闲事的暴君放冷枪?!可问题是,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待霍深川回过味儿来,立即就会识破你大哥的心虚与用意的。” “我哥就是想通过极端手段令暴君知晓他的心虚与用意,进而适可而止。” “那么,如此以来,你要如何替大哥抵挡已经开悟却必定不会适可而止的暴君的报复?!” “我本是想从我哥那里得到更多与事件相关的细节,但他似乎更想独自面对、解决此事。这么多年,我总想为他抵挡一切,但实际上,于他而言,这反而是一种伤害吧。” “何必这么说呢?!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似得!你大哥,天生就是孬种,哪次有事不是自己主动躲到你身背后求庇佑的?!你能狠心拒绝吗?!你若真有那份狠心……” “好了。”风云冷声起,止住了知己的恨声。“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如此刻薄地评价他,他是我大哥,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当然理解,但并不代表认同你的思路。好吧,该说再见了,希望下次能聊些愉快的话题……但,多半是不可能的了。”铮文收线。 “醒了吗?”黎明未至,洛氏庄园,某间卧房,洛丘辰睁开眼睛,轻声问枕边人。 “我做了一个梦。”阮秋依偎在他的怀中,“觉得不是什么好征兆。” “你还信这些?”丘辰抱紧爱人,并顺势吻了吻其日渐丰盈的短发,“何况,历来梦都是反着的吧。” 阮秋舒缓一笑,“那么,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我们说说话,或者去看看明达?” “还是说说话吧。去看明达又要打扰到奶妈。” “那么,不可以问我在公司是否顺利。” “那么,没话题了。”阮秋以罕有的顽皮口吻回复道。 “别这样,老婆。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未来去哪里旅行。就你和我,我们俩的旅行。” “好吧。那可是很遥远的未来才能实现的吧。” “不远。就明年春天吧。我打算带着你去土耳其。你觉得怎么样?”至少,在这一点上,戚风云能为太太做到的,我希望自己也能为你做到。他暗下决心。 第419章:暴君的反击 “听——说,”洛氏庄园的早餐桌面上,向薄筝刚一开口,其他人便开始计划着如何找个像样的借口,以快速而顺利地离席。 薄筝虽看在眼里,口中的毒舌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卷曲、翻滚,“昨天,在陈氏养生馆里闲混的戚风鹤收到了一条专门寄给他的巨大死鱼。” 洛爷看了眼餐叉上的那块煎鱼肉,慢慢地将其送回面前的餐碟里。 “不。老公。你的那块肯定不是那条死鱼身上的肉,所以放心吃吧。”毒舌的补刀顷刻笑喷了丘辰,口中的鱼汤喷溅得满桌子都是。 “这叫什么事儿。”洛爷起身离席,头也不回,好端端的早餐,叫这母子俩给搅和成这样!他边走边气,甚至脑仁儿也跟着痛起来。唉唉唉,这个家呀,好在还有个像样的儿媳,算是老怀安慰了。他捧着满腹委屈来到望晨坪上,于晨光里舒缓身心,遥想从前。 “总是这样。倔老头子。”餐厅内,落地窗前,向薄筝立定不动,向望晨坪的方向低声骂道。一束晨光落在餐桌的一角,照出一副被岁月摩挲得失去了棱角、愈发圆润的模样儿。阮秋与丘辰仍坐在这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质古董餐桌前,只做听众,并无言语。 薄筝转回头,审视着儿子儿媳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决定将没有完全说出口的对于戚氏长子的讥讽咽回去。 “算了,跟你们说也没用。”在早餐桌面变得难看、难以下咽之后,毒舌终于陶醉地舒展、懈怠了,而向薄筝也又一次陶醉于众人对她的艰难忍让之中。总有一天,你们会怀念、留恋这样的我的。她自信满满地想。 既然无法改变什么,就让她一直沉浸在女王的思维模式里吧。阮秋起身,跟随丈夫一同去婴儿房看明达。小家伙此时刚刚睡醒,歪着脑袋瓜儿朝爹娘松软一笑,呀呀叫着,“爸爸,妈妈。”这萌芽般的呼唤对于秋儿与丘辰来说,是晴朗的天、清澈的水、暖风徐徐的春日、开满鲜花的大地,以及具有全新意义的美好生活。 上午,戚风鹤没有接受老弟的忠告,一意孤行地独自驾驶崭新的幽兰色敞篷跑车去往陈氏养生馆。但一路上,不安与恐惧像一只巨大的蠕虫,攀附在他头脑里,不断搅扰着他的神经。 毫无征兆地,一辆摩托车诡异地蹿腾进视野,横截于前路,惊得风鹤紧忙刹车。紧接着,更为突然地,摩托车手自紧身夹克内掏出手枪,毫不迟疑地将枪口对准一脸惊愕的风鹤。 完了。风鹤闭上眼睛。然而,下一秒,甚至是下一分钟,时间似静止不动般安详。 “最好别睁眼。”一股热气喷进耳朵里,与此同时,冰冷的枪口顶了一下他的太阳穴,随即又拿开了。“放松点儿,只是要为你采集耳垂血,顺便再拽几根头发,望配合。”说罢,那人便快速而娴熟地付诸实施,风鹤也真就没有抵抗。 直到确信摩托车的轰鸣声渐渐散尽,戚家大少爷才缓缓睁开眼睛。周遭并无车辆往来,摩托车也不出所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才缓过神来。只是被迫做亲子鉴定而已。他尽力自我安慰,然后重新驾车上路。 他知道相对于自己的做法,暴君的反击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可是,真的仅此而已吗?!一阵阵心虚又汹涌而来。 “在哪里?”胡思乱想之际,国王般的老爹来电,克制的声线里埋藏着火力十足的愤怒,“马上回来。”电话随即被强势切断。 这一回,真的完了。他暗想。 “风云,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一定不是你说的。霍深川,果然比我擅长打击报复。”车子有气无力地往回开着,他也真就如孬种般再度致电他的弟弟以求庇佑。 “你在开车?今天真的不适于出门的,快回家吧。”风云充满关切地嗔怪道。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你等我啊,我现在就去公司同你会合。” “我想,爹若是生起气来,定会派罗平出来迎你回去的。”风云无奈地叹气,“不过别慌,我这就回去。” “好——”尾音因慌张而颤抖,“忠诚的老狗果然来了。你可真是神算!”风鹤心慌意乱地收线。 “爹,等孩儿回去了您再一起训诫我和大哥,好吗?”归程,风云致电父亲,希望尽力降一降其火气。 “好。这些个破事儿,没有第一时间让爹知晓,你自然也是摘不出去的!你,就是看爹上了年纪,便也开始实施糊弄、哄骗那一套了是吧?!” “怎么会呢?您快别生气了……” “何止是生气,简直是失望,失望透顶!”电话断开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风云喃喃。车窗外,路旁的树木肆意而高傲地生长着,似要向天空铺展而去。 毅星的掌控神思的开关按动了一下。然而,他并未回应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关掉音响系统。既然自己并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此时,越安静越好。 车子稳稳驶入一段坡地,时而向下,转而向上,起起伏伏间,家愈发近在咫尺了。风云停止按揉晴明穴,拿出手机,按动了一串号码。 “川哥,首先,得郑重说声——对不起。然后,想问问有没有和平解决整个事件的途径。无论如何,只要有路可走,我,我们戚家都会尽力尝试。” “风云,既然你喊我一声哥,我也愿意对你亲切点儿。其实整件事并不复杂,不过是我偶然得知我的司机居然是仙逝故交之子,遂想帮他找找可能,不,是应该仍活在世上的生父。风云,不要以为我那位故交曾是幽兰美人,便觉得与之相关的男子既神秘,又不凡,且数不胜数……” “我不会那么想的。”风云回复道,音色真诚沉稳。 “那就好。按笙箫的年纪来推断,当时初到幽兰会的怀揣求学梦的二十岁冰儿,又能有几个相好的男人呢?!所以我觉得寻找笙箫的生父并非难事,遂着手做起来。但不知是哪张犯贱的破嘴跟你大哥吹了风,他就顷刻通了电,不打自招地派个杂碎冲我放冷枪,暗示我别多管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下的哪一笔风流债惹毛了谁,遂遭了报应呢。结果,这些日子,我呀,生意也没心思做了,只顾应付我太太、我太太娘家的连番审问了!” “你说,我能怎么办?!没有学胥江铎那样打断邱小成唯一的好腿,已算是很给你们戚氏面子了!所以嘛,我不过是昨日送了条刮了鳞的死鱼吓吓他,今日又特地派人采了他的血样和头发,准备顺势进行一下亲子鉴定……并将此事全盘告知了赫赫有名的戚氏之主——戚雄业先生。我跟他老人家说——若罗笙箫真是戚氏的血脉,您还真就赚大发了呢,到时候,得好好谢我。” 第420章:冲动互动 “说吧。全部。”茶室之内,极有魅力的戚爷斜倚在太师椅上,以冷酷、坚毅、极有杀伤力的目光注视着恭谨地站立于面前的两个儿子。 “在波士顿读大学期间,霍深川经常来看望他的弟弟……某一天,我,深让,丘辰,结识了与之同行的幽兰美人罗冰儿。那之后,我们,我是说我和丘辰,突发奇想地设下了一场桃粉色的赌局。” 父亲略一点头,暗想接下来的故事不难猜测,两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只能是做一些冲动任性、不计后果的蠢事吧。 “总之,那段时间,我跟她……”风鹤偷瞥了眼父亲的脸色,见其深深地打了个哈欠,遂鼓足勇气道,“有过几次冲动的互动。”这一回,戚爷皱起眉头来,在他听来,向来拙嘴笨腮的儿子竟能以“冲动的互动”一词来老练地遮羞初尝禁果的尴尬,是相当出人意料的。 “之后,她跟随深川返回尔湾,我们也就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一方面,她并非我爱慕的女子,只是满足了我在那个阶段的生理需要与渴望。另一方面,她也足够成熟、洒脱、识时务……现在想来,她嘴巴也很严。” “尽管如此,当时的我也明白与她的互动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但我想,既然并非爱情,彼此也都不会太过认真的。后来,听说她辞了职,去国外读书了。八年之后,又听说,她重返了尔湾的幽兰会,美丽依旧。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已成为一名七岁男孩儿的母亲,也许,” “然而,可惜,生活没有也许。”戚爷打断了儿子的话,凝视的眼眸里浮现出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况且,”戚爷啜了口茶,转眼间恢复成理性的长者,“孩子也并非一定就是你的。所以,你自乱阵脚,干出放冷枪的蠢事,令戚氏颜面扫地,实在可恨!” “我们初见时,她也才二十岁,何况,她的第一次是给了我的……”风鹤有些急了,“霍深川那种满世界替笙箫找爹的做法,实在是,太伤我自尊了!” “那你直截了当地站出来告诉他啊。说甭找了,我就是啊。”戚爷回怼道。 “我,我有我的顾虑。”风鹤垂下头,看着自己脚面上那双做工考究的皮鞋,“一旦不是怎么办?!怎么收场?!即使是的话,我又要怎么办?!且浔兮知道了,会不会真的跟我散了?!总之当时我就是怕,怕霍深川多管闲事,怕这件事查出个结果来。所以,我脑子一混,就派人放了冷枪,心想怎么样都能震慑住他的。” “我就说,你完全没脑子!我甚至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戚爷啐骂道。 屋子里沉默了一分钟。 “说别的也没用,不如就等着看结果吧。”戚爷起身,走出茶室。 “爹,这期间,霍深川不会再出什么花样儿吧?!”风鹤紧追着问。 戚爷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盯住儿子的眼睛,轻声问,“现在知道怕了吗?”随即瞟了眼风云,“没事的,你不是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弟弟吗?!尽管找他商量去。爹已老了,能顶什么用?!”说罢再次转身,愤然离去。 “对不起,风云。哥每次都要连累你。”风鹤万分内疚地望向风云,眼泪在眼中打转。 “没事的。哥。”风云抬手拍了拍大哥的肩膀,“放心,霍深川在你这里不会再编排新花样了。”但这并不代表暴君会就此收手……我倒是但愿孩子是你的。风云暗想。 “那个初春,我带着冰儿赴波士顿拜会一位著名学者,是希望尽我所能帮助一位勤奋好学的学子达成所愿。然而呢,我最大的错误就是顺便让她认识了你和戚风鹤!我想,你们两个混蛋之中,必定有一人是她偷偷生下的孩子的生父!既然戚风鹤放了冷枪起了头,我索性就查到底吧。你若怨,只管朝那个逻辑不清、头脑里全是浆糊的怂蛋使劲儿吧。”电话那端,暴君的声音如残酷的利剑,割破了听者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不。不可能是我。”听者怯怯地抵赖,“我和她,只有过那么一次而已……所以我不会配合你派来的那个壮汉做什么该死的亲子鉴定!” “若你敢肯定孩子不是你的,又有什么可怕可顾虑的呢?!痛快地配合一下吧,像个有担当的爷们儿那样。若你再磨叽,我便要告知你那倾国倾城、极会算计的娇妻了。” “哥!有必要这么狠这么绝吗?!即使看在深让的份儿上,” “洛丘辰!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我弟弟?!你——他这辈子唯一交心的朋友——竟抢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如今,还敢以他之名跟我攀交情、讨要面子?!” “我很抱歉,伤害了深让。但没有秋儿,我会死的。” “这话我信。所以别怕,区区亲子鉴定而已,又不是要你去死,乖乖配合着吧。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电话断了线。丘辰瘫软在座椅里。绝望感、羞辱感以及不得不费力揭开的回忆慢慢荡漾在头脑里,心里。 当年,那或许只是两个少不更事的公子哥儿为了一位倾城绝色的美人而约下的可笑、可耻的桃粉色赌局而已,如今,却报应成随时可能妻离子散的恐怖局面!悔恨、怨愤一浪浪地冲撞着头脑,促使丘辰拨通了风云的电话。 “我该如何是好?我不可以因此而失去秋儿的。” 风云举着手机,没有立即回复什么。既然决定嫁你,与你生下分外可爱的明达,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抛弃你?!你可真是笨啊。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都已经抛下自尊来求你的见地了啊。”这番话明显是带着哭腔的。 “我劝你,实话实说吧……总比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好。至于她会怎么做,也是完全看你们这场婚姻的坚固程度的。” “这就是你的见地?!” “拙见而已。” “那么,我是说,如果,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极小……” “如果笙箫是你的儿子,就认下吧。好好待他,补偿他一份迟来的父爱。这世上,有个人因你而生,你自当有所付出,不求回报。至于秋儿与明达是否接纳他,或者由此而决定是否重新接纳你,那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吗?” “你说得倒轻松。” “不然呢?”风云轻声回复,“就这样吧,毕竟我今日也很累了。”说罢便收线了。 第421章:沧海遗珠 因担心事态进一步发酵而致使自己的太太自别处听到惊雷般的消息,当晚,洛丘辰听取了戚风云的建议,向阮秋坦白了事件经过。于是,本是富足、安稳的寻常日子被投下了一颗极有分量的石子,不断荡漾起伤神、困惑的波澜。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她语音平静地开口道,“毕竟,再开阔的心态也可能对此产生郁结。当然,我也会问自己——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做?!我又会希望你——我的伴侣,怎么做?!” “我很抱歉,深深地抱歉。我的人生曾经很混乱、很糟糕,我对自己也曾很放任,不负责任……但自从有了你,再有了明达,一步步地,我也是有所改变的。秋儿,你要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丘辰。”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又清晰悦耳,“人人都有过去,但过去不单单只属于过去,或多或少,过去总会累积至未来的。你的,我的,好的,坏的,我希望我们共同承担,但是,请给我些时间,思考的时间,让我把前路看开,看远些,好吗?” “好。”丘辰点了头,无声无息地落了泪。 “不得不承认,”夜色深沉,床榻上的向薄筝对倚着床头看书的丈夫幽幽道,“洛家的爷们儿都有些暗度陈仓的‘正经’本事!如今,连咱们的辰儿也有可能给出一份意外的大礼!真是可喜可贺。”说罢冷笑了一声。 “有意思吗?在这里挤兑我,我兄弟,我们的儿子。”洛爷放下手里的书,关了身侧的床头灯,彻底躺下去,背对着太太赌气般地睡起来。 “即使不说这个,也要估量一下咱们的宝贝儿媳会是怎样的反应吧。”她也如法炮制,顺势躺下去,背对着丈夫。 “不高兴是肯定的。连你我都觉得尴尬,何况她呢?可话又说回来,若那孩子真是洛氏的,钱财自然可以给一些,但我绝不会认下他的。我不想给洛枭勇跟我叫板的机会,我要让他明白——既然当初洛氏没有认下罗丰,如今、未来也更不会认下任何沧海遗珠。洛氏有洛氏的规矩与体统。” “那么芊芊呢?!”她忍无可忍,忽地坐起来,转过脸,冲着他的脊背吼道。 “芊芊?芊芊是你生的啊。至少世人都这么认为。”他没有变动姿势,依然背对着她,固守着他的逻辑,“你若不平衡、忍不了,只管将实情昭告天下。人到了你如今的年纪,按自己的意愿活着也是无可厚非的!大可放心,这个家,从此再不需要你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了。”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恨骂了一句,却没再得到任何回应,顿觉体内的怒火飙升起来,简直要将她整个人焚烧了似得。 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离世之前,我定要完成对你的复仇。她重新躺下去,背对着丈夫,无声睡去。 不要以为我欠了你什么!我的每一分罪里都有你施下的份额!我不过是爱你,彻头彻尾地爱你,才忍受你对我、对这个家的不断折磨!当然,我的罪,离世之前,我自会虔诚还赎。他依然背对着他的太太,默默思索,直至沉入梦海。 ——任何故事背后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无论丘辰如何坦白他与罗冰儿的故事,也无法还原事情的完整原貌。想必,这几日,风鹤哥也正抱着心头的残缺故事,忐忑不安、甚至是神经兮兮地等待着…… 几日后的周末,正午,窗前的书桌旁,在娘家躲清净的阮秋正在写日记。算了算时间,想必,那一份来自尔湾的有关亲子鉴定的报告,会随时抵达这里。这里,也将因此而上演极具戏剧性的欢喜与沉浮吧。 不。她停笔。看着“欢喜”二字,觉得分外刺眼。于是,她拿起笔将其涂黑,随即叹了口气。 “青天白日的,叹什么气?!”萧山进了门,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远方的葱郁山峦。“放心,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眼前的什么的。只是会尴尬、难过一阵子罢了。” 阮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好日记,将其装进手边的手包里。 “不过呢,我还是小瞧了风鹤跟丘辰,在那么年轻的年纪就能真枪实弹地与美人欢愉,且令美人悄无声息地为其生儿育女,甚至不求回报……相比之下,我简直弱爆了。” 她转回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大哥道,“我只当哥是在开玩笑,只是这玩笑并没有任何笑点。” 他耸了耸肩膀,反击道,“是你太敏感了,且没什么幽默感。” 她克制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明达快睡醒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罢起身离去。 “果然是做了少奶奶就爱甩脸子了。爱走走吧。只是要有点儿出息,明明是自己瞎了眼嫁错了人,就死扛着吧,千万别回家叹气、躲清净!”他明明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十分刻薄、难听,然而就是收不住嘴,似乎非要倒个痛快才甘心解恨。 她只得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娘家,甚至没有跟爹娘和嫂子说一声。一路上,她看着脚下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极力告诫自己不要怨大哥什么,他只是替自己不值而已。然而,在婚姻里,哪里能算清楚值不值得?! 此时,陈嫣正立在窗前,目送心事重重的女儿穿过鲜花盛开的花园,走向不远处的守卫森严的洛氏庄园。 “我倒是觉得,霍深川满世界地折损戚洛两家的颜面,到头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她的声音温柔而有灵气,甚至透着嫩绿枝叶的清新感。 “怎么?你觉得那孩子会是他自己的?他哪里会那么傻啊。”萧爷放下手里的书,蹙眉道,“老婆,我早说秋儿当初就该嫁深让,可你就是不听劝。而秋儿当时又迂腐起来,只顾听了你和风云的建议。如今可好,尴尬、烦恼通通来了!”说着说着,他心中便冒出许多怨气来。 陈嫣并不争辩、反驳什么,只是拿过正在绣的真丝枕套,一针一线、极有章法地继续为一只蝴蝶的翅膀增添温婉灵秀的色彩。 第422章:阴暗记忆 暮色之中,一大片本是涌聚在天际的乌云渐渐向绿树碧草掩映的洛氏庄园逼近。望晨坪上,洛爷与儿媳并肩而立,默不作声地凝望远方。一阵夹杂着草木香气的风汹涌袭来,吹乱了两人的头发。 “放心,不会下雨的。”洛爷忽而和蔼地说。 阮秋的心骤然紧缩了,随即望着那双深邃、犀利、浮现着些许倦意的黑亮眼睛,舒缓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什么呢?”向薄筝立在窗前,朝身侧的儿子喃喃。丘辰则一脸颓唐、茫然,也因心事重重而并没有搭腔。 此时,洛爷的手机震动起来。“那孩子,不是洛家的,也不是戚家的……不知该不该恭喜您和您的亲家。”极有魅力的男声入耳,洛爷略一蹙眉,沉稳回复道,“川儿,为了不让你替我们洛氏白忙活一场,我这里,也顺势有所行动,以还报你的热心肠。稍后,也会有份报告赠予你们霍家。” “您,这是何意?!”磁音不淡定地抖动了一下。 “想想看,一位二十岁起便走入你视野的幽兰美人,一位二十一岁即悄然做了母亲的女郎,她的情郎,又能有几人?!若不是辰儿,不是风鹤,不是你……还会有谁?!” 还——会——有——谁?!深川内心涌起隐秘而强烈的疑问。 “既然事情已起了头,就要以极大的耐心和毅力挖出答案,这是你的风格,同样也是圈界里大多数人物的特质……我想,那份极具说服力的报告很快就会交到你父亲手里,届时,也不知是否该恭喜你们霍家,尤其是——霍深让!”洛爷切断电话,这才发现身侧的阮秋一脸惊愕。 “不瞒你说,我总感觉,关于霍深让的过去,你的养母是甚为了解的。所以,当初,她才会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极力促成了你与辰儿。当然,我这么说,你也别不痛快,事实就摆在这里,怎么想怎么看,你再琢磨一下吧。”洛爷说罢便朝远处的密林走去,晚饭之前,他想独自走一走,静一静心。 会吗?!罗笙箫真的是霍深让的儿子……会吗?!娘真的早已知晓这样匪夷所思的答案……于风中孤单站立的阮秋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 “秋儿……”耳畔传来丘辰的呼唤,“回去吧,要下雨了。” “爹说不会下雨的。”她喃喃回复。 “那我在这里陪你。”他小心翼翼地说。 她没有回复什么,只是依然站在原地,迎着波浪般汹涌澎湃的风,以孤独客之倔强思路,潜行于那些看似遥远却累及当下的阴暗记忆。 尔湾,清晨来临,书房之内,霍深让安坐如常,临习两张字,心灵渐渐安静下来。接着,本是要陪太太罗芳菲一同去看日出的,她总喜欢拍摄他看日出时的英俊面庞,她说——他是这世上最能打动她心灵的男子,永远如此。 可是!他写完字,回到尴尬的现实。可是如今,忽然之间成为罗笙箫生父的他,要如何面对痴爱他的太太呢?!而且,要重新面对的何止是太太,还有家人,以及生活、工作上无可避免要与其打交道的人们……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从前。 “这是冰儿。” “你好。冰儿。” “你好。深让。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既然你是我哥的朋友。” “你好,冰儿。既然你知道深让,也自然能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吧?” “那么我呢?作为深让的同窗,你知道名字吗?” “丘辰与风鹤,你们好。”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了。“我可以进来吗?”恍然之间,母亲的声音敲打在心上。 “当然。”他起身,快速奔至门边,开了门,与母亲对望数秒,忽而拥抱她,喃喃道,“对不起,娘,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我知道我与她,还有丘辰,曾一起度过了狂醉的一夜,当时,三个人喝下了一整瓶龙舌兰……次日正午,她早已离去,丘辰兴奋地对慢慢苏醒的我说——他得手了。他得手了幽兰美人!而当时的我,虽穿戴得整齐体面,但,您知道吗?懵懂的记忆仍是存在的。仿佛幻想,似是而非,但还是有真切感觉的。只是,面对丘辰,我还是把话咽回去了。您能明白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那夜的一切,该如何解释?!之后的一切,累及至今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不必解释,只需面对。无论如何,娘陪你。”她轻声回复,若深水静流。 一瞬间,他心里便无比踏实了。 “好。娘。”他缓缓直起山峰般高大挺拔的身子,伴着嗡嗡作响的耳鸣深情道,“何其有幸,此生有您做依靠。再艰难,我亦能坦然面对,勇往直前。” 我该走了。立在不远处的芳菲心想,然后转身离开,且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驱车去往娘家。在这场难以消化的噩梦里,她需要表达一下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子,没宽容大度到顷刻就能接纳丈夫已经有位人高马大的私生子,也许一辈子也不能接纳。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因此而放弃挚爱的丈夫,一分一秒、一丝一寸都不会放弃! “要不要散散步?”回到家中,正准备出门的父亲停下脚步,温柔地拥她入怀,“没事的,孩子。”他在女儿耳畔喃喃。 转而,他直起身子,抚摸着她健美而有韧劲儿的肩膀,悲伤、遗憾的神色在他眼中闪烁了一下,随即便消失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去欣赏挺立在庄园一角的高雅脱俗的竹林以及几棵木质坚硬、高大气派的槐树。 “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出该如何面对罗笙箫。未来的日子,我该怎么跟深让过下去?!我完全不知道,却又怎么样都舍不得跟他分开……您懂吗?”她忽然脆弱起来,掩面哭泣。 “我大概是懂的。”他上前拥抱她,安慰道,“放心,霍家会想出妥当的办法的。”其实说这番话时,他心里也不十分托底。私生子事件必定令深让的声誉受损,加之其本就不善谋商之道,估计在董事会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了。所以,我还是没有亲家幸运的,他可以放弃掌舵让深川运筹帷幄,而我呢?恐怕是很难从罗氏解脱的。 第423章:无由之雨 连续几日,无论是尔湾还是罗利,但凡于圈界中度日的人们,感情与思想都在关注着同一件事。那种作为茶余饭后谈资之唏嘘与感慨,如同许多鸟儿凑在枝头咻咻交谈之热闹、繁盛。 此刻,天空是一副将雨的样子,空气里蕴着紧迫的湿润。铎鞘之主立在书房里,欣赏着墙面上那一幅霍深让临写的兰亭序,感受着字里行间缓缓流淌的清丽气韵。于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清净正午,这是极有耐心、极其用心的观察,意在通过可见的冰山去窥探深藏于海面下的巨大冰体。 一个偶然的契机,便可孕育一条鲜活的生命。多年之后,一份不可说的机缘,又将沧海遗珠送达至霍氏家门。虽然势必会造成一些困扰、伤害,折损一些体面,打翻几盆狗血,然而,相信,能书写这样一笔好字的君子,能接续驰儿断指的医者,定有本领熬过去的。最终,胥江铎收拢了思绪,点了点头。 “这是我常来独处的地方。”密林深处,静湖岸边,坐在一块巨石上的深让朝不远处的笙箫轻声道,“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知晓、明了了你的存在。无论如何,能做你的父亲,我很荣幸。” “可我却不知该怎么办。”笙箫望着父亲,眸光茫然却清澈,“实话实说,我对您……”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没有感觉。当我看到老板,不,大伯偶尔冲我笑、哪怕只是给我好脸色的时候,我的心会跳得很厉害,既紧张、敬畏又亲切、温暖。但对您,没有感觉啊。可是,像做梦一样,您,竟就是我的父亲。” “慢慢来吧。笙箫。我也需要时间,好好适应新角色,但我已下了决心,来做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父亲。” “可以吗?即使您不认我,我也是不会怨恨您什么的。相反,若您因为认下我而使原本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不会好受的。” “不。你别这么想。别这么想。接下来,毋庸置疑地,我的生活里会有你的位置。我会为你做很多父亲该做的事,如果,你有特别想要我做的,也可以提,我会尽全力去达成。” “那么,”笙箫抬起头,与父亲对视,犹豫着说,“我想带您去祭拜我娘,这是眼下我最想要您做的。然后,我想跟您去爬山、旅行,学写字,另外,若您觉得我有些天赋,我还想学古筝……我娘,为我取‘笙箫’这个名字,大概是有所期望的。” “好。我答应你,全部答应。”一时间,深让丢下了作为成年人的克制与顾虑,落了泪。 “深让认下笙箫,自然是件大好事。但是,接下来,我们霍家要如何安抚、应对芳菲与她身背后的罗氏呢?!”霍宅之内,深川眉头紧锁,与父亲商讨对策。 “今晨,你娘史无前例地给我打来电话。她说,约了亲家明日见面,并邀我同去。” “为了深让,她还真是肯付出啊。”不知怎的,深川顿觉胸口堵得慌。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小气。为了你和晴儿,她也会如此的。”霍爷却依然如常地维护着陆明春作为一名称职母亲的形象。 “然而没用,至少我是不会买账的。”深川硬气地顶嘴,对于母亲的那种怨念,总是无法彻底释怀。 霍爷也不愿在此处与长子较真儿、争执,于是话锋一转,继续沿主线深入道,“明日见了亲家,我也想顺势把霍家对于笙箫的想法挑明了说,既然是深让的儿子,自然要认祖归宗,仪式可以不搞,但宗谱总要入的,名字要正式更名为霍笙箫。稍后,要联系律师,将财产合理地划分出一部分给他,至于遗嘱,我自然也是要修改出他的份额的。” “爹,我赞成您这么做。虽然罗爷听到这些势必会很不高兴,但事到如今,霍氏已决心为笙箫做的事情也就必须拿到台面上直说了。至于笙箫的母亲罗冰儿,”深川停顿了一下,本来,得知孩子的生父是自己心爱的弟弟之时,他已对这个虽欣赏却未曾触碰过的花样女子注入了莫名的恨意与嫌弃,但是,毕竟,她默默为深让生养了儿子,又孤孤单单地死去了……想到此处,他轻声说,“我建议将其安魂于霍家墓园,方便祭奠,您说呢?” “可以。”霍爷点了头,“但明日与亲家的话题里,不会有她。至于罗氏对于芳菲未来的担心,我会亮明霍家的态度,以打消其顾虑。” “对于深让与笙箫给罗氏带去的尴尬,您要如何安抚?!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便可平息的。” “可以谈谈生意上的深度合作,追加投资或是资源共享,这方面你跟进就好。毕竟还有一个罗铮文正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地盯着罗氏,我想,亲家非常需要霍氏的鼎力支持。” “罗铮文算个什么?!” “不要轻敌。他本就是罗氏的正宗嫡传,做起生意来绝对比深让出色。另外,他还是戚风云的挚友,文家的女婿,罗氏内部又有核心董事虞奈何的支持……” “只可惜,他的过去,过于灰暗、难看了。” “人人都有过去,我们如果过度地挖掘、放大他的过去,他势必也会拿深让与笙箫来反击咱们的。” “真想干净利落、悄无声息地干掉他!” “你最好只是说说而已,气话而已。以他在幽兰会锤炼多年的背景,是不可能被你轻易算计到的。所以,若你真想战胜幽兰之王,得靠大智慧。” “大智慧?!您说得倒轻巧,那是多么难修悟的啊。我呢,打算从本能与情感着手,去狠狠地打击他。任凭智力之差别天高地远,唯于这块近乎纯粹感性的原始领域,人人平等,毫无差距。” “爹劝你,别走这个路子。既然这条路上人人平等,那么,你也有被反击、摧毁的时辰。” 此刻,天空依然是一副将雨的样子,然而,无由之雨,终究不会轻易落下,因为主宰它的,是一股更为强势、神秘的力量。 第424章:情感花园 夕阳沉落,又一天即将过去了。“怎么?晚饭又不吃了吗?”餐厅之内,戚爷望着戚家长媳陈浔兮,见其并不说话,只是怯怯地点头,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悲凉与愤慨。他知道风鹤已经被圈界里那些整齐得近乎残暴的嘲笑声击垮了,以至于几日之内,家里多了一条羞愤欲绝、生无可恋的“死狗”。 “他此刻在哪里?”戚爷撂下筷子,尽力以温和的口吻问儿媳。 “在卧室里躺着,一声不吭,甚至,一动不动。”浔兮一阵哽咽,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又知道公公特别厌恶自己的眼泪,遂只得低着头,奋力忍着。 戚爷起身离席,风云默默跟随着,锦然安坐如常,浔兮迟疑着要不要跟去,芊芊也抬起头来看着心爱的丈夫,风云仍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们露出温和、安稳的微笑,以示意众人安心吃饭。那种笑意,衍生出不可抗拒的魔力——纵使不言语,也足以能令观者感到踏实、温暖的魔力。 “闹腾够了没有?!”穿过装饰异常华丽的走廊,来到风鹤卧房,戚爷朝床榻之上的儿子呵斥道,“若真觉得没脸见人或者活不起了,就干脆了断了吧!” 风鹤闻听此言,方才缓缓起身,晃荡着站在床边,面色苍白,神色凄惶,心里似被某种悲怆的情绪所笼罩,以至于整个人仿佛随时要瘫倒、融化在地面上了。 “不是就不是呗。你本就不缺儿子。”戚爷坐到窗边的太妃椅里,望着夕阳下的远山喃喃。风云则默默走到大哥身侧,扶他坐到床边的椅子里。 “我觉得自己总是被女人戏耍……这简直成了我的……宿命。”风鹤委屈起来,终于吐出这句话。 “情感之界,谁都有被辜负、戏耍的可能性。”戚爷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心上的阮芽。风云也跟着叹气。戚爷见状,立即说,“瞧瞧,提到情感这话题,连风云都叹气。所以,咱们爷们儿都一样啊。别闹了,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吧。” 风鹤想了一小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再度扬起脸,看了看身侧的风云,再转去朝父亲恳求道,“那么,您也别再怨风云了。他也是为了我,” “你先把自己规整好,再去操心别人吧。”戚爷打断了儿子的话,又瞪了眼风云,“至于你,便是规整得太完美了,爹也就无须操什么闲心了。”说罢起身离去。风云也没再跟出去,而是走到窗边,稳稳地坐到父亲刚刚坐过的太妃椅上。 “我还从未见过咱爹气你这么久。”风鹤笨拙地笑了笑,脸颊上写满内疚之情。 “足见这一回,他对我必定是特别失望的。”风云望着远山的连绵弧线,轻声说,“我总觉得自己可以替他老人家、替整个戚家承担一切,这想法实在太自大、趋于极端了。我甚至忘了最后一次诚心向他请教、倾听他的见地是在何时……在他眼中,在他心里,我的过分承担反而变成对他的轻视与忽略。” “不要这么说,风云。不是这样的。” “不过没关系,我认罚,也会好好审视、检讨自己。父亲是一面镜子,得常去他面前照一照,以看清自己永远无法探寻到的另一番面貌。所以,不要担心,要有耐心,慢慢来,一点一点地去擦拭、改变自我的昏暗混沌、紧迫难堪,相信爹的这面镜子里,终究会照出澄明通透、豁达开朗的自己。” 风云起身,对大哥和缓地说,“走吧,去吃一点儿东西,或者喝一碗汤暖暖胃,不要再为了外面的闲言碎语而怄自己,反而让我、让家里人心疼、难过。” “好。”风鹤的脸色渐渐好起来,“哥听你的。都听你的。” 夜色浓重,无风而沉闷,一对兄弟一前一后地默默行走,仿佛漂浮于某种极端而强烈的梦境中。风云走在前面,闪耀着引路之光,风鹤执着地追随,步伐若行云流水般自在、自然。两个人,分明是两种极端,却又融洽而美好,相得益彰。 “怎么了?锦然。”卧房之内,戚爷温柔地问询怀抱中那位似黯然神伤的美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人透不过气来。” “幸而只是折损了些体面,如今家人皆安好,一切如常安稳,你也就别总是烦心了。” “那您也多笑笑,至少和气些,不然愚钝如我,哪里会感知道一切已如常了呢?” “狡——猾。”戚爷笑了,“不过是怨我给风云冷脸看罢了。”他心里却已认定——那不过是她惯用的变相讨好的策略而已。 “您知道就好。您那样对他,他会有多难过啊。” “我有我的道理。还有,别跟我耍小聪明,我不喜欢。”英俊硬朗的脸庞上仍挂着温柔笑意,然而话里却藏着警告的意味,锦然立即领会了,郑重而虔诚地点了点头。 始终有一种错觉,盘旋在她的内心——假以时日,戚氏之主心头一定会有她的位置,但事实并非是这样的。始终、永远不会是这样的。想到此处,她藏起情绪,只在心里流下一滴泪。那泪,无声无息地渗入干涸、荒芜、落满灰尘,甚至让人心碎的情感花园。 “嘿,魔王,这个引发了众人全情关注的私生子事件之后,我也有了些自我见地,你要听吗?”黎明将至,失眠了一整夜的胥子亮忽然决定致电胥驰,倾吐一番。 魔王哼了一声,回复道,“难道你想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埋藏着一些秘密,不光彩的秘密,虽一时无人知晓,却时时折磨、搅扰着自我。直至有一天,那些秘密真的被晾晒于阳光之下,虽难免尴尬难堪,但也不失为一种解脱,甚至是自我赦免。”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数秒。 “所以,魔王,要不要我来帮你晾晒一下你对秋儿做过的无耻之事?!” “忽然提到这件事,我不免要怀疑当初的一切,或许是被你算计了。” “算计什么?!算计的结果总要利己才有付诸实施的价值。我爱她,是的,天啊,面对你,我居然可以说出内心隐藏的秘密了。所以,别逗了!我怎么可能算计一出你对她的霸王硬上弓呢?!” “那么,在圈子里已经非常混乱的此时,你为什么打这通电话,跟我说他娘的——晾晒秘密?!” “因为突然之间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冲破底线的?!当一个女人明确地跟你说‘不’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停止侵犯?!我所认识的魔王至少在男欢女爱上是很高级的,所以我需要真实答案,就现在,把它晾晒给我看吧。然后,或许,当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我们都会得到解脱和自我赦免。” 电话另一端又沉默了数秒。 “我认为,她说‘不’的时候,是欲迎还拒。是的。这是我与她交互时得到的明确信号!在我死之前,我也一定要逼迫她晾晒出她的秘密——她,该死的妖孽,算计了我,让我施下不可饶恕的恶行,并以此让她意图惩戒或者逃离之人通通背上了永难释怀的负罪感。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孤独客的谋略与狠毒。” 第425章:包容异己 “我非常惊讶于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你仍然决定留在霍深让身边。恭喜你,拥有了包容异己的能力,这并非损你,真的。无论如何,霍笙箫会在你的生活里持续存在下去,而你,也决定不逃离、跳脱出来。既然如此,你的确需要拥有包容力,这更有助于在未来的日子里营造融洽而有益的家庭关系。” “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我所熟识的、和我交情最深的文烨的思维模式……所以,是谁改变了你?!” “持续推进的生活。” “套话。” “不是套话。自你结婚之后,我们已不再有频繁的交流互动了,所以你是感知不到我的独自进阶的。这样也好,说明你的婚姻生活是舒适的。舒适才会长远,长远代表稳固,不会轻易动摇、放弃。” “天啊,你真的是学摄影而非心理学的?!” “喂,罗芳菲,不许损我。” “我没有。真的。” “看样子你是要哭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久没和你在海边散步了,初秋的海边可真美啊。阴天也这么美。” 傍晚,自海滨归来的罗芳菲径直去洗漱,整理自己。晚餐桌面上,一家人也都没有就她这一整天的去向深究细问什么。 “明日,你又要和笙箫去爬山了吗?”她忽然开口,打破有些压抑的寂静,“可能会下雨,注意安全。” “明日不去了,难得古筝师傅有空,所以明天他没空爬山了。”深让轻声回复,“明天我们去看摄影展,好吗?” “文烨回来了,今天我们去海滨见了面。来回开了几小时的车,我有点儿累了,所以明日不想出门。”芳菲不动声色地向婆家人讲述了今日行踪。 “那么明日我们就待在家里,读书练字,如何?” “前两天姨娘说想吃饺子,可你一直不得空,而我,又不会。”她认真地看了丈夫一眼,眼神闪亮而略带倦意,深让的心仿佛被倏然触碰了一般,然后,他温柔地说,“好的。那么明天包饺子吃。”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想吃的话去珍珠楼买一些,一样的,你们别记挂着了。”陆明丽面色和善地说,“何况明天约了人,要出门一日。” 陆明春听到此处,用小巧的白瓷汤匙搅了搅面前的那一盅鱼汤,似是而非地说,“若约的人是那个不值得你赴约的人……劝你别去。” “哦,”明丽轻声作答,“姐姐放心,自然是值得去,我才去的。” “你若真活明白了,知道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我倒是放心了。”明春一脸严肃地回复道,“但要记得,即使是老来豁达,也不能全盘赦免了所有人。” 深让听到此处,已经明白姨娘明日约的必定是前姨夫洛枭勇,遂与身侧的芳菲对视一眼,传递“咱们最好回避一下”的信号。芳菲心领神会,牵着丈夫的手起身道,“娘,姨娘,我们吃好了,您们慢用。”随即与深让双双离席。 于是,桌面上只剩下一对上了年纪的姐妹四目相对,剑拔弩张。“孩子们回避一下也好,直说吧,约你前夫做什么?!”明春打破沉默,直接问出主题。 “他,”明丽想了一下,慢慢地说,“得了肝癌……应该说,是一种死亡率较高的肿瘤疾病。” 餐厅里寂静无声。 “他告诉你的?”明春垂下眼,又用手边的白瓷汤匙搅了一下鱼汤。 “不。今天,罗丰给我打来电话……恳请我去探望一下他的父亲。”明丽的眼睛忽然变得红彤彤的。 “可笑!”明春丢下汤匙,将双臂交叠于胸前,“秋水猝然离世时,你的天都塌下来了,而他呢?!跟你离了婚,把你狠狠抛弃了,还跑来尔湾与旧日恋人相会,与私生子相认,这样的一个负心汉,依然能赚得你的同情心?!” “我只是觉得,一个跟我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一个跟我生了女儿的男人,一个把我全部心力都耗尽了的男人,忽然之间开始忍受巨大的病痛,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充满恐惧,一定很难受,很无助吧。” “不,明丽。对于那些狠狠伤害过你的人,永远不要给机会,给付同情心。” “我想我不能那么做,姐姐。我不是你,总是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发起狠来总能勇往直前,永不回头。” “的确,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偏偏做了姐妹,我就得陪着你,管着你——这是陆家赋予我的职责,也是我还报养恩的必经之路。所以,无论你爱不爱听,我都得告诉你——生活,没有倒退,没有回头,没有停止,只有前行。” “可是,我都已答应去看他了。” “那么我替你去看他。毕竟,我是医生,比你实用。”明春起身离席,霸气地甩下一句,“就这么定了。” 顷刻之间,这种霸气的口吻激活了明丽的泪腺,使其骤然痛哭,泪流满面。 原来她依然爱着那个负心汉!明春没有转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真是个可怜可悲的蠢女人,竟会爱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她在心里骂了唯一的妹妹。 “娘,姨娘躲在房里哭,那种伤心把芳菲吓坏了,于是也跟着哭。”深让来到母亲房里,欲一探究竟。 “没什么,洛枭勇得了肝癌,她想去探望,可我不准。不过,我明天会去见见前妹夫,看看他的情况。”她依然如故——一双深黑的眼睛很沉静,说起话来总是坚硬而有分量,也绝少有放下强势的柔软时刻。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在深让看来,那是她独有的魅力与力量。 “我跟您去?”他谨慎地问。 “也好。”她点了头。 他释然叹气,“如果已确诊无误,则希望他通过手术、肝动脉栓塞化疗、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以及心理支持治疗,尽可能地延长生存时间,提高生存质量。” “咱们也只是建议而已。”她用这话来提醒她的儿子,事到如今,咱们只是外人罢了。接着,她望向窗外的夜空,“你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直对婚姻不满,对你姨娘不满,生死关头却又回头纠缠。难道是,忏悔?!” “应该是吧。” “不。事情绝对没有那么单纯。”她冷酷而坚决地说。 第426章:医者仁心 “感觉怎么样?”次日上午,某肿瘤医院的VIP病房里,陆明春面无表情地询问病榻上的洛枭勇。 “感觉一切都不对劲儿,肝疼,浑身无力,也没什么胃口。”枭勇的表情肃穆而悲伤,就好像此刻整个人已躺进棺木里了似得。 “深让也来了,陪同罗丰先跟主治医生谈谈。”高度恰好的方跟圆头皮鞋在一大块蓝色中心葵波斯地毯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直说吧,想要明丽为你做什么?!如果不是很过分,我愿意代表她,以及陆家援手相助。”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求她答应我,死后,将我葬在女儿旁边。” “我可以代她对你说——可以。但这种事,并不急,因为还不到时候,你的情况并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她仔细浏览着房间里的沙发、吊灯、茶几、电视机、被书籍塞得满当当的大书柜,以及一组做工考究的古董木质家具,仿佛打算要借鉴一下,以调整自己医院某些病房的单调布局。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丰儿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儿媳虽是极好的,但亲家母算计、厉害得很,恐怕难以指望什么。至于我哥呢,连个姓氏都不肯给丰儿,就不提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恳请陆家的两位医博多加照应。” “所谓医者仁心,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她回过神来,面对他认真而冷酷地说,“但这里面只是人道主义,肯定不会牵扯其他意思。自你与我妹妹离了婚、说出从此要为自己活着的话来,便也能预知到我此时的态度了吧。” “我知道。只是没料到自己的生命将会走得那么仓促。” “我很遗憾。你若没别的要求,我先告辞了。” 恰于此时,罗丰进了门,迎来了短暂的冷场。阳光之下,可以清晰看到空气里慵懒浮动的尘埃,四下安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接着,陆明春径直走出了病房。 “请等一下。”罗丰追了出来,在幽深的走廊上尽力压低声音道,“医生说,两个肿瘤最大直径之和大于250PX,在左半肝上,目前尚无淋巴结肿大及转移现象……这是不是意味着病情很严重。” 此时,深让也走至母亲与罗丰面前,如实作答,“是的。”音色沉重。 “我只是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忽然之间就这样,之前并没有明显的症状、征兆啊。”罗丰轻轻叹息,沙哑的磁音里浸着悲伤与无奈。 “他是有肝硬化病史的。之前,你知道吗?”明春微微侧身,冷冷地瞟了眼这个眉心有颗淡色胭脂痣、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辐散延伸的鱼尾纹里充斥着不屑的意味。 罗丰略显痛苦地畏缩了一下,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一无所知!又算个什么?!不过是徒有其表、坐享其成的病秧子罢了。想到此处,她又觉得即使话没出口,“病秧子”这个字眼儿也有些过分。毕竟,谁也不期望被病痛长久地纠缠、折磨成病秧子。 “早就嘱咐过他一定要注意治疗调理,做好定期体检。只是,他向来不是听劝的人……先就这样吧。另外,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妹妹了,有事的话找我或者深让。”她行走起来,脚步利落而轻快。深让朝罗丰略表安慰地笑了笑,随即转去跟上了母亲的脚步。 走出医院正门,明春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大厅角落里种着的几株无精打采、枝杈凌乱的高大绿植,像是在观察几个失魂落魄、穷途末路的歹徒。 “说实话,我的心情有点儿复杂。不过,无所谓了。你最近多来几次吧,进一步了解该了解的,建议该建议的。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她走下幅度平和的台阶,快速朝停车场奔去。深让始终跟随着,以坚定而执着的步伐。 去往摩根医院的途中,坐在后排的明春降下车窗,拥抱着不断涌进来的依然炎热的秋风。深让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地开着车。他本是想说点儿什么的,但头脑里马上跳出一个劝慰的信号——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别问、别说了。 明春的手机响起紧迫而枯燥的鼓点声,深让很清楚母亲为哪类人设下了这个令人不悦的来电铃声。 “他还有多久?”顾薇薇直截了当地问,或者说她认为她们之间不需要寒暄。 “我才刚刚去过不久,你就得了消息,且来问我这种问题?!” “我朋友恰巧看到你了而已。” “据我所知,你没什么朋友。” “我们可是亲家呀,又认识那么多年了,如今都上了年纪,所以不必每次说话都带刺儿吧?!”顾薇薇用尖锐的嗓门发动攻势。 “好吧,你问我他还能活多久,我郑重回答你——不确定。” “作为医学博士,你就给我这种答案?!” “是的。再见。”明春收线。鼓点声在几秒钟之后又敲响,她直接拒绝接听。然后鼓点声又响了,只是,这一回,是深让的手机。 明春笑了,她没想到儿子居然也给那位女士设了这个铃声。深让自后视镜中捕捉到了母亲的微笑,五味杂陈的心情倏然晴朗起来。 “我待会儿会给她回电话的。”临别之际,深让恭谨地对母亲说。 “随你吧。”明春轻声回复,又想了一下,提醒儿子道,“记得订两份珍珠楼的素馅水饺,当做你姨娘和太太的午饭。” “我知道了。”深让还以微笑。 回到罗氏集团,刚刚处理完日常事务,深让便致电顾薇薇。“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声音柔和而诚恳,“所以我近期会多去探望几次,大家一起想办法,尽量找出最佳治疗方案。” “那就好。我呢,也只是担心他、进而担心女儿女婿而已……所以不要学你娘,跟自家人摆医博的派头。” “她并非那样的人,您该知道的。”这一句显然是严肃的。 “知道了。总之费心了。”电话仓促地断了线。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家子都乱糟糟的!顾薇薇在心里啐骂着。 第427章:情感负担 “你还好吧?”惯常的问题,这几天至少被问了八百遍,但罗丰没有以惯常的“还好”来回答,因为这一回,打来电话的是——阮秋。 “非常不好。”这回答是发自肺腑的,“尽管我曾以为,我的生活不会因为他——一位迟到了几十年的父亲而改变什么。但是,显然,我错了。当得知他已时日不多时,我还是不可遏制地难过起来,甚至找不出难过的理由。” “因为有时候难过不需要理由。”她轻轻地回复他,“阿丰,听我说,每个人都有那个时辰,离开的时辰,或早或晚而已。姑姑去世时,我以为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你知道什么叫相依为命吧。抱歉,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太好。” “不,秋儿,你跟我说什么都可以,真的,我们太了解彼此了,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影射什么的。” “事实上你的身体也并非完全健康的,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良好、平稳的情绪。” “我明白,毕竟,我也是做了丈夫和父亲的人……” 这是难得的温柔沉静的午后,又是和生命里最诚挚爱恋过的女子通话,罗丰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是做了丈夫和父亲的人,沙涩的声音才会平静如水。 “我从未想过可以拥有如今的一切。虽然难免有些疲惫,且不再自由,但是,我常常想,形单影只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人活一场,始终要有些牵绊、束缚自我的情感负担的。”他不知道“情感负担”一词是否恰当,他此时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更准确的词汇了。 “我公公近期打算去探望二叔。”阮秋思忖着说,“相信他们会好好商量、规划一下未来的治疗方案,以及其他重要事务。” 其他重要事务?!罗丰的自尊被刺痛了一下。作为一个不被洛氏之主承认的人,他从未期待过可以享受与洛丘辰同等的尊重与认可,因此,何必再连累病榻上的生父为自己苦苦争得、挣得什么?!何况如今,爱情、亲人、家庭、事业……我什么也不缺! 想到此处,他冷冷顶回一句,“其实我对你公公并不抱任何希望的。” “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相同的血脉。这本身就是一种希望,你说呢?”她的话总令他难以招架。 “好吧。”他决定转移话题,“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 “那就好,”他对着电话释然叹气,“再聊吧。” 她也顺势说,“好的。多保重。” “你也是,多保重。”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尽管彼此还有很多话想说。 “你去尔湾探望自己的弟弟,我当然是理解并支持的。只是觉得,避无可避地会和顾薇薇碰面。怎么说呢?曾经是咱们的亲家,如今成了你弟弟的亲家……就像中了魔似的,洛氏似乎怎么也绕不开那个蠢婆娘了。”晚餐时分,向薄筝皱着眉头,交叉着双手,目光凝聚在丈夫那张沉静而英俊的脸庞上。 “一旦对方借着枭勇的病而向咱们狮子大开口,你可别就轻易地全数答应了。因为即使那样做也无法为枭勇延长生命,只会平白地使罗丰抓住成为‘洛丰’的契机,到那时,咱们的辰儿自然又会多了个劲敌。好不容易才把风云请出洛氏……” “我吃好了。”洛爷站起来,向餐厅外行走,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他周身散发的充满克制的怒气。 “别觉得我算计,有太多遗憾都是因为缺乏未雨绸缪的打算而已。”向薄筝朝他那依然高大挺拔的背影喃喃。 庄园之内,洛爷缓缓行走,每一步都踩在鹅卵石铺装的蜿蜒小径上。那些被自然力量打磨而成的渺小、低调、沉默,坚硬的石子经过能工巧匠之手,组合成变幻莫测的图案,或粗糙质朴,或精致华美,总能与周围的景致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它们生来就在那里。 风,吹乱了被年轮熏染出灰白色的茂盛头发,几缕阳光洒落在周身,他加快脚步,绕过涟漪荡漾的池塘,朝碧玉般纯粹、灵秀的密林走去…… “其实,您也不必如此。洛氏认不认罗丰,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餐厅之内,丘辰扬起双眉,说出令母亲与太太皆感到惊异的话来,“一个病秧子罢了,能有什么作为,值得咱们费神?!” “我也饱了。”阮秋觉得分外失望,遂起身离席。 “这么看来,罗丰在你心里还挺有分量的。”薄筝在儿媳身后放话。 阮秋站定,眼睫闪动了一下,像是忽然间记起了久远从前里,那个义无反顾地跟随姑姑投身寂夜、闯荡天涯的自己。 随即,她回身直面婆婆道,“那是自然的,且罗丰于我而言,要比秦悠美在丘辰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在她看来,生怕吃亏、时时算计的狭隘思维就像一个紧箍咒,死死地限制住了婆婆的格局,使其变得越来越酸涩可憎。所以偶尔地,她也要还击,以刺痛、戳破对方越发鼓胀的气势。 “这是要跟我顶嘴叫板吗?”洛氏女王自如地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嗓音尖利地发问。 “我只是如实作答,所以您不要这么想。如果没有别的要问的,我就去看看明达。”然而阮秋却避开了女王的攻势,转眼间缓和了语气。 “去吧。”薄筝只得强压着怒火,扬了扬手。 “你有没有注意她刚刚的眼神?!”儿媳走后,她压低声音问坐在对面、一脸沮丧的儿子。“那种骨子里溢出来的狠毒、妖媚的眼神,跟当年的阮芽简直一模一样啊。啧啧。你为什么会爱上阮家的女人?!” “我不知道。”丘辰喃喃,“她心里装着戚风云、罗丰……甚至大概还有别的男人,可我呢?!居然连嫉恨的情绪都不敢有!因为我感觉——至始至终,怕失去这场婚姻的,只是我而已。”母子俩目光相遇,餐厅里一片静默。 “可悲啊。”最终,她表情凝重地感慨了一句,离开了餐厅。 第428章:情感逻辑 姑姑常说,坏心情同坏天气一样,会使开车变成一件分外危险的事。所以,在这两种情况下,与我相依为命的她从不轻易出门。只是,在那个深秋雨夜,她还是故意支开我,然后开车出门,最终死掉了。从此,一个大大的问号勾住了我的思维,我的人生。所以,过去不单单只属于过去,或多或少,它总会累积至未来。 清晨,阮秋停笔,合上日记,将其锁回抽屉里,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发呆。 “看什么呢?秋儿。”清澈的声音若流水淙淙,促她回神。“没什么。”她随口回复。 “我打算跟咱爹一起去尔湾,你呢?要不要同行?” “不。且我劝你也先别去了。” “哦,行,我听你的。”他看着她那甚为迷人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表决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听你的。” 她转身回到床榻上,依偎着他,轻声说,“那再好不过了。”这话算是与他暂时和解了。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释然、放松下来,相反地,他浑身突然一紧,进而向她发动爱的攻势。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大概还会有诸多问题时不时地跳出来,成为婚姻路上的拦路猛虎。但至少此刻,他要抛下那些无谓的担忧,就像从苹果树上只能摘下苹果一样,没有必要把事情复杂化。是的,就是这样。既然爱她,灵与肉皆爱,其余一切都不在话下了。 起先,她对这种粗野、蛮横的方式十分不满,但她也明白这是他给出的回答——在这场婚姻里,也许我永远处于劣势,但是,我还是会竭尽全力抓住它,守卫它。 想到此处,她的心便也柔软下来,夫妻互动的画面也就顺理成章地变得激情四射了。 美事达成之后,心满意足的丘辰拥抱着秋儿,喃喃道,“此刻,真想抛下一切,带着你去旅行,去很远的地方。” “那么爹娘呢?明达呢?抛下他们,你我便能逍遥自在了吗?!” “不要总是这样咬文嚼字、挑理找茬好吗?”他卷曲着舌头,回味着唇齿间残留的花香味道,以及荡漾在身体里的巨大幸福感。 “我们俩之中,总得有人来担当这个不讨喜的角色。”她挣脱那充满阳光的温柔怀抱,慢慢起身,去盥洗室里整理自己。 尔湾,清晨,病榻上的洛枭勇正在喝一碗清纯雅致的莲叶汤,虽然病痛并不会因此而消减,但至少,胃里是暖的,嘴巴里也不再只是涩的,苦的。 “多谢你,阿熏。”喝完了那碗玉绿色的汤,他朝罗陈熏歉然一笑,“这么久以来,我几乎没为你做过什么……秋水离世、与丰儿相认,使我的人生经历了重大转折……如今,当我终于熬过了艰难,想为你、为丰儿、为我的孙女……还有,为我的前妻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却得了这个病!” “既然已无可避免,不如就接受吧。”她柔声回复,字里行间泛着真挚的情感,“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就好。别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我们……他望着她,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汤真好,真好。” 直到夜色渐浓之时,罗陈熏才驾车离开。她本是打算一直陪着他的,只是儿媳来电说,孙女一天没见着奶奶,总是哭闹,她也就只得动身回家了。 车子在路口等待信号灯放行,她得以抬头去看月亮。今夜的月,圆而纯洁,像是一面封印着心灵秘密的魔镜。 绿灯亮了,她抬起头,双眼湿润了,这才发觉脸颊上有泪痕。车子缓缓前行,她的目光愈发深沉悠远。我会陪着你,这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与信念,如此就好。她暗想。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来看看你。”夜深了,陆明丽出现在病房之中,脸上写满矛盾与担忧。 铤而走险?!他朝她会心一笑,甚至忘记上一次冲她微笑是在何时何处。“你还是那么怕大姐。” “不是怕,是敬她,爱她,依赖她。”她坐到床边,给他削一个苹果,但很快又停下来问,“这么晚了,可以吃这个吗?” “可以吧。探视时间分明过了,你却还能坐在这里,足见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点了点头,继续削苹果。 “最近,你有没有梦到过秋水?”他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她切下一小块苹果,叉上一个小叉子,递给他,轻声问,“你梦到女儿了?” “嗯。”他低头吃着苹果,慢而认真。 “梦里,她是什么样子?” “胖了一些,脸色也好,还朝我笑……就只记得这些。” “哦,那挺好的。看来,逃开了我,她倒是快乐了。”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已经无法继续切那个苹果了,于是只得作罢,将刀子和苹果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你这混蛋!为什么跟我提她?!”她开始哭泣,浑身都在颤抖。 枭勇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地挪动身子,靠近她,拥抱她。 “我真的梦到她了。” “我知道。” “她走了,我真的很难过。” “这我也知道。” “与阿丰相认,也抵消不了失去女儿的痛……我只是,想少欠一点债,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但是你跟我离婚又是什么逻辑?!” “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你依仗着你的大姐,你的娘家,时时处处压制我,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别强词夺理了。”她忽地挣脱那个虚弱的怀抱,随即发起火来。 “别吵。别吵……”他摆了摆手,喘着粗气。 见此情形,她不禁内疚起来,遂缓和了情绪。“我只问你,你爱过我吗?!”虽然这问题简直蠢透了,但她就是想知道答案。 “爱过。”他认真作答。 “那好,就当做互不相欠吧。”她擦去泪水,起身告辞。 “见了?” “见了。” “见了就舒坦了?” “更难受了。” 书房之内,陆明春抬起头,端详着泪眼婆娑的妹妹,“需要我抱一下你吗?” “不。”明丽摇了摇头。 “我知道对你的保护有一点蛮横、冷酷、自以为是,但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只是想避免洛家踩踏我的自尊。” “假如你一直警醒,一直视尊严如生命,没人可以踩踏你。”明春走至妹妹面前,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还是抱一下吧,妹妹。也许只需要一秒钟,却可以温暖很久。”于是,于月色饱满的静谧秋夜,姊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许久。 第429章:可见的将来 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傍晚,就着一盏复古的吊灯,戚风云与陈进在念云郎咖啡馆的角落里相对而坐。 墙面上新换了一幅辽阔而静谧的风景油画,一条清澈的小溪环绕着秋日特有的夹杂着金黄与火红的山丘,并在山脚下汇聚成一汪墨绿的深潭。阳光洒落于画作的每一寸,反射出或温暖或欢快的亮色。树木则是茂盛而深沉的,树下积攒着厚实而缤纷的落叶。如果足够细心的话,可以找出隐没其间的几只鸟儿、野兔、松鼠。 “虽然画作没有署名,但我想,大概是出自陈游哉之手。”显然,陈进对这幅画很感兴趣,甚至向来强悍的瘦脸上竟然浮现出钦佩的笑容,“母亲说他是天才,倒是恰如其分。” “这是他近期寄给我的新作,特意要求放在这间咖啡馆里,找一个我喜欢的地方挂上去,我就选择了这个角落。”风云品了一口咖啡,望着那幅画缓缓地说,“树丛之中隐约有一条小径,清浅而蜿蜒,可以通达那一池潭水——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是吗?”陈进也顺势看了一眼,“我以为自己看得挺仔细的,却漏了这个地方,足见我是没有欣赏画作的天赋的。” “谦虚了。你可是大画家的儿子。”风云用愉快的音调说着,英俊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甚为迷人。 “其实做大画家的儿子还是挺累的。”陈进也愉快起来,微笑着补充道,“尤其是无法继承衣钵的那种。” 此时,留着漂亮的小胡子的侍者端来了两个人的甜点,“请慢用。”声音非常有魅力。 陈进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然后目送其离开。“风云,你请的侍者都挺有特点的。” “咖啡馆运营的事,我很少过问。”风云回应道,“不过作为顾客,我感觉很好,这里完全符合我的喜好。”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终于,陈进决定切入正题。“最近,洛氏正在处理洛枭勇先生名下的公司及房产……看情形,病情不太乐观,是吗?” “这我倒是无法确定什么,毕竟,我并没有陪同岳父过去探望他。” “哦……其中有一家公司我挺感兴趣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收购。” “如果你感兴趣的是那家‘勇团科技’的话,估计很难得偿所愿。” “为什么?” “因为萧山也感兴趣。比起他,你始终是外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 “现在做生意还信奉这一套?不都是有志者得、价高者得吗?” “你问我意见,我给了。事在人为,祝你成功。” “洛爷那里,我说不上话,你帮忙转达一下我的意愿,如何?”陈进摸了摸充满挑衅意味的下颚,等待风云的答复。 “可以。不过,我岳父向来睿智、严厉,希望你提前做足功课。”风云答应得很干脆,这让陈进颇感意外。 “看来你跟萧山是真的闹掰了,不然怎么可能来帮我?忽然觉得很可惜啊。” “我与他的事,外人不会懂的。”风云平静地回敬了一句。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陈进耸耸肩,自如地转换话题道,“还有件事,得通知你一声,即使你把我当做外人。” “洗耳恭听。” “我和珞珞已经注册结婚了,婚礼定在下个月,请柬改日登门去送。” “恭喜你们。” “恭喜得如此淡定平和,想必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琴瑟和鸣的爱情走向门当户对的婚姻,这算做是‘可见的将来’。” “好吧,总之,谢谢你。” “我希望,婚后,珞珞仍可作为职业女性而与你并肩同行。” “呃,可事实上,我正在努力劝她辞职呢……她刚刚怀上了宝宝,我不希望她太辛苦,何况未来,我们至少想要两个孩子。” 风云望向窗外的夜空,有那么一瞬间,他切实感到一种遗憾。他也意识到坐在对面的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的陈进正投来怎样的目光,那目光必定如刀如剑,不看也罢。 归程,毅星稳稳地开车,风云则闭目养神。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顺利地抵达戚氏庄园。 “毅星,待会儿陪我去酒窖喝一杯,好吗?” 毅星动了动嘴巴,本想说出一大堆理由来拒绝这提议,但是,直面风云的丹凤明眸,他内心翻涌,仿佛感知到了风云内心深处的悲伤。于是,他默默点了头。 夜深了,风鹤王国也蒙上了梦的色彩。“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我哥……不过,若他知晓了我这想法,会很恼火吧。”风云坐在年代久远的秋千椅上,慢慢品味着杯子里的红酒。 毅星则坐在吧台旁的纯黑色高脚凳上,为如何回应风云的感慨而冥思苦想。 “我没有兄弟姊妹,却也不觉得缺失了什么。可能是因为父母给了足够多的爱与关注,反而觉得独享这一切挺美妙、幸福的。” “是啊,人的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想法自然是千差万别的。”杯子被放在触手可及的茶几上,风云舒展身体,依偎着椅背,双手长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握拢在平坦的腹部。这是风云最放松的姿态,只在独处时、或是最信赖的人面前才得以展现。所以忽然之间,两个人意识到——彼此的关系已进阶至另外一个层次。 “今夜真好,选对了酒和酒友,还有这把秋千椅。”脚上的皮鞋蹬了一下地面,然后抬起,秋千椅开始缓慢而慵懒地摇曳。于是,视野与身体也随之摇曳,空气是舒适饱满的,周遭的事物都闪动着朦胧而柔和的光。 “来点儿音乐吧。毅星。” “好。”四下响起爵士钢琴曲Waltz/for/Debby,优美华丽的旋律与古典意味浓厚的和弦弹法抚慰、引领着寂夜里那些孤独无眠的灵魂去往梦的入口。 “有一件事,我有些矛盾。”风云再度开口,就在毅星几乎认为其已睡去的时候。 “您说说看。”毅星按下掌控神思的开关。 “我希望萧山不要收购勇团科技,却因与他的兄弟情出现了隔阂而无法开口。在当前的贸易形势下,他的理念仍停留在对科技的钻研与热爱,而对所在行业以及国际贸易规则缺乏深刻、前瞻性的理解。当初,因为在芯片等核心部件的供应上没有做到未雨绸缪,他才被力量集团狠狠击败。如今,在收购勇团科技的节点上,他们再度狭路相逢,萧山或将再次面临被击败的窘境。” 第430章:勇团之事 “我觉得,萧山有权尝试,哪怕结果注定是失败,但人生那么长,很多失败本来就是避不开的。”苏毅星说道,“而您作为他的兄弟,可以给出意见,供他参考。至于他怎么看待、理解,也是他的事情……”接着,他似乎开始担心自己说得有些刺耳、甚至莽撞,于是迅速调整出另一套说辞,“当然,若是担心他无法正确理解您的好心,也可以让阮秋女士出面去劝劝。毕竟,如果您无法坐视不管,这也是一条途径。” 戚风云静静地聆听着,没有表露出什么来。忽然之间,皮鞋支住地面,他站起身来,慢慢走至毅星面前,气氛莫名地变得紧张起来。 “说得很好。”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毅星的肩膀。腾地一下,毅星涨红了白皙的脸,心跳加速到无以复加。足见风云的有些举动,于他而言是难以招架的。 “晚安。毅星。”风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风鹤王国,毅星却仍杵在原地发呆,许久。 “有机会的话,替我劝劝萧山吧。在自己能力还不足时,尽量沉下心来好好努力,一步步地为自己添砖加瓦。收购勇团科技需要大笔资金做后盾,而他惯用的融资手段只会带来更多风险。即使收购成功,如果他根本没有能力把公司的盈利情况经营起来,到头来还不是要连累萧爷拿出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帮他去填坑吗?”清晨,在庄园里散步的风云致电阮秋,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多谢你,再聊。”干脆精简的回复之后,电话断了线。风云叹了口气,继续走他的路。他意识到自己与阮秋已渐行渐远,也许某一日,会完全演变成路人、或者劲敌。这想法几乎要将他击倒了,然而,表面看起来,他仍在气定神闲地散步。 一段靠近池塘的斜坡之上,生长着季相分明、色彩丰富的花草,他停下脚步品看起来。多年生的银叶蒿与葱兰以流畅的曲线围拢起竞相开放的醉蝶花、雁来红、乌头、紫茉莉,其间点缀着高低错落的观叶植物,组合出一种接近自然、相得益彰的群体美。 落地窗前,戚爷如常那般以深沉而敏锐的眼光看着心爱的儿子。“他又有心事了。”他向身侧的锦然喃喃。然而,向来谨言慎行的锦然只是静静地听着,这让他感觉扫兴。 “锦然,最近你越发惜字如金了,这会闷坏我的。” “最近总是梦到楚楚……梦到她离世前的那夜,我给她梳头打扮的一幕。”她依偎着丈夫,轻轻地叹息,“我今日想去祭拜她,可以吗?” “我们一起去吧。我让罗平安排一下。”戚爷抱了抱她,转身走出卧房。锦然则继续立在窗前,看着风云的身影穿过一池盛放的荷花,向露天泳池的方向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转眼之间,戚爷亦出现在视野之中,并迅速朝儿子行走的方向追赶而去。风云在最短的时间内察觉到了这一点,立时朝父亲迎过来。 两个人在荷花池边相遇,然后并肩而行。锦然见此情景,忽然觉得心脏在胸腔发出急促的声响。转而,她平复下来,转身去盥洗室里洗漱去了。 “又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戚爷清了清嗓子,“你大哥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吗?然后你又企图欺瞒着我独自去平定,是吗?” 风云被父亲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了,“您怎么能这样?总是这样想自己的两个儿子。” 戚爷立即酸酸地回应,“不然呢?谁让你们总是令我失望。”随即,他停下脚步,将身子转向儿子,以柔和的口吻郑重地说,“所以,风云,要懂得适度地依靠我。我不确定今日之我能够提供多少智慧,更不是说自己已站得极高极远,可以看清所有问题的本质……但是,至少我可以陪着你、守护你,让你不必独自承受,或者跟不相干的外人胡乱倾诉。” 风云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他意识到昨夜与毅星去酒窖喝酒的事,父亲大概已知道了。 “好吧。爹。”接下来,他服了软,便以简练的语言、起伏而温润的语调叙述了昨晚与陈进会面之事。 “看来近期陈进势头很猛呀,一边要与萧山争夺‘勇团’,同时还要紧锣密鼓地筹备与珞珞的婚礼。” “的确如此。”风云柔声附和道。 “如果我是你,对于勇团之事绝对会置身事外。” “可我做不到置身事外。” “你做得到的,只要不给自己找那么多背负、承担的理由。”他神情凝重地直视儿子的眼睛,劝慰道,“孩子,别高估自己,别低估别人,应以最大却也有限的担当去守护那些必须由你来守护的人。” 风云垂下眼,消化着这番话里的深意,然后,他抬起头来,露出赏心悦目的笑容,“我懂了,爹。” 那一瞬间,戚爷如沐春风。“懂了就好。”他释然道,喉咙里却多了几分苦涩。 他意识到生命是一场或自然或仓促地延伸向终点的旅程,所以对儿子的陪伴与庇佑终究是有限的,且越是这样想,越是无法接受不可预知的仓促离场。 上午,天空飘荡着时断时续的云絮。风吹动着它们,像是在驱赶一群雪白而不安分的灵魂去往其安身立命的夜晚。 阮秋回到娘家,陪母亲与大嫂聊天,气氛舒适而融洽。“秋儿,你哥想收购勇团科技的事儿,你怎么看?”忽而,向云音转入正题。阮秋略一思索,回应道,“我当然能理解他想走出安逸、进入旷野的雄心壮志,只是不知道他对接下来的运营及风险有没有最起码的计划与评估。” “那些自然是有的。”云音紧忙回应道,“也都已给姑父过目了。” “哦,”阮秋睫毛微抖了一下,她本想问大哥是何时跟公公洽谈到这一步的?爹娘知道吗? “原来事情都已进展到这一步了……可爹娘和妹妹都还蒙在鼓里。”陈嫣的声音里带着微凉的意味,“足见你们夫妻都是极有主见和章法的,知道以萧氏的小买卖很难筹措出那笔钱,索性依靠你们向氏娘家就好,不必连累家里人操心费神。” 一时之间,云音没了应对,只得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娘,我想哥嫂也只是投石问路,先探探我公公的意思而已,并非已经决定了什么。”阮秋见此情形,便替哥嫂圆场,但心里也明白母亲向来是不吃这一套的。 第431章:忠言逆耳 “我知道,比起陈进,大家自然更喜欢萧山,但世事变化——在过去十年里,科技行业经历了很多的变化——而那个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会安然度过,懂得随机应变并愿意接受挑战的人,”大客厅之内,成排的书橱之前,向薄筝故意停顿了一下,审视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弟弟与弟妹,“这个人并非你们的宝贝女婿萧山,而是更具进取心与侵略性的陈进。”一双迷人的眼睛背后隐藏着神秘与倔强,以及自童年累积至今的种种伤痛。 “也就是说,山儿的计划书没有给你和姐夫带去信心,去相信他能带领员工创造一个全新的勇团。”向薄天对女王般的姐姐阴沉着脸,试图替女婿争辩一番。 “只是计划书而已,老弟。”薄筝嗤之以鼻,“能说明什么?能够让我们确切地见识到萧山的实力吗?!何况那份计划书,对于市场前景的展望过于浪漫了,如果你真的认真看过了那份计划书,就会得出这种结论。所以,你大概是没看过的吧,那样也好,不看也罢。啧啧啧,他总是这样,高估自己,低估对手,非理性地看待问题,期待未来。”这番评判简直令听者坐不住。 “你们也不要觉得我嘴巴刻薄,忠言逆耳利于行。”大获全胜的毒舌开始得意洋洋。 “嗯,真是用心良苦。”薄天冷冷反击道,“你的刻薄总是留给除了辰儿以外的人,想必是觉得我那大外甥会因忠言逆耳而寸步难行,也就由他自在去了。”说罢起身告辞。顾兰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丈夫气哼哼地走掉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现在是个机会,既然洛氏决定卸掉勇团这个担子,我又恰是有担当之人,”话说到这里,于一间朴实无华的中餐馆内,陈进停下来阅读岳父的表情——风平浪静,遂继续道,“说得更明白些,如果罗丰、萧山之辈不行,那就由我来扛。” “如果洛氏就是不接受你这宗交易呢?”周澎湃耸耸肩,一边享受着大面积落地窗带来的光线,一边审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婿,“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会吗?不接受?”显然,陈进真的没想过这种问题,失败于他而言,是个相对陌生的字眼儿。 “你可以忽视对手,反正你向来如此。但至少要真的明白自己,包括实力与格局。还有,你得有足够充足的心理准备去接受时常涌现的挫折与失败。别急着反驳我,虚心点儿,你若不是我的女婿,我才懒得理你。另外,不得不打击你一下,别太狂妄,同辈之中,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 什么大有人在?!眼前不过是戚风云一人勉强可算作敌手罢了。但他也并非比我多几分智慧,只是做人做事更周全些而已。 虽然陈进并没有动用嘴巴说话,但周澎湃已经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穿了女婿的心理活动。“就这样吧。既然洛董事长已决定接见你,给你机会,就尽量别搞砸了,你可是我女婿,而我周澎湃怎么可以有个笨蛋女婿呢?!”他起身离席,丝毫不给女婿面子。这顿午餐吃得,真他娘的倒胃口!他恨恨地出门,守在外头的周响迅速响应,打开后车门,伺候老板上车离开。 “我选的女婿,所以怨不得别人。”几分钟后,周澎湃开腔抱怨起来,“还是你好,孑然一身,谁也拿不住你,也就伤不了你。” 好什么好?!孤魂野鬼似得。周响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不如去趟墓园吧,我想跟太太说会儿话。公司那边,替我跟风云请个假,就据实说——我心里不痛快,遂去墓园祭拜老婆。”不知怎的,周爷忽然决定去一趟家族墓园。周响没有多想,只是照做了。 周氏墓园是一座绿荫遍布的花园,园内古树肃穆而茂盛,池塘安宁而明净,亭台高雅简约,步道蜿蜒神秘,大致体现了家族先儒们对生死轮回的豁达理念。 周澎湃独自站立在太太的墓碑前,看着“蕴集沉思,牵挂永在”的墓志铭发呆。理石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阳光之下,分外耀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负手而立,嘴里喃喃自语着,“珞珞结了婚,又怀上了宝宝,一切似乎都挺顺利的。我们的另一个珞珞呢?她还好吗?在另一世陪着你,你也不会太寂寞吧。”四下安静,唯有一丝静谧而怡人的风拂面,像是做了些许回应。他舒缓一笑,神思不由自主地悠游于往昔岁月。 “您去墓园了吗?”归家之时,似等候多时的周珞迎面问父亲,“是不是阿进哪里做错了,惹您伤心了?”明亮清澈的眼睛不安地眨动着。 “没有,别胡思乱想。”他眼神坚定,语音沉稳平和,“只是单纯地想念她,就去看看。每当我的影子落在碑石之上,都感觉离她很近,很近。与她说说话,随便什么,心境都会自然而然地祥和起来。” 女儿略显伤感地点了点头,聪慧如她,自然知道父亲是被丈夫搅扰得不太痛快,才会去母亲墓前静一静心。但既然父亲不愿说破,自己也就不便一再追问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墓园?”周爷适时转换话题,又立即自问自答,“哦,是风云告诉你的。他可真是的,明知道你是敏感的孕妇,竟还叨叨这些个无用的,亏我还觉得他向来周全得体……” “并不是风云哥说的,您可别冤枉他。”珞珞小声嘟囔道。 周爷转头去看周响,脸色一沉,“原来是你多嘴?” 周响淡然回复道,“大小姐既然来电问您的行踪,我只得据实相告,因为欺瞒的后果更为严重,况且我最不擅长在您与她面前说谎了。” “少来这套。”周爷摆了摆手,“且攒着,迟早爷要给你来个狠的!” 周响苦笑着回复道,“那还是别攒着了,我宁愿被您随时修理,至少不会被猛然拍散了架子。” “你就贫吧。”周爷被气笑了,也就不再朝周响发难了。 第432章:婚姻理念 “阿进,不要以为我看不穿你那些悄无声息地规划我、控制我的诡计,更不要没事儿去搅扰爹不痛快。即使结了婚,又马上要有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也不要觉得你已稳操胜券,赢得了我的全部。” 傍晚,刚刚回到新婚之家的陈进被太太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登时愣怔在客厅的角隅中默不作声。 在一阵鼓动鼓膜的叮叮作响的训斥过后,周遭腾起片刻安宁。陈进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倔强而富有古典韵致的美丽面庞,轻声问,“好点了吗?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碗热粥。” 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来,她不露痕迹地做了一串深呼吸,借以平复心情。“不要以为我会仗着自己是孕妇而跟你讨关怀,或者无理取闹,我不是那种人。”她嘴上仍是不肯松懈半分,“也请你记着,我并不好糊弄。”说罢独自回房,不再理会她的丈夫。 陈进仍立在原地,慢慢伸直左手食指,任由钩挂在其上的盛放热粥的打包袋滑落在地。然后,他抬眼去看窗外某棵分外高大的松树,某条粗糙的树干上,一只肥嫩无骨的大虫蠕蠕爬行着。某一瞬间,那虫子仿佛察觉到自己正处于某个高傲人类的盯视之中,不禁身子一滞,遂一动不动了。 “真是好笑。”他自言自语起来,“规划?控制?诡计?不好糊弄?呵呵,故作精明的女人还真是好笑啊。”当然,虽然满心不认同,他还是决定不跟太太计较什么。一方面,与心爱之人陷入口水仗实在无趣,另一方面,夫妻之道熬的就是涵养功夫——这是母亲灌输给他的婚姻理念——他觉得自己已完整地领会了其中深意。 “你说,他们俩个会不会因此而吵架?”吃过晚饭,于一条安静祥和的散步路线上,周澎湃不禁询问与自己一道踱着步的周响。 “应该不会的,毕竟是新婚燕尔。”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怕陈进对珞珞不够好,也怕珞珞不适应新身份、新生活。唉!以前觉得她嫁了人就能松口气了,没想到反而更透不过气来了。”周爷连发感慨,周响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如常那般做一位倾听者。 “人生,没有什么可以一直拥有。即使像我这样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到了最后,恐怕同样要面对破碎、荒芜……不瞒你说,女儿离开这里、奔赴陈进之后,我总是陷在这种颓唐的思维里,拔不出来。” 此时,周响决定尽力真诚地发表意见,“我认为这种颓唐的思维也是一种颇有教益的人生过程。且此时,既然您能跟我痛快地倾诉,这恰说明您正在告别独自颓唐。” 周爷停下脚步,于月色里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周响,仿佛能看到一位英俊少年随岁月变迁而烙印下的每一缕沧桑与豁达。“你的回答还挺精彩的。”几分钟后,他轻轻地说。 周响脑袋一偏,带着绅士风范接受了赞许——唯有了解您的内心世界,我才配得上与您并肩作战,虽然那份了解不可以太过深入。您很危险,也很了不起,老板。 “不要冷战,好不好?”夜色正浓,卧房之中,陈进伸出刚劲有力的手,抚摸着太太的脸庞。他的手特别修长、好看,又带着一种让人欢喜的温暖,逐渐触动了周珞之心。 “没人喜欢冷战的。”她轻声回复道,“但以我现在的状况,实在没力气跟你吵,只能不搭理你了。真的。我吃什么都想吐,喝口水都觉得胃里特别难受。前几天碰巧见到了信步的堂妹翠翠,虽然已怀胎近七个月,却充满活力,身子也灵活得很。我就在想,年轻真好,做什么都轻松……” 她用力吞咽着不断上涌的酸水,无奈而虚弱地说,“对不起,我还得去吐一下,这一天过得实在太不容易了。”那一刻,向来精明自负的他很心疼,很内疚。也许只有她,还有她正在孕育的宝宝,可以化解我的锋芒。他暗想。 “老公,勇团的归属,答案何时揭晓?”昏昏欲睡的床头灯映照着向薄筝美丽而写满好奇的脸庞,“洛氏的决策权始终在你那里,所以若有了答案的话,至少应该先告之枕边人吧?” “睡吧。”床头灯啪嗒一声睡去,遮着厚实窗帘的房间彻底变成了黑夜,这让薄筝很不爽。尽管如此,女王的毒舌也没有放弃。“我睡不着。”语气里流露着些许伤感。 “那是你的问题,不要来连累我跟着失眠。”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他们头上。 “夫妻之间,怎么可能不互相依靠、连累?!”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因为我们是没有打下好底子的夫妻。”薄筝懂得,他说的绝对是心里话。至此,毒舌不再卷曲,不久之后,整个房间都陷入梦里了。 清晨,轻薄的晨光洒在卧房窗前,映照着伏案写日记的美人,像是在亲吻一朵悄然开放的花儿。 昨夜,吃过晚饭,公公邀我散散步。他说,目前有四位够分量的竞争者进入视野,而其中之一便是我哥,勇团之争也因此而使其为难。 我只是笑而不语,即使明明知道他对我的看法十分在意。我感激他对我及娘家的尊重,但显而易见,如果我哥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勇团,那么,公公也就不会如此犯难了吧。还有就是,我哥如果接管了勇团,势必会离开目前就职的公司,而当初那位帮我做了担保与引荐的人,也一定会对我及我的哥哥感到失望吧。 但是,尽管如此,我仍然会默默支持哥哥保有他的梦想。 她停笔,收好日记,转回头,目光恰与丈夫交汇。 “醒了?” “嗯。刚醒。” “你呢?为大哥的事儿失眠了吗?” “差不多吧。终归是我的哥哥,不可能不上心的。” “昨夜爹邀你散步,你没顺势表态吗?”他下了床,看似随意地一问,然后走去卫生间。 “只是单纯地散步而已……再说,你认为我的态度能决定什么吗?”她也看似随意地作答。 第433章:永难修复 入夜,门铃响了。一位宅在家中一整日的幽兰美人开了门,对于突然造访的大人物感到惊愕,“以为您不会再来了。” “我也以为不会,却又生欲念。”霍深川垂下眼,十分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此欲念来自哪里,却能真切感受到它被唤醒的时刻。” “这样不对。”她欲将其拒之门外。 “反正已经错了。”他强势而缓慢地推开门,一步步地走入倾城美人的公寓。他向来如此——一旦大脑说出“想要”,他就会忘记“应该”二字——在这方面,他的确厚颜无耻。 激情过后,男人照例去沐浴,女人则在落地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仿佛身心因为刚刚经历的激战洗礼而衍生出陌生与恐惧感,需要重新审视一番方可自我确认。 “怎么了?莹儿。”深川整理妥当,慢条斯理地走向美人,直到高大健硕的身影完整地映入镜子里,他方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她稍作犹豫,妩媚地伸伸懒腰,柔声作答,“没什么。”然后将目光投去洒满月光的小阳台,似乎是在品读清澈的夜色。 只是偶然的瞬间,造就了男人与女人的相遇与融合——她尽力自我暗示起来——即便其中夹杂着不道德的成分,却也没有情感的迷恋,那就还好,只当做各取所需吧。 “那么,”他以毫无情感包裹、却又十分尽兴的意味道,“再会。我的美人。” 她将眸光转向他,莞尔一笑,用甜美的音色回应道,“再会。我的川王。” 归程,接替了笙箫的新任司机稳稳驾驭着气派的吉普车,深川只顾闭目养神,回味美人留给自己身心的清甜余韵。她不是这些年来与之交互、融合得最为登峰造极的女人,但唯有她,道出了——川王。他睁开眼睛,于半梦半醒之间,望着异常冷酷却又充满玄幻色彩的月色,暗想,我喜欢这称谓。 “爹,大伯大概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家里的气氛也因此而尴尬起来。”夜色正浓,霍笙箫致电他的父亲,语气里埋藏着担心与抱怨,“我知道自己是晚辈,并无资格说些什么,但是,您也说过,霍家终归是要靠他撑下去的,所以,我是说,您可否再努努力,劝劝他。” 深让照例跟儿子说了几句毫无新意的安慰的话,然后便挂断了电话。至此,不快的回响一直留在耳底、心上,扰得他无心继续练那“萧然自远”四字,只得离开书房,独自去庭院里走走。 “你一定要改改这个无耻之瘾。大哥。”夜色之中,回忆之风吹拂着山峰般高大气派的男子,他慢慢行走,缓缓思索着一些往事。 “我这个瘾,是无端而来的吗?!若不是被娘无情抛弃,烙下了自童年累积至今的精神创伤,何苦用这样无耻的方式来抚慰、宣泄?!” “你总是用这话来替自己开脱!” “不然呢?还能怎样?!” “深入内心,直面创伤与黑暗吧。” “说得轻巧,你可是得到了全部母爱的那个孩子,所以你知道什么?!每每我和妹妹难过得要死,鼓足勇气打电话给娘时,得到的都是极度冷酷、千篇一律的回复,‘孩子,我很忙。感冒而已,难过而已,考砸了而已,打架而已,失恋而已……而已,而已……总之,你会好的,靠自己顺利地好起来吧。’请问,这是一位母亲面对缺乏母爱的亲生儿女该说的话吗?!啊!在这种深刻创伤中长大的我和晴儿,又怎么可能如你所愿,轻轻松松地深入内心,直面他娘的往时黑暗?!抱歉,我有些激动,但请放心,事到如今,我和晴儿,是绝对不会硬逼着亲娘内疚,难过的。因为早看透了,对我们俩,她从来就没那个心,那个情怀。” 深让停下脚步,看着随风摇曳的一丛清高的竹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让,有心事呀?”不远处,美丽的妻立在如水的月光下,歪着头,朝他温软一笑。 “没什么的。”他迈开大步迎上去,抱住她香甜酥软的身子,轻轻地吻了她的面颊。她也因此而不想再追问丈夫那一声长叹的缘由了。 卧房窗畔,陆明春举着一杯咖啡,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于月下相拥的儿子儿媳。多么好啊,这样的夫妻。她暗想。虽然自己未曾享有过这样的婚姻生活,但在心爱的儿子这里所实现的婚姻幸福,于她而言,具有更多的意义,更大的价值。 忽然之间,手机响了,“前夫”二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她微微蹙眉,接了起来。 “抱歉,这么晚还要打扰你。”霍青州的声音还是那么厚重、迷人。 “所以拣主要的说吧。”她放下咖啡,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川儿的事,你可否也管一管?先别急着说管不了,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管得了、降得住他的。” “可当年系铃的并非我,而是你们霍氏……离婚之时,对于他们俩,总有一方要放手,才不至于伤及孩子。不是吗?!当然,我不否认对于川儿与晴儿的狠心、决绝,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在我有限的精力里,那是我能给予他们的别无选择的态度。抱歉,那种态度让他们受到了深刻的伤害,且无可挽回、永难修复。更为抱歉的是,我没有后悔,没有内疚,对于他们,只剩下无能为力。”她分明感觉呼吸已凝固了,但还是倔强地说出这番绝情至极的狠话来。 “你知道吗?”沉默的时钟划过了六十秒,霍爷很低声地开口道,“你已经很久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是的,我知道。”她稍停片刻,淡然作答,“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你,并借由你而使川儿与晴儿明白——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 电话断了线,霍爷坐在一把孤独的沙发椅上,一动不动,神情伤感至极。对他来说,曾经的伴侣永远具有特殊意义,即使在长久的分离之后,他仍然固执地、近乎卑微地留存着可以与之破镜重圆的渴望与期望。所以此刻,被明春决绝击碎的期望已转化为一种悲哀的天意,盘踞在他的灵魂里,宿命里,直到永远。 第434章:各取所需 清晨,卧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然后里面传出一个一夜无眠似的干涩声音,“进来。”笙箫推开门,只见老人陷落在一把同样上了年纪的沙发椅里,于晨光中,仰望天空。 “爷爷。”他亲切地呼唤霍爷,“您还好吗?嗓子听上去有些涩呀。”说罢麻利地拿过保温杯,倒出一杯温水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家。 气派的老者切掉正在一幕幕回放的记忆画面,回过神,转过脸,接过温水,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用柔软而慈祥的目光打量着惹人喜爱的孙儿。“笙箫,你的鼻子很像奶奶,高隆丰厚,圆润挺直。”他轻轻缓缓地说,额上的皱纹一道道地舒展开来。 笙箫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快活地说,“那我可真是荣幸啊。”霍爷缓缓点头,意思是的确如此。时光的流逝常常衍生悲伤、无奈与遗憾,但同时,也会历练人心,赐予智慧,或者创造奇迹。他笃定,眼前的自一路艰辛里奔赴而来的笙箫便是霍氏的奇迹。 晨光洒满房间,周遭一派沉静,亲情与信赖在他们之间默默流转,使得彼此心头衍生出难能可贵的归属感、责任感。 “昨夜,你说了梦话,但零零碎碎的,不成句子,所以我也没有听出什么来。”梳妆镜前,秦悠琴看似随意地呢喃,“你自己可还记得什么吗?川。” 又来试探我。深川熟知妻子的套路,自然不会被套住。“你该明白的。”他走出盥洗室,又走入衣帽间挑衣服,“缺疼少爱的童年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注定了我的破碎和不可捉摸。但我始终期望有一个人可以走进我,使我重新完整起来——至今仍记得许多年前,在一家门庭冷落的咖啡馆里,我向坐在对面的你敞开心扉倾诉的这番话。” “我也记得这番话,”她起身,走至衣帽间的门口,注视着爱人在庞大而华丽的敞开式柜子间徘徊、精挑细选的身影,“所以我也常常以此来暗示自己,你的梦,你的不可捉摸,总是值得被理解的。”我是何等的懦弱与矛盾,竟然要一次又一次地无视、纵容你的无耻之梦?!她心中充满愤怒,对自己,也是对她的爱人。 “不过,也许你该学习一下晴儿的善忘,据我所知,她从不背负着过往的沉重,去过当下的日子。” 你懂什么?!他很想冲着妻子怒吼一句,但也并没有这么做。妻子的弦本就绷得紧紧的,何况爹上了年纪,文龙尚小,而笙箫也才刚刚适应了这个家……所以众人皆经不起不和谐的吵闹,争斗。想到这里,他便压制住了怒火,再一反思自己本也是有负于妻子的深情厚爱的,遂也就彻底没了发火的底气。 “我去看看咱爹……”他换好了衣服,径直走了出去。廊上,头脑嗡嗡作响,似被爱与情欲纠缠、撕扯着,得不到片刻安宁。 “大伯……”于霍爷的卧房外,他迎面撞见了侄儿,并领受了几乎无法觉察的不满的一瞥。 “嗯。一大早就来看爷爷?”他决定忽略那一瞥里的不满情绪。 “昨夜,他老人家失眠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人上了年纪,很多事情、情绪都无从解释。你也自在些,别摆出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他训诫了侄子一下,便就敲响了房门。 “进来。”柔和的嗓音自门里传出,深川方才推门而入。笙箫在门外停留片刻,便也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坐吧。”室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霍爷发了话,深川方亲昵地坐到他身侧。“家里,需要和谐安宁,所以入了夜,尽量别到外头浪,回家安众人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儿知道了。” “知道了就要做到。” “尽量做到。” “这承诺并不虔诚。” “即使非出去不可,也尽量带上太太。” “嗯。”霍爷点了头,算是暂时放过了儿子。“另外,笙箫……虽难以引领霍氏的未来,也不能一直安逸下去。让你的得力助理尹袅带带他,如何?” “尹袅?”深川一愣,认真地读了读父亲的脸色,随即应允道,“好的。”虽然他根本不想让自己最器重的助理分神来教导侄子,但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他拒绝父亲的决定。 走出房间的一刻,他的头脑又开始轰鸣。只是这一回是因为酸涩而失落的心情所致。 “爹,早安。”忽然之间,一声清澈如水的呼唤平复了轰鸣,他转回头,发现一双深黑的大眼睛正朝他微笑。 “早。龙儿。”他将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惹得文龙羞涩起来,“爹,我可不是小婴儿了……” 倏然之间,深川卸下所有的烦恼,顽皮地笑起来,“那么你来亲亲我吧,我是一定不会脸红害臊的。”很快,嬉闹声填满了空荡幽深的走廊,一切都展现出晨时该有的鲜活与希望。 与此同时,一位幽兰美人尚在梦中。手机响起一首古筝曲,促她醒来。“莹儿,从今天起,请离开幽兰会所。”她顷刻坐起来问,“为什么?”耳畔安静了几秒钟,“你该知道是为什么。目前的情形十分紧急,你最好迅速离开尔湾。”电话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她立即意识到是昨夜那场不道德的“各取所需”招惹了惹不起的狠角色。 然而,她倒也没有慌乱,因为通讯录里有一位可以保她平安的人物。“我现在遇到了麻烦。”她拨通了电话,音色平和地说,“但我还不想离开尔湾。”随即,她向对方详细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此过程中,她没有被打断过。 “所以,”最后,她开始征求意见,“若您也觉得我必须离开,我就离开好了。” “我认为你应该把陆闲庭的警告听进去。”对方沉稳地给出建议,随即又指明一个新方向,“去罗利怎么样?萧山刚刚竞得了勇团,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大展拳脚。”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充满质疑地回复,“可我,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文凭或者职场打拼的经验,我只是个二十出头、一事无成的平凡女子,所以即使去应聘,又能竞得什么职位呢?!” “既然是幽兰美人,自当无所不能,所以如果我说,你必须要竞得萧山助理的职位,以期为我所用,你就应该回复——好的。” 片刻安静过后,美人轻声回复,“好的,阮先生。” 第435章:适度戏弄 午后,耀眼的阳光覆盖着生机勃勃的望晨坪,为独自徜徉其间的阮秋涂抹上迷人而温暖的色彩。 “我哥只是不想安于现状,才会执着地向前奔跑……但无论如何,他从‘道业’辞职的事,真的很抱歉,峰哥。”她思量再三,决定致电LEO博士的得意门生——一位在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与她建立了深厚友情的男子。 “我倒是没什么,因为也只是介绍人而已,真正觉得不愉快的大概是尹先生吧。明明那么器重你的大哥,给其足够的发展空间和良好的平台,却换来得力干将说走就走、毫不留情的辞职。” “尹先生那里,我哥改日定会登门致歉的。” “没用的。毕竟,他可不是因为给萧家面子才让萧山进入‘道业公司’的,对吧?所以啊,我恐怕要亲自奔赴罗利,诚心诚意地负荆请罪。” “委屈你了。” “谁让我们都姓那个硬不起心肠的‘阮’呢?”电话断了线。 微风仿佛对若有所思的她动了情,温柔地陪伴、缭绕着她。阮仁峰,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你会不会因为对我哥不满而有所行动呢?恶搞?惩戒?这些向来是你的拿手好戏,虽然相识已久,我却依然没有多少把握去读懂你。但她转念又想,也许没有人愿意被读懂自己的每一个章节吧。 “总之,此刻,我有一些不安、担心。LEO,”她举着手机,抬头望着远处山峦上的美妙曲线,近乎耳语地说,“希望你劝劝仁峰,不要对我哥使坏。” “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曾经的恋人发表了感慨,“还是那么好听。” “谢谢你的赞美。” “我会劝他的,毕竟,在他心中还有些分量的人寥寥无几,而我,确实是其中之一。” “多谢。” “作为回报,请答应我要一直幸福下去。” “好的。”她收线,略带伤感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无声地走过望晨坪,走进金碧辉煌、古老而庞大的“洛氏城堡”。 “到我房里来一下。”盘旋上行的楼梯尽头,向薄筝居高临下地发了话,目光流露出无比的优越感以及因此而衍生的挑剔、刻薄。阮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红木打造的楼梯扶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今日回娘家老宅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进了房间,薄筝自梳妆镜前拿过一只古董首饰盒,慢慢地递给儿媳。“打开看看。”她柔声道。 阮秋照做了,于是,一枚硕大的天然祖母绿吊坠映入眼帘。 “这是祖母送我的,我记得只戴过那么一两次而已,如今送你了。如果觉得款式不时兴的话,可以让胥驰的老婆帮忙重新设计一下。” “多谢您。”阮秋平静地道谢。 “也可以拿去做公益或者干脆卖掉套现,”薄筝也特别平静、直白地补充道,“放心,给出去的东西,我向来不再关注它的去向。” “好的,我会看着办的。”回应里现出些许倔强抗争的意味,这显然无法令高傲、桀骜的女王占到上风、获得满足感。 如果角色转换过来,你就会知道婆婆的心情了……凝视着儿媳的婆婆露出了一个优雅而冰冷的微笑。 阮秋当然读得懂那微笑里的意味,遂有些疲惫。与婆婆相处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无论好坏对错,至少彼此都没有牺牲底线,或者损失体面。想到这里,她就默默收好首饰盒,离开了婆婆的房间。 回到卧房,她将双臂紧紧交叠于胸前,与被临时安置在梳妆镜前的这只首饰盒对望了好一会儿。她知道婆婆赠与的祖母绿的价值,所以对于它的去留有些犯难。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而眼前的这一件,只会使她犯难的东西,并不在其列。 “先收着吧。”她不由地自语着,将其放到梳妆台下方的某个抽屉里。 “您知道吗?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我是说,秋儿并非我所爱恋的女子,从前,现在,未来,对我来说,她就是非常养眼、且可以信赖的伙伴。” “可话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要求你对你们的关系做出明确的解释。” “哦,老师,您真是的……我是怕您误会呀。”次日上午,正准备飞往罗利的阮仁峰接到了师者来电,于是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候机大厅里散漫而孤独地徘徊着。 “我已经没有资格误会什么了,只期望她一切安好。” “当然,她会一切安好的。” “所以别去打扰萧山,可以吗?” “我尽量吧。老师。” “这回答让我觉得你已经有所行动了。” “有时候,生活需要些无伤大雅的调剂……仅此而已。” “我就只能劝到这里了。” “再会。老师。我打算在圣诞前夕去看您。” “欢迎你随时来访。” 收线之后,仁峰停下脚步,看着大片玻璃幕墙之外的机场风景。其实除了广阔、平坦、有条不紊,以及今日美好的飞行天气,也就再无其他了。 反正,我已经决定考验一下那个长不大的任性家伙了,至于后果……想到此处,他叹了口气,大不了就是失去秋儿这个养眼的伙伴吧。我可以的,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们也少有往来,不是吗?!而现在呢?嫁入洛家,做了母亲的她显然更没工夫做我的伙伴了。不知不觉,大家都变了啊,连曾经说会一辈子和秋儿在一起的老师,也娶了他人为妻,不是吗?!而我呢?我?唯有我,谁也没娶,甚至谁也没爱过呀。 广播响起,他收回思绪,整理好心情,拐过一道弯儿,向着登机口走去。“谁也没娶,谁也没爱过……”然而,这话完全就像一句悲情的歌词那般,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跟着他,渐渐地,他也就习惯、麻木起来。 “阮仁峰……瞧你这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峰哥哥,呃,峰哥哥听起来很像‘疯子哥哥’。仁峰呢?又让人想起‘人来疯’。阿峰……不,更不可以,我已经有一位‘阿丰’了,他是唯一的‘阿丰’。所以,就只能叫你——‘峰哥’,虽然有些俗气,但你长得本来就有一点俗气……请原谅我的直白。” “不,我不会原谅你的。被一个同样姓‘阮’的女子戏弄,这仇要记一辈子的。” 飞行途中,他醒来,打开遮阳板向外探看,除了阳光与大片白云,什么也没有。我来了,阮秋。他在心里默念,希望你的老哥能经得住我对他的适度戏弄。 第436章:利落取舍 峰哥,你好。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你发个邮件。有些话,既然说不出口,讲不明白,不如就写下来,让你知晓,进而理解。 罗利,星夜,风尘仆仆而来的阮仁峰刚刚打开手机,阮秋的邮件立即涌入眼帘。他不想继续看下去,因为熟知她动人的文笔。不能心软,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啊。他删除了邮件,清空了垃圾箱,然后垂下手臂,不再去看手机屏幕。呵!他对自己的做法很是钦佩,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着。在生活的轮回里,他从不轻易原谅如萧山这般任性而缺乏能力的巨婴。准确地说,他没有原谅的习惯。此时,前来接机的车子拐上了一段坡路,他顺势舒展身子,依靠着后排座椅闭目养神了。 “大老远的,我可不是来劝您原谅萧山的,”深夜,尹家主人的大书房内,有些疲惫的阮仁峰开口道,“相反地,我认为您没必要释怀这件事。只是,想恳请您对我这个晚辈宽容、照应一些。”他瘦长的脸孔上,一双饱含情绪的大眼睛轻轻地眨动了几下,闪现出些许惆怅与疲惫。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华发丛生、身形瘦小的尹家男主人并不搭话,而是慢慢地品着杯中的茶汤,默默听客人发表其惯常的观点。 直到客人尽了兴,不再说什么了,尹道业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裁剪精妙、舒适考究的家居服,愉快地说,“趁夜色正好,咱们走走吧。”随即,一双精致体面的休闲鞋交替行走起来。 夜幕沉沉,一高一矮、亲如父子的两个男人并肩而行,品看着花园里错落生长的树木花草。忽而风起,抚弄着缠绵的树梢,尹先生柔声说,“萧山有条不紊地拿下‘勇团’,遂干脆利落地做出取舍,自我这里辞了职,奔向更好的前程……一切皆无可厚非、无甚可怨。不仅仅是对他,在公司里,我从不挽留要离开的人才。不过呢,你来了,我倒是真心高兴。” 豁达平和的言语令仁峰心头舒缓了不少,他清了清有些哑涩的嗓子,犹豫着说,“我也大概猜到了您的想法,尽管如此,您的豁达恐怕仍然无法撼动我的观念。” “那倒是,我也大概猜到了你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尽管如此,”他慢下脚步,扭脸望向他所欣赏、信赖的晚辈,眼中闪现些许往昔岁月的刚猛与犀利,“我相信你的行动会是一场不太过分的益智类游戏,而萧山会从中汲取一些缺失的养分……仅此而已。” 仁峰会心一笑,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行走起来,欣赏着星夜下的庭院里,那些错落分布的灌木、乔木以及馨香养眼却又不易培植的花草。 “我想,你要有所防备。”清晨,阮秋致电大哥萧山。 “为什么?你想到了什么吗?”他举着电话,皱着浓眉,像是听不懂她的语言。 她压低声音,郑重地回复道,“自‘道业’辞职的事情,虽尹先生向来豁达,但介绍人却并不大度……大概会暗地里给你些教训。当然,也许不会发生什么……总之适度地防备、警觉还是有必要的。” “介绍人是谁?这话我早想问你了。既然要我有所防备,我起码要知道对方是谁吧?” “我不想说,所以你也可以当我没提醒过什么。”电话毫不客气地断了线。 这丫头,还是这个样子!萧山有些气恼地垂下手臂,撂了电话。 防备……什么呢?!他慢慢将整身斜靠在太妃椅里,迎着晨光看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至少这几日,周遭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诸事皆需要亲力亲为使他渐觉力不从心。他显然不具备戚风云那样的杀伐决断,或者胥驰那样的天赋异禀,他就是他,普通却又胸怀“以技术创新引领潮流”的大志,所以当下,他非常渴望给投资者一个有前景的好故事。 智能装备、芯片业务算是这故事比较核心的部分,他将扶植其成为勇团未来的主业,尽管目前其营收占比不足百分之十,但通过年收入报告,他看到了其迅猛增长的势头。公司内部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部署,对于那些连续多年未见起色或者备受争议的业务,他希望能以最小的伤害进行调整、重组。无论对错,未来会验证他的每一步,然后赐予他成功或者失败,他要做的,就是如曾经的兄弟戚风云那般,引领、聚拢众人坚定地走下去。 “然而,他能做到吗?”此时,胥驰正坐在风云书房里,以一副难得认真的样子向挚友发问,“若他迅速地怂了、败了,势必会连累到秋儿吧?” “那也是萧家的家务事。”风云低下目光,简短回应。足见秋儿是不能提的。“也是,管他们呢。”胥驰略一挑眉,轻松地转换话题道,“那么,说说萧然……怎么样?” “萧然?” “对,他来罗利了,目的不详……但只要不是来应聘萧山的助理,倒也没什么的。” “这,可不好说呀。”风云淡然一笑,英俊的眉眼闪动迷人的光。 “不好说?!霍深让他都瞧不上眼,会跑来罗利伺候萧山?!” “你记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老土,现在谁还讲究这个?!”总之,并非亲戚,毫无瓜葛,所以除非他脑子烧坏了,否则肯定不会跟萧山混的。胥驰暗自思忖。 风云看透了胥驰的想法,他们的默契早已超越了语言,一个眼神,一次低眉,悉数解读得明明白白。“一起吃早饭吧,既然来了。”他起身,走至胥驰面前,伸出手,魔王自然而然地拉住那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握着,起了身,跟着挚友走出书房。 “袜子的颜色有点儿奇怪。”廊上,风云瞥了眼胥驰脚上的时髦鞋子,以及那双深色系袜子。 “婷婷买的,说是跟我比较搭。” 风云会心一笑,“哦,确实很搭。” “你是说我也奇怪呗?” “怪一点不好吗?至少,因为这个特质,你得到了我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兄弟。” 第437章:助理特质 上午九点,勇团科技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一位相貌出众的高挑美人在廊上徘徊。她在等待萧山的面试,以惶恐不安的心情。她不知道那份遮遮掩掩、平淡无奇的履历是如何帮她挺进复试的,但此刻,她确实获得了与董事长见面的机会……这说明什么?阮先生暗地里使了劲儿?或者是那张履历上的中规中矩的证明照让人眼前一亮?不,怎么可能? 电梯门开了,英俊的萧山走了出来,与身侧的另一位高大削瘦的男士融洽地聊着天。 “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理萧然,这位是我打算聘任的另一位助理卓莹。”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向对方颔首致意,算是正式认识了。 “萧然于我而言,是旧相识,也是非常有实力与进取心的伙伴。而小莹,”萧山望了眼美人,“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萧董。” “你的履历……”萧山略一思索,迈开步子走进办公室,萧然紧随其后,而卓莹则有些忐忑、犹豫地滞留在门边。 “你的履历多少有些牵强、寒酸呐。”萧山朝她招手,示意她进来,然后关闭房门。 她照做了,动作轻柔,也并不拖沓。 “虽然这种说法不怎么礼貌,但我觉得有必要拿出来说清楚。”萧山坐定,然后朝向她,表情严肃地说,“你说你擅长古筝与茶道……我需要这样一位助理,希望你确实有这样的专长。”他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安放的一台素面小叶紫檀古筝。 “如果可以,我想听一曲‘四段锦’。” “好的。我料想今日会有所施展,便随身带了义甲。” “果然聪慧。” “过奖了,萧董。”美人嫣然一笑,娴熟地用胶布缠好玳瑁义甲,款款走至柔和典雅的琴前,落座,闭目沉思片刻以平心静气,于刹那间显现出沉稳静美的风韵,令观者难以忘怀。 琴音起,悠然自得,徐徐舒展一卷“清风弄竹”——大指托劈指法刚劲均匀,若利落之清风,抚弄轻盈、青翠之竹林,浮现一派诗情画意。 忽而风速转快,托劈清晰,强拍之上,花指频繁闪现,琴音转入“山鸣谷应”——于群山之中,幽谷石壁之上,深沉之风不断撞击、回荡,鸣奏自然之大气魄。 转而,音色渐渐松弛,节奏舒缓,强弱交替变化,恰似“小溪流水”,自山涧中欢快流淌,汩汩清泉润心田。 尾声,强拍上的花指与弱拍上的滑音紧密衔接,为中指勾出的热烈奔放的旋律锦上添花。三连音节奏准确,指法灵活丰盈,琴音欢畅豪爽,节奏铿锵有力,于佳节团聚之时,描绘“普天同庆”之盛世与温情。 曲终,余音绕梁,令听者陶醉不已。美人起身施礼,静等一个结果。虽去与留,于她而言意义重大,然而此刻,却有一抹真切的淡然浮现在美丽的脸庞上。既然左右不了什么,不如就交给命运去定夺吧,无论如何,坦然接受结果就是了。想到此处,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 “小莹,今日就这样吧,你先回去。” 萧然担心萧山立即做出决定,便喧宾夺主地开了口,打发走了莹美人。 片刻之后,唯剩两人独处的办公室内,他一脸沉思地说,“萧董,我知道你想留她,但这不合规矩,留下一个并不具备助理特质且来历不明的女孩儿,只因她擅长斟茶抚琴?抱歉,这风险太大了。” 为了回避萧然咄咄逼人的眸光,萧山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我很感谢你跟我说这番话,真的,能直言不讳地跟我说这些的人,值得起珍惜与信任。” 但是,这番话之后往往会有“但是”二字。萧然落座,有些气馁地静等萧山说出预料之中的话。 “但是,至少目前,我需要这么一位负责接人待物的助理。” “接人待物需要的是可亲可爱、温情而殷勤,这些特质恐怕无法通过抚琴、奉茶来考量吧?另外,你觉得她可以成为你全盘掌控的美丽棋子?抱歉,直说吧,向来以技术为专长的你恐怕难以驾驭这样的棋子。” “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这就难说了。但这句话,向来犀利的萧然还是咽了回去。既然老板都已铁定了心要留下卓莹,也就多说无益,静观其变吧。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对我缺乏信心。萧山也不由失落起来。也是啊,毕竟,他可是连霍深让那种厉害角色都难以驾驭的大将啊,所以我能理解,但仍难免伤心。至此,两个男人都没有再做交流,而是各自沉浸于自我思考之中。 “抱歉,我似乎要被淘汰出局了。”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之后,卓莹致电阮仁峰,“这样也好,我是说,我忽然害怕起来。”她把一只手按在忐忑起伏的胸口,十分认真地说。 此时,永不歇业的念云郎咖啡馆里,仁峰举着手机,静静聆听美人不规则的呼吸。桌面上平铺着几份报纸,一杯咖啡正在散发碳烧香气。“也没什么,败了就离开,我安排你去别处发展。”他啜了口咖啡,以轻飘而冷酷的口吻说,“毕竟我们也没多少交情,我也就只能帮到这个份儿上了。”这话成功地使卓莹难过起来。好的,谢谢你。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其实我所要的不多,以陌生人的姿态去宁静美好的地方,藏住过往,秉持本心与某些信条,孤独而充满安全感地自由生活,足矣。 结束通话后,仁峰继续看报纸、喝咖啡,他完全隐没在这家勤奋的咖啡馆里,心安理得地做一位慵懒而无所事事的客人。这里真的相当不错,咖啡好喝极了,侍者机灵得很,背景音乐以及墙面上的每一幅画都非常有品味……除了食物不太对胃口。啊。戚风云,你居然会开这么一间咖啡馆。他翘起嘴角,会心一笑。 第438章:空空如也 “你好,仁峰。” “你好,风云。” 午后,如约而至的风云与无所事事了整个上午的仁峰见了面。 “报纸上说了些什么?”风云将仁峰铺展在桌面上的一堆报纸整理好,以腾出一片地方给恰来上菜的侍者摆盘。 “几乎没有任何养分。”仁峰耸耸肩,看着侍者麻利地为风云摆好午餐和咖啡。 “您慢用。”侍者朝风云恭敬地颔首,随即转身离开。 “咖啡馆挺不错的,如果有一天你打算转手,记得联系我,我会给你一个非常满意的价位,然后把它经营得很好。我确信这并不难,因为不必改变太多,只要换掉主厨就行。”仁峰拍着胸口,诚心诚意地说。 “我们的厨师让你失望,我很抱歉。”风云吃了一小口蛋包饭,然后慢慢咽下,再微笑着说,“不如你推荐一位大厨,我保证,薪水、待遇都会让其满意。” “哈,你可真狡猾,不转让就算了,还想倒摸我一把。” “这不奇怪。有本事的人,或是热辣的美人,时常会让他人产生‘摸一把’的冲动欲念。” “你这样远近闻名的温润君子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风云俏皮地笑了一下,“记得帮我约一下那位厨师。” “好吧。知道了,但你得付我中介费。” “我猜,你想要的不是钱……而是墙面上的一幅画。” “如果你能猜中我想要哪一幅画……” 风云没有做声,只是指了指触手可及的一幅风景油画。 仁峰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画作没有署名,画面也只是一抹秋日山林的寻常景致。 “我非常喜欢这幅画。清澈的小溪,墨绿的深潭,温暖的阳光,缤纷的落叶,夹杂着金黄与火红色彩的山丘,小鸟,野兔,松鼠……以及,”仁峰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以及隐没在树丛里、蜿蜒通达至墨绿潭水的小径——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风云点了点头。“好吧,送你了。只是,请珍惜它,不可再转赠他人。” “当然。当然。” 此时,巴赫的E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在空间里徐徐绽放,两个人不由地品起咖啡来。 寂静的夜,门猛然开了。满身酒气的男人抓住了小男孩儿瘦弱的肩膀,完全把他当做一只需要镇压、驯服以及用来发泄情绪的动物,不断殴打他,折磨他,使他哭泣,求饶,战栗,绝望……最后,施暴的魔鬼终于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而幼小的孩子呢?他就愣愣地蜷缩在凌乱、冰冷、酒气熏天、霉味十足的房间的一角,思念他刚刚离世的母亲。死亡,死亡……这可怕的字眼儿死死缠绕着他,甚至使他产生了莫名而巨大的渴望。热的、咸的泪水不断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与意识,疼痛倒也随之变得并不难以忍受了。渐渐,泪水也干了,没了,全身似被一点点地注入了难以抵御的刺骨寒冷。他不能移动,甚至无法呼吸,他,垂死一般,完全凝固了…… “怎么了?风云?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风云自回忆的漩涡中挣扎出来,朝坐在对面、一脸关切的仁峰抱歉地说,“我们改日再谈吧。”随即倏地起身,向外行走。 “打死你!打死你这扫把星!活着做什么?!啊!”耳畔,施暴的魔鬼仍在遥远的记忆里咆哮,这是风云永远无法抹去的深刻痛苦与恐惧,而远比这些更为痛苦与恐惧的是——那个迫使他几次站立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乞求解脱的施暴者,居然是他的生父。 仁峰默默站起来,看着风云的背影,试图解读出什么,然而,直到那条高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转门里,关乎风云的解读里依然只有四字——空空如也。 “抱歉,我将那一幅熟美的秋景转赠给别人了……以换取聘请一位大厨的机会。”归途,风云致电陈游哉。 “公道买卖啊,老板。”电话两端,两个人皆会心一笑。 “你现在在哪里?” “埃及,亚历山大城的卡特巴城堡。在这里,我可以想象出曾经的亚历山大灯塔的样子。我喜欢它。它的存在不带任何宗教色彩,只是为庇佑那些辛勤奔波在海上的船只而建……所以,我会画一幅灯塔烛光照耀下的亚历山大港,送给您,以填补那幅熟美秋景留下的空白。” “期待你的大作。” “预祝您尽快得到一位好厨师……至少可以做出松软可口的蛋包饭。” “会的。保重。” “您也是。” 收线的同时,巴赫的E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飘荡在车子里。悲凉的巧合。风云开始按揉着晴明穴。毅星莫名而敏感地感知到了什么,随即关闭了音响系统。 与此同时,风云内心莫名地感动了。他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的天空,阳光恰好,一片湛蓝的底色下,大块的纯白云朵缓慢变换着童话般天马行空的形状,让人心旷神怡。 至少,童年的噩梦永不再来了,而死里逃生的我,也没有被那噩梦侵染成另一个施暴的恶魔。风云暗想。 “虽见了面,却没说几句就散了,倒是留下了一盘只吃了一小口的蛋包饭……且是在他的咖啡厅里,分明是不给自家厨师留脸啊。” 下午,回到尹道业家中的阮仁峰难掩遗憾与扫兴,便与尊敬的长辈诉说一番,“您说,分明是他约的我,且我们也并不十分熟悉,他这么匆匆离场,是否格外有失君子风度呢?” “他自小胃口不好,所以,许是那一口蛋包饭使他不适,遂提前离场。在我看来,并不算过分。”尹先生气定神闲地回应。 “那么,您是很了解他的吗?” “并不算吧。我来到罗利发展,也只有几年而已……但关于他的是非故事,倒是听到了不少。谁知道呢?毕竟耳听为虚,甚至眼见也未必真实。” “您跟我还打太极啊。”仁峰喝了口茶汤,慢悠悠地抱怨,“反正下周若他仍不约我,我便回尔湾了。” “在我看来,你对他充满好奇,因而是不会轻易放弃与他正面交流的机会的。”仁峰没有接话,显然是被说中了。 第439章:伪旁观者 次日恰逢周末,惬意的上午,远道而来的尔湾贵客提议与尹家的男主人杀一盘象棋。棋局似乎勾起了两个男人基因里深藏的特质——犀利好斗,寸土必争。 露台之上,每一缕阳光都温和沉稳,每一寸空气皆散发着新鲜而清爽的味道,两个人全情投入于攻杀激烈的棋局,一小时后,盘面渐入尾声。 此刻,仁峰行出一步险棋,然后微微挺直上半身,脸上浮现晶莹的光彩与笑意,这也使得他看上去更加年轻、英俊。 “这步棋不算太好。”对面的尹先生没有立即反击,而是淡然提醒道。仁峰抬起左手捋了捋头发,“您是说,我高估了自己?” “我不想你因为激进的行动而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存的局面。我的炮还打着你的车,我那过河的小卒已踏入你帅帐的正中……所以,小聪明与好运气始终抵不过真功夫。” 仁峰一惊,用手托住下巴沉思起来。一分钟后,他缓缓点头道,“毕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骤然挽回劣势、扭转乾坤的神来之笔了。”他推开棋局,双手合十,恭敬而愉快地说,“那么,我认输了。” “吓一吓就又退缩了,这可不像你。”老者脱口而出。 “哈!您可真是的。两条路都让您给怼到了。”仁峰起身,抬头去看晴朗的天空,然后,视线滑至庄园的大门口。 “有……客人?”一团“深蓝色的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难道是……戚风云?”显然,他认出了风云的车子,但是,只是,这款车子也并非独一无二的吧。他的心怦怦直跳。 “应该是他。早上来过电话,说是要登门拜访我们俩。”尹先生不紧不慢地走到仁峰身侧,朝恰巧下了车,向别墅方向缓缓走来的风云及毅星招手致意。 “所以,他的造访也并非因为您吧?我是说——因我昨日的不爽,您好心提示、点拨了他?!所以,” “笑话。这想法比你刚刚那一步冒进的臭棋更可笑。” “您可真会骂人。” 此时,家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尹爷,客人到了,需要安排到哪里?” “既然天气不错,就去花园里的静茶亭坐坐吧。准备些养胃的茶点,还有,让鄢管家去奉茶。” “好的。”家佣退了出去。 鄢——章?仁峰看了眼尹爷,暗想我大老远的来了,您也不曾让章哥显显身手,为我奉茶。怎么如今风云人物来了,您就舍得动用器重的管家来待客了?! “走吧,别怠慢了风云。”然而,尹家之主却选择对客人的幽怨一瞥视而不见。两个人下了楼,沿着一条青石步道走向树林边缘的古风亭子。 一路上,假山叠水变幻莫测,垂柳青松舒展别样的风骨。之后,四人会合于静茶亭,寒暄着落座,似于一幅挥墨而作的山水画卷之中,惬意地品看尹氏管家姿态舒展地泡清茶一盏,进而聊些大千世界里的喧嚣话题。 “最近,媒体一直在关注亚裔演员们抗议影视工业里罕有亚裔面孔,致使他们在主流社会缺乏‘出镜率’的问题。我想,如此发展下去,人们对亚裔文化就会一直缺乏了解吧。”仁峰看着风云,轻声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强求了解、懂得,但起码要习惯、尊重它的存在。” “说得很好。”尹爷点头称赞。 “那么,总统先生高调力挺亚裔富豪近期在本州开办的长期投资项目,你又怎么看呢?” “对于一个需要漫长时间周期去证明成效的项目,这种力挺显然是带有个人目的和政治色彩的。也就是说,于总统先生而言,争夺筹码才是延续政治生涯的要务吧。” “那么,不说大方向了。对于眼下,你曾经的挚友、尹先生曾经的爱将——也就是萧山——力压陈进,拿下勇团的这份投资……你可否预测一下前景?!”仁峰倏然问出正题。 风云没有立即回复,而是默默地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块精致的茶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一问正题就回避,真是扫兴。仁峰也只得挑了一块梅花形状的淡粉色茶点吃起来。 “我想,你是有所误会了。萧山,并非是曾经的挚友,而是一辈子的兄弟……我这也不是故意说漂亮话,而是,这就是事实。”吃完了茶点,风云再度开口,措辞严谨,“我想,对于尹爷而言,那份惜才之心也不会随萧山的离职而消失掉的。” “那是自然的。”尹爷会心一笑,“我希望他可以越来越好,以印证我的眼光。” “既然谈到这个问题,我也有自己作为旁观者的看法。”仁峰开始发力。 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你不是旁观者。风云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听一个伪旁观者自圆其说。 “我觉得萧山不够踏实,也没多少天分,然而,他的浮躁、短视、任性、贪婪却越发明显了。” 可惜你不够分量说这番话。风云按揉了一下晴明穴。 “你这种说法挺无礼的。”尹先生训诫了晚辈,声音却是舒缓而柔和的,“你并不了解他,所以,不要带着自以为是的偏见看待别人,这只会拉低你的思维与格局。” “何况,对于事业,他是主动的,热切的,积极的,充满全方位可能性的。”风云适时补充道。 “既然你对他那么有信心,干嘛跟他拆伙,拆除风驰山的金字招牌?!”仁峰耸耸肩,朝前来奉茶的鄢章摆了摆手,“我喝饱了。” 风云脸上沉静如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于你而言,会觉得奇怪,但于我们兄弟而言,彼此欣赏、信赖与共同开一家公司之间,没有必然的关联。说到这里,我也有一个逻辑思维的困惑,期待你这位旁观者给予拆解——听闻有位善于烹茶抚琴的倾城女子打算应聘做萧山的助理,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样的天外来客,没有气派人物引路,怎么可能甘心自尔湾落到此地的勇团公司里来呢?” “哈!”仁峰尴尬一笑,暗想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原以为你是极有见识的男人,没想到嘴巴里竟然轻易吐出了‘天外来客’这样的字眼儿。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女子了。” “抱歉,刚刚我还没有说完——无论是谁,都别对萧山暗里使坏,即使风驰山的金字招牌拆了、倒了,他仍然是我大哥,没有任何改变,我会守护他,以及他的梦想。无论多难,也要尽力做到……下午打算领着妻儿去看摄影展,就不多留了,告辞。”风云朝尹爷及奉茶的鄢章颔首致意,随即带着毅星匆匆离去。 第440章:大有深意 罗利之夜,一切事物都在暗色的轨道下明朗地运行着,只有卓莹走到了一个混沌不清的十字路口。萧山已经决定录用她做助理,但听闻了这等好消息的阮仁峰却只是“哦”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而此时呢?赫赫有名的戚风云却在等待与她见面。 夜色深沉,星光熠熠,她似乎在独自行走,奔赴迷茫的难关。 “过来坐吧。”永不歇业的念云郎咖啡馆里,独坐在幽静角落里的惊世骇俗的男子朝她招手。她知道那必定是戚风云。虽然此前不曾谋面,但那位远近闻名的温润君子也只能是这般模样、姿态吧。她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即款款落座。 “想吃点儿什么?”风云微笑着问。 “我晚上从不吃东西,甚至白水也不怎么喝。”相对而坐,眼神近距离交汇的一刹那,美人的心跳不怎么规律。 “哦,那么,我尽量长话短说,你也可尽早回家休息。”他看着她,将头偏向一边,“认真”二字悬浮在二人眼前,卓莹不由地点了点头。 “我这里,缺少一位负责全面运营工作的经理,希望你能考虑看看。” 我吗?她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为什么是我?我刚到此地也没几日啊,你不可能了解我的。像你这样谨慎的君子,怎么可能轻易聘请一个并不了解、信赖的人来做这个职位?! 但她什么也没说。 “有位熟知你的人向我推荐了你,同时,还推荐了一位大厨。” 这是……诈我吗?“我忽然很想喝一杯白水,可以吗?”她使出缓兵之计。 “当然。”风云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服务铃,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侍者走过来,恭敬地问,“请问您们需要什么?” “一杯温白水,”风云想了一下,又改口道,“两杯吧。” 侍者略一颔首,麻利地转身离开。 温白水很快到位,二人各自喝了一小口,步调惊人地一致。 “说实话,我受宠若惊。”她用清朗甘甜的嗓音打破沉默,“对于平平无奇的履历,以及,似乎无法在萧董事长或者您这里发挥效能的我的技能……我是说,我现在不断地问自己,对于这样的我,真的值得二位大人物聘任吗?!” 风云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水。那笑容似乎大有深意,令草木皆兵的卓莹莫名地紧张起来。 “说实话,对于你的能力,我并没有多少信心。我的目的,不过是想劝你——不要踏入勇团,走入萧山的世界。”他回复得很直白,她也就瞬间领会了刚刚他笑容里的深意。 “懂了。”她抚摸着手感很好的高挑的玻璃杯,感受着温白水的舒适温度,“那么,我离开罗利好了。” “也可以。”风云淡然回复。 “可我还是想再考虑看看……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周末结束之前。” “我知道了。告辞。” “我的司机在外面,如果不介意,他可以送你回去。” “有什么可介意的。”她轻轻地叹气,“多谢您。”说罢起身离去,而背景音乐略带巧合地转换成伤感的离别曲。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卓莹完全陷入了只有戚风云的思维里,音容笑貌,一字一句,清晰地重现着……除此以外,她没有移动过身体,就那么静静、呆呆、孤零零地坐着。 “今夜,戚风云约我见面了。”某个瞬间,她终于决定致电阮先生,将事情经过描述清楚。 “他那么说的?有位熟知你的人向他推荐了你,同时,还推荐了一位大厨……真是,”倒打一耙!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干咳了一声,继续说,“你自己做决定吧。需要我帮你离开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但我得强调——离开必须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如果决定留下来,无论去哪边,都与我无关了。” 这算是你对我的宽厚与特赦吧。收线之后,她想着,随即使劲点了点头,走出客厅,钻进洗浴间里,决定好好泡个热水澡。 四下雾气蒙蒙,她用手抚摸着窗玻璃,让视线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夜空,并在每一颗闪亮的星星上拂过…… “莹儿。”自回忆里,她幻听到母亲的呼唤。接着,眼前也幻化出母亲立在窗畔心不在焉地呼唤她的景象。她当时也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却非常惧怕听到母亲的声音。于是,她只是停止玩耍,静静地站着,抬头去看出现在窗口的母亲——一位眼神冷酷的美人。她知道,自那种冷酷的眼神里,她得不到渴望的爱与希望,无论如何努力。 回忆的画面很快消失掉了,她把眼泪憋回眼眶,慢慢闭上了眼睛。 许久,她裹紧浴袍,走出浴室,走进卧房,打量着躺在行李箱里呼呼大睡的几本新买的书。她对看书并不在行,也没多少兴趣,但她觉得想要揣测上界人物们的内心世界,读书是必须要培养的兴趣爱好。是的。虽然目的不纯。她挑了一本关于毛姆的书,决定读一小段。 ——其实一个人总是逐渐脱离周围的人而成长起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事实。 读到这里,她不免微微叹气。面对事实吧。她默默对自己说。 不。片刻之后,她却摇了摇头,放下了那本“寻欢作乐”。 夜深了,归家的风云人物光临了风鹤王国,不出所料地看到了独自品酒的大哥。 “喝一杯?”微醉的风鹤眼神迷离,笑容亲切。 “好的。”风云坐到他身侧,“一杯就好。”微醺的灯光下,两个人碰了杯,品着酒,听着小夜曲,闲聊起来。 “我打算去旅行……一个人。”风鹤试探着问,“半个月左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实现?” “没有可能。”风云柔声劝道,“如果真的闷了,烦了,单纯地逃避、独处也是无法解忧的。” “我想,我最近有一点儿抑郁的倾向。”风鹤改变了策略。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具有自我调节的意识与能力。”风云顷刻拆解了这策略,并顺势给出建议,“倒是听大嫂说起——Leo博士和苏女士想邀请哥嫂带着孩子们去英国旅行……哥可以考虑一下。” “哦?她倒是没跟我说呢。”风鹤面露不悦,“说了也没用。又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大老远的去做什么?”然后又一脸警觉地盯住风云的丹凤眼,慢慢地说,“不过,上次她发狠说要跟我离婚的时候,倒是说自己是有退路的,就在英国!现在想想,她和Leo或者苏姑娘……不会真有什么我所不知的渊源吧?!” 风云垂下眼,摇晃着杯中那暗红的液体,慢慢地将其饮尽,然后轻轻缓缓地说,“咱们都回房睡吧,毕竟太晚了。” 第441章:惊悚故事 ——今天发生了四件事。 头一件是大哥一大清早便来抱怨风云撬走了他本想聘任的助理,并几近命令地要我帮他出面,找风云谈谈萧家的底线。我没有回复什么,我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也并不相信“撬走”二字,所以不想去打扰风云。 第二件是上午风云的大哥前来道别,说是应Leo夫妇的邀请,马上会带着太太和两个儿子去英国度假,大概要在圣诞节后才能回来,特地问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捎给Leo。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件是午后仁峰突然造访,一开口就用高亢清亮的嗓音发牢骚。是的,他有底气发牢骚——在他向我郑重承诺不会再对我哥下手、使坏之后。然后他又说要即刻启程回尔湾去处理一些公司日常事务,并打算在圣诞节期间飞去英国,拜访他的老师Leo。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跟他说出风鹤哥的圣诞行程。 第四件是傍晚阿丰来电,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伤感,说他的父亲病情忽然加重,令他无措,难过……我只是做了倾听者。从前我并不擅长倾听他的心事,现在,说实话,也并不适合做他的听众。但我知道,他的需求简单而单纯——只是需要一个可信赖的外人来听他诉苦罢了。现如今,这种人也并不好找,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我了。 吃晚饭时,婆婆有意无意地说,今天我可真够忙的。她虽然刻薄,但并无恶意,我知道。她虽然强大、蛮横,却也压抑、痛苦,无法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她只是想要拥有对我人生的主导权,她觉得自己有可能得手,并觉得这是难得的乐趣,对,乐趣——就好像独自走入神秘山洞、挖掘未知宝藏那种充满刺激与恐惧感的乐趣。但她错了,大错特错。我永远不会让谁人摘取到人生的主导权——那是灵魂得以饱满、鲜嫩,洋溢生机的源泉。 ——于是,以上这些事与衍生的思维、信念联合起来,成功地导致了我的失眠。 凌晨,天色灰黑而温柔。阮秋停笔,收好日记,躺回床榻之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枕边人仍在打鼾,声音不大,却极有韵律,甚至听来有种麻痒的亲切感。 我从未想过会拥有这样一位丈夫。她望向他,用浸满夜色的双眼。相遇的那一刻,他是什么模样儿?她努力地在记忆里翻找起来。可惜,记忆跟她说——毫无印象。她眨眨眼,向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因而呼吸的气息也感受得异常清楚。 没关系,此刻以及未来,他是我真切的爱人。这种笃定就如同有些路、有些风景,唯有真切地走过,才能领会整段旅程的深意。 忽然之间,丘辰醒了,驾驭着保持良好的身体,充满激情地拥抱、爱抚他那失眠的太太,虽未有言语,却也倾尽了一个男人所能奉献的全部情爱……就这么,直到天明,两个人才缓缓睡去。 丘辰的梦里不知不觉地缠绕着“为什么”,为什么太太会是这个样子?“天晓得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胥驰的声音钻进耳里,“话说回来,若真的介怀、矫情,不如就放手吧!她那么好,绝对值得起更好的男人。” 他有些愤怒,想大骂魔王一顿,但大脑一片混乱,组织不出反击的话来。 “好好爱她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这是深让的声音,深沉、唯美,带着淡香与轻愁,“何况每个人都有过去,而你的过去,其实也埋藏着不可告人的惊悚故事……不是吗?!尤其是,在那个深秋雨夜发生的一切……你还记得吗?!那个特殊的车牌号……你还记得吗?!”这一连串的质问使他倍感惊悚、窒息,他努力扭动着沉溺在梦中的身子,想挣脱出来,却无法办到。 “起床吧。丘辰。”正午,她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微甜的体香像是在透露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睡了这么久啊……”他起身,忍不住抚摸太太的发丝,健康柔韧的质感使他愉悦,“你的头发厚密了许多。”他轻轻地夸赞道。 “爹去公司了,我替你跟他请了假。娘出门会友,估计要傍晚才能回来。明达正在睡午觉,趁这个时间,我们回娘家坐坐,好吗?” “好。”他答应着下了床,走去盥洗室,准备清洗掉梦里的惊慌。 “知道吗?你说梦话了,你很少这样的。”她随口一说。 “哦?”他一惊,然后尽力撑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转回头问,“说了什么?” “你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她用疑惑的眼神与丈夫对视了几秒。 “哦……”他停顿了一瞬,点点头,转回脸去吸了口气,走进盥洗室。 片刻之后,温度适宜的水柱拍打着他的脸,他睁不开眼睛,也并不想睁开眼去看清楚什么。如同多年前的那个深秋雨夜里发生的一切,亦是他没有勇气去真切看清的梦魇。 为什么?!为什么在事情过去许久之后,昨日,手机里会收到一封带有图片附件的匿名信?! 信上只有一字——你。然后他打开照片。深秋雨夜,一起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出现了一把分外醒目的蔚蓝色雨伞。虽然雨水模糊了伞下的人影,但那两条附着着灰黑色丝袜的细长美腿足以令他崩溃。何况还有!还有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汽车车牌! 水滴渐渐冰冷、凶猛起来,像一把把绵软却锋利的刀子,插进微睁的眼里,以及宽阔健美的胸膛。他的灵魂正在回忆之雨里,盯着撞上路边大树的一辆车子。这是通往坎伯兰河瀑布公园的公路,这凶险的一夜,这场深秋的暴雨里,世界似乎只剩下驾车偶然路过的他和这辆被撞击得面目全非的车子。他本想报警,或是下车去看看那辆车的情况,但这一夜,服用了违禁药品、且还偷穿了丝袜、假扮成香艳女郎的他又实在不想惹上任何麻烦。又过了几分钟,他还是下了车,撑起一把蔚蓝色的大伞,慢慢地靠过去,并一点点地看清车牌,很特别的车牌……随即,一具血肉模糊、死状惨烈的尸体冲杀入眼睑!不是我的错。这个陌生人,一定不是为了躲避我而变成这样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斩断了冲刷身体的水柱,伸手抓起巨大的浴巾,慌张地遮盖、包裹住头颅和身体,深切地喘息着。 第442章:牵肠挂肚 午后,萧家,阮秋与洛丘辰正陪着陈嫣吃饭。显然,桌面上的粗茶淡饭提不起女婿的兴趣,陈嫣看在眼里,没有做声。 “吃这么少?”阮秋的眼神倒是很犀利,“比我吃得还少。” “哦,可能是睡得太饱,所以现在仍不是很饿。”丘辰躲避着太太的目光,毫无底气地回复道。 “那么,去客厅里说说话吧。”陈嫣起身,走出餐厅,阮秋紧跟上去,自然而然地扶着母亲的臂弯,却冷不防地一惊,手抖了一下。 “是不是觉得娘的手臂细得可怜?”陈嫣抚摸着女儿的手,“所以不要成天节食,若真成了皮包骨头,女婿和外孙都会怕了你的。” “怎么会呢?娘。”丘辰在后面嘟囔道,“不过您劝得也对,如今这世上,能劝得了她的……也只有您了。” 的确如此。阮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感受着那副日渐消瘦的柔弱身子,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时光走得太快,能守着母亲的时光究竟还有多少呢?她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以至于看到其这副样子的丘辰抿紧嘴唇,再不敢吭声了。 三个人来到客厅之中,沉默了至少一分钟,然后陈嫣重起了话头,“最近山儿太忙了,甚至昨晚都没有回家,云音也是心疼他,带着汤水点心去慰问了。” “我知道……嫂子也因此不放心您,特地嘱咐我过来陪陪您。” “她呀,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陈嫣柔声细气地念叨着儿媳,面上洋溢着温存雅致的笑容。也因这含蕴亲情的笑容,阮秋的哀愁得以释放。 “桥儿……也在午睡吗?”忽然之间,丘辰找了个新话题。实际上,自第一次抱过桥儿起,他便常常对她牵肠挂肚。 “亲家想桥儿了,所以接去疼爱几日。”陈嫣和蔼一笑,“原来你也这么挂念桥儿啊,不如跟秋儿再要个女儿吧。” 丘辰会心一笑,“我是很喜欢桥儿的,所以会把她当做女儿疼爱。但生小孩不仅辛苦,且对秋儿来说,还有些凶险,所以,我们不打算再要了。”他向来如此,毫不掩饰对太太的爱。 “哦,”陈嫣心头一暖,“那也好。”对于这样的女婿,即使有些懒散、庸碌,以及别的瑕疵,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一阵寂静过后,秋儿的手机响了。“不在家?”胥驰张口便问。 “在娘家。”她轻声回复。 “给你送药来了,回家记得按医嘱吃。” “多谢。” “不用。我也不是为了你。” “那么替我谢谢该谢的人。” “也不用。只要劝劝萧山别不识好歹就好。” “再聊吧。”阮秋收线。 此时,胥驰坐在车里,车子停在路边。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再打回去破口大骂的冲动——虽然对阮秋,他并没有什么开骂的底气。又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抬眼看向后视镜中自己那张荷尔蒙过剩的风骚的脸,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但这冷笑还是揪疼了他的心,他觉得晕眩,疲惫。 “风云,我现在不太舒服……不宜开车……想使唤一下你的毅星。”魔王举着电话,用极为认真的口吻撒娇——至少,在风云听来,那就是撒娇,且包含着打算借机对毅星使坏的莫名的小情绪。 “好吧,把位置发过来。”但风云还是答应了,也许兄弟真的身体不适,他决定重视起来。 “他说‘不宜开车’,我就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他找你麻烦,只要不是太过分,忍一忍,可以吗?”毅星出发之前,他轻声嘱咐道。 “好的。老板。”毅星转身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为了您,什么都可以。只是,他无法说出口。 一路上,凉爽的空气不断涌进半开的车窗,吹拂着毅星那新理的偏分发型。说实话,那种发型是很考验脸型以及颜值的,但清秀如他,却驾驭得妥妥当当。 “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胥驰站在路旁,带着随意纹理的深灰色紧身衬衫十分抢眼。“我的心肝儿呀。”他舒展双臂,朝向迎面走来的毅星摆出一副要拥抱美人的架势。 “回家吧。我的死鬼。”白皙的帅哥毫不示弱地回敬了一句,随即钻进魔王车子的驾驶位。 “兜个风再回去吧。”胥驰很快就位,并麻利地交出车钥匙。 “抱歉,老板给我的外出时间不多。”毅星发动了车子,“但显然,你的一句‘不宜开车’还是令他担心了,他还念叨了一句——你该吃点儿甜点。” “你真无趣,且还多嘴。”胥驰嘟囔道。 “我这个职位,不需要有趣,且不可遗漏该传达的字句……所以我会将你的评价理解为一种夸奖。另外,还得额外说一句——对老板而言,你是很有负担的兄弟。”后视镜中,他一脸严肃,眼中的瞳仁犹如远山淡影,迷人得不可言说。 至此,车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竟然相安无事地抵达了目的地。 “谢了。”胥驰下了车,收回车钥匙,扬长而去。毅星也下了车,往胥氏庄园的正门口走去。 “喂。”背后传来魔王的声音,“你也该谢谢我,终究没有在驾驶位的车垫子下面放图钉或者别的什么。” “好,我替我的屁股谢谢你。”毅星没有回头,前行的步伐也没受到一丝影响。 “不客气,希望你的屁股乖一点儿。”魔王不甘示弱,“还有一点得向你说明一下——我是很忙的,有很多正事儿要干——所以,别以为你值得我使坏、折磨。” 毅星没有回复什么便消失在视野里,这使得魔王很不爽,觉得人家是无谓纠缠,而自己却是无理取闹。他垂头丧气地走着,看着复古色调的皮鞋交替着前行,穿过依然鲜绿茂盛的草地,踩在门厅前的理石台阶上。 “你该吃点儿甜点。”他抬起头,回想刚刚毅星那番话。“我这个职位,不需要有趣,且不可遗漏该传达的字句……”他转身重新奔去自己的座驾,打开驾驶位,查看储物格,与一包手工制作的软曲奇安静地对望了几秒。 “加了开心果的曲奇味道不错……”这代表他又一次成功地破解了寻宝游戏。 “那是云音做的曲奇,今天上午送来的,”电话里传来亲切悦耳的声音,“说是去给在勇团过夜的丈夫送些吃的,顺路也来看看我。” “哦……”胥驰开始仔细端详手中那块被咬了个小月牙的松软曲奇,“说真的,‘肉包子’的手艺相当赞啊。” “她消瘦了不少,想必最近和萧山都很辛苦。” “她没有跟你抱怨什么吧?” “她不是那样肤浅的女子。” “嗯。她其实挺明事理的。” “所以我相信萧山的未来会走得很好,毕竟,他身边有三位明事理的女子——他的母亲,他的太太,他的妹妹——所以他是幸运的,幸福的。” 第443章:欲望视线 圣诞节一点点地过去了,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是一眨眼就过去的……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正午,卓莹陷进经理办公室的一把舒适的躺椅里,享受午休时光。我逐渐相信,以一个幸运的决定,可以进入一个精彩而美妙的圈子。她望着棚顶那个非常有气质的吊灯,露出花朵般的微笑。我愿意尽全力去变得物有所值,以守住这份工作。 然而,转瞬间,她又闭上眼,轻轻地叹气。戚风云,他使我的生命完整起来,在可预见的将来,我多么期待一直追随他……但对于我这样隐晦而强烈的愿望,他却永远也感觉不到吧。想到此处,修长的身子莫名抽搐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常。 “经理,”三下礼貌的敲门声提前结束了她的午休时光,一位男侍者用耐听的嗓音说,“又有客人对新近挂上去的那幅画感兴趣了,说是很想买下来,我也特别明确地跟对方说是非卖品,他却仍然坚持要见经理……” “好吧。”她起身,在自己掏钱购买的落地镜前整理自己。她喜欢照镜子,并不是为了欣赏自己的美,虽然她确实非常美丽,但她照镜子的目的只是为了——审视自己——至少她这么认为。 “客人现在在哪里?阿典。”她开了门,问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侍者。 “就在‘亚历山大港’附近。”阿典回复得很俏皮。随即,跟随卓莹去往大厅的短暂时间里,他又提醒道,“他,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客人,而是这家店的前任老板。” “哦?”她愣了一下,遂看到萧然坐在距离那幅‘亚历山大港’最近的座位里,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新工作还顺利吗?小莹。” “如果您确定自己只是普通客人,因欣赏这幅画而想买下它,基本上,我的工作就还是顺利的。”柳叶眉轻轻扬了扬,算是一种聪明的试探。但说实话,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其实是无法放松、自然地展现幽默气质的。 “这幅画,灯塔烛光照耀下的亚历山大港,有着庇佑平凡生命的温暖光色,意境非凡,我喜欢它。” 斑斓的阳光落在她美好的脸庞上,她抚弄了一下用一方帕子系拢在脑后的长度及腰的马尾直辫,抿了抿性感的嘴唇,“那么,我需要请示一下老板。” “可以,虽然他多半是不会同意的。”他叹了口气,放松着声线,以一种隐秘的情怀继续道,“但也难说……这么棒的咖啡馆我都肯割爱给他,相信,他也不会太过小气吧。” 卓莹没有回嘴,而是干脆地拨通了戚风云的电话,简练地叙述来龙去脉。 “然哥,老板让您来接电话。”她把银灰色的手机恭敬地递给萧然,然后瞥见一张被伤痛摧残、被后天打造过的瘦削、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悲情的笑意。 “抱歉,你无法得到它。”耳畔传来风云温柔绵软的声音。 “料到了。无论是‘她’还是‘它’,甚至是‘他们’和‘它们’……一旦落入你的欲望视线,便一定会归属于你。画也好,人心也好,咖啡店也好……哪一样不是这样?!” “多谢你高看我,甚至把我想得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这句话多少有些讥讽的意味,然而萧然却不知不觉就听进了心里,一时间好不难过。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重返罗利吗?你一定知道不是因为萧山——虽然他很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霍深让还要优秀,值得我跟随。” “所以,你也是依靠着阮仁峰的‘神仙指’才重新降落于这方天地里,准备顺势、随时利用萧山来牵扯我,戳疼我?!”风云的声线越来越低沉,坚硬。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暗指什么。我只想弄明白陈游哉画家那一幅‘深谷南阳’的寓意。对我而言,这很重要,所以我才想买下那位画家赠给你的另一幅佳作,拿回去仔细琢磨一番。” “可惜,它是用来供人欣赏的,并不具备别的功能。就这样吧。”电话毫不客气地断了线。 “你的老板可真没风度。”萧然耸耸肩,将手机归还给卓莹。美人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过新任大厨主打的招牌套餐给了我惊喜,和这幅画作一样的惊喜。请转告你的老板,他很有根基、本事,但在经营一间咖啡馆上,实在不必这么用心,用力,不计成本……还有,我并不遗憾自己当初的离场,以及今时今日的别样回归。”说罢,他将钱按在桌面上,匆匆离去,背影里拢着一团难以揭晓的悲伤。 时光如河,无法停留、回避或者回头……但为何我仍然无法释然?!萧然站在午后明媚的晴空下,回望这栋古朴雅致的咖啡馆,内心一阵难过,一片狼藉。 此时,隔着窗子,借着一个不露痕迹的角度,卓莹正在端详转门之外那位如石雕般站立着的不速之客。一道光从美人眼中闪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英俊的,睿智的,危险的,孤独的,自我沉溺的,沧桑而执着的,冷酷而坚强的,充满恨意与阴谋的。也许,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注定的悲情气质,预示着难以释怀的可怕过去,以及永难愈合的惨烈伤口。这样的他,却看似铁了心要与老板为敌,她觉得不可思议,也免不了忧心忡忡。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现在,自给不速之客上了一份招牌套餐之后,已经过去三小时了。阿典坐在庭院里一棵长势强劲的大树下,压低嗓音向这间咖啡馆曾经的经理罗轩白通风报信。然后,在手机沉默的一分钟内,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我知道了。”轩白克制着情感,以略带劝慰的口吻说,“近段时间,你也要打起精神来。”说罢收线了。看来来者不善。他紧锁眉头。他是了解萧然的实力的。手机躺在能照出人影的桌面上,不声不响地盯着他。是的。无论如何,为了风云哥,我得有所行动。他点了点头。 第444章:人眼读鸟 凌晨,萧然从噩梦中惊醒,四下漆黑一片,空气冷酷而咸涩。他艰难爬起,晃荡着身子走去廊上,脚下分明是厚实坚硬的木质地板,却似浮浮沉沉的浪花,让他的每一步都不得安稳,微微颤抖。转眼之间,他来到小露台上,才意识到赤着的脚板下铺满夜的寒意。惨白的月光照着他周身的悲愤,使他窒息,毫无抵抗之力。 “哥,还好吗?”忽然之间,耳畔传来文烨的问候,中性之中透射着温暖,他随即开始回味昨日的那通简短的电话。 “还好。你呢?” “我,不怎么好。又被逼相亲,和一位并不来电的时髦女郎去吃饭,看不知所云的无趣电影,还得忍受她在听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时犯困……但其实这也不算最糟糕的。我现在,忽然没什么灵感了,你懂吗?眼前清澈见底,没有幻相,世界失去了某种特别的、神秘的色彩,总是拍不出令人心动的作品,这就是江郎才尽吧。” “什么灵感不灵感的,不过是托辞罢了。摄影需要什么?敏锐的眼睛和努力的决心。就这么简单。” “可这并不简单。你不懂。” “那你还朝我诉苦?” “我只有你这个大哥啊,所以没有其他倾诉对象了。” 此时,梦魇对身心的摧残渐渐平复,呼吸顺畅起来,心也安定了许多。至少,在这沉闷无趣的人世间,还有个经常跟我诉苦的麻烦弟弟。是的,还好,兄弟情分是不灭的——显然,这是一种莫大的触动与慰藉。他抬起头,朝向深邃冰冷的夜,露出浸着泪光的微笑。 “我知道,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挺无礼的。但你尚还没有入眠,不是吗?” “原来你在监视我。对于一个即将升任父亲的男人,这可并稳重。”他依然笔挺地站在露台上,举着手机,观察着一辆停在荒僻路边、没有路灯关照的黑色吉普车。夜晚的清风扑在脸上,带着一种包罗万象的湿气。车窗缓缓降下,罗轩白像个前来叙旧的老友那样,探出身子,朝目光凶狠的友人亲切自然地招手——只是,在萧然看来,那却像伏地的野草在夜风里肆意招摇。 “巧合而已。我太太忽然很想吃念云郎咖啡馆的蛋包饭,我便开车去买,恰巧路过你租住的别墅。” “那就赶紧回去吧!蛋包饭若是凉了,必定难吃死了。”这回复冷静而明确,带有警告意味。 “谢谢你的忠告,作为回报,我也想提醒你,比起罗利,尔湾应该更适合你……所以赶紧回去吧。”轩白收线,发动车子离去。 不过是偶然爬上桌面的蝼蚁而已,竟然也敢来威胁我?!真是可笑。萧然暗想。 希望你不要轻敌才好。回家的路上,轩白冷静而高速地驾驭着吉普车,在夜色里静静地想。路旁的野草密密麻麻,曲曲折折,编织成鲜绿连绵的纽带,肆意延伸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就是原本的我吧。他尽力专心看路,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摩挲着它们。半开的车窗外,也不断急切地涌入鲜亮而安详的青草气息,像是在向他传达某种只可意会的神秘讯息。 “老公,念云郎的蛋包饭越来越好吃了。”卧房之内,吴翠翠美美地吃着老公夜半买回来的蛋包饭,陶醉而顽皮地继续说,“不过呢,我可不是馋嘴猫,一定是咱们的宝宝喜欢吃这个,所以我也没办法,只好辛苦你了。” “哦。”轩白点了点头,抚摸着爱妻的秀发,“没什么,不需要理由,我的余生任由你们差遣。” 她放下所剩无几的蛋包饭,眨动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朝丈夫微笑,并送上甜吻。轩白也就顺势拥抱她,亲吻她,为她和即将出生的宝宝哼唱一首旋律优美的催眠曲。他沉浸在此刻的幸福之中,却又下定决心——余生,一定要向那位助他打开幸福之门的风云人物报恩。他会等待那一刻,那个机缘,在保证生存的前提下,以智慧与赤诚之心指引,奋力得偿所愿。 早晨六点,戚爷醒来,洗漱完毕,开始观察小儿子在庄园里散步的身姿,眼中有一种无以复加的爱的神采。锦然则照例依偎在丈夫身侧,一同看向窗外的风云。 忽然,空中有清脆的鸟鸣掠过,接着,两只似乎来自远方的鸟儿飞进风云的视野,落在一条遒劲的树枝上歇息,左顾右盼,快活而机警。风云停下脚步,静静地观察着它们。 “你说,风云盯着那一双鸟儿做什么呢?”戚爷忽而起了兴致,便朝身侧的娇妻呢喃发问。 您都猜不明白,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她心里虽这么想,然而却约束了一张巧嘴,笑而不答。自她嫁进戚家以来,大部分时间里,她向来如此。 “猜猜看嘛。”戚爷反而越发期待她的回答。 “那么您先猜嘛。”她说话的语调总是温润悦耳,看丈夫的眼神却是复杂的——敬畏之中夹杂着爱恋与依恋,或许,还有别的。 “我猜,他在想,若他只是只流浪的鸟儿,会否比为人一世更加精彩。”他望向娇妻,“你说呢?” 她缓缓地摇头,“若只是只鸟儿,如何能拥有您这样气派的爹,无私地给予其大展宏图的平台?为鸟一世,短暂而飘零,仅靠那么一点点飞翔的自由,决然谈不上精彩的。” 戚爷笑了,拥娇妻入怀,“锦然啊,锦然……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不枉我用尽柔情,惜你怜你。” 只可惜,我要的并非风轻云淡的惜与怜,而是浓墨重彩的爱啊。您从不曾给我,我也似乎在漫长的时光里消磨了欲望。锦然也只能把伤感与遗憾连同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默默埋进他的胸膛里。 “风云,爹有个问题,好奇而已,你可以不答,但若回答,便要从心出发,实话实说。”风云上班之前,戚爷特地将他叫到书房里,问出了那个问题。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观察而已。那两只鸟儿,身胚大小一致,头型大而扁,嘴巴粗长,嘴与腿的皮色如玉白,羽毛色彩艳丽……虽不知品名,料想皆是雄鸟吧。我便开始猜测,它们是父子,兄弟,还是朋友,或者毫无瓜葛……结果,人眼读鸟,终究难有答案啊。” 第445章:阴暗想法 “好像总有很多人为你着想,替你出头。你真幸福。”上班的路上,萧然来电,开门见山地向风云讲述发生在凌晨的故事,语气里可以感知到一张冷酷而严肃的脸,在控诉一起险酿伤亡的事故。 “我想,应该只是些误会吧。”风云以柔和而认真的口吻回复,“你,我,他,彼此间都有误会,又不好疏通,遂演变成这样。”其实这种说法并没什么说服力,但可以让听者接受。 “所以以后都敬而远之吧。”萧然集中精力压制着情绪,发出警告。 “再聊吧。”风云收线。显然,夹杂着沉闷怨恨的对话扰乱了双方的心情。何况,在这场交锋里,横着难以跨越的故人陈南。是的。陈南。对他们来说,她绝非一条枯竭的值得怀念的生命那般简单。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鲜活地释放着狡猾的魅力,就在那里——心灵深处。 “你并不欠我什么。”上午,风云立在办公室的窗前致电轩白,“所以不要总是做些让我很有负担的蠢事。” “您这样的开场白像是赐予我永难释怀的酷刑。”不能再退避了。轩白对自己说,虽然您在我心里依然、永远是神明般的存在。 “你使我很累。”风云加重语气道,“你对我的劳心费神,在我看来,近乎一种狭隘、固执的纠缠。”这话非常刻薄,简直可以超越自己的岳母,然而他也并不后悔如此刻薄。 线上的轩白静默着,质疑着,自我排解着沉重的心情。最终,他让了步,“那么,风云哥,我收线了。”电话被切断了。这是他首度在他的神明没有回复“好的,再聊”之前,便挂断电话。凡事总有第一次。 风云释然。这一剂猛药,但愿奏效。 然而并不奏效。猛药不可能让轩白放下他自认为必须还报的恩情,但的确让他改变了策略。接近中午,他找了个不错的借口,自岳父交给其打理的大有画廊里走出来,特意买了两大束粉色康乃馨,独自去墓园祭拜仙逝的双亲。 我不想给自己的生命留下太多遗憾与负债。他看着墓碑上父母双亲的名字,暗自许诺。他始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变换过站立的姿态。他太过投入了,许是祭奠,许是思考,许是回忆,许是黯然神伤……总之,这份复杂的投入,衍生出逃脱不掉的使命感,让他停不下来,因而深感疲惫。 归程,阳光灿烂,视野里渐渐清晰着熟悉的风景——广场,教堂,咖啡馆,超市,电影院……还有穿插其间、判别不出表情和心情的陌生人群。 手机唱响一首老歌,他一激灵,一下子回到现实。 “不在画廊?”吴信步的声音有些失望,“那个,我家珍珠想买一幅画,以装点书房。可你却不在。” 你家珍珠?!轩白润了润喉咙,“看来好事将近啊。” 信步捕捉到了一丝不良情绪,略一思考,有点儿僵硬、干涩地答复道,“珍珠虽然和周董事沾亲带故的,但我也不觉得自己背叛了风云哥……这是两码事儿。妹夫你呢,也别太敏感。” “你爱谁,外人管不着,但既然荀珍珠有这么一重身份,劝你在谈情说爱时,少谈工作,少提风云哥。”面对亲戚兼旧同事,轩白没有选择足够客气的口吻。 “喂!”信步明显地生气了,“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随即挂了电话。 起风了,车子仍在前行。季节的凉意涌进半开的车窗,轩白叹了口气。 “怎么了?一脸怒气。”下午,回到助理办公室里生闷气的信步望着朝自己微笑的毅星,眨了眨眼睛,蹩脚地笑了笑,“哦,没怎么。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命吗?” “老板让我过来一下。”毅星没有追问信步的烦恼,而是径直走过去,敲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门内,风云应声。毅星遂推门而入,回手将门关严。 “坐吧。”风云示意毅星坐到墙边的一排欧式皮沙发里,自己也从写字台前站了起来,舒展身体,慢慢走向毅星,与其并排坐下。 “有件事想让你去办,当然,你有权拒绝。”乌黑明亮的眼睛含着温润迷人的笑意,却仿佛要把毅星刺穿了似得。他难以招架,紧张地抿了下嘴唇,小声说,“请您说说看吧。” 风云却并没有立即说出那个任务,毅星也没有好奇心去刨根问底。他将双手坦然平放在膝上,静等风云发话。 “我想让你额外花一些时间,白天或者晚上,隐秘地观察萧然的日常生活,尽力不被发现。”风云面色平静,没有漫谈闲扯的铺垫,直接将自己的想法亮在明处,“我也不打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的阴暗想法。直说吧,既然他对我不怀好意,我就得有所防备,仅此而已。你若不喜欢,可以不做,没关系的。但你若决定做,无论出于什么,都不要再拿道德底线的镜子时时照着自己……明白吗?” 毅星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去看放在膝上的白皙的手。 两个人固守着各自的沉默,僵持了两分钟。 “明白了,我愿意做。”毅星抬起头,与风云对视,给出明确的答案,白皙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坚定沉稳的神色,“在您叫停之前,我会尽力不暴露自己,但这确实需要运气,因那个人,也并非等闲之辈。” “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更想长久地陪伴您,保护您……所以,我也不可轻易倒下,进而被取代,被遗忘。毅星慢慢起身,走出办公室,回手关严房门。 “谈什么了?”信步好奇地凑上来问。 “你没有偷听到吗?”毅星盯住他的眼睛反问道。 信步登时不高兴起来,“我可没有偷听的习惯!在这个职位上,风云哥也不可能挑选品行不端的人!算了,不想跟你废话,再见!”至此,两个人倒也没有再斗嘴,纠缠,只是不欢而散,各忙各去。 第446章:不良颗粒 毅星走后,风云在窗畔站了好一会儿。时光流转,眼看又要过春节了……他暗自感叹。阳光照耀着他那素淡而气派的脸庞,却也迫使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所以毅星,你必须小心为上。他想。空气中漂浮着说不出的紧张气息,他沉溺其中,反思自己的决定是否狭隘而愚蠢,他的思维里从未注入如此多的不良颗粒。 尔湾,傍晚,刚刚结束繁忙工作的文郎得以舒展身体,在办公室里凝望灰蒙蒙的天空。“晚上想吃什么?”他致电太太,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那种温柔里还浸着天然的渴望与喜爱——显而易见,琴瑟和鸣的婚后生活正在融化留存在记忆里的痛苦坚冰。 收线之后,他穿好外套,打开与助理办公室相连的那道淡蓝色的门,“明天见,我的小虞。”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快乐,孩子般的快乐,在虞修面前,他已经可以卸下大部分伪装了。 “明天见,文哥。”虞修也已穿戴整齐,一幅即将出门约会的兴奋样儿。 “呃……”文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的助理,眨动一双深邃的眼睛,“谈恋爱了?” 虞修耸耸肩,撇了撇嘴巴,大意是这可不好说。 罗铮文挥挥手,转身离开。事实上,对戚风云以外的任何人,他都没有过多的、实质性的好奇心。这也就能顺利地解释在等电梯时,他面对不期而遇的霍深让,可以面无表情,不说一字,甚至不多看一眼。而霍深让则把这理解为其对罗氏家族成员的统一仇视、厌恶。 门开了,两个人同时走进去,在电梯里固守一边,笔直地站立,像两个同时在走廊上罚站的士兵那样没有任何交流。时间自然过得很慢,只有思绪是自由的,穿梭在各自的回忆里。门开了,两个人又是几乎同时出了电梯,各自奔去自己的座驾,开车走人。虽然这种状况势必令彼此都很不爽,但至少算作是相安无事吧。 就这样,他们各自到达目的地,做他们想做的事,回归令他们舒适的生活,以修补久远从前烙在内心的伤痛、遗憾和势不可挡的孤独。 “我,从前,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同异性发生亲密的接触……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馨儿,我说这些话,你会不高兴吗?”晚餐时分,也许是因为这间法式餐厅里并没有几桌客人,所以罗铮文忽然对太太说起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来。 “不,你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文馨看上去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泰然自若。这种时刻多么珍贵啊,深爱的男人正在向自己袒露内心,只要自己的言语、动作、眼神,甚至是呼吸有一丝犹豫,惊讶,不自然,那种深刻的袒露就会猛烈地关闭,掩盖。她不想这样,她想靠近他,尽可能地探寻他,探宝一般挖掘所有,自自然然地直插腹地,爱到最深处。 “于是,从那时开始,我质疑自己,并觉得自己……毫无生趣。未来,也不可能爱上哪个女人,与她结婚,相伴一生……因为我,即使被拉扯住肉体,也不能被拉扯住心……你懂吗?当时,就是这样,在美好、激烈的交互里,没有情感涌动,只是行尸走肉。至此,准确地说是这想法被一再确认后,我再也没有跟任何女人交互过……直到,遇到你,娶了你。” 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亲吻着两个人的耳朵,他们四目相对,说不出任何话来。 归程,车子里开始播放着肖邦的遗作——C小调幻想即兴曲。“我更喜欢这支曲子。”文郎终于开了口。 “因为是遗作吗?”文馨轻声搭话。 “不。”文郎想了一下,“不全是。” 车子里又安静下来。 “其实,”文馨决定换个话题,“文家同罗家是世交,我大伯同罗叔又是知己……” 知己?!文郎的玉面上虽依然无风无浪,心里却在嗤笑太太的用词。 “所以,”文馨继续深入道明意图,“这周末,芳菲邀我们去她家做客,我就答应了。” 我们?!去她家做客?!文郎皱了皱眉头。 这一回,文馨自然读懂了丈夫的表情,遂带着内疚的口吻喃喃,“如果你不想见到霍深让……” 何止是霍深让?!那个家里,没有我想见的人!“既然你都答应了,”但他还是决定不让太太太过尴尬,“那就去吧。只是,希望不要有下次了……可以吗?” “嗯。”她有些泄气地点点头,看来丈夫与罗氏积怨太深,永难化解了。 “当然,你是自由的,可以跟任何人交朋友。只是,请允许我不参与。”文郎亮明观点。 她只得又“嗯”了一声。肖邦的遗作已经播放完毕,此时是勃拉姆斯的长号独奏回旋曲。这曲子不适合夜晚来听吧——她暗自伤感——我要因此而失眠了。 “芳菲,我不是反对你邀朋友来家中做客,只是,罗铮文实在不适于做客人。”晚餐桌面上,陆明春博士一脸严肃,“所以呢,我周末要去看看小柔,然后去医院转转,或许再去买些书,逛逛街,欣赏一出歌剧……总之客人离开了我再回来。” “那么,我去医院探望病人吧。毕竟,那个人,也没有多少时间了……”陆明丽眼中泛着泪光,又怕眼泪落下来惹姐姐恼怒,只得起身离席。 “对不起。娘。”芳菲非常难过。 “也不必道歉。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才不必掩饰自己的想法和底线。何况,若真的需要道歉,我和深让也需要向你道歉,是不是?然后你又要忍住内心的委屈与难过,说‘没关系’。我们都不要陷进这种模式里,拖泥带水,浪费光阴。人总要向前走的。” “我知道了。”芳菲点了点头。 “开心点儿,深让会陪你待客的。以后无论什么事,他都会陪你。这才是你最想要的,不是吗?” “是的。”芳菲释然一笑,“我懂了,娘。” 第447章:不合时宜 “风云哥……我要在周末请客,招待——可以说是我二叔吧?”次日中午,戚风云接到罗芳菲的电话,轻声笑道,“最好不要用那个称谓,既然你称呼我一声‘哥’,就不要称呼我的知己‘二叔’。” 芳菲也不由笑起来,“好吧。我是请馨儿和她的老公到家中聚聚……只是,铮文先生……是位见多识广的贵客,怕怠慢了,遂想跟你取取经。” “明天,我会陪岳父去尔湾探望二叔,周末应该也在,所以没事的,你诚心待客就好。” “你能来当然好啊,只是,这么看来,枭勇叔叔……恐怕是……”芳菲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恐怕是不成了……”风云轻声叹气,“他人生最后一程,岳父和我,想来照应着,陪伴着。” “于情于理,不是应该丘辰哥多出力的吗?” “他有他要做的事。” 其实是怕见到悠美,难免尴尬吧。芳菲思忖着说,“那么,不说他了。说回我吧。其实,我选在此时招待客人,是不是……不合时宜啊?” “有一点儿……但也还好。况且已经决定了,就只管做好,不必多想。” “好吧,我知道了。”她稍稍释然,“那么,哥,等你来了,还是住我娘家吧。爹娘都很挂念你的。” “我得住在洛宅,毕竟岳父年纪大了,又要面临这样的事,我要好好照顾他。” 其实他对你也不好,不,不够准确,可以说整个洛氏对你都不怎么好……所以何必呢?!她暗想着,却没敢说出口,因为笃定风云哥是不爱听的。“好吧。记得周末来我这里,相信铮文先生会有好气色的。”收线之后,她莫名地难过起来,凝固的记忆一点点地融化开了,甜蜜和痛苦混杂在一起,不是个滋味。 “总体看来,周末的聚会既不合时宜,又略显尴尬。足见,我这弟妹还是笨、蠢。”傍晚,深川早早回到家中,在晚饭之前,同父亲散步、聊天。 “你说这话,仿佛是在抬举自己太太不笨,不蠢……真是好笑。” “您看您,啧啧,即使不喜欢我的悠琴,也不必格外偏袒那个芳菲的。” “你的嘴,向来沾边儿就放赖。” “那么我不说话了,专心散步。” 父子俩默默走了一段路,霍爷再度开口,“洛枭雄匆匆而来,足见洛氏又要陨落一位爷了……” “大致……就在这几日了吧。大多数时间都是昏迷的,只是偶尔睁睁眼,动动嘴唇,也说不得什么话……” “你知道的倒还挺清楚的。”霍爷偏着头,轻轻瞟了儿子一眼。 “您也不是不知道我有个什么样儿的丈母娘……她若关注上谁了,不得了的。” “瞧瞧,你自己都瞧不上太太的娘家人,还让我们怎么给尊重、喜爱?!” “错了错了。”深川象征性地打了下性感而富有肉感的嘴巴。 “总而言之,还是猝然死了女儿带来的巨大打击,把枭勇击溃了。即使再度寻到了另一个儿子,也弥补不了丧女的伤痛啊。”霍爷又免不了唏嘘伤感,“为人父母,多么不容易。我呢,也是一天天的为你们几个提心吊胆的。若有一天真的倒下了,没了……怎么说呢,也算是另外一种解脱吧。” “您看看您,真是的。”深川顷刻在眉头蹙起一个“川”字,嗔怪道,“我的嘴巴恐怕也是遗传了您的呢!” 霍爷朝儿子扬了扬手,“得了,都别说了。吃饭去,饿了。”声音铿锵有力,坚定浑厚,深川只得点了点头,然后霍爷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父子俩迈动相似的修长的腿,步伐极为一致地向别墅折返。 “总而言之,我很担心,却也不能阻止什么,或是做些什么……这样的事面前,我,只能无用地担心、难过、祈祷……好在,有风云陪着您。”罗利,夜色之中,洛芊芊陪同父亲散步,道出心底的真情实感。然后,她暗暗地想,您知道吗?我很心疼您、担心您,因为这一场即将与兄弟生离死别的沉重旅程是您必须要承担与经历的。可另一方面,有的时候,不,很多时候,我不明白您。就比如若是不欣赏、信赖风云,又为何总在那些最关键的时刻狠狠地依靠他?!您真是自私又偏心。清朗的月光下,父女俩静静地走着,心底里涌动着沉沉地哀伤。 “父女就是父女,有血脉连着,再怎么闹别扭都能化干戈为玉帛。”窗畔,向薄筝收回目光,看着身侧着一件薰衣草色调连衣裙的儿媳,带着几分深意问,“你说呢?”阮秋与婆婆眸光相对,浅浅一笑,认真回复道,“正是如此。” “连衣裙中间的这排白色纽扣……有点儿装嫩的嫌疑啊。”婆婆剑锋一转,毫无征兆地对儿媳挑剔起来,“虽然穿起来很好看,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阮秋心里明白,这一回,婆婆是在转嫁心里的不痛快,而并非要以女王意志去改造她,也因而,她只以沉默作为回应。 “好吧,你又是拿沉默来对付我……真是无趣……所以,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去歇着吧。”薄筝将目光转回窗外,继续追逐在庄园里亲昵散步的一对父女。 “那么,晚安。”阮秋转身离去,美好的身姿缓缓消失在洒满月光的落地窗上。她总是如此,那么美,那么冷,那么危险,那么遥远。薄筝轻轻地叹气。 “娘找你,说了些什么?”一入卧房,丘辰便迎上来拥抱她,关切地问她。 “没什么。难得芊芊带着孩子回来小住,她很高兴。只是,二叔病得很重,爹和风云明日要去尔湾,她又免不了心事重重,所以,才找我过去陪着聊了几句。” “哦。”丘辰半信半疑,却也不好深问,只得说,“我此时也心事重重,你也替我排解排解吧。” “你是想说——去尔湾,爹偏偏让女婿陪同,把我独自撂在洛氏,被那些厉害的董事们煎烤,还要被外人猜测我是为了避免见到前妻而躲在家里,不肯送二叔最后一程……” “唉——”他长叹一声,不由自主地将太太抱得更加紧迫了,“我并不是个孬种,或者冷血的混蛋,只是能力有限,又确实没有主见。” “慢慢来吧。只要不放弃努力就好。” “只是,我再努力,也成为不了戚风云啊。” “为什么要成为他呢?若全世界都是他那样的人……”她欲言又止,不敢想象。 第448章:善解人意 尔湾,傍晚,天空依然蓝得炫目,风尘仆仆而来的洛枭雄独自坐在奄奄一息的亲弟弟面前,轻轻地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至于答案,他早已心中有数。洛枭勇艰难地睁开眼睛,盯住哥哥那双同自己惊人相似的冷酷眼睛,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阿丰……不必姓‘洛’了……但我名下的一切……需全数给他。”洛爷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或者为难。勇爷翻了翻眼睛,再度昏迷。 一小时后,洛爷同女婿离开医院,前往洛宅。一路无话,空气中浸满了难过的气息,那种难过是矛盾的、复杂的、天然的、不可回避的,像是严冬寒意般透过心灵,传遍头脑及整个身体。 一入家门,洛爷便去卧房躺下了,风云则叮嘱家佣们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稍后,他向远在罗利的家人们报了平安,并简洁而谨慎地说明了尔湾此时的诸多情况。 待一切处理完毕,夜色已愈发浓重,洛爷也醒来了,翁婿俩便简简单单地吃了晚饭,并在庭院里默不作声地散散步。经过漫长岁月的摩挲与照耀,关于风云的细致体贴、善解人意,洛爷已是深有体会,但这一回,却又是格外不同的感受。只是,似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大界限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使得洛爷对女婿的戒备与厌恶总是无法消融、甚至缩减分毫——这种矛盾的心情幻化成妖,变本加厉地折磨、啃噬着他的灵魂。 其实,大伯来与不来,看与不看,根本没有多少意义……几近凌晨,罗丰依然无法入睡,只得望着卧房的天花板,在心中翻滚无谓的感慨。枕边人仍在熟睡,并未感知到他的难过。这样也好。他反而释然,轻松了不少,至始至终,他都不想连累到他的太太。 不知不觉,天花板似拉开了巨大的帷幕——秋日,树林,一条窄小细长的路铺展在眼前。路的尽头,义父洛枭顺笔直地站着,穿着气派考究的灰色外套,立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不断抚弄着被秋风吹乱的茂盛头发,目光坚毅,直抵远方,像是在等待某个重要人物。 “义父……”罗丰喃喃,但声音那么渺小,瞬间就被风声淹没了。“您在等谁?阮芽阿姨吗?”他继续发问,并向义父拼命奔跑。这一回,顺爷似乎听到了,便将目光转向心爱的义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梦醒了。天花板仍是那块无趣、冰冷的天花板而已。罗丰又转过脸,望着枕边人,悠美睡得依然甜美,无忧。多么好。我也想成为你。他朝她伤感一笑,胭脂痣浮动震颤,转而,一滴泪滑落枕边,无声无息。 “人生多变,只有尽头大致相同。”清晨,恰逢周末,去往医院途中,洛爷对女婿说出这句话。风云回味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说深让夫妇还邀你去家中做客?”过了一会儿,洛爷又想起了这件事,觉得不怎么痛快。 “就在今晚,铮文夫妇也在。”风云轻声回复,“我会在八点前回家。” 洛爷点了点头,“胥江铎也不知怎地发了善心,邀我今晚去他那里坐坐,聊聊……但大概也并非发善心,而是替罗丰探探我罢了。那条老狐狸……”他停了嘴,看了眼稳稳开车的向太平,“对了,你堂弟向长久好像是他的司机,就此,你们也可以见见,叙一叙。” “虽是亲戚,却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名字取得挺相似、亲近,”司机思忖着说,“但这个姓氏,又确实是我和他的运气……得以栖身于气派人家,为大人物做事。”这马屁拍的。洛爷垂下眼,不做声了。 医院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前来探望洛枭勇的人,多半也是走个过场,只是借此机会探看一下洛枭雄罢了。傍晚将至,只剩下几个人真心实意地陪洛氏兄弟熬一场生死轮回。“那么,我去铎鞘,会会胥江铎,风云则去深让那里……你们,也都先回去歇歇,明日一早再来吧。”洛爷发了话,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陆续离开,最后,病房之外,只剩下了陆明丽和罗陈熏。 “你也回去吧。毕竟,孙女离不了你。” “我不要紧的,熬惯了。” “可我不想跟你同时呆在这里……懂吗?!” “懂了。”罗陈熏缓缓起身,脚步平稳地离开了。 对不起。怎么说呢?你也没什么错,大可不必忍我的。陆明丽看着那条瘦弱而倔强的背影,暗暗地想。许久,她也起身,缓缓走进重症病房,按要求穿戴、防护好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到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面前。曾经,他是那么的鲜活可憎,薄情狠毒,如今,却似一条即将干涸的可怜溪流,正在无力地蒸腾、消逝。 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送别他,那个人,必然是我,也的确是我。她笑了,得意而畅快,她哭了,尽兴而迷茫。 此时,深让家中也似聚拢着愁云惨雾。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戚风云也终究不是灵丹妙药,解不了众人的悲伤与怨愤。 “深让,我想请你帮忙撰写二叔的碑文及墓志铭……可以吗?”但风云还是适时地打破了僵局,“你的字秀丽刚劲,严谨庄重,落在碑上,可得永恒之光。” “不要这样抬举我的字,我会不自在的。但若洛家愿意给这个机会,我自当尽力写好。何况,他也是我的亲姨夫。” “深让的字虽好,却尚未形成刚劲雄强、大气磅礴之风,这样的字落在碑上,稍显牵强啊。”谁知罗铮文口出冷言,搅和了知己的良苦用心。 “那么,听这话里的意思,铮文先生必定是认识高人雅士,更能担当起这道碑文。”芳菲登时回怼了她的“二叔”。 铮文淡然一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不要那么沉不住气。我好歹是客,且是你罗女士请的我。” “据我所知,铮文,确实认识几位居士、高人……所以,他真的只是一片好心。但是,我此前已与岳父商议过,觉得深让最合适做此事,这才开口来求。总之,多谢大家,为洛家的事如此尽心竭力。” 第449章:无人斗法 一片荒野,人迹罕至。 “我走了,哥。”洛爷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一位少年,朝他摆摆手臂,露出模糊的笑容。 “阿勇……”英俊老者的唇角浮现出迷茫、怅惘的笑意,随即,他自然而然地向那少年奔去。只是,那名曰阿勇的少年已消失不见了。 洛爷缓缓睁开眼睛,醒了梦,眼角有一点儿湿润,四周笼着一团黎明前的似是而非的黑暗。“阿勇……”他喃喃呼唤,心中也似腾起一团融化不开的黑暗。 克制而柔和的敲门声促他回过神来,“说吧……风云。”一阵不祥的预感令心跳骤然加速,他依然平躺着,只是眼眸中闪现着泪光。 “明丽婶婶刚刚来电说……二叔,走了。”风云的声音若流水淙淙,温柔而哀伤地拍打着洛爷的心,“所以,爹,我们得尽快赶去医院。” 公路上,晨光从清澈无云的天空中均匀地洒下,照耀着闪闪发光的前路,以及车子里每个人的肃穆脸庞。 医院正门口,迎接他们的自然是陆明丽,准确地说是现阶段只有她而已。“早。”她想了半天才对洛氏之主说出一个字来,脸庞上挂着泪痕,带着几分因疲惫、痛苦、矛盾、怨恨而生的木然。 “我先去看看他。”洛爷甩开众人,独自去寻他那人生已落幕、完结的兄弟。于那个时刻,洛氏兄弟的确需要有那样独处的空间。而空间之外,风云君子也拿出气度与智慧,得体地抵挡一切,又照料一切。 “听说葬礼要在这里举行?” “是的。火化之后,骨灰要带回罗利,安葬于秋水墓旁。” “哦……这种安排,阿丰同意吗?” “这是二叔的遗愿,已得到了大家的理解。” “哦,”夕阳西下,洛宅的会客厅里,安坐在皮沙发里的铎爷抱起了双臂,目光停在风云嘴唇周围冒出来的黑青色胡茬上,“看来你已经安排、也决定好一切了。”风云立刻领会了话里的深意,遂回应道,“总是要有人来安排、决定这些事的。” “也对。总之辛苦你了。”铎爷放下茶杯,看了看跟西服外套极为相配的限量版瑞士表,起身告辞,“既然你岳父已歇下了,我就不打扰了,替我问候他,安慰他吧。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 风云道了谢,将铎鞘之主送出门,庭院里,守候在车旁的向长久紧忙打开后车门,恭敬地迎候他的老板。 “风云。”长久刚刚发动了车子,铎爷竟降下车窗,呼唤风云的背影。风云便转回头,重新走至车前,谦和应道,“您请说。” “呃,”铎爷有些诧异,他这样拥有数十载沉淀与故事之人,却回想不起自己刚刚为何要叫住眼前这个如仙似画的人物。 “你也,注意休息……”他搪塞了一句,随即关闭了车窗,倚回座椅里。我这是怎么了呢?莫名的感慨袭击了他的胸口,他干咳一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也许,不得不说,在此番较量中,戚风云取得了意味深长的胜利。这感觉糟透了。 “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始终没跟你堂哥聊几句……为什么?昨晚我便想问你了。” 途中,猛然听到此话,向长久立即看了眼后视镜,老板仍在闭目养神。 “他是一潭水,我是一颗石子,即使整身投下去,也晃荡不出多少波纹。” 铎爷睁开眼睛,笑了。“臭小子,嘴巴还挺厉害的。” “跟您在一起久了,自然沾了光。” “我可从未妄自菲薄,说自己是一颗石子儿。” “跟您在一起久了,才悟出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我也只能是石子了。” “哦,你是石子儿啊。”铎爷来了兴致,微微探出身子,决定逗弄一下他的司机,“但你却说——跟洛爷在一起待久了的向太平,是一潭深水——足见我和洛爷也是天差地别的喽?” “哎呦,您看,我就是个开车的司机,说起话来怎么可能不漏风呢?您海涵。” “好吧。既然你都告饶了,我也就无法穷追猛打了。”铎爷稍稍偏了下头,耸了耸肩。 “多谢您。”长久舒了一口气。 “我可以允许你说话漏风,但铎鞘的风声,是不可漏给外人听的。” 听闻此言,长久身子一颤,随即朝后视镜轻轻一瞥——铎爷已经重新窝进座椅里,笑容亲切。他立刻挪开了视线,“我知道了。”尾音又飘又抖。 “好好开车吧。”铎爷又开始闭目养神了。很多时候,他的本意并非击败他人,比如此时,让弱小的石子颤抖就是无趣的。非常无趣。 “非常无趣。”清晨,山顶庄园里,周澎湃站在一处分外陡峭的悬崖边,一边极目远眺,一边跟身侧的周响抱怨,“洛枭勇之死竟能耗去公众视野里如此多的关注度。是的,虽然很无情,但我就是这个感觉。”这番话让听者感觉到有些恶心、无言以对。 两个人默默行走起来,以便欣赏山崖上斜斜生长的倔强松柏及不知名的树木。它们,虽各自疏离独处,却造化出独特的姿态与风骨。看了一会儿,周响冷不丁地说道,“您不是觉得勇爷之死所获得的关注度无趣……而是,戚风云不在罗利,无人斗法……很无趣。” “笑话。”周爷顷刻冷笑道,“足见是我高估了你的见识。”抛下这话之后,他便败了兴致,转头朝别墅的方向走去,转眼间消失在周响的视野里。不幸言中了啊。周响怔怔地站在原地,缩了缩脖子,皱了皱眉头,跟着往回折返。 然而上班的路上,周爷耳畔一直回旋着周响看似无意间说的那句话——无人斗法,很无趣。会是这样吗?无人斗法很无趣?!内心自问着,然后转瞬间又自答——不。简直是笑话。 “周董,公司里一切都还顺利吧。”接近中午,风云来电问候。 “你才离开多久?就按捺不住要来探我的忠心?再说了,一大帮嫡系死忠替你,不,替你们戚氏父子在此镇守,你还放不开区区几日小离别?”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古钟般的音色里没有半分不悦。 “那么打扰您了。我收线了。” “等等。”周爷顷刻拦了一句。 “您请说。” “珞珞这段时间仍是孕吐得很厉害,待你回来了,我得告几天假,多陪陪她,照顾她。” “不必等我回去,您随时可以去照顾她。” “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即使在你我这样的位置上,也得遵从。” “好的。我预计在三天后返回罗利。” “嗯。”周爷收线。心中莫名地畅快,愉悦。 第450章:心灵慰藉 戚风云就是戚风云,无人能够走近,无人可以替代,也没有任何言辞能够形容、比拟他。永远如此,永远。 不知怎的,某些相对闲暇或者特定的时刻,陈进的头脑里总是在翻太太的日记,字字清晰,声声如雷。 无论如何,我不是、也不应该是一个爱翻旧账的男人。每每此时,他总对自己施以暗示。永远如此,永远。他晃了晃头,放下咖啡杯,继续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 “他仍是一天忙到晚吗?”午后,罗利的天空照例展开一张清朗纯净的脸,让望着它的老者找不出一丝茬儿来。 “他这个人,就是工作狂,结婚前我已心中有数了,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何况,我也并不想做个时时讨怜惜、关怀的女人。” “即使自己是个整日孕吐的孕妇?” “嗯。不必为生计或者前途忧心,也不必担心丈夫移情别恋,身背后还有您这样的爹……所以没必要再讨要他原本就不擅长给予的东西。” “你啊你,只是嘴硬罢了。”周爷嗔怪着,然后轻描淡写地提议,“要不,回来小住几日,陪陪爹?”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几秒钟,“好,今晚我跟他商量一下。” “嗯,也好。夫妻之间就得有商有量。”但陈进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周爷暗想。 “好好的干嘛回娘家住呢?”傍晚,陈进出人意料地提早回家,又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太太的提议,“若是不喜欢现在的家佣或者厨师,我再招聘更好的。若是,” “可我想我爹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提高了音量,睁大了眼睛,黑眼珠因激动的情绪而不住地晃动。 “既然决定了,就回去住几日吧。”他身上疲乏得很,又实在厌烦跟怀孕的太太争吵,于是只能妥协,但厉害的话也是要回敬一两句的,“我也是忙,无法过去陪伴,希望你理解,早日回来。”说罢就扭身走掉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安静而凝重。丈夫的话久久萦绕耳畔,重重地敲打在珞珞心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言自语道,“好的。” 恰于此时,风云来电。“还好吗?”耳畔传来若即若离的男声。珞珞双手握着电话,两眼盯着窗外的夜空,轻轻回复,“糟透了。” “听周董说,你孕吐得很厉害……建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此时,这样的模式化的建议,由风云口中说出来,却也能舒缓她的心情。 “你不是应该很忙,很累吗?还有空给我建议?”她缓缓坐到窗边的太妃椅里。 他心平气和地应对道,“的确很忙,很累,也希望快一点儿回到罗利。但你也知道,我操心惯了,所以你的事,也要适时过问一下……只是没想到你会回复——糟透了。” 她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这番话,脱口一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反而更寂寞了。” “怎么还是两个人?分明是三个人了啊。”他温柔而伤感地笑了笑,“而且,宝宝能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好听的,难听的,都会听到,也许,还能听懂。” “是吗?” “我想,是的。”他在电话那头叹气,仿佛感慨时间飞逝,一切如梦。 “那么,我打算回娘家住几日,你觉得宝宝会同意吗?” “我觉得……你还是问问宝宝吧。” 她沉吟片刻,带着妥协的口吻说道,“好吧,我试试看。” “虽然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拜托了一位大厨,给你做一些开胃的菜式……明天起,每日中午,苏毅星都会给你送些好吃的。好好保重。” “谢谢你,风云哥。你也保重。”她收线,摸了摸毫无进展的肚腹,“明早,我们回姥爷家,可以吗?不要反对,让我好受些吧。”然后凄凉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直想着要离开这里,难道,夫妻之爱这么快就淡薄了吗?!她继续抚摸着肚腹,想象着一张稚嫩孩童的可爱脸庞,慢慢走去卧房。何时起,自己变成了一个寂寞而敏感、病病歪歪的女子?!仅仅是因为这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吗? 她的脚步停在丈夫书房的门口,门开了一条缝儿,灯光得以投射出来,而她的视线也得以投射进去。写字台前,端坐着投入于读书的丈夫,眉眼间存着一些古板、哀伤,和令人厌烦的自鸣得意。他的世界里真的有自己和孩子吗?她静静地看着他,他却并未感知到什么。这个可恶的工作狂。她又行走起来,脚步很稳也很快,空空如也的胃里不断传出哀嚎声,扰得她的头嗡嗡作响。见鬼去吧,这个冷酷的地方,我要回家,回我真正、唯一的家!她打定了主意。 “只有当我们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家庭时,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它事情。”风云来电,一反常态地介入到陈进的家事里来。 陈进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放下书,抬头看了看门口,起身走过去,手法轻柔地关紧房门。 “我不想骂你是伪君子,虽然事实上你当之无愧。我只想警告你,别太关心别人的太太,尤其自己太太本就是个大醋坛子。”毫不客气地切断电话后,陈进重新回到写字台前,坐下来,平复着分外糟糕的心情。 “娘,很抱歉打扰您,我只是想知道,您现在在哪儿,还好吗?”他致电独自在外旅行的母亲,希望寻求一份心灵慰藉。 “我正在一条古老的街区闲逛,欣赏精美的建筑和枝繁叶茂的树木,待会儿打算去海湾小岛,看一看真正属于大海的风景。”周云蝶的声音温柔而富有力道,“所以,我的孩子,不要惦念我——在你有了更值得惦念的人之后。放心,我很好,我向来有能力使自己过得很好,是不是?” “是的。”他释然叹气,“可我不怎么好。” “我知道,我明白。你若问我的意见,我建议你,放下忙不完的工作,陪陪珞珞,就这么简单。” “娘,放下工作,谈何容易?!” “若失去了珞珞和宝宝,你恐怕会更加艰难的……还有,别学你爹,妄图培养、造就出理想中的能配合你节奏的太太。好吧,我不想把话题扯远。归根到底,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权衡、把握。” 第451章:借花献佛 中午十二点,苏毅星如约来到山顶庄园,在主体别墅的餐厅里摆放几盘新鲜出炉的开胃菜肴。 素面朝天的周珞看上去有些疲惫、伤感,以及一些难于揣测的情绪,但她依然是一位古典端庄的、美好之中带着明显的倔强与骄傲的女子。 “风云哥说——尽量多吃点儿,别饿坏了自己和宝宝。”毅星摆好饭菜,轻声说,“我想去庄园走走,风云哥曾跟我说——非常欣赏这里的园林艺术。花木藤蔓交错生长,山川盆池饱含真趣,满目繁荣自由,艳丽丰满,大有‘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智慧与意境。” “可以。但你也该知道这里的安保机制,所以只能安排一个相对和善的保安陪着你欣赏美景了。望体谅。” “多谢你,周女士。庄园很大,地形又复杂,也的确需要有人陪同,才算稳妥的。” 周珞点了点头,遂安排了沉稳谦和的人物陪同眼前这位白皙清秀的男子去散步。之后,她又支开餐厅里的家佣,独自品尝满桌佳肴。 不久,风云来电问她,“怎么样?菜肴可还算可口?”她当即回答道,“胃里舒坦多了。” “那就好。我还有事,再聊吧。”风云利落地收线。 “呦,居然太平和顺地吃了饭,且没有孕吐。”周珞一抬头,见养父立在眼前,朝自己微笑。 “爹,您怎么回来了?” “偷个懒儿,回来看看你。”周爷落座,净了手,拿起一双筷子,在雅致的青花瓷圆盘间蜻蜓点水般舞动。“这菜的味道……”筷子渐渐笨拙起来,最终被缓缓地搁到筷枕上。 “非常接近……娘做菜的味道。”女儿的声音柔缓地敲打着鼓膜,却分外刺耳扎心。 “戚风云果然不同凡响,居然可以找到一位厨师,还原我太太的手艺。” “爹,您……生气了?”女儿揣摩着父亲的表情,轻声问询。 “我是在想,他是怎么做到的?淑懿去世这么久,即使他仍然记得有幸品尝过的每一道菜式,又是如何将那微妙的滋味儿隔空传递给罗利本地的大厨的?!且堪称精准无误,简直不可思议啊。”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那些摇曳在枝杈上的被阳光照耀得分外鲜亮的绿叶,心中难以释然。 珞珞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对了,刚刚看见苏岸的公子在四处闲逛,一问保安才知道是你同意的,爹也只能由着他了。但女儿啊,咱们家又不是公园,以后不要乱答应这种好奇心过重的要求。” “我知道了。”珞珞简短地做了回应,便缓缓起身,“我想睡一小会儿。” “去吧。”周爷本还有话要说,但此时也只得作罢了。 幽深的廊上,飘散着清茶般清澈悦耳的歌声,虽曲调哀伤,却又带着绵绵暖意,周珞知道,那必定是周响在琴房练歌。 于是,她跟随着那歌声去往走廊尽头的琴房,轻轻地打开房门,看到熟悉的歌者抱着木吉他,边弹边唱,好不伤感。 “觉得如何?珞珞。”一曲结束,周响朝向她微笑。 “难道是,受风云哥所托,打算在勇爷的安葬日咏唱此歌?” “果然是冰雪聪明啊。” “那么,响叔,可以再唱一首快乐一些的歌吗?给宝宝听。” “当然可以。”琴音再起,渐渐地,两个人脸上也都有了午后阳光的色彩。 “怎么样?谈谈观后感吧。”书房之中,周爷隔着写字台,望着前来告辞的毅星,面色看不出喜怒的端倪来。 “这园林……原是家父帮忙设计的,所以想好好走一走,感受一下他老人家所思所想。” “记得你说过,苏岸从未跟你提及过我,此时看来,是故意跟戚风云撒谎喽?” “那么您就是帮我圆谎之人。” “呵呵,你的嘴巴究竟是随了谁,如此会狡辩。”这一句,毅星没有接话。 “如果是怕跟这里有了瓜葛,因而跟风云有了嫌隙……那么,你还是看低了风云人物。” “我该回去了。”毅星颔首施礼,扭身出了门。 “我太太,在我们的第一个女儿去世之时,曾独自去瑞士疗养了半年……那段时间,得到了你们家的诸多照应……” 毅星愣了一下,转身回到门里。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的脑袋、还有舌头,竟都还记得她的手艺……且你当时,分明还是个小孩儿啊。” “所以,也是借助了风云哥的记忆,才得以还原了几分神似。”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而已?风云想让珞珞吃到自己母亲烹制的味道,从而缓解孕吐之苦,遂拜托了你这半吊子厨师。而你,恰也没有忘记那味道……” “就是这么回事。只是,我觉得没必要跟风云哥说破我跟周家的关联,因为,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这一招儿‘借花献佛’,实在是走得漂亮啊!”周爷笑了,那笑声却令人压抑,甚至胆寒。 “无论如何,都是希望周女士度过艰难时期,顺畅起来,所以您也实在不必想多了、复杂了。”毅星望着周爷,目光坚毅,“周爷,我真的该回去了。那么,明天中午,以后每天中午……我还需要过来吗?” 周爷略一思考,“来吧。只要能让珞珞的胃好受些,我又有什么可介怀的?!但你要小心掌勺,千万别出丝毫岔子!” “风云哥既然让我担当此差事,我自然会兢兢业业,竭尽所能。” 毅星走后,周爷拿过手边的书,继续慢条斯理地读起来。 入夜,周家的餐厅里灯火通明,三个人分享着一整张大餐桌,尤显寂寥。 “陈进,去赌城了。说是去见一位有名的黑客。”周珞打破沉默,替自己丈夫,更是为自己找些体面的借口。 “嗯,这借口倒是挺别致的。”周爷朝女儿露出慈父的笑容,又看了看周响,“喂,你说是不是?” “男人嘛,事业是非常重要的。”周响淡定地回应道,“这可是您一直跟我念叨的,所以您瞧,我竟全信了,居然连老婆也不想、不娶了。” 臭小子。竟跟我抖机灵!周爷随即反击道,“那是你笨,曲解了我的意思。且还没本事讨女人欢心,讨不到老婆也是活该。” 周珞没忍住,噗嗤笑了。还是家里好啊,至少可以让我开心起来。想到此处,她又免不了伤感,陈进啊,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惦念我和宝宝吗?竟可以故意躲进工作里,冷落我们。 第452章:不回过往 今夜,一切如常。他回到家,洗澡,享用了一份营养满满的外卖套餐,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回来读书,睡觉。 凌晨,一盏分外精致的玻璃台灯映衬着一张白瓷俊脸,以及一支在日记上勤奋行走的钢笔。 说句实在话,暗中观察萧然的工作让我身心俱疲。毅星决定按照所思所想记录他的心情。他那么聪明、机敏,是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毅星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桌面上的薰衣草看了数秒。他大概何时能出手,给我些厉害瞧瞧呢?算了,想也没用。毅星合上了那本跟踪日记。 作为窥探者,他并不像罗轩白那么肤浅、无知、惹人厌。凌晨,萧然躺在床榻之上,回味那名安静沉稳的窥探者。他是著名摄影家夫妇的独子,天赋满满,却又并不像我老弟那般标新立异,任性妄为。然而他的取向却是异于常人的。萧然侧了侧身,将双眸闭得紧紧的。也是奇怪了,琢磨他做什么?!随即,辗转难眠的男子努力睡去。 “我一直睡不着,可你却睡得那么香。”尔湾,天仍未明,失眠了一整夜的陆深晴终于忍无可忍地摇醒了枕边人。 “我去罗利,是替咱爹去尽一份情意。爹虽然不欣赏洛爷,却也是顺爷的异姓兄弟,所以,这一趟送别勇爷,于爹而言,极具意义。” “那我也去。” “那么爹怎么办?总要有人留下来照应他老人家,以及这个家。”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深晴不出所料地先发制人,“所以你算是称心了,既可帮爹尽情意,又不必担心顾不上家里,只需……”她故意停了一下,双眉微挑,喃喃,“只需一心一意去见阮秋吧。” 秦子冬被气笑了,“你可真是的,竟能想到这些。” “想没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她身姿一晃便起来了,几乎赌气地走去盥洗室,子冬也没再辩解什么。 如果他的心里有我照不到的阮秋,那么,我也就只能任由那块阴影存在着了。隔着一道留有缝隙的门,她感知到心爱的子冬已起了身,正在卧房内来回踱步。唉,不该说刚刚那些话的,尤其是在此时。她心中内疚起来。 几分钟后,她推门而出,他立在卧房正中,目光恰撞在她脸上,“好些了吗?晴儿。” 她低下头去,咬了下嘴唇,抵住喉咙里倏然上涌的热气,喃喃细语,“你也洗漱一下吧,毕竟待会儿就得去机场了。” “那么,”子冬迅速走至她眼前,健壮的手臂紧紧揽住她柔软美好的身体,将绵绵温暖缓缓渗入。“要不要吃甜枣?”他在娇妻耳畔低切地吐露温情。 她闻听此言,不觉含笑羞涩道,“当然要,要很多,很多……”话音未落,便被子冬吻住了嘴唇,遂心头骤暖,不再多想,全情投入于甜蜜的爱恋之中。 机场内,子冬不出所料地遇到了一些特意赶赴罗利送别洛枭勇的圈中人士,其中竟也有胥子亮,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但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来,许与过往经历有关,他总是分外沉稳。 “你也去?”子亮上前两步,低声问他。 “是的。”子冬亦低声回复。 “到了罗利,可有住处?”这一问的语气是亲切而真诚的。 “谢谢。我会跟深让同住的。” “哦。”子亮眼波一闪,挪动身子,默然走开了。子冬心中漾出一圈涟漪,似乎解读不出子亮那番做派的因由,但一位头脑聪慧、又有些怪诞的公子哥儿的做派本也就是难以揣测的吧。 “人一下葬,就算是了结了人生……所以我们,都算是见证人吧。”飞机之上,坐在子冬身侧的罗铮文慢条斯理地说,那声音平静得很,却又蕴含着某种力量。 子冬没有搭话,这话题太过沉重、犀利,又似乎是挑衅某种传统认知的序曲。 “你总是这样,沉稳如海。”铮文只得作罢,转而去看挂在子冬脖子上的黑领带,那么醒目、隆重,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只是无知,所以不敢妄言。”子冬开口道,近乎耳语,“我没念过几天书,又走过一段特别昏暗漫长的路……但现在好了,好得像梦。偶尔,我很忐忑,怕梦会醒,让我跌回原本的世界里。” 我又何尝不是呢?铮文不自然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有些时候,沉默使人难受,但更多的时候,无声胜有声。 罗利,洛氏墓园,梧桐树下,一个灵魂寻到了他的女儿,从此,两个灵魂守护在一起了。 黎明前的微风里,每个人都闻到了新鲜而湿润的泥土味儿,也听到了一首吉他弹唱的送别之歌。礼毕,他们走出墓园,感觉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的考验。 有些人即刻就踏上了归途,仿佛罗利再也没有丝毫可留恋的了。也有一些本就是来跟洛氏套近乎的人,自然要多逗留几日。除此之外,当然,子亮没有即刻回去。 “干杯,为了我们天生拥有可以偷懒的资本。”夜色深沉,胥氏庄园的酒窖里,胥驰品着酒,然后朝喝苏打水的老弟讪笑道,“真的戒酒了?!” “如果你也曾有一位名曰阮秋的狠毒管家。” “倒也是啊。”两个人默契地对望,微笑,再次碰了杯。 又过了一会儿,胥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么你的事业还顺利吗?” 子亮没听懂似的“啊”了一声,随即想大笑,却被苏打水呛到了。 “瞧你这话问的!”一分钟后,他缓过气来,恨恨地埋怨兄长,“好像忽然就正经起来了。” “也就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话题了……总得找点儿话题吧。毕竟,我们曾经无话不谈啊。” “那么,不如说说和汪和婷过得怎么样吧。” “还不就那样吗?找到了个又好看又不十分麻烦的女人过日子呗。” “这样听起来就是十分满意了。”子亮起身离开,“你满意就好,记得别回去以前的胥驰了。” 转瞬间,酒窖之中,仅剩魔王独自饮酒。 “好。我答应你。不回过往,只向未来。”他轻轻地说着,又轻轻地笑了。 第453章:一身凌乱 勇爷之魂安顿妥当后,平静了几日。随即,罗轩白与吴翠翠的女儿便顺利降生了。我没有过去道贺,毕竟没有什么交情,且作为洛氏长媳,此时也应该安静些。 午后,阳光明媚,洛明达照例在午睡,阮秋得了空,翻开日记,写了几笔。 我在尽力戒掉从前,好的,坏的,尽力减少回忆……但我戒不掉对姑姑的思念。永远。 昨晚,我做了梦。也是这个季节,春节的序幕即将拉开,她拉着我的手,在海边飞跑。她的笑声,以及我的欢喜,在海风里变得生动、真切。我的辫子已吹散了,头发乱糟糟地随风飞舞,鼻子里、嘴巴里灌满了腥咸的海水味道,那么冰,那么苦,可心里却也是暖的,甜的。 时光蹉跎了许久,我再次梦到了姑姑。多好啊。 她合上日记,继续坐在写字台后面,双臂环抱,后背倚着座椅,叉起两条修长的小腿。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敲响,一个家佣压低声音说,“胥驰先生来了,在您的绣房里等着。” “知道了。”她直起腰,站起来,调整气息,出门“应战”。是的,应战。 “气色不错,但脸色难看。” 她听了这句评价,依然没露一丝笑容,只是向他略低了低俏脸。“见医生自然会紧张。” “呦!终于把我当做医生了?!” “其实‘尊重’是一种互动。” “那么我们赶紧互动吧。” 阮秋略想了一下,“我昨晚梦到姑姑了,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 他一本正经地“哦”了一声。 “梦很清晰,她的脸,笑容,笑声,香水味儿,拉着我的手的温度和力道……无比清晰。” 他亲切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在我心里,根深蒂固。” 他闭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却猝然离去,破碎得不成样子……”她望向窗外,漫无目的。他沉默,一心一意地陪着她。 “我逃不开从前,无论今后多么幸福。” “那就别逃,以免弄丢了自己。”他正面回应,语气坚决而沉稳。 “我不是不知足的人。”她忽然辩解。 “别逗了,世间有几人能做到知足常乐?” 她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凄凉一笑。 “若有空闲,帮我老婆绣个香囊作为春节礼物,怎么样?” 阮秋一愣,大概没料到话题转换得这么快。 “我老婆费心费力地帮你重新设计了祖母绿吊坠,那老掉牙的物件儿才得以焕发青春,在慈善拍卖会上出尽风头,拍出了天价。” “我记得付过设计费了。” “钱嘛,咱们都不缺,所以若只为钱,谁伺候你?!她那么用心待你的祖母绿,现在不过是求个香囊而已,千万别理直气壮地拒绝。” “好吧。给我一周时间。”她只得妥协,却也不忘试探一下,“其实实用价值不高,不知婷婷要它来做什么?” “一个香囊而已,还值得你思前想后?”胥驰讪笑道,“你得改改小家子气。”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问了,”阮秋并未表露不悦,反而和气地看着他的桃花眼,“那么,颜色、尺寸、花样儿全凭我做主了,若是不合她心意,你得有点儿出息,一并承担,别往我这里推脱。” “那是自然的。”他得胜一般得意,嘴巴也很厉害地还击,“你虽然酸涩矫情,但确实有巧手慧心,所以用没用心做一个香囊,明眼人自然瞧得明白,根本不必费我嘴皮子推脱。” 这就是胥驰。车子消失在视野里,她立在窗畔,叹了口气。 午后,周珞静静地开着车,渐渐凋零的林荫道不断在眼前舒展、退却…… “去医院了?”周爷来电,声音沉稳而温暖,“还好吧?毕竟这些天胃口已逐渐好起来了。” “我在开车,稍后打给您。” “你在开车?”周爷沉吟片刻,“难道……陈进没有陪你?” “他送我去了医院……可公司出了些状况,是我让他先回去忙的。” “把车停好,我让周响派人去接你。” “我心里闷,想去湖边坐坐,静静心,一会儿就好。” “别胡闹。”周爷收线。然而,周珞并没有照爹的话去做,而是继续去往静谧之湖。 “接下来怎么办?”不久,得力的保镖寻到了在湖边长椅上坐着的周珞,立即致电周响,语气十分为难,“毕竟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也决不是我能劝回家的。” “你什么都不必做,守在那里就好。”周响收线,转而致电风云,“珞珞似乎不太对劲儿,您知道些什么吗?” “她约我去湖边坐坐,谈谈,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哦,”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那么,您费心照应着她,多开解开解……她和陈进,”他不知该如何措辞,只得轻轻地叹气。 “没事的。”声音温暖沉稳,让人安心。 “你来了。”当风云把一条薄毛毯披在她身上时,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第一次做B超检查……竟然说没胎心了,原始心血管搏动‘无’……我的宝宝……被宣判了胎停育啊……” 风,吹皱了湖水,亦吹得两个人一身凌乱。 “别怕……”他轻声说,“再去别处查查。” “你陪我去,行吗?”她忽然柔软无助地恳求道。 “为什么?因陈进冷落了你,便要如此待他吗?”他端详着她憔悴难过的脸,慢慢地说,“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任何决定都得你们两个去做。” “知道了。”她捋了捋发丝,语气变得坚硬起来,“我和他之间的事,的确不该牵扯外人。” “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却坦然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座驾,毅星立即下了车,为老板打开车门。风云扫了眼躲在暗处按兵不动的周家保镖,随即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几天之后,春节气氛正浓之时,周珞却引产了。 “毫无征兆……”周云蝶对着电话微微叹气。 “也不算是毫无征兆……只是,我们自己大意了。”电话另一端的陈进轻声回复。 “不要自责,更不要怪珞珞,和和睦睦地过下去,自然还会有孩子的。” “医生说,珞珞初次怀孕便这样,建议做个全面检查……我也是怕了,怕有什么不好的结论……” “没什么可怕的。”母亲安慰着儿子,“只要你们彼此相爱,一切都不成问题。” 第454章:尽心尽力 清晨,周珞醒来,眼底的泪仍在积蓄,卧房里静静的,枕边无人陪伴。何时起,爱情的调子就变了?她闭上眼睛,将泪水忍了回去。至少,春节过去了。想到此处,她弯了下嘴角,迷迷糊糊地沉入梦里。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不知过了多久,当阳光越来越热情地亲吻她的脸颊时,婆婆的低语声传进耳里。但她不想醒来,因为阳光一定会刺痛她的眼睛。 “总会熬过去的。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养父回答得十分坚决。“倒是你的儿子、我的女婿,若再这么扎进工作里,冷落珞珞……这场婚姻恐怕就熬不下去了。” “亲家,我们的孩子都一样倔强,不是简单劝劝便可松动、转变的。所以接下来会怎么样,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了。” “你倒是推脱得挺干净的。” “不是推脱,是管不了、也管不着。” “那你先回去吧。对了,告诉陈进,搬回自己家住吧,陪伴不是例行公事,周家不欢迎没人味儿的货色。” 走出戒备森严的周家,周云蝶驱车去往儿子的公司。一路上,她都在回忆仙逝的前夫,并隐隐感觉心爱的儿子正在走那个人的老路。 “明天,我又要飞去埃及了。”办公室里,画家抚摸着手感温润的马克杯,观察着在水中缓缓绽放的一整朵金丝菊。 “哦,好,我送您去机场。”陈进恭敬地说。 “不用了,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对了,你岳父……让你今晚起不必再住去周家了。” “哦……”陈进蹙眉颔首,“知道了。”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若婚姻在你心里不如事业更有分量,就早些取舍,别耽误彼此。”她目光坦率,说起话来掷地有声。 陈进没有表态,她也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分别之时,两个人紧紧拥抱了一下。 入夜,陈进依旧来到山顶别墅,岳父自然不会给好脸色,“都说了,不必来例行公事了。” “我有事同您商量。”声音泰然平稳。 “哦?”周爷挑动眉梢,坐到沙发里,像准备听业绩不好的项目经理申辩那般命令道,“说吧,尽量简明扼要。” “我打算启用一位得力的董事,替我暂管力量集团……但您也知道,我阅历有限,只能请您帮我把关。” 周爷即刻明了了陈进的用意,探身看了眼山巅的一棵松柏,以及天空的流云,“这可是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我不想管。” “我可是您女婿啊。” “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吗?用人朝前,用不上便抛之脑后,还挡一块‘事业为重’的遮羞布……你当自己是谁,也配?!” “公司的事安排利落了,我就带珞珞去瑞士疗养。” “别说得十拿九稳的,她不一定愿意。还有,若你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收敛不了,你们还是长久不了的!不,不够准确,往后,你跟谁也长久不了。” “爹。”书房的门缓缓拉开,周珞轻声道,“该吃晚饭了。” “你先去吧,我们稍后过去。”周爷的声音柔软下来,身子却若顽石般纹丝不动。 “响叔出门会友,那么大张桌子,只我一个人坐着,哪里会有胃口吃饭?”她却楚楚可怜地贴在门边,喃喃细语。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然起身,并默契地站立到她两边。她就自然而然地牵起他们的手,缓缓向餐厅行走。片刻之间,一切便都明了了,也就真的不必再言语了。 然而,这一夜,周爷注定是要失眠了。他不是不能容忍女儿的妥协,而是,面对女婿那分明是临时抱佛脚式的关怀,向来心高气傲的女儿居然可以妥协得如此轻易,甚至是毫无分量!这结论像是一块巨石压着他的心口,使得他透不过气,又泄气得很。 “我想,爹一定感到很失望。”卧房的双人大床上,一对夫妻泾渭分明地平躺着。周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们的婚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我们都再努努力吧。”陈进眨动有些酸涩的眼睛,视线里是一片无趣的天花板,“尤其是我。” 周珞淡淡一笑,一滴泪划过面颊,天花板渐渐模糊起来……明天,太阳如常升起,一切如常那般重新开始。悲伤与希望在思维里交织、蔓延着,她闭上眼睛,踏入梦里。 清晨,卧房里飘荡着暧昧而慵懒的气息。周珞醒来,发觉枕边人依然睡得很安稳,其身背后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大束昂首挺立的银莲花。 她缓缓坐起来,伸手轻轻拿起那桌面上的明信片——期待你我之间,一直拥有不求回报的爱情——字如其人,自信而富有力量。 “早。珞珞。”他也醒来,轻声细语地说。 “早。”她放下明信片,波澜不惊地下了床,去洗漱。 也是,一束花而已,打动不了孤独公主的。他将双手交叉着垫在脑后,冲着天花板笑了笑。 早餐吃得很沉闷,压抑。周响一夜未归,这是不常有的——但这也不能作为一个打破沉寂的恰当话题——所以,三个人似乎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听说萧山将‘勇团’经营得还不错。”早餐接近尾声,陈进找出了一个不太助消化的话题。 “只是没有立即垮掉而已。”周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过萧然倒是尽心尽力地帮他,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但谁知道呢?也许,只是想展示个人能力、借机扬名立万而已。” “也许,是亲戚?”陈进盯着岳父的眼睛试探道。 周爷顷刻识破了那试探,却也干脆地说,“不是亲戚。况且,‘亲戚’这个词调动不了萧然的‘尽心尽力’。” “也许是萧山的个人魅力……”陈进喃喃。 “呵。别逗了。我的女婿。”周爷起身,脸上挂着微笑,“我今天会比较忙,就不陪你们了。”说罢就离开了餐厅。 “那么,我们去露台喝杯红茶吧。”对于陈进的提议,周珞没有反对。她喜欢露台上那把年代久远的秋千椅,坐在上面摇摇荡荡,远望日头初升的天空,是件美好的事。至于红茶,就不必了吧。现在的你我,还没有一同品红茶的默契。她暗想。 第455章:如意算盘 夜,开启又一次毅星对萧然的监视。只是这一次,因萧然看似临时起意的夜行而有所不同。绵延起伏的公路不断向远方延伸,四下荒芜而安静,这也使得本次跟踪变得愈发明目张胆、危机四伏。 半小时后,萧然的车子下了公路,停在由红橙色砂石堆积而成的山丘旁边。他下了车,手里拿着一台相机。夜风之中,蓬松自然的刘海浪漫飞扬,利落的短发闪现夜的幽光。 毅星的车子隐藏在相隔较远的另一座山丘后,他双手仍然紧紧握着方向盘。自微微出汗的掌心里,他读出了久违的怯懦与内疚。 萧然举起相机,不断按动快门,认真投入的样子超乎想象。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哪怕就一次?”记忆之中,明媚如春的少年向着一位耀眼的少女弯起了右肘。 “好吧。下不为例。”她露出好看的笑容,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快乐地走着,走着,在花香阵阵的山间小路上。 某一刻,毫无征兆,回忆戛然而止,萧然停止了摄影,将相机放回车子里,随即,朝向远处的另一座山丘招了招手。 毅星知道,除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没有别的选择。 “你在跟踪我?” “是的。” “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如果面对警察,就另当别论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有收获吗?”萧然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吐纳起来。 “没有。并且已经暴露了。” 萧然再次笑了笑,“知道吗?你很特别,且并不惹人厌。”然后压低嗓音说起重点来,“帮我转告戚风云,他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好的。打扰了。”毅星转身离去,脑后忽地袭来一阵劲风,他条件反射式地偏了下头,躲过那一记拳头,迅速转身直面萧然,一把上膛的手枪指着偷袭者的眉心。 “小心走火。”与此同时,萧然的手枪也对准了反击者的胸膛。 “我们都不想这么干的,对吗?不然刚刚你发的就不是冷拳,而是冷枪了。”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便都收好了枪,在月光下端详着彼此。 “无论如何,是你起的头儿。”毅星表情严肃。 “你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片刻沉默。谁的目光都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是啊。的确。但我的底线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毅星点了头,再次转身离开。 “戚风云,是个伪君子。你跟着他,太可惜了。”身背后传来萧然响亮刺耳的忠告。 毅星继续行走,迎风甩下低沉而克制的警告,“不要诋毁我的老板——这也是我的底线。” 真是死心塌地啊。萧然摇了摇头,钻进车里。 凌晨,两个人皆回到各自的住处,跟失眠斗法。狭小而清简的房间里,毅星点了妖娆的台灯,默默书写最后一篇跟踪日记。 也许,是萧然想让我解脱出来,才故意这么做的。他如实记录着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又要怎么跟老板解释呢?!对不起,我曝了光,您需要另选能人去刺探萧然。这句话很难说出口。当一个人悄然深入了骨髓,一个失望的眼神都足以踏平了自尊,沦陷固若金汤的疆土。 此时,失眠的萧然正在欣赏他的摄影作品。夜的光线,广大而虚空的布局,融化在悲悯情怀里的风流走的踪影,被轰然凝固在某一刻……这感觉真让人着迷。所以,我的老弟,好好珍惜你的天赋与职业吧。他按动邮件的发送键,将这一组名曰“夜风”的照片传递给心爱的弟弟。 几分钟后,文烨回复了邮件——泰然忍耐,待黎明。 萧然会心一笑,关闭电脑,酝酿一场好眠。 清晨,上班路上,风云看着报纸,语气平静地说,“那个人,既然最近一直很安分,则暂时不必去留意了。” 毅星想了一下,咽下要说的话,尽力平静而简单地回复,“好的。”老板就是如此,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他总能了结得简单干脆——只要他愿意。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来。一位留着亚麻色蓬松短发的少年朝马路两端张望了一下,迈开步子走到车子前面,然后,他停下来,直视毅星,斜开的刘海围拢着一张红润帅气的脸。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毅星面色严肃,抬手示意那少年迅速离开。 “不要那么紧张。”风云放下报纸,轻轻地拍了下司机微微颤动的肩膀,“他只是不知道你不能被随意开玩笑。”果然,少年扮了个鬼脸,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两个人再无言语交流。 “这个职业改变了你。”上行的电梯里,风云打破沉默,声音里埋藏着一丝伤感的意味。 “时间一长,世间万物都可能改变的。”毅星分外敏感地反驳道。 “嗯。也对。”风云舒缓一笑,“下午我要去祭拜姐姐,中午我们去墓园附近的餐厅吃清汤素面,可以吗?” 电梯门开了,毅星护在风云身前,见四下太平,才缓缓让开路,沉稳地说,“可以。” “早,风云哥。”助理办公室里,热恋中的吴信步露出清澈的笑容,“因为您下午有事,所以有一个同核心技术人员的会晤改到下周一了,可以吗?” “下周……我临时计划去波士顿待一周。” “波士顿?”一支轻柔舒缓的曲子在房间里游动,“您是想开辟波士顿市场了吗?” “忽然受邀参加陆千里同卓丹小姐的订婚宴,觉得也好,可以顺便四处转转。” “卓丹啊,华裔富商卓越的女儿……没想到陆千里真的得手了。”信步唏嘘不已。 风云笑了笑,转回正题,“所以你问问看,会晤改在这周末可不可以。” “好的。”信步回过神来,还以微笑。 “还有下周的事务,帮我延后,不能延期的需列出来,我酌情找人代劳……还有,和周董的助理沟通一下,互通信息,以示尊重。” 您总是如此周到。信步再次还以微笑。 “他借着这样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去波士顿考察市场,倒真是一步高招儿。”周董自周响口中闻听此消息,冷笑道,“咱们倒是无所谓了,只是搞不好,洛家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喽。” “您是说,您卖给洛家的楼盘,派不上大用场了?” “可不是嘛,听说一直空着,痴痴等着戚风云拋橄榄枝呢。要是洛家女婿真的绝情起来,买了别处做LRIT分部的办公地点,哈,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第456章:犀利拷问 “芊芊,风云是不是真的决定了什么?!” “即使决定了什么,又同你有什么关系?!” “别为了置气,让外人看洛家的笑话。” “呵,笑话?!洛家的笑话还少吗?!” 入夜,洛丘辰特地将妹妹约出来单聊,不曾想,两个人却在玫瑰色调的西餐厅里剑拔弩张。 一位侍者走过来上菜,两个人只得暂时休战。窗外摇曳的树影投射进来,在木质纹理的桌面上晃动着。 “你就当做是帮哥哥一个忙吧。我可是你唯一的哥哥。”侍者离去之后,洛丘辰还是缓和了语气。 “哥,风云也是我唯一的伴侣,你懂吗?你也有唯一的阮秋,所以该懂的。” “好吧,不谈了。”丘辰泄了气,转而怔怔地端详了一下妹妹,“最近……瘦了吗?脸色也不太好。” “最近洛儿分外不省心,不提了。” “那么多吃点儿吧,别老想着烦心事。”一盘包裹着薄脆焦糖的鲜嫩猪扒被推到美人面前。 “这还像句人话。”她顺势切下一小块猪扒送入口中。 “咝——”丘辰瞪了一下眼,芊芊噗嗤笑了,随即紧迫地咳嗽了几声,柔软瘦弱的身子紧缩成很小的一团,只得吐出了口中的那块猪扒。 丘辰紧忙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拍打妹妹的脊背。“真的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别絮叨了。”芊芊摆了摆手,细弱的手臂像是随风起舞的萎蔫的枝条。 何时起,曾经任性却也鲜活的妹妹变成了这副样子?!归途,丘辰心里很不痛快,不知不觉就恨起戚风云来。如果没有遇到他,芊芊一定会等到更适合她的男人,即使等不到,跟着苏大成都会比现在的情形要好一些吧?!但是,谁知道呢?!说到底,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婚姻,始终要由她自己去选择,去度过。想到此处,他就更加难过了。 “怎么了?”夜深了,卧房之中,和着柔暖的灯光,阮秋的双颊焕发出润白通透的光彩,“自回来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谁惹你难过了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那般晶莹亮丽,含着温柔的笑意,他的心情忽然便好起来了。“没什么,只是累了。”他伸出手,抚摸她漂亮又饱满的前额,微妙的触感萦绕在指尖,“我爱你,秋儿。” “我知道。”她也捧起他的脸,轻声说,“虽然有些肉麻,但我还是很高兴听到这句话。”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胸膛里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似乎在歌唱——时光,生命,爱情,希望。 黎明之前,风云的梦中出现了一道幻景。一艘巨大而冰冷的船自幽蓝色的海面驶来。暗黑的云层压在头顶,四下死气沉沉,他牵着芊芊的手,不肯放开片刻。渐渐,船越来越靠近岸边,带着怪兽般的风的吼叫声——呜呜,来啊,呜呜,来啊——巨大的回声折磨着鼓膜,那般真切,惊悚。他将手攥得更加紧迫,却倏然感觉到手心空虚,这才发觉芊芊已不见了踪影,而那艘阴森的大船却已返航,越漂越远…… “不要走……”风云喃喃醒来。 “怎么了?”芊芊抬手抹去他额上的虚汗,美丽而略显黯淡的脸上写满爱与担忧。 “没怎么。”他将那只柔软而微凉的手缓缓握住,“芊芊,”他毫无目的地唤她,“芊芊……” “我在啊,风云。”她向着英俊而苍白的脸庞,送上柔软的吻。一切渐渐变得朦胧而美好。 “芊芊,往后,不要对洛儿过于费神,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多看他的优点吧。”黎明来临之际,风云对枕边人耳语。 “他是不是跟你抱怨我变得很凶、很严厉?” “还用他抱怨吗?家里上下无人不知啊。” “真的?”一双憔悴的杏眼朝丹凤明眸眨动着。 “你是太投入而不自知。”他露出一抹浅笑,“不过,我也只是心疼你和儿子。其实父母和子女,既然有骨血之爱牵连着,就应该互相理解和包容一些。” “我是做不到你那样一味地娇惯他的。”她在丈夫的臂弯里嗔怪道。 “那么咱们俩中和一下,我再严厉一些,你再轻声细语一些……好不好?” “严厉?你能做到吗?”她伸出手,抚摸他下颌上的胡茬。 “尽力就好。”他望着太太,“若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就指出来,我也会尽力调整……总之唯有你开心顺意,家里才能祥和。” “好吧。既然我这么重要。”她终于露出了笑容,随即又轻咳了几声。 “最近好像总是能听到你咳嗽。”他轻抚她的脊背,“好在体检结果倒是没什么大碍。” “咳嗽可能跟情绪有关吧。小时候每次跟我哥吵完架,半夜就会莫名咳嗽。” “那个只是喉咙累坏了,不舒服吧。” “你这是在笑话我吗?”她故意朝丈夫瞪了一下眼。 “怎么会呢?”他泰然一笑,伸手抚摸她的唇角,“想博你一笑,倒是真的。”刹那之间,一团火焰涌上心头,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嗓音,他的一切,令她无比沉醉、臣服。 “您也不打算探探女婿的意思?”周末上午,丘辰锲而不舍地去求母亲帮忙。 “我?探他?还是不操这份心了。”琴房之中,向薄筝继续弹奏着一首尖厉而单调的钢琴曲,置身事外的样子让她的儿子郁闷至极。 “不要愁眉苦脸的,好不好?”婴儿房中,逗弄明达的阮秋抬眸望着心事重重的丈夫,“既然有些事不可能由咱们决定方向,就静观其变吧。” “你就不怕外人笑话咱们白忙了一场?”声音低缓而刺耳。 “至少也忙了一场,且损失不大。还有就是,我们在意的人是不会笑话咱们的。”丘辰低垂双目,思考着太太的话,点了点头。随后,他走至妻儿面前,打开双臂,拥抱他们,像是融入了全新的世界。 “老板,难得与您单独会面,而我又是干技术出身的,便不绕弯子了。我打算辞职,去勇团科技继续发展。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恪守技术保密原则。”中午,念云郎咖啡馆的某个角落里,核心技术人员的开场白很不开胃。 “既然如此,我祝你前程似锦。但是,你也的确是我执掌戚氏以来最不舍得放手的员工……所以,鄢礼,既然你是直言不讳之人,离别之际,可否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留不住人才?”这番话使得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慢慢抬起头来,接受一双真诚而深沉的丹凤眼的犀利拷问。 第457章:风云棋子 这的确是个窘迫且逃不掉的问题。鄢礼收紧了宽阔有力、肌肉发达的肩膀。“最大的原因还是周澎湃董事。”他脸上显现出愤懑的神情,目光也犀利起来,“那种不懂技术的老——”他本想说老顽固,又无法容忍自己在老板面前失礼,“老——前辈是说一不二的强权派,”他抬起头,直视老板的眼睛,读出信赖而笃定的意味,遂继续道,“且务实得很,三年之内不能见效益的技术研发案一律驳回。他的观念里,‘拿来主义’就是王道,适用于所有已知领域。而您呢?就任由他这么做了,甚至还助长了他粗暴扼杀技术研发的嚣张气焰。” 风云笑了笑,笑容和蔼可亲,却也朦胧不明。“我知道了,感谢你的直言不讳。接下来,现有的团队成员里,谁最合适接替你的位置……可以给出建议吗?” 鄢礼耸耸肩,“最好能空降一员大将。您手握LRIT,调兵遣将并非难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风云举杯,一派温文尔雅的风度,“做好交接工作后,你随时可以离开。” 鄢礼也跟着举杯,凄然道,“多谢您……无论如何,曾经为您工作,我深感荣幸。”随即一口气吞下了摇曳在杯中的暗红色葡萄酒。 鄢礼走后,风云继续品着自己那杯葡萄酒,目光落在那一幅陈游哉赠与的“亚历山大港”上。 “继萧然之后,还有好几位客人想买下它。”一双小巧白嫩的手将一杯金盏花茶放到风云面前。 “多谢。”风云品了一口,点了点头,“恰好。” “这方面,我确实有一点儿心得。”卓莹莞尔一笑,珍珠镶边的纯白衬衫与利落的过膝裙包裹着纤细高挑的身材,那般得体、耀眼。 “坐吧。”风云示意她坐到对面,她便从容落座,并将上一位客人的餐盘码放到一旁。 “那位客人虽然块头很大,却吃得不多……”她观察了一下几个餐盘里剩下的食物,带有试探意味地说,“看来,你们刚刚的谈话并不开胃。” “他是戚氏技术研发团队里的核心人物,现在打算跳槽去勇团科技。”不知为何,他决定满足她的好奇心,“这是我的失误,但自责也于事无补,只得尽力想办法找寻合适的人来接替他。”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她眨动迷人的眼睛,轻声问询。 “下周,我会去波士顿参加友人的订婚宴,你可愿意同行?”风云轻松地转换了话题,“只是,免不了会碰到尔湾霍家的人……” 她顷刻便明了了风云暗指的——“川王”。 “我愿意。”在她看来,那就是一道不容推脱的命令,即使只是去做一枚风云棋子,她也甘心响应。 “我很抱歉,对你的过去有了一些了解,且还挑明了说,让你尴尬、难过。”风云又抿了一口金盏花茶,不紧不慢地说,“还有,这一趟旅途,也并不会太愉快的……所以,你确定要去?” 对于这一问,她有些反感。“这当然取决于您。”我也是有底线的。她挑明了心意,以逼迫他给出明确的态度,“若您觉得这一局里应该有我,我愿意去。”她感觉身体里有些不容失去的东西在坚定有力地跳动着。 春风般的笑容浮现在风云脸上,“我也只是临时起意而已……去忙吧。”他将眸光优雅地转向窗外,“深蓝色火焰”在路边安静地卧着,让人莫名心安。 她颓唐地起身,一步步地往办公室折返。这个男人,怎可如此?!她想回头发怒,却又找不出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是吞噬了整个下午。她从舒适的躺椅里缓缓坐起来,慢慢走到落地镜前。啊,镜中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随即背过身去,睁开眼睛。窗外,眼神冷酷的母亲正凝视着她。泪水夺眶而出,融化了视线里的痛苦回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无论多么渴望,无论如何努力,她注定无法拥有。这想法带来无法言喻的颓唐,几乎将她击倒,但她还是挺住了身子,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毅星的电话,“告诉老板,无论如何,我愿意去。” “稍等,”电话里安静了几秒,“请把相关信息发给我,以便订票。” “好的。”她切断电话,拭去泪痕,整理好一身凌乱,缓缓去看她的镜子…… 周一上午,风云带着毅星与卓莹奔赴波士顿,去机场送行归来的洛芊芊多少有些不痛快。 “亲家母刚刚来过,一开口就质问我怎么能允许风云带着‘红颜祸水’去波士顿?!”戚雄业用深邃老辣的眸光冷冷地打量着没精打采的儿媳,“我便笑了,因我真不知道风云还邀请了这样的人物同行。所以,瞧瞧你娘家多么有本事,对于戚家家事,竟比我这一家之主还要了如指掌。” 芊芊皱了下眉,牵动嘴角针锋相对地回应,“这一点,我也是真心佩服我娘,但说到底,关心女婿,无可厚非。” “呵,‘无可厚非’可不是洛家用来自我评价的,得从风云口中说出来才更具说服力吧。” “我想,为了我,风云也会这么说的……毕竟,家和万事兴。” “你若真的明白‘家和万事兴’,就不会跟我耍嘴皮子,而是回娘家劝劝老娘,少掺和戚家的事……不过,”戚爷故意火上浇油,“也别冤枉你,许是真的劝过了,只是说话没分量,没人当回事儿。” 芊芊心头腾地燃起了火,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了风云,为了风云……她不断地暗示着自己。 “爹,我也累了,得歇一歇。”好不容易,她才从唇齿间挤出毫无抑扬顿挫的几个字,踉跄着离去。 看着儿媳瘦弱而失衡的背影,戚爷倒是生出怜悯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那么一丝一毫而已。说到底,都是自找的。他得出结论,便就坦然起身,走去客厅角落里欣赏风云新近送他的崖柏花架。扭曲飘逸的天然肌理有一种逆流而上的激情与力量,默默诉说着漫长时光里,大自然随性而独特的创作故事。我的风云啊,总是如此懂我。他开怀顺意地笑了。 第458章:一出好戏 入夜,订婚宴上,分明穿着朴素低调的卓莹却大放光彩,毫无疑问,她是当晚最如花似玉的女子。 “倒像是来抢风头的。”宴会厅里,霍深川随手拿过一杯白葡萄酒,朝身侧的弟弟喃喃,霍深让却没有回应什么,他的眼睛正在注视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个男人。 “比起尔湾,这里自然更让我安心,向往。” “这里充满了你的回忆。” “是的,但怎么说呢,回不去了。” “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往回折返?” “说得也是啊,风云哥。”陈威心中涌起一种温润无声的亲近感,释然一笑,再次与他的偶像碰了杯。 “原来是介怀你的助理与戚风云那么热乎。”深川莫名一笑,“瞧你,一副失恋的样子。” “有吗?”深让笑了笑,“不过我怎么瞧哥脸上也有失落感。”随即遭遇了老哥的白眼,“臭小子。”川王嗔了一句,败兴地转身走开了。 柔美的光线下,他的视线像一只寻寻觅觅的蝴蝶,飘落在花样女子身上。的确很美。回忆里的温存荡漾起微妙的芳香,热血涌上脸颊,但身体依然立在原地,白葡萄酒令他感觉挺好,周遭的潜藏在繁华喧闹中的安静与和谐也很好,既然一切都好,实在不值得为了眼前的女子而打破什么,或者有所行动。 但是,当一位青春正盛的英俊男子进入视野,大大方方地同美人攀谈之时,川王还是被触动了——当一个人遇见令自己心动、迷醉之人,一定就是那副模样儿吧。他暗想,我可不会再为任何女人心动、迷醉,美人于我而言,只是一种卷起本真欲望的波浪,我愿乘兴踏浪而行,永不停歇……这能怪我吗?我又有什么错呢?不。没有。 心理暗示不断堆砌着理所应当的砖头,一块块地构筑起厚颜无耻的高墙。长久以来,亲人们就站在那面耻辱墙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诫,却收效甚微。没有人想过拿起一把大锤,狠狠砸碎那墙,也许是觉得墙体坍塌的一瞬间,他们所珍爱的混蛋也会跟着完蛋了吧。 “感觉大哥又要动坏心思了。”陈威走到深让身侧,低声提醒道,“总得有人管一管吧?” “倒也不必。这位美人是与风云一同来此的,所以大哥不会心里没数的。” 陈威闻听此言,脸色一沉,默不作声地走开了。深让自然明白助理的不满,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觉得自己并未冤枉戚风云,此时,此地,此位眼中闪动着温柔而迷离光芒的美人,不可能不是个陷阱。 “为了爱情与亲情,为了健康与未来,为了这美好的夜晚……”卓越举起酒杯,笑容真诚而温暖,亲家陆明疆也极有默契地跟着举杯,朝来宾祝酒。 鲜花,佳肴,华美的衣裙,复古的光晕,形.形.色.色的孤独之客……这一切交织在一起,集结成隐没自我的一出好戏,足以使人沉醉、沦陷。 忽然之间,一把饱含沧桑的低沉嗓音唱起一首古老的爱情民谣,宴会厅的舞台上,老迈的歌手拨弄着他的吉他,以他对世事的解读,演绎无穷韵味的歌曲。 这是恬淡动人的时刻,心底的冷漠被歌声震动,漾起轻柔的波澜,人们回到各自的记忆里,静静体会着往昔岁月那些特别的时刻。偶尔,浅浅一笑,或者有些激动、伤感、茫然、不知所措……这的确是一首能将所有人都卷进去的奇妙歌曲。 归程,戚风云与霍氏兄弟的座驾行驶在相同的路线上,并渐次停泊于两座毗邻的独栋别墅前。 “也对,洛家的女婿嘛,住洛氏宅院也是理所应当。”川王下了车,朝风云冷笑,“所以绝对不是穷追猛打地要给我施美人计,对吧?!” “你想多了。”风云示意毅星与卓莹回避一下,随即坦然一笑,“川哥居然可以放下陈年芥蒂,住到这里,不说是奇迹吧,也是连你自己都未曾预见到的……对吧?!” 深川竟然无言以对。虽然复杂的心境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击溃了,只得转身穿过庭院,去探访他一直渴望走入的母亲与弟弟共同生活的那座“城堡”。 “没事吧?”茶室之中,奉茶的仙子小心翼翼地敬上一杯熟普洱。 风云接过来,细细品了一下滋味,“好虽好,但你奉茶不专心,稍显遗憾。” “受教了。”卓莹婉约一笑,面有愧色。 “戚风云的路数……究竟是什么呢?”毗邻的另一栋别墅里,深川正在品他的雪茄。深让放下手里的书,轻声回应,“看来他具有让人惦念、迷恋的魅力。” “呵。”深川大为扫兴,放平了雪茄,朝老弟讥讽道,“你说这话,别是爱上他了吧?”深让歪了下头,耸耸肩,笑而不语。 “虽然奉茶不够专心,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您带我来此地的用意……不只是临时起意吧?” 浅浅的一小杯茶再次奉来,风云照例接下,品了一口。“就当做是派发员工福利吧。”他优雅而沉稳地开玩笑,“然而福利却有所不同——给你的是带薪旅行,给毅星的则多了一重——与美人同行的带薪旅行。”美人垂下眼,甜甜一笑,收回茶杯,再从容地坐回茶案旁,有条不紊地收尾。 良久,两个人默然无声地坐着。香炉里的龙涎香清幽地晃着一缕烟柱,整室飘荡着泥土的芬芳。窗外,月亮散发着清寒之光,斜斜地撒进些许凉意。 “晚安。”俊逸的君子起身走至茶案旁,口气温和地嘱咐道,“别熬得太晚,明日还要早起,我们一起去市中心的中央商务区逛一逛。” “好。知道了。”她恭顺软糯地回应道。 “千里也是奇怪,好好的请戚风云来做什么?!分明没有交情,却借着订婚宴把伪君子邀来起腻。” “也许是想跟戚风云有进一步的合作……比如,LRIT波士顿分部。” “会吗?你竟想到这一层了?”惺忪的睡眼里露出明亮的神采。 “会的。是的。只是还没有想明白与他同行的美人会是怎样一步棋……” 夜深了,同睡在一张大床上的霍氏兄弟仍在聊天。 “这一夜,咱们拜他所赐,终究是要辗转难眠了。”那声音沉沉而无奈,一下子滑入深让的心里。其实是拜你所赐,那位卓莹才有可能成为对付你的一招儿棋,不是吗?!他很想痛快地说出来,却终究无法突破自己。 第459章:迷途未远 “现在,双手握拳,”清澈如泉的声音萦绕在阮秋耳畔,“再慢慢松开拳头,专注感受这个过程,手放松了,脚放松了,头脑放松了,身体的每一寸都放松了,轻盈得像一片羽毛,飘啊,飘啊……” 酥酥的暖意在心头蔓延,焦虑而蜷缩的灵魂舒展开来,轻轻地飘过碧水青山,去往久远从前的温暖怀抱。 “姑姑……”她流着泪,不由自主望着朝思暮想的女子,浪漫的云霞装扮着美丽的脸庞,让人内心涌起一种想要亲吻的冲动。 “姑姑……我抹不掉您留给我的一切……永远抹不掉……” 深邃的瞳孔攫住了阮秋,克制而疏远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在做梦啊。趁迷途而未远,回去吧……回去吧……” 午后,阳光明媚,绣房之中,阮秋醒来,发觉自己平躺在一只宽阔舒适的大沙发里。胥驰的俊脸毫无征兆地贴近她的脸,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醒了?” 她摊开手掌,将他的脸慢慢推开,他趁机吻了她的手心。虽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如同偷袭的铁拳般使她倍感惊恐、痛苦。 “混蛋!”她回手一记耳光,却被轻轻松松地躲开了。 “不要试图忘记,如果忘不掉的话。记得来时路,才不会迷失自我……今天就到这里吧。”魔王气定神闲地溜了。 “混蛋……”她慢慢坐起来,恨恨地嘟囔着,“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今天的心理疏导还算顺利,只是,还是被骂了‘混蛋’,还差点儿挨了一耳刮子。”回到公司办公室,胥驰举着电话,脸色平静,心里却火烧似的,“不说她了,你怎么样?波士顿好玩吗?”虽然知道他的风云可不是去玩儿的。 “还可以。”风云搪塞了一句。 “如果只是‘还可以’,就趁早回来吧。” “总共也就是一周的行程。” “说得也是啊。” 两个人皆对着电话会心一笑。 收线之后,胥驰有些心虚——向来牙尖嘴利的秋儿会不会向风云告状?!转而他又摇了摇头,不会的。尤其是风云去波士顿这段时间,她不会轻易地去打扰的,毕竟她那么聪明,精明,薄情,狠毒。 转而,他莫名地想起自己在她手心上的那一吻,觉得余韵仍在嘴唇上颤动,心上也跟着生出一股不可言说的柔情来。 当丘辰问我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我的脸色那么难看时,我说——没什么。我真的说不出口——自己遭遇了无耻偷袭。 夜色之中,失眠的阮秋决定写写日记,以疏解心头的不良情绪。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失眠了,而令我再度如此的无耻之徒,也恰恰是为我进行心理疏导的胥驰。我恨他,也恨当初我和他发生过的那一天的那一幕,然而,他还会不遗余力地跟我反馈一种无耻情绪——倒像是我设局让他落入了陷阱,使他背负了欺凌我的恶名,以至于不堪重压,自我断指。 事到如今,我也无法清晰地回忆、面对那一幕,那只会让我绝望,深深地绝望……但回避也很耗费心力,磋磨自尊。 她停笔,对着日记叹气。几秒钟后,笔端继续游走——戚风云到底为什么派这个混蛋来疏导我?!我分析不出来他的逻辑,以及心理活动。在他面前,我是永远的逃犯、蹩脚的阴谋家和难以小胜一回的失败者。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也不是。至于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爱情……短暂又深刻的爱情,渐渐地,终归是要不值一提了。 她合上日记,把它锁回抽屉里,然后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我都写了些什么啊。过了一会儿,她调整好气息,重新回到床榻之上。无论如何,珍惜眼前人吧。她轻轻地吻了一下枕边人微张的嘴唇。 当一线黎明点亮了波士顿的天空,毅星按动快门,抓拍到了落在露台上的一抹暖红色光晕。 几秒钟后,他收好相机,警惕地望向毗邻别墅的大露台。 “早啊,摄影师。”极有魅力的声音打破了晨间寂静,早起的雪茄客开始吞云吐雾。 “早安。霍先生。” “现在这栋房子里可是有两位霍先生的。”雪茄客并不满意于这个称谓。 毅星略一思索,沉稳地改口,“早安,川哥。” “这又太亲切了,我和你,到不了那个层次。” “总之,早安。”摄影师离开了露台。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雪茄客大为扫兴。 “早安,川王。”转而,熟悉的甜美声音萦绕在耳畔,促使深川慢慢望向他的临时邻居——穿着淡灰色格纹西服套装的卓莹——晨光之下,她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没想到您还没有回去尔湾。”美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深让为我安排了体检。”他也并不避讳她,“毕竟家族里有些不好的遗传基因,时时防控也是必要的……那么你呢?打算在此地逗留多久?” “老板说,”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风平浪静的俊脸道,“要在此地待一周。昨天,我们去中央商务区逛了逛,今天也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总之,说是要给我和毅星派发带薪度假的员工福利。” “这样啊。”深川不自然地笑了笑,“看来这回,你可算是跟对了老板了。” “是啊,若还留在尔湾惹人厌,估计小命都难保了。”这一句回敬得极为犀利、刺耳。 “你的离开,我也大致猜到这层原因了,”他倒也气定神闲,“所以现在看你过得太平顺遂,我挺开心的。听说有位参加婚礼的体面男士对你一见钟情……望你好好把握机会,以求取更好的栖身之处……至于这位戚家三少……实话实说,终究是靠不得、也靠不住的。”充满磁性的声音生出暖意来——偶尔,他也有为他人着想的善良,也盼着眼前的美丽女子能够有个好结果。 她领会到了,遂忽略了其对戚风云的偏见,还以真心祝愿,“也希望您健康顺遂。” 一阵微风吹过,两个人便默默散开,各忙各去。 此时,晨光自落地长窗照进卧房,风云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摆脱出来,望向窗外那些摇曳在微风里的杂乱无章的树枝。 今天,会很忙碌吧。他暗想。 第460章:绝非巧合 “今天,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冷,但我想带你们去深海鲸鱼保护区游玩,运气好的话,毅星也许会抓拍到鲸鱼浮出海面喷水的瞬间。” 早餐时分,风云预告了今日行程,“下午回来的时候,如果大家还有体力的话,我们再去老城区逛逛。” 毅星与卓莹不明白老板为何要在这种冷天气里去看墨一般的海和神奇而神秘的鲸鱼,然而不可避免地,他们听从了这自信而清晰的声音的召唤,即使分明意识到——这声音正牢牢地掌控着他们,使他们毫不犹豫,无所畏惧,又渐渐失去自我。 然而,当船只接近目的地之时,甲板上的卓莹突然避开众人,跑到护栏旁呕吐起来。 “你还好吧?”一声问候像温暖的细雨飘落在心上。她抬起头,苍白的脸对着一张渐渐清晰的男士的脸。浓眉大眼,口鼻厚实,肌肤呈现健康的麦色,一副宽厚疏朗的样子。 “你是卓先生,卓丹小姐的远房堂哥,对吧?” “是的,又见面了。” “是啊,可真够巧的。不过,”她本想说下去,却又猛然转头吐起来。 “真的没事吧?”他思量了一下,伸出手掌,轻轻抚慰她那略微颤抖的脊背。 “没事,只是有些尴尬。”她缓缓抬起头,从西裤兜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巧动人的嘴巴,“你也是来抓拍鲸鱼的?” “不。”他温和一笑,“我只是从风云那里听说了你们今日的行程,就想来凑凑热闹。” “哦。”她顷刻会意,脸上现出一种明显的固执神情,断然说,“我可不喜欢凑热闹。” 一阵挫败感哽住了他的喉咙。 “我要来了晕船药,吃了就回舱里缓一缓吧。”风云适时走过来,手里拿着药和矿泉水,一并递给她,“是我计划得不周详,没考虑到你有可能晕船。刚刚跟船员协商过了,却被告知无法即刻返航。” “我没事的。”她吞下药片,又送了一小口水,深长地呼吸了几次,小心翼翼地向船舱走去。卓严抬了抬手臂,试探着想扶着她,却觉得美人必定是会反感的,遂没有轻举妄动。 “都跟你说了,出海不要穿细跟鞋。”毅星倒是难得大方地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将其妥妥当当地护送回去了。 “今天你倒是挺绅士的,”安置好美人的毅星听到此话,便就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她。 “以往你可不是这样,总是对我冷冰冰的,还以为你讨厌我。”她迎着他的目光,像是在仔仔细细地读一本晦涩难懂的书。几秒钟后,她带着失望的口吻说,“哦,你果然是讨厌我的。” “这不重要,对你而言,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冷冷回敬道,“另外,只要你别给老板添麻烦,基本上,对我而言,你就是个无所谓的人物。”说罢便快速离开了。 “我觉得自己没戏了。”甲板上,卓严有些伤感。 “我也这么认为。”风云轻声说,“所以,如果你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就适可而止吧。” “听你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若我有强烈的愿望,就可以死缠烂打吗?!”他一脸认真地反问道。 “过年期间,你去罗利看望远房姑母,顺便四处逛了逛,碰巧在我开办的咖啡馆里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名叫卓莹——前几天,你突然跟我提及此事,我当时就问你,‘不会是临时起意吧?’你说,‘绝不是。对她,有着强烈的笃定。’”海风猛然灌进风云的嘴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凉透了,半天才挪动身体向船舱走去,“我呢,被你的‘强烈笃定’感动了,加之此前也是做惯了媒人,便想趁着订婚宴的良机继续撮合良缘。” 卓严冷静下来,在风云背后轻声说,“抱歉,刚刚我失态了。” “没什么,我也疯狂地爱过。”风云转回头,坦然一笑,“但爱情也终究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 “却也是最难以割舍的那个部分。”卓严无奈地叹气,“虽然此时无法得偿所愿,但无论如何,我欠了你一个巨大的人情。” “不必那么想。”风云的声音依旧轻柔淡然,没有透出一丝正中下怀的意味,“不过人生的路还很漫长,若是彼此认可,相互扶持的机会总会有的。” 卓严领会出那话中的意思,感觉自己应该爽快地回应一句“那是自然的”。只是话一旦说出口,仿佛就意味着未来岁月里,某些珍贵的东西需要寄放在风云身上了。但最终,他还是爽快地回应道,“那是自然的。” 午后,提前结束出游计划的三个人回到住所休养生息。风云继续耐心而安稳地看一本书。毅星认真整理着照片,对于抓拍到的鲸鱼浮出海面喷水的瞬间,他相当满意,且觉得自己很有运气。洗漱完毕的卓莹则躺在床榻上独自难过。鸢尾花与茉莉融合的香气氤氲环绕在周身,那本是总能令她心情大好的味道,如今却也无济于事了。 订婚宴上碰到前不久在念云郎咖啡馆出现过的客人,原本,她以为只是巧合而已。可现在看来,却是被精心安排的必然。然而,她也是无甚可怨的,因为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只是,泄气和绝望还是不可避免地侵袭了她,并抽走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与自信。 我不过是一枚风云棋子。泪水涌出眼眶,划过眼角,落入秀发,无声无息。 直到傍晚,有客人来访,三个人才重新聚在客厅里。“今晚我请诸位去一家景致甚好的餐厅。一边是云海,一边可以俯瞰整个波士顿老城区……”客人拿出主人翁的大派头来,欲尽地主之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龙虾做得好。” “那么多谢你了,千里。”风云扬起俊脸,露出清澈而澄明的笑容。 “客气了,风云。”陆千里神采飞扬地说,“我们俩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畅谈未来了。” 畅谈未来?毅星与卓莹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老板跟这位客人畅谈什么未来。 第461章:情感之曲 我记得那个时刻——当他孤独站立,默默凝视天空的时刻——心弦被轻轻拨动成曲。虽然那情感之曲错综复杂,神秘迷离,却也波光潋滟,无限浩荡。 夜色之中,一家景致甚好的餐厅里,戚风云独自站立,默默凝视波士顿的夜空。滔滔不绝大谈未来的陆千里接了个电话,便暂时离开了一小会儿,卓莹也借机去了洗手间。所以,这个时刻,唯有苏毅星默默注视着他的老板,聆听内心深处那一曲绵绵不绝却也无望的情感。 不久,卓莹回来了,空气中充溢着鸢尾花与茉莉的芬芳。风云也重新落座,看着随行的两个同伴,温和一笑,“怎么好像心情都不大好似的。” “您真的要跟陆先生进一步合作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话问得挺无厘头的。”风云换了一种口气说,“毕竟做生意并非谈恋爱,可以由着心任性。”这话成功地刺痛了卓莹的心。 “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儿啊。”陆千里回到座位上,朝他的客人们致歉,“抱歉了,大姑母来电,我不得不多聊一会儿。” “可以理解。理解是一剂良药,可降火气,可解忧愁。”风云的话里蕴含着惯常的风度以及善于平定尴尬局面的韧劲儿。 漫长难熬的晚餐结束之后,车子稳稳地驶回住所。 “好像是卓严。”风云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辆吉普车。车门开了,卓严下了车,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儿,可能是身体在车子里蜷缩了太久,所以走起路来有一丝僵硬和不协调。 “应该不是来找我们的。”风云看了眼毅星,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地下了车,走进别墅。 夜色之中,洛宅门口,一对青年男女互相凝视,彼此却也看不清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送你这个。”卓严向卓莹谨慎地跨出一步,身体的每一寸却也传递着内心的激动,而她却不为所动。又僵持了一小会儿,他才将那束花整个儿推到她胸前,她只得顺势接管了它们。 “祝你幸福。”他迅速逃离,像个丢盔卸甲的逃犯。 “你也是。”她朝他的背影喃喃低语。 返回房间后,她随意地将花儿放置在圆形茶几上,然后坐在床边望着它们发呆。紫色的五瓣花儿,不媚不艳,桀骜却也沉稳,美得如同一位冥思沉默的智者,在静水深流里从容修行。 “据说菟葵的花期仅在早春,栽培也很难,所以并不常见。”风云立在门边,打量着她,“也许你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她抬眼,目光与他相遇,再一掠而过,落回茶几上。爱的暖流清晰地在心头涌动着,使她很想吻他玲珑的嘴唇,那滋味一定美妙至极。幸好这个危险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晚安。”风云离去,顺手关好房门。她倒在床上,又好像倒在泥潭里,用仅有的力气微微地抽噎、挣扎着。 清晨,大团乌云控制着天空,洛氏庄园的餐厅里气氛沉闷。洛丘辰的一双眼睛下面有大大的黑圈,吃起饭来无精打采。毫无办法,他此时无法考虑别的,除了有关戚风云即将与陆千里合作开办LRIT波士顿分部的传言。这实在太令洛家难堪了。想到此处,他便彻底饱了。 “辰儿,无论如何,饭还要吃,日子也得照常过。”向薄筝只得劝了劝儿子,然后去观察儿媳的反应。“新发型还挺适合你的,秋儿。”然而,没等阮秋说些什么,她反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谢谢您的夸奖。您推荐的那位美发师说,‘齐肩发中可以加些波浪碎卷。’我便听从了他的建议。”儿媳的话使强势的婆婆很受用。转而,阮秋又朝身侧的丈夫柔声道,“娘说得很对,无论如何,要善待自己。吃好饭,睡饱觉,也算是为家庭尽到了一份责任。”丘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依赖与爱意。 过了片刻,洛氏之主发了话,“我吃好了,秋儿,若你也饱了,跟我去书房聊聊。” 空气里充满了莫名的紧张感。 “好的。”阮秋气定神闲地应声。待公公起了身,她方跟着站起来,走出去。 “昨晚,尹道业邀我吃晚饭,席间有意无意地说——想收购洛家在波士顿的那层办公楼。”书房之中,洛爷开门见山,“你觉得呢?” “据我所知,尹先生在波士顿那边没什么拓展生意的意向与关联点。单纯地用一大笔资金来尝试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这也不符合他一贯的沉稳风格。” “可对咱们来说,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愿意出钱买烫手山芋,咱们只管顺势而为……不好吗?”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试图看透彼此的真实想法。 “您说得也有道理。”她稍作退让,却也并未偏离自己的观点,“我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过凑巧,所以才生出些疑虑来。风云那么高调地去波士顿同陆千里互动,虽未有实质行动,但合作的声浪已传播甚广了。而向来稳重的尹先生恰于此时提议收购洛氏的‘鸡肋’,实在令人想不通道理。” “那就别想了。我先去探探他的出价。只要别杀价太狠,基本上咱们就别绷着了。” “好。在家中待久了,我也确实没什么见识,看待事情就难免狭窄、畏缩……所以一切听您的便是。” “也别妄自菲薄,怪生分的。有些事,总得找家人商量一下,听听想法……你现在是最佳人选了。” “那么,谢谢您的鼓励。”阮秋心上涌起些许暖意,即使她也意识到,那种话不过是安慰而已。实际上,一直握着整个家族操纵杆的公公根本不需要什么家人意见来辅佐决定。 “那么,辰儿那里,你也多劝慰、鼓励。”这一句看似无意。 “我知道了。”她领会了话中的意思,适时离开了书房。嫁入洛家之后,她努力立足于这种状态与分寸感度日,虽然偶有失控,但总体来说已经形成定势了。 第462章:复杂波澜 晨光初现,夜的雾气四散开来,在日光下慢慢地蒸腾、殆尽。风云披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斑马纹大衣,像个悲情的王者那般独自在洛宅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头脑里慢慢整理着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小情。 “早。”一棵枝杈错综复杂、样貌自在茁壮的大树下,霍深让朝他微笑,“真是巧。” “早。的确有缘。”风云柔声回应道。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神色里都带着轻微的疲乏。 “芳菲还好吗?”风云打开话题。 “还好。最近常常去海边摄影。” “她从小就对海有一种敬仰与好奇。海风,海浪,海面的光影,以及徜徉其间的人们都令她着迷。” “是吗?”深让停下脚步,与风云对望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黑色印花西服上黏了一根细软无梗的纯白羽毛,虽渺小得不值一提,然而风云却抬起手,替对方去除了它。 “是的。虽然不能经常见面,但我还是懂她的。”声音坦然自在。 深让略微低头,“多谢。”然后回味了一下这句话——懂她?些许异样的情绪堆积在喉咙里,使他不太舒服。 这就是戚风云。以“懂她”二字便可扰乱我。他又抬起头,语速缓慢地回击,“你懂很多人,然而却无人可以懂你……所以,你一定很寂寞吧?”春风荡漾,清脆的鸟鸣声在枝头浮动,花香与青草的气息默默流淌着,深让稳稳地站立,等一个答案。 “怎么会呢?懂我的人虽不多,但总还是有的。”晨光落在风云脸上,晶莹而柔和,将微笑映衬出暖意。转而,他背过身去,继续沿着青石步道慢慢行走。 “只可惜我不懂你,所以参不透你此行的真实目的。”深让在其身后放出犀利而明确的话来。 “哦?原来前面的话是要落实在此处。”风云依然前行,声音依然柔和亲切,“这倒也无所谓。我这个人,不值得你琢磨的。”两个人就此沉默,却也客客气气地走回各自住所。 “怎么了?似乎不怎么开心。”客厅里,穿着宽松家居服的霍深川慵懒斜坐在沙发上,望着散步归来的老弟,故意歪着头笑道。 深让思考了数秒,却近乎孩子般直接说,“碰到了戚风云,所以很不爽。” “我大概也猜到了。”深川放下报纸,拍了拍沙发,深让周身松弛下来,顺着大哥的意思坐了过去。 “这没什么的。某些时候,你需要一个令你很不爽的对手。” “对手?不。我和他又没有竞争过什么。” “但你们俩经常被圈子里的舌头们拿来比较,而你始终占不到上风,这是事实吧?”深川随手拿过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打了个哈欠,然后带着撒娇的口吻朝弟弟眨动迷人的眼睛,“摩卡,今早第一杯,报备了哦。” “哦。”深让不由自主地放下心头的烦恼,露出笑容,“我想去写写字。” “好啊,我得去旁观。” 沉静而内敛的书房中,纹理交错清晰的白蜡桌面上,深让饱蘸笔墨,从容书写几行古诗。唯一的旁观者慢而匀地研墨,默默领会檀皮宣纸上徐徐呈现的字句的美好,嘴角渐现明媚的微笑。 “我喜欢看你练字的样子。”闪闪的眼睛望着深让,“也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练字。”他不再研墨,而是点起一支烟,对着窗外的苍翠景致喷出烟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深让说,“<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深川似听明白了这番话,轻盈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人到中年,兄弟之间看似亲密,却也愈发遥远,他势必看不惯我只顾涉过花花草草,以求索丰润的滋养,而我呢?也看不惯他分明在一片嫣红里,却唱云淡风轻的烂调子。想到这些,川王自然是无话可说,无法痛快的。 不久,他悻悻地回到卧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黑暗与寂静里感受体内产生的一种变化。那变化大概叫做失衡——当一位单身贵族的身影晃动在卓莹面前,向其闪烁爱恋之光时,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子,慢慢剥开他与美人的所有牵扯瓜葛,致使他失去平衡,跌入嫉妒、惆怅、渴求、压抑的复杂波澜里。那抚摸过她面颊、酥.胸以及隐秘私处的手掌,倏然回忆起极度兴奋的触感,衍生出无数跳动的细微电流,在庞大体魄的每一条血管里肆意涌动着不可言说的暖意。 “见一面吧。”他醒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在跟卓莹通话,惊得一下子甩掉了手机,猛然坐起,微微喘息。 史无前例!他暗想。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此?!他怀着愧疚感起身,拾起手机,朝着仍停留在线上的对方说,“抱歉,打错了。”随即收线。 高大威猛的身躯杵在原地,宽大的手掌里握着一部受了惊吓的手机,四下安静得透不过气来。某一刹,毫无征兆,他突然将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碎裂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了?”深让急急赶来,四下看了看,大致明白了此时的状况。“不舒服吗?”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色涨红的大哥。 “没事。”川王恢复了几分镇定,“某件事不太顺利而已。” “不顺利就慢慢来,不值得动气的。”他极有分寸地劝慰。 “我知道了。”川王也领受了弟弟的真心实意。 “那么今天不出海吧,在家里自在一天也挺不错的。” “不,去吧。” “好。我听你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缓和了整室气氛。 “这一通电话,不知路数,所以只得告知您。”卓莹思前想后,将事情告知了她的老板。 “我知道了。”风云看着一张精致清丽、青春无瑕的面庞,柔和而亲切地转换话题,“很快就要回去了,你还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她不假思索,“我倒是有一点儿想念念云郎的蛋包饭了。” “哦。”风云嘴角下落,显现出一丝伤感的情绪,随即又遮掩过去。 你不过是罗利的过客而已,何必延展根须,纠缠下去?!他本想给美人一个忠告,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第463章:虚幻的回响 “我得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介意也没用吧?你从来不介意别人的感受。” “你呀,就是爱说大实话。” 罗利,午后,念云郎咖啡馆里,侍者们步履轻巧地穿梭忙碌着,为客人们尽心尽力地服务。纷扰热闹之中,唯角落里相对而坐的胥驰与阮秋保有他们的惬意与安然。 “这是你第一次来风云开的咖啡馆吧?”魔王满面笑容地吞云吐雾。 “我希望你能快速进入正题,这里的咖啡再好,洛家的保镖也喝不了太多的。” 魔王故意瞪大了眼睛,前倾着身子明知故问,“你是说那位正在看报纸的向太平?”接着,他直起身子,朝几米开外的一张桌子望去,并略带挑衅地扬声道,“喂,你要不要过来坐?” “我没那么闲。”穿着干净爽利的保镖翻动着报纸,冷冷讥讽道。 “你是在暗讽我闲吗?!”音调有所提高。 “是的。”对方毫不示弱地重复道,“我没您那么闲。” “有趣。”胥驰瘪着嘴,摊开手掌朝向阮秋耸耸肩,“向氏保镖果然嚣张。” 沉默,随后是美人的叹息声。“别这样,胥驰。”她有些伤感,“毕竟,我们这样别别扭扭地坐着,并不是为了喝咖啡聊心事的吧?” 又是沉默,耳畔萦绕着一首近乎呢喃的情歌。 “我约你出来,如果你觉得没必要赴约,怎么不干脆拒绝呢?!” “我会记下你的这个梗,所以不会有下次了。”她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小口,让苦涩的芬芳在唇齿间绽放。 他颓唐地摇摇头,在凌乱的喘息中妥协,“好吧,我不奇怪你会这么说……毕竟我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遥远了。” 这番话语倾轧着魔王,心很痛,很痛,但他又不想表露出这种痛来,只得继续吸烟,并将视线滑向窗外深邃莫测的遥远风景,“你已经很懂得享受安逸麻木的富贵日子了。”他也想让她不痛快。 “这话伤不了我什么。”她面色平静地放下钱,利落地起身离开,向氏保镖顷刻放下报纸,迅速走至转门附近守候着。 这两个人倒是挺合拍的。胥驰凄凉一笑,泄了追上去纠缠、叫骂的气势,只是继续躲在角落里,拿过美人尚未喝完的那杯黑咖啡,安安静静地品尝起来。操,真他娘的苦。他在心里骂道。 “回家吗?”车子稳稳行于路上,保镖音色低沉地询问,随即又补充了“您”这个称谓。“您如果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只管吩咐。” “我想去湖边走走,坐坐。”她想了一下,轻声回复。 “好。但事后我需要告知向太太的。”他想了一下,再次补充道,“您介不介意?” “那是你工作的一部分,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她松弛下来,将头依在车窗上,望着沿途的牧场和样貌独特的丘陵,喃喃道,“我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啊,所以不会刻薄或者忘本的。” 他琢磨了一下这话里的滋味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湖畔阳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点缀着独木舟和皮划艇,远远观望,足以忘忧。岸旁微风浮动,摇曳出旺盛而欢快的草木芬芳。鸟雀在高大树木的枝杈上鸣叫,也有的敢在铺满树荫的地面上站一站,歪着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一位目光闪闪的美人。 此时,向氏保镖的手机嗡嗡作响。他神态安详地接起来,眼睛依然紧紧跟随着一条灵动而纤细的身影。 “他们的碰面可还愉快?”向氏女王带着嘲弄而非好奇的口吻问道。 “不出所料地不欢而散。此后,您儿媳要求到湖边走走,坐坐,我就照办了。”向太平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予以回复,而这回复也就不出所料地让向薄筝唏嘘感叹,并顺利地在脑中演绎出完整而老套的剧情。 “那么,这一路上,秋儿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向来忠心耿耿的保镖居然平静地对雇主撒谎。 “差不多就回来吧。”片刻沉默之后,女王像是要逼着对方认命般命令道,“毕竟我是她婆婆,你老板……瞧,你们都得听我的。” “我知道了。”他恭敬地等对方先切断电话,再将手机塞回裤兜里,随即,他迈步朝阮秋走去,像是追寻一道美丽的光。 “该回去了。”他和缓却也确定地说话,目光融化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 “好。”她简短却也带着对向氏保镖的敬意回复。 回家的那条老路上,两个人都有些疲惫,车子起起伏伏,颠簸出灰暗的节奏。唯有阮秋身上那种独特而细微的甜香轻轻浮动着,让人沉醉得回不到现实。 为什么我嗅到了背叛的气息?!此时,向薄筝慵懒地坐在妹妹画室的一只小沙发里,揣度着她对向太平的疑虑。如果疑虑是错的,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为什么一通电话过后,耳朵里便生出些许虚假的回响呢?她与墙面上那幅妹妹的自画像对望着,眼睛直视眼睛,仿佛灵魂也正在直视灵魂。 芊儿,你知道吗?如今的我,都是你和洛枭雄逼迫出来的。真的,当年的丑事,我知道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只是不愿细想而已。 可是——耳里又生出虚幻的回响——我本来就无意苦争什么,我短暂的一辈子都用来痴恋着画画,所以姐姐呀,我这么命苦的一个人,除了芊芊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的一个人,你却非要把我和那个禽兽摆在一起恨吗?! 向氏女王关上耳朵,闭上眼睛,彻底躺在沙发里,深深吸气,并耸动了几下漂亮的双肩。我得睡一小会儿了——她暗示自己——丈夫,妹妹,起了异心的保镖……这群该死的人类,真不值得,不值得啊……她如愿以偿地睡着了。 “今天,和秋儿……见面了?”傍晚,在胥氏庄园里散步的汪和婷小心翼翼地问身旁的丈夫。 胥驰考虑了一下,轻声回复,“是的。谁告诉你的?” 和婷显得有些迟疑,“我只是关心你而已……毕竟,你那么花心……呃,我是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不关心、防备些也是说不过去的。” “操!”胥驰大为扫兴地爆粗口。 “那么换个话题吧。”和婷立刻转换了口吻。 “我只是想劝她赶紧卖掉波士顿的房产,她那点儿对于LRIT分部的小算计,怎么可能跟风云抗衡呢?!仅此而已。”魔王独自往回折返,将一脸惊愕的妻子狠狠甩下。 第464章:深入内心 “明早,我们就要回家了。”清晨,坏天气使餐厅的气氛有些压抑,风云只得打开一个温馨的话题。 “是啊,要回去了。”青春正盛的美人有一种天然的娇嫩与婀娜,然而此刻,她的脸庞却是惆怅的,声音是干巴巴的,内心也仿佛飘落了一片脉络极细的枯叶,涌起莫名的忧伤与恐慌。 “走之前,您要不要再去一趟陆家?”苏毅星转去问风云,音色礼貌而坚决,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没分量提这种建议。当眼前人已深入内心,甚至在灵魂上留下痕迹,那么,任何事情,无论对方是否愿意,毅星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是个好提议。”风云微笑着应允了,毅星顿觉心潮澎湃。 上午,三人来到陆家大宅,跟随保安穿过大花园去往别墅。走着走着,风云忽然弯下身子,伸手将一只掉落在碎石路面上的银色耳坠子拾起,接着抬起头来望着身侧的卓莹,“这种钩式的坠子虽然佩戴更容易,但确实也更易丢失。” 小巧而闪亮的坠子被掐在风云的拇指与食指指间,羞怯地晃动着,卓莹放平手掌,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小花那样,有些颤抖地端着,等着蜜蜂来采蜜。眨眼之间,耳坠落入掌心,心湖漾起凌乱的涟漪,脸红了,心跳得厉害,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卓小姐。”耳畔传来毅星的声音。 “哦?”她一惊,醒过神来,这才发现风云的身影已入了门厅。 “怎么了?” “没怎么。” 四下静谧而温馨,高大气派的房子近在咫尺。 “走吧。”毅星迈步前行。 “好的。”卓莹跟在后头,尽力平复着心情。很快,她又停了下来。门廊上雕刻着一位半人半兽的神仙,相貌丑陋而忧伤,长着羊角和羊蹄,手握竖笛。 “这是潘恩吗?”她问走在前面的毅星。 “是的。希腊神话中的山林之神,也是作曲家和笛子演奏家。”他边走边低声提醒,“当心脚下,慢慢走,但是,不要停,我们应该一步不落地跟着老板,不要让他等。” “好。”细跟鞋子很快就踏在厅堂里的理石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庞大的空间里扩散出回响。 “你能来真好,儿子儿媳去旅行了,家里只剩下我,过孤孤单单的周末……所以,你能来真好啊。” 阳光与橘色大吊灯将厅堂的色调调和得格外幽静,陆明疆坐在沙发里,端详着身侧的风云,满眼欢喜,又免不了哀伤。 “每个人都有孤孤单单的时候,一时一刻一阵子,但总不至于太久。千里和丹儿很快就会回来了,结了婚也没有搬出去住的年轻人,越来越难得了。”一双丹凤眼里诚意满满。 “是啊,无关对错,只觉得难得。”一双圆中带点儿上挑的狐狸眼弯出些许笑意,“咱们这个圈子里,也的确是有难得的氛围。孩子们总是不忍心父母变成空巢老人,所以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虽偶有磕绊,却大致是其乐融融啊。” “是的。”风云表示了认同,又慢条斯理地说,“以后,我恐怕要经常来波士顿了,也就有机会常常来看您,同您聊天,听您的意见。” “这么说,”LRIT分部的事儿已经敲定了?陆明疆垂下眼,“这么说,我家千里以后也时常会有跟你聊天、听你意见的机会了?”这是安静而特别的时刻。到底是不是同我儿子合作?这是潜藏的问题。风云,你也是时候亮明态度了。 一个音色平静而笃定的答案被说出口,“是的,必然会有的。”LRIT也是时候注入新的血液了。这是风云的潜台词。 “这样甚好。”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装扮着睿智而老练的脸庞,“我们陆家会长长久久地欢迎你,支持你,你也会因此而拥有更多的归属感与责任感。” “所以,中午包饺子吃吧。” “好啊,今天真是难得,确实值得庆贺。何况,贤侄包饺子的手艺也是远近闻名的。” “侄儿尽力让您满意。” 此刻,陆家已得偿所愿。然而,回到罗利之后,老板又要如何面对洛家呢?!忽然之间,坐在气派厅堂里做看客、听众的苏毅星感觉周身很冷,很冷,只得在头脑里按下一个开关。随后,不出所料地,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感到一种空洞的悲凉。未来如何,他并不知道,不可言说之情感可以抵达多么深,他更不知道。 “怎么了?”身侧的美人张开花朵般的樱桃小口,婉转动人地问他。 “没怎么。”他按了一下开关,淡定回复。 他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怪人。落在下风的卓莹暗想。 厨房之中,陆明疆与风云继续自在地聊天,话题绵绵不绝,气氛融洽得很。偶尔,他们也会停下来,端详着彼此,像是欣赏久远从前的模糊却也美好的事物。渐渐地,蒙尘的记忆似乎又清晰鲜亮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聊那些舒适自在的话题。 “似乎人人都很喜爱他。”一位美丽的旁观者低声感慨。 “似乎是这样的。”另一位英俊的旁观者低声附和,但他又讨厌自己对美人附和,随即将声音变冷,“我不想教训你——但我非常清楚我们都应该避免对老板过多的关注。” 卓莹本想还嘴,却觉得嗓子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啊,戚风云。我该怎么做?!无比迷恋的想法像此时窗外摇曳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的草木般生动,不可言说的意味游走在美人的思维里,以及情愫丛生的心里。 吃饺子时,窗外湿雨纷飞。四个人围着巨大的圆桌,默默无声地品着暖心的滋味儿。饺子味道真好。这是不约而同的想法。 临别之际,陆明疆不由自主地想挽留风云,但他也知道,风云人物本就不可捉摸,难以挽留。就这样,来自罗利的三个人终是踏上了归途。 达勒姆机场,前来接机的戚洛两家人泾渭分明地站立着。唯有风云的儿子是无忧无虑的,只顾摆弄手里的一个浅蓝色的小风车,让它不断旋转,旋转……向薄筝默默注视着那风车,眼神格外凛冽。 第465章:君子柔肠 “芊芊不太舒服,无法来接机,只得我带着洛儿来了。”向薄筝见了女婿,免不了卷曲毒舌,显而易见的不良情绪带走了声音里的暖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娘家就病了……不过如今风云回来了,烦请亲家告知芊芊尽快回家吧。”戚爷冷冷开腔,“我们戚家也不求别的,只是她自己要多保重,别太忧郁,别搞得身子太脆薄就好。” “瞧您这话说的,”薄筝心里涌起一团怒火,也顾不得人前体面,狠狠回怼道,“她上头分明已经有一位忧郁、薄脆的婆婆了,自然得识大体,保重身体,尽心伺候着。” “爹,芊芊病了,我得先去看看她,望您体谅。”风云朝父亲柔语,气氛缓和了不少。 “也好,那我先带洛儿回去。”戚爷朝戚谦洛招了招手,小帅哥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风云温和一笑,点头道,“跟爷爷回家吧。” “好。”洛儿乖乖照做了。 “所以说,疼外姓人真不值得。”薄筝啐骂了一句,拔腿就走。风云则朝面有愠色的父亲点点头,挥挥手,随即紧随岳母离去。 戚爷领会了儿子的意思,又见苏毅星稳稳跟在儿子身背后,便也就疏解了心头的火气,牵着洛儿的小手回家去了。 一路上,与向薄筝同坐在后排座椅里的风云一直看着副驾驶上堆放的一大束香槟玫瑰,上面钉着一张手写卡片,“欢迎回家”四字特别温馨好看。 “洛儿的字真是大有进步……”薄筝开口道,“这都是芊芊的功劳啊。” “的确如此,我管得少。”风云顺势搭话。 “是啊,好人都让你做了,到头来儿子还是跟你亲……足见芊芊是真的很笨,且嫁给你之后,越来越笨。” “我知道您这是玩笑话。” “是啊,玩笑而已。可拜你所赐,洛家即将成为圈子里的笑柄倒是真的。”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等着信号灯放行,后边尾随的风云座驾也跟着停下来。四下安静异常,车子里的人们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怎么,我的宝贝女婿,连个像样的虚伪解释也不肯给洛家吗?!”信号灯放了行,车子徐徐开动起来,毒舌也再度卷曲,不依不饶地逼迫着风云君子。 “生意而已,我有定夺的权利。”风云淡淡地说,“若我被谁人牵着鼻子走,那才叫笑话。”这一句回复实在是犀利至极。 薄筝冷笑了一声,感慨道,“好女婿啊。”这一回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去趟洛家也好,大大方方地说清楚,戚家的生意,何必照顾洛家的感受?!这么多年,洛家何时照顾过风云的感受?!所以这一回,即使他们被外人笑话,也是自找的报应。”回到家中的戚爷心情大好,跟大儿子聊起天来。 “的确如此,爹。”风鹤点头附和,“再说去也是去接芊芊,风云也不会平白地忍受丈母娘的毒舌的。” “总之,往后和洛家泾渭分明就好。风云这一步棋实在是高明,杀得他们措手不及,想想就很痛快呀。”戚爷对着风鹤展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风鹤也跟着笑起来。上一回,父亲对自己和颜悦色是何时何处?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不重要了,或者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终究是你们戚家的生意,跟谁合作,皆是你的自由。” “多谢您的体谅。” 洛宅的茶室之中,洛家之主与女婿隔着一张木质茶几坐着,品茶聊天,只是奉茶之人是洛家长媳,气氛自然有些微妙。 “这白毫银针滋味如何?”洛爷轻声一问。 “香气清高持久,滋味清鲜嫩爽,甚好。”风云轻声回复。 “秋儿到底是在睿茗斋锤炼过的,奉茶技艺十分了得。”洛爷又朝茶案旁端坐的儿媳夸赞了一句。 “是师父教得好,也多谢您鼓励。”阮秋得体回复。 “其实家里还有一位极会奉茶的高手,但终究是外人,听不得咱们聊体己话的。我又一想,你本就是奉茶的高手,普通人物也难以招待你,这才搬请出秋儿来的。其实吧,她是洛氏的儿媳,是洛家未来的指望,是不需要做这个差事的。” 窗外,常青的竹林沙沙作响,风云静静地做听众,领会着岳父话里的意思。阮秋则专心续茶,奉茶,见机行事,妥当收尾。一切潇洒流畅,又恰到好处。 “就这样吧,带芊芊回去,好好照顾她,过你们的和美日子。”洛爷起身,走出茶室。 风云还没有喝完手中的那杯茶,茶汤依然温热,隔着紫砂小杯传达暖意,他缓缓将其放在茶几上,“辛苦了。”说罢便离开了。 “都说了些什么?”回到房里,丈夫迎面而来,急切地打听。 “茶室里的事,听不真切的。”阮秋淡然回复,“我累了,想歇一歇。” “哦,好。”丘辰虽免不了失落不甘,却也毫无办法,而且,他转念一想,便知道肯定没什么好消息,不然心爱的妻也不至于是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我病了。”此刻,洛家的另一个房间里,芊芊依靠着床头,有些呆板地说。 “回家吧。我会好好照顾你。”风云坐到她身旁,抚摸她的脸颊,“又瘦了。” “你也是。”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感受着手心的凉意,“你不在,家里气氛不好。我也闷得很,有话无处去说。” “你回来娘家,气氛也不是很好,话依然闷在心里,无处诉说。” “倒也是。所以问题的关键是——你是最好的倾听者,不急不躁,温和而耐心。我离不开你,越来越离不开了。”她艰难地下了床,走去盥洗室,“至少得梳洗一下,再跟你回去。” “好。慢慢来。我等你。”他看着太太的背影,满怀同情与怜惜。分明是跟世界上最亲近的她在一起,然而他却感到分外孤寂。 归程,天空之上,一架小型飞机慢悠悠地飞过,吐出一条棉白的弧线。芊芊依偎在风云怀中,睡得很甜,很甜。 第466章:野心勃勃 “还好吗?老板。” “不太好,太太病了。你呢?好吗?又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好风景?画了几幅好画?” “我在充满活力的圣地亚哥。就在今天,有位专业教练带着我在托里松滑翔翼港飞翔。从高得有些可怕的悬崖上一跃而起,潇洒滑翔,可以欣赏到拉霍亚城区蜿蜒壮美的地貌,以及华美如梦的太平洋海岸……我想,我会把它们好好画下来,送给您。” “那么,游哉,我期待你的大作。” “好的,我也祝愿您的太太早日康复。” “会的。再会。”风云收线,继续迎着夜色在露台上品味一支雪茄。 多好。陈画家的生活。他朝星辰叹气,转念又想,可那不适合我,终究不适合我啊。 “还不睡?”父亲的声音传来,他立即醒过神来,转身看着露台门口。戚爷却把目光移开,像是故意避免同儿子对视。“芊芊怎么样了?”他轻声问。 “还好。只是身子羸弱,一场感冒也要熬一熬……我这几天打算在家里陪陪她。”风云走到父亲面前,温和地恳求,“爹,夜里凉,我们回去吧。” “你也知道夜里凉,还跑出来吞云吐雾。”戚爷嗔怪了一句,随即任由儿子扶着臂弯,走回门里。 不久,风云书房里,失眠的父子俩聊起天来。 “具体打算怎么跟陆千里合作?总要跟爹说说的。” 风云略一思考,缓缓地说,“无非是让他身背后的陆家注资,加入LRIT。至于运营……他倒是野心勃勃,想当家做主,而我呢,虽并不看好他,却也觉得由他把控波士顿分部的运营并无不可。” “他再不济,也是要胜过胥驰和萧山的。”戚爷啜饮着安神静气的菊花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儿子的表情。风云凄然一笑,忧伤之情溢于言表。 他到底为什么要选陆千里呢?戚爷也看不透儿子。他这个孩子,心路充满坎坷,心永远无法敞开……但没关系,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戚爷再度开口,“去睡会儿吧。” 风云点头应允,起身搀扶父亲,柔美的灯光下,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看不出久远从前里的累累伤痛,只是浸满了谦和贴心的光彩。戚爷似乎被晃了眼,不由地起身,跟着儿子一步步稳稳行走…… 四月的一天,清晨,一辆吉普车加速驶上一段镶嵌在陡峭山势里的山路,车子左摇右摆地晃动颠簸着,惹得向来趾高气昂的“司机”有些紧张,而坐在后排座椅里的“孤独公主”却泰然自若。 “真不明白爹为何要选一座山顶城堡来住。”陈进嘟着嘴巴抱怨。 “好好开车吧。人生在世,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周珞还嘴道。 “好吧。就当我没说。”他耸耸肩,自然而然地服了软,对着后视镜微笑,“谁让我偏偏娶了城堡里的公主呢?”不知从何时起,他愿意为了她,渐渐卸下了往昔岁月里累积而起的坚硬与强势。 “从疗养圣地归来,气色都很不错啊。”厅堂里,周澎湃望着女儿女婿,露出慈父的笑容来,“也就是说,都想明白了,决定好好过日子了?” “当然。”陈进柔声作答。 “嗯。”周珞也点了头。 “但愿别再有变数了。”周爷轻轻地叹气,“行吧,既然是周末,就在我这儿吃顿饭,然后回自己家腻歪去吧。” “您怎么这样啊。”女儿垂下眼,羞红了脸,“我才刚回家,就撵我走。” “女大不中留的,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呢。”周爷的声音淡淡而失落,“只求你们俩甜蜜和顺,别再来麻烦我就好。”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始终不踏实,即便是如今这样,向来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的女婿看似已改头换面,然而,人的秉性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那么大的改变呢?!他不信,他觉得鬼才信呢。 “爹,听说陆千里正在管理LRIT的波士顿分部……”不久,书房之中,陈进开始探听岳父对此事的看法。 “我很少关注跟我无关的事情。”周爷脸上挂着冷笑,“看来你不是这样的啊。” 陈进觉得这话很刺耳,便回敬道,“是这样的,商圈里的事儿,我向来都很关注。” “你的关注,如果只是‘听说’的层次,恕我直言,毫无用处。” “听说是关注的起点,然后是请教、探讨、思考……慢慢走向了解,直至抵达自我的结论,以此决定是否有所行动。” “你跟我请教,我说了‘毫无用处’,所以在我这里,你掉链子了,需要找别人帮你把思路链接下去。” 看来我这个女婿,始终让您倒胃口啊。陈进也觉得很倒胃口,遂起身道,“差点儿忘了,给您带回些滋补品,我这就去车子里拿。” “去吧。这个我确实需要。”周爷扬扬手,算是暂时放过了女婿。他也知道应该同女婿建立一种和睦的关系,哪怕是装装样子,但是只要呛呛起来,骨子里寸土必争的劲头儿就涌上来,何况他又到了这个年纪……所以,这样的我和这样的女婿终究和睦、融洽不了。他得出了结论,便就心安理得了。 “今天的菜式怎么油腻腻的?”吃午饭的时候,周珞望着满桌子的油焖生猛,完全下不去筷子。 “平日里,营养师开的菜单完全刮不出油水,你回来了,爹自然要放任一顿,吃吃真正喜好的东西。” “哦,好吧。毕竟您只是偶尔任性一下,我只好陪您。”她歪着头,俏皮地一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美美地品尝。这样的女儿,以为可以待在身边很久很久的女儿,转眼之间,便也嫁了人了……唉。周爷心酸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我今天可能又惹爹不高兴了……抱歉,没想到一回来就这样。”归程,车子开得小心翼翼,陈进的措辞也小心翼翼。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体谅你?安慰你?”周珞语气和缓地问道。 “我想让你对我说——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第467章:理想状态 就在周珞从疗养圣地返回罗利的这个周末,正午,胥驰魔王独自开车去往机场,搭乘班机去波士顿。 飞机极为准时地起飞,轰鸣着扎进蓝天里。一阵难以言说的舒适感向他猛烈袭来——啊,自由!他俯瞰着小得简单明了的山峦,河流,建筑物群,在心中念起自创的诗句来。无聊和平庸不该是魔王生活里的常用词,至于生命赋予我的责任……他紧了紧肩膀,像是在忍受现实的苦难。 无论如何,这个时刻,应该放轻松。他松懈下来,心里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程。陆千里会把波士顿分部糟蹋成什么样子?!呵呵。桃花眼中像是有一片明净的地中海,荡漾着神奇的波澜。 无论如何,既然风云让我亲自去看看,探探,我就得尽心尽力。当然,如果能顺便解救个迷途的好看姑娘,那就更棒了。我们俩,我和她,可以喝酒,谈心,划船,看星星,然后亲吻,进而激烈地互动……因为思考,他的面容变得绯红而鲜嫩,像是一幅充满魅惑意味的经典画作。 “可不可以不走?”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扰了他的耳朵。 “当然——不行呀。我的太太。”这是昨夜他笑着拒绝妻子的声音。 “我可以求风云哥派别人去,”汪和婷语气坚决,“你该知道的,我最近身子不痛快,夜里经常失眠。此刻,一想到一粒容易发芽的多情种子即将落去波士顿的沃土,就更无法痛快地活了。”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说了,我身子不痛快,所以去不了。” “所以,我就哪里也不准去,只能一天天地守着你,互相瞪眼拌嘴?!” “对于我们的婚姻来说,这不失为一种理想状态。” “操!”胥驰低声爆粗口,然后从回忆里惊醒。 落日余辉下,胥氏庄园里,独自散步的汪和婷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胥家那位早夭的女儿的无名荒冢。 手机响了,是风云来电。“抱歉,婷婷。我临时调动了胥驰去波士顿,但没办法,那边的分部刚刚起步就出了些状况,而我的眼界里,可以去一探究竟的只有他。我们彼此信任,也彼此相信。” “男人间的友情与默契,我实在是不大懂。我只是觉得——他不在身边,我很寂寞,也忧心忡忡。”她如实抱怨,“我本想求你不要派他去的,但是他跟我爆粗口,咬牙切齿的,让我觉得他真是太把你当回事儿了……也就只能由他去吧。” 风云只是默默聆听,这令她无法持续抱怨下去。“我不求他也这样待我,”她轻声低语,“但在他心里,至少要有我的位置,在他聪明无比的头脑里,要记住我对他的爱。” 风云依然沉默不语。 “你要劝他、敦促他做到这些。”她的声音硬气起来。 “可这些并不是靠外人的劝和敦促就能做到的。”风云缓缓开口道。 “你可不是外人。” “你们的爱情与婚姻里,我的确是外人。” “但当初的确是你劝他,不,是逼迫他娶了我啊。” “你真这么认为?”风云的声音冷了下去,“你真的认为——他娶你,仅仅是被我逼迫的结果吗?!” 她没有作答。 “放心,最多半个月,他就会回来。”风云切断了电话。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很不绅士,同时也觉得那个曾经自信满满的好姑娘变了。婚姻不该是这样的,毫无营养,脆弱不堪。 “风云,公公请你去书房下棋。”廊上,站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美人。 “知道了。”他垂下眼,轻轻地答应着,却并未移动半步。 “你们难得回来吃顿饭,还是不要冷落了长辈们才好。”好听的声音里蕴着刀光剑影。 “嫂子,我们好不好的,轮不到你来教训。”他不留情面地怼了一句。 “在我面前,你越来越没风度了。”她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我不否认这一点,也不认为需要做出任何改善。”他慢慢逼近她,直视她不施粉黛却依然明媚动人的脸庞。她没有避开那目光,直至他错身而过,肩膀摩擦了肩膀,她才感到身子猛地一震。随即,世界嗡嗡作响,她闭上眼睛,深切呼吸,再慢慢睁开有些湿润的眼,抚了抚生出虚汗的饱满额头。而那条无比熟悉却也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即将消失在那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廊上。 静谧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停驻,她不可遏止地想——此世间,有谁能够真正地走近他,懂得他,同时也被他懂得?! 没有。她摇了摇头,甚为伤感地行走着。也许,我也是这样的孤独之客吧。 “来吧,女婿,咱们杀一盘。” “好的。爹。” 雅致而大气的黑白配色掌控着洛氏之主的书房,几许金色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风云坐定,与守候在棋盘边的岳父一步步地过招。 乌木屏风后,阮秋也坐定于古筝前,柔嫩灵巧的手指抚奏出一曲哀婉缠绵的筝曲。她依然拥有年轻的轮廓,却也慢慢拥有了不再年轻的思维模式。这也好,也不好,也许,无所谓好与不好,只算是岁月里的自然演变吧。 琴声连绵起伏,棋局战况胶着,而书房之外,也不乏想冲进来一探究竟之人。然而,自始至终,没人打开过那道门,打扰过门里的棋局。 “你和爹……融洽了些吗?”星夜的归程,披着童话般的美好光晕。芊芊依偎着风云,带着明显的困意喃喃道,“走的时候,爹很难得地送了送咱们,还露了笑容……虽然是浅浅一笑,但很好看。” 风云将嘴唇贴在太太的耳边,轻声说,“家人之间,只要不太计较,总能融洽的……我也是忙,不过忙也是借口……总之以后咱们常常回来就好。” “好。” “不要睡。” “那么你要唱首歌给我听。” “我向来不会唱歌的。” “洛儿小的时候,我常常听你哼着曲子哄他的。” “那都是随口哼的,不记得调子了……洛儿也这么大了。” “我真的要睡着了。” “好吧,我试试看吧。别睡,别睡……” 第468章:空降魔王 “风云哥,有必要这样吗?波士顿分部成立不久,千头万绪需要整理,不给我派帮手也就算了,居然空降个末日终结者来……”上午,开会间隙,风云接听了陆千里的来电。 “你最多还有十分钟。” “什么?哦,”千里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加快语速表决心,“你也知道,我执掌陆家的企业已经好几年了,绝对比无所事事的胥驰,” “请注意你的措辞。”风云冷冷打断他,“我理解你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尽可能不要再对我的兄弟品头论足了。你具备运营LRIT分部的基本常识,手中也还握有几张王牌……但在知人善任方面,还是差点儿意思,而胥驰正是带着我的意思去帮你的。” 不愉快的通话告一段落,风云准备离开私人休息室,无意之间,他的视线掠过漂亮铁艺茶几上的一大束盛放的香槟玫瑰,落在窗前角落里的一簇湿润鲜嫩、自由卷曲的蕨类植物上。 玻璃窗子映出一条熟悉的人影,他知道这是他的助理前来提醒——休息时间结束了,会议又要开始了。他转身走出休息室,拍了拍助理宽阔的肩膀,朝会议室的方向步履轻快地前行。 这绝对是一个讯号。吴信步边走边想。至于代表什么,好还是不好?他拿不准。很久以来,在他的偶像老板面前,他觉得自己总是笨拙、木讷和信心不足的。 “几位想吃什么?”正午,念云郎咖啡馆里,分外美丽的女郎轻轻柔柔地问。 风云回复,“老样子吧,小莹。” 她略略舒展眉头,微笑着说,“好的,三份招牌套餐,请稍等。”美人转身走开,迈着轻巧的步子。窗外,四月天的树阴投在她身上,跟随她摇曳、移动。 苏毅星瞥看着那条婀娜多姿的背影,神色里留有一丝警惕与偏见。风云看在眼里,也如常那般并不言语。信步倒是放松的,双手垫在脑后,倚靠着舒适的椅子,望着天花板甜蜜地发呆。 他总有他的自在,虽然进取心不足,却也挺好的。风云暗想。 不久,招牌套餐陆续上齐。只是风云面前多了一碗软糯的红豆粥。“吃饭之前,多少尝尝这个。”卓莹的声音那般柔软,仿佛在亲吻风云的耳朵。 “多谢。”风云忽略掉两位旁观者的异样眼神,拿起汤匙,一勺勺地品起粥来。 美人迅速离开了,因为她不想面对风云保镖冒火的眸光,而信步也确实被身侧的毅星吓了一跳,只是怕打扰了老板吃饭的兴致而强忍着情绪,默默地吞咽着食物。 “失陪一下。”午饭接近尾声,毅星霍地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你什么意思?!”恰巧空无一人的空间里,他压低声音致电卓莹。 “没什么意思啊。” “不要忘记我的忠告,跟老板保持适度的距离吧!” “一周最多见两三面而已,吃顿饭的工夫而已,一碗粥而已……所以,是你想多了,而已!” “但愿吧。”毅星切断电话,按下头脑里的开关,抹去一身的怒气,面色平静地走出洗手间。 “还……好吧?”见毅星重新落座,信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当然。”毅星还以微笑。 “那么,我们走吧。”风云照例起身结账,两个人也如常地紧随其后。 “你好像不大喜欢卓莹。”信步朝毅星耳语。 “无所谓喜不喜欢的。”毅星淡然一笑。 “哦。”信步点了点头,随口又说,“但卓莹好像喜欢老板。”随即被毅星瞪了一眼,只得闭口不言了。 抵达波士顿的第二天,傍晚,一间中餐馆里,胥驰约见了一位老同学。两个人曾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所以免去了老套的自我介绍,又因为难得地意气相投,所以聊天的过程也十分融洽。 “虽然读大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罗利,但老实说,比起这里,我还是更喜欢待在那边的日子。” “我的宏凡,你少来了!”胥驰打断了同窗的感慨,丰盈而带着自来卷的刘海随着话声顽皮地跳荡,“你在罗利只是求学,求学对于你这学霸来说,当然是得意的。而在这里,你还经历了恋爱结婚、养家糊口,自然无法全盘得意、如意。” “你还是老样子。”聂宏凡推了推无框眼镜,耸耸肩,端起普洱茶来品了一口。 胥驰觉得,这是一个切入正题的时机。“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转换一下工作环境?” “怎么,人才济济的LRIT分部还需要挖人吗?”宏凡提高了音量,言辞柔韧而犀利。 魔王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用晶莹闪烁的桃花眼默默端详着坐在正对面的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时光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印下了清浅暧昧的痕迹,却也依然保留了曾经的篮球少年的神采。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我是说风云和我,打算让你负责分部的财务工作,监管营运与流程,做好财务报告,并在LRIT指导客户构建投资组合的过程中,参与战略和投资决策。” 宏凡吃了一口菜心,慢慢地咀嚼,然后在胥驰莹润的目光里,似乎找到了他印象中的魔王不可能拥有的特质。 “我不知道。”他咽下被嚼得几乎不复存在的菜心,轻声说,“这太突然了。我目前过得挺好,不想轻易打破安逸平静的日子。” “没关系,你可以利用一周的时间慢慢考虑,如果想了解分部目前的财务运营状况,可以随时联系一位经验丰富、头脑清楚,同时嘴巴从不漏风的财务人员。”一张淡蓝色的名片被推到宏凡手边。 “还有,我也了解了你的收入状况,这并不算过分吧?毕竟我们要挖人,这是必修课……所以,我们会给出足够打动你的年薪。”魔王起身,伸出那只依然完美的右手,指尖在淡蓝色的名片上敲了敲,“数字写在背面。等你消息。再见。” “我恐怕会让风云和你失望了……大家都知道,陆千里从不在财务管理方面下功夫……我可不喜欢揽一个烂摊子。” “你既想赚大钱,又想愉快,哪有那种好事?!”魔王迈开大长腿朝大门口走去,“这顿你请吧,上次打球单挑时你输了,欠了我一顿饭。”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宏凡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那张名片,慢慢地将其翻转,端详着一串数字…… 第469章:莫名之爱 喜欢这个时刻,久违的失眠又来了。 夜,殆尽了繁华与暄嚣,衍生出轻柔与宁静。从梦中惊醒的阮秋轻手轻脚地坐在写字台前,借着闪烁的星光,写一写内心感受。 不记得那个弄醒我的梦了,梦所留下的,只是失眠的我而已。胥驰说,失眠也没那么糟糕,只是不要写矫情的日记就好,那会显得我神经兮兮的。不过,管他呢,他本身就是个神经兮兮的半吊子医生。 她咬了咬嘴唇,继续写到——黑夜于我而言,有一种亲近感,浸在里面,我是我自己,没有一丝勉强或者掩饰,我只属于我自己。 在幽深的黑暗中,她睁着明亮的眼,心里涌动着对逝去至亲的思念。 姑姑。她看着落在日记上的两个字,满脸凄伤,感觉有一把锋利的剪刀,正插在心上,且慢慢地开合、剪切……这样的感觉,使她明白有些痛苦永远不会被时间冲淡,被幸福掩埋。 现在,她会在哪里?还会睁着凛然而寂寞的眼,夜夜失眠,回忆从前吗?还会一边握着恨,一边怀着期待,等着挚爱的男人踏着回心转意的脚步,重新拥抱她的全世界吗?! 白色的马克杯里盛放着浅浅凉凉的水,她喝了一小口,再轻轻放下杯子,回头看床榻上沉睡的丈夫。 她注意到他今早势必未曾刮过的脸上缠绕了些许皱纹。明天起床后他得好好刮脸,在温暖的浴缸里泡上半小时,随后用餐,就会精神焕发了……想着想着,笑容便浮现在美丽动人的脸庞上。 当她从梦中惊醒时,我也只能装作呼呼大睡。当心爱的妻转身继续写她的日记,洛丘辰在心中叹气。这样的夜晚,一件粉蓝色的睡袍包裹着她瘦弱柔美的身子,使得她的孤独那么动人,又让人心疼。只希望晨光能早点儿亲吻她,温暖她,使她不必再那么冷,那么蜷缩、紧锁着自己。想着想着,他就松弛了,很快就真的呼呼大睡起来。 清晨,波士顿的一条老街上,难得早起的魔王正在散步。风和着古朴怀旧的气息,抚弄着那些绿绿的生命。阳光跟随着一条自由行走的身影,走过一家家商铺、一扇扇百叶窗,以及一位又一位面容模糊的陌生人。 魔王扬着那张自信到自负的俊脸,顺着弯曲而绵长的路走下去,某一刻,他终于调整方向,朝一家已开门营业的咖啡馆走去。 一位淡妆短发的亚裔美人正在窗前的餐桌旁端坐,边喝咖啡边翻阅一本书,周身闪着清澈泉水般的光泽。 胥驰十分大胆地坐到女郎对面,直截了当地搭讪,“请允许我评定一下你的穿着——因为你不允许我也会这么干——整体感觉就像一部过气的老电影。粉蓝色喇叭袖系带衬衫,搭配藏蓝色阔腿牛仔裤……啧啧,如果不够高且瘦的话,这造型一定是票房惨败的灾难片。幸亏你是符合条件的长腿妹子,且颜值在线,闪闪发亮……” “对不起,不得不打断你一下,我们见过面吗?”女子挑动眉梢,打量着眼前的与自己大致同龄的男子。 “见过。”魔王笃定地点头,“在梦里。” 女郎噗嗤笑了,富有肉感的嘴唇透着天然的红润与鲜嫩。胥驰就此笃定,对于陌生男人的搭讪,她早已身经百战,处变不惊了。 “那么,既然大家都能自如地说汉语,也算是缘分,就聊两句吧。”她把咖啡和包了书皮、看不出内容的书都推到一边,抱起手臂,像是要看一出好戏。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我一直认为街头巷口是容易引发奇思妙想的地方。”魔王起身,他向来如此,提议与付诸行动之间没有间隙——泡妞的机会来了,就不会让其轻易过去了。然后他将本就考究平整的衣装再拉拉直,又开始抚弄茂盛而富有天然波浪感的头发。 “这恐怕不行,我在等人。”女郎并未变动坐姿。 “谁?”胥驰脱口而出,“老公?男友?” “不。我此时还没有那些牵挂,”女郎不慌不忙地反问,“倒是你,看起来像是已婚人士,却公然同我搭讪,妥当吗?” “他乡遇故知,只是走走,聊聊,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吧,给你一刻钟。”她将书放进纯黑色的波士顿包里,款款起身,“走吧,故知。” 两个人漫步在街道上,她挽着他的手臂,力道恰当得体,他也就心甘情愿地保持住手臂的弯度。 “你刚刚读什么书?”他随口一问。 “没什么,”她紧了紧肩膀,保持着对陌生男子的适度警惕,“你不像是在本地生活的人,那么,可以知道你来做什么吗?” 胥驰立即觉得这问题很俗气,遂带着玩闹的口吻回复,“我生活在罗利,因为平日老婆管得太严,所以偶尔走走亲戚,出来自由自由。” “哦。”她莞尔一笑,“你是因为不喜欢回答这问题而敷衍我吧。” “你倒还挺明白的。”他惊讶于她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却也觉得这位女郎并不适于进一步撩拨了。 “很高兴认识你,你让我觉得波士顿还不赖。”他慢慢扬起被挽住的手臂,她也就顺势与他分开。 “左手……好像受过伤啊。”她看着他的桃花眼,略微遗憾地感慨,“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我们都赶时间,所以,那么,就这样吧。”她优雅一笑,往回折返。他也就任由她走掉了。 不久,汪和婷来电,细声慢气地说,“风云哥让我提醒你,如果你起了色心、动了邪念,就看看自己的左手。” 魔王站在街头,开始端详着有些狰狞的左手说,“只是很丑而已……没有别的感觉。我倒想问问你,我这么臭名昭著,你却偏偏要挨着我、嫁给我……到底图什么?”他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却在打架,既怕他的太太图什么自己给不起的东西,又怕其什么也不图——莫名之爱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第470章:孤独过客 “今天过得怎么样?”天刚刚擦黑,色彩柔和而温馨,风云来电。胥驰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咽下不怎么好吃的意大利面,带着抱怨的口吻回复道,“不怎么样,喉咙有点儿痛。”然后,他又缓和了语气,“我遇到了一位古典女郎。她,身材超好,虽然脸庞不是特别好看,但是,眉眼之间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温柔光彩。我忍不住撩拨了一下,谁知是一条没有弹性的树枝……挺扫兴的。你知道的,我讨厌在扫兴的事儿上下功夫。而且,我也不会在婚姻上起跳了,好不容易才又安稳,我可不想再伤筋动骨了。”他身子前倾,望向餐厅外的夜色,嘴上挂着无奈的笑容,“风云,我不太喜欢这里。” “不是那里不好,你只是想家了。”风云温情脉脉地回复。 “哈,这笑话真好笑。”魔王心里却惊住了——的确,我居然他娘的想家了——但他也不奇怪挚友每次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因为这么多年了,他那丰盛而荒诞的情感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风云都熟悉、掌握。 不久,一辆出租车载上他,在阴湿而朦胧的四月之夜,沿着并不热闹的街道倦怠地行驶着。车子里播放着一首探戈舞曲,让人联想起那些复杂而优雅的舞步。 “这里可真没意思。”胥驰抱怨道。 经验老道的司机自然不理会这些,只管开车将客人送达目的地。 回到住所之后,魔王一直不太痛快,便开了瓶红酒,把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 “看看自己的左手。”娇妻的话忽然钻进耳朵里,他立即乖乖照做。这只举在眼前的左手不仅难看,而且正不自觉地颤抖着,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面对债主那样垂头丧气……自然而然地,魔王被曾经经历过的剧烈苦痛感袭击了,心中涌起巨大而愤懑的波澜。 这是因果报应吗?!他默默地问自己,随即摇了摇头。我他娘的只是被那个狡猾至极的女人给算计了啊。他试图宽恕自己,再进一步诅咒“债主”——如果我真的被那个女人算计了,我要诅咒她永远地沉入没有一丝希望的孤独与黑暗中,永远。 后来,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些,躺倒在床上,随手抓起一本小说来读,结果感觉无比沉闷,他想不出自己怎么会选这么一本书带在身边解闷的。 黎明将至,他终于读完了那本小说,下床来到窗口。打开窗子的瞬间,风便急急地扑在脸上,分明不冷,他却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把他装扮得分外风骚的粉蓝色睡袍,睡眼惺松地俯瞰外边半圆形的小庭院,以及再远些的弯曲而空荡的街道。 渐渐地,他适应了晨风的气息,并觉得那里蕴藏着来自一大片山野花朵编织的奇妙芳香。总之,波士顿也还算不错吧。他对自己说。 “总之,无论他代表谁来到这里,想做些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以及身背后的人,都是过客而已。”早餐时分,陆家之主安慰了儿子一句。 “我知道了。”陆千里答应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向窗外,花园里一派欣欣向荣的美丽景象。鲜花比比皆是,或热烈或羞涩地绽放着,树木高大茁壮,郁郁葱葱,隐约之间,可见一只松鼠在某棵树上跳跃。 喷泉旁边有一条年代久远的原木长凳,在晨光里显现出幽亮迷人的样子。从前,他记得妹妹总喜欢坐在那条凳子上读书,风吹着女孩儿海藻般丰盈的长发,像是在逗弄一朵甜美安适的花朵。如今,再不会有人坐那条长凳了。 “我吃好了。”他起身,没有顾及新婚太太的感受,绷着脸独自走出餐厅。卓丹倒也真的没有介怀什么,即使结了婚,与丈夫水.乳.交融,她也还是她,他们也依旧活不成一个人。此时,她继续吃清淡而丰富的早餐,极有章法,不慌不忙。 “听说你姑姑正在波士顿……要不要请来家里坐坐?”陆明疆看似漫不经心地试探道。 “好像是受邀来看画展,行程比较紧张。”美丽硬朗的五官摆出得体的笑容,“不过还是要感谢您记挂着。” “哦,”陆明疆便也心中有数了,“那就再找机会吧。”随即,他认真地端详着儿媳,和善一笑,“倒是你这孩子,一家人,谢什么……” “知道了,爹。”卓丹莞尔一笑,“那么我去医学院了,今天有教授的公开课,作为助手的我得早做准备。” “去吧。”一家之主扬手放行,同时缓慢却也清晰地说,“别太累着自己,也别太忍受别人。” 卓丹答应着离开了餐厅。忍受别人——指的是什么?她回味着公公的话,难道指的是在学术上颇为较真儿的教授吗?也许是,但是那并不算忍受吧。现阶段,照师者说的去做是尽学生的本分。是的,这是她能驾驭的逻辑,一切都井井有条,切实可行。她整理好自己,准备出门。 “今晚有一场音乐会,值得一听。”千里走到她面前,虽然声音是温和的,却并不露笑容。 她抿着双唇,与丈夫对视了几秒,“好的。”她继续端详那张紧绷绷而又有些憔悴感的英俊脸庞,两条上扬的弧形弯眉,一双好斗的精灵般的眼睛,挺拔体面的大鼻子,以及有些倔强和傲慢的嘴唇……某一秒,她不由自主地吻了那面庞,“开心点儿,亲爱的。” 他伸出微微隆起健美肌肉的臂膀,将她搂入怀中,“好的。丹儿……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她就任由他这么做了。 分别之际,她倒是有些依依不舍了,“知道吗?你很好闻。” “你也是。”他会心一笑,周身松弛下来,“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话一出口,两个人的心不约而同地跳了一下……这样的情话,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具有深邃的养分。 第471章:旁敲侧击 “丹儿,我很快就要回罗利了……明天,要不要见一面?” “不必了,姑姑。” “我只是想,翠翠结婚生子,你父亲都派人送了贺礼,如今你嫁人了,作为唯一的姑姑,我也该有所表示的。” “您已经派人送来了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我也正带着呢,所以,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我是想,正好来到波士顿看画展,那么,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陆家的。” “感谢姑姑,不过,如果我说——这会给我造成困扰——您还会坚持来访吗?” 卓丹走在洒满晨光的校园里,昨天同姑姑的那通电话莫名地回放起来。她咬了下嘴唇,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那一粒硕大而闪耀的钻石,觉得心上隐隐作痛。 “早。丹。”她一惊,随即才意识到摩根博士正与自己并肩而行。 “早。Declan。”作为已逝的小姑子的丈夫,Declan算是最得体的称呼了吧。她边想边露出带着疏离感却也不失礼貌的笑容,“有空多带朵儿到家里来吧。” 他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随即用和蔼的口吻说,“这阵子会很忙……不过我尽量抽空过去。”便加快脚步离开了。她就缓下步伐,目送那道有些悲伤意味的挺拔背影消失在大楼的门厅里。 “您还好吧?老师。”上午九点钟,咖啡馆里,一位身材高挑、苗条的美丽女郎款款而来,朝坐在窗边低眉沉思的卓莲微笑。 “还好。予凝。”她嘴角微微上扬,以掩盖前一秒的伤感与恍惚,“画展很成功,祝贺你。” “谢谢您。”清澈见底的眼中有一种温柔的光彩,“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所以希望您能一直教导和鼓励我。” “你的确走了很远的路,那些山脉、田园、冰川、湖泊,以及枝头的鸟儿,脚下的路……落在你的画卷里,变成了闪闪发亮的好故事。” 恰在这时,一位侍者过来,为她们摆放了两碟样子十分精致好看的甜点。卓莲叉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又呷了一口咖啡,然后用手捋了捋鬓发,继续说,“你很有天赋,且充满热情,这真让人高兴。” “我喜欢画画,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必为生计发愁,这真让人高兴。”两个人相视而笑,继续自在地聊天。 “照你的描述来看……你邂逅的那位貌似已婚的神秘男子,仿佛是,”卓莲几乎就要将“胥驰”二字脱口而出了,然而,她又觉得没必要给一场无谓的邂逅留下一个麻烦的回声。更何况,对于她的学生来说,这也许并非是简简单单的无谓邂逅。她太了解邱予凝了,多年来,这位美丽而有才华的女子拥有过太多的追求者,然而,却罕有留下痕迹、且成为她们之间的话题的。 “是……什么?老师。”予凝轻声追问。 “哦,也没什么。”师者和缓一笑,“你也说了,像是已婚男士,所以不值得再深究回味了。”音色虽是轻柔悦耳的,却绝对算是狠狠地敲警钟。 予凝明了了,便点了头,就此沉默。 “下一站,你会去哪里?”忽而间,师者凝视着予凝的眼睛问道,“要不要回去尔湾你大伯家,安稳一阵子?你还没有见过小柔得来不易的宝宝吧?该去见见的。就比如你看翠翠自从做了母亲,是不是变得不一样了呢?” 卓莲停顿了一下,继续深入道,“我总感觉,孩子若是婚姻中因爱而生的生命,便为婚姻中的两个人注入了前所未有的虔诚和执着。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意念,不再只为自己而活,开始期待、祈祷从自身脱离的一条独立鲜活的生命安妥顺遂,渴望给予一切欢乐,承担一切痛苦烦忧,每一刻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又充满大无畏的力量……这并不深奥,却也的确玄妙。所以,无论作为画家,还是作为小柔唯一的堂妹,你都应该去体验、触摸。” 予凝眨动着眼睛,像是在思考,又仿佛是被深切地触动了。那是一双又圆又大的荔枝眼,充满灵性,且闪着清澈的光泽,让人移不开视线……多年前,当卓莲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就分外喜爱。 此时,窗外的天空上飘着一朵祥云,近处的某棵树上,安静歇栖的一只鸟儿倏然起飞,转眼间不知去处。 “好的,我明天去尔湾。”予凝望着师者端庄和善的面容,轻声应允,“我会找到与家人融洽相处的方式,与他们共同生活一阵子。”实际上呢?她的心分明再说——不,不,不——这感觉真的很糟糕。她明白老师的好意,并且知晓老师与其娘家人形同陌路的痛苦,所以也只能答应并付诸行动……但尔湾之行必定不会太愉快,甚至可以说是险象环生的。 “予凝说,要来尔湾看咱们。”次日清晨,邱家的餐桌上,一家之主宣布了一则消息,或者说是抛出了一个话题。 “那我去准备准备,别怠慢了她。”儿媳和颜悦色地表态。 “来也是走走形式,咱们也别太当回事儿。”儿子却公然唱反调。 “毕竟是亲戚,何必这样说?”小柔瞥了老哥一眼,“何况咱们的亲戚少之又少,又少有走动,就更该好好珍惜每一次相处。” “你呀,越来越有咱爹的范儿了。”小成明知这样的话会令大家不愉快,却还是说出了口。人生已经很不痛快了,还不得让嘴巴偶尔痛快痛快吗?!他总是这样宽容自己。 “有我的范儿怎么了?邱家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家业,却也需要有人来撑着,你是靠不住了,幸亏还有她们两口子可以依靠。”邱爷也明知道这些话会令大家无法愉快、自在,却还是要亮明想法。作为一家之主,对邱家的未来必须未雨绸缪。 “是啊,您说的对,我一个瘸子,自然无法成为您的依靠。”小成起了身,“我饱了,诸位慢用。”说罢一瘸一拐地走掉了。儿媳自然尴尬到不行,也就只能说吃好了,随即拉起儿子,跟着丈夫离开了。 “总之,让你见笑了,”邱爷朝一直试图置身事外的陈威笑道,“难得回来住几日,却要天天看这种糟心的戏。” “啊,”陈威一愣,转而轻声回复,“抱歉,伯父……我刚刚走神了。” “吃饭也不专心,还好意思说。”陈德紧忙嗔怪了弟弟,又恭敬地对岳父道,“不过自从阿威做了深让的助理,也的确是比以往为铎爷做事时辛苦些……还望您体谅。” 这话说的,还挺值得回味的。邱爷暗想。 第472章:情感考验 “川哥,邱予凝要来尔湾了。”午后,邱小成致电在他心中很有分量的兄长。 “哦。”在川王看来,这算不上什么值得特地来电告知的消息。 “只是‘哦’吗?哥。她可是曾经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那是她的问题,”霍深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她那样的一个孤女,做太太不够气派,做情人呢……她自己不甘心,我也迟早会腻……”说到此处,他忽而心跳加速,似有股莫名的力量压得他呼吸困难,对,那种力量也正在试图捂住他那张不断吐出谎言与废话的嘴巴。 “所以,”他还是强撑着镇定下来,“今天你既然旧事重提,我就再次声明,我跟她,没有孽缘情债的。” “哦,知道了。”根本就是死撑。小成心有不甘地继续说,“那么,既然是泾渭分明,待她来了,你和让哥也来家里吃个饭,没问题吧?” 此时,窗外的天空怡然平静,棉花般的云朵儿摆着一副舒适惬意的样子。电话两端安静了数秒。随即,川王带着罕有的温和口吻说,“没有问题。”予凝,于我而言,不过是又一次毫无新意的人生考验罢了。他默默地安慰自己。 那一天,有一粒深咖色的药片攥在手心里。飞机之上,邱予凝正陷入这样的梦境里。然后手掌缓缓摊开,美丽的眼睛盯着那药片,她诧异于自己的镇定与坚决,在花一样的年纪里,她却可以平静赴死。 但是,她也有不舍。她不舍那个男人在叙述自己童年时光时的悲怆而愤怒的神情,以及她为之动容、落泪,甚至可以感同身受的纯洁情愫。 如今看来,曾经的那份小心翼翼却也是一厢情愿的情感,不正是一粒躺在她手心、等待她甘心吞咽的毒药吗?命运曾让她吞下了药片,进而无限接近过死亡,随即,又让她被救,重新活过来,再让一支神奇的画笔涂抹、掩盖住这段过往。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种戏耍,阴险又残酷的戏耍。 她醒了梦,睁开眼睛,疏朗的眉微微挑了挑,默默无声地拿出手包里的一本书,继续品味一串串文字。 许久,飞机徐徐降落,她合上书,叹了口气,悲伤的神情挂在一张充满艺术感的脸上。这真是漫长而疲倦的旅程。她在心中感慨起来。 机场里,她看到一位高大而气派的中年男子款款而来,那般醒目,以至于面目尚未清晰之时,已有一块石头落入心湖,激起了水花。 “也不知怎么,今日此时,大家都忙,小成便求我来接你。”多么熟悉又悦耳的声音,虽多年未曾听到了,却还是一下子就击中了什么似得让她呼吸急促,慌张起来。他却视而不见地转身向外头行走,挺拔的背影里分明写着不以为然。她皱紧眉头,拖着行李箱默默跟在后头,任由旧账哗哗作响地在心头翻动着。 “说好的你去接机,你可好,竟然让深川哥代劳,过分!”厅堂之中,众人都在同客人聊天之时,邱小柔走到哥哥身旁,压低声音斥责道。 “这有什么,川哥也不是外人。”邱小成带着挑战意味开口回应道。 “问题是,” “没有问题,你快别矫情了。” “你就这样继续任性吧,哥。” “我的人生已经够苦的了,你还让我憋屈什么?!”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也不知道招呼远道而来的妹妹。”邱爷发了话,一双儿女这才休战,齐齐朝予凝不自然地笑了笑。 舟车劳顿的客人还以好看的微笑。其实刚刚她的思想完全集中在已经离开邱家的霍深川身上,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浪费时间琢磨这个男人了。平日里她是理智而务实的画家,今日一反常态,这多少令她沮丧,恼火。 同样感到沮丧和恼火的还有霍深川。此时,他躲在办公室里,决定连续喝下第三杯摩卡,以期转换心情。但显然,这是徒劳的。 “老板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助理致电霍深让,详尽叙述了大致情形。 “哦,”深让略一思考,“不要再给他泡摩卡了,我稍后会约他出去走走。”窗外,一簇簇鲜嫩的树叶随风舞动,姿态艳丽迷人。要约他去哪里呢?右手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着拍子。 “去湖边坐坐吧。哥。” “是不是我的助理又跟你嚼舌头了?可我一切都好,所以别信他。”深川举着电话,声音平静而自信。 “是我心情不佳,想找个人说些琐碎无谓的话,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听众。” “你还好意思心情不佳?”深川笑了,“好处都让你占尽了呢。” “是啊是啊,即使是这样极为幸运的我,却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所以你也一样,每日劳心劳力的,自然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到时候,我也陪你,做你的听众。” “狡猾。”川王松了口,“好吧。” 日影西斜,静谧湖畔,两兄弟同坐在一块圆润光滑的石头上,默默无声地看着眼前的清明澄澈、波光点点的湖面。 “我没有像你那样的投资眼光。”深让把目光转向大哥,眼中浮动着湖光山色,“能够穿越漫长周期的眼光,能够持续不断抓住商机的眼光。也就是说,我没天分。” “天分?得了吧。”川王摇了摇头,抓起手边的一颗小石子抛向半空,再稳稳接住。“我也经常错过好项目,也会犯下也许你根本不会犯的那种错误。”开阔的空间里,他的嗓音格外清亮,“关键是要保有活力,你懂吗?与年龄无关的不断进化、学习的活力。当你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和台阶的时候,就会失去对产品创新迭代能力的敏锐判别和高速追求。” “所以对于女人……也是同理吗?”循循善诱的话语冷不防撞上这么一句,川王感觉肌肤上跳荡起一阵刺痛。 “这就要考验你的领悟力了。” “可你是我哥,”深让淡淡地回复,“许多事情应该挑明了教我,让我少走弯路。” 第473章:意图明显 夜,梦里,一只带着冰裂般伤痕的手抚摸着邱予凝的脖子,温柔而有耐心。 “想听我的故事吗?”迷人的男声在耳边呢喃。 她迟疑片刻,回复了一个“想”字。 猛然间,那只残破的手狠狠发力,掐住了她的喉咙,使得她无法喘气,不准确,是登时要气绝。 “啊——”求生的欲望变得无限大,从喉咙里奋力叫嚷出来。 噩梦醒了,冷汗把美人淋了个透彻。 温和的敲门声响起,“还——好吧?我是陈威,就在隔壁,你知道的。”这声音莫名地让人安心。陈威?嗯,陈德的弟弟,小柔的小叔子,对。她抚摸了一下仍有些抖动的嘴唇,轻轻而无力地问,“有——酒吗?” “酒没有……在这里我也是客人。但有烟,要来一支吗?” “给我五分钟,我得整理一下,然后给你开门。”烟也是好的。她从床上下来,身子因虚弱而摇晃了一下,然后又本能地稳住。随后,她才算是找回了自己,迅速地换掉湿哒哒的睡裙,穿上T恤和休闲裤,又擦了一把脸,拢了拢利落的短发,方才开了门。 “不到五分钟。”陈威自然而然地走进来,递给她烟和打火机,随即坐到一只小沙发里。“这烟有点儿冲,但我只有这个。” 她收敛起周身的警惕,抚摸了一下很有质感的打火机,慢慢走到梳妆台边,坐到一个小圆墩子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娴熟地点着,吸了一口,再把烟雾轻轻吹向天花板,过了大概一分钟,平和的心态回来了。 “不要告诉别人。”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明确且有些强势地说。 “我说了,在这里,我也是客人。”他回复得简洁明了,她觉得没必要再进一步嘱咐或者说是强调什么了。 “你有女朋友吗?”她归还了打火机,顺势闲扯了一句。显然,这并非她一贯的从不闲打听的利落风格,但她不擅长在这种有些尴尬的氛围里打开局面。他果然没有回复。她边想边对自己毫无分寸地提问感到懊恼。过了几秒,她从梳妆台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铺在桌上,用食指将烟灰弹在正中。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打扰你休息了。”他的声音以及起身走出去的步伐都非常沉稳,超越年龄,有点儿沧桑。 她半天才回过神来,掐灭了烟,轻咳了一下。这烟的确有点儿冲。她重新锁了门,苦笑了一下。 清晨,邱宅里的人们聚在一起吃早餐。电视新闻中有位帅气的大人物正在对目前的经济形势夸夸其谈。“满口谎言。”邱小成不耐烦地扬手示意家佣关掉电视。 “抱歉,是我有早上看电视的习惯。”邱予凝不好意思地朝大哥笑了笑。 “这习惯不怎么好,改了吧。”大哥倒也不客气,端起派头来教训远道而来的妹妹。 “想看就看,别理他。”邱小柔示意家佣重新打开电视,这一回家佣没有立即响应,而是有些为难地看着邱家之主。 “打开吧。”邱爷发了话,家佣立即照办。“小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个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长安慰了客人,再去瞪了长子一眼。小成登时觉得热血上头,却也知道父亲那眼神里埋藏着怎样的警告,终究还是压住火气,缩着脖子气鼓鼓地继续吃饭。 总算还有爹在,不然他就真的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了。小柔这样想着,心里格外踏实。 “小凝,昨晚睡得怎么样?习不习惯?”邱家长媳柔声问询。 予凝嘴角微微上扬,尽力平静地回复,“还好。”然后偷看了眼陈威,发觉那张英朗倔强的脸庞倒也很配合她的故作镇静,便就安心了。 “其实吃过早饭你和阿威可以出去走走,逛逛商场或者公园。”汪和梅看似随口一说,却也意图明显,一桌子人都仔细地听了进去。尽管如此,大家都守着沉默,没有随意发声表态。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邱爷表了态,并史无前例地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儿媳,“不如就去你经营的那家珠宝首饰行逛逛,无论小凝看中了什么,我来付账。” “我就不陪同了。”对于邱家人猝不及防地牵线搭桥,陈威有些不自在,“女孩儿的首饰什么的我又给不了什么意见,且公司里事情也多……” “小凝难得来一趟,不如请两天假陪陪她吧。工作嘛,暂时放一放,深让本就是通情达理的老板,肯定会准假的。”陈德望着有些不情愿的老弟,又加重语气补充道,“虽然算是才认识,但毕竟沾亲带故的,何况又年龄相仿,志趣相投,” 志趣相投?!陈威皱了一下眉。为了做媒,你倒是真敢胡说。 陈德注意到了老弟在皱眉,却还是对上述发言做了个总结,“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是啊,阿威,就请替我们多陪陪小凝吧。”一旁的小柔特地用了“请”字,这令本想推脱、抵抗的陈威难以招架。“好吧。”他点头答应了。 梅和婷珠宝行位于繁华的商业街,附近还环绕着公园和艺术广场,所以向来人气很旺。熙攘的人流对于予凝来说倒也没什么,但对于陈威则是不舒适的。 “你请随意挑选。”刚到店里,陈威就立即把自己安置在一个安静而舒适的位置,然后直言不讳地对尚还未熟络起来的同伴说,“抱歉,我不是要怠慢你,而是在这方面真的给不了意见。” 予凝笑着点了点头,显现出成熟女性的豁达,这让陈威预感到接下来几天的相处不会很麻烦和困难。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专设的特殊铃声意味着来电者是一位曾向自己表露过爱意的女郎。 “最近好吗?阿威。” “本来还好,平静自在。” “也就是说今天不好?此刻不好?难道是……又被安排了相亲活动?” “差不多吧。我不喜欢这样,一点儿也不。” “我也是,不喜欢听到你相亲的消息,一点儿也不。” “胥妍……”你还没有放下吗?他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败给你,却不想输给别的女人。总之,你若咬定此生做不婚族,我就无甚可怨了。” “可你我之间,分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所以你不必跟我发表上述言论。”对方听到此处,便挂断了电话。 第474章:成熟女郎 “那么,接下来去哪儿?”车里一片寂静。是的,这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在邱予凝干脆地挑好了一副小巧的亮片耳坠、快速结束了珠宝行之旅后,接下来的“二人时光”要怎么打发? “其实还有一副螺纹圈式耳环也很不错。”谁知予凝闲扯了一句。 “所以再进去选选?” 她又干脆地回复,“不。” 所以果然是闲扯。陈威抚摸了一下唇边的胡茬,“去爬山怎么样?你不是画家吗?我想多看美景对你有好处。”他对自己的自问自答感到欣慰,至少这是有章法的,也符合逻辑。 “这附近的山我都爬过的。”显然,提议不符合客人的想法。 爬过也可以再爬啊。他很想驳斥她。照你这个逻辑,就不会有人反复爬山、天天跑步了。 “那么你想做什么?”他决定以问句来对付难搞的客人。 “我想去墓园看看父母。”说这话时,她的身子依然保持安稳,声音也毫无起伏,“他们去世多年,我很少祭拜。伯父将他们安置于此地也有三年了,我是该去看看了。” 陈威默默发动了车子。一路上多半是舒缓的上坡,少有颠簸。墓园位于丘陵环绕、溪水丰盈的地带,抵达之后,他留在车里闭目养神。这地方虽然静谧,却让人感觉阴冷,何况祭拜父母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的确悲凉。而且,尤其对陈威而言更为悲凉的是——再怎么想,生身父母在头脑里都是一片空白——所以,这样的他没有根,没有从前,一无所有。想到此处,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重拳,猝不及防地闷疼起来。 “你还好吧?”清亮的声音传进耳里。他睁开眼,一张双颊绯红的面孔映入视野,他第一次意识到远道而来的孤独之客是如此美丽。 “不知道,”他心情复杂地说了实话,“我不喜欢这里。” “可以理解。”她收回关切的目光,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很多人都不喜欢这里。” “并不是忌讳或者害怕。”陈威觉得有必要加以说明。 “我明白。”她朝他微微点头。就此,陈威知道已无需多言了。 “接下来去吃饭怎么样?”车子重新回到繁华的商业街区,美丽的同伴适时提出了建议。 陈威瞄了眼手表——非常体面的限量版手表,当然是前老板送的——下午两点,的确该饿了。 在餐馆里赫然遇到霍氏兄弟是个意外。餐馆是予凝选的,她自己明白无甚可怨,只是到此时仍然期望一切巧合只是错觉。 “真是巧啊。”冷彻而熟悉的声音击碎了期望。 “是啊,巧了。”陈威因顾及着礼节而回应了霍深川,随即朝向自己的现任老板说,“至少我请假的理由真实准确地被您看到了,也挺好的。”这真是蹩脚的幽默。他心想。 “挺好的,不打扰了。”深让的声音闪着亲切的光泽,神情也恰到好处——既友好又不过于热情。随即,他又将视线化为压力,落在自己兄长的脸上。深川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专注地吃着自己面前的意大利面…… ——所以对于女人……也是同理吗? ——这就要考验你的领悟力了。 ——可你是我哥,许多事情应该挑明了教我,让我少走弯路。 川王在头脑里回味着昨日与深让的湖边对话。我就说嘛,原来那小子把我和予凝的一切都告诉了深让。这个多嘴多舌的小瘸子!他在心里反复问候了邱小成。 予凝也终于找到位置坐下来了,虽然选择了这家餐厅里最为远离霍氏兄弟的桌子,但是,这是个本就不大的餐厅啊。接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心慌意乱变得难以遮掩,以至于任由陈威自作主张地点了菜,自顾自地吃起来。“没办法,太饿了。这几道菜比较快,如果不合胃口,改日再请你吃别的。”他不动声色地宽慰她,她也只得勉强笑了笑,含混着说,“还好,我不怎么挑食。”然而每咽下一口食物,心口便会紧缩一下,可以说这顿饭吃得惊心动魄的。 “虽然饭菜的味道又腻又重,但我倒是吃饱了。”归程,陈威略略降下车窗,让微风涌进来,“你和霍深川……”他停顿了几秒,面色平静地说,“应该有故事吧。” “也可以说是事故……”她倒是没有恼怒陈威的冒犯,稳稳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总之不值一提。”利落的短发以及温暖又精致的梅和婷珠宝行新款耳坠儿皆随微风飞扬,向四下散播着生动而随性的美感。归根结底,她是个成熟的女郎,虽然也必定经历过特别不成熟的阶段。陈威点了点头,两个人就此沉默。 “今天就到这里吧。”罗利,傍晚,洛氏庄园的阮秋绣房里,自尔湾归来后再次友情客串了心理医生的胥驰把烟拧灭在水晶大烟缸里。 “希望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总是重复这句话。”火力十足的视线射向魔王的脸。 如常那般,魔王毫不退缩地加以抵挡,“你知道的,我并非因你而来,所以有什么话跟风云说去——我也不想总是絮叨。” 总有些事情是化解不开的。阮秋垂下眼,任由不速之客走掉了。 “没事吧?”洛丘辰出现在门口,照例小心翼翼地问。 “能有什么事呢。”她依然垂着眼,只是说话的口吻更为放松、温柔,“我们陪明达去看看姥姥、姥爷吧。”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这个时候咱们回娘家,我娘一定会不痛快的。丘辰虽有些为难,却还是抬起脸来朝太太温柔一笑,“好的。” 不久,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吃晚饭。“丘辰,明达长得真快啊,眉眼也越来越像你了。” “嫂子,泽儿和小桥也一样啊,长得飞快,且越来越有哥嫂的模样儿了。” “可别像我,尤其是小桥。”向云音不假思索地说出心里话,惹得全家人都笑起来了。 “像你有什么不好?”萧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太太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快别这样。”太太登时羞红了脸,慌乱地低头吃饭。众人则笑而不语。 “头发越来越浓密漂亮了。” “最近睡眠很好。” “那就好。家里……也都好吧?” “嗯,都好。您气色也好,看来我爹和我哥还算和睦。” “的确相安无事。” 饭后,陈嫣的绣房里,母女俩依偎着聊天。 “娘,要不要修修脚?” “白天驰儿来过,特地看了看我这脚疾,处理了一下,也上了药。你嫂子在旁边用心学着,可驰儿偏不教,还笑着说这么笨的学生会砸老师招牌的。” “他向来刻薄,又见嫂子宽厚,便就肆无忌惮。” “他来,是带着风云的任务来的。毕竟他们同你哥是多年兄弟,为了生意利益而断了关系未免可惜。” “所以,”阮秋轻声叹气,接过话来,“才需要找找借口,时常走动、联络。” 第475章:孤独鸟人 “知道吗?风云。你给我派下的所有任务都不轻松。” 夜色深沉,在戚家吃过晚饭的胥驰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叼着落座风云书房后的第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风云像是有所触动,起身走去墙边的大书柜,拉开门,在恒温恒湿的雪茄柜里选择了一支雪茄,优雅地吐纳起来。 “做你的兄弟也不轻松,但我没得选,不是吗?”这回复让胥驰很不适,却也无力反驳。 “你换地毯了?还是红色的?”魔王只得转换话题。 “芊芊选的,我觉得很适合。”这话题立即被风云掐断了。 “回家吧,别总让家人等你,盼你。”风云娴熟地下达了逐客令。 “知道了。”胥驰掐灭了烟,悻悻地起身往外走。 “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近期出去走走。” “我才刚回来。” “下周,婷婷的父母要回尔湾小住,去见一见,用心相处几日,不是很好吗?” 好个鬼。胥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书房门口。 “老婆,以后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跟我对话,不好吗?!”回到家里,在关闭卧房门的瞬间,胥驰的怒气一下子满溢出来,劈头盖脸地责备太太。 汪和婷困惑了片刻,轻声探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胥驰冷笑了一声,“不过算了,我名声不好,也不想总生是非惹人愁怨的。”他狠狠脱去外套摔在床榻边,“困,睡吧。”便就自顾自地躺倒在床装睡。 莫名其妙!这男人。不回来总想念他,回来了又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思来想去,婷婷还是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慢慢走去盥洗室,不跟魔王正面对战了。其一是累,其二是顾及各方颜面,但最重要还是——没有胜算。 魔王睁开眼,跳下床走去窗边。夜空很蓝,来自远方的山风吹得近处的茂盛魁梧的树飒飒作响,他倒像是立在树梢上的孤独鸟人,沉静地思索未来要飞去开阔山谷的神秘航线。 但显然,在一肚子怒气的太太走出盥洗室之前,他必须撤回床上去继续装睡。时间的掌握要分毫不差,哈,这也是一种极为刺激的冒险。想到此处,嘴角不由地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婷婷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卧房里一派风平浪静,她走到丈夫一侧的床边,注视着他侧身而卧的修长躯体,似乎想要找出其装睡的破绽来。然而,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孤独鸟人是位表演天才,将那种微微泛苦的睡眠姿态演绎得无懈可击。 这样狡猾又莫名其妙的丈夫真让人感到郁闷。“操。”她音调平和地骂了一声,便就绕到大床的另一侧,平躺着,默默无语地与梦君约会了。 真是的,这种太太。鸟人在心里感慨着,然后继续表演着一位愤然入睡的丈夫该有的状态,虽然他也明白太太根本不在意这些了,但入戏太深加上旺盛的表演欲使他欲罢不能。 这可真够搞笑的。她跟梦君感慨了一句,便就睡着了。 清晨,婷婷慢慢睁开眼睛,让人目眩神迷的魔王脸庞立即冲进视野。“干嘛呀。”她慌张地侧身闪避。几秒钟后,柔软湿热的嘴唇吻了她的耳垂儿,“好吧,下周,我陪你回尔湾娘家,见见咱爹娘。”她听了这话,缓缓转过身子,用疑惑的眼神瞄着她的丈夫。夫妻二人对上视线的那一秒,她觉得心跳得很快,脸颊也热热的。 “哦,我父母是准备回尔湾小住的。但是,我可没有求风云劝你……真是冤枉!”她顿悟了昨夜他发火的原因,所以自然要解释清楚。 “怪不得我的,往常你是使惯了‘呼风唤雨’的计策的。”魔王搔了下太太的鼻翼。 “好好说话,不要夹针带刺的。” “哦,那么换个话题。”桃花眼里闪烁着贼贼的笑意,“听到外头的鸟叫声了吗?” “听到了啊,啾啾啾的。” “是啊是啊,外头的鸟儿都起床了,可我的那团小鸟还在睡懒觉,帮我把它叫醒吧!”说罢,魔王便行动起来。 “你这混蛋——”她本想抵抗一番,不料微微颤动的嘴唇已被强势迅猛地吻住了,身体瞬间就通了电似的,本能地配合起来……无论如何,她的身心总能被他牢牢抓住,并填充得满满的,不留一丝余地。对于她这样的随性而洒脱的女郎来说,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我想,他们会回去的。”上午,风云刚到公司,便再次接到了来自尔湾汪和梅的电话。 “那就好。虽你是胥驰的兄弟,我不该说令你不悦的话……但胥驰的名声着实不好,所以将我妹妹托付给他,家人心里总不踏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风云没有回应这番话。窗外的天空澄明洁净,微风不时地自半开的窗子传送进来,带着绿树与花朵的清爽香气。窗台上新近才添置了一盆细长秀挺的虎须菖蒲,临水依石而立,清爽柔韧,犹如玲珑之剑。 你果然还是介意我说胥驰名声不好啊。汪和梅本想这样说,又觉得不妥,遂拿捏着分寸道,“不过既然已成为了一家人,自然也就抛开了外人的评价,所以这一回相聚,也只是希望胥驰能尽力让父母安心。” “会的。”风云用简单的两个字就表达了其立场与观点。 “那么再聊。”对于风云的惜字如金,身为汪家长女、邱家长媳,汪和梅不想再输气势风度,待对方说出“好的”,她立即切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风云也领会了汪和梅对自己的不满——怎么可以这样?!听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兄弟手足品头论足,哪怕只是点到为止,哪怕品评的就是事实。 ——胥驰。为什么你要和大多数女孩儿一样选择血精灵牧师,仅仅因为能奶能输出吗? ——那么你呢?戚风云。选择法师仅仅是因为可以免费开门,有吃有喝吗? 片刻沉默之后,两位少年相视一笑。那一刻,正是注定要缠绕一生的兄弟友情的起点! 第476章:心理负担 午后,空气莫名湿润起来。“不会是要下雨吧?”洛丘辰坐在办公室里,给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太太打电话,照例以谈论天气开始,再问她有没有想念自己。 此时,洛明达还在午睡,阮秋则在望晨坪上散步。“想你,当然想你。”她温柔又认真地回复,“所以晚上要早点儿回来。”尾音华润,迷人得很。接下来两个人又说了些寻常话,有的没的,好的坏的,繁琐而毫无新意。 收线之后,阮秋已走过了沾满湿润空气的草地,来到公公经常独自散步的那片树林,在光影变幻中想象着公公漫步其间的表情与心境。 “只是散步?”正在朋友家中做客的向薄筝举着手机,带着有些扫兴的口吻说,“就这样吧。”是不是该换个更机灵的家佣做这差事了?她对着墙面上的大镜子拨弄了一下丰盈华丽的长卷发,摇了摇小巧漂亮的头颅,感觉自己天天这么关注儿媳也挺无趣的。不,应该说是一个无趣的儿媳造就了自讨没趣的婆婆,所以归根结底都要怪那个孤女。这么一想,心情又舒畅起来,便步履轻盈地走出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继续品酒聊天去了。 “下周我要去趟尔湾……”一走出树林,阮秋就发现了她的半吊子心理医生正不自然地看着她,并开始摩擦双手。这副德行透露出接下来的话多半是言不由衷的。阮秋心中有数,便就默不作声。 “所以有什么要捎给我二叔或者罗丰的东西吗?”他知道孤女的嘴巴向来厉害,所以发问时强撑出不容拒绝的气势。 “没有。”这是不假思索又坚决的答案。深感意外的表情浮现在魔王的脸上,他脱口就说,“这么没良心?” “我不欠他们什么,他们也不缺什么。”美丽的孤女从容地自胥驰面前走过去,“另外,心理医生频繁来访,会令身为患者的我不自觉地焦虑的。” “可我今天不是来‘治你’的,所以大可安心。”胥驰发挥出大长腿的优势,一瞬间就转身跟上了阮秋的步伐。 “可单单这么点捎东西的事情,也值得你登门?你可真闲。”她慢慢将滑下耳际的一缕秀发塞到耳后,这动作却加重了刚刚的话语对胥驰的奚落。 “吃过苦的日子熬多了,自然可得闲。”胥驰果然愤怒起来,“就像如今的你,大白天的散步,大晚上的写日记,整日不正经出个门见见人,来个客人或者心理医生的也从不礼貌招呼,家里头不管事,也倒是不忘偶尔使个坏刷刷存在感,娘家那头只是走走形式耍嘴皮子……却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地活着,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惦念有人恨……可真他娘的闲!”他把想说的全部说完,才觉得像堂弟胥子亮那样说话是多么痛快——管他后果,全部撂下。 “你的嘴巴果然锋利。” “多好,总得有人让你有痛感,你才会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麻木不仁。”寂静降临了。他的视线落在阮秋的嘴唇上,感觉它在发抖,而且,分明没有涂什么唇膏,唇色却比平日红润。 忽而,一滴雨水落在阮秋美丽的脸庞上,她停下脚步,鹅卵石步道的凉意自薄而软的平底鞋底传送到心口。雨点陆续落在周遭,拍打出细微而多变的声响。 胥驰也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像个不屈不挠的战士,又像是不依不饶的债主。两个人是如此靠近,以至于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身躯里蕴藏的温暖与寒冷。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太多的故事、积攒了大把的恩怨情仇之后,他们都固执地认为——无论未来怎么走,生活的变数多么无穷无尽,彼此也绝不会有握手言和的时刻。 胥驰走后,向薄筝的手机又响了。“刚刚胥驰先生来了,站在洛爷常常散步的树林边儿上同少奶奶说话。因为靠不得近前,所以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两个人都冷着脸,怕是不太愉快吧。” “谈了多久?客人走了吗?” “没多久,十分钟吧,接着就下雨了……客人已经回去了。” “知道了。接下来只要少奶奶不出门,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家佣忙说“好的”,随即小心翼翼地挂断了电话。 胥驰真是个麻烦人物,我家风云就更别提了。她坐在圆形客厅的某个单人沙发里,看了眼落地窗上的雨滴,然后收回目光,晃了晃手上的酒杯,让香醇细腻的陈年厚味在空气里弥散,然后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觉得分外干涩。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质地轻薄的红酒呀。她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 雨还在下,但已渐渐收尾,风云坐在办公室里看一些文件。“要不要喝茶?”门开了,信步探头进来,声音悦耳,充满关切,“您已经两小时没有指派我做什么了……我是说,您也需要休息一下吧?” 风云抬起头来,手指稳稳地按住刚读到的那一页,“好吧,一小杯熟普,一块茶点。” 几分钟后,信步再次进门,把托盘放在一条长方形的木质茶几上,转身离开。 “信步,”闻听老板在身后唤他,他脊背有些紧张,慢慢地转回头,“您说。” 风云面带微笑,手指依然按在印满文字的纸张上,“刚刚你没有敲门。” “抱歉,老板。我只是……”有一丝错觉——觉得我们已经熟悉到不必每次都敲门的程度了。信步好不容易咽下了后面的话,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也许今天只是时机不对,恰巧风云哥累了,或者心情不佳。他立在原地,开始自我安慰。 “今天就这样吧,你可以下班了。” “那么您呢?” “我要集中精力把报告读完。告诉毅星,一小时后在停车场等我。”信步再度点头,静静地退了出去。毫无疑问,是自己犯了错。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自责——如同一个偶尔没有拿到漂亮成绩的优等生那样自责。当然,在给其他人尤其是胥子亮当助理那会儿,他从未有过这种心理负担。 第477章:风云之光 暮色降临,空气中仍蕴含着雨过天晴后的清新味道,只是地下车库是例外的。毅星静静地坐在戚风云的座驾里,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但他还不想打电话或者去办公室看看情况。老板应该还在伏案工作,无端打扰是不明智的。 他按动头脑里的开关,开始思考一些事情,然后决定再等一刻钟。没错,老板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且从未无缘无故地超时半小时以上。 五分钟后,风云出现在视野里,灯光放大了他苍白的脸色与疲惫的身影。毅星迅速下车,迎了上去。 “您还好吧?要不要喝点儿温水?” “下午吃了块茶点,滋味有些甜腻,所以不太舒服。” “那么,”毅星打开后车门,轻声探问道,“直接回家吗?” “先去趟‘念云郎’吧,”风云坐进车里,按揉着晴明穴,“我约了胥驰,并且就快迟到了。” “好的,风云哥。”毅星不喜欢那家咖啡馆,因为会煮红豆粥的红颜祸水在那里。但他还是力道恰好地关好后车门,迅速绕到驾驶位,娴熟地驾车去往约定地点。 “你迟到了,讨——厌。”当着毅星的面,胥驰故意把‘讨厌’二字抻拉得意味深长,这果然令其反胃想吐。“抱歉,我需要去下洗手间。”毅星转身离开。 魔王对着那条瘦长的背影报以得偿所愿的微笑。“我看看应该吃点什么。”他对着菜单研究起来。 “最近新增了几样菜式,帮我试试菜吧。”摊开的菜单上,出现了一只白皙清瘦的手,食指指尖在某个区域打圈。胥驰一抬眼,正触到风云温暖明朗的眸光。 “怎么?陪太太回尔湾那件事……还值得不痛快吗?”风云歪着头,轻声问。 “总是为了别人来逼自己兄弟,合适吗?”胥驰低下头去,嘟囔了一句。 “好吧,我以后尽量避免揽这些苦差事。” “一言为定?”两个人的眸光再度相遇。 “说说而已,”风云认真地耍赖,“跟你,不可能约定牢不可破的诺言。” “料到了。”胥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消了气,朝服务生打了个响指。朝气蓬勃的小伙子立即会意,步履优雅地走了过来。 “我说,美女经理不在吗?”点好了菜之后,胥驰随口一问,服务生一愣,没有回答。 “去忙吧。”风云替其解围,小伙子点了点头,便就走开了。 “小莹今天休息。”风云淡然回复。 “休息?扫兴。少了‘秀色可餐’,我的味蕾会出问题的。” “不会有问题的,除非你对着我会没胃口。” “你呀你呀……”胥驰笑嘻嘻地败下阵来。 此时,毅星面色平静地回来了,坐到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点了一杯黑咖啡。 胥驰冷眼打量着他,觉得其从里到外都那么惹人厌恶。当然,这只是个人见解,不代表大众眼光。 菜式陆续上齐,胥驰一声不响地吃起来,之所以不愿说话,也是怕毅星偷听到什么。 不久,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在咖啡馆里回荡,让人萌生出某种留恋往昔岁月的感情。 “这歌不错。”胥驰停止咀嚼,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其随意地拍在手边,“另外,厨师也不赖,馅饼里的牛肉鲜嫩多汁,蔬菜汤微辣爽口,用料很足——你知道的,我喜欢墨西哥辣椒的味道——只是鸡肉较为清淡……” 风云极有耐心地听完兄弟的品评,微笑着说,“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主厨的。” “还有件事,”胥驰故意清了清嗓子,抬高音量道,“我也想雇个称心的保镖,不知道你能不能割爱?!” 风云观察着面色平静的毅星,料定其照例关闭了听觉系统,便沉稳应对道,“其实,你也该明白——决定权不在我这里。” “你可真会推脱。” “道理摆在那儿,随你怎么理解吧。”风云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 “原来真的只是约我试菜啊。”胥驰又开始失望,“还以为要跟我探讨波士顿分部的事儿。” “那边的事已告一段落,短期内无需特别关注。”风云看了眼墙壁上的“亚历山大港”,进而在想,陈画家现在会在哪里?又遇到了什么样有趣或者壮美的风景?那风景会不会入画?那画作会不会出现在这里,感染着这面墙和注视着它的——我? “喂?想什么呢?”胥驰伸出完好而灵活的右手,用中指敲打着桌面,带着些许不太能够抓住规律的韵律,像是在发一封神秘的电报。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发呆而已。”风云还以赏心悦目的笑容。 “哦,那么真遗憾,你刚刚错过了我发的‘电文’了。”胥驰眨了眨桃花眼,笑得很——怎么说呢?应该是不可复制的妩媚吧。 “电文如下——我已修复了波士顿分部的Bug,至少应该得到一份礼物。”声音坚定悦耳。 “别逗了——”操!我再次被“风云之光”穿透了。胥驰继续眨眼,微笑,“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是该要一份像样的礼物。当然,料定你不肯给的,我也肯定不要。” “说吧。” “这幅‘亚历山大港’。” “你还是没有料到它也在‘不肯给’之列。” “小——气。” “不是小气,如果我把游哉的画一再地送人,估计就再不会收到他的大作了。我欣赏他的画,以及他这个人,我不想失去我和他的关联。”这番话钻进本已关闭“开关”的苏毅星的耳里,他心上登时一痛。 “那么,”胥驰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保镖的存在,向前欠身,压低声音郑重道,“我要你书房里新近添置的那块红色地毯。” “那是芊芊送的,再说,你也欣赏不了,所以,”风云蹙眉,“你不会是嫌它碍眼,想要来再随手扔掉吧?!” “你瞧你——”操!胥驰闭了下眼睛。“算了,”他再度睁开眼,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本来我就没想要什么,是你一直在瞎猜。” “礼物还是有的,已经送到府上了。记得带去尔湾给长辈们。我是以你的眼光挑选的,所以不会露什么破绽——一对公子帽核桃,一款年初刚刚停产的女士香水,另外还有雪茄、红酒、太阳镜、丝绸和药材。” “我的眼光里会有文玩核桃、丝绸和药材?” “我想应该有吧……毕竟,你那么喜欢‘玩儿’,还有丝质睡袍和藏红花米饭。”其实风云想说——毕竟你是匪夷所思的魔王。他再次望向“亚历山大港”,眸光深邃,似乎藏着诗情画意、深情厚谊。 第478章:生死惦念 夜色,在如常的归程里逐渐铺展。伴随着理查德.克莱得曼的思乡曲,“深蓝色火焰”稳稳地前行,风云与毅星也如常地沉浸在各自的孤独里,沉默不语。 “回来了,今天累不累?”太太照例迎候在别墅外的石阶上,于星光闪烁的夜空下,她眼中满是柔情。 “还好。你呢?”毅星已经去停车了,春夜的庭院里,仿佛只有夫妻二人。 “有些累。”芊芊垂下眼,仍站在石阶上。 “那么我们早点休息。”风云上前拥抱她,抚慰她日渐消瘦的身子。 “还好有你在。”她沉醉在风云的体香里。 “放心,我一直都在。”他松开怀抱,牵着太太的手走入门厅。 “今晚就这样吧。”戚爷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心爱的儿子,直到其消失在视线里。 “好的。您也早些休息。”管家罗平退了出去。 戚爷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写字台正中一块摊开的棉布上,一串凤眼菩提佛珠安卧其间,一派安详自在的样子。 他慢慢落座,与佛珠对视,像是在观望异度的风景。“一路走好。”他喃喃自语,“大可安心,风云一定会很好的。” 卧房之中,洗漱完毕的风云正在听太太倾诉她的烦恼,内容大同小异,零零碎碎。“有的时候,偌大的家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跟谁也说不上话……秋水还在的时候,倒也不至于百无聊赖……现如今,惟一幸福的时刻就是跟你诉苦了。你别笑呀,寂寞之苦最苦,有几人能耐得住呢?” “我说过啊,我会一直陪着你。”风云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一本书,本想拿来翻看,却又觉得眼前的太太可怜兮兮的,实在不应该分心做别的。 “对了,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位客人。” “哦。” “是位修行的老者。” 风云心头一颤,慢慢抓起那本书,随便翻开一页,静静地注视着上面的文字,却又分明什么也看不清、理解不了。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修行之人,面色和蔼,却也气质不凡……你在听吗?风云。” “嗯。” “罗平将他请进公公的书房,然后,”她本想说管家像条栓在门口的老狗那样把着门,又觉得心爱的老公必定是不爱听的,“然后,罗平就守在门外,家里上下自然就懂了,避开了。我呢,虽仍有些好奇,却也不好再关注了……但估计也没聊什么吧,客人很快就离开了。你说——” “不早了……睡吧。”风云缓缓放平了身子,关闭了身侧的床头灯。 “哦,”芊芊自然是扫兴的,自己的老公向来是赏心悦目又善解人意的倾听者,这一回是怎么了?她一头雾水地关灯躺下,慢慢试探着靠近风云,头挨着其肩膀,沉默了几秒之后,轻声问,“风云,你在发抖吗?” “有些冷。” “那我抱着你。” “好。” 这一夜的梦里,有个身影始终在风云眼前转悠,但总是背影,见不着面目,时而飘忽不定,时而从容真切,风云在蒲团上打坐,倒也不怎么慌乱。 “<较量数珠功德经>说——菩提子为数珠者,或用掐念,或但手持,数诵一遍,其福无量——这串菩提佛珠陪我修行多年,与你结个缘吧。”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沉入莲花之海。 清晨,风云没有如常地散步,而是来到大露台上极目远眺,品一支COHIBA雪茄。“这样可不好。”戚爷出现在门口,面色凝重地说,“还是陪爹散步吧。” “好的。爹。”其实他已预感到接下来父亲会谈什么了。 “有这么一个故事。”枝繁叶茂的古树下,戚爷稍停片刻,又转了念头,“算了,我不擅长讲故事,不如直接说事实吧。你生父……走了。” 风云没有做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据说是睡梦里走的,倒也安详。他留下一串凤眼菩提给你。” 风云凄凉一笑,眼神迷离昏暗,仿佛再次跌进昨夜的梦里。梦太真实了,反而有些残忍。 “我宁愿永远抹去关于他的记忆……”晨光里,一切都透着一股清新美好的气质,但风云的话听来,却是如此决绝、悲凉。 “那么,爹替你收着吧。”戚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总是赐予你生命的人,我倒是挺感激他的。”他慢慢行走起来,去欣赏池塘边盛开的丰腴柔白的花簇。风云呆立片刻,默默跟了过去。 父子俩在花园边的小亭子里并肩而坐。“前年,也是春天的时候,罗平问我,‘这亭子也旧了,要不要修缮一下?’我只说,‘不可以。’他便很识趣地没有再提过。他就是这样,聪明,忠诚,能说会道,却也知道分寸,在他面前,我从来不必解释为什么。”戚爷缓缓望向儿子,眼中泛着柔和的光彩,“我这个人啊,就是不喜欢解释……偏偏那个得了我真心的女人,看不透这一点。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风云当然知道那女人便是阮秋的姑姑——阮芽。 “我最近常常想起她。我仍然恨她,也就是说,她还在我心里。我可以狠心绝情,却无法把她从我心里赶走。所以,她死了,死在墓里,却也没死,因为世上还有人,一些人,把她放在心里。” 您还是很擅长说故事的。风云点了点头,朝父亲微笑。 “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在,你必然是有人疼惜庇佑的。”戚爷起身,跨出一步,又回头看着满脸倦意的风云说,“你二姐临走前那晚,曾让我满足她一个愿望——让我陪她坐在这个小亭子里……看看星星。我却说乏了,改日陪她……对她来说,我是个没有陪女儿看过星星的父亲……人生啊,就是不能细想,一旦深究起来,遗憾可真他娘的多。”那一刻,父子俩都很想哭,然而,终究没有。 第479章:胥家魔头 清晨,尔湾,当独自在街头闲逛的胥驰再度遇见了邱予凝,时间凝滞了。 “你?”他歪着头,裹紧轻薄可体的蓝紫色夹克,坏笑了一下。 “我。”她穿了一件简洁而帅气的浅灰色西装,衬得她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 “这真的只是个单纯、美丽的巧合?”他缓过神来,又立刻开始质疑这离奇到荒谬的偶遇。 “不然呢?”反问带着些许辛辣的意味,也让胥驰立刻感受到她的气场。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有些无法形容。“抱歉,这次是跟太太一同来的,她呢,是个非常特别的物种,所以——”再一抬头,才发觉美人已经很识趣地走开了。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不够准确,是胆怯。 他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亡妻洛秋水以及更早之前的故人戚楚楚。许多年来,对于爱情婚姻应有的敬畏终于生成了。这样也好。他凄然一笑。人活一世,终究要有所敬畏。 谁知到了中午,两个人再度相遇,地点是邱家。 原来她是邱家的亲戚。其乐融融的聚餐桌面上,胥驰脸上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来。管她是谁,反正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条坦荡、正派的汉子。哈!进而就得意起来。 原来他是梅姐姐的妹夫。邱予凝从面前的汤碗里夹了一筷子甜菜根放入口中,顷刻被那甜味以及浓厚的土味搞得头昏脑涨。 汪和梅瞧见了,立即鼓励身旁的儿子也吃一块,“看看,小凝阿姨都吃甜菜根了。娘早跟你说了,这个对身体大有益处,应该多吃些。”邱卓然虽然有些抵触,却也乖乖照办了。 “小孩子爱吃什么吃什么,你不要总是管这管那的。”邱小成皱起眉头来,照例不管不顾地跟太太唱反调。汪和梅照例没有接话,因她深知公公最恨饭桌前拌嘴这种倒胃口的事儿,同时也确实对丈夫的做派有了免疫力。 然而,对于太太的识大体,小成却觉得倒胃口,即使他越来越笃定自己是爱她并依赖她的。在他看来,婚姻里的相敬如宾纯属扯淡,那只是一种隐忍式的和睦,是无趣、是虚伪、是寂寞凄凉。 餐后,众人来到大客厅里喝茶聊天,邱小成照例是要缺席的,他可忍受不了同胥家的男人虚情假意地唠家常。邱家长媳虽然落寞,却也早已懂得如何调整心态去适应。她挑了一张黑胶唱片,放在做工考究的古董留声机上。歌声缓缓流淌而出,晦涩的曲调,不可捉摸的填词,浸染着过往时代的诗意与沧桑,摩挲着听者的耳朵与心。 “婚后生活都还好吧?”趁气氛还不错,邱家之主开口替汪家问话。春风吹拂着气派而雅致的厅堂,也将众人的目光收拢在远道而来的夫妻身上。胥驰倒也不抵触,此行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处吗?“当然,非常好。”如果话只到此处就结束,一切便也恰好,可惜胥驰并不喜欢恰好。“只是在延续香火方面无所作为,其实我已经尽力轰炸了——” 汪和婷忍无可忍,只得干咳了一声。 “怎么了?”胥驰歪着头问太太。 “呛了一口茶。”太太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 “哦,那么慢一点喝吧。茶要品,急不得的。”这一句安慰过后,他又自如地切回正题,“我觉着吧,孩子也一样,急不得,慢慢总会有的。” “是啊,总会有的。”众人跟着附和,算是松了一口气。是啊,跟背负着恶名的胥家魔头聊天,总是胆战心惊的。 “那么这些日子都会住在我亲家那里了?”邱爷觉着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嗯。是的。毕竟是我太太的娘家。”作为来尔湾接受考察的恶名女婿,如果只是回复如此,也就算是及格了。岂料魔头偏就爱补充,“不过,估计是不怎么住人,少有打理,屋子里一股子霉味儿。”听得众人十分尴尬。 “怪我,的确没有好好打理那房子。”和梅红着脸自责,心里又在怨妹夫嘴巴太损。和婷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压低声音回应道,“怪姐姐什么……本就少有人住。” “哎呀,瞧我这人,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大姐莫怪。”胥驰这才假模假式地认错。 简直聊不下去。汪家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女婿。邱爷勉强牵动嘴角,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就这样吧,你们继续聊着,我约了老朋友打球,就不多陪了。”便就起身走掉了。众人也顺势找些借口,各忙各去。 “亲爱的,我又搞砸了吗?”回去汪氏老宅的路上,驾车的胥驰一脸无所谓地问太太。 “是的。亲爱的。对此我也是无可奈何。”太太将头依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回复,“比这更令我感到沮丧的是——虽然免不了尴尬,我却也不怎么恼火。” “为什么?因为相爱,所以原谅?”胥驰一阵坏笑。 “操。”她嗤之以鼻,“因为我本来就是个让父母头疼、失望的女儿……多一分少一分的,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吧。” 这话确实触动了两个人,一时之间,车子里非常安静。 “我也不想说什么鬼话哄你,我,这辈子,不太可能给到你想要的生活。” “少来这套。我想要的,就是你而已。你在就好。”她转过脸来,用手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拍打胥驰的脸蛋儿,“喂!你,这辈子,休想甩掉我。” “操!”胥驰心头一颤,猛然掂量出自己在太太心中的分量。人生肆意妄为到如今,终于遭遇了这样一份坚决而深刻的爱,着实可怕。 第480章:春夜细雨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路上闹别扭。”胥驰夫妇走后,汪和梅的心情却搅动起来,只得来找小姑子排解排解。 婴儿房中,邱小柔哄慰着在摇床里逐渐睡去的女儿,边安慰嫂子道,“爱人之间也常有小别扭,没事的。” 和梅点了点头,转而又问,“你看他们感情还好吧?” 小柔思忖着说,“应该挺相爱的。胥驰虽然爱玩爱闹,可年纪还是摆在这儿的,出不了大格了。”她其实是想说胥驰虽然天马行空、肆无忌惮,但幸好婷婷能给他一些自在,所以,两个人倒也合适。 “我心里总是不托底。”和梅摇头叹气,“可又有什么用呢?我这妹妹,自小就不听我的。恐怕我操心多了,反而落埋怨。” “不会的,嫂子。”小柔把手轻轻放在和梅的手背上,安抚了一下。和梅顺势覆盖上另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要是可以选,谁不想要你这样的妹妹呀。” “我也有我的缺点,只是嫂子宽容,不挑剔罢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温煦的光线装扮着两张美好的面孔,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午饭时你说了什么来着——”回到娘家老宅,待在充斥着霉味的卧房里,汪和婷忽然来了劲头儿,想跟胥驰理论一番,“你用了‘尽力轰炸’这个词,这几乎把延续香火方面无所作为的错都推到我头上来了。” “你还在乎这个?!哈!” “你还有比这更大的屎盆子准备扣给我吗?!” “亲爱的,打嘴架很无聊的。更何况——”胥驰坐到沙发上,跟往常一样娴熟地翘起二郎腿,以彰显其自信到爆棚的优越感,“我若上了脾气跟你认真斗法,你根本没胜算。”这倒是真的。她因此而泄了气。 “再者,我娘也说过——孩子的缘分,向来是一种玄妙的因果,得之我幸——所以没有也没什么吧。” “所以你不该说什么‘尽力轰炸’。你压根儿就没尽力。”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闹了半天根子在这儿呀!”胥驰开始摩拳擦掌道,“好!那今晚我们就用尽平生的力量来战斗吧,谁也甭想临阵脱逃!” “你——”真是混蛋。然而和婷骂不出口,照例败下阵来。随后,她冲出充斥着霉味儿的卧房,慢慢而无力地走在长了些野玫瑰的花园里。淡而暖的光均匀洒落在每一片花瓣上,微风送来甜润迷人的香气。她情绪低落,因为隐隐感觉到丈夫求子之心并不诚,却也只是感觉而已,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她又使劲儿摇了摇头,控制着自己胡思乱想的欲望,到后来,也就真的什么也不想了。 此时,站在露台上观察太太的胥驰抽完了一支烟,没了烟火气息的烟头被习惯性地弹了出去,顷刻便飞得无影无踪。 她是位美妇,高挑苗条,充满艺术感,自小娇生惯养,骨子里有一种自由而叛逆的气质,可以说与自己非常契合。想到此处,胥驰皱起了眉头。是的,毋庸置疑,他喜欢眼前这位太太,只是,这种喜欢无论累积多久,也只是喜欢罢了。 残破的左手揣进深褐色紧身夹克的口袋里,摸索出烟盒里的另一支烟,但头脑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那支烟便就又躺回烟盒里了。 深夜,天空悄悄地飘散着毛毛雨。邱予凝莫名醒来,头脑里突然闪出了不可思议的灵感。于是,在确信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情况下,她决定去露台上瞧一瞧这温和恬静的春夜细雨。 这些年来,她一直专心画画,虽然偶尔也感到困惑——这是难免的,她正处于一个自青涩走向成熟的时期。她有天赋,也有恒心,并以她的特色不断描绘着眼中的世界。 “冷不冷?”一条又柔又暖的毛毯披在身上,她转过头来,目光立即触到陈威的脸庞。流连片刻,她便别开眼,因为分明是没有月光与星辰的雨夜,那脸庞却在闪闪发光。 “抱歉,我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了,却还是吵醒了你。”她轻声道。四下安静,树与花的影子被微风细雨温柔地抚慰着,她裹着毛毯,品读那些鲜活生动的景致。 “没办法,我就住在你隔壁啊。” “这倒也是。” “你在观察这雨夜?” “算是吧。” “准备画下来吗?” “是的。今晚你话变多了,好奇心也重。” “今晚你也不同寻常。” “我寻常的样子,你又知道多少?你根本不了解我。” “那么,早点睡吧。”陈威也不争辩,转身离开,脚步轻柔,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与此同时,予凝却感觉灵感所能描摹的雨夜光影,也随之模糊、暗淡。她拿下那块毛毯,搭在手臂上,默默无声地回到与陈威相邻的那间客房。 “睡了吗?”此时,铎鞘庄园的某间卧房里,铎鞘之主致电陈威。 “还没。您……往常此时应该已经睡了吧?”所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吧。陈威暗想。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料定你还没睡,所以想跟你聊聊。”胥江铎的声音松弛而迷人。 “好的。”不过要说些什么呢?在这春夜细雨里,和一位太过聪明的大人物聊天,想想都害怕。 “随便聊聊,你可是我的恩公,有负担的应该是我才对。” 陈威苦笑了一下,想顺嘴回一句“别逗了”,却还是谨慎地措辞,“您是我的贵人,护着您也是护着我的前程,所以‘恩公’一词还是言重了。何况如今,因为您的给予,我也真的前程似锦了。” “只可惜做媒没有成功。”话说得不轻不重的。 原来重点在这里。陈威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唯有这一点,真的是辜负了您的苦心。” “那么邱家的予凝呢?可还合心意?” 啊!真是受不了了。陈威闭了一下眼睛,使劲儿皱了皱眉头,再松弛下来,尽力稳住声音道,“无论是胥妍小姐,还是予凝小姐,都是我高攀不上的非凡女性。” 少来这套!铎爷哼了一声,“那么,我家中新近聘请了一位清丽可人的小家佣,孤身一人,怪可怜的,不如你明日来相看相看,低就一下?” “我——”陈威败下阵来,“还不想谈恋爱,只想孤身一人,走一条狭窄却也自在的路。” 第481章:戚氏长孙 夜,归途,与戚风云同坐在车后排座椅里的戚家长孙戚谦诚心情有些兴奋。“叔叔,您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单簧管配上弦乐,会像歌唱一样。”神采奕奕的眼睛望向风云,“室内乐演奏真是很奇妙,钢琴、提琴、笛子,单簧管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那么统一、那么——” “默契?” “对!叔叔,那么默契,共同演奏出优美的曲子来。” 夜空里,一朵薄云悠悠飘动,收集着星月之光。风云清浅一笑,抚了抚侄子的肩膀,“是啊,每一件乐器都贡献着独特的力量,为整个乐曲涂抹着层层音色,一点一滴地描绘出作品想要表达的内容。” 深沉温润的音色抚慰着少年之心,使其自然而然地依偎着风云,“叔叔,谢谢您带我听室内乐的巡演,而且只带我一个人……您知道吗?对我来说,这很不一样。”这一刻,少年的声音带着晶莹露水的光泽,以及沐浴在夜色里的花草清香。 “饿不饿?”风云亲切问询。 “有一点儿。”谦诚轻声回复。 “想吃什么?” “面条。” “毅星,去当堂面馆。” 司机打开听觉系统,如常那般恭敬地说,“好的。老板。”车子在距离戚氏庄园还有五分钟车程的路口拐了弯,行驶到一条静寂的街道上。 “这附近还有面馆?”谦诚揉了揉困倦的眼,好奇地望着路边的一排排房子。 “的确有一家,但我也很少去。” 不久,“深蓝色火焰”停在一条花砖步道旁边。一座古色古香的平房安卧在眼前,门口挂着一排燃着柔光的菠萝状小灯笼,照着一幅书写着“当堂面馆”的小招牌。 三个人下了车,一同走进去,面馆里没有客人,满眼都是寂寞的矮桌旧椅,幸而它们虽有褪色磨损,倒也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正在打盹儿的小伙计缓缓起身,招呼了一句,“晚上好。”一张普通却也和善的面孔露出略带倦意的微笑,与此同时,一只血管微凸的大手将菜单径直递给风云。 说是菜单,不过是一张贴了膜的纸片,印着几种放在白瓷碗里的面条的样子以及对应的价格,色彩搭配糊里糊涂,看上去不怎么诱人。 “我要一碗招牌焖肉面。”风云坐定,并快速做出决定,随即将菜单交到侄子手里,“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辣肉面。”谦诚也不拖沓,只几秒便选好了面,然后直接将菜单还给那位二十出头的伙计,仿佛完全忽视了苏毅星的存在。 “毅星,你也选选看。”风云只得发了话,小伙计便转手将菜单递给险些被忽略、冷落的客人。 “我也要焖肉面。”毅星故意坐到另一张桌子旁,风云也没有邀他坐过来。他有他的道理和法则,并不一定要花时间去理解,却应予以尊重。这是风云的逻辑。 因为再没有其他客人了,所以面条很快就上齐,空间里飘散着有温度的香气。每个人都不说话,只顾着吃自己碗里的宽汤细面,品味琥珀色汤头里埋藏的或鲜甜或香辣的滋味。也许,走进这塞满寂静的面馆,所享受的恰是放下诸事,只管当堂吃面的心境罢了。 手机唱响的一刹那,风云恰好放下了筷子。“是,我们在附近吃碗面,马上回去。” “哦,”电话里传来戚爷不怎么均匀的呼吸声,“家里难道做不了一碗称心如意的面条吗?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晃。”嗔怪里浸满关爱。 “知道了,以后多加注意。”风云的话语如春风般抚摸着戚爷的耳朵,令其开怀顺畅,无法再追究什么了。 “爷爷也不问问我好不好,开不开心。”归程,谦诚又别扭起来,“这个家里,他只关心您一个。”风云笑而不语,只是轻轻将侄子揽入怀中,少年便就不吱声了。 “今晚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一行人刚回到家中各自安顿好,陈浔兮便来到大儿子的房间,关切问询。 “还行吧。”谦诚躺在床上,用一本书盖住脸。 对于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浔兮自然觉得很难过。在这个家里,丈夫本就是指望不上多少,但她也知足,因为有风云在,至少不再担心被家暴了。大儿子倒是出息、或者说年纪虽小却懂得处处筹谋,可对自己却是这个样子。小儿子呢,唉,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只是比自己还心软懦弱的……想着想着,她就掉了眼泪,一扭身默默离开了。 “怎么了?大嫂。”廊上,柔光下,站着风云君子。 “没怎么。多谢您带诚儿去听音乐会。”她停下脚步,与风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算什么,他也大了,需要更多的关注度。” “您多费心吧。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是推脱责任,实在是越来越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相处了。” “但父母终究是父母,诚儿那么聪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的。至于大哥与你,也不必特地为孩子们做什么,只要和睦就好。”这话有一点儿刻薄,风云也感知到了,遂转换了口吻,“我想,未来的戚氏,始终是要靠诚儿撑下去的。” “您真的这么想吗?”浔兮有些惊讶。 “当然。所以守护好他,也就是守护戚氏的未来。我也会尽心尽力,引导他走一条相对平整的路。” “那太好了,太好了。”她点了点头,用双手轻轻抚了抚脸颊,小心翼翼地行走起来。自嫁入戚家,她一直是如此,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独自抱着心中的苦,熬着看似富贵如意的日子。这样的她,让风云感觉无能为力。 此刻,卧房里,戚氏长孙早已拿下了盖在脸庞上的那本书。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着呆。“叔叔,别对我太好,别让我做梦。”话语轻柔,却也清晰有力。他不敢相信这话语,却也露出了少年该有的清澈笑容。路还长远,总有些感动,犹如一闪而逝的光,能够短促地照亮孤独的心房,然而,光亮过后,却要熬更深刻的孤独。既然如此——他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别对我太好,别让我做梦! 第482章:春日贵客 这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清晨,晴朗无风,庭院里到处可感知到无人照料的草木自由萌发的欢快。汪和婷挽着胥驰的手臂散步,不时地用充满爱意的眸光去抚摸丈夫那张洋溢着艺术感与优越感的脸庞。 “喂,我有那么好看吗?”胥驰忍无可忍地问了一句,顷刻便得到太太非常笃定的回答,“有。” 魔王哭笑不得,“亲爱的,你能不能保留点儿理性。” 爱情哪有理性可言?!这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和婷还是收住了嘴巴。 “可以说,罩在我心头的疑虑已经消散了。”一位父亲站在二楼卧房的窗边,对着伴在身边的太太喃喃,“但这颗定心丸不是我们这位不着调的女婿给的。” “是啊,我也看明白了,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坚定……也算是件好事。”母亲垂下眼,叹了口气。未来,谁也说不准,但至少此刻,她可以笃定——那个自小便让自己偏爱又担惊受怕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你岳母一早便带婷婷去秦家做客了……你呢?今日有什么出行计划吗?”早餐时分,和婷的父亲也没什么胃口,便就随口问了问坐在对面的女婿。 胥驰正在娴熟地舞动刀叉切一块牛肉,听到此处立即停下来,恭敬却也假惺惺地说,“就打算在家陪着您。” “家里不能久待的,霉味儿还是重啊。”岳父面色和蔼地敲打着女婿。 “婷婷也真是的,什么都跟您说……您可是宽宏大量的岳父,不会总记着我无心叨叨的话吧。”女婿呲牙一笑,显得很不好对付。 岳父呢,自然也是**湖,自自然然便切入正题,“你二叔倒是约我去府上坐坐聊聊,既然你也没别的安排,就趁今天一同去吧。” 胥驰像猛地中了埋伏似得僵住了脸,几秒钟后又化解开来,不太情愿地动了动嘴巴,“好吧。”自来到尔湾,他已找了多个借口避免进入铎鞘庄园,所以这一回被岳父劫持到二叔面前,必定是要上演恐怖片了。 翁婿两人抵达铎鞘之时,胥家四个男人的早餐聚会恰进入收尾阶段。“哈!真是巧,只是今天早餐吃得拖沓,原来是预感到有贵客来访。”胥江铎起身,热情而有分寸地与胥驰的岳父握手,“玄农兄风采依旧啊。” “你也是啊,吃了防腐剂了吗?” “大概吧。” 两人打趣着落座,胥驰则跟两个小侄子玩闹起来。 “不要在饭桌前闹腾。”胥子亮朝两个儿子瞪眼,“赶紧准备准备去上课。”两个孩子立即收敛了欢声笑语,一个耸耸肩,另一个则缩了缩脖子,然后跟着管家陆闲庭离开了餐厅。 “你们两兄弟也去别处自在吧。”铎爷也拿出大家长的派头来打发了儿子和侄子。 “早晨最应该善待自己的胃,所以玄农兄要多吃些好东西。”餐厅桌面重新整理之后,又换上了法国吐司、华夫饼、烤鸡翅、番茄蛋花汤、虾米焖豆腐,以及草莓香槟。 “只是我已经吃过了。” “多少再吃点儿。” 两个人碰了杯,汪玄农也就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我这侄儿怎么样?您可还满意?”桌面上开启闲话家常。 “整体还好,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家婷婷满意得很,咱们的评价也就不做数了。” “哦,”这显然还是对女婿不满意呀。铎爷放下香槟,客客气气地打圆场,“所以说驰儿还是幸运的,能娶到真心爱他的太太,且有您这样宽容又明事理的岳父。” “抬举了。”玄农不紧不慢地说,“还是你有福气和本事……我家里就雇不到这样好的厨师,总是吃不到称心可口的饭菜。” “我待会儿问问那位厨师,他是个单身汉,在此地无牵无挂的。若他愿意,完全可以跟随您回英国,为您服务。” “这提议不错。”玄农举杯,“多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铎爷配合着与之碰了杯。 餐后,书房之中,年轻漂亮的小家佣端上来解腻的花茶,两个人皆默不作声地品茶,就这么消磨了半小时。 子亮很快就上班去了,胥驰则躲在那间发生过断指事件的客房里,端着一本书打瞌睡。 “打球?钓鱼?或者下下棋?”铎爷决定给客人一些选项。 玄农正在观望霍深让临写的“兰亭序”,听到此处便将目光转向铎鞘之主,“抱歉,都不太感兴趣……或者说我这个人爱好比较少。” “我记得您爱读书写字的。” “还好。” “觉得霍家老三这幅字写得如何?” “还好,有些地方还挺值得琢磨的。” “那么您要不要也写些什么赠我?我自会好好装裱,也挂在这书房里,日日琢磨。” 玄农笑而不语,算是一种拒绝。铎爷也跟着笑了笑,倒也不勉强。 到了中午,厨房里又开始张罗待客的佳肴。 “铎弟,午饭之前,我想四处转转,欣赏一下铎鞘的园林艺术。” “那我陪您走走。” “也好也好。” 两个人也都是痛快人,所以很快就走出别墅,在庭院里自由自在地散步。 胥驰站在窗前,皱着眉头,对着一对畅谈甚欢的老帅哥发愣。 “花草长势喜人啊。” “主要是春天的功劳,当然,园艺师也功不可没……园艺师也是单身汉,在此地无牵无挂。” “铎弟,你太客气了。”玄农会心一笑。 “不是客气,是体贴。且对您,我是有体贴的理由和心境的。” 老哥俩走进一间凉亭,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木质方桌前。漂亮又机灵的小家佣很快跟过来,端上点心和切好的新鲜水果。“胥驰少爷说‘饿了’……”她轻声提醒道。 “知道了,月娣。”铎爷摆了摆手,示意小姑娘撤了果盘和点心,“他倒是胃口大开了。”他对着汪玄农苦笑,“那么咱回吧,总不能饿着他。” “也好。” 两个人起身,沿着步道往回折返。玄农边走边喃喃,“他胃口向来很好,且很会吃。” “的确如此,也不知道像谁……”铎爷叹了口气。 第483章:知人善任 “真扫兴,一直没听到有关胥驰在尔湾的趣闻。”五月的第一天清晨,洛家人照例聚在一起吃早餐,听向薄筝的毒舌卷曲翻滚。必须承认,女王与其余人之间的趣味分野还是相当明显的。 “不过,问题先生没有趣闻也算是趣闻了。”她自雕花木椅上挺直身子,松开交叉的双腿,朝儿媳开心地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呀?秋儿。” 儿媳放下筷子,恭敬地回复,“我倒是不在意他的。” “怎么能不在意疏导你身心健康的医生呢?”毒舌不依不饶。 “哦,您说得也对,作为医者,他倒还好,其余的,我也不想过多了解。” “嗯,”薄筝点了点头,暗想真是狡猾无趣的儿媳,转而又问身旁专心品汤的老公,“会不会是风云给魔头套了紧箍咒?” 洛爷望向太太,那一刻,他颇为惊讶——虽然那张好奇心过重的脸庞有些可笑可憎,但依然会使其怦然心动。 “大概吧。”他收回目光,尽力专注地品着鱼汤。 “戚风云对付那魔头还需要紧箍咒?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洛丘辰带着怨气插了一句,迎来了一阵沉默。 餐后,天气晴朗,丘辰与秋儿带着儿子一道散步。 “怎么总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定在圆形喷泉前,有些心虚地抿嘴,丰盈的短发在微风中舞动。 “说什么?”她凝神注视着丈夫,“哦,我倒想问问你——现在有什么事情能够动动嘴皮子就搞定?!”分明音色平静,听来却也刺耳。本是自在玩耍的明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拉扯了一下母亲的手,“妈妈。”声音稚嫩而清晰。 阮秋的心柔软下来,抱起儿子往回折返。丘辰自然是不痛快的,却也忍着,默默跟在太太身后。为什么听不得我说戚风云半个“不”字?!脚步踏上门廊前的石阶时,他突然很想问太太这个问题。几秒钟后,他又泄了气。问了也没用,婚姻的博弈里,我始终占不到上风。这念头使他难过,却也使他欣慰——我可是以大局为重,为了赢得她一辈子。 婴儿房中,阮秋陪明达看一册绘本故事。当前的画面里,有一位站在海边等船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天空飘着雨点儿,落在有些浪花的海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极远的地方点缀着一艘红色的游轮,烟囱里吐着灰色的烟……“妈妈,”粉嫩的小手指着图画里的母亲。“宝宝,”小手又点了点襁褓中的婴儿。“爸爸——”明达歪着头,想了一下,拍了拍那艘游轮,“爸爸。” “不,”阮秋朝儿子摇头,一种深切的情感涌上心头,“爸爸不在那里,他和我们在一起。”明达眨了眨大眼睛,听懂了似得笑了。 “我要上班了,”丘辰开了门,犹豫着开口问道,“要不要抱一个?” “要的。”阮秋点了头,带着儿子投入丈夫怀中。“瞧,爸爸和我们在一起。”她轻声对明达说。 上班路上,丘辰坐在老爹身旁,照例满面愁容,一言不发。自打戚风云离开了洛氏,看起来像是解除了某种“鸠占鹊巢”的警报,而实际却是揭开了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烂泥扶不上墙”的事实。唉!散淡的光照着丘辰紧锁的眉头,他在心里叹气——无论如何努力,我也不可能目光犀利、充满信心、知人善任,笼络人心,始终保持着一位深谋远虑的商人的特色。想到此处,他又开始紧张、不安,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辈子隐匿于父亲或者戚风云的影子里,窝囊着,却也安逸自在着。 上午的例会上,董事们轮流发言,大谈各自团队的投资计划案,洛枭雄一直做听众,且没有明显的反应,让众人把脉不出什么意向来。直到一轮发言结束,他才露出一丝笑意,“吴甄志董事的提案最令我满意。”吴董事照例没有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略微向落座于主位的洛爷歪了一下头,算是领受了老板的夸赞。 “适时收购几家研发速度极快的小规模科技公司,以提升我们的创新比例,是明智之举……会后我们聊一聊吧。” “好的。董事长。” “其他提案我再斟酌斟酌,周末之前给出意见。就这样吧。” 散会之后,洛爷在办公室里单独接见吴甄志。“其实,报告的思路咱们已提前通了气,今日的提案也基本遵照了思路,所以我自然是满意的……只是,” “只是,收购计划里少了一家您青睐的小公司。” “是的。没有‘安禾科技’。” “戚氏、力量、勇团都在抛橄榄枝……而您向来不主张打价格战。” “哦,也对。”洛爷垂下眼,左手食指在桌面上敲出一串慢条斯理的节奏,“对你的眼光和思路,我向来很有信心。” “这是您抬举我。” “是信任。” 信任?!吴董事在心里冷笑,连自己女婿都信不过,会信任我?!“那么多谢您的信任。您说过,员工的立足之本是忠诚与能力,我一直谨记于心。”声音柔和坚定,极有风范。 “工作就谈这里吧,”洛爷在老板椅里舒展着身体,笑容亲切自然,“我听说令郎和荀家二姑娘在谈恋爱,且双方家长也都非常满意……是不是该恭喜你了?” 前一秒还说信任,后一秒就开始试探我跟荀家的关系。是,安禾科技是荀珍珠的大哥荀安禾创建的,可那又怎么样?!要我去跟准亲家攀交情吗?!您也不想想,戚氏的周澎湃也盯着安禾呢,且珍珠的老娘周琉璃还是那老顽固的堂妹。 心里虽不痛快,然而吴董事却还是笑着应对,“孩子们的事儿,谁说得准?前一秒恩恩爱爱、腻腻歪歪,后一秒就翻脸吵架摔耙子闹分手也是有的。” 洛爷点了点头,心中自有一分明白。“周末一起打球,怎么样?”他观察着吴甄志的表情——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遂继续补充道,“风云也会去。” 吴董事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好的。” 说到收买人心,戚风云果然非常厉害。吴董事走后,洛爷起身立在窗畔,俯瞰孕育在春色中的美好城市。尤其是像吴甄志这种老滑头,居然也能为了他跟我翻脸较劲,不得不让我佩服这个戚氏养子啊。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洛爷收回神思,复又坐回老板椅里发话,“进来吧。” 助理开门款款走来,“道业集团的尹董事长约了您,该出发了。” “知道了。”洛爷扬手打发走了助理,略一思考,随即致电儿媳,“秋儿,我想带你去会会尹道业,可以吗?” 第484章:未来可期 “为什么要你去?”琴房之中,向薄筝审视着前来报备外出事件的儿媳,“你毛遂自荐了?”这是一种令人难以容忍的问法。但是,对于阮秋来说,这并不值得动气。“公公只说让我过去,我也没有问原因意图。” “好吧,去也可以,只是穿着打扮要得体,他太太可是服装设计师,时髦得很。” “好的。”阮秋转身离开,快速去衣帽间挑好了套装、皮包和鞋子,又简单梳了个马尾辫,涂了鲜嫩温馨的唇彩,便就出了门。 向太平坐在车子里,从后视镜中观察着自别墅里款款走来的洛氏长媳——明媚动人脸庞,高挑玲珑的身材,点缀着雪纺元素的蓝绿色套裙,高度恰好的鞋子……微风温柔吹拂着这样的女子,仿佛要将她融化成一汪清泉,吹入谁人心里。 可是,这样的女子,令我害怕。向太平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车门开了,恬淡的香气浮动在空间里,那是独特的、只属阮秋的甜美香气,每每品嗅,都让人想大声感慨——啊,生活多么美好。 “你好,太平。”声音也甜美,并带有韧度。老练的司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哦,请系好安全带。”完全是废话。他有些沮丧,同时也非常尴尬,但还是不失水准地发动了车子,稳稳前行。是的,无论如何,得保持水准——这是自己得以太平长久地留在洛氏的理由。他暗示自己。 一刻钟后,车子停在约定地点——大有画廊。大画家吴甄诚的女婿迎候在门口。“女士,这边请。”交叠在身前的手分开,抬起,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多谢迎候。”阮秋回复道。“不必客气。”罗轩白眼中泛着光彩,得体一笑,在前头引路。我这么做,只因知道你在风云哥心中的分量。凡是对他重要的人,都值得我尊敬。 “约在画廊里聊天,也只有道业你有这份闲情了。” “是啊,我这个人不善交际,总喜欢躲清净、养闲情。” “却也很会做买卖。” “今天不谈买卖。” “哦,”洛枭雄有些意外,可我们之间也没啥交情,不谈买卖又能谈什么呢? “前些日子我也是受人所托,才从你手里买了波士顿的房产。”尹道业看似随口一说,却也道明了收购波士顿商务区那两层办公公寓的缘由。 “哦,”洛爷半信半疑,原来是受人所托吗?他不觉得这方天地里会有谁能给这样风轻云淡的人物派任务。 此时,会客厅的门被敲击了两下,“打扰了,阮女士到了。” “是我儿媳,也是萧山的妹妹,说是想来买一幅画装扮书房……我一想,机会难得,便让她来参拜大人物。” “客气了,请进吧。”尹道业温和一笑,顺了洛爷的意。 会客厅不算宽敞,采光也不太好,这显得室内陈设有些压抑、陈旧,没有画廊会客厅该有的艺术风貌。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果然没有谈及生意。 “秋儿,因为仁峰总是跟我提起你,所以我对你并不陌生。” “是吗?我很好奇他会怎么评价我。” “赏心悦目,颇有能力,”但是发起狠来也着实可怕——后半句自然没有说出口。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话还有不太动听的后半句,”阮秋莞尔一笑,“多谢您没有公布完整答案。” 嘴巴果然很厉害。尹道业瞅了一眼洛爷,“你这儿媳不简单呀。” “自然要比我儿子强出一大块,不过一时半刻也是指望不上的。” “听这话的意思是——未来可期啊。” 洛爷想了一下,慢慢地说,“对,未来可期。” 厅堂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回味“未来可期”四字。 门再次被敲响,照例是罗轩白在门外说话,“尹先生,您挑选的两幅画已经打包好了,是否现在就送去府上?” “好的。有劳了。” “您客气了。”轩白的声音消失之后,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对了,枭雄,你儿媳不也是来买画的吗?若看中了哪一幅,我来买单,算作是见面礼吧。” “那么多谢了。”洛爷道了谢,又和颜悦色地对儿媳说,“开局不错,替洛家赚得了吴画家的佳作,以及尹先生的慷慨。” 三个人皆笑了,算是圆满了一次会面。 “但其实什么也没谈,所以何必特地约我会面?”归程,洛爷跟身侧的儿媳闲聊了一句,或许只是看似闲聊。 “不带目的的会面也很好呀,何况听说尹先生向来清高,不怎么随意约谁的。” “他到此地发展也没几年,生意做得不瘟不火的,看似没什么野心。”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降低声音说,“其实只能说明——他的野心暂时不在此地。而今,他从我手中买了鸡肋般的房产,却又说只是受人所托……这个迷魂阵摆的,实在是难以捉摸。” 阮秋没有搭话。公公是在试探自己对尹道业事业的了解程度吗?Leo说尹先生与太太的生意大都在英国,包括酒店业和服装业……所以本地的道业IT算作是迷魂阵吧。只是,她没有这么说。她确信公公没有试探的理由。 “记得当时跟您说过——我也实在想不通尹先生的目的。”她轻声应付了一句。 “算了,不琢磨他了。”洛爷摆了摆手,转换了话题,“我更感兴趣的是你选的那幅风景画。随便选的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呢?” “锡安国家公园有一条天使降临步道,那是徒步爱好者必去的景点。在闯过连续发卡弯的关卡后,会收获一道豁然开阔的壮美景色……吴画家精准还原了它,唤起了姑姑带着我闯关的记忆……”她有些哽咽,却还是稳住情绪,吐露真心,“您知道吗?珍藏回忆的风景,总是最美的。” 第485章:显而易见 午后,空气温和甜美,洛丘辰坐在办公室的大班椅里打盹儿。偶尔,他会扫一眼左手边墙面上的一座古董钟,然后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去瞧那面的老钟。再后来,他便放弃了抵抗,完全陷进睡梦里了。 “你猜辰儿现在在做什么?” 婴儿房中,洛明达还没有结束午睡,向薄筝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向正在整理一大堆绘本故事书的儿媳发问。阮秋没有搭腔。 “放心,只是随便聊聊,我不会对你的答案施加什么训诫。” “昨夜他睡得不太踏实,所以此刻大概在补觉。”阮秋只顾忙碌,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婆婆的表情。 “唉——我家辰儿也只是看似如意罢了,人到中年还要被家里逼着做自己难以胜任的工作,又事事被老子爹看不上信不过,其实很不是滋味的。”这番话虽然触动人心,试探的意图却也显而易见。 “其实人人皆不容易,一路走来,大都是甘苦自知……不过洛家的路自然会更加平坦,且路上多了我和明达与他作伴,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向薄筝觉得非常无趣,因为在穷酸又狡猾的儿媳那里,撒什么诱饵都钓不到鱼。 窗外,波涛般的春色明媚汹涌地荡漾着,而无话可聊的房间里却塞满了无聊与寂静,只有幸福孩童在睡梦中飘散出的均匀而稚嫩的呼吸声值得回味。“我要出门会友,所以再聊吧。”终于,毒舌甩下这话,便就走开了。 “我的儿,你太太那里,无论怎么搭桥铺路的,也从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稍后,走入衣帽间的向薄筝对着电话气势汹汹地说,“你老子也是一个样的,这么说吧,这个家里,独个儿是你自己笨。” 丘辰备受打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母亲终于有些后悔,觉得实在不该朝儿子挥剑,尤其是在新绿满枝的春天里。于是,电话线上,寂静的两端跳动着伤感与无奈。 “算了……只要她对得起你的痴心爱恋就好。想想看,你一向花心,却也被她牢牢抓住了真心,这女人多么有手段,我是说不仅有漂亮脸蛋儿和迷人身段,还有能耐和狠劲儿……算了!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有真情,至少我的眼睛是不会看错这一点的……所以其他的,暂时无谓恼怒。”向氏女王挂断了电话,开始审视自己新近购买的各色鞋子。忽而,一双古典又别致的高跟鞋进入视野,镶嵌着花瓣状钻扣的鞋头闪闪发光,颇有春意。她想起来这恰是儿媳帮忙挑选的。 “婆婆,您看,揉入了诗情的花瓣多么动人,落在粉白的鞋子上,便成就了流动的春天。”天啊,我竟有这样的儿媳。她垂下眼,因觉得被一抹倔强的春光迷了眼,遂抬手将那无辜的鞋子抛弃于垃圾桶内,然后感觉自己任性又从容——是的,无论如何,出身寒素、狡猾含忍的儿媳怎么可以俘获我心?! “怎么了?脸上挂着乌云。”友人家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向薄筝被小声问询了一句。 “没怎么的,见了你——我的欢颜,乌云也镶了金边呢。”薄筝做了个鬼脸,脸颊泛起潮红,在罕有的、曾与自己共度了青春年华的友人面前,展现出难得一见的纯真面貌。 “看来又是和儿媳有关吧。”比薄筝小三岁的陈欢颜双眼明亮,双唇隐现一丝善解人意的笑意。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薄筝皱了皱眉头,嘟囔道,“不过既然提了,我倒想听听你对她的评价。”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值得一听的评价?” “那倒也是。不过,”薄筝舒展开眉头,眯起眼睛低声道,“你却能猜测得到我脸上的乌云跟她有关。” “这是两码事。”欢颜淡定而直白地说,“我了解你,你对大多数漂亮女人都喜欢不起来。” “哈!这世上只有你说这种话会令我开怀大笑。” “是啊,所谓知己,当是如此。” “所以,你能搬来罗利,离我的生活如此之近,真好。” “我也觉得很好,你的嘴巴虽然厉害,你这人也有一大堆的缺点,但我偏偏习惯了这样的你……有你在,不寂寞。” “乌云倒是没了,雨却湿了一脸。” “挺好,春雨多么滋润身心呀。” 两个人自在地斗嘴,品酒,偶尔也抽一支烟,空间里弥散着不可思议的愉悦与芬芳。 “我第一次见你,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午后,阳光明媚,图书馆的角落里坐着一位投入于读书的美人。那种阅读,绝对不是故意摆弄出来的姿态,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真心热爱。有那么一瞬间,爱八卦的同窗在我耳畔小声嘟囔——哎,知道吗?那女的,叫向薄筝,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妈了。我当时就想,我得跟这个不可思议的向薄筝做朋友。” “哈!还有这事儿。看来我得感谢那个三八,不然整个大学时代除了被羡慕嫉妒恨,就没别的色彩了。” “我对她呢,心情倒是复杂的。因为和你做朋友虽然很不错,但与此同时,也被整个校园的女生们视作怪物了。” “这我也知道,你一直是个习惯于独处的知性女子,热爱阅读,无论是史书、传记,还是地理科普,有用的没用的,只要你觉得能增长见识,总要读一读……所以,在认识我之前,你活得不慌不忙,自得其乐。不好意思啊,是我让你兵荒马乱了好一阵子。” “没事儿,”欢颜轻轻地摇头,春光里,平凡而日渐衰老的脸颊上腾起一种极有格调的美感,“因为你,我这个单调的人,也得以丰富了色彩。” 第486章:不速之客 凌晨,没有多少客人的念云郎咖啡馆中,一曲爵士乐正陷进老调子的迷宫里,无法自拔地循环着留恋与惆怅。侍者阿典受到感染,坐在老板戚风云钟爱的那个角落里打盹儿,漂亮的小胡子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喂,即使客人寥寥无几,但总还是有的,所以打起精神来吧。”一位客人坐到阿典对面,敲了敲桌面,用不太友好的口吻说,“我需要一份蛋包饭。” 阿典支起眼睛,瞄了对方一眼,陌生的面孔,普通的中年男人,藏蓝色的圆领T恤朴素却也整洁,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很纤长,具有艺术感,还有就是,一块老式手表,虽然被岁月摩挲得不再那么闪耀,但对于手表颇有研究的服务生依然可以确定——那是贵得咋舌且非常小众的限量版。 “请稍等,还有,你不可以坐这张桌子。”阿典带着一身困倦慢吞吞地站起来,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 “这个位置很不错,有一幅很不错的画作可以欣赏。况且你都可以坐,凭什么作为客人的我不可以?!” “抱歉,我也是不可以坐的,所以你瞧,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好吧,小伙子,我听你的,但别这么瞪着一位饥肠辘辘的深夜来客,搞不好你会被投诉的。” “那么,我向你道歉,大叔。我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客人脸上腾起笑意,酒窝的线条明朗迷人,“那么,首先,请换支开胃的曲子。” “没问题。”阿典略略歪头致意,然后匆匆走去服务台旁边的留声机处,挑选了很有意境的钢琴曲。他回头探看客人的表情,得到一个“还不错”的回应,遂转身快速去下单了。 不久,蛋包饭也得到了“还不错”的回应,阿典这才放下心来,“祝你用餐愉快。” “你们这里,”结束用餐之后,客人忽而问,“还准备招工吗?” “你要应聘?” “是的。” “做什么?” “我会弹钢琴、还会拉小提琴。” “对不起,这里不需要街头卖艺的。” “这是什么话?!音乐自有妙处,你可以不懂不理解,但请保持尊重和敬畏。”客人睁大了平凡中蕴藏神采的眼睛,“何况我现在仍然是客人,我将保留投诉你刻薄嘴巴的权利。” “好吧,我看明白了,”阿典举起双手,做出妥协的样子,“你是想把我踢走,然后取而代之是吗?!” “这个得由经理来决定。” “行,她九点钟上班。” “我可以待到九点钟吗?你瞧,我暂时没别的地方可去。”客人一脸认真地提要求。 “当然可以。”阿典倒也不小气,“九点之前,你都还是客人,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稍后,阿典躲进休息室,开了窗子,外面的空气带着些许夜的凉意和湿润,葱郁的树木轻轻摇曳着曼妙的枝条,沉睡的花朵依然在飘香……他点了一支烟,边吐纳边致电罗轩白,“很抱歉此时打扰,但是,店里来了个不太对劲儿的客人,按你的吩咐,我觉得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他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状况。 “的确不像什么寻常无赖。”轩白得出结论,并决定采取行动,“咖啡馆里不能混进这样的人物,卓莹是应付不来的,所以我现在就过去会会他。” “那再好不过了。”阿典如释重负,迅速收线。 半小时后,一位目光炯炯、身影挺拔的男子出现在咖啡厅里,青春的气息仍在其周身荡漾,然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也显现在缓缓行进的步伐里。 “这就是经理。”阿典向正在读一本经典小说的古怪客人介绍道。罗轩白确实做过这里的经理,所以这也确实不算完全撒谎。“这是来应聘的……我也不清楚他究竟要应聘什么职位。”引荐完毕,服务生适时离开,实际也是躲去暗处静观其变。 借着昏暗柔软的灯光,经理与客人互相扫了几眼,彼此脸上都晃过不易察觉的质疑与警惕。 “还以为你要九点钟才会来。” “恰好失眠了,就提早来上班。” “有点儿早得离谱呀。” “因为来应聘的你也是早得离谱。” 两个人相对而坐,又审视了彼此一遍。 “西装很漂亮,材质轻薄柔软,做工非常考究,且毫无皱褶。”客人开始品评经理的外套,“我想你一定过得非常幸福。” “是的。我过得挺好,你呢?过得不好吗?日日与音乐为伴的人也需要来这种小地方求生计?!” “我觉得这里挺舒服的,就想安稳几日,做个服务生也蛮可以的。” “我可以劝你去别处碰碰运气吗?” “这么快就拒绝我了?” “我们不缺人手。” “请等一下,”客人没有气馁,反而还击道,“有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儿——我凑巧听说经理是位年轻美丽的女士哎!” 轩白却也没有慌张,反而更加确定了来者不善,“这么说——你决定来这里打工也并非临时起意,反倒是做了功课。” “我说了,是凑巧知道的。就你刚刚的回答来看,你也真的承认了自己不是咖啡馆的经理。” “曾经是。”轩白自信而沉稳地回复,且没有移开审视对方的目光。 “曾经?在这张接待应聘者的桌面上,你的曾经没什么实质意义。” “你也说了,这是接待应聘者的桌面,所以目的不单纯的你,也是不适合逗留的。” “原来这里是草木皆兵的是非之地。” “趁天色未明,请离开吧。” “那怎么行?我得等正牌经理来打发。” “依目前的情形来看,你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 客人冷笑着亮明想法,“我得说明一下,正牌经理也不是指那个毫无用处的漂亮小妞儿。” 轩白点了点头,果然是冲着风云人物来的。“我很抱歉,招聘会结束了,你得马上离开,无论是否愿意。”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那你想怎么样?!” 彼此僵持不下,空气里充斥着火.药味儿,仿佛只需一点儿火星就可以炸掉这个永不歇业的咖啡馆。 “知道吗?我前妻也曾是这里的经理,”客人再度开口,“所以我得让戚风云给个说法——陈南之死,到底跟他有多大关系?!” 第487章:无由之雨 时间像是结了冰似的僵住了。罗轩白在头脑里演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目前,店里只有两桌客人,一对看上去正准备分手的小情侣,一位微微发福、愁容满面的中年女士,每个人都躲避在自己的世界里。是的,有时候,这家咖啡馆的确像个避难所。好的,所以,迅速打晕这个对南姐实施过家暴的无耻渣男并不过分,也并非难事,更不会搞出多大动静。好吧,即使搞出了动静,也可以说“我的朋友不太舒服”之类的话,顺势叫来阿典,一起把他架起来。 接下来,穿过后厨抵达一道门,那是为了方便送货、输送垃圾而专设的。出门以后,可以看到阿典的车子,他通常都把那辆小福特停在那里。街道上有一处监控,忽略它,因为前几天附近的路灯坏了,一直没人关注到这一点,昏暗里估计什么也拍不到。然后呢,驾车走人,找个更隐秘的地方好好跟这个人渣谈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时间被打破沉寂的声音融化开,又正常运转起来。“你想出其不意地料理了我,并不太容易。” “我想跟你去经理办公室继续聊。”计划被打乱,只能随机应变。 “可我没兴趣跟冒牌经理单独聊天。” “你瞧,你想见老板,但是见不到,公司不行,家里更是想都别想,所以才会跑到这里。但是,你又不确定他何时能来,毕竟他那么忙,不可能日日来关照这盘小生意,而你这人又缺乏耐心,或者说耗不起,所以才深更半夜的来闹幺蛾子,以期找到去见他的快捷门路。现在,恭喜你找到了——我可以帮你,前提是我确信你是无害的、真的只是来讨个说法的。” “好吧,我被说服了。”客人耸耸肩,转眼又严肃地指着轩白的鼻子道,“但别使诈,我也不是吃素的。”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长期对自己太太实施家暴的男人,怎么可能吃素?!” “这是心理问题,我已经重获新生了。”声音平稳,脸上也毫无负罪感。 “你施下的恶,却也永难豁免!”愤怒使轩白的声音有些抖动,但他还是极度克制地起身,稳住步伐,带罪恶深重的客人去往经理办公室。离职之后,他仍然保留了一把钥匙,他也确信这把钥匙会一直有效的。 钥匙果然有效。两个人顺利地走进室内,尾随而至的阿典从外边关了门,然后守在门口。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轩白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办公桌前,面色凝重地发问。 客人则没有坐到供访客使用的印着粉白花朵的布艺沙发上,而是在落地镜前踱步,“我太太,” “是前妻。” “是的,前妻,接下来请不要打断我,我前妻死了,枪杀,凶手仍逍遥法外,出事的地点在戚风云大哥开的那间养生会所,据说戚风云是个很不错的老板,经常给员工派发福利,礼物、奖金、带薪假期、旅游、疗养……呵呵。当然,这些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自离婚起我一直在接受治疗,无暇顾及其他。现在,但是现在,我暂时性地痊愈了——”轩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然后抬手示意有些恼怒的客人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即使抓不到凶手——毕竟那是警察该干的事儿——我也得知道跟她交往甚密的戚风云需不需要对她的死负责。”轩白听到此处,在心里骂了脏话。南姐真是可怜,人都死了,还得被无耻前夫翻出来臆想、指摘,且这种指摘,还要牵扯到无辜的风云人物。也许,在人渣的思维里,所有人都不干净,只有他是冰清玉洁的受害者。他闭了下眼睛,再次默默骂了脏话。 “这就是我想要的,说完了。” 轩白慢慢将双臂抱在胸前,“你想要老板亲口对你说——他需不需要对陈南的死负责?!” “是的。” “这是个过于笼统的问题。首先,他肯定不是凶手,这一点无需再讨论了,对吧?其次,南姐是不是被他牵连至死?这一点,真的可以说是无解的。员工死了,老板受不受牵连?需不需要负责?这种问题真的是梳理不清的。最后,不如问问你自己,究竟想要从老板嘴里得到怎样的回答?!这答案的意义又在于什么?!” 目光对视之后,沉默又统治了整间屋子。 “我不知道。”大约一分钟后,客人给出答案,“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做一些连自己都不清楚意义何在的事儿。但是现在,对我来说,这件事必须得做,戚风云必须得给我个说法,我知道自己无法辩明那说法的真伪,我没那个能耐。像他那样一个人,日日躲在谦谦君子屏风后的一个千疮百孔的完人,没人能看出什么破绽来。” 客人摇着头,继续踱步,然后忽然冲到办公桌前,双臂笔直地撑着桌面,身子尽力逼向端坐的轩白,“替我约他,我和他,就我俩,我们得去陈南的墓碑前谈一谈,然后,他说什么,我便信了,事情也就此有个了结。” 这样的逼迫之中,轩白瞟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起,下起了小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似乎这绵密之雨已飘洒入心,滋润、衍生出不同寻常的自我。“好吧,我会转达你的意思。”他清晰而有力地回复道。 清晨,雨后,戚风云如常散步。两只松鼠在花园的草坪上追逐嬉闹,转眼间便蹿上了一棵枝杈繁多的大树,继续纠缠不休。风云走去树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们。不时地,被扰醒的枝条与叶片会落下存蓄的雨,一点一滴地淋湿风云的薄衫。 “冷不冷?”美丽的妻匆匆赶来,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大清早的,干嘛站在树下淋雨?”音色里带着嗔怪与怜惜。 “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吧。”风云牵起太太的手,一股薄凉的气息一下子传递了过去,芊芊一惊,紧忙覆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搓着丈夫的手背,“都春天了,你居然被冻坏了。” 风云轻柔一笑,有些伤感地说,“抱歉了,我这身子,本就没有多少温暖……这么多年,好在有你暖着我。” 第488章:不同寻常 “……总之,见与不见都好,反正接下来,我会照着您的意思去办……”上班路上,罗轩白来电,道明凌晨那位不速之客的意思,虽话语轻柔,却震得听者的头颅嗡嗡作响。言毕,电话两端沉默了数秒,风云稍稍颔首,微抿丰润的嘴唇,眉眼间显现出不同寻常的锋芒。 “那么见见也无妨,告诉他,下午两点,我在墓园等他。”收线之时,他看了眼专注于开车的司机,“你若想跟去也无妨,只是别被约见我的人发现就好。” “好的,老板。”虽然暂时不知详情,但聪敏的司机亦能感觉出事情不同寻常。 抵达公司之后,风云没有如常地让助理跟进办公室,以便听取这一日的计划与行程,他表明自己需要独处半小时,吴信步只得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风云径直走去书柜旁的太妃椅,顺势仰面躺下,望向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发呆。渐渐地,他松弛下来,闭上了眼睛。顷刻,陈南的面孔便清晰地投射出来。 ——陈氏养生馆里有间从未对外开放过的客房,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去那里清静几日。 ——我听你的,不是想讨好你、追随你、依靠你,甚至是勾引你……我是真的有点累了,而你又恰是值得起我信赖的君子,仅此而已。 风云动了一下身子,慢慢睁开眼睛,继续盯着水晶灯发呆。陈南依然在眼前,于拂拂微风里,穿着一条布满花朵的轻薄长裙,和煦的柔光散在海藻般的秀发上,闪耀着深邃幽蓝的色彩……忽然之间,仿佛有一些细柔的沙粒正在揉搓着他的胃,使他在疼痛中陡然坐起,微微喘息,他开始意识到被家暴摧残过的这个女子有那么一点点像自己苦命的母亲——曾经给自己带来希望与温暖、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让自己品尝过母爱的母亲——正因如此,他对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怜惜与思念。 “下午我有事。”半小时过去了,他让助理进了门,“你做好安排。”话语轻柔。 信步稍停片刻,把一杯熟普和一块软糯的点心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尽力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好的,老板。” 待助理出了门,风云拿起那一小杯普洱,陈香的气味幽幽而起,红浓剔透的茶汤里泛着清亮的油光,放在唇边略微抿一口,他竟倏然落下一滴泪。为何会如此?!他放下茶杯,转眼,又点了点头,也许,今日此时,这普洱里藏着生命的滋味儿吧。 由于早先那场无由之雨,午后的墓园多了几分润泽与光彩,树木姿态万千地舒展着“筋骨”,素雅的花朵亦呈现出不常有的鲜亮与热情。然而此时,提前抵达的中年男人无心体会这些,只是不断地看着手腕上那块很有品味的手表,仿佛希望其立即宣布时间到了,那个千疮百孔的完人居然也迟到了。过了一会儿,时间真的到了,完人果然就迟到了,这简直是难以容忍的瑕疵。 他开始在墓碑前踱步,渺细的眼睛四下扫视,烦乱又警惕,但他却不曾仔细端详过碑文,看起来也没有在意墓前新近供奉的鲜嫩的白玫瑰。也许人们会因此而判定他并不在意前妻,也许是这样的,实施家暴的前夫又怎么可能在意前妻的感受?! 只是他自己并认同他人的寻常判定。他认为,不,是确信爱着陈南,且那种爱是狂热的、执着的,从相遇到永远,笔直而去,没有终点。 至于家暴,的确,他也承认那是自己真切实施的恶行,但同时,那仅仅是另一个脑子病了坏了时的自己施下的恶行。他有他的逻辑,心理医生也救不了他。 他再次看了眼唯一的忠诚的老友——两点十五分——完人真是过分!他开始嘟囔着骂起来,又顺势踢飞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下一步,他大概还想把那束不知是哪个臭男人供奉的白玫瑰也撕碎,他确信那是和前妻相好的男人送的,一定是的,陈南就是这么招男人喜欢,很多男人,那女人胃口大的很,可以吞掉所有对她想入非非的男人的爱!无耻,无耻啊! 他朝墓碑狠踹了一脚,墓碑当然纹丝未动,施暴的左脚却麻痛起来,他不由自主地骂了句脏话。 “起先——”他又开始嘟囔,“是跟陈老板不清不楚,这就是我揍你的起因,但是,遗憾的是,没有打醒你啊!后来——你变本加厉地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各种男人,只要你觉得能派上用场的,且每一次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来刺激我!” 他再次爆粗口,然后终究没有再次出脚去踢碑,“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几乎被嫉恨逼疯了,你懂吗?!我这么爱你,也从不要求你遵循什么崇高的道德准则,但你也别践踏爱,践踏婚姻啊!” 此时,回忆汹涌而来,绵绵不绝,伴有难以名状的痛苦,将不堪回首的家暴场面无情地牵扯、展开。是的,那当时,无数次,在愤怒情绪的支配下,他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和控制力,只顾发泄,毁灭。 然后,渐渐地,暴力的狂潮随体力的枯竭而退却,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遍体鳞伤的太太,他立即被自己的残暴吓到了,只得用双手遮住脸,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暗示自己——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久等了。”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地敲打着鼓膜。 蜷缩在墓碑前的男人慢慢打开身体,抖动着眼波去看眼前的模糊的人影。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到了解当下的状况。 “跪下。”那声音如此柔软,如此深沉,又分明不容辩驳和违抗。于是,膝盖一软,原本来讨说法的男人便就跪在墓前。 “在她面前,你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意识慢慢苏醒,那男人虽仍跪着,却也能转回头,反击道,“那么你呢?!戚风云,在她面前,你有没有不可饶恕的罪行要说?!” 第489章:无可抵赖 魆黑的夜,不见星月,有一种流亡的悲壮与凄凉。 女孩儿努力跟随着一个步伐飞快的人影。偶尔,那条人影的主人——熟美而冷酷的女郎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女孩儿有没有被甩下太远。大约十步开外,小女孩也停下来,急促地喘息,脸颊上的绯红已晕染到了耳根。 “快一点儿走,我的宝贝。”女郎轻声呵斥了一句,眼神锐利而坚定。 女孩有些委屈,她只有这么一小点儿,行走的速度自然比较慢,而且此时又冷又饿又困又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像一朵在风中流浪的花儿那样朝女郎飞舞、奔去,她心中有个信念,要抓着女郎的手,紧紧抓住,唯有这样,心才会安稳下来。然而,女郎笑盈盈地摇了摇头,转眼间便又将她甩下了…… 这便是阮秋的又一个五月之梦。 凌晨4点,胥驰坐在写字台前书写一位不被患者认可的心理医生的诊疗笔记。窗外,星月俱在,将淡淡的光色撒满胥氏庄园,喷泉附近,勤奋的花朵安静地绽放着,有一种淡淡而哀伤的美感…… 她说,姑姑终究已甩掉她了,此刻正沉睡在墓园里,这真是个痛苦的事实。听到这里,我也不由自主地沮丧,进而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回忆之中,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往日一直不太顺利,却总是一次次追忆,不断地回味,然后把那种不良情绪——他停下笔,低垂着眼,片刻之后把“不良”二字划掉——然后把那种情绪传染给我。操!!他故意写下两个感叹号。 我并不想捕捉她的善恶与感情纠葛,不是我不够细腻、专业,而是我不想靠近她,心与心的那种靠近,对我来说,她有毒——深刻、无解的毒——所以我不想招惹她。另一方面,我在她面前始终是个罪人,虽然她也没有声张,或者说知晓内情的人都不会声张,但是,我所施下的恶,无论如何抵赖——他再次停笔,揉了揉眼睛,继续写到——在她说“不”的时候,她的确说了,“不要——住手——别这样……”但我忽略了,我是说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美丽清澈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对我的憧憬与爱恋。啊,那当时,我所见到的和我所听到的不是同一个女人吗?!那当时,我究竟是怎么了?! “喂,胥驰,这个钟点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美丽而充满活力的妻站在门边发问。 “抱歉,我正在工作。”胥驰收好笔记,锁进写字台的抽屉里,“不过你既然醒了,还特地来寻我,那么接下来,我决定做一个丈夫该做的工作。”他麻利地起身,快步走至她面前,将其横抱而起,去往两个人的卧室。 她也知道他这是在逃避自己的审问,然而却也不想穷追猛打,适时放他一码,给他点儿思想上的自由又有何妨?!她有她的逻辑和准则。 他也明白太太的宽容,或者说某些方面不太捆绑自己,所以他一边热火朝天地动作,一边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悄悄收好了那个可耻的谜团。关于男欢女爱,他向来春风得意,但在阮秋那里,他也确实一败涂地,且还背负了永难洗脱的罪名。 夏威夷,薰衣草花海,胥子亮的别墅,纯白色的浴缸,还有,还有……天啊!他微微喘息,不断搅动着与之互动的美妙躯体,他能看清那张面孔,美丽,专注,陶醉,充满渴望……眼前的画面是多么美好,他确信自己是王者,是这片疆土无可争议的主人,他低声吼叫,奋力冲刺,啊!一切多么完美! 然而,然而!在那重重迷雾笼罩的旧日时光里,在那突破底线的一念间,他,却葬送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清晨,一切归于平静。他跑去露台抽一支雪茄,那是风云送的,因此而拥有其独特而专属的味道。他对着天空吐纳烟气,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风云一直坚持让自己去做秋儿的心理医生——那是一种提醒,让自己永难逃脱负罪感的提醒。那个女人,历经磨难,伤痕累累,而自己,正在触及、品读其内心隐藏的过往故事的自己,也会无法自拔地陷落在那片沼泽地里,越是挣扎越是难以逃脱。 原来,我的风云,是想将我的灵魂永远地埋葬在“倾城孤秋”那里啊!晨光里,他动情地悲叹一声,露出不可描述的怪异笑容。 与此同时,戚氏庄园的大露台上,风云轻轻弹开在长久的抚摸中散发出柔和光泽的打火机,让火焰迸发、摇曳,去点燃一支其钟爱的雪茄。 我忘不了那一刻。他专注地回忆起来。我说“跪下”,他便老实地跪了。现在想来,那声“跪下”,大概是附上了逝者的威慑力,才能降服那个渣男。所以那一刻,我与陈南是相通的,或者说,我触及到了逝者之魂。 当然,接下来,渣男也要抵抗,他问我——在逝者面前,有没有不可饶恕的罪行要说?这问题刺痛了我,但我也知道,必须马上、确切地给出答案,不修饰、不犹豫。在逝者面前,在与其灵魂相通的时刻,我只能这样做。他听了答案,便就干脆地离开了,我想,那是不会再有相逢的永别了。 “又遇到什么愁事了吗?”门边,照例站着戚爷,关切中带着嗔怪,“总是这样自己闷着想着可不好。” 风云点了点头,上前扶住养父的手臂,引领着其走进门里。“偶尔而已……有您在,我又有什么可愁的?” “这一句太滑腻,倒像是胥驰的话儿。不过,”慈父抬起头来,端详着儿子的面孔,“偶尔学学他也好,可以快活一些。” 第490章:抚慰人心 尔湾,傍晚,无风而多云。“女婿就这么带着女儿回去了。”寂寞老宅的庭院里,汪玄农停下轻缓的脚步,与伴侣沈流霞对望一眼。 流霞心中自然有许多的疼,却也没有说出来,而是抬手轻抚丈夫垂于额前的发,“该理理发了。” 他自然知晓太太的性情,从来都是隐忍、宽容、贴心、明理的,便就顺势应了一声,“好的。” 接下来,散步的时光变得异常安静,两个人并肩而行,在曲曲折折的小径上来回兜圈子,可以听清楚彼此呼吸的节奏。 “爹娘,我来看看您们,顺便给爹理理发。”直到望见贴心的大女儿迎候在别墅的正门口,两个人才舒缓了心情。 自少女时期开始,和梅便学着给父亲理发,她心灵手巧,又总能准确地把脉父亲的审美与喜好,所以每次理发都是愉快而难忘的。此刻,母亲就静静地在一旁观瞧,觉得这样也是非常满足的。一家人是如此靠近、亲近,时光也饱蘸了浓厚的情感。 “如果可以的话,就留在这里好不好?”吃晚餐的时候,女儿的分外依恋的话语令父母十分意外。 虽然很想,但终究是不可能留下来的。父亲放下搅动一小碗香菇鸡肉粥的白瓷勺子,望着女儿,凄然一笑,“粥很好喝,足见胥江铎引荐的厨师是值得带回英国的。” 和梅有些难过,也惊讶于自己刚刚的话语,但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我今早照镜子时,发现颧骨附近多了一块斑,虽是淡淡的、很小的一片,却也是一种征兆吧。”她吃了一口碧绿的菜心,慢慢咀嚼,缓缓吞咽,感觉有一丝咸苦的滋味滑下喉咙。 “我想要常常回家,想要关照娘家,可以常常看到您们,说说话,买些吃穿用度,整理房子和花园,为爹理发,为娘擦擦身子……这块斑让我迈进了新的年龄,有了不一样的态度和想法。” “不必这样,孩子。”父亲有些动容,用深沉的音色抚慰着彼此的心,“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些分离是避无可避的。既然如此,在一起时就好好珍惜,分开了也不必太过伤感。”三个人就此沉默不语。 “梅梅还没有回来吗?”夜深了,邱家之主将儿子叫进书房里,“去接一下吧。” “说是父母快回英国了,想好好相处一下,今晚就不回来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替你们操心。” “哦,是我考虑不周。”今夜的邱小成倒是没有跟父亲置气斗嘴。 “那么这几天你也多去走动走动。” “好。” “听说胥江铎还为亲家推荐了一位厨师,倒是够热心的。”邱爷忽而转换了话题。 “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小成顷刻作答。 邱爷满意地笑了笑,“那么去休息吧。” “我还想问问爹,邱予凝要住到什么时候?” 邱爷一愣,暗想这倒是个出其不意的问题。“怎么了?小凝哪里招惹到你了?” “那倒也没有。但客人始终是客人,是外人,是不适于长久地留在这里的。” “放心吧,小凝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知晓这些道理。” “那么她迟迟不走,大概就是惦记上陈威了。” 邱爷不禁笑道,“你今夜是怎么了?这么八卦。”随即挥挥手,准备把儿子打发掉,“你没有那种眼力的,赶紧去睡吧。” 此刻,对于父亲的否定,小成也没有如常地气馁或者犟嘴,“那么晚安,您也早些休息吧。” 今夜倒还挺像样的。儿子走后,父亲暗想。 “我打算下周离开。”凌晨,房间里依然亮着一盏灯,邱予凝坐在书柜旁的小沙发里,望向在门边窄凳上端坐的陈威。 “打算去哪里?”醇厚动听的嗓音抚摸着女画家的耳朵。 “新西兰南岛的皇后镇。”她觉得反正两个人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没必要隐瞒什么。 “挺好的,南岛四季风光旖旎,沿湖而建的皇后镇更是探险之都,你可以跳伞,然后俯瞰山峰,品读这个季节的美好色彩,再把它们描绘出来。” “还有更好的道别台词吗?”予凝歪头浅笑。 “多好,趁着年轻闯荡世界。”陈威也跟着笑了,“我内心深处也曾潜藏着这样的闯荡之梦,可惜,只是梦而已。” “相信我,你也有你的幸运。” “倒也是。”陈威表示同意,转而承诺道,“总之,我会送你去机场的。”很显然,他对她没有留恋。 “那么多谢了。”她沉吟片刻,“我可以回赠你一幅画,借由画中景色,你可以感受到大自然释放的浩瀚与力量。”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言语,以及附着其上的柔美音色。 “不必了,车费没有那么贵的。”在这和煦而美好的春夜,他完全不解风情,或者,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吧,他向来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这样也好。她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偶尔,她希望有个停留片刻的理由,偶尔过后,却还是觉得自由自在地探索这世界更好。 清晨,结束了晨跑、洗漱完毕的铎爷照例要在餐桌上品尝一个煮得很嫩的鸡蛋。只是家里的其他三个男人也照例无法习惯早起,一边打瞌睡,一边随意地塞些吃的在嘴巴里嚼。 也好,肚子与精神,总不能同样地空空如也。铎爷虽然看不惯这种吃相,却也懂得自我宽慰。只是,他品了一口鱼汤,皱了皱眉,开始思念已经转会的那位厨师。 “管家,我们再招聘个像样儿的大厨吧。”他朝站在门边的陆闲庭发话。 “好的。”陆管家恭敬地应了一声,暗想谈何容易——您的胃是多么难伺候呀。“只是要耽误些时间……要不,先从会所借调一位厨师过来?” “馊主意。”铎爷何等精明、敏锐,自然顷刻就看穿了管家的意图,且毫不留情地说,“你就是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 我是对您没信心。管家垂下眼,“哦,老板,得下功夫去寻的,总要给我半个月时间。” “一周吧。”老板松了口,至少他认为已经算是很大的妥协了。 “十天?”管家乘势争取道。 “明白了,你的狡猾都是无能滋养出来的。”铎爷摆了摆手,“去办吧。”他就是如此,对人心明察秋毫,却也不在乎人心的不舒服。 第491章:诸般挑战 傍晚,琴房里传出娴熟却不太美妙的旋律。显而易见,对戚谦诚来说,练琴已变成了一件痛苦却也必须做的事,这使得痛苦加倍。 下班归来的风云站在门口专注地听着,直到琴声戛然而止。他推门而入,看着微微喘息、满脸沮丧的侄子,缓缓坐到一只离琴凳很近的沙发里。 “这支曲子,怎么都练不好。”少年望着一页被划烂了的谱子,喃喃自语,“爷爷曾跟管家说——在这方面,我没什么天赋。我碰巧听到了,就很不服气。可是现在,我服气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风云缓缓开口道,“只要你愿意慢慢来,持续地放时间进去,总会有所突破。而这种突破,总会对身心大有益处的。”侄子将目光滑向他,嘴唇轻微地动了动,却终究按耐住了想说的话。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旁观者的套话,但至少,这话可以安抚你的负面情绪。” “我,不喜欢弹琴。”谦诚埋下脸来实话实说,“我只是喜欢大家聚在我身边听我弹琴。” “既然开始了,就尽量坚持下去。如果走得不远、不深入,就无法真正了解自己的喜好。”风云起身,坐到琴凳上,抚摸着孩子茂盛的头发,“不过今天也累了,就到这里吧,明天此时再弹,我来做听众。”孩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慢慢抱住风云,轻轻地哭泣起来。这拥抱与哭泣皆来得突然,风云却也泰然处之,“哭一下也好。”他拍了拍侄子的脊背,“哭过之后,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不久,少年停止哭泣,抬起头来,用微红而湿润的大眼睛盯着风云郑重道,“叔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管我,我想不明白,也决定不想了。但是,既然开始了,您就得一直管下去才行。” “我从不轻易承诺。”风云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一瞬间,这四字便铭刻在少年心间,仿佛可令他安稳一世。 这时门被敲响了三下,管家站在走廊上说话,“晚餐好了,三少爷。” 门开了,先是谦诚冷着脸走出来,急急赶回房里整理自己,后面则是风云,朝管家亲切地微笑,“小孩子闹了点儿情绪,你只当做没看到就好。” “明白。”罗平心领神会,恭敬地让开路来,风云便脚步沉稳地走去餐厅,管家则踩着窸窣的步子跟在后面。 “谦诚怎么还没下来?”唯有戚氏长孙缺席的晚餐桌面上,周锦然用温柔而甜美的嗓音提醒身旁的丈夫。戚爷则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品一碗小馄饨,仿佛于他而言,这就是一句无关痛痒、毫无意义的提醒。 此时,谦诚出现在众人面前,平静而有礼貌地说,“抱歉,练琴忘了时间。”戚爷依旧置若罔闻,气氛十分尴尬。锦然照例出面打破僵局,“饿了吧?快坐吧,有你爱吃的小馄饨。” 少年顺势坐去弟弟谦谋旁边。爷爷总是这样,对我不感兴趣。这就意味着无论怎么努力,我也永远抓不住他的心。他默默无声地吃起馄饨来。 ——只要你愿意慢慢来,持续地放时间进去,总会有所突破。而这种突破,总会对身心大有益处的。他抬起头来,尽量不露痕迹地去观察在爷爷身旁品粥的叔叔,一颦一笑,一个细微的动作……某个瞬间,心情便理清了什么似的舒畅起来,进而,清甜的滋味在口中绽放,让他倍感滋润、美好。 晚餐过后,风云接到了助理的来电,“原本预约明天上午与您会面的那个人爽约了。”语气里有些担忧的成分。 “那就改日再约好了,无关大局的。”风云安慰了一句。 “可我听说,他改约了勇团的萧山。” 风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本次会谈的分量,转而沉稳道,“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还好,最多是周董事觉得我不够努力,毕竟他是把安禾看做包治百病的技术秘方来收购的。另外呢,你要处理好自己的立场,荀安禾毕竟是珍珠的大哥,我这边不想让你为难。” “说到底,您还是轻易放弃了对安禾科技的收购。”信步深吸一口气,努力学着自己父亲的口吻说,“您要保持必要的野心,随时迎接诸般挑战啊。”这话的确很有吴甄志的风范。 “选择权不在我们手里。”风云轻声回应,却也字字清晰,“所以不要再跟珍珠探问什么了。”越是跟亲近、信赖的人说话,越是要意思明确——这是风云的法则。 “谁能想到有一天,萧山也会成为风云的对手。”次日上午,洛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洛丘辰故意在老爹面前说起这个话题,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 “对萧山来说,这并不值得庆贺。”洛爷面色平静地说,“对我们也是。” “您是说,荀安禾真的会选择萧山?” “安禾要同太太去国外发展,本地生意自然要尽快处理好。萧山表现得最积极,出价也很高,所以没什么悬念的。不过,萧山的积极,有些过头,也许会打破一些平衡……这可不妙呀。” “就凭他?” “他背后有向家。” “舅舅又不傻,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付出。” “适当付出就够麻烦的了。” “那也是大家都麻烦,无所谓的。” “呵呵,”洛爷忍不住讥笑道,“凡事经你拆解,就变得无所谓了。” “您看您……话还不让说了。”丘辰红着脸起身,准备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打瞌睡去算了。 “这方面,我建议你多跟秋儿交流。”洛爷的提醒飘入耳里。 “哦,会的。”丘辰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倒也没有如常地打瞌睡。看样子爹是非常看重秋儿的。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值得庆贺吗?!头脑仿佛在燃烧,的确,这问题非常消耗卡路里。 不。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这就意味着几年之后,聪明能干的太太将代替他为洛氏抛头露面、冲锋陷阵……这可不妙呀。 第492章:乐在其中 我需要你给我个明确的理由——放弃戚氏来到这里的理由。上午,约定的时间里,荀安禾一直在做听众,萧山则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演说者。此时,安禾已伸开蜷在茶几下的双腿,准备在他认为毫无价值的噪音里打盹儿。 门被敲响了,“我来送咖啡。”助理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就进了门,径直走到没什么精神的听众面前,“老板说,您喜欢香浓醇美的爱尔兰咖啡。” “是的,多谢。”安禾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还挺专业的。”然后又关注了一下助理的白色西装、淡蓝色衬衫,以及简单利索的乐福鞋,觉得其穿搭也挺有品味的。 萧然礼节性地笑了笑,暗想我以前可是开咖啡馆的,并在转身离开的一刻将锋利的目光投射在老板身上,老板立即有所领悟,本是挺得笔直的背脊不由松垮下来。 助理走后,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抱歉,好像一直是我在说话,实在是……很想把握住这次机会。” “我能理解,也体会得到你的诚意。”安禾瞥了一眼墙面上的挂钟,表盘上绘制的云雀那般生动,收敛着泥土色的羽毛,眼神专注,似要歌唱。“我中午还有事,有机会再聊。”他起身告辞。 “哦,好。”直到此刻,萧山才发觉听众的目光里有一丝失望。 访客走后,办公室的时光变得漫长而无趣。没有一个电话打来,甚至助理都没有进门收走那杯只喝了一口的爱尔兰咖啡。 我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爱尔兰咖啡。他开始叹气。我的助理……真让人不舒服,不够准确,是真让人喘不过气来才对。他瞥了眼墙面上的钟,那是秋儿送的,至少比我的演说更能引起荀安禾的兴趣。忽然之间,他很想和妹妹聊一聊。 “我今天……不太顺利。” “现在还不到中午……怎么就能说一天不顺利呢?” “喂,别挑字眼儿好吗?” “看来同荀安禾的会面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是啊,他把我诚意满满的演说当做噪音来听了。” “我给你个建议,把刚刚的演说录下来,然后下午找个状态比较好的时间放给自己听听,如果觉得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不必做调整和改变。” “我会试试的。” “好的。还有,记得对你的助理好一点儿,你很难再拥有比他更好的助理了。” “好是好,但是……有的时候,我有点儿——” “怕他?” 你总是这么懂我。萧山心里涌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嘴巴却还在抵赖,“真是笑话,我可是老板,怕他做什么?!”与此同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那么开心点儿,老板。” “嗯。你也要开心点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尽力。” 这通电话使沮丧的老板恢复了一些神采。“阿然,请给我也来一杯爱尔兰咖啡。”接下来,他主动地召唤了助理。 不久,助理冷着脸端来了咖啡,又准备收走被访客抛弃的那杯咖啡。 “我又让你失望了?”老板有些心虚地探问。 “我无法礼节性地否认。”助理顷刻回应道。 “你可真直接。” “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相互客套上。” “可是,我是说有的时候,你可以不这么锋利吗?” 萧然略一思考,“我考虑一下。” “那太好了。”话一出口,萧山才意识到这话简直就是输光了老板的气势,但转念又想起妹妹的话,觉得面对值得珍惜的助理,不必太在意这些。 “依你之见,我会失掉收购安禾的机会吗?”他品了一口咖啡,感觉威士忌在口中温柔地燃烧着。 “不好说,”萧然坐到茶几旁,“但如果我是他,一定会选择你。”猝不及防的鼓励使得萧山呛了一口咖啡。 “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跟过分精明的人合作。”这一句补刀也是难以预料的,萧山没绷住,噗嗤笑了。 助理起身喃喃,“这也值得笑。”轮廓鲜明的脸庞上显现出无奈而柔和的表情,这是难得一见的。 “今天……不知道大哥与荀安禾的会面是否顺利啊。”傍晚,吃晚饭之前,趁着美好的亲子时光,洛丘辰故意跟太太扯一扯他感兴趣的话题。 太太依旧在陪孩子看绘本,没有回应什么。丈夫便也明白,这是不愿与他谈及此事的意思。 “对了,明天是姑姑的生辰,”丘辰几近讨好地说,“待会儿我跟爹请个假,明天陪你去祭拜姑姑……好不好?” 阮秋抬起头,与丈夫四目相对,“我自己去吧……婆婆不希望你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和孩子身上。”说到这里,她觉得丈夫一定会反驳些什么,于是补充道,“另外,在祭拜姑姑这件事上,我也不是每次都想让你陪着。” 丘辰掩饰不住分外扫兴的表情,嘟囔道,“我就不明白了,有一个时刻牵挂你的丈夫有什么不好。” “我可没说不好。”阮秋温柔一笑,将绘本递给丈夫,“这一段你来读吧,实际上儿子更喜欢听你的声音。” “少来了,一读到狗熊、灰狼、狐狸、妖怪什么的你就让我来——”丘辰嘴上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接过绘本,卖力地读起来。这一辈子,在秋儿这里,我是翻不了身的——他暗想——但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却也乐在其中。 次日,接近正午,在墓园中碰到手捧白玫瑰的胥江涵倒是出乎意料的。 “您……是来祭拜我姑姑的?”阮秋有些疑惑。 “是啊,结果就被你逮到了。”胥爷倒也不回避什么,“虽然她并非我所钟情的女子,但是,无疑,对我来说,她非常重要,也无可替代。” “所以您经常来这里看她吗?”她望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 “同你一样,想来就来。”他气定神闲地作答。 第493章:心灵探秘 失眠之夜,霍深川照例潜进老弟的书房,寻求梦的灵感。他双眼闪着光,坐在摆满了书的落地书柜旁,就着线条简洁的台灯散发的温暖光线,读一本晦涩冰冷的医学玄书。单人沙发真的有些旧了,那原是父亲书房的老物件儿,但弟弟偏说它极其舒适,便就求着父亲割爱了。 困意渐渐爬满周身,他意识到了,便用手掌抚了抚下巴,眉宇间的“川”字也更加清晰了。抵抗了几分钟后,他清醒了许多,手指尖优雅地滑过书页,品读那些探索和影响生命的刻板而冷静的文字,想尽力从中获得些什么。然而照例,他觉得一无所获。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他真切感受到了内心的安宁。安宁归安宁,但是终究无法找出他想索要的答案。意识到这些之后,他合上了那本书,回到现实,露出感慨万千的神色。 刚好桌面上有一盒烟,他随即点上一支,冲着满柜子玄书缓缓吐纳烟气。 “您……又失眠了?”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霍笙箫观望着他,轻声说,“您看起来有些憔悴。” 川王挑了挑浓密的眉,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招手示意大侄子坐过来,笙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办了。 “你呢?也失眠了?” “是的。” 川王瞥了眼微微颔首的笙箫,笑着嘲讽道,“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有什么可失眠的?” “您的助理好严厉,原以为‘带带我’只是走走形式,没想到他好认真,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我让尹袅别走形式,认真教导你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倒还好意思叫苦喊累的。” 笙箫抬起头来,清澈的大眼睛对着大伯忽闪,“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深川白了他一眼,“谁天生是?!” “您。”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顽皮一笑。这笑容像一道驱散阴霾的日光,令观者心情霍然晴朗。 “无论你怎么添油抹蜜,在我这里都没用。”观者的确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笙箫耸耸肩,“猜到了。”然后慢慢摇头苦笑。 “那么回房睡吧。”深川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准备点燃。 “这么晚了,您别抽烟了。”笙箫轻声劝慰。 “你还敢管我?”烟被点燃,烟气扑了笙箫一脸。 “只是劝您。” “小崽子而已,有什么劝人的智慧和底气?!” 笙箫举起双臂,“我错了。” 两个人就此沉默,一个默默吸烟,一个默默吸二手烟。 “我爹——”待深川将第二根烟掐灭,笙箫才再度开口,“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这个干嘛?”深川抽动鼻翼,打了个哈欠。 “就是好奇。”笙箫低着头回复,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他嘛——”深川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怎么说呢?是个不合群的怪人,当然,在某些方面,也是个天才。”他的目光停留在侄子的手上,“你这双手……倒是很像他。” “是吗?”笙箫搓了搓手,“我没有仔细观察过爹的手。” “总体来说,他还是很优秀的。你小子比不上他,不,是差远了。”深川起身,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别想太多,去睡吧。”说罢便离开了深让的书房。 笙箫愣了片刻,随即走去门边,小心翼翼地朝廊上探看,猛地发现大伯正回身望着他,目光锐利得有些刺眼。 “臭小子。”深川嘟囔着移开目光,继续走他的路,气宇轩昂,得胜一般。 您也是个怪人呀。笙箫会心一笑。 “又失眠了?”回到卧房,川王免不了被太太审问。 “睡吧,趁现在我开始困了。”他迅速躺到床上,顺势摇了摇倚坐在床头、表情不佳的太太的手臂。 秦悠琴只得缓缓躺下,侧着身子去看仰卧在旁的丈夫的脸庞。“听说邱家贵客今早离开了。”她尽力稳住声音掀开一个敏感话题。 “都说困了……你还扯没用的八卦。”川王闭上眼睛,发起牢骚来。 “你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失眠的吗?”她忍无可忍地继续审问,精致的五官随情绪的起伏而扭曲起来,川王冷不丁一瞧,脱口就说,“琴儿,你别这样啊,表情有点儿可怕。” “爱之深,恨之切……我也控制不了自己。”这一夜,她毫无妥协的意思,“所以就跟我说说清楚吧,我有资格听你句实话的。” “谁又跟丈母娘嚼什么了,以至于你大半夜的来逼我审我?” “别说没用的。” “那睡吧。”语调是极其低沉、严肃的。 悠琴愣了几秒,相伴多年,她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征兆,但还是咬紧牙关说,“也好,我会去问深让的。”川王没有回复什么。床榻之上,夫妻之间,他也不能太绝情或者霸道。于是,彼此冷静了几分钟后,便相继踏入梦里了。 清晨,霍家的早餐桌面依然其乐融融,虽然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在当事人的表情里寻不到蛛丝马迹。 “昨晚我睡得不太踏实,早上起来觉得浑身难受,”霍青州忽而开口,对着长子下达命令,“吃完饭别急着上班,帮我按两下吧。” 准是又要单独审讯我。霍深川咽下肉质鲜嫩的牛柳,恭敬地说,“好的。”我倒要看看是谁透露了什么给老爷子,然后酌情找那些个王八蛋算账。 想到此处,他也就舒爽畅快起来,随即叉了一块色泽鲜艳的芦笋,放到太太面前的一个碟子里,微笑着说,“这个好吃。”太太毫无办法,只得配合着吃了一口,因心里有火气,自然吃不出什么好滋味来。但在满屋子姓霍的男人面前,太太还是要尽力表演一番和谐幸福。这需要相当的技巧,如同在黑夜里,一只猫沿着斜度极陡的屋檐翻进狭小的窗户。遗憾的是,她不是灵巧的猫。“我饱了。诸位慢用。”在丈夫再次往自己的碟子里添一块葱香脆皮的鱼肉时,她领着孩子,起身离席。 第494章:岁月智慧 “你娘昨天来电,让我们多关注悠琴。”书房里安静了片刻,霍爷感觉儿子那双按摩肩膀的手松弛下来,开始顺着脊背缓缓摩挲。 “是吗?没说原因吗?”深川若有所思,声音里带着一层茫然与倦意。 “你娘是什么个性脾气,怎么可能解释什么。”霍爷苦笑了一下,“但她也不会无凭无据就提醒咱们的。” “琴儿最近在偷偷看心理医生,我也假装不知道。”大手又移动到父亲的颈部,柔和地打着圈按摩,“她的心病,无非是因为丈母娘的嘴巴——” “你就没错?!”父亲严厉地打断了儿子的狡辩。 手掌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继续保持一贯的水准,“是,我没打算往外摘自己。” “也不打算戒了那些个无耻的瘾?!”恨声起,言语也跟着犀利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光凭你自己捂着盖着,就能摆平一切,太平度日吗?!这个家为你兜了多少破事儿——”门被敲响,霍爷也只能收住想骂的话,喘了片刻,再扬声道,“无论是谁,都滚开!” 屋外的人顷刻回应,“喂,青州,可是你邀我有空来下棋的。” 霍爷一下子泄了气势,推开儿子,起身走去开门。“大哥来了啊。” “是啊,所以别苦着一张脸了。”秦远憧拍了拍亲家的肩膀,又看了眼表情严肃的深川,便已心中有数,“我倒是有些口渴了”。 “您先坐,我去安排茶水。”川王心领神会,趁机逃走了。 “有什么事,值得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两位老者各自落座,秦爷劝慰了一句。 “您是没摊上这么个儿子。”霍爷依然陷在不良情绪里,拔不出来。 “好了,你再这样,我可回去了,我这么大年纪,当不了你的出气筒的。” 霍爷听了这话,才勉强压住怒火,“得了,不提那个讨债的混蛋了。” 此时,机灵可爱的霍笙箫端着茶水和糕点进了门,“大爷爷、爷爷好。大伯吩咐我沏了熟普,您们慢用,我就守在外头。”说罢就迅速离开了。 “瞧,多好,有这么机灵的大孙子。”秦爷品了口茶汤,“沏的茶也是上乘功夫。” 霍爷舒缓一笑,也跟着呷了一小口,“还是欠火候的,所以您这摆明了是鼓励。” “年轻人嘛,就得多鼓励,你不能让人家一上来就炉火纯青……有些好,总得熬过了岁月才能提炼出来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亲切。 霍爷点了点头,“大哥的话,总是这么养心。” 门外的廊上,准备出门的深川朝侄子投去一个探问的眼神儿,侄子还以清澈美好的微笑。深川随即冲着他伸直两根食指,交叠成一个“十”字,那意思是十点钟滚过来上班,侄子苦笑着点了头。于是,走去楼梯的这几步路,川王觉得身体异常轻快。这小东西还是挺有用处的。他心上涌起一股暖流。 “我家女婿没来?”书房里,棋局之上,霍爷用敏锐的目光来回扫视着盘面,以分析局势。 “今天请了假,专心陪晴儿去逛街,”秦爷敲了敲茶几,“你要专心下棋,不然没几步路可走了。” “专心也没用,我不是您的对手。”霍爷直起腰来,“腰酸背痛的,不如去花园里走走?” “不如你跟我回家,去菜园子里劳作劳作。” 霍爷笑着求饶,“我哪有那种体力。” “体力都是锻炼出来的,你就是活动量不够,总爱坐着看些闲书。” “我还想问您呢,种那么点儿菜,劳心费神的,值吗?”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陷在一桩单恋的情感里,一边生长得枝繁叶茂,根本想象不到另一边是荒漠。” “这个比喻……”霍爷皱着眉头,“分明是在骂我。” “是骂我自己,捎带着你。”秦爷推开棋局,倚靠着藤椅,坦然逼问道,“那么今日你到底来不来劳作?” “好吧。这世上也只有您,可以心安理得地骂我、使唤我。” “不好吗?我丰富了你无趣的人生。”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正在喝茶的霍爷笑喷了。 “哎呀呀,笙箫,快进来,伺候你爷爷换身衣服,好跟我回去种地。”秦爷边笑边朝门外发出指令,笙箫赶紧进门照办。 难得大家长出门一趟,笙箫自然要跟随,并向霍家上下报备一番。秦爷这边跟着的是与笙箫年龄相仿的邱安,也赶紧将大致情况告知秦子冬。 “那么我们会提早回去,你要打起精神,好好照应着两位老人家。”之后,子冬又给管家打了电话,嘱咐了一番。 “紧张了?”一家温馨典雅的咖啡馆里,陆深晴朝丈夫温柔耳语。 “是的,自咱们结了婚,他老人家很少到家里来……所以这一回,总怕不周到。” “我爹也挺好相处的。”深晴抚摸着丈夫的手,“至少比我大哥强百倍。” 子冬会心一笑,“大哥也好,都是一家人,都好。”随即被妻子白了一眼,“狡猾。” “我记得你想买一顶小巧的遮阳帽。”子冬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店,待会儿一起去逛逛。” “好,听你的。”声音悦耳,充满幸福感。 “没想到菜园子侍弄得这么好。” “是啊,一直很不错的,但自从子冬和晴儿结了婚,你也很少来,来了也揣着情绪,自然看不到这里的好了。” 秦家的菜园之中,霍爷猝不及防地被大哥怼到了,只得说,“也没想到孩子们过得挺幸福的……只是,能长远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转眼又平静下来。 “长远不长远的,谁也保证不了,任何一对夫妻都是这样……只把眼前过好,才能有将来吧。”他看了看老伙伴,把手放在其肩上,“开心点儿吧,毕竟咱们余下的路,已不那么长远了。” “这话可真丧气。”霍爷马上抵触起来。 秦爷笑着应对,“所以说你也不是对所有的事都悲观的。” “原来您在这里等着怼我。” “不过是劝导罢了,风雨同路这么多年,我有这个资格和责任劝你。”这话让霍爷无力反驳。 第495章:不舍逃离 “他说,心里有个永难填充的洞,成就了永难戒除的瘾。”上午,阳光明媚,在田间除草的霍爷直起腰来,胡乱捶了捶,“他总是这样,扯着童年的创伤给我瞧,让我无法理直气壮地管束他。” “这话,我听你说了半辈子了。”秦爷望向异姓兄弟,面色平静地说,“都是借口,你们父子俩都靠着它来逃避问题。不过也不必羞愧,咱们都是凡人,凡人本就活得苦且累,多半是要靠些借口才能撑下去,撑到底的。”慷慨的阳光之下,他固执而坦诚地说话,霍爷被晃了眼、扫荡了思路,进而无言以对,却也不舍得逃离。 “怎么样?我家的小安是不是也挺像样的?” “是啊,既会熬骨头汤,又能给‘老骨头’按两下,确实不一般。”吃过午饭,两位老者在书房里聊天,邱安照着秦爷的吩咐为客人按摩一番,手法娴熟,力道也恰好。 “大哥的日子过得真好,平和雅致,顺心如意。”说这话时,霍爷带着真心羡慕的语调。 “年纪到了,自然要活得明白些。”自窗外,春夏的风吹过依然英俊的脸,秦爷歪头一笑,瞳孔里闪烁着非同一般的迷人光彩。 “道理是道理,并非人人到了年纪都能领悟。”霍爷把右腿搭在左膝上,轻声叹气,“我就不行,糊涂、纠结了一辈子。” “您……最好不要这样搭着腿。”邱安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提醒。 “哦,好吧,听你的。”霍爷乖乖地放平了双腿,然后与兄长对视,“老了老了,还得听小孩儿的。” 窗外,鸟儿在树梢上鸣叫,云朵飘散在无垠的天空里,风儿追逐着郁郁葱葱的树木,留下了一串串酥响,滋润着孤独世人的耳朵与心。 “道理无关年龄的,觉得谁有理就听谁的。”秦爷摆弄了一下膝盖上的薄毯,轻声回复,音色明朗而极具力量。 此时,敲门声顽皮地响了三下,秦爷会心一笑,“进来吧,晴儿。” 儿媳先探头进来,笑容清澈得像个小孩儿。“公公,爹,我们回来了。”然后将丈夫拉进门里。 “岳父,爹,稍后想给您们沏壶茶——”子冬望着两位老者,见皆面色和蔼,遂放松下来,“汪家夫人上次来访时,送了一些昭平红茶,要不要品一品?” “汪家夫人?”霍爷皱了皱眉,看了眼大哥,目光锐利,“沈流霞来过?” “是啊。”秦爷坦然作答,随即朝儿子扬声道,“去吧,拿出本事好好沏茶,你岳父可不好糊弄。” 子冬点了点头,便退出了书房。深晴很想跟着出去,又怕老爹不痛快,只得陪着笑脸独自坐到门边的一只小沙发里。尽管四十出头,皱纹却丝毫没有,这种状态有些——怪怪的。霍爷暗想,何必呢?!在脸上下这种功夫。难道是怕秦子冬嫌你老?!他自然知道不能当众问这种问题。 “听说是去逛街了……买了什么?”他换了问题。 “衣服、鞋子、化妆品……还有一顶帽子。” “都是买给你自己的?” “嗯。”深晴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争辩道,“哎呀,不要说得我好像很自私似的,平时也有给公公和您买一些东西的……” “好了——”后边的“我又没有怪你”没有说出口,因为眼前忽然一黑,头脑也跟着一片空白。几秒钟后,女儿的声音传入耳中,“爹,您还好吗?”接着感觉自己的手被女儿握住了。“还好。”仿佛忽然停摆的古董钟又莫名地恢复了运转,他以平稳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回复道,“有些累,想躺一会儿。” 不久,他的身子被一双分外有力的臂膀搀架住,“岳父,我扶着您,请慢慢走。”他点点头,闻到了女婿身上蕴藏的淡而清高的茶香。“可惜了,此时品不了‘昭平红’了。”他喃喃自语。 “您先好好休息,茶好说,我在,可以随时为您奉茶。”女婿的声音也带着柔和的香气,让人莫名心安。 接下来,霍爷迎来了一场好眠,待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深让与深晴陪在床边。 “你也来了。”他轻声说,“别怕……爹只是累了,睡了一觉而已呀。” “我知道。”深让清浅一笑,“不怕,我在。”平和的音色却也惹哭了深晴。 “瞧你……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说哭就哭。”父亲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背。 “我是怕,是烦,”深晴抽噎着回复,“大哥若是知道了公公让您在菜园子里除草,把您累着了,只会拿我问罪的。” “你可真是没脑子,还没人说什么呢,倒是往自己公公身上揽责任。” “好了,您刚醒,得缓一缓,别说那么多话了。”女儿低下头,握着父亲的手,不再言语了。忽然之间,父亲觉得不可轻易撒手,因为眼前的女儿还没有长大。 吃晚饭的时候,霍深川来了,带着一张紧紧巴巴的脸。“我来接您回去。”说起话来也是干巴巴的。 “几步路而已,也值当你来?”父亲话里有话,大意是别在秦家的地界找事儿,免得碰一鼻子灰。长子自然是能领会这层意思的,随即缓和着语气说,“顺路,也正好来看看大伯和妹妹。”他故意没提妹夫,如常那般毫不掩饰对于妹夫的忽视和不认可。 “顺路也不能空手来看我们啊。”妹妹回敬了一句。 “都是一家人,就大气点儿,别总抠细节。”大哥瞪了妹妹一眼。 “好了,坐下吃口饭吧。”秦爷面上无风无浪,音色也如常地平和,“只有粗茶淡饭,你也别挑剔。” 深川讪笑着坐下,“怎么会呢。”然后潦草地吃了几口,便说饱了。 “那么,我就不留诸位了。”秦爷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住的也近,改日再来。” 回家的路上,霍家父子三人坐在一辆车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到了霍宅,安顿好父亲,深让起身告辞,深川送了送。 “爹没事吧?” “没事,只是不常活动,累着了。” “都怪大伯。” “谁也不怪的,你别这样。”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这么晚了,火气别这么大。” “我倒是忘了……爹在你心里没那么重的分量,你自然可以气定神闲。” “我回去了,哥别送了。”深让没有争辩什么,径直走掉了。 第496章:意味深长 “爹还好吧?”深让一回到家中,太太立即迎上来问询。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与站在芳菲身背后的母亲对望了一眼,随即被强势而锐利的目光击打了一下,只得别开眼。 “看样子是没事的,不然你也不可能回来。”母亲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早点儿休息吧。”说罢转身上楼了。 深让感觉被噎了一下,转而又稳住情绪,说了声,“晚安。娘。”但音量很小,近乎喃喃自语,陆明春势必是听不到的。 “明早我们再去看看爹……好吗?” “我累了。”面对太太,他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抱了抱她,再牵着她的手上了楼,回到卧房。 推开门的瞬间,一首不可思议的古典乐涌入耳朵。 “对不起,忘记关掉了。”芳菲拿起遥控器,打算关闭音响系统。 “没事儿,挺好听的……”旋律复杂而陌生,微妙地愉悦着听者的耳朵。“我去洗澡。”深让吻了吻太太的脸庞,便径直走去浴室。这次沐浴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等他走出来时,音响系统早已关闭,芳菲捧着一本书,借着床头灯的光线心不在焉地读着。 “还好吧。”看见丈夫的英俊脸庞,她又打起精神来。 “还好……睡吧。”这显然还是搪塞的话。其实芳菲有话想跟丈夫说,最终却决定保持沉默。两个人依偎着睡下,屋子里充满了沐浴液的清甜味道。 “怎么样了?”陆明丽走进姐姐的书房,在一只细高的花架前坐下,还特地端详了花架上的兰花。 “应该是没事的。”姐姐继续摆弄着笔记本电脑,研究近期医院的运营报告。 “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孩子们的父亲?!”明丽脸上挂着复杂的情绪。 “关心了,所以才知道应该没事了。”最近的运营状况不太理想——眉心的皱纹深刻起来,明春在想也许跟周围新开的一家私人医院有些关系。 “哎,老姐,你可不可以理理我。”明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姐姐眼皮子底下,慢慢地敲击着桌面。明春合上电脑,双臂抱在胸前,“好吧,我理你了,接下来呢?” 明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前夫也是丈夫,这个缘分是一辈子也撇不开的。” “所以呢?”明春扬起细长的眉毛,眼光锐利,近乎挑战地问。 书房一下子安静了。“还是算了。”明丽摆了摆手,“早点儿睡吧,老顽固。”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放在平时,她绝对会把“老顽固”这三个字咽下去的。于是走到廊上的时候,她也后怕地呼出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她颓唐地迈着脚步。 “有什么撇不开的。”明春嘟囔着打开电脑,继续研究那份报告。她倒是没有介意“老顽固”这个称谓。挺对的,我本来就是老人家了,更重要的是我有本事一直顽固下去的。多好。她感到幸运和欣慰。 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决定接听。 “料想您还没睡……”陆明疆犹豫着说,“想聊一聊千里跟丹儿的事。” “无非是陆家急着抱孙子,而丹儿近两年打算以学业为重,不想做妈妈。” “可她年纪也不小了,就怕等过两年万事俱备了,她却还怀不上了……事情往往是这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人生岂能事事如意?!”明春关闭了电脑,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况且以丹儿的个性,婚前也会跟千里说明白的,而千里呢?必定是满口答应了。他就是这样,太过自信,总觉得结了婚自己是有本事改变太太的想法的。” “那么……就只能这样了吗?”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能劝服丹儿?” “总要试试看嘛,您可是陆家长女,陆家能不能生生不息——” “我管不了陆家的千秋万代。”明春冷酷地打断弟弟的话,“就这样吧。”她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嘛。”明疆急忙说,“我也有事同您商量。” “你?”明春略一思考,“难道想找个老伴儿?” “您就这么看我啊。”电话里传来一声苦笑。 “不然呢?”她揉了揉眉心。 “朋友想投资建设老年公寓,我也想参与……您给点儿意见好吗?” “你是有专业智囊团的,另外,千里还掌管着LRIT分部,足够你依靠了。” “他们再专业,也不是我大姐。”明春无法反驳,且这话让她感觉到了某种压力,或者说是来自家族的视线——过世的养父母仿佛正站在遥远的地方,望着这里。 “好吧,至少先把计划书发给我。”她尽力以柔和的语调说,“当然,我的意见定不了乾坤,仅供参考罢了。” “我明白的。” “那就好。” 片刻沉默过后,明疆忽然问,“姐姐,摩根医院经营得还好吧?” “怎么忽而问这个?” “听说附近的私人医院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句话非常刺耳。 家族的视线。明春再次做了心理暗示,以避免对老弟开火,然后平静地问,“听谁说的?” 明疆觉得这种平静的口吻里暗藏杀气,遂如实回答,“我的女婿,您的得意门生,摩根医院的继承人——Declan。” Declan——真是个拥有复杂身份的人啊。明春看了眼墙面上的挂钟,“太晚了,我要休息了,再聊。”随即蛮横地切断了电话。原来不仅仅是家族的视线,还有老板们的视线。她走出书房,带着惯性朝卧房走去。四下静悄悄的,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发出声响。她仍在思考,虽然衰老无法挽回,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循着自身的思路前行。她为此感到骄傲与幸福。 “爹真的不要紧吧?”夜深了,霍家宅院里,毫无睡意的秦悠琴推了推枕边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感。 “又失眠了吗?”霍深川嘟囔着睁开眼睛,一下子对上了妻子的目光。“虽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还是很美的。”他睡眼惺忪,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嗓音温柔而充满磁性,“爹没事的,就是累着了。” “那就好。”妻子松弛下来,将身子向丈夫贴靠得更加紧密,或者说是紧迫。“还以为被我吵醒了你会发火呢。”说这话时,眸光抖动了一下。 他瞅见了,便抚摸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说,“别怕,我是爱你的……只爱你。”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悠琴感觉得到。 第497章:豪华鸟笼 ——墓园邂逅的那一刻,我仿佛身处迷宫。 午间,趁着洛明达午睡、婆婆出门会友之机,阮秋在书房里写写孤独客的日记。 ——面对处变不惊的**湖,我也不好追问什么,只能带着疑惑保持沉默。而他的面庞呢?被白玫瑰映衬着的微胖、略显衰老、依然英俊的脸庞,不出所料地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所以即使那当时我问“您对姑姑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估计也得不到真心话。没有人的心门会那么容易敞开的,何况是他。 门被敲响,“向女士邀您现在去她的朋友家。” “现在?”语气里充满警惕的情绪。 “现在。”门外的声音僵硬而坚决。 “给我一刻钟。”阮秋收好日记,轻声回复,本能地觉得肯定不是好事,但也没关系,她是有能力应付的。做好心理建设后,她迅速行动,如期保质地达成洛氏长媳该有的体面模样——当然,这种标准的制定者是向氏女王。 走出衣帽间的时候,她利用巨大的落地镜瞄了自己几眼,并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和婆婆的品味大相径庭——所以此刻的自己不是真实的自己。 一路上车子里照例持续着微妙的沉默,这也是司机和洛氏长媳最好的相处模式。 “到了。”向太平开口时,车子已停在一座附带小花园的独栋别墅门口,可见一丛婆娑翠竹迎风摇曳。他下车为阮秋开了车门,动作优雅利落。 “我在外边等您。”他得体地说。阮秋点了点头,随即按了门铃,对讲机传来一声“好的,马上为您开门”后,门开了,她走进去,不去看竹,也不看花草,只是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碎石步道——倒也没有拼出什么特别的图案,只是根据步道蜿蜒的曲线,铺就了类似小溪的波纹。看着看着,小溪就到了尽头,石块搭建的台阶安卧着,等待着一双小巧华丽的细跟鞋子攀踏上去。 接着,大门开了,一位肤色白皙、体态丰盈的中年女性迎候在门口,客客气气地说,“午安,请随我上楼。” 会客厅门口,引路的女士轻声道,“客人到了。”听到门里回复“请进吧”,她便向阮秋点头致意,随即离开了。阮秋再次确认自己的穿着不会被婆婆搜索到哪怕一丝嘲讽,进而放下心来,推门而入。 “你好,又见面了,”门里,一组纯黑的皮质沙发上,端坐在婆婆身旁的女士大方地跟客人打招呼,“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欢颜,你婆婆的大学同学,多年好友。”这种情况下,阮秋也就只能回应,“您好,我是阮秋。”语调舒缓动人。 “你今天穿得非常华丽,妆容倒是素雅自然。”这绝对不是赞美,气氛因此而有些尴尬。 “快坐吧,抱歉啊,做了不必要的点评。好在不算是批评,你可以‘远远’地听着。”虽然尴尬缓和了不少,但不会轻易过去的——阮秋默默提醒着自己。“丘辰跟我提过,婆婆的朋友都是睿智有趣、闪闪发亮的人物……果然,我今天就跟着受益了。”阮秋朝欢颜浅笑,眼中别有一番恬静而倔强的神采,虽然赏心悦目,但这不是“虚心受教”者该有的样子。 “听你婆婆说,你认识阮仁峰。”客套的话题瞬间结束,且猛地来了个莫名其妙的急转弯。 果然不会轻易过去。美人的眼球不自觉地转动了一下,嘴上应对道,“是的,是多年好友。”向氏女王在此,撒谎毫无意义。 “我侄女陈晨——”陈欢颜温和却也直白地说,“惦念他多年,总说非他不嫁的……如今已经三十岁了,却依然毫无进展,家里面肯定是急的,故而有些冲突。前几日,侄女负气离家,至今联系不上……”欢颜停下来,望着客人美丽的大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吧?” 阮秋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娴熟地按出了一串号码,拨打,并开通免提等待。电话通了,不等对方开口,她便直奔主题,“受人所托,有件事想求证——这几天陈晨小姐是否联络过你?还有,得告诉你,我开了免提。” “陈家的人真有本事,连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能调动起来。”话虽说得不客气,但声音里却没有不痛快的情绪,“好吧,我也不能让你无功而返,直说吧,她来过,我们也深入地谈了一次,她对我彻底死了心,然后说是要去意大利散心、疗伤……以上,再聊。”电话利落地挂断了。 “多谢了。”欢颜温和一笑,转而又说,“本来觉得径直让你做这件事挺——”她看了一眼拥有女王气质的老友,“挺无理的。”老友果然皱了皱眉头。“但是你婆婆说,你不是外人,所以不必客套。”老友的眉头便就舒展开了。 “正如婆婆所说,的确不必客套。”阮秋柔声回复,配合着婆婆挣一份体面,然后,她觉得还是尽快离开的好,遂朝向氏女王恭敬地说,“婆婆,明达大概已经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嗯。”女王一副无奈又扫兴的表情,“那么回去吧。”那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表情吧。阮秋这么认为。“那么再会。”她向欢颜微笑着告辞,那笑容除了美丽之外,还有其他的意味。 “知道吗?我觉得有一点尴尬。”客人走后,主人对她的老友谈了自己的感受。 “尴尬什么?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向薄筝停了一下,笑了笑,“反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哈,我儿子究竟是打败了多少男人才得到了她。”这回答是陈欢颜始料未及的。 “难道你觉得,阮仁峰——”欢颜停了一下,似乎想在头脑里酝酿一段特别恰当的话说下去,但还是词穷了。 “从刚刚打电话的状态来说,是你说不下去但我还是听懂了的那层意思。”薄筝把话接了过来,“我想,回去的路上,阮先生还会联系她的,从一开始就声明开通了免提的电话,注定是无法畅所欲言的。”欢颜听了,只得笑而不语。 “喂,请不要开免提。”归程,阮仁峰来电,“然后就刚刚开了免提的那通电话给我个解释。” 阮秋看了眼开车的向太平,然后简短地做出了解释。 “有点儿可笑呀,你这个婆婆,以及配合她可笑行为的你。” “我对你的这段话不做评价。” “那么,你还好吧?我是说在这个‘豪华的鸟笼子’里,你还是你吗?” “是的,我还是我。” “那就好。”听得出来,他大松了一口气,“再聊。”电话断开了。 第498章:夏夜静思 “我从未想过会有个这样的儿媳。”吃午餐时,向薄筝喝了不少度数不详的私家酿酒,“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哇,我被深深地迷住了,呃……该怎么说呢?”她歪着头,看着温柔恬静的老友,尽力搜寻合适的言语,“头脑嗡嗡作响,无法移开视线,我在想,上一次看到此等美人是在多久之前?!很久以前,似乎有个阮芽吧。真他娘的,我干嘛提那个女人?!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我的儿子会娶那个女人的亲侄女,我肯定会说这人疯了——” “喂……你喝了不少了。”陈欢颜敲了敲桌面。 “别打断我。我的欢颜。我现在正在跟你呈现当时头脑里盘旋的真实想法。如果可以再次选择,我绝对不会跟阮家的女人扯上关系,尽管作为儿媳,阮秋做得很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是的,她甚至比任何人做得都好吧……我跟你说啊,现在、将来,我要做一个让她俯首帖耳的强势婆婆,我要让她历经千锤百炼,才会将洛氏的大权交给她的。”她再次喝干了杯中酒,接着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再喝就失态了。”老友试图拿走女王的酒杯。 “失态又怎么了?在你面前,我还有必要装模作样吗?!” 这话倒也在理。欢颜松弛下来,点点头,“好吧。其实我知道你是有酒量和酒品的。另外,得提醒一下,你有点儿自我矛盾——如果儿媳真的俯首帖耳了,恐怕就没能力执掌洛氏了。所以啊,这是个糟糕的战略。” “少来了,你又没儿媳,还敢跟我谈婆媳大战的战略?!” “说实话,我开始同情你儿媳了。”两个人极有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随即笑了起来。 “不过呢,薄筝,你还是得悠着点儿,至少要保留住一小部分善良,作为退路。” “那是自然的,毕竟我的儿媳也非等闲之辈。”刚说到这里,手机就响了,女王定睛一看——向太平,便就接了起来,径直问道,“我的儿媳还好吧?” “还好。” “回去的路上有人给她打电话吗?” “有,应该是位男士。至于通话内容……因为在开车,我倒是没有特别关注。” “哎,别来这套,直说吧,提到我的时候,她有没有牙根痒痒地抱怨?!” 她怎么可能那么笨?!在您布控的线人面前抱怨您?!看来,您是喝醉了——当然,这些话都不可能说出口。“没有。”他沉稳地给出明确的答案。 “就这样吧。”女王非常不爽地挂断了电话。是时候把这个该死的司机从儿媳那里调离,让其去为辰儿效命了。然后,再安插个新眼线到秋儿身边。她醒了酒,并决定马上筹谋起来。 这一夜,女王留在了老友家中。她喜欢独享顶楼那间带有巨大天窗的卧房——可以点上一支让身心舒畅的薄荷烟,优雅地吐纳,再静静地浏览繁星闪烁的夜空——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而且,不回家对于家里人来说也很不错吧。她放下烟,做了个深呼吸,体味着这个寒酸的小别墅的气息。花香里夹杂着树木、竹林、小块草坪、湿润泥土的气味,闻起来出人意料地舒畅。 首先是背负着洛家重担的老奸巨猾、灵魂只剩下一点点的老公。一想到这个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暗想老家伙是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的吧。抱歉了,老娘绝对不会遂你心意的。 至于儿子儿媳,此刻照例是要享受鱼水之欢的。我就是不明白辰儿,就真那么爱她吗?!那么痴心绝对、卑微怯懦地爱一个女人的男人,和曾经在繁花似锦的天地里浑浑噩噩的渣男,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啊!这真让人生气!阮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改造了我的儿子——我下了四十年功夫去养育的儿子! 由于困倦,女王的思绪有一点点混乱,但还是尽力稳住。对了,幸好,还有洛明达,我的乖孙,充满天分和无限可能性的小家伙——这是迄今为止儿子儿媳唯一的贡献。伟大的贡献。 她振奋起来,下了床,晃到化妆台前,打算找一张面膜来敷敷,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这个欢颜,也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老脸。她悻悻地返回床上,才意识到身体开始想念家里那张价值不菲的大床,还有全套丝绸质地的床上用品。欢颜也算是大家闺秀呀,怎么过得这么穷酸?!好吧,我得给她买齐这些基础装备,还要改造浴室、衣帽间……总之这个破房子里,除了那个追随她多年的女佣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拿不出手。所以算了,还是直接借套体面的大房子给她住比较省事儿。她重新躺了下去,眼望星空。 接下来要思考什么?还是儿媳。我挑选的,穷,冷,狡猾,诡计多端,且还是阮芽的侄女,怎么办?!我居然挑了这样的儿媳。她坐起来,又点了一支烟。阮秋,倒是比前任儿媳秦悠美强千百倍的。当初我是搭错了哪根筋才谋划着让儿子娶顾薇薇的女儿的?!我真勇敢,勇敢又愚蠢。 好吧,不提别人,还是把关注点放回当下的正牌儿媳身上吧。我刁难她了吗?我不该刁难一下她吗?!没有我,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想不付出任何就白白获得富贵日子,以及在未来呼风唤雨的特权,怎么可能?!所以,她嫁进豪门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日后将面临怎样的考验。所以,我赐予她的小小磨难是正当的,无可厚非的。更何况从古至今,婆媳间的斗争,是的,斗争,就一直在延续。这么说吧,婆婆因为养育儿子而被赋予了必定要捍卫的情感权利,儿媳就是来一点点攫取胜利果实的掠夺者,是的,这个称谓没有问题,所以给掠夺者点儿磨难是理所当然的,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她彻底放松下来,掐灭了烟,陷进梦里。 第499章:无可奈何 次日上午,向薄筝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到化妆台前,看向一面简约的镜子。与昨天相比,这张一直被昂贵化妆品宠爱的脸上,皱纹有没有加深,肌肉走向有没有什么改变……糟糕,昨天这张脸没有被宠爱,所以,很不好呀! 接下来,她照例在梳妆台前搜索了半晌,也照例一无所获。天啊!这里居然没有一丁点儿能入她法眼、可供补救一张不肯轻易老去的脸庞的化妆品。 “陈芝奂!”她开了门,不顾形象地朝廊上大叫,唯一的家佣立即做出回应,“我在,需要为您做什么?”声音里有一种纯净的、可以深入内心的美感。 “面膜——”女王吐出了两个字,却没什么信心继续说下去了。 “今早,您的儿媳派那位名叫向太平的司机送来了您常用的化妆品,包括两张面膜,我稍后去拿过来。” 两张面膜?呵呵,不多不少,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不会搞得像是盼着我别回来了——儿媳果然拥有让我又爱又恨的聪明劲儿啊!于是,女王的精神头上来了。“你家小姐呢?醒了吗?在做什么?” “醒了,刚刚跑步归来,正在洗漱。”声音听起来令人愉悦,“我按您的喜好做了早餐,随时可以给您端过来。”她总是如此——贴心、不卑不亢、情绪稳定,且能力极强。 “好吧,我也洗个澡,至于早餐,”女王难得和善地跟一位家佣解释说,“倒是不急的,我打算和欢颜一起吃。” “好的。稍后给您准备毛巾和浴袍,还有,按您的尺码准备了新的内衣内裤,供您更换。”芝奂向客人投去一个温暖的微笑,便转身去忙碌了。女王回到室内,看了眼天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昨晚自己居然没有洗漱就睡了,并且,在这种状况下,她的心情居然还挺愉快的。 接下来,她痛快地洗澡,然后勉勉强强地用了贴心家佣准备的毛巾、浴袍和其他东西,最后坐到化妆台前,心满意足地用专属的化妆品宠爱她的脸。 没过多久,她的脸复活了、生动了……呃,或者至少可以说她觉得得劲儿多了。 “好了吗?我可是饿了。”门外,老友轻轻地敲门,“虽然这明明是我家,但我还是得问——可以进来吗?”然后停下来等待女王的答复。 “当然。”女王开了门,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至少一分钟。“虽然,我不赞同在脸上下功夫,但不得不说,薄筝,你可真美。”听了老友这话,女王的心情可想而知,但她还是没料到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且笑声特别嚣张。 午间,洛氏长孙吃过专属的营养配餐,听了一小会儿古典乐,又在专业护理人员的指导下做了一些据说有益身心发育的运动,随即开启了雷打不动的午睡时光。 阮秋没有看书、写日记、散步、或是做瑜伽,而是坐在书房里上网。当然,上网也是差不多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只是一般不在这个时间段做而已。 “在上网?”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神采奕奕的女王倚在门边,歪着头、眯着眼睛望着儿媳。 “是的。”儿媳站起身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您回来了。” “嗯。”女王走进来,坐到写字台斜对面的新沙发里,皱了皱眉,“干嘛换沙发?一看就是便宜货。” “哦,浔兮——也就是风鹤哥的太太,在购物区的中心地带开了家家具店,上周邀请丘辰和我去捧捧场,我们便买了这个。” 女王猛地恼火起来——这事儿我居然不知道。“怎么也没告诉我和你公公一声?她再穷酸也是戚家的儿媳,我们都该去逛逛、买买东西的。” “哦。我们疏忽了。”儿媳柔声细气地道了歉。 “算了,不提这个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女王摆了摆手,又示意儿媳坐到身边来,儿媳就大大方方地挨着女王坐下了。婆媳这么近距离地坐着是不常有的,女王不由自主地要审视儿媳一番。 首先,她终于换香水了,是温柔而明亮的茉莉香,高档货,这很不错。然后是头发,自然地披着,很垂很顺很茂盛,刚刚触到肩膀的长度,这个长度很高级,不土不媚,就这样保持住吧,祈祷她不要再脱发了。接着不得不看看她的直角肩,啊,堪称艺术品。最后是那件粉蓝色的半袖高腰连衣裙,棉质,为什么是棉质?剪裁得体,没有花纹和装饰物,其实仅仅因为身材好,才可以说整体感觉还好,只是——女王对乖巧的娃娃领感到厌恶。 “我打算让向太平为辰儿开车,你这里呢,换个司机吧。”结束了对儿媳的品看,女王开口,语气还算客气。 “好的。”儿媳回复得也很干脆。 “你也可以自己找个司机,自己找的,相处起来会顺心些。”这话明显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还是您受累安排吧。我不怎么出门,看人看事没什么眼光,何况也用不上司机几回……所以,只要是您选的,必定是好的,稳妥的。”这张嘴巴,分明在说言不由衷的谎言,但怎么办?我就是喜欢这种说话方式,真让人无可奈何——女王点了头,“新司机会很快到位的。” 离开儿媳的书房时,她再次瞟了眼那个新沙发,其实看上去也还过得去。不管怎么说,闷声不响的陈浔兮还是有些本事的,也许,很可能是忍辱负重、深谋远虑的“掠夺者”。这很不好,我是说我家芊芊只是表面上像个刺猬,实际毫无心机可言啊!这想法猛地触到了女王的痛处——这可不行!她的头脑飞速运转起来——对于女儿来说,那个戚家,有个不待见她的公公、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丈夫、恨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大伯哥,以及这么个表面唯唯诺诺、内里却藏着一肚子鬼的大伯嫂……我必须得守护好我的女儿!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她决定立即去会会戚家的那只老狐狸。 第500章:刺猬家族 “三少爷,半小时前,您丈母娘忽然来访,这会儿仍和戚爷在书房里……因为爷未曾召唤我去奉茶或者上点心,我也没什么由头进门打扰。” 风云举着手机,看了眼太太新近送他的黑色精密陶瓷腕表,下午两点半,随即安抚着忠心耿耿的管家道,“没事的。这个时间,芊芊向来是去美容院或者瑜伽会所的,想必丈母娘也知道女儿的习惯,所以,她是带着目的来同我爹聊聊,也就不会逗留太久的。” “会不会——”罗平拿捏着分寸道,“跟最近大少奶奶开家具店的事儿有关?” 风云实话实说,“若是猛然听说了这个消息,感觉自然不好吧。” “您说,会不会闹得不愉快呀?” “我爹资助了那笔钱的时候,也都会料到这些的……所以放心,他老人家自然能处理好的。” “哦,好,那您忙吧。”待风云收线,罗平才舒缓下来,转而又走去书房外头守着。 “这么一点儿钱的事儿,也值得你过来嚷不痛快呀。” “所以不是钱的问题,是您厚此薄彼。” “那是自然的,你那女儿,我可没有厚待的心情。” “您可真够直截了当的!” “笑话,跟你说话,还犯得着拐弯抹角的吗?!今儿你既然来了,想讨要‘去火’的说法,我还真得让你失望了。爷的钱,高兴给谁就给谁,这就是道理。你那女儿,刺猬一只,你惯养的结果,谁见了能高兴?!” “是刺猬就对了!进了你们戚家的大门,就得浑身是刺儿才能混日子。” “所以啊,你们娘们儿要的就是自个儿痛快而已,既然如此,有什么资格再提别的?!” “怎么没资格?!芊芊可是您那宝贝风云的正牌太太!既然如此,您就得爱屋及乌——” “抱歉打断你,爷的爱,珍贵着呢,只够爱值得的人,‘及’不了刺猬和刺猬娘家。” 书房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直杀得空气都擦出火来了。 此刻,戚风云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脑海中一直闪现着父亲书房里的情形——想必,一定是火烤一般的——恰和此刻自己那被慢性疼痛折磨的胃一模一样。 “还没有走?” “嗯。” “你就打算一直躲着?” “不然呢?两张厉害的嘴一交锋,场面可想而知……别说我了,连罗平都不敢进门。” 紧挨着戚爷的书房,是续弦的太太的书房,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平时这位太太不怎么踏入这里。可今日,本是为了找一本解闷的小说而心血来潮地走进来的她,此时却被困住了,只得给姐姐打电话排解排解紧张情绪。 “那你也别轻举妄动了。”周锦媛叹了口气,“也都上了年纪,估计辩论不了太久的。”她故意没说“吵架”,而是用“辩论”一词。 “但愿吧。”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罗平的一声“您慢走”,料想是“辩论”结束了,遂对着线上的姐姐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可算结束了。” “只是暂时回去缓一缓吧,向薄筝是什么脾气秉性?” “那怎么办?” “倒也没什么,妹夫也是极其厉害的大人物。” “可我还是不理解戚爷,好好的招惹亲家母做什么?天气越来越热了,本就一身燥气的……算了,谁也想不明白他的,所以我还不如去煮点儿柑皮杏仁茶,给他润润肺。” “去吧,他若说什么你也只需顺着听听,别评论任何。” “知道了,姐姐。在这个家里,我哪里有资格多说什么?也就是跟您还能说说真心话了。” 收线之后,周锦媛一直觉得心上暖暖的,嘴里却又有些酸楚的滋味儿,妹妹真是让人又爱又怜啊。当初,作为长姐,自己怎么会同意这样的妹妹嫁给戚雄业的?她有些想不明白了。也许,那当时,自己只是把她当做急于摆脱的扫把星、害人精了……想到此处,她又不得不想起在儿子出生那一天意外夭折的女儿,便就心痛得想不下去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觉间,儿媳立在眼前,关切问询。 “没怎么的,中午比平时吃得多些,胃里不舒服,嘴巴也发酸……看来年纪大了,不能贪嘴了。”锦媛和蔼一笑,揉了揉胃口。 “那么,我陪您散散步?”汪和婷眨动惹人喜爱的大眼睛,“出去逛街也很好,胥驰说,戚家开了间家具店——”嗓音带着迷人的涩感。 “快别提那个家具店了。”锦媛苦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还真得跟驰儿说一声,咱们都不去为妙的。”和婷倒也不追问原因,只是点头答应了。对于眼前的儿媳,锦媛还是非常满意的,除了生儿育女的事情,但作为婆婆,她也看开了,决定随缘了——这也算是极大的进步和豁达了。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各回各家。洛家的晚餐桌面摆设得如常那般精致、气派,只是,因为女王受了戚家的气,所以脸面上藏不住怒气,众人见了自然都小心翼翼、避之不及。 “桌布向来是雪白挺括的,餐盘也都用配套的白瓷,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儿?!软塌塌的蓝桌布,神经兮兮的蓝盘子!看得我眼晕想吐。” “人啊,就是这样,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洛爷看着太太那张气急败坏的老脸,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鳗鱼汤,感觉滋味更加香浓美妙了。 “我心情不好,您倒是开胃了!”女王冷笑一声,转而缓和了脸色,“不过嘛,我对您可是大爱,所以看您胃口好,我的心情也就豁然开朗了。” 现在,对于儿子儿媳来说,照例是要选择沉默,再快速吃完这一餐,然后逃离现场。 “对了,我让向长久转去做辰儿的司机了。至于秋儿那里,我选了位新司机——咱们洛家的亲戚,论起来算是辰儿的堂弟,叫做洛溪鸣。”女王的新话题使得想逃离现场的人没办法立即离开。 “如果姓洛的都算做是咱们的亲戚,”洛丘辰忽而反感起来——好好的干嘛把那个狡猾的向太平塞给我?! “你们俩的太爷爷是亲兄弟,”洛爷莫名地开了口,“所以是亲戚无疑。”对于洛爷的帮腔,桌面上的每个人都很意外。 “所以就这么定了。”女王顺势说。 第501章:心存默契 “我觉得这种做法并不明智——大哥居然可以对向薄筝说出‘洛家长女是只刺猬、洛家是刺猬家族’,呵呵。” “那你还笑?” “因为,”吃过晚饭,突然登门造访的胥江涵露出顽童般的笑脸,“因为的确很贴切啊。” 两个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各自笑开了花。 “不过,接下来肯定会有新戏码的。向薄筝有多么难缠……您也该知道吧?”笑声冷却之后,胥爷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再慢慢呼出。戚爷则淡然回复,“没什么可担心的。” 胥爷本来想说轻敌可不明智,又觉得大哥一定会讽刺自己人老了胆子却小了,便还是点点头,决定不再劝什么了。 与此同时,与父亲一同来到戚家的胥驰正在风云书房里踱步,准确地说,脚步的活动范围锁定在他非常厌恶的那块红色地毯上。 “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吗?”风云放下手里的书,温和地规劝老友,“你再怎么折磨那块地毯,我也不会换掉它的。” “你可别光顾着说我,”胥驰咕哝着离开那块地毯,走至窗边,斜靠在太妃椅里,歪着头说,“这些道理,戚爷分明都懂,却还是和洛家闹别扭,不是吗?!” “不一样的。”风云起身走到墙柜边,按动某个开关,自隐蔽处的雪茄箱里拿出一根雪茄,叮当作响地点燃,再到太妃椅旁吐纳起来。“那是我爹,为我付出毕生心血,所以无论何时何事,我相信他有他的道理。”语气极其严肃、坚定。 胥驰体味着这番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又向老友伸出手。自然而然地,风云便将那根缓缓苏醒的雪茄递了过去。 之后,胥驰一言不发地品雪茄,看窗外的夜景,风云则坐到太妃椅的另一端闭目养神。房间里,自然流淌的沉默使兄弟二人自在而舒畅。 “那么,最近你那天才弟弟还好吧?”忽然之间,戚爷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异姓兄弟立即听懂了言外之意,随即,他说,“倒是专心在自家生意上,无暇‘顾及其他’了。”暗里的意思是无暇算计戚风云了。于是,心存默契的兄弟再次相视一笑。 不久,胥爷掐灭了烟,起身告辞,戚爷决定送一送老友。守候在门外的罗平立即派人去通知风云与胥驰。 片刻之后,月光下,四个男人默默无声地在宽阔平坦的草坪上行走。直到胥家父子坐进车里,戚爷才说了句,“下次早点儿过来,不要劳烦我们披星戴月地送。” “哦,好吧。”胥爷也不客套,“周末会过来下棋,记得不露痕迹地让我几招,让我体体面面地赢。还有,得让风云伺候茶水。” 戚爷会心一笑,“就这么定了。” 目送车子开出了戒备森严的门岗后,戚家父子才往回折返。 “你丈母娘或者老婆没有朝你发功吧?”戚爷低声一问。 风云音色平和地回复,“没有。” “这挺好,没有殃及无辜。” “其实芊芊是真的不介意什么的,甚至连这件事也没跟娘家提过。至于丈母娘嘛,则是怨我疏忽了吧,戚家开了家具店,理应我去请她第一时间来品评的。” 戚爷停下脚步,看向儿子,“你今天是没见识到她的样子——”然后忽然说不下去了,只是开心地、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爹,您快别这样了,”风云苦笑着劝道,“芊芊一直一心一意地爱我,我们也有了可爱的洛儿,看在这些日积月累的情分上,您……”风云没有说下去,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也不用欲言又止的,”戚爷迈开步子,脊背挺拔地继续行走,“不是我说你,今天的局面,责任在你。” 风云想了一下,伤感一笑,“是的,归根到底,责任在我。”随即扶着父亲的手臂,配合着父亲的步伐行走。 “所以啊,既然底子没有打好,面子自然就难以保全……不过问题不大,再怎么样都不会闹翻的。” “嗯,”风云点了点头,两个人走进客厅,转而攀上楼梯。四下无人,风云便又说,“我想把芊芊常去光顾的那家美容院买下来,送给她经营。” “呵呵,”戚爷笑了笑,径直走到二楼尽头的茶室门口,“一个洛儿都把她忙得透不过气来了,你还给她加这么大的任务量,就为了让她娘家痛快痛快?相信我,孩子,这不明智,因为她没有自制和耐心去踏实做事——当然,这世上很多人都没有这种能力。” 风云打开茶室的门,开了灯,又调了调室温,将父亲让进室内。他想,如果此时芊芊以及丈母娘在这里,肯定会反问——难道陈浔兮就具备这种能力吗?!然后父亲会怎么说呢?大概会说——我有我的法则,且这种法则,没必要让你们理解。 “这么晚了,就用薰衣草和洋甘菊给您泡一杯安神的茶吧。”他轻声说。 戚爷坐到专属的太师椅上,轻轻地说,“好吧。”然后看着儿子走去内室,忙碌起来。毫无疑问,在他心里,眼前的风云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他也相信自己在儿子心中占据着同样的位置。这样就好,很好。想到此处,嘴角便上扬了。 之后,父子俩品茶漫谈,非常尽兴,直到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方才意识到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风云开了门,见管家立在门外。“三少爷,”罗平略带谦卑地说道,“这么晚了,戚爷和您也该休息了。” 风云温和地回复,“好的。你也回去休息吧。” “刚刚三少奶奶也来过。”罗平压低声音说。 风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吧。他暗想。 第502章:能言善辩 清晨,和着戚风云的从容步伐,日光在林间变幻出一支清新快乐的曲子。虽然昨夜有些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想到此处,风云已来到一座颇为雅致的小亭子前。于是,他便走进去,坐到有些暖意的木椅上,品看着亭子之外的树林与天空。空气里飘着幽微的花草香气,清新却也惆怅。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作响,他大致能猜到会是谁。 “宝贝女婿,这个时间你应该在散步吧?希望没有扰了你的闲情雅兴。”电话那端传来丈母娘尖刻的声音。 “怎么会呢,您请讲。”风云习惯性地揉了揉晴明穴。 “距离戚氏庄园很近很近的地方,有一处很不错的大别墅,那是我们向家的房产,有成熟的安保系统,安全且舒适。你肯定想象不到里面有四间书房,且每一间都摆放着两个巨大的、直抵天花板的实木书柜,还有茶室、专业画室、室内泳池和家庭影院……”风云大致明白了丈母娘的意图,胃里隐隐传来灼痛感。 “无论如何,我再也不想让女儿和不待见她的公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现在,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风云没有作答。他不想在这么美好的夏日之晨同丈母娘争吵。 “不说话,也就是不愿意了?!”女王自然是要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的。 “我无法答应您。”此时,实话实说大概是最好的策略了,“请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芊芊的。” “糟糕的是,在戚家的那朵大乌云下面,你罩不住什么的,所以就别怪我对你没信心了。” “请别说什么‘大乌云’好吗?” “比‘刺猬’一词好听多了好吗?!” 风云叹了口气,“对于那个用词,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无法接受你的道歉……所以,说点儿有用的吧。” “那么,您也得给我可行的路来走啊。” “可行的路?”女王冷笑道,“真是可悲呀,事到如今,倒成了我们逼得你走投无路了。”随即,她照例蛮横地切断了电话,因为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可以表达强烈不满的方式了。这之后,她坐在琴房里弹琴,熟练而毫无感情地弹一支忘了名字的曲子——大概也不是什么名曲吧。 实际上,我的芊芊、辰儿,甚至是我,我们都被可怕的情感套牢了,进而甘愿走投无路,难道不是吗?!手指继续在琴键上娴熟地滑动、跳跃,根本不必思考便知道下一个音、每一个音应该落到哪里……直到曲终。屋子里安静极了,她坐在琴前,微微喘息。“娘,该吃早饭了。”丘辰进了门,坐到琴凳上,挨着母亲,赔着小心问,“您还好吧?” 女王缓缓地望向儿子,愣了十几秒才眨动着眼睛回复,“糟透了。” 蛮横的女王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位落败神伤的母亲。丘辰掩饰不住他的惊慌,以及内心深处的伤感。“芊芊的事,您也别想太多,不过是戚爷可怜那个陈浔兮,施舍些钱财给她罢了。”他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一些好的言语来安慰母亲,谁知又莫名其妙地总结了一句,“在戚家,儿媳都是一样没地位的。”这可真是火上浇油。 “你究竟是随了谁?!嘴巴又笨又臭。”她起身往门外走,嘴里还在嘟囔,“居然是我亲生的,想想就难过……”儿子自然听得真切,但也只得一脸沮丧地跟在后头。 女王很快到达餐厅,看到白桌布白瓷盘子、清淡又丰富的菜式,默默等待她的老公和儿媳,又回头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儿子,渐渐觉得一切其实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在这个家里,自己还是很受重视的。 “再怎么样,饭总要吃的。”刚刚坐下,向来可憎的老公竟送了她一朵浸着蒜香的西蓝花、几片蘸了沙拉酱的紫甘蓝,以及一块鲜嫩的煎鱼肉,它们被极有章法地摆在女王面前的盘子里,形成了一幅生动美好的画作。 “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所以总有一天,那个老混蛋会付出代价的。”洛爷以一种不常展现的温柔又充满力量的语调说。 向薄筝着实有些惊讶,但还是管控住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吃起饭来。虽然,他终于说了句人话,但也没什么可感激涕零的,且比起那个老混蛋,他更加不可原谅!是的,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眼前的这个依然帅得要死的男人是多么的无耻、龌龊!她不得不停止咀嚼西蓝花和紫甘蓝的混合物,全神贯注于压制怒火,一分钟后,她才确定自己做到了,然后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 这一切,洛爷皆看在眼里。他知道她永远忘不了那笔旧账,但还是决定与这个怀揣索命匕首的女人共度余生。他就是这样,越老越固执,也愈发无所畏惧。 “对了,秋儿,你哥成功收购了安禾后,你有没有问问他感觉如何?”突然间,洛爷推动了一个新话题。 各种版本的应对策略迅速涌入阮秋的脑海中,她嘴角上扬,谦恭地回复,“他挺开心的。说是安禾的优秀不仅仅体现在体面的数据报告里,它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嗯,接连拿下勇团和安禾,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呀。”洛爷笑了笑。 洛丘辰却撇了撇嘴,很不服气地想——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靠着老丈人支持吗?!然后猛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顿时吓了一跳,脱口就说,“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 “是啊,什么也没说,只是四十好几的人还把什么都挂在脸上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女王本不想挖苦儿子,然而嘴巴刻薄惯了,一时之间也是改不掉的。 “怎么说着说着,枪口就对准我了。”丘辰当即抱怨起来,随后,桌面下的大腿被轻拍了两下,他便就不吱声了。 此时,洛爷再度开口说,“秋儿,周末闲来无事,不如邀请娘家人过来聚一聚,一则祝贺你哥,二来也确实想同亲家聊聊天。” “好的,多谢您们。”阮秋轻声回复道。 您们——向薄筝在心中感叹——瞧瞧人家,多么会说话。 第503章:无人取代 “三弟,这周末有空吧?去大哥家里聚一聚吧。” “抱歉,已经约定去亲家那里度周末了。” “那么下周吧。无论如何,我们仨,仍是真正的兄弟,到了这个年纪,关系不可以冷下去的。” “好的,二哥。” 收线之后,胥江涵与萧洪剑不约而同地叹气。 胥爷继续沿着海边散步,午后,阳光明媚,海风温柔,海鸥自由自在地盘旋飞翔,而他的脑海中播放着一部有关兄弟情的岁月长剧——虽风浪不断,却也牢不可破。他相信另外两位也是同样的笃定。 “打从一开始,我们三个就是不平等的,”萧爷则放下工作,回到家中,向太太诉苦,“旗鼓相当的只是他们俩而已,我呢?只是追着他们跑,还得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他看了一眼太太,她仍在专注地绣花,头也不抬一下。 “喂,我特地回来跟你说话,你也理理我呗。再说,毕竟上了年纪,老是低着头绣花,会头晕眼花的。” “我在听的。”陈嫣抬起头来,“咱们也都老了,还需要盯着彼此的老脸专注地说话吗?” 萧爷坐在太太对面的藤椅里,正准备抓一点儿茶几上的大杏仁嚼一嚼,竟一下子被气笑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陈嫣淡然回复,“风雨同路几十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倒也是。”萧爷点了点头,“那么你觉得,我和那两个人还有必要维系下去吗?” “你说的‘维系’,如果只是虚情假意,就真没必要了。”陈嫣继续绣一朵淡粉的荷花,“但是,好像不是这样的。那些生意上的往来、利益的瓜葛,如果没有足够的信赖和默契,想必早就断了垮了。”这话切中了要害。她也总是能切中要害。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孩子们的事情才有了裂痕。”萧爷自藤椅里站起身来,走到花架前品看一盆纤细的寒兰。“又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是必须要守护的。” “孩子要守护,兄弟情也得守护,就连你自己的性情爱好,也是不可轻易丢掉的——我倒是无意总结什么,我没有那种智慧——只是觉得这些事之间不冲突的。再说回裂痕——小荷没了,楚楚没了,秋儿出走了七年之久……这些年的裂痕实在是太多、太深刻了,可是,你们三人依然没有散开,如今,只是又多了一道而已,不至于彻底决裂的。” 太太这番话一点一滴地渗入心里,令萧爷无法反驳,他只得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任何难事经你一拆解,就化解开了。” 陈嫣抚摸着刚刚绣起的似开在白色锦缎上的生动荷花,浅浅笑道,“化解谈不上的,不过你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倒觉得挺幸福的。” 萧爷点点头,坐到太太旁边,默默欣赏一双枯瘦的巧手将一方素白的帕子耕耘出荷花朵朵。时光安静而从容地流淌,心与心无比贴近,这样的无人取代的默契,亦是岁月深情。 “约在下周周末,但三弟还是不大情愿的吧。”戚爷致电二弟,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约到就好。”接着是松弛下来的叹气声,“萧山既然拿下了安禾,我们都希望该公司能够至少保持住一年的运营,但以他的能力来说,‘战线’太长了,一旦事与愿违,就会输得很难看——至少,我得让三弟知道,你我,以及风云和胥驰,都会尽力帮助他的儿子熬过服盆期,这之后就可以放手不管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领情啊。” “即使他糊涂,可陈嫣不糊涂……所以他也不可能犯糊涂的。” “哈!还有这种逻辑。” “同理,也适用于你和周锦媛。” “哦,看来唯独不适用于您。” “我有风云。” “倒也是。” “所以会比你们都长远。” “这一刀补得……啧啧。”胥爷对着电话笑道,“不跟您说了,我得去补补脑,以期跟您拼长远。”收线之后,他继续望向海天之际,思索湛蓝的天空是如何与深沉的大海融为一体的。许久,他释然一笑,踏上了归途。 “爹不在公司,现在看来也不在家里,那么,娘,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午后,忽然归家的胥驰来到健身房里,询问正奋战在跑步机爬坡模式上的母亲。“而且您居然开始跟这玩意儿较劲儿了,也真够罕见的。” 此时,不常锻炼的周锦媛有些气喘吁吁,自然无暇理会喋喋不休的儿子,儿子只得将机器关掉。“娘,不要一曝十寒的,您会受伤的。” 锦媛仍然站在机器上,周身冒了汗,脸色也不大好。胥驰见状,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下来,安置在临窗的沙发里。 “是婷婷把你叫回来的吧?”几分钟后,锦媛才缓和下来,询问默默陪在身边的儿子。 “是啊,她说您看上去心情不好,还命令正在健身的她马上离开,说是要独自锻炼一会儿。” “我没事。” “我猜一下您心情不好的原因……可以吗?” “不可以,因为我没事。” “我爹……又独自去了那座临海的大宅子……是吗?”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到底还是介意的。”她轻轻地说。 那座宅子,原本是陆明丽的房产,陆明春曾在那里小住过,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后来,陆明丽要卖掉这处房产、投奔远在尔湾的姐姐时,胥爷才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事后,胥爷还是对太太做了解释——他从小就喜欢大海,这座别墅就在海边,可以清晰地听到海浪声,看见海天之际无与伦比的壮美风景——太太只得接受了这个解释。 之后,胥爷便经常独自去看海。 起先,太太忍了,她向来豁达隐忍识大体,她一辈子都在经营这些。但是,渐渐地,一些闲言碎语传进耳里,说是为方便睹物思人,别墅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虽说“睹物思人”有点儿牵强,但对于周锦媛却产生了恰如其分的心理映射。就这么,经过几番累加,她的忍耐便已临近极限。 第504章:危险分子 ——我喜欢独处,一个人的时光里没有寂寞,只有自在,目光和思想都能延伸很远,足以看清风景、认清自己。 又是午间,天空充满诗意,浅白的云朵借着柔软的风散步,鸟儿挥动翅膀赶路,树木日渐丰满、健硕,每一片厚实的叶子都在咏唱夏之歌,而美丽的孤独客照例伏案书写日记。 ——昨天跟哥哥通了电话,言语之间听得出他不太想参加周末的聚会,他怕被洛家长辈问东问西,进而招架不住。他还问我是否看好勇团与安禾的未来,我说了他渴望听到的鼓励的话。挂断电话的瞬间,心情有些复杂,其实我应该回复——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写到——这很难讲。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但你真的想过勇团与安禾的未来吗?姑姑说,你可以喜欢,也可以渴望,但未必要得到,也就是说,你要懂得取舍,认清自己,接受遗憾……人与事大都如此。 ——但我没有说这些话,因为我了解你,或许,“了解”二字跟长久的相处有关,但也未必全是,说到底,了解是需要一些灵感的。总之,我知道现在跟你说某些话毫无意义,所以,好吧,加上我早就不是直来直去的人了,于是,最终,我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我会为你做更多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我会找机会跟你的强大又危险的助理谈一谈,我会好好了解你的公司、你的团队、你的资源、你的负债……你手上的每一张牌。我要守护你,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是萧家的命脉,一直、始终都是。 “此时在做什么呢?我那儿媳。也许照例是要写日记骂一骂谁吧。”女王正待在老友家的客厅里品红酒,由于沙发松松垮垮,她的坐姿也就难以保持住女王的派头。 “知道吗?我强烈地羡慕她,可以日日被你惦念。”陈欢颜半开玩笑地说,眼中闪烁着柔美的光彩。 “惦——念?我哪有呀。”女王回嘴,“我得盯着她,因为——”她歪头想了想,“她是危险分子。” “如果长得太美也算是危险的话,我同意你的说法。”欢颜眯起眼,一本正经地端详着女王,“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你可比她危险。” 女王立即笑出声来,“啊,欢颜,你可真会说话。”但她心里并不认为这是奉承,而是一种充满温度的鼓励,这种“欢颜式”的鼓励总能给她带来由衷的快乐。 几分钟后,女王的电话响了,她带着几分的醉意接起来。“夫人,您儿媳刚刚通知我载她出门,目前还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声音悦耳,很有质感。 “去吧,她走不远的。”薄筝转而又说,“如果她要去的地方离家太远,告诉她,她需要请示一下我。” “好的,那么我收线了。” “嗯。”女王切断了电话,然后对似乎已专注于品酒的老友抱怨道,“真是累心。”欢颜却没有搭话,女王不免觉得扫兴,但是,她理解老友的沉默——儿媳是自己选进门的,所以从此,即使生活再不平静,也不该再有抱怨了。 下午两点,汽车沿着公路平稳地行驶,阮秋望向窗外,漫无目的地浏览被阳光热情照耀着的沿途风景。音响系统始终处于闲置状态,阮秋也没有要求播放点儿什么,比如勃拉姆斯的钢琴小品,但她终究没有提出要求。新司机和她都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彼此,不过,其实不适应也是无所谓的吧。 第一眼看到洛溪鸣时,觉得他不够精明、强悍,虽然他已经38岁了,却长着少年般英俊而洁净的脸庞,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肤色偏黑,头发茂盛而带有自然的卷曲度,白衬衫、老式手表、深蓝西裤、黑色系带皮鞋围拢出沉稳安静的样子。 车子停在戚氏庄园附近的一家面馆,名曰“当堂”,两个人一同下了车。门口摆着两盆迎宾的绿植,树型挺拔,叶片翠绿,看上去像两个安静却也有趣的门卫。 大概因为过了饭点儿,面馆里没什么食客,角落里,一个小伙计正同厨师模样的中年汉子下棋。见有人进门,少年起身迎过来,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句,“下午好。”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挂着让人舒心的微笑,随即,那笑容被惊讶的神色替代了。 “请不要这么盯着一位女士看。”洛溪鸣开了口,上前一步拿过小伙计手里的菜单,缓缓递给阮秋。 “我约了人,可以等他来了再点餐吗?”阮秋接过菜单,就近朝着门口的方向坐下,和颜悦色地问。 “哦,当然。”小伙计如梦初醒,羞红着转过身去,拿了两杯温热的白水和一碟葡萄干走过来,放到桌面上,“您们随意等人,有需要随时叫我。” “那么你叫什么?”溪鸣顺势一问。 “胥泉。一梦华胥的‘胥’,思如泉涌的‘泉’。熟悉的人都叫我小泉。” “好名字,解释得也好。”溪鸣夸赞了一句。 “当然,自己的名字,总要用心研究的。”小泉点头致意,随即回到他的棋局之上。 面馆再次安静下来,角落里你来我往的落子声倒是很好听。 “那么,你的名字呢?也应该有诗情画意的解释吧?”不知怎的,阮秋竟主动开口。 溪鸣也有些意外,“双亲都不在了,名字的由来很难考证——”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没什么的。”溪鸣有些伤感地笑笑,“清湍鸣回溪,绿水绕飞阁——我倒希望是取自李白的诗句。” 阮秋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心想自己的名字呢?爹娘可是用心取的吗?还是说只因出生在秋天,便就取了‘秋’字?想着想着,心里竟落了泪。 桌面被轻敲了三下,令她回过神来。再一抬头,便看见要等的人出现在门口。 第505章:自然而然 这个时刻,出现在当堂面馆门口的这个男人满面春风,步伐矫健,然而,当他坐到阮秋身旁的矮小的椅子上时,却用一种伤感而压抑的语调说,“我很忙,也不善于跟过分美丽的女子同桌吃饭、闲聊,所以,请尽快进入主题。” 胥泉刚好了结了棋局,带着得胜的喜悦再次走了过来,“客人们,决定吃些什么?” “三碗招牌焖肉面加荷包蛋,其中一碗做半份的量即可。”阮秋干脆地点了面,并将菜单交还给小伙计,小泉立即去忙碌了。 “你吃半份?”萧然挑眉一问。 “是的。” “你怎么可以替我点菜?” “反正你也没有胃口,所以吃什么都一样吧。” “那么他呢?” “他是我的新任司机,虽然并不熟悉,但我确信他不挑食。”她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这双手像是施了魔法的艺术品那样吸引着别人的视线。没有留指甲,没有涂指甲油,甚至没有带一枚戒指,却有一种纯粹的美感。 “萧然,”她的声音里蕴含着深谷幽兰的芳香,“感谢你能出来见我,同时,我也很抱歉没有在电话里说明本次会面的目的,”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其实,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想认识你,闲聊几句,但刚刚听了你的开场白,我立即感到内疚了。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聊一些你感兴趣的领域的。” 萧然惊讶于自己没有立即起身走人。“那么,但愿你推荐的这家馆子是值得来的,否则,便是毫无收获,基本上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这番话虽然不客气,但简直就是给彼此台阶下,对于向来嘴巴刻薄的萧然来说,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幽静的饭馆之一,至于面条是否好吃,人人都有自己的感受。” “那么你觉得呢?”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据说非常好吃。” “但是你只吃半份。” “在吃饭方面,我比较克制。” 话音刚落,面条便被端上桌,阮秋随即将自己碗里的蛋和肉块统统给了萧然。那动作非常自然,自然到萧然无法拒绝,而同桌的正处于磨合期的新任司机也没有觉得不自在。接下来,三个人各自吃面,面条硬度适中,口感顺滑,汤头甜鲜明亮,荷包蛋圆整软嫩,肉块大而入味,吃起来非常过瘾。 “还可以吧,说到底,只是面条而已。”吃过饭之后,萧然给出评价。 “过生日嘛,总要有人陪着吃一碗面的。”她的声音温和而温暖,“生日快乐,萧然——虽然要到凌晨才算是正日子,虽然我是凑巧知道才临时抱佛脚的。” 原来是我的生日啊。他苦涩一笑,“我自己竟都忘了……多谢了。” “还有一份礼物,算是替我那粗心的哥哥送出的员工福利……稍后会送到你的住处。” “这就不必了吧。”虽然嘴巴在拒绝,但是内心深处的期盼与渴望却如花朵般绽放。 “是一套音响系统,以及一些勃拉姆斯的经典乐曲。闲暇时可以听听音乐,但愿你喜欢。” 的确很实用,且知道我喜欢勃拉姆斯。萧然暗想。“那么我就收下了。” “再好不过了。” 回家的路上,车子里的音响系统工作起来,播放的恰是勃拉姆斯的第二钢琴协奏曲。阮秋没说什么,对于只是看上去并不精明的司机,还是少说为妙。 “生日快乐,老哥。”凌晨,文烨来电,音色里有月光的美感,“在听勃拉姆斯的钢琴曲吗?” “嗯。新买了音响系统。” “挺好,可算开窍了,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了。说回正题,我呢,还是想不出要送你什么礼物,就照例汇了一笔钱,你可以随意买喜欢的东西。” “那我就不客气了,因为照例也不会是一笔大钱。” 兄弟俩皆对着电话会心一笑。 “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暂时不会。” “暂时是多久?” “很久。” 两个人又都收敛了笑容。 “不说这个了,爹娘又给我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这一回是经营体育用品连锁店的陈家的千金——叫做陈晨。” “已经见面了吗?” “还没,她人在意大利,周末会飞来尔湾见我。” “这不挺好吗,人家远道而来,势必诚意满满。” “据说是学建筑的。” “这就更好了,你是学摄影的,我觉得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但愿吧。也许一见面,看到我的齐肩长发——虽然很有时尚感,但也难免被大多数人觉得怪异——她就会打道回府了。” “既然决定千里迢迢而来,应该是已经看过照片了。” “也有道理,至少我看过她的照片了,实话实说,长得算不上好看。” “你这是要找伴侣,不能只看长相的。” “可也是呀,馨儿,我是说我们的堂妹文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便宜罗铮文了。那个狡猾又阴郁的男人呀——” “好了,别扯远了,”萧然打断了弟弟想要展开的新话题,“很晚了,我得睡一会儿。” “好吧,晚安。最后劝一下,爹还是很惦念你的,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你也该时常回来暖一暖他的心了。”电话断开了,萧然的思绪却依然陷在最后的劝慰里。惦——念?!这个词仿佛长出了一副獠牙,不断咬啮着伤痕累累的心灵,他痛得周身一激灵,回到了飘散着勃拉姆斯摇篮曲的现实里。 “喂,你睡了吗?”卧房之中,失眠的女王试探着推了推枕边人。 “你又要怎么样?”洛爷咕哝了一句,倒也没有恼怒的意思。 “你说——秋儿是什么意思?偷偷摸摸地给萧然过生日——” “什么偷偷摸摸,不是有溪鸣在吗?” “那就是明目张胆,更加可恶。” “有什么的,不过是想替自己大哥笼络一下得力干将而已。” “说得轻巧,若咱们儿子知道了——” “大概已经知道了,别小看秋儿,她的情商在你之上。” “那是自然的,穷酸又爱闯荡的孤女肯定比我会察言观色。” “那你还闹腾什么?赶紧睡吧。”不到一分钟,洛爷便又安然入睡。这种睡眠质量让女王嫉恨得牙根痒痒。 第506章:时光魔法 我以为,“据说”是一个特别狡猾的词——即使今后出了问题,也不会被深究——但还是常常拿来用,所以,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特别狡猾的人。 周六之晨,阮秋在日记里写下这段话。 “不要躲在门外不进来。”她合上日记,将其锁进写字台的抽屉里,“门没有关,所以你在廊上走路的那个声儿听得特别清楚。” “嘿嘿。”洛丘辰进了太太的书房,径直坐到写字台上,俯身端详太太的脸庞,照例讨好式地开口问,“干嘛不多睡会儿呢?” 阮秋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迎着丈夫的目光说,“娘家人要来做客,有一点儿紧张。” “嗨——又不是外人,紧张什么?”丘辰说话照例只顾口腔的快感,“除非你是怕我娘为难他们,但丈母娘也是厉害人物啊,所以,没问题的。”随即被轻轻地瞪了一眼,才意识到又说错话了。 “糟糕糟糕,海涵海涵。”他拍了一下嘴巴,带着孩子气嬉皮笑脸道,“我去后厨看过了,今早煲了竹荪乌鸡汤,你要多喝一点儿。” “去看看明达吧。”她自然而然地拉住丈夫的手,温柔地摇了摇,欢愉的电流立即自手臂传达到丈夫的心脏,将其内心深处的不甘、烦恼化解开来。他吻了她清甜的嘴唇,拥抱她,听从她,与她手拉手,满心欢喜地去看他们的孩子……这的确是无法抵御的阮秋魔法。 此刻,婴儿房中播放着古典乐,洛明达对于这些旋律既不排斥,也不特别感兴趣。 他有一头乌黑茂盛的头发,五官立体而端正,眼睛大而有神,睫毛又翘又长……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赞叹,这小家伙简直太英俊了,是的,英俊到独一无二,英俊到绝非凡间人物! 晨光里,他快乐地跑来跑去,小粒灰尘随之舞动,亮晶晶的,有童话般纯真的美感。 亲子时光过后,夫妻俩照例坐到餐厅里同长辈们吃早饭。女王一脸得意地发了话,“秋儿,我可是特地请了相熟的大厨来一展身手,所以今早要多吃些,替娘家人试试菜呀。” 阮秋道了谢,品了一口丈夫推荐的竹荪乌鸡汤,感觉滋味丰富浓郁,又毫无油腻之感,便知道这厨师果然是值得婆婆得意的。此后,她又试吃了暗红色的红烧肉,这是娘家人钟爱的菜式,绵密的香气充满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童年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景象,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温暖的情感却无比清晰、笃定。这种记忆使得童年看起来不那么艰难,痛苦,她忍不住想——如果可以一直陷在里边该有多好,多完美呀。 窗外,枝繁叶茂的古树连成一片,随风歌唱,旋律层层推进,如波浪一般起伏不休。 “滋味如何?”女王眼里闪着金色的光。 “非常好吃。”阮秋回过神来,向公婆道了谢,只是声音里多了些伤感的成分。如今,母亲的胃已经消化不了那些油汪汪的肉菜了。 “除此之外,还为亲家母单独准备了些易消化的餐食。”女王抛给儿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可是一向都把她放在心上特别照顾的。”儿媳便就再度道了谢。 早餐很快就结束了,也许大家都有要准备的事情,但那多半是借口,最主要的是女王的嘴巴有魔法,不可轻易给其机会,任其施展。 女王独自回到书房里,脑中盘旋着儿子儿媳并肩相伴的样子,以及两个人彼此相望时,眼神中流露的坦然而坚定的情与爱——这些寻常生活里平静而热烈的幸福感分明是求之不得的,却让她浑身松弛无力。 她脱了鞋子,攀上带有双边扶手的木梯子,从书架的高处随意地取下一本旧书,坐到暗红色的皮沙发里翻看起来,读着读着,就发现了一片金丝楠木的书签。她摸了摸深褐色的流苏,又仔细端详了书签上那一朵朵玄妙的祥云纹,忽然之间,便打开了旧日时光的大门。金光闪闪的门里,有一位少年,长着聪明俊俏的眼睛,笑容清澈如泉。 “送你这个礼物,要好好读书哦,漂亮姐姐!” “这什么呀,好土。” “这是什么?!这可是我老爹的宝贝,我可是冒着被他吊打的风险偷出来的!” “那么我收下了,希望你老爹早点儿发现宝贝不见了,然后吊打你。” “姐姐好狠呀。” “那还用说?!” “可我更狠呀,所以你可要小心哦。” “我会怕你?!” “那还用说?!虽然你是我的‘菜’,但不是我的对手。” 夏风吹拂了脸庞,她自惆怅的记忆中苏醒,凄然一笑——他是个天才,是的,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拿到了这个光环,除此之外他还很幽默、很怪异、很恶毒、很富有想象力,很……算了——她将布满祥云的书签塞回书里,随即攀上梯子,将书塞回书架里,然后慢腾腾地下来,穿好鞋子,气派如常地走出了书房。 “作为客人,你来得可有点儿早呀。”墙面上的钟向来走时准确,所以此刻是八点钟无疑。风云揉了揉晴明穴,看着在书房里那块红色地毯上踩来踩去的胥驰,想要劝其坐下,却又作罢了。 “客人?”胥驰歪头一乐,随即理直气壮地还嘴,“别逗了,这可是我的第二个家好吗?!” 笑容在风云脸上一闪而过,“好吧,的确如此。”话音里却有隐隐的哀伤。胥驰仿佛没有捕捉到这些,或许只是装作如此——他向来敏锐、敏感,却也不全然顾及老友的感受。 “你独自先来,婷婷大概会不高兴的。” 风云说。 “她最近懒得很,总是赖床,也许是因为夜里总睡不实吧。” “还有别的异样吗?”风云与老友对视,“喂,你可是学医的。” “会吗?你是说怀孕吗?”桃花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么一想……倒还真有可能啊。” “所以别在这里猜了,赶紧回去吧。”风云平静地提醒道,“当然,确定之前,不要惊动长辈们。” “嗯。”胥驰径直走到门口,却又转身问,“哎,风云,你真觉得会有好消息吗?”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在这方面,我似乎被诅咒了……你懂吧?” “别胡思乱想了,”风云轻声说,“虽然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总体来说,运气还不算太坏。” 第507章:心灵密地 “她怀孕了。”医院里,胥驰对着手机说,“做了血HCG检查,结果是99,但是因为天数太短,还无法判断是宫内还是宫外,过几日再检查吧。另外,她总说小腹隐隐约约地疼,想必是累着了,所以我就直接陪她回家休息了。”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揉搓着脖子,心脏猛跳不止——看来该死的诅咒解除了,老子终于要当爹了。 “知道了,恭喜。”风云不冷不热地回复。 “一点儿也听不出恭喜的喜悦感。”胥驰十分扫兴。 “得提醒你,诅咒论没准就是真的。”声音是严肃而冰冷的,“今后,你要是想摆脱心里的鬼与咒,就得捧着运气之光过日子。” “你总是这样,在我得意的时候泼我冷水。” “这才是兄弟。”风云收线,自走廊的尽头返回父亲的书房,继续默默旁观父亲与胥爷的棋局。吃过午饭后,两位老者一直酣战在棋局之上,期间互有胜负,但风云看得出来,多半是父亲不动声色地让着客人。 “刚刚谁来电话?还要跑出去接?”戚爷看似随意地问道。 “想等您们下完这局再说。”风云柔声回复。 “还敢吊我们胃口?”胥爷一笑,推开了棋局,“这局也就这样了,不值得再费脑子了,所以,说吧。” 风云道出了喜讯,胥爷自然大喜,立即起身告辞。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倒挺不是滋味的。”客人走后,风云又给父亲沏了一杯茶,父亲便就朝儿子倾诉道,“看他那高兴劲儿,就觉得楚楚死得真冤枉,完全没有在胥家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风云听了这话,心里自然很难过,但还是要照顾父亲的感受,“姐姐骄傲了一生,也不会指望他们惦念的……我们心里有她,就足够了。” “倒也是。”戚爷释然叹气,“我想去看看楚楚。” “我和大哥陪您去。” “你陪我就行,楚楚也不一定想见她大哥。” “怎么会呢?大哥——”风云欲替大哥辩解,却见父亲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只得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然而,他仍坚信,在内心深处,父亲依然会把戚风鹤放在重要位置上。 离开书房的时候,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望了眼窗外的天空,太阳刚刚从一团厚实的云朵后面露出圆脸来,金光四射,耀眼得很。 家族墓园里,一切安好。茂密的树林四面环绕,草坪和花圃修剪得富有艺术感,安保系统严谨地运转着,每一座墓碑前都有鲜花簇拥。父子俩静静地站立着,在这漫长又炎热的夏天的起点,在这缥缈而无法捕捉的逝者之魂面前。 “我记得那天,她走的那天,最后的最后,她穿着一条特别美丽的长裙……上了吊。”戚爷喃喃。 “裙子是粉蓝色的,裙摆上绣了很多蝴蝶。”风云轻声补充道。 “她居然穿成那样去死。”声音里有复杂的情绪,“我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她那么爱美,不该是这么个死法的。” “她病了……是严重的抑郁夺走了她。” “根子就是那次流产……所以,归根结底,是胥家的错。不过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人也死了,活着的人再不甘心也得放下了。我忽然觉得,萧家也是这么怨恨咱们的,小荷也死了,而咱们呢?又记得她什么呢?” “爹,”风云扶住父亲的手臂,“累不累?要不要歇歇?还有就是,”他故意放慢语速,“等一下要不要去依依阿姨的墓前看一看。” “她那里,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的儿子不成器,女儿也过去陪她了……我呢,这么多年,没有梦到她半条影子……虽然是无情的,但逝者面前,不敢说假话。” 戚爷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想去崖底瞧瞧那座老宅子,再听你抚弄古筝。”他冷不丁地戳到了儿子的痛处,“反正罗铮文也不会再光顾了,所以那里就彻底跟幽兰会断开了——不是吗?”风云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太了解父亲的脾气秉性了,所以知道最好什么也别说,默默点头答应就对了。 他们坐上依崖壁而建的电梯,徐徐降至谷底,然后沿着一条蜿蜒流动的小溪,慢慢走向爬满藤蔓的古老却也无比坚固的建筑。 大门没有上锁,风云开了门,引领父亲走在稍显黯淡的走廊上。墙面上挂着几幅油画,描绘的多是美景,却也看不真切。走廊是狭长的,经过的每一个房间都关着门冷着脸,这使得脚步声愈发清晰,并带有肃穆的回音。 终于,风云停下脚步,推开某个房门,将父亲让进门里。 门边摆着两张端庄典雅的太师椅,房间里没有多少家具,使得正中摆放的古筝架子格外显眼。“古筝呢?”戚爷回身问风云。 “在琴盒里,我这就去取。”角落里有一面雕花的红木屏风,风云走去里面,很快捧出筝来。 “您要听什么曲子?”待一切就绪,风云安坐在古筝前,轻声一问。 “茉莉芬芳。”戚爷没有介意椅子上的灰尘,稳稳坐上去,朝儿子微笑,“这曲子家喻户晓,你可仔细弹,别让我听出错来。” “好的。不过终究不常练习了,加上这古筝也倦怠了好久——” “好了,你就这点儿不好,还没怎么样呢,就找台阶下。” “好的,那么我开始了。”风云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再慢慢睁眼,瞬间,整个房间便就静下来了。 春日,细雨,微风浮动,柔白素洁的茉莉花点缀着翠绿之海,缓缓播撒浓郁的芳香。琴音如笔,展开画卷,于细腻温柔之中,拨弄几分耐人寻味的刚劲与坚定。 戚爷的神思完全陷进这意境里,像是听到了风云的心声。 “找个时间,去祭拜一下亲生父母,如何?” 琴声戛然而止,柔和的光线映照着一张惨白的俊脸,以及抚琴者周身翻涌的片片灰尘。 “不了。”声音里有泪水的咸涩感。 “也给他们抚琴,让他们知道,自己拥有了不起的儿子。” “我能有今日,不过是加持了戚氏的荣光。” “别这么说,”戚爷起身,慢慢走到儿子面前,抚了抚其虽瘦弱却也宽阔的肩膀,“戚氏也是个乱摊子,唯你肯肩负罢了。” 风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然一笑,“爹,咱回吧。” 戚爷也希望尽快离开这里,以转换心情,“好,回家。”随即任由风云细心搀扶着,离开了深谷密地。 归程,天空像一张展开了温暖色彩的辽阔画卷,描绘着关乎世间百态的壮美风景。 第508章:独特之烨 尔湾,周日的午后,妙不可言咖啡馆里有一种令人身心舒畅的气氛。留声机照例播放着怀旧的老情歌,文烨在近窗处、某个正对着门口方向的座位上动了动身子,姿态像一只艰难爬上一条沾满露水的树枝的软嫩虫子。 坐在对面的陈晨小姐也显得很不自然,她根本就是被逼着来相亲的,而且是千里迢迢来“投怀送抱”的,再怎么样都觉得胸闷气短。 “听说这间咖啡馆是你大哥开的?”她尽力闲扯了一句。 “嗯。”他却敷衍了事。 “生意不错吧?”她想终究要对得起媒人的美意,怎么样都该再聊几句的。 “一向都很冷清。”他毫不留情地扮演了聊天终结者。 此后,不约而同地,两个人茫然地看着窗外,于初夏的蓬勃景致里,诅咒这场操蛋的相亲。 “我,不太舒服,有点儿晕晕的。”灵光一现,陈晨找出了离场的借口,“谁知道呢?旅途的颠簸使我感到头疼、想吐,久坐也引起了腰酸背痛。” 文烨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着这位红光满面的女士,恨不得把那条复古风格的连衣裙上所有的黑色波点都数一遍。半分钟后,他大致完成了“波点清点”的扯淡工作,关切问询,“这样啊,不要紧吧?”当然,这肯定是一种表演,他心里巴不得赶紧溜之大吉。 “没什么的,回去歇歇就好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果然上道。他立即说,“好可惜,本想多聊一会儿的。”思维却已渐渐飘向崇山峻岭,去欣赏大自然的壮阔风景了。 “改日吧。”她竭力配合他的表演,“第一印象都还挺好的,应该保持联络。”随即起身离场,不得不说,她走路的姿态很优雅。 “我送你啊?”他纹丝未动地朝那条曲线美好的背影说话。 “我能行的。”她继续行走,并抬起手臂摆了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这么快就相看完了?媒人可是你瑜花阿姨,所以无论如何,你可别失了礼数。”文烨回到家中,被老爹逮个正着,他心中暗想真是失策,没有料到爹今日没有出海、爬山、打球或者出门会友,而是特地在家中等相亲的消息。然后,他故作镇静地看看手表,再带着遗憾、失落的口吻应道,“陈晨小姐远道而来,像是有些不舒服,我也不好赖着人家问这问那的,只得由着她回去休息了。” 儿子话里分明藏着水分,文玄却也不愿深究细问,“行啊,那就改日再约,反正人家会在尔湾住上一阵子,足够你们慢慢谈,好好谈。” “我尽力吧。”儿子老气横秋地叹气。 “总之,趁着我还在,你还有人管着,尽快脱单吧。”这一次,父亲的语气里有了伤感的情绪。 “嗯,我知道。”儿子尽力一笑,转身离开了厅堂,攀上富有浪漫风情的弧形楼梯。父亲则继续坐在空荡的空间里,独自寂寞。 总之,不可以敷衍地活着,不可以太过自我地活着——这是父亲想对儿子说的话,但他无法说出口,因为自己的人生已活成了悲凉的笑话。 刚回到房间,母亲又推门进来,文烨瞬间失去了耐心,举起双臂道,“娘,今天就别问了好不好。”周云昙向儿子投去短暂的一瞥,随即转身离开。门被关闭的一瞬,文烨才感受到那稍显哀戚的一瞥的分量——母亲一定很难过吧,在这世间,她只有我可以指望啊。想到这里,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了。 “她怎么样?”不久,胥子亮来电,并问了他本应最反感的问题。 “她……不算好看,脸蛋上居然有晒斑和暗疮,小圆眼睛,鼻子有点儿塌,嘴巴很大,嘴唇却很薄……”他举着手机,碎碎叨叨地回忆起来,“她生在大富之家,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迂腐,很聪明,却也有点儿激进、执着……” “嗯,相看得还挺仔细的。”子亮坐在写字台前,饶有兴趣地玩儿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这是对的,烨,相亲没什么可抵触的,你需要有人做伴——” “别像个老妈子似得——” “老妈子不会称呼你为——烨。” “我还没说呢,这称呼可真够恶心的。” “恶心什么?你的名字只能用这个昵称好吗?‘阿烨、小烨’太‘爷’,‘烨烨、烨儿’太娘……我就不同,名字天生自带昵称,子亮,子亮,多好听。” “去你的吧。”文烨回了一嘴,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是啊,你多好,年纪轻轻,儿子一双,且没人逼你相亲。” “我的好,是我爹和陆婉儿给的,现如今,爹失望了,婉儿死了,留了一双儿子和半个女儿给我——是的,还有半个女儿——朵儿,我们前两天还视频来着,她长得飞快,眼睛越来越像婉儿了……” “不说这些了,下周末我们去爬山怎么样?。”文烨只得岔开话题。 岔开得很及时。子亮调整着情绪,顺势说,“这个,不好说呀,也许你没空的,相信我,这次相亲不会在短期内玩完的。” “你别咒我。” “刚好相反,我会日日为你祈祷。” “挂了!”文烨一时心烦,粗鲁地切断了电话。这种粗鲁使他吃惊,却也无可奈何。单身太久了,他早就丧失了与人共浴爱河、进而共度余生的能力,内心深处,他不想被任何情感套牢,所以相亲总是危险的,并使得“不会在短期内玩完”这种诅咒愈发刺耳扎心。 即便如此,也不必这么害怕吧?!转而,他躺倒在床,又开始自责对子亮的粗鲁。他两眼茫然地睁着,直睁得发酸发烫才闭上,他知道此时的自己肯定像个滑稽的小丑。什么也别想了,小丑——他对自己说。 “觉得他怎么样?”入夜,罗家的宅院内,作为媒人的欧阳瑜花来到客房,向陈晨探问道,“虽然留长发这点儿确实有些——独特,但是,除此之外,他几乎是完美的吧。父亲是有名的摄影师,母亲是大家闺秀,自己是摄影界的后起之秀,很有天赋和想法,身材高大,相貌英俊——” “不是英俊,”陈晨不得不打断了媒人的话,“是妖艳。”两个人对视一眼。 “的确如此。”瑜花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这样附和晚辈着实不妥,赶紧补救道,“可是,晨儿,你得允许世界是多元而丰富的,且对你来说,这种独特不也很好吗?” 第509章:孤独静处 ——这个家里,人人都有专属的特权。 清晨,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把阮秋的书房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我的特权便是此刻、任何时刻,都可以坐在写字台前理所当然地写日记。 微风自虚掩的窗子吹进来,带着花朵、树叶和湿润泥土混杂的气味。阮秋闭上眼睛,并拢着一双长腿,舒展着筋骨,倾听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婆婆说,我是孤女。这说法就是以我有事没事儿写日记、再毁掉日记为佐证的。对此,我保持沉默。好几次,我想还击,至少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想法,或者别的……以敲击、挤压她的内心,但我没有这么做。 钢笔在日记的空白横格上停下来,她觉得心跳开始加速。 ——怎么说呢?当我与她四目相对时,她眼神中的妖娆与高傲,有一点儿像姑姑。这想法让我迷惘、心烦,我无法容忍自己将任何人与姑姑相提并论。我承认,这是一种不可触碰的防御,然而,更为复杂的是,我,在潜意识里,开始认可、甚至钦佩婆婆了。 “又在日记里骂我了?” 沐浴珠的香甜味道在书房里飘动,阮秋的手哆嗦了一下,“您吓到我了。”然后轻轻合上日记,将其锁进写字台里,再起身,转回头,与女王对视。 沉默至少持续了一分钟,这使得紧张的气氛迅速填满了整个房间。悠长的夏季刚刚起了头,这很美好,所以应该放松些、快乐些——阮秋按照胥驰的指点,开始对自己实施心理暗示。 “您,有事吗?”她轻声打破寂静,随即下意识地抿起了嘴——好的,这里是我开辟的静心独处的地方,所以不必那么敏感,要拿出智慧,以避免尖锐的冲突。 “没事。”女王轻冷一笑,“我刚洗过澡,心情不错,就到处走走……怎么?真的吓到你了?”锐利的目光扫过儿媳的脸庞,滑向窗外枝繁叶茂的树木,“不至于吧?在自己家里,老公爱着,公婆疼着……还有什么可怕的?”语气酸溜溜的。 阮秋咀嚼到了这问话里的酸味儿,“倒也不是怕,只是冷不丁被惊到了。”目光投向地板,算是一种示弱。 “好吧,别委屈了,以后我会记得敲门的,即使门是敞开的。”窗外,鸟鸣依然悦耳,但是蝉鸣开始刺耳,且不知名的小虫们正在喋喋不休地争吵,令听者分外心烦。 “都——还好吧?”洛丘辰出现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大清早的,肝火都不要太旺。” “当然,好极了。”女王抱起双臂,趾高气扬地往外走,到了儿子近前,忽然伸手在其脸颊上轻掐了一下,又挑了挑眉,“喂,气派点儿,咱们可是豪门大户,别学你老婆,神经兮兮的,生活中真正值得费心介怀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她也知道这话刺耳,儿子儿媳都不爱听,但管他呢,她想,女王是不需要在乎这些的。 “真的还好吧?”丘辰歪头看着太太,“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倾身凑得更近,双手环过她纤细的腰,温柔地将其搂入怀抱,“算了,不说了。”两个人融为一体,默默无声,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暖。 “我上午有点儿私事——”上班路上,洛丘辰怯怯地跟父亲请假。 “随你,”停顿片刻,洛爷继续说,“只要不是去鬼混就好。” “瞧您说的,”丘辰脸一红,瞟了眼司机,进而压低声音说,“自从和秋儿结了婚,我就洗心革面了。” “那倒是真的。”洛爷释怀一笑,随意问道,“那么你要在哪里下车?” “呃,”丘辰不想暴露行踪,“还是先去公司吧,总得跟我的助理交代一下工作再走。” “也好。”洛爷将身子向车座上靠了靠,开始闭目养神了。 上午十点多,念云郎咖啡馆里并没有几桌客人,所以相对而坐的洛丘辰与霍深让就格外显眼。 “住哪儿?”丘辰明明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但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以更好地打开局面。 “霍家在罗利有几处房产的,你忘了?”嗓音亲切柔和,勾起了些许遥远的记忆。 “没忘。”丘辰脸上闪过一丝伤感,“我们可是发小呀。”他真心希望两个人的友谊可以持续到永远,但也明白,这已是无谓的奢望了。 “您们的咖啡,请慢用。”阿典端来了咖啡,然后毫不多事地转身离开。 “那小子只是看起来不多事儿,”丘辰望着侍者的背影皱了皱眉,“实际上已经给某人通风报信了……所以你为什么偏偏要提议来这里?” “我来罗利办事,顺便见见你,聊几句,有什么可瞒可避讳的?再说,在罗利,你去哪里、见了谁,会瞒得住父母吗?”深让非常精明地问道。沉默了片刻,他又用略微不同的声调说,“也许你会觉得难过,但是,你,一直都是父母的臂弯里的孩子……” “你不也一样吗?!”丘辰受到刺激,语调异常地高,以至于有几位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丘辰迅速离开了座位,气冲冲地走开了。没错,你也是陆明春博士臂弯里的孩子。他想。尽管你会辩解说你的母亲是多么的伟大和不同,从不束缚你,给你足够的空间和自由等等……但说到底,你还是无法否认始终被她控制着,就好像你无法否认母爱一样。是的,就是这样,再高明、不露痕迹的控制也他娘的是控制! 过了一会儿,丘辰皱着眉回来了,却发现深让没有在座位里品咖啡,而是站在角落里欣赏一幅画。 “画中风景的确很美。”美丽的经理走到深让身旁,轻声提醒道,“在您欣赏这幅画的时候,咖啡已经凉了,需要为您更换吗?而且,您的朋友回来了,他正在看着您,脸色不大好。” 深让点了点头,“好的,换吧,同时再来两份蛋包饭。”然后又朝丘辰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里的经理可是个红颜祸水,”丘辰冷着脸提醒道,“她向来很拽,从不跟客人主动搭讪的,所以说,刚刚她那个样子很反常。” “和我无关。”深让淡然一笑,进而反问道,“其实也和你无关,不是吗?” “当然,和我能有什么关系。”丘辰条件反射性地警觉起来,“我现在没有不良嗜好的。” “那挺好。”深让意味深长地说,“再好不过了。” “我讨厌你说话的口气。”丘辰忽然觉得自己落于下风,“你总是这样,站在高处奚落我,你这样跟戚风云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你也说了,我们是发小。”深让低语,“好了,高兴点儿,咱们的蛋包饭来了。” 第510章:润物无声 “深让来了?”与发小不欢而散之后不久,洛丘辰不出所料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哦,嗯。”儿子含混而紧张地回应道,“说是来办事,顺便跟我叙叙旧。” “跟你叙旧?得了吧,横刀夺爱之恨,能那么容易咽下?”丘辰本想争辩,又觉得根据以往的“战绩”,闭嘴才是明智的。 “所以说,见你,肯定另有目的。这样吧,把见面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我。”丘辰倒也没有抵抗,老老实实地从头讲起,把谈话内容详尽地叙述了一遍。女王专心致志地听完,然后冷冷地问,“就这些?” “是的,就只有这些了。” “只是回忆往昔,告诉你他还把你当做唯一的发小看待……这听起来太单纯了,”女王非常不甘心地分析道,“我跟你说,单纯是最要命的复杂,这话尤其适用于霍深让。他,是个非常有耐心和恒心的男人,也许为了一场你不可缺席的漫长大戏,他会慢慢修复你们的关系,以单纯入手,润物无声地铺垫。” “我有那么大用处吗?值得他如此。”丘辰嗫嚅起来。 “你那脑子,自然想不出什么的,所以只管听我的,少跟他往来。”待听到儿子满口答应了,她继续补充道,“当然,将来若我糊涂了、或是不在了,你就只管听老婆的。” “瞧您这话说的。” “这话没毛病,你就记住吧。” 收线之后,女王抱紧双臂,在房内来回踱着步,直到听到敲门声,才停了下来。 “向女士,下午茶准备好了,小姐在花园里等您。”声音清凉美好。 “再给我几分钟,芝奂。” “好的。”轻盈的脚步声渐远了。 女王致电向太平,“接下来,你就跟住霍深让,看他还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好的,那么洛爷那里,就还是说您指派我去买东西?” “是的,买东西,稍后店家会送货上门。” “懂了。我收线了。” “他那助理……我是说陈威居然没有跟着来?” “到目前为止——没有。” “那么你要当心,他可不好惹,”她非常直白地解释道,“你被他干掉不要紧,我们家丢人才是正经麻烦。” 向太平倒是习以为常了,“我知道了,夫人。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电话断开了。她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推门走出房间,下了楼,来到非常有意境的小花园里,一把大阳伞支在一丛翠竹旁边,老友坐在阴影里,朝她招手。陈芝奂拉过圆桌底下的一把简易、干净的老式圆凳,放到女王身边,“您请坐。”举止依旧谦恭得体。 “心情不好吗?”陈欢颜笑着问道。 向薄筝的目光落在老友身上,一本正经地抱怨,“这房子挺破的,我在这种地方心情好不起来。” “姐姐,我是不会搬去你为我安排的气派住所的,别怪我见外。”欢颜平和地说,“事实上,虽然不常联络,但我确信,除了父母和兄长,你是我最愿意亲近的人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尊重和理解,但是——”女王一脸严肃地提醒道,“两个女人住在这里,若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可是不妙啊。”她以为接下来自己会听到一句服软甚至是求救的话儿,然而,她想错了,她还是没有全面彻底地了解过老友。 “没什么好怕的。首先,这里的安保还是不错的,另外,我们俩都有枪,且枪法很准,一旦坏蛋来了,我们绝不会手软的。”温润恬静的女子特别自然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令女王感到震惊——看来,分别的岁月里,向往自由、喜欢流浪的你,你们,一定发生了很多故事。 “我们去走走吧,”欢颜敲了敲桌面,“天空真蓝,空气也惬意。” “我怕鞋子不行。”女王侧身翘起腿,慢慢转动脚踝,以全面展示细跟鞋给老友看。还未等欢颜开口来劝,她却又说,“不过管他呢,走走也好。” 这一街区治安的确不错,两个人沿着铁灰色的道路漫步,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芝奂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事实上,还有人跟在身后,这是保持警惕的非凡家佣得出的结论,但她猜测那是洛家的人,或者,是向女士娘家的什么人,总之,她做出了判断——这个男人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专业的,机警的,富有忠诚度和责任感。 此时,两位相谈甚欢的女士拐进左手边的小道,一下子消失在视野里,芝奂紧张起来,顾不得后边的尾随者,以闪电般的速度跟了过去。 四下一片太平,女主人以及她的老友再次回归视野,她松了一口气,看着她们停下脚步,很有兴致地点评着路旁的围墙般的树篱,以及一户人家院落里的秋千。 偶尔,她们快乐地笑着,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感受慷慨的夏日阳光。不一会儿,两个人又好像在幼稚地吵闹着……总之,芝奂认为,她们是彼此最棒的朋友了。 “看起来只是散步。”尾随者接到雇主的电话,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好像已经被陈女士的家佣发现了。” “那位家佣是极聪明的,所以没关系,等太太结束散步时,给她打电话,就说——”电话安静了几秒,“就说我不放心她,所以派你去接,接下来回家也好,去别处也好,随她心意,但你必须陪同。” “我知道了,洛爷。”洛溪明沉稳回应。 收线之后,他才发现那一行人已沿着原路往回走了,遂迅速隐藏好自己,致电女王,斟酌着道出洛爷的心意。 “回去吧,我不想让你陪同。”不知怎的,拒绝的话语里没有坏心情,反而伴有些许笑意。 “我是被太太挑选出来做事的,自然懂得分寸,即使是陪同,也不会惹您厌烦的。”他的声音悠扬悦耳,如婉转的小调。 一股火热的夏风偷袭了女王的连衣裙,令原本垂顺的裙摆飘浮不已。 “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个把钟头的,如果你习惯了无聊的等待,随你。” “好的,夫人。无论多久,我等您。” 第511章:夏日爱情 重新坐回客厅里时,女王很有仪式感地清了清嗓子,“晨儿,我是说你们陈家的晨儿,相亲还顺利吧?”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欢颜慢慢直起身子,目光恰与老友相对,“我都惊讶你忍到这一刻才开始八卦,”笑容浮现在上了年纪的脸庞上,“还有就是,你好像没有太介意媒人是欧阳瑜花。” 沉默了片刻,女王回应说,“那女人办事还算稳妥,虽然我依然讨厌她。” “你讨厌她什么呢?家佣的女儿就不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这问题实在令人感到不舒适。 “我不知道,就跟爱一个人具体爱什么一样难回答。” 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保持沉默。 “好吧,说回正题,”欢颜主动开口又把话题扯回来,“估计没有什么可能性吧。晨儿还在‘疗伤期’,而文家公子呢,更糟,好像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都是麻烦的孩子啊。”薄筝皱了皱眉,“所以接下来呢?晨儿还会待在尔湾吗?” “昨天和她通了电话,说是打算在那边住上一阵子……说白了就是不想回波士顿去听父母和她哥嫂唠叨。” “这一点倒是和你一样。”薄筝坏笑道。 “我?家里人早就放弃跟我唠叨了。”欢颜耸耸肩,跟着笑起来,“最多会抱怨孩子随了姑姑的古怪。” “这是毫无疑问的。”薄筝再次开怀坏笑。 门被敲响,陈芝奂的声音传了进来,“向女士,门口停的那辆白色路虎是等您的吗?”她报出车号,等待门里的回应。 “是的。司机是洛家的亲戚,名叫洛溪鸣,挺可靠的,你可以送杯喝的给他,顺便告诉他再等一刻钟,我就回去。” “好的。”芝奂沉稳地答应着,然后迅速去办事了。 “她是非常优秀的姑娘,只是这么多年执意跟着我,耽误了自己。”谈及芝奂,欢颜有些伤感。 “这么一说,洛溪鸣和她同岁,也是单身……要不要——” “不要。”欢颜严肃地打断了老友的话,“不要随意塞个男人给她。” “怎么叫随意——” “反正已经耽误了,就一定要等到对的人才能嫁的。”欢颜目光坚定,话也说得坚决。 “知道了,芝奂是你的宝,你惜她护她,处处为她打算,我能理解。”女王罕有地告饶,“别那么严肃嘛,怪吓人的。” “你知道的,我不善交际,但为了她,也曾谨慎地做过几次媒的……却始终未能如愿。只能说好归宿难找啊。我现在也怕了,怕她受伤,怕她觉得我想随便把她打发掉……” 谈话就此停顿了一小会儿。 “她是明白人,不会那么想的。”女王轻声安慰道。欢颜的目光松驰下来,勉强笑了笑,算是释然了些。 “洛先生。”芝奂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玻璃。 “是的,女士。”溪鸣降下车窗,与一双小鹿一般的漂亮眼睛对视。 “向女士说,请你再等一刻钟。” “好的。” “要喝点儿什么吗?” “多谢,不必麻烦了。” “那就熟普吧,可以提神消暑。”芝奂转身离去。 “真的不必——”拒绝的话说了半截,便就止住了。熟普……也挺好的。一种愉快的表情在他那过分纯真的俊脸上闪过,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小花园里欣赏一丛高瘦挺拔的竹子。某一秒,他感觉自己正被注视着,随即猛地转回头,竟险些碰到了立在身背后的女佣手里的托盘——但终究没有碰到,因为女佣迅速后撤了一小步。红艳剔透的茶汤在大号的玻璃公道杯里微微晃动了几下,便就平息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你。”溪鸣感觉有些尴尬。 “没什么,请慢用。”芝奂沉稳地将托盘放在圆桌上,转身就走。 “多谢。还有,你反应真快。”他望着她丰腴的背影道。她没有回应什么,径直走上石阶,步入门厅。 归程,一路无话,女王靠在车后排座椅里,眯着眼,双臂抱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而,手机唱响,她看了眼来电者的名字,肩膀紧缩了一下,但手指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筝姨,您还好吧?我恰来罗利办事,晚上想去拜会洛爷与您。” “行啊,深让,你来吧。顺便还能见见辰儿跟秋儿。” “丘辰已经见过了。” “哦?什么时候?” “就今天,在您女婿经营的那间咖啡馆见的。” “哦,这样啊。”女王对着手机撇了撇嘴,“你几点过来?我吩咐后厨做你爱吃的松茸,虽然不是从法国空运来的新鲜松茸,但主厨是很厉害的人物,相信能弥补缺憾。” “那么多谢了,我七点到。” “对了,你太太来了吗?” “没有。我是临时决定来这边的。” “哦,那挺好,不然她一准儿又要逗弄我可爱的长孙了。我的长孙金贵着呢,可不是谁的玩具。” “其实我也有些想念他,他又长高长帅了吧?”提到洛明达,深让的语音明显地温暖起来。 我猜你还非常想念明达他娘。女王再次撇了撇嘴,带着很不情愿的口气说,“你见倒是可以,你是医博嘛,多少有些实用价值。” 深让没有反击女王的嘲讽,“那么晚上见。”电话里回应了一声“嗯”,随即传来断线的忙音。 收好手机,深让继续在庭院里品尝那杯哥伦比亚咖啡。无人居住的霍宅被照料得很好,花园里草木茂盛,花朵娇艳,鹅卵石步道蜿蜒曲折、富有意境,美人鱼喷泉快乐地喷涌着晶莹闪亮的水柱,像是在歌唱夏日爱情…… 爱情是什么?他忽然问自己,却找不出合适的答案。大哥说,爱情也是逢场作戏,只是剧情精彩些罢了……真是可憎。他皱了皱眉,脑海中又钻出儿子向自己提出的问题——那当时父子俩正站在罗冰儿的墓前——笙箫问,爹,你可曾爱过我娘。这问题无法回答,尤其是在逝者墓前。于是,那当时,从儿子那双清澈明亮的眼中,沉默的父亲读出了百种滋味。 第512章:记忆之恨 晚六点四十五分,霍深让抵达洛氏庄园。“您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彪悍的门卫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是的,我抄近路了。”深让淡然一笑。 门卫自对讲机内收到放行的指令,悻悻地按动遥控器打开大门,很不走心地说了句,“祝您愉快。” 深让驱车继续行驶,最终将车停在指定位置,下车时又把钥匙递给一位机警而彪悍的保安。接下来,他慢慢朝主体别墅行走,经过望晨坪时,遇上了阮秋和洛明达。 “过得好吗?”深让的声音与林间的风声揉搓在一起,向那位女子吹拂而去。而那位女子,曾经彻底燃烧他全部爱情欲望的女子,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美。看来,她过上了平顺幸福的生活。 “挺好,你也好吧?”阮秋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向客人,“丘辰在酒窖,说是要挑一瓶衬托气氛的好酒。” “哦。”他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抱起明达,仔细端详,“长大了……多半还是像你。” 阮秋清浅一笑,与其并肩而行,孩子自然而然地将小脑袋枕在“巨人”的颈弯里,不吵不闹,甚是乖巧。 此刻,女王站在露台上,默默无声地观望着落日余晖下的这一幕。如果——她浮想联翩——如果当初是霍深让得了手,大概就是今日此时这幅景象吧。可惜没有如果。她微微点头,真是可喜可贺。就在她心情恍惚之时,有人轻敲了露台的大门,门本就是敞开的,那人却仍谨慎地站在门边,等待女王回头审视自己。 “哦,是你。”女王这才意识到把指派向太平盯梢的事情忘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应该是被他发现了。”太平回答得很坦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跟踪技巧有什么问题。“他个子太高,视野比一般人宽广,且很有洞察力——” “你废话真多。”女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嘴,“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跑到这里蹭晚饭了,肯定是特地来朝我示威的——不是好奇我的行踪吗?索性就送上门来。” “没事的话,我就回房间了。” “好好歇着吧。”话中带着嘲讽与怒火,大意是——笨蛋还理直气壮!然而太平将其忽略掉了。他知道自己在洛家的价值,也了解老板们的脾气秉性,所以总可以太平度日。 “我给大家买了些礼物,大概明天会送来。”晚餐开席之时,深让举杯及肩,向坐在对面的洛家之主缓缓伸去。“无论如何,感谢款待。”声音里洋溢着淡淡的亲切感。 “太客气了。”洛爷微笑着与之碰杯,“欢迎常来。” 时间悄悄地行走,很快来到分别的时刻。“不早了。”深让起身告辞,不忘向女王致谢,“松茸味道很好,大厨确实不同凡响。”这是女王最想听到的夸赞。“那么,回尔湾之前再来,给你做新鲜松茸吃。” “好的。”深让也不推辞,“那么周末我再来。”亦算是道明了行程安排。 “麻烦人物只待到周末,还算是个好消息。”说这话时,夜已深沉,女王在卧室窗畔,慢慢地品味杯中的白兰地。 “他也值得你费神?”洛爷照例在床头灯下翻看睡前读物,漫不经心应付道,“辰儿的玩伴,也算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能有多少能耐、手段值得你如此警惕?!还派向太平去探人家……啧啧,结果人家便主动上门给你瞧个够儿。” “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既然那小子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么到底值不值得我费神,你是没有发言权的!” “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推理小说已进入谜底大揭秘的章节,洛爷根本不想分神与太太斗嘴。 几分钟后,洛爷忽然来了句,“真是荒谬!” 女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凶手居然是一直协助大侦探办案的医生!而且,为了保住医生的颜面,侦探居然建议其吃安眠药自我了断。” 洛爷放下书,眯着眼问太太,“你看过?” “我怕说了你不开心——” “那就别说——” “那是我的童年读物。”然后是悦耳的笑声。 “困了,睡吧。”洛爷关了床头灯,躺下了。 “喂,”太太凑了过来,带着淡淡的酒气,“别生气嘛,至少我没有提前揭晓答案。” “别惹我,有些事情,我也是忍着不提前揭晓答案的。”洛爷轻声回复。 “有些事情?什么事情?”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女王没有追问,任由丈夫渐渐睡去。不过是搪塞的话罢了。她心里虽不怎么信,却又隐约忐忑起来。此刻,熬过了半辈子的婚姻就像是个难缠的病人,需要时刻提防和照料,但即使心里疲惫甚至厌恶,也绝不忍全然抛弃。 好吧——她叹了口气,重新来到窗畔,喝干了杯中酒,怀着极度矛盾的心情走进盥洗室洗漱。我不会忘记仇恨。她开大了水龙头,让激烈的水柱刺痛周身。 是的,有些记忆不会随着时光的冲刷而日益模糊,老化,变淡,分叉,指向不同的方向,直至不复存在!无论路还有多长——她对自己说——来吧,我会尽全力收好记忆之恨,斗到最后一刻。的确,有些时候,生活的动力并非来自于爱,而是来自于恨。 夏夜的睡梦之中,女王突然遇见了妹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柔弱,硕大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有一点儿神经质。 “为什么?”自内心深处,女王向妹妹发问,哀鸣一般,荡漾在空荡的虚无里。妹妹的嘴巴颤抖着,试图发声,却终究不能。 “算了,不说也罢。”女王摆了摆手,“别说出我并不想听到的事情。” “芊芊是我的,”向薄芊猛然发声,“我要把她带走。”随即渐渐隐退、消失在一片琢磨不透的阴影里。 “你休想!”女王尖叫着醒来,直挺挺地弹坐起来,余恨未消地念叨,“混蛋,死了也不安生。” 枕边人被惊醒了,缓缓起身,拍了拍惊魂未定者的肩膀,“没事,没事,已经回去的人啊,是断然回不来的。” 第513章:介怀的刺 “我想你了……”这是周四的中午,罗芳菲自尔湾打来电话,一上来就情话绵绵,这让霍深让有些意外,却也没有乱了阵脚。“我也想你,所以下周一就回去了。” “我只好说那好吧。”芳菲悻悻地说。 “家里都还好吧?”深让适时转移话题。 “都挺好的。”她仔细思考了片刻,问了一句,“你一离开家,笙箫便主动过来小住……你嘱咐他这么做的吗?” “我没有,你若觉得不自在——” “我没有不自在。”她觉得丈夫还是不太了解自己,这感觉使得接下来说话的口吻带着淡淡的忧伤。“既然不是你嘱咐的,那么我想,他来这里,一方面是觉得家里应该有个男子汉镇守着,他是个有责任感的孩子,说实话,他也很讨人喜欢。另一方面,”她斟酌着要怎么说下去比较好,“这些日子,大哥仿佛心情不佳——” “笙箫说的?” “你就当是我猜的。我猜笙箫也是因此而决定来这里避一避,免得无辜被骂什么的。” 深让对太太的意思完全明了,“大哥肩上的担子很重,难免压力大,我会抽空打电话开解一下。笙箫既然过来了,你就多关心关心他。”他停顿片刻,以更为温柔、真诚的语气说,“待我回去,好好谢你。” 芳菲闭上眼睛,想象着一副硬朗的五官,配上温暖而充满理解的表情,该有多么迷人。“家里有我,你放心吧。”她不由自主地轻声回复。 收线之后,深让坐在写字台前抽雪茄,很快就把自己沉浸在浓浓的烟雾与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在等他的助理陈威来访。是的,现在,作为最忠诚得力的助理,陈威也来到了罗利,住在与他相距甚远的不起眼的旅馆里。 一切都要从上周深让收到匿名邮件的事件说起。那是个闷热无比的下午,他照例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无聊的日常事务——读信,回电话,看报告,签字……诸如此类。然后某一秒,神秘的邮件到了,附件是一张照片,他确信是翻拍的,是太太与苏玲珑在年少时拍下的……定情裸照。 文字内容是——我收藏了一整套这样的照片,翻拍的,目前只此一套,现在想转卖给你。马上来罗利吧,约个时间,我们利落地完成交易,然后忘掉此事。 门铃响了,他放平雪茄,结束沉思,走到庭院里,给陈威开了门。待重新回到书房,他坐稳,然后低声说,“说吧。” “交易完成了。”陈威沉稳回复,“钱汇过去之后,在指定地点拿到了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取回了您想要的物品。”一个牛皮纸袋子被放在写字台上,“后续的事情,已拜托陆闲庭跟进了。” “好。那么,你先回去吧。” “好。”陈威也不多问,“尔湾见。”随即转身离去。 深让慢慢打开纸袋,拿出照片来一张一张地看着,渐渐,血液在翻滚,他的心情无法言喻。过了一会儿,他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推进碎纸机里,再将盛装碎屑的盒子取出来,走去厕所倾倒,最后,按下冲水键,看着碎屑卷进水的漩涡中,消失不见。 ——我无法坦荡地说我不介意……我会一直放着一根介怀的刺于咽喉要塞。我但愿,那些照片永沉于暗夜深海,默默无声!但若有一日,它不幸晾晒于阳光之下,众人之前,我不敢保证会对她不离不弃、一如初见! 耳畔响起婚礼前夕,他曾对戚风云说过的这番话,如今听来,却是别样的滋味儿。 此后,他脑海里依然循环播放着那些已经被粉碎并冲进马桶的照片。那样一组刺痛神经的照片,那两位妙龄女子,以及她们之间、她们同自己发生的故事……恍惚,炫目,虚幻,强烈,永难消亡。 两小时后,循环播放终于告一段落,他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已经回归到当下的现实里。总之,看起来问题暂时解决了,即使日后还会有反复,他也确信做好了心理准备。 “什么时候回去?” “两小时后。” “哦。”戚风云喝了口温白水,而陈威继续品一杯欧蕾咖啡。 “看样子咖啡馆经营得很好。” “还好。你在深让那里工作,还顺利吧?” “基本上还算顺利,但,您也知道,让哥的对手——也许您不喜欢对手这个词——罗铮文先生表现得更胜一筹。” “我是觉得没必要设置一些假想的对手,毕竟,两个人还没有走到要共同争夺、抢占什么的地步。” “但是那一天,迟早会来。”陈威说完,低头咬了一口甜甜圈。 “迟早会来……哦,你是这么想的。”风云喃喃,面色平静,音色平和,“不过,深让未必会这样想。” 此时,爵士乐经典歌曲All the way亲吻着众人的耳朵。 ——当一个人爱上了你,除非他会一直爱,否则毫无意义……如果你让我爱你,那我一定会去爱你,永远,永远。 “这首歌真的好听,但也真的有点儿伤感。”陈威再度开口,“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问题,在我听来,情歌都很伤感。” “情歌都很伤感,我认同这个看法。”风云望着面前纸杯里盛放的一团雪球造型的蛋糕,犹豫着要不要尝尝。 “恐怕很甜。”陈威小声嘟囔着,“所以不适合您的胃。” 风云点了点头,“听你的。”随即作罢。“回尔湾后,建议你跟铮文好好相处。我也会提醒他好好待你。” “没用的。”陈威摇了摇头,“我们彼此都有点儿看不惯。” “好吧,我也只是建议。”风云温和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谢谢您不问让哥和我忽然来到这里的原因。” 风云又笑了笑,“你是料定了这一点,才会约我见面的呀。”陈威跟着会心一笑。 “多保重,要定期体检。”分别之际,风云边嘱咐边指着大门口说,“给你买了几件轻薄的衬衫和西裤,待会儿苏毅星会给你……款式有些老套,但你这么爱出汗,适合穿这些的。” 陈威心头一暖,轻声回复,“多谢……您也保重。” “我就不送你了。” “嗯。”陈威点了点头,“再见,风云哥。” 第514章:艰难成长 “你又在帮霍家旧主做事了,只是这次,没走官方路线。”周五,清晨,胥江铎朝管家陆闲庭做了个鬼脸,“放心,我不怪你。” 一向狡猾的陆管家差点尖叫起来,幸好没有,但还是打了个颤。“小事而已……您放心,耽误不了咱们这边的正事的。”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铎爷眯了眯俊美的眼,空气中立马升腾起惴惴不安的气息。“我感觉,感觉啊,有人在打霍家老三的坏主意。”管家那张瘦巴巴的脸立即抽搐了一下。“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他强撑着笑意应对道。 “好的。知道了。”铎爷温和地说,“去忙吧。”然后继续读一份晨报。 “爹,”不久,胥子亮探头进来,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明日打算去爬山,跟您说一声。”随即准备溜掉。 “进来,坐下。”铎爷的视线依然落在报纸上,但却腾出手来敲了敲桌面。 “跟谁去?” “我都这么大人了——”子亮乖乖就坐,可怜巴巴地说。 “文烨近期很忙,你都这么大人了,懂点儿事,别去扰他。” “他约我的——” “那更糟——主动找你做挡风的墙。” 这次,父子俩认真地互看了一眼。 “若实在闷得慌,准你去旅行,近期东欧路线就很不错。” “您这么大方?肯把我放出去那么远?” “所以需要带上向长久。” “那还有什么意思?!” “去不去随你。你可以出去了。” 子亮悻悻离开,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父亲,他依然在读那份报纸,像是能从中挖出宝藏似得起劲儿。这真可笑——儿子凄凉一笑——如果我当面笑他老人家,他会怎么说?报纸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呀。 “早安,爹。” “早安,爹地。” 不知不觉地走到儿子们房间的时候,两个孩子立即上前拥抱他,与他亲密地嬉闹。胥暮口齿伶俐地跟父亲聊一些天文学方面的话题,最近他迷上了这个领域。胥晨则总是扭扭捏捏,说话的时候很害羞,声音很小,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使劲儿揉搓着。 “看你,手都搓红了。”子亮轻轻掰开小儿子的小手,温柔地说,“想说什么只管慢慢说嘛……” “我,”胥晨怯怯地看着哥哥,然后鼓足勇气说,“想自己住一个房间。” “太好了!”胥暮立即做出回应,“我也是这么想的,爹再给小晨选个房间吧。” “那行,都是大孩子了,是该有些私人空间了。反正房间有的是,晨儿,尽管挑一个,然后爹找专业人士来重新装修布置。” “那么,我想要阮秋小姐住过的那一间。” 子亮笑了,随即又板起脸来,“那间不行。” “为什么?”胥晨歪着头问,他很少如此,为一件事尽力争取,“反正她不会回来住了。” 子亮温和却也坚决地说,“抱歉,儿子,那间不行。”没有给儿子留丝毫余地。 “那么,和它挨着的房间总可以吧。”胥晨只得妥协。 “那么有两间可选。” “都行。” “好的。我今天就联系设计师,着手改造。” 子亮离开后,胥暮皱着眉问弟弟,“哎,你为什么要单住?哥哪里对你不好?!”语气带着些许恼怒。 “不为什么。”胥晨轻声嘟囔着,耳朵边儿开始发红发烫。胥暮看出了弟弟的情绪,心想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遂决定暂且不穷追猛打了。 上班前,胥子亮特地来到尘封已久的阮秋的房间。这是一个复杂的时刻。儿子说,她不再回来了。没错,这是事实,但也刺痛了他。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一种触动人心的美好,于他而言,应当是与陆婉儿的爱情。那么,阮秋,又算是什么呢?!友情?单恋?阴谋?陷阱?他说不清楚。 他打开衣橱,看着那些衬托管家气质的正装一套套地吊挂着,觉得有些滑稽。还有鞋柜里款式大致相同的鞋子,首饰盒里那些古板老气的东西——耳钉、项链、胸针、发簪……诸如此类,他看了个遍。原来,她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喂,在这里做什么?”父亲走进房间,站到他面前,“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没什么。”子亮别扭地笑了笑,“她离开的时候,我没在家里,想不出当时的情形。今天心血来潮,看看她丢弃了什么……改日问问她还要不要了。” “你这就是病句,已经丢弃了,还要什么?!”父亲拍了拍儿子的直肩,“所以快别想无用的了。” “您记得吧,曾有一个阶段,我对摇滚乐特别上瘾。”儿子忽然说了些别的,“可您不许,还打压我,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些上瘾的因素——人,事,理想,爱好,风景,甚至是食物……但没多少可期长远,过了就没了。”他气馁地摇着头,“我便就妥协了。” “那又怎样?” “我对阮秋也曾上瘾……她,划开过我的心,我不确定还能不能长上那条口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铎爷一笑,“孩子……不要小瞧你的自愈能力。”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子亮低下头去,摸了摸今早刚刚剃过胡茬儿的下巴,扯开话题,“对了,晨儿跟我要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我答应了,就给他这隔壁的一间。” “哦,是吗?” “是啊,估计暮儿会气一阵子。” “无论如何,这是关乎成长的好事情。” 成长——子亮把头抬起来,目光触碰到父亲淡然而温柔的微笑,这微笑像是日渐欢腾的春日,令人柔软,欢喜。“也许吧。”他认同了父亲的话。 “喂,子亮,周末去不去爬山啊?”午后,文烨来电,声音里有一种惯常的质疑。 “呃,”办公室里,子亮有些慌乱地掐灭了香烟,跟老友聊起了两个儿子要各自拥有独立房间的事情。“总之,成长总是好的吧。”他终于说出了结束语,等着文烨对此发表意见。 “好,很好。”利落地点评完毕后,文烨直截了当地逼问,“所以别绕了,能不能去爬山,给个痛快话儿吧。” “不能了,周末要跟设计师探讨晨儿房间的设计细节。” “你这个人呐,有时候真的很——”算了,谈得来的朋友本来就少——文烨觉得还是嘴下留情为妙。 第515章:默契可期 夜色慢慢降临,文烨同陈晨待在名曰默契的西餐厅里。这里最为出名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那道愈发逼真、神奇的蕨类幽谷人造风景。 “这里确实很不错。从布景到菜肴,我都很满意。” “你喜欢就好,陈小姐。稍后,我们可以去听音乐会。” “那么,多谢款待了。” “所以等我去波士顿,你也要款待我呀。” “不成问题。” …… 虽说是彼此都不大情愿的约会,但人就是这样,和并不熟悉却也不很讨厌的人反而更为随意、融洽、默契。 “今天天气很热。”陈晨吃了口蟹钳肉,继续说,算是七月份气温的最高纪录了。” “你可别这么说,七月才刚刚开始哎。”文烨吃着牛排,笑呵呵地说,“这地方夏天热着呐,你务必多待几天感受一下。” “好呀。”女士答应得有些随意,似乎是想让男士知道,我们可以继续相处看看,但绝不会让彼此有什么负担。 “我看过你的摄影作品了,有一幅印象挺深的——夜晚,一个小女孩儿独自站在街角,脸上挂着和夜色一样的悲伤——我被那画面吸引住了,我在想,她怎么了?她穿着漂亮的淑女裙,纯白的长袜,精致的小皮鞋,她应该是个被用心呵护的幸福孩子啊。也许,她走丢了?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不,如夜的悲伤不会那么简单。所以说,你捕捉到了一个谜团……没有留下指引路径,又似乎张开了遐想的网……” 约会结束后,文烨开车回家,打开收音机,听到一首妩媚的情歌。他轻轻笑了笑,跟着哼唱起来。毫无疑问,今天晚上,他感觉到陈晨小姐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普普通通,她是个有趣和有独特想法的女人。这发现算作是惊喜,虽然这惊喜还不足以滋养出爱情乃至婚姻。再说,爱情再怎么好,可他却不想要了。 此时,陈晨已回到住所,待在房间里独享安静的夜。罗氏的女主人没有来打扰她,却提前在房间里准备了她爱听的CD、爱穿的睡裙和拖鞋、爱看的报纸杂志以及爱吃的水果和零食,这一切让她觉得很自在舒心。她不得不佩服瑜花阿姨的待客之道,如果可以,她愿意把这里当做避风港,赖一辈子。 不过,她终究不是个可以安心在某个地方窝一辈子的人。过往种种经历堆积成如今的她,并铺垫出未来的她,要走什么路,要爱什么人,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 唉——她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准备洗漱就寝,拥抱又一个尔湾之夜。 “今晚怎么样?顺利吗?送人家回家了吗……”文烨却没有陈晨那么好运,一到家便被父亲审问。 “挺好,顺利,我说送她,可她是开车来的,所以,可不是我不绅士呀……”他逐一回答,觉得内心很压抑。 父亲不再说什么,扬了扬手,示意儿子可以离开了。文烨缓缓上楼,童年里,与父亲爬山、嬉闹、迎风淋雨的画面不断回放出来……那样的温情时光回不来了,父亲已经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在他看来,这和被父亲抛弃没有分别,甚至更糟。 回到房中,母亲也没有如常来扰,多半也是被他伤透了。他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于孤独之中。他希望梦境快点儿降临,让他能稍稍抵御悲伤与抑郁…… 忽然之间,被陈晨提及的摄影作品中的小女孩儿出现了,她依然站在无人的街角,深藏秘密,满怀悲伤,像是寂寞世界里孤独的幸存者。如果可以,他很想握住她的手,默默陪伴她,等待某种奇迹的发生。他也不清楚会有怎样的奇迹,一块糖果,一匹飞马,一曲动人的歌,一位可爱的伙伴,一片神奇的新世界……什么都好,来了就好。 “昨晚,我做了个遥远而生动的梦。”清晨,文烨给子亮打去电话。 “梦里有什么?”子亮睡眼惺忪地站在窗边,看见父亲跟每天一样在庄园里晨跑。 文烨简单描述了他的梦,然后,他说,“总之,我抓拍到了那个瞬间,未经谋划,却格外精彩。” “哦,我知道那幅作品,名叫‘等待’吧?” “对,是‘等待’。它——给你怎样的感受?”他期待着老友的回答。 “孤独。” “孤独?孤独……也许吧。其实当时,她的父母就在不远处,好像是因为旅行路线的问题而争论了起来。女孩儿大概是厌烦看到那种场面,便走去街角,静静观望着什么,也许只是打发时间,等父母争论出个结果而已。” “她的心一定是被什么伤害到了……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那种隐隐约约的悲情眼神并不常见。”不过,我还是见过的。忽然之间,窗畔起了一点儿风,有些热辣,子亮随之起了伤感。 文烨思考了片刻,突然点题,“那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悲伤啊,之所以被我们感应到,或多或少,是因为童年里,我们都被伤过吧。” 短暂的沉默中,暗藏了很多情绪。 “算了,不提了。”子亮轻声说。 “好。不提了。”文烨答应了。 他们彼此明了,已无需多言了。 独立日过后的第三天,午后,念云郎咖啡馆如常勤奋地运转着。“亚历山大港”画作附近的老位置上,戚风云与远道而来的卓严融洽地聊着天,阿典适时端来两份招牌套餐,便就离开了。 “卓莹小姐还在这里工作吧。”卓严故作平静地提及心心念念的女郎。 “是的。不过她今天请了假,说是要去相亲。”风云将一片菜叶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相亲?!卓严之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这消息可真够刺耳的。他用手遮住丰实的嘴唇,克制地轻咳了几声,方才忧心忡忡地说,“哦,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风云温和一笑,“如果你还想朝她走去,就要更努力些,但如果她认为你的努力是一种纠缠,就放弃吧。”然后他在想若胥驰在此,会怎么说——放弃吧,你早就没戏了啊——这样直白地说,会不会更好呢? 第516章:别无选择 “我还不想结束幻想。就这么简单。”卓严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分别之后,我一直被思念折磨着……从小到大,我顺风顺水,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所以从未有过什么执念。我现在甚至觉得,只要她不讨厌我,愿意陪着我过余生就足够了。她应该会考虑看看吧,毕竟我有能力给她安逸富足的生活。”那副表情,与当年执着于阮秋的胥驰、萧山别无二致,风云早已看熟了。 “总之,如果你让我的员工感到困惑、不舒适,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知道的。”卓严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认真地答应了,即使并不了解眼前的风云人物,却也掂量得出其话中的分量。 风云看出了卓严的情绪,他很擅长观察、体会他人的情绪,可以说,他在各个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 “这样吧,如果她碰巧给我打来电话,我会转告她你的行踪、你的心意。” 四目交汇,风云能明显看到对方眼中的欢喜。“那么多谢了。”来客礼貌地道谢,然后准备离开咖啡馆回去住所。就在面孔转向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刚刚进门的卓莹。那位美人也正盯着他,先是惊讶,而后转为冷淡,最终是漠视他,沿着吧台走去自己的办公室。这种残忍的漠视使得千里迢迢而来的卓严非常受伤,但他还是努力假装没有看到朝思暮想之人,默默无声地离开了。 不久,风云敲了敲经理办公室的门。“请进。”门里不冷不热地发话。风云进了房间,随手带上门,而卓莹正站在窗畔,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是您啊。”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拿手里的这瓶酒怎么办好。 “看来相亲不很顺利。”风云在繁花似锦的沙发上坐定,端详着窗畔楚楚动人的美人,“所以这是准备借酒消愁吗?” “随手买的,正在想如何安置它。”卓莹将酒放到酒柜里,拢了拢柔顺发亮的头发,朝风云喃喃,“还是先摆着吧。” 风云不再追问这条线,转而说,“卓严来了,刚刚你也看到了吧?” “嗯。”卓莹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会来。”她依然站着,风云依然端坐着,四下安静得有些压抑。 “我新买了张CD,乡村民谣,要不要听听看?”她轻声提议。 “好啊。”他温和地答应着。 转而,空气中弥漫着自由、浪漫的氛围。“我没有去相亲。”她不由地实话实说,“我放了那人鸽子。”她浅浅一笑,眼神迷离,“相亲网认识的……始终,觉得不太靠谱。” 听到此处,风云很想离开。这个时候,他已经预感到眼前的女子只是想同自己说说话。 “坐吧。”他起身,拿过写字台附近一把简约轻巧的椅子,放到沙发对面一米开外的地方,然后,自己又坐回沙发里。无论如何,谈谈也好。他这么想。 她缓缓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风云的眼睛,这双愈发迷人的眼睛,令她的心怦怦直跳。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她有些呼吸困难,只得鼓足勇气说,“我,之所以抗拒相亲、抗拒卓严……是因为爱上了一位永远无法得到的男子……很傻,是不是?” “既然得不到,就别打扰他,这样就好。”他第一次认真地直视她,温柔地说,“你不傻,你很好,所以你能做到。”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不久,深蓝色火焰飞驰在七月的炎炎烈日下,风云坐在舒适的座椅里,闭目沉思。他马上要去高尔夫球会所见一位很难被说服的天才,目的是让其拿出团队的新技术与戚氏合作。这件事难度很大,因为很多公司都想这么干,其中也包括洛氏、胥氏和萧山的勇团科技。 有那么一瞬间,风云很想放弃,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负重前行。两个人很快在仅供小部分客人自在聊天的私密会客厅里碰了面。那里也并非很安静,因为可以清楚地听到外头一座巨大喷泉的流水声。 两个人抽着各自喜爱的雪茄,都不怎么说话,一个一个的问题若空气中的雪茄烟雾般盘旋于脑海中。 “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家有实力的公司抛出橄榄枝了。”天才似笑非笑地说。他是个粗肥猛壮的中年男人,面色红润,皮肤很白——这一点与整体不太搭调,头发非常茂盛。“也就是说,你开出的条——件很可能提不起我的精神头儿了。” 他把“条件”两个字拉长得恰到好处,意在暗示风云最好知道天才究竟想要什么。 “我理解这感受。橄榄枝太多了,反而更难抉择。”风云并不打算游说什么,那不是他的风格,即使他非常擅长此道。“我猜不出你的标准答案,所以不如直说吧,看看我给不给得起。”他这样一说,屋子里的气氛仿佛被施了某种魔法般轻松自在起来。 “呃,戚先生——” “请叫我风云。”一双深邃、迷人的丹凤眼里闪动着明媚的光波。 “好的,风云,接下来也请叫我尚笛——虽然听上去和‘上帝’很接近。”他顽皮一笑,掐灭了雪茄,然后把其摆在烟灰缸里,“我不会开出不切实际的条件。”他的口吻是认真的,“我想要戚氏的股份,也不多……稍后会把报告发给你。”武尚笛盯着风云的脸,表情很难琢磨,怎么说呢?欣赏、好奇、悲伤、欲言又止,以及别的什么情绪揉在一起。随即,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罗利可真够热的……我不想等得太久。” 就这样,会客厅里仅剩下风云一人,而天才最后那句话一直在耳畔铮铮作响。他不必看报告也知道天才不会要得很多,也明白父亲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大部分决定,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不能给、舍不得给,而是,他觉得自己无权给出。他是养子——这事实是一道警钟,藏在头脑里,时刻提醒着他。虽然他早已视养父为生父,虽然他也确信父亲对他亦是如此,但他始终还有兄长和侄子要顾及的。 第517章:无商不奸 不久,私密会客厅里来了新的客人——胥驰。“我约了那个大白胖子,是代表胥氏约的。”他看上去开心又坦荡,周身散发着极强的自信和优越感。“我们约在晚上,去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喝一杯,然后,”他故意凑到老友身边,脸贴着脸说,“嘿嘿……我做了特别安排,相信他会度过一个特别美妙的夜晚。”随即,他不出所料地被风云白了一眼。 “你可别不高兴,”他直起身子,来回走动,带着一种吸引人的活力与光芒,“像你这样,和他正经八百地谈,人家会觉得你很古板、老套,不解风情——” “你爱怎么样都行,何必告诉我?”风云又开始抽雪茄,一副儒雅稳重的样子。胥驰向他走去,悄悄伸出那只残破的手,风云叹了口气,交出了雪茄。 “我告诉你,还不是因为怕你不爽。”胥驰走去窗畔,将细腻柔软的窗帘拉开一条缝儿,边吞云吐雾,边看着不远处的巨大喷泉。 “胥驰。”风云轻声说,“你是胥爷的独子,自然要有所肩负……在商言商,我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胥驰转过脸,朝风云微微笑了一下,“话说回来,那胖子可不好对付。他聪明绝顶,又非常有钱。他父亲是个精明的商人,在多地开了酒店,都很赚钱。他本可以坐享其成,却反而加倍努力,且战绩辉煌。老实说,他是我永远无法成为的那种人物。不过,他也有很多缺点,偏执、滥情、酗酒、暴饮暴食,对违禁药物过度依赖……风云,你在听吗?” 风云睁开眼,揉了揉晴明穴。“是的,在听。昨夜睡得不好,眼睛痛……你继续说吧。” “哦,”胥驰端详着老友,见其脸色还好,便继续说,“不过其实你也是做了功课的吧?” “不,这次没有。” “没有吗?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的确不是。”风云做了个手势,让胥驰坐过来,“当我猜到他的合作条件时,便就松劲儿了。” “他要什么?”桃花眼里写满好奇,“股权吗?” “嗯。”风云又燃起一支雪茄,啜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我不想给他,我有我的策略。” “以前又不是没给过。”胥驰嘟囔道。 “爹将公司全权交给我之后,我一次也没给过。” 魔王歪着头想了想,“哎,忽然意识到你全权掌权之后,就很少跟我提及戚氏运营的事儿了。” “你没问,我主动提什么?” “你这回答真狡猾……真是无商不奸。” “随你怎么说吧。不过,作为兄弟,我还得劝你,别对武尚笛应用太多的手段,你得相信,即使在情绪最为混乱的时刻,他也有保持理智的能力。” “没几个男人可以坐怀不乱的。”胥驰不服气地争辩道。 “劝而已,听不听全在你。”风云放下雪茄,再次闭上眼睛,显然已经不想再听老友说什么了。魔王受了这般冷落,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值得撂下句“走了”,便就匆匆离去。 于是,室内再次仅剩下风云了。 “听说你和风云都对武尚笛的机器人感兴趣?”正在开车的胥驰接到了萧山的来电。 “风云已经放弃了,我呢,还想跟你掰掰手腕儿。” “我可掰不过你。” “别谦虚呀,勇团安禾不都是你的了吗?所以我啊,还真得加小心。” “非得这么说话吗?!有劲吗?!” “我不知道哎,我跟你,也不是很熟的。” “呸!”萧山撂了电话。不知怎的,他觉得很难过。头几分钟,他只是平复着凌乱的呼吸,呆呆地坐着。后来,他开始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归类码放,再走到书柜旁边,像是要找什么似得,其实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我有什么错?!最后,他又坐到办公桌前,反复问自己。没有,都是他们对不起我啊!他委屈到不行,开始用松散的拳头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咚咚作响。进而,脑袋里的某根血管也连带着一跳一跳的,分外疼痛,他这才作罢,不敲了。 “秋儿,”不由自主地,他给妹妹打去电话,“哥心里堵得慌啊。”哀愁笼在心口,说起话来有些哽咽。 “我们去吃面吧。”妹妹的声音里有春风的甜美。 “见面当然好,就怕‘女王’事后又找你麻烦。” “其实你才是最麻烦的。”轻柔的笑声拍打着鼓膜,萧山笑了,“真是的,只会损我。”妹妹还是那样,虽然势必因为时光荏苒而改变了一些,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他坚信这一点。 兄妹俩很快在当堂面馆见了面,哥哥不像以往那样诉苦,只是沉默,摇头,叹气,妹妹也随之改变了只做听众的策略。 “看来是被胥驰气到了。”一句话就命中要害。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惊,随即收住嘴,低头望着自己碗里的面条,拿起筷子来随意夹了几根送入口中。 当堂面馆照例没什么客人,胥泉照例坐在角落里打盹儿,洛溪鸣也很识趣地看着一本杂志,尽力不惹人反感。 “对于武尚笛的争夺,洛氏和胥氏也参战了,所以,我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阮秋自浅碟里拿了两粒葡萄干,放在小巧的嘴里慢慢咀嚼。 “那么我退出竞争好了,反正萧然也建议我紧抓强项,重点发展,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然后,他不甘心地偷瞄了妹妹一眼,发觉其也正望着自己,目光温柔,带着笑意。 “我觉得这是上策。”阮秋点了点头,“机器人项目前景虽好,但投入不小,见效也慢,且和你现行的几个项目关联都不大。” “也好,我退出。”萧山做出了决定,转而放松下来,“听胥驰说,风云已经放弃这项目了,现在看来,胥氏是要跟洛氏拼抢了。” “我想,公公也只是做个竞争的姿态而已,他老人家向来喜欢散烟雾,让人捉摸不透……也有分析人士说,如今的洛氏,没有什么远见,以及势在必得的进取心了。”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萧山好奇地问。 “不,当然不是。”阮秋坚定地说。 第518章:自投罗网 入夜,无尽的黑暗再次吞没了世界。海滨小镇的愉快酒吧——据说是帅哥美女众多的酒吧——两个男人沉浸其中,喝着烈酒,聊着天。严格地说,不是聊天,而是各说各的。这也不奇怪,两个自大的天才本就不太可能彼此欣赏。也许此时,恰恰相反,他们彼此厌恶,恨不得掐住对方的脖子,直至其咽气。 “喂,我说,这酒啊……有一股血腥味儿。”尽管表情痛苦,武尚笛却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我喜欢它渗入骨骼的感觉。” 胥驰看上去也同样醉了,所以说起话来有些激动,“喂,胖子,这是今晚我们第一次达成共识啊!作为酒徒,我也清楚那感觉,有点诡异,又充满力量,可以掀翻一直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东西。” 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各自满上酒,再次碰杯,一饮而尽,行动默契得有些惊人。 “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讨厌你。你一脸聪明相,举止行为又不太正常,我就知道撞上了同类。你这个怪胎,满肚子坏水儿,来套我的话儿,接下来还会使计吧?!”尚笛打了个颤儿,带着一副疲惫却也自负的表情说,“在这附近,你给我安排的公寓里会有什么?我喜欢的药物?配备了长鞭子的烈性美人?把一切都记录得一清二楚的高清设备?也许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停止喝酒,努力站起来,在原地打晃儿,样子非常可笑。 “听着,这些你来之前就应该预料到了,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你知道这是一场充满刺激感的赌博,我们都带着足够的筹码,有可能赢,也都输得起。”胥驰将钱拍在桌面上,拽着武尚笛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气场十足地朝其放话,“别装了,胖子,我知道你的酒量。” 武尚笛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啐骂了一句,“废话真多。” 风云说得对,无论任何时候,这家伙都有保持冷静的能力。“操!”胥驰不由自主地爆粗口,然后狠狠拽着胖子的裤带往门口走,“今天晚上,谁把谁带坏了还不一定呢!”他有些后悔,知道自己该听风云的。别乱来,别乱来……一个声音附在他脊背上,扰得他浑身发麻,但他讨厌后悔。见鬼,管他呢!最多是一无所获呗,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了——他开始自我安慰。现在,两个人站在那间事先准备好了几重惊喜的公寓套房门口,胥驰转过身,看了武尚笛一眼。 “还等什么?”尚笛斜眼看着犹犹豫豫的胥驰,白胖的脸上挂着一种蔑视的神情,“生意做不做无所谓,但戏得演完,且你得陪着。别想溜之大吉,除非你现在就认怂。”然后冷笑了一下,笑得很自大。胥驰觉得血往上涌,形势逼人,不得不迎难而上。“好啊,我陪你,只要你不嫌我碍眼。”他作出了决定,按下了门铃,表情悲壮得像是要去赴死,因他清楚,接下来几小时,在他布置的舞台里将会上演什么。 门开了,自踏入门里的那一刻起,他意识到自己已踏进了陷阱,是的,自己挖的陷阱,但他将不再是导演或者猎人,而是愚蠢的参与者。面对刚刚怀孕的太太、有了起色的婚姻,他这么干,极容易失去得来不易的好运,再度被无情地诅咒。然而,一个充满诱导性的声音嗖地划过头脑——浪吧,管他呢——终令他斩断了回头路。 天刚刚放亮的时候,胥驰带着满身的疲惫、酒气,以及酒气也无法掩盖的几种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回了家,这是一整夜狂欢的结果。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掏空了,走起路来晃得厉害。 正在庄园里散步的胥爷见到儿子这副德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就站着别动,我会让人把你带出去醒酒。”魔王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停止摇晃,他已经开始发抖、冒冷汗了,不久便就瘫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梦,黑暗的天地里,魔王站在悬崖边,对面是面色凝重的太太。片刻之间,魔王想起了那个欲望疯狂燃烧的荒唐夜晚,各种强烈、饥渴、放荡、无耻的画面不断弹出头脑,晾晒在夫妻二人眼前。 “这不是我的本意。”他心虚地解释,桃花眼里写满羞愧。 “你没救了。我绝望了。”黑暗之中,汪和婷轻轻地说,“我多么希望给你机会,一次又一次机会……”她落了泪,向胥驰走来,与之擦肩而过,没有停下脚步,纵身跌下悬崖。 魔王依旧静静地站着,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他的思维依然是僵硬的,完全运转不起来。 “醒醒吧,混蛋!”他听到父亲的呵斥声,很冷,很刺耳,便慢慢而艰难地睁开眼,醒了梦。午后的阳光分外刺眼,他不得不再次闭上酸痛的眼睛,微微喘息,回忆突如其来的噩梦,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依然无法思考,但同时,一种感觉却愈发清晰——诅咒的齿轮又要开始运转了。 “婷婷,”又过了几分钟,魔王恢复了思考能力,轻声问询,“婷婷还好吧?” “目前为止,还好。”胥爷皱着眉说,“不过,如果她知道了你昨夜陪着武尚笛出去鬼混的破事儿,我相信她会甩了你。” “这么快,您就都知道了啊。” “知道了也晚了,不是吗?” “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魔王轻声承诺道,“我会改的,真的改。” “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她嫁到此地,日日守在家里,闲言碎语大概是听不到的。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该懂吧?若这道坎儿真的迈不过去,你也得认了。” “不,我不认!这地方发生过的破事多了去了,又有几个人真领了罚?!” “你偏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你是我儿子,我还能说什么?!不过,外人看来,你这一路走来,伤了太多的人,却远没有领受到足够的惩罚……你记着,别太嚣张自负,说真的,除了会投胎,你的人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第519章:艰难抉择 那一夜,胥驰又没有归家,他在机场打电话给太太,说自己要去捷克谈个项目——当然,这是胥爷的意思,让他暂时离开罗利几日,随便滚去哪里都好,魔王便就随便选了捷克。太太自然是不信的,“谈项目?捷克?可笑。胥氏的海外市场里根本没有那里,你还不如说想去布拉格广场许愿。” 自从怀孕以后,她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此刻,这情况更加凸显了,“我告诉你,我很恶心、难受,什么也吃不下,所以想吐也吐不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居然逃出去了,还要逃那么远,还要先斩后奏?!如果你觉得当父亲是件很麻烦的事,逼得你想躲出去,不如就直说吧,我跟你讲,我会成全你,让你断子绝孙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连汪和婷自己都觉得意外,但她不想再克制自己了,“对,原本我就该这样,装什么洒脱,给你该死的自由?!我太难了,怀孕也得不到丈夫的关心,既然这样,不如算了,散了吧!”她挂断电话,坐在床边哭泣,声音很大,自然惊动了公婆。 “抱歉,是我让他去的,”胥爷进了门,拿过一把椅子,坐到儿媳对面,双手松弛地叠放在腿上,“事实上,他惹了些麻烦事,需要出去避一避,我让他随便挑个地方,他就照做了。”他朝儿媳温和地笑了笑,“不要担心,最多十天,他便会回来的。” 和婷朝站在门边的婆婆看了看,见其点了点头,随即与公公四目相对。僵持了一分钟,她眨了一下眼,“我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惹的麻烦,大都是桃粉色的。”她再次对自己的言语感到惊讶,“他居然在我怀孕的时候出去浪了,我对他失望透了。”房间里悄然无声,婆婆慢慢走到床边,挨着儿媳坐下。 “消消气吧,婷婷。娘知道怀孕多么不易,也知道驰儿做得多么不好。”她的声音很低,很温和,让人莫名地放松下来,“这一回,他又做错事了,的确是桃粉色的,很严重,很让人恼火、甚至觉得羞耻。所以,孩子,你有权愤怒,也有权决定是否原谅他,可是,需不需要现在就做决定?!我是说,你正在孕育的宝宝,他是否可以来到这个世界,才是你目前要面对的最大选题。” 很好,劝说的策略很对。作为听众的胥爷暗想。这一回,在桃粉色事件的处理上,他本是和太太持不同意见的。他觉得可以对儿媳瞒天过海,而太太觉得不可以,最终,他采纳了太太的意见,让胥驰出去避一避,让儿媳从家人口中先行知道部分事实,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婷婷,无论如何,请你在内心好好衡量一下再做决定。”周锦媛起身离开了房间,胥爷也跟了出去。 “关于她的决定……你有多少把握?”回房之后,胥爷低声问太太。 “毫无把握。”她如实回答,“即便如此,我们也得这么做,因为帮着混账儿子隐瞒儿媳的公婆,比犯错之人更加不容原谅。”她坚定地补充道,“胥家的一点儿香火,没那么了不起,若真的攒不起‘德’来,断了也罢。” “你真这么想?”胥爷皱起了眉头,目光冷峻,这套表情向来很具气场,然而今夜,这是不管用的,因为这似乎是人品间的较量。太太没有丝毫退缩,镇定沉稳地回应道,“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话音未落,胥爷便带着气恼而无奈的心情走出卧房,去往书房。 “听说胥驰昨夜去了捷克。”次日傍晚,洛家的晚餐桌面上,向薄筝开始爆料,“我分析呀,是卷进了什么不得不避避风头的麻烦事里,才趁夜出逃的……而他还能招惹什么麻烦事呢?无非是女人吧。”她环顾四周,把目光落在不常来吃晚餐的女婿身上,“你说呢?风云。” 风云放下正在搅动红豆粥的纯白汤匙,淡然一笑,“原来他去了捷克啊。” 女王刚想说“少来了,你会不知道”,一位漂亮的家佣侧身给她上了一小盅燕窝鸡汤,她便暂时作罢,先顾着享用美味了。 “芊芊,你怎么不吃呢?”过了一会儿,她指了指女儿面前那一盅丝毫未动过的滋补的汤。 “我不要。大夏天的,吃这个腻不腻?” “你懂什么?”女王白了女儿一眼,“还不如人家秋儿识货,懂得领我的情。”她看到儿媳已喝空了汤,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芊芊,夏日炎炎,身体更容易缺失水和盐。燕窝炖鸡汤补而不燥,且可消暑降火,保持皮肤的美白与弹性……这是婆婆的心得,别辜负了。” 听了阮秋的话,芊芊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嗯”了一声,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吃起来。女王看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她觉得芊芊嫁去戚家,过得还不如穷酸的儿媳,但转念一想,又能怪谁呢?过什么日子,得不得婆家疼惜,还不是全凭自己?!芊芊若是有一副好脑子,一张巧嘴,该有多好啊。想到此处,她看女儿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无奈与脆弱。 “昨夜,你出去过吧,其实我当时没有睡实。”回了家,收拾妥当,洛芊芊低声对丈夫说,“原来是去送胥驰啊。” “我也不是特地要瞒你……”风云抱了抱太太,温柔地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想提了惹你担心而已。” “不过,我娘可真是神通,她怎么会知道的。” “是啊,看来这地方实在太小了,隐藏不住什么的。” “那么他究竟惹了什么麻烦?” “也是丈母娘猜测的那个原因。” “他可真够渣的,老婆还怀着孕呢……汪和婷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跟他过了!”她愤愤不已,又想起秋水,更觉得老公交友不慎。“像他这种人,你还有情有义地拿他当兄弟,真是奇怪至极。”她觉得忍无可忍。 “别说他了,早点儿睡吧。”风云却不接招,温柔一笑,“回来的时候跟后厨说了,明天起也给你炖燕窝鸡汤。” “费那心做什么……我也不怎么爱喝的。”她的气势明显弱下来了,“你不要转移话题……” “那个话题惹你不高兴,不提了好不好?” 芊芊无奈地叹气,“总是这样,让我的拳头打在棉花里。” “那怎么办,我又不禁打。”他说这话时,一下子想起童年遭受的巨大痛苦,明亮的眼睛立即黯淡无光了。 她觉察到了,紧忙拥抱他,“算了,不提了。我知道管不了你,什么也管不了的。” 第520章:扭转劣势 “老婆,你还好吗?好好吃饭了吗?我今天去了布拉格老城广场,对着走时准确的自鸣钟许了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平安健康。” “抱歉,我不想听这些。” 胥驰举着电话,油滑地说,“那你想听什么?我可以唱歌给你听。” “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这个孩子。当然,是我们的孩子,但你又不在身边,所以决定权全在我这里。”听起来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你来真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责备的意味,“且要挟我。”空气无比凝重。 “随你怎么想吧,祝你旅行愉快。”她冷冷地讥讽丈夫,然后切断了电话。现在,她又虚弱下来,今后该怎么办,完全没有思路。父母年纪大了,又隔着那么远,她总是报喜不报忧。 姐姐呢?她也不想联系,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此同时,她也能猜到对方会说什么,无非是责怪她选择名声不好的胥驰太草率了,如今怀了孩子,却又不想要了,更草率;孩子是无辜的,它有权来到这世界,而她也有做母亲的权利,如果拿掉孩子,势必是要和胥驰散了,这圈子里,离过两次婚的女人还有谁敢娶?!再者,即使生下孩子,若胥驰依然如故——看样子是会这样的,因为她拿不住那魔头——她能不能一直忍受下去?!忍不了就得离婚,面对强大的胥氏家族,孩子的抚养权她也未必能争取到手的…… 她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忽然之间,她变得如此孤独和艰难。恰于此时,卧房的门被轻柔地叩响,她没有心情理会,遂没有发出声音。 “婷婷,你还好吧?”戚风云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心上一暖,走过去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她喃喃,眼睛里浸满了委屈的泪水。 “听胥爷说,昨天到此时你没怎么吃过东西,就带了些粥和开胃的小菜,你务必尝一尝。”他进了门,把保温饭盒放在沙发前的椭圆形茶几上,将里面的粥菜一样一样地摆好,“这是锦然阿姨做的,我也是借花献佛。” “代我谢谢她。”她一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专心吃起饭来。 “谢过了,她说不必,她是你婆婆的亲妹妹,也算是你的姨母,这些都是该做的。” 吃过了饭,觉得有了些气力,她说外头虽然热,但还是想去散散步,因为窝在房里太久了。风云便陪她在庄园里走了走。途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走走停停,品看风景,路过胥子熙的荒冢时,风云问她怕不怕,她摇了摇头,说不怕,只是感觉到深深的悲哀与遗憾。 两个人继续走,到了喷泉边,在一条长椅上并肩而坐,望着肆意喷涌的晶莹水柱,以及在巨大水池里自在游动的一群锦鲤,默默无言。 “我太太常问我,为什么要和胥驰做朋友?”某一秒,他自然而然地打破沉默。 “你怎么说?”她随口问。 “我说……很多事,其实无法解释。合得来就是合得来,只望一眼就知道可以交心,就这么简单。” “他劣迹斑斑,却又自恋自大,你那么完美,却谦和亲切……你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是啊,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反而互相吸引,有挖掘彼此的动力——他不相信我有那么完美,我也不相信他一无是处。就是这样。” “风云哥,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劝我将就他,忍气吞声地跟他过吧?” “他也有他的宝藏,值得你挖掘一辈子的。” “我没力气信这些了。” “你爱他,不是吗?既然爱他,也得到了他,就要拿出本事来抓紧、套牢这个爱浪的鸟人。” “我做不到。” “是吗?看来我做媒人的眼光还是不行的啊。乱点鸳鸯谱,误人终身了。罪过,罪过。” 汪和婷噗嗤笑了,下一秒又双手掩面,轻轻地呜咽。 “哭一会儿也好,但是,他那么坏,不值得你哭太久的。你得攒着力气,以期扭转劣势。” 临别之际,胥爷送风云出门,两个人缓缓地走在平坦柔软的草地上,朝着风云座驾的方向而去。“多谢了,贤侄。我只能说,你认下驰儿这个兄弟,多半也是上辈子做了孽了。” “您别这么说。”风云轻声劝慰道,“他也有他的好。” “嗯,也许闻着臭吃着香呗。”这句话把风云逗笑了。 “呦!不常见你开怀一笑,今日我也算积功德了,希望能祈到吉祥的符咒。”他直直地看着风云,这是罕有的,然后,他问,“胥驰和婷婷……会好的……是吧?”风云点了点头,简短地说,“会好的。” 胥爷一直目送“深蓝色火焰”开出庄园的大门,火热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他也不觉得很晒。风云的到来,就像一杯淡而暖的茶,带着幽逸、沁心的意境,让人舒缓、松弛。 “见过风云之后,儿媳倒是真的安分了。”周末的午后,胥爷跟远在尔湾的弟弟视频聊天,“驰儿呢,也是一天两通电话报平安,我倒是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不错,大家都轻松,都不冒火。” “哥,你的脸又大了啊。”冷不丁地,铎爷又说了老哥最不爱听的话。 “你能不能不评价别人的脸?!”胥爷果然就翻脸了。 “我是提醒你要控制体重,人老了,更需要注意这些。” “我挺好,你别气我咒我就好。” “怪我,好心却不会说话。换个话题,说说我儿子你那侄子。” “他又怎么了?又酗酒了?” “那倒没有,先前被秋儿治得不轻……恐怕这辈子也不能贪杯了。” “那挺好。足见秋儿是有些厉害手段的。” “秋儿最近还好吗?” “说你儿子呢,提她做什么?!” “好好好,说回子亮,他最近吧,开始学摄影了。” “那还不是中了文烨的毒。你说两个大男人整天腻歪在一起……有意思吗?” “重点不在这里,而是我觉得吧,子亮在摄影方面挺有天赋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放他混那一界去?!公司怎么办?!直接越过他,让孙子们继承?!” “也许可行。” “得了吧,你也就看着年轻,还能欢腾多少年?!” “事实上,教导他成为生意人真的更难。” “也许是你不会教,教不好,独断专行,又少有反思……你不能一昧地怨儿子。” “哥居然会说这种话。” “是的,别笑,你并不了解我。” “是啊,也许吧。”铎爷暗想,老家伙,我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傻不傻啊,听不出我是拿子亮说事儿,给你解闷呐。他努力藏起笑容,以及内心的满足感。 第521章:黎明之前 ——现在,黎明就要来临了。 阮秋坐在卧房的写字台前,静静地写着日记。 ——很快,万物都会沐浴在夏日晨光里,投下一道道奇妙而深邃的影。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就在昨天,洛氏正式宣布将与武尚笛的技术团队合作,拓展智能机器人市场。丘辰说,当时来了好多记者,还有关注这一市场的各色人物,简直人山人海,把发布会会场塞得很满,很满……他描述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像是刚刚打赢了一场重要战役的将军那样自豪。我只是静静地聆听,朝他微笑。最后,他说,相信机器人项目在未来很多年都不会过时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们彼此相望,持续了很久。他突然问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究竟开不开心、幸不幸福?一种无法抑制的情感涌上心头,我立即说,“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温柔,明亮,他知道那是我的心里话。他备受鼓舞,进而郑重地说,“秋儿,我的过去是挺糟糕的,也许关于女人,我什么都见识过了……在这之后,居然得到了你……所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像胥驰那么烂的!我会禁得住任何诱惑,好好爱你,只爱你。”我笑了,然后拥抱他,但心里还是有些悲伤,我无法全然相信他。姑姑说,现在不代表未来,未来的变数太多了,这话尤其适用于男人。我知道姑姑的话不能全信,但这番话我是信的。 “又写日记吗?”丘辰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朝阮秋喃喃。 她“嗯”了一声,收好了日记。之后,感觉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放在肩膀上。 “早安,秋儿。”他亲吻了太太的脸颊,露出讨好式的微笑,“写了什么?昨天的事情吗?”他很好奇地问。太太便再次“嗯”了一声,随即,她起身走去盥洗室,还轻轻地推了一下本想拥抱她的丈夫。丘辰愣在原地,多少有些失落,但还是假装不在意。他深爱的太太总是适时让他明白——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努力,也永远无法得到。于是,他总是保有危机感。 “你为什么要碰那些迷幻的药物?” “因为,它不那么激烈、疯狂,能带来朦胧如梦的安静时光,虽然短暂,却让我的思维触及到一些非凡的灵感。” 午后,胥驰和武尚笛坐在念云郎咖啡馆里吃招牌套餐,气氛很融洽,于是魔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胖子,你最终选择跟洛氏合作,是无奈之举吗?” 胖子耸耸肩,“我的信条是——所有的选择都是最好的选择。” “嗨!我们也是一起嗨过的人啊,你别这么糊弄我好吗?!” “我当然明白你的用意,”尚笛打了一个响嗝,看上去很过瘾,“无非是问我最想跟谁合作嘛。在商言商,你们胥氏和洛氏肯定最有前景了,可你玩儿砸了,所以洛氏也不错。” “戚氏不好吗?听说周澎湃后来又单独约你了……你们谈了什么?” “喂,你就请我吃了个套餐而已,问题怎么那么多?!” “我说了,我们是一起嗨过的人,这还不够吗?!再说吃什么吃,看你胖的!” 武尚笛优雅地歪了一下头,继续吧嗒吧嗒地吃一块松软的肉饼,算是无声地还击了。 “阿典!”胥驰扬起手,呼唤正在忙碌的侍者。 “什么事?”阿典气定神闲地问,他今天改换了发型,浓密却也柔顺的发丝全部仔细地向后梳理着,看起来像是艺术品。 “再给胖子加两份鲜嫩多汁的牛肉饼。” “好的,驰少。”阿典麻利地下了单。 “这下满意了吧?”转而,胥驰朝尚笛讪笑,“我对你这么好……也总得有点儿回报吧?” 尚笛停下咀嚼,加重语气道,“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周董事都跟我谈了些什么的。”说完,他又埋头吃开了。 “不告诉拉倒。”胥驰起身去了吧台,气哼哼地结账走人了。 出了大门,钻进车里,他还故意停了一小会儿,告诉自己别急,胖子也许马上就会追出来解释一番了,但显然,这种事没有发生。他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马达的轰鸣声很悦耳,一种温暖的震动传遍周身,他踩下油门,娴熟地倒车,拐上了主路。在那之后,他照例打开音响系统,放出豪迈的摇滚乐,开足马力往家奔。公路上恰巧空空如也,这让他感觉自己正拥有着全世界——在下一辆车子来临之前。 忽然之间,某种东西降临在正前方,这很诡异,就好像无形之手在一秒之内摆放上去的,是一只体格健壮的苏格兰牧羊犬。这种狭路相逢的场面使得彼此都很惊讶,接下来所有的反应都是无意识的——牧羊犬按兵不动,胥驰猛打方向盘躲避,于是他们没有相撞,但由于车速太快,方向打得太急,车还是翻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胥驰相当运气地找到了手机,按下了预设的快捷键,电话在一响之后就通了,“风云……感谢你曾跟我说——不系安全带,焉有不死之理?!娘的,的确有理……” 一个半小时后,某间私立医院里,风云在病房外漫长的走廊上踱步,向胥爷沉稳而简单地诉说了胥驰的情况。“总体来说还好,外伤已处置妥当,正在进一步做各项检查。” “没有酒驾或是使用违禁药物……还算是万幸。” “是的,这一回只是车速过快。” “行车记录仪你看过了吗?” “他没开。” “他就是这么任性妄为!”胥爷恨骂了一句粗话,然后又问,“警方那边……没有惊动吧?” “没有。放心。当时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出事地点附近没有监控。公共设施也没有受累,路面我已经派人清理干净了。待会儿我再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出的事故。” “好,辛苦你了。我这就过去。” “您别来了,我会提醒他跟您视频的。今晚估计要留院观察。您也最好别跟锦媛阿姨说什么……婷婷那里,我会说留胥驰过夜,聊一聊,喝几杯。当然,锦然阿姨那里,我得知会一声……您看好吗?” “好吧,你向来考虑得周全。” “幸而他脸上无伤,所以只要明早医院准他回家修养,一切就都能圆过去的。” “我跟你说啊,风云,他就是胥家的魔头和债主,时时事事都在讨伐我们,如果当初可以选择,我宁愿活着的是胥子熙。” 第522章:想入非非 就在卓莹即将下班之际,卓严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并在听到一声清脆的“请进”之后,踏进门里。 美人脸色微微一变,垂着眼睛不说话了。卓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去吃个饭,再听场音乐会吧,即使不乐意,也别那么明显地摆在脸上。你是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的经理,得管控好自己的表情。” “直说吧,阿严,你还要多久才能放弃在我这里浪费光阴?” “这个我可说不好。”四目相对,默默无言,空间里充满了压抑感。 “经理,”阿典来到房间门口,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头,于是眨了眨那双机敏的眼睛,“明早再说吧。”随即旋风似地溜掉了。 卓莹叹了口气,用平和的语调说,“我们走吧,别浪费了你的好意。” “嗯。”他答应着,心里却非常难受。在这个女人面前,过去那个自信满满、从不拖泥带水的自己已经渐渐暗淡下去,濒临熄灭。他从未想过灵魂会跌落得如此决绝、惨烈,但毫无办法,此刻,他爱她,全心全意地爱,无法假装不爱,无法否认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爱人。也许,她永远无法知晓、理解,但这不重要。也许,就像潮汐那般,爱也会在某个黎明悄然退落,但这也不重要。眼前最重要。这该死的爱就在眼前啊,有什么理由不紧紧抓住呢?! 夜色之中,两个人默默走向各自的车,卓莹打开车门的时候,卓严不由自主地朝她望去。简洁可体的淡蓝色直筒连衣裙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垂顺的发丝散着幽蓝之光,随晚风轻轻舞动,舞动……“该出发了。”这声音促他醒过神来,进而发觉她正在看着自己。 “我明天还得早起,不能熬得太晚的。”她的目光那般闪耀,自相遇及至今天,将他的心意照得明明白白,没有留一丝可供放弃的余地。 “哦,唔,当然,好的。”他慌乱地答应着,钻进车里。 抵达一家非常出名的餐厅后,他的慌乱依然没有减退,自然就拿不定主意要吃些什么。卓莹为了加快“进度”,便干脆地做了主,点了菜。 “跟我在一起,你好像很赶时间似的……”他有所醒悟,喃喃细语。 “如果赶时间,怎么可能答应同你去听音乐会?”她非常沉稳地应对道。 “其实,我也吃不准你到底喜不喜欢听音乐会。” “应该喜欢吧。我会弹古筝,都是相通的。” “你还会这些?”他颇为吃惊。 “略通。”答得谦虚,客气,又冷酷,“另外,我也说了,不会浪费了你的好意。”她补充的这一句,让他又开始难过了。接下来可想而知,这一餐也就吃得别别扭扭的。 “小莹,”听音乐会的时候,卓严忽然在卓莹耳畔说,“改日,可不可以弹古筝给我听?”女高音歌唱家正在演绎贝利尼歌剧《诺尔玛》中的贞洁女神,音色细腻而独特,饱含深情与爆发力,又兼具天赋和技巧,将整个舞台稳稳掌控着。 “何必改日,待会儿去我家听就好。”美人平静地回复道。这种平静,就好像邀请一位并不熟悉的男子于深夜到家中做客也并无不妥。 “哦,嗯,好。”他再次慌乱起来,“但你不是说,明早还要早起上班吗?” 她慢慢将视线从华美的舞台移到他的脸上,语气似有几分严厉,“邀你听一曲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的……难道你还打算在我家逗留很久吗?”他的脸腾地红了,“我,当然是客随主便的。” “那说定了,今夜,赠君一曲孔雀东南飞。”她将视线重新移回舞台,不再言语了。 夜深了,卓严的车子尾随着卓莹的,稳稳地行驶在寂寞的归家之路上。月与星光自如挥洒,凝结在前方那辆车子上,使其如梦般华美、闪耀,他突然想,如果可以日日夜夜都如此该多好,与爱恋的女子一同去往同一个家。 但进到卓莹租住的公寓时,卓严却在门边迟疑了一下。她转过脸来,望着客人的眼睛说,“你先坐,我去给你沏一杯熟普。”他便平静下来,坦然地走进去,并轻轻地关好大门。十分钟过后,他坐在窗畔的沙发上,边品茶边听“孔雀东南飞”。他整身松弛着,神与思皆沉浸在乐曲所营造的不可言说的意境里。一曲终罢,他久久地看着她,眼中映着夏夜月光。 “你该回去了。”她打破宁静,下达了逐客令,“还有就是,今夜抚奏此曲,算是还了你对我的爱慕之情……我们真的不合适,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放下茶杯,慢慢站了起来。“两个人结合……也并不一定是基于彼此相爱……我能给予你一生不变的痴心——” 她黑眉一挑,眼中射出光芒,“我不信有一生不变的东西。” 他依然没有气馁,“还有令人羡慕的金钱与地位——” “那的确很重要,”她举起一只手,脸上腾起淡淡的红晕,“虽然重要,但还是大不过‘我爱’二字,就是这样。”她走去大门口,想为客人打开门,却被其猛然抱住,疯狂地亲吻起来。情急之下,她抓破了客人那张体面的脸,“混蛋,非得闹得这么难看吗?!” 他登时清醒过来,尴尬到不行,“对不起……但你就不该带我来这儿!”他夺门而逃,慌乱之中又撞上了在门外徘徊的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揉了揉眼,再一看,便认出了阿典。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气恼地质问。 “我怕有人打美人的坏主意,便来管闲事呗。哟!这么激烈,都挂彩了哈!不过你也不必尴尬或者遗憾,因为据我所知,对她想入非非的男人多了去了,能登进家门的只你一人呢!” “阿典,”卓莹推门走了出来,轻轻地说,“人家要回去了,你别挡着道儿……” 阿典耸耸肩,让开了路,卓严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早点儿睡吧。”阿典也准备离开。 “等等——”她尽力以平稳的音调说,“今晚的事,别想入非非,别告诉别人。” “谁爱管你似的。”他白了美人一眼,匆匆离去。然而,在重新返回咖啡馆的路上,他便向老板道明了一切,甚至包括他猜测的部分。 收线之后,戚风云回到病房里。“谁来的电话?”胥驰轻声问。 “睡会儿吧。”风云温和一笑,靠在沙发上,继续读考门夫人的《荒漠甘泉》。 第523章:传道授业 “风云……我觉着,自己又开始‘丧’了。”凌晨,胥驰轻声喃喃,“喂,我知道你不可能睡得着。”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风云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回应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生活就该每天都虐你。” “那你还管我、陪我?!” “不然怎么办……你求我别丢下你,我既答应了,就得守信。” “风云……你是不是答应过很多人很多事?你累不累?苦不苦?”这一串问题里带着淡淡的哀愁与疼惜。 “算不上很多吧,是一些人一些事……所以,也还好。人生哪有不苦不累的?” “你又开始读那本<荒漠甘泉>了。” “因为‘那里有不干的活泉,永流的江河。’闲暇时读一读,也挺养心开智的。你有空也读一读吧。” “我才不要呢!”魔王撇了撇嘴,转移话题,“哎,我昨天跟武胖子见面,主要是想探探周老爷子都跟他说什么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胥驰,从小到大,你总是自带优越感,觉得自己有权利逾越一些东西……其实,你没有那种权利。任何人都没有那种权利。” “你又教训我,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请你安分些,好吗?”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就是为了过于安分的你,甚至被人家踩了脸和头颅也依然温润端庄的你,我才不能安分的。”魔王回敬道。 “被你说的,好像我不是戚氏的主人翁,倒像是周爷的走狗。时时处处敬他惧他,对他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我竟不知道兄弟这面镜子,照出了这样一个我。”话说得愤怒又凄凉,且有难过、失望的余意。 “即使你这么损我,我也不会气馁罢休的。周澎湃这条蹬鼻子上脸的老狗,总得有人狠狠踹一脚,才知道自己在戚氏只是条染了金毛的狗而已。他若因此而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我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你,风云,你的脸、你的头颅、你的每一寸尊严,也都粘连着我的……我得替你捍卫这些,我有这种使命和能力。” “这么说……找武尚笛套话只是个开始?” “是的。先礼后兵嘛。” “可笑,事实上,还没怎么样你先翻了车。” 魔王立即争辩道,“哎,那是我的劫我的丧,我就得接着受着……但这和惩戒老狗是两码事,挨不上的。” “胥驰……算小弟求你……别闹了。”在胥驰面前,风云从未自称过“小弟”。 胥驰心头涌起百种滋味,“风云……我……还是无法懂你呀。”他泄了气势和决心,不得不暂时妥协了。 “我也知道,胥驰的试探纯属个人行为,背后引不出风云人物来的。”同样的无眠之夜,周澎湃选择在书房里跟周响聊天。 “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懂您的意思——有些地方如果不用心的话,根本感知不到。而您,对风云的事情向来用心,所以感知到了他人捕捉不到的秘密。” 我觉得吧,戚风云越来越擅长把控人心,迟早万事皆可得了——周爷本想说出心里话,却还是咽回去了。倒不是不肯向周响吐露真心,而是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想法。戚风云没有那么高明,没有,绝对没有……违心否定像是一道坚定自我信念的咒语,值得反复念。 “抱歉扰你陪我聊天,但你瞧瞧,我还能找谁呢?”周爷抬眉一笑,“去睡吧。” “好,晚安。”周响心领神会,转身退出了书房。行于华美而空荡的廊上,他不由轻轻地叹气。是啊,心爱的女儿也嫁人了,老板还能找谁说说话呢? 上午,阳光明媚,胥驰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中,汪和婷正在露台上来回踱步,没有注意到丈夫正在背后盯着她。 “喂。”一声短脆的呼唤,促她转回头,嗔怪道,“回来了,酒鬼。”但马上,她又察觉到丈夫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和倦意。“你,还好吧?” “当然,很好。”他努力控制着虚弱的身体,露出明媚的笑容,但太太还是感知到了丈夫的异样。她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想问“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她却选择用通情达理的目光望着他,再低下头,看了看彼此的鞋子,缓缓地说,“回来就好。说起来可能有点儿肉麻,但是,一夜未见,我和宝宝都很想你。” 胥驰噗嗤笑了,“是挺肉麻的。”然后拥她入怀,“不过我喜欢听。”这些日子,他注意到了太太的变化,这种变化很对胃口,却也让他起了警惕,使他意识到太太变得难对付了。 “总之……我希望事情就这样过去吧。”午间,忽然造访戚氏集团的卓严用不寻常的羞愧表情瞥了戚风云一眼。风云向后靠在大班椅上,静静地看着访客。 “如果,”卓严倍感压力,遂改口说,“如果这么说使你或她恼火,我愿意收回这句话。” “已经彻底熄灭吧?”风云忽而问道。 “什么?”显然,卓严没料到会有此一问,进而觉得莫名地被羞辱,随即恼怒起来,“请你相信,我说爱她是极其认真的。我向来尊敬你,觉得你是我认识的少有的君子,所以才在乎你的看法。可你呢?!你居然这么待我……我告辞了!”他脸上写满愤怒,也很想转身离开,但就是别不开眼,迈不开腿。这真是太奇怪了。他暗想。 “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刻,”风云慢慢地说,“脑子里突然出现难以启齿的念头,觉得无法控制自己,”一双丹凤眼变得冷峻起来,“但是,那些一闪而过的冲动,都被压下来了,也就风平浪静了。”他点燃一支烟,又拿起烟盒和打火机朝卓严晃了晃,卓严扭捏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领受了。 “在即将失去自我的紧急关头,要咬紧牙关,悬崖勒马,要一再地问自己,你是谁,你在哪儿,在做什么……无论如何,不要突破你的底线。”风云放下烟,润了一口茶,继续说,“我相信,这次尴尬的会面之后,你能悟出一些道理来的。”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传道授业解惑吗?!”卓严冷笑一声,掐灭了烟,起身走掉了。 第524章:思虑重重 夜很静,袅袅烟雾缭绕着风云的书房,父子俩对坐着,抽烟、品茶、下棋。戚爷再次获胜,不过风云也让父亲捏了两次冷汗。古董钟慢悠悠地晃过了十一点,戚爷站起身来说,“年岁大了,熬不了太晚了。” “好的。”风云跟着起身,扶着父亲的手臂出了门,“今夜的棋局真好,我又获益了。” “少来了,”戚爷俏皮地白了儿子一眼,“你就这点儿不好,总是自自然然地拍马屁。” 风云会心一笑,“您就这么看自己儿子呀。” “是呀。”两个人都笑起来了。 风云回到卧房时,太太不出所料地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地上了床,打开床头灯,继续读那本《荒漠甘泉》。 ——恶者从来不肯放弃他的地盘,除非先有一阵激烈的战争……我们进入神的国,必须经历许多艰难。 他合上书,关了灯,眼望着虚无的夜的黑暗,默默消化着一段文字。 “喂,风云,我们聊一聊吧。”上午,风云抵达办公室的时候,正在跟助理吴信步闲聊的周爷转而朝他放话。 风云点了点头,吩咐信步泡两杯花茶,然后穿过助理办公室,打开一道门,将周爷让了进去。 两个人相对而坐,都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可想而知。周爷今日看起来格外显老,却也格外清醒、严肃。片刻之后,信步进了门,上了茶,重新关好房门。周爷品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点了点头,“信步泡茶的功夫有所提升……当然,跟你没法儿比。” 风云礼貌性地回复,“那么下次我来泡茶。” “那么我就当真记下了。”周爷掏出烟和打火机,娴熟地吞云吐雾。风云将手边的一只水晶大烟缸缓缓地推过去,周爷领了情,敲了敲烟灰,露出一点儿笑容,“每次见到这只烟缸就会想起珞珞生气的样子。” “是的。”风云也笑了笑,进而问,“最近也不曾见她,她还好吧?” “和陈进还算太平吧。”周爷本想说“和美”,但觉得“太平”才是准确的状态。 “不说他们了,”周爷晃了晃手臂,终于说出正题,“听武尚笛说,胥驰找过他,打探我来着。” 风云轻声说,“是啊,见过面,一无所获,还在半小时后出了车祸。” 周爷迅速看了风云一眼,目光犀利而凶狠,也带着些许惊讶,“车祸?” “好在人没事,也没有目击者和监控录像……也就没掀起浪来。” “那就好。”周爷点了点头,不忘损一句,“所以说好奇心不可以太重的。” “不过人类的进步也的确是好奇心推动的。”风云面色平静地说,“另一方面,对您好奇的人格外多,也不见得人人都出了车祸翻了车,足见,不关好奇心的事,多半是赶上寸劲儿了。” 周爷哼了一声,老辣地还击道,“那些对我好奇的人,多半是嫉妒心作祟吧。没出息的瘪三们聚在一起,最过瘾的莫过于在背后骂比自己强的人,这个跟学识家庭都没大关系,就是一种没品的秉性!所以风云呀,人类的进步不是好奇心推动的,是嫉妒心推动的。你可别误会我指桑骂槐,胥驰的确就是赶上寸劲儿了吧,呵呵,躺在胥氏的大怀抱里,除了老天,谁还收拾得了他?!” “所以您一上班就特地来找我,只为闲聊,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啊。” “是适时沟通。我们有必要适时地进行面对面沟通吧?” “有必要。”风云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把话题转到公司运营上好吧?” “好啊。你觉得哪里不对吗?近期重点推动的项目、电子验印、优化采购流程,甚至是员工业务培训及心理辅导……各项工作都在有序开展,应该没有哪一件是你没过目点头的吧?” “正因如此,在武尚笛的问题上,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风云道出真实看法,“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在定好了策略之后,您又单独约见他——” “抱歉打断你,但我见他只是单纯地叙旧,我跟他老子关系非常好,他难得来罗利,我尽地主之礼,有问题吗?” “在那个节点上,您的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的,我以为,您好歹会知会我一声。” “事实上,你和胥驰,你们都太敏感了。” “但愿如此,只是误会而已。”风云的声音特别悦耳,富有磁性,却也藏着情绪。 周爷把身子向前凑了凑,显现出不常有的亲近感,“风云,你不必思虑重重的,这是戚氏,你是主人,谁也不会把你人蒙在鼓里。公司里都是聪明人,即使偶然混进一两个笨蛋,也混不长远,对吧?” “您是想说,在这里,没人会把赌注下在您身上?” “真的只是叙旧。”周爷挺直身子,抱起双臂,“这件事就过了吧。” “好。”风云倒也痛快地答应了。 “这我就安心了,毕竟你向来守信。其实吧,我从来都没想把我们的关系搞糟。正好相反,我们得维持下去。戚雄业、你,我,我们曾共同攻坚克难,因此,我们该有默契。”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黑亮的双眼散发出强劲的力量,“还有就是,劝劝胥驰,别对我动坏心眼儿……” “他是个自小就享有各种荣宠的人,所以没有足够坏的心眼儿去动您的。” 周爷笑了,“冷不丁的,你也能说几句有趣的话。”说罢便往外走,跨出门的时候,风云觉得那条依然挺拔的背影里,写满沧桑与疲惫。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之后,虚掩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三下。 “进来吧。”风云和和气气地说。 “还好吧?”信步踏进门里,脸上挂着不能自已的担忧。 “挺好的。”答得如常那般风轻云淡。 第525章:渐行渐远 吴信步进了门,没有急着收走茶具,而是缓缓坐到风云对面,也不说话,只是坐着。 “和珍珠的婚期定下来了?”风云摸出一根烟点上,看着先是一愣、进而默默点头的助理,继续说,“我会送一笔礼金给你们,原本应该送礼物,那样感觉更有诚意,可还是不如礼金来得实际啊。”他脸上照例露出温和儒雅的笑容,“总之恭喜你,抱得美人归。” 信步望着老板的眼睛,脸上写满矛盾的心情。“我——”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下去。 “要离开戚氏吗?”风云倒是早有准备似的安慰道,“这也没什么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对不起,风云哥。” “无需道歉,信步。结了婚,往后余生,得花时间在更值得的人与事上面,这是人之常情。” “谢谢您这么说。虽然听到这些话我更难过了,但是,还是想谢谢您。”信步释然道,“您放心……我会交接好手里的工作再离开的。” 风云掐灭烟,轻声回复,“好的。” 重新走回助理办公室时,信步回身关门,却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去小心而仔细地端详即将不再是老板的风云,见其端坐着,默默而投入地浏览着一份文件,心上涌起说不清的酸楚与失落。这样的让人心生向往的老板,此生不会再遇见了吧。他叹了口气,将那道缝隙关严了,掩埋了。 “说了吗?” “说了。” “难过吗?信步。” “非常难受……但请不要说对不起,珍珠,既然决定相爱,结婚,总要有所取舍。” 入夜,极有情调的餐厅里,灯光照着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两个人对望着,眼神里透露着清澈的爱意,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 “只怪我哥嫂逃掉了,而我不能够那么做。” “别这么说,他们在与不在,都影响不了我的选择,我们的选择。” “谢谢你这么说。” “谢谢你肯嫁我,我这么平凡,平凡透顶——”荀珍珠听到此处,噗嗤笑了。信步跟着笑了笑,然后别开眼,望向窗外。轻风徐来,树影摇曳,夜色温柔,月亮很圆,天空里的星星也特别多…… “喂,”她朝他摆了摆手,带着撒娇的口吻说,“你走神儿了,约会也不专心呀。” 他重新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却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此刻,实在没什么好交谈的了。 “现在要怎么办?”书房里的古董钟指向晚八点,胥驰盯着风云,吐了一个烟圈。“这种带滤嘴的香烟真扫兴。”他耸耸肩,皱着眉继续说,“比吴信步转会去准岳父的公司更扫兴。” 风云笑而不语,完全不接招。胥驰只得直接问,“你有接替他的人选吗?” “你知道的,我还有两位得力的助理,所以目前不急。” “那俩人再好,也没有信步可信。”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目前先就这样吧。我会让虞虎跟信步做好交接,暂时坐那个位置。” “虞虎?怎么选他呢?!两个人比较起来,明明是樊英更好一些吧?” “樊英虽然稳重,却缺乏冲劲儿,而且……”风云决定让后半段话飘散在空气里。 “助理这个职位不需要开疆辟土的决断力,只是一板一眼地做事就好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我还得说——虞虎更合适。” 胥驰眨眨眼,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懂。” “所以别想这些了,出去散散步吧。” “行啊……”胥驰把令他扫兴的香烟摁熄在水晶烟缸里,“哎,散步结束就该赶我回去了吧?” 风云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还是你懂我。” “死鬼!” 两个人相视一笑,出了门。 “看着像是没事儿似的,其实心里肯定掀起浪来了。”戚爷站在窗畔,端详着送走了胥驰、独自在夜色中行走的儿子。 “听您这么说,我才知道信步是位不太好取代的助理。”锦然柔声搭话。 戚爷果然来了兴致,对娇妻解释道,“风云在意的,始终是信步他爹吴甄志啊。在退出洛氏集团之后,吴董事是他卷土重来的最大资本。而今,信步离职了,原本的那种绑定关系势必松了散了,或者说渐行渐远了——这才是痛点。” 锦然点了点头,转念又说,“不过,在洛氏董事会,风云还有很多支持者啊。” “不一样的,吴董事始终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能为风云做什么?”她本想说“您”,却换成了“我们”。 “暂时什么也不必做。”戚爷用淡而平和的口吻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纠正你,不是‘我们’,现在,此世间,真正能为风云做些什么的——只有‘我’。” 上午,助理办公室首度坐着两位助理。信步自顾自地忙碌着,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虞虎则靠在椅背上,用右手娴熟地玩转一支细长的签字笔,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电话响了,画风巨变,两个人同时伸手去够摆在两张办公桌正中的那部电话。 虞虎得了手,信步只得罢手,坐回原处,虽然觉得嘴里发苦、胸口郁闷,却也继续投入于先前的工作了。 转而,新任助理轻轻地扣门,在得到允许之后走进风云的办公室,将一杯沏得恰好的熟普稳稳放置在桌面上。 “下午两点,您约了道业集团的尹先生喝茶。” “信步今早提醒过了,不过,你再提醒一次也没什么不对的。”风云品了口茶,朝虞虎温和一笑,“坐吧。” “好的。”英俊的男子倒也不客套,自自然然地坐下,端详着对面的老板。“到公司也有三年了,还是第一次和您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说得好像我不许你来似的。”风云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吐出柔和的烟雾,“你认为有首席助理坐镇,自己不应该跑到这里的——这才是症结和正解。” 虞虎不自然地笑了笑,浓黑的眉毛挑动了好几下。“您忙吧,我出去做事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三年里头一回对坐聊天,这么快就想结束了?”风云轻声问。 “我还是没有跟您聊天的智慧,别再聊着聊着,把来之不易的机会聊没了。” “倒是句实话。那么,去忙吧。” 助理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风云补充道,“还有,茶不好喝。” 虞虎转回头,眉毛又挑动起来,“好的,我再跟着信步练练。” 第526章:意图明显 ——进入到与从前迥异的生活里,意味着安逸与舒适,但也蕴含着压抑、束缚和危险……在豪华的鸟笼里,我正在发生转变。 黎明的曙光降临,阮秋安安静静坐在卧房的写字台前,挥动一支轻盈而锋利的笔,书写一串串无人知晓的文字。 洛丘辰已经醒了,仰躺着,望向天花板,然后把视线移动至妻子的背影上。也许我永远无法进入她的内心,遇见她的灵魂,但这也无所谓吧,反正人不会离开我和孩子就好。 “你醒了啊。”她回身看着丈夫,用月光洗过的眼睛。时光赋予她一种独特的韵味,渗透于每一笔线条、每一个角度里。 “哦,是啊。”他颤抖着嘴唇回复,边揉了揉脖子。他是打从心底里越来越爱她了,所以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胆怯了,这实在不妙,但也改变不了了。 “昨天下午,风云约了尹道业喝茶。”他有意无意地开启一个话题,“‘道业’正在研发智能医疗app,旨在线上与线下联动,搭建医护患三方的沟通服务桥梁……风云此时联络尹老板,意图明显呀。” 阮秋慢慢收好日记,起身走去盥洗室,充满典雅风情的印花薄纱睡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格外梦幻、迷人。 “是,是,我知道你不爱跟我探讨风云,可我也不是想试探什么——我只是想在这件事上听听你的看法——” “我没看法。”盥洗室的门轻轻地关上了,却也没有关严,不久,流水声隐约传出来,洛丘辰感觉很郁闷。 太太总是这样,不屑于跟他过招,即使用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得胜,她也宁可冷处理。 僵持了一会儿,他不出所料地绷不住了,悻悻地下了床,站立在盥洗室门口,一时忘了管控茫然的表情。 “怎么了?我不跟你斗嘴,很不甘心吗?”美丽的面庞出现在视野里,“我想劝劝你,有些不好把握的事情,最好别沾边儿。” “你是说app?” “还有戚风云……洛家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的做法……我不想多说,怕惹你不痛快。” “可我已经不痛快了啊!”反驳的声音很轻,意思却也很重。 阮秋一愣,眨巴着大眼睛说,“我眼睛不舒服,像是进了什么东西,磨得疼,快帮我看看。” “是吗?”丘辰眼里依然闪烁着委屈与不甘,然而身体却诚实地凑上去,关切地问,“哪只眼睛?”下一秒,他便明白了,这是太太狡猾的策略,眨眨眼而已,自己就又败了。 “所以,把洛家安插的眼线提拔成首席助理,是一种策略吗?!”清晨,与儿子并肩散步的戚爷停下脚步,问了一句。风云低头不语,看着湿润的鹅卵石小路上两双款式相同的软底休闲鞋,婆娑的树影叠加在鞋面与路面上,有一种神秘而唯美的质感。 “您知道吗?昨晚,我看了洛儿描绘的马铃薯,扁圆丰满的,很立体,虽然距离活灵活现还有漫长的距离,但每一笔都不敷衍,认认真真,清晰明了……我觉得真好。我心爱的儿子,用一支铅笔就可以打动我了。” 他重新抬起头,那双曾见识过痛苦深渊的眼睛,如今浸满了温和剔透的光芒,“我就是依靠着家人一直不断给予的力量,才一路捱过来的……所以,我对自己说,我得开启智慧,收藏起孤独和痛苦,将温馨与欢乐还报给所爱之人,清醒、从容地面对凛冽的寒风和诡谲多变的人心。” 晨光里,一切都那么唯美、自然,而风云的英俊脸庞上,有着令人向往的光华与色彩。戚爷思谋着,不知该如何说出一句话来,才能驱散儿子自童年累积至今的锥心刺骨的痛楚。最终,他觉得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了,只得拍了拍风云的肩膀,迈开步伐,继续散步。但愿时光能把儿子的痛楚一寸寸翻过去,让幸福的章节翩然展开。想到此处,父亲露出强韧的微笑,脚步也加快了许多。风云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稳稳而亲近地跟随着父亲,在无比芬芳的季节里,努力前行。 吃过早饭,洛枭雄特地将儿媳叫去茶室,说是想品品昭平红茶。阮秋心里明白,必定不是这么简单的,然而一进茶室,她便心无旁骛了。很快,整室弥散开清高的香气,洛爷接过儿媳奉来的茶,咂了一口,觉得滋味浓醇鲜爽,回味温润绵长。 “果然是好茶。”洛爷点了点头,静默片刻,又说,“当然,能品到这样的滋味,你也功不可没。” 阮秋笑而不语,坐回茶案旁。 “一杯足矣,不必再忙了,说说话吧。” “好的,公公。” “放心,只是闲聊,没有考题。” “哦,”儿媳却说,“早上听丘辰提到风云和尹道业会面的事情……还以为您也要聊这个呢。” 哎呦——洛爷抬眼,端详着面色平静的儿媳,暗想这一回她倒是主动出击,堵我的嘴了。 “这个有什么可聊的。”他用手指慢慢地转动茶几上那只紫砂杯,“风云自有他的谋商之道,不瞒你说,当初,我是非常反对我太太你婆婆在他身边安插什么眼线的。”倒是撇得干脆、干净。阮秋虽不说话,却也自然不信。 “再说尹道业吧,可不是一些甜头、一屋子钞票就能被打动的人。另一方面,那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好处,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把脉、给予的。” 阮秋不予回应、评说,只是恭敬地问,“茶还要续一杯吗?” 他摇摇头,“我说了,一杯足矣。” 她脸上露出些许愧疚,“抱歉,我疏忽了您的话。” 你不是疏忽,只是打马虎眼罢了。他笑了笑,“我也说了,闲聊而已,所以你也不必拘谨。” “好的。”她轻声回应,却感觉茶室闷闷的,一点儿沁心养神的意境都没有了。 “时间过得真快,明达就快两岁了。” “的确如此。” “你嫁过来之后,可有什么不习惯?” “都挺好的。” “未来,有打算吗?” “明达读幼儿园之前,暂时没有其他打算。” “我说的未来……”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比那要远些。” “那之后,”她也郑重其事地回应道,“我打算做您的助理,跟您好好学习谋商之道。” 第527章:流淌入心 儿媳的话语,仿佛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子投入沉静的湖中,“咚”地一声,掀起漂亮的涟漪。洛爷笑了,笑声十分悦耳。 去公司的路上,在他眼中,天空、云朵、树木、人影……一切都静谧开阔,无比舒心。 “爹,有什么好事儿吗?您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呢。”坐在一旁的洛丘辰轻声探问。 “也没什么的,我向来如此……不像你,一上班就垂头丧气的。” 丘辰撇撇嘴,知道他老子又在糊弄他,却也作罢了。 此时,阮秋坐在一扇稍微敞开的窗户边,陪儿子读一本绘本,她的嗓音温柔甜美,夹带着一种让人着迷的韧劲儿,儿子依偎着她,听得非常投入。外面的树丛中,一群鸟儿唧唧喳喳,像是要争论些什么似的不肯罢休。 “今天下午有个慈善拍卖会,你得去。”婆婆走进来,不冷不热地说。随后,她将孙子搂过来,亲了亲,一本正经地劝诫道,“喂,明达,你是个男人哎,可不能只会读书,将来会闷死人的。也就是说,除了才华和帅气的脸蛋儿,你还得有独特之处……” 明达蹙了蹙眉头,扭动小身子反抗着,想回到母亲身边。“哈,在我手里,你还想逃掉?!”向薄筝反倒开心起来。儿媳看在眼里,却也一言不发。 “我要尿尿。”忽然,明达急切地说。 “好吧,是个好借口。”薄筝明知可能有诈,却也觉得放手为妙,便任由孙子挣脱自己,跑去找家佣了。 “还挺狡猾的……”薄筝把目光转到儿媳的美丽脸庞上,“多半还是像你。” 屋里似乎很静。“这话我没法接。”阮秋静然安坐,面色如常,“既然要去参加拍卖会,我想该选选礼服,再梳理打扮一下,免得让洛家逊色。” “好吧,也是个好借口。”女王撇了撇嘴,扬手打发了儿媳。 总是如此扫兴,以至于自己一身武功竟使不出来!所以说啊,这该死的女子,可真叫人不愉快。女王抚摸着脖颈,转念又想——不过,也不能说“这该死的”吧,她不该死,她是洛家的宝,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既想又不想,这感觉有些复杂……嗨!也无所谓了,完完全全无所谓了。 吃午饭前,洛丘辰照理点了一根烟,然后致电太太,“怎么样?今天无不无聊?儿子乖不乖?”然后知道太太照理会说“都还好”。 “都还好。不过你又在吃饭前抽烟了。”阮秋嗔怪道。 丘辰听罢,条件反射式地将香烟摆在桌面上的烟灰缸里,看着一缕轻烟升腾而起,他忍不住笑了。“瞧我被你管的,言听计从了。” “瞧你说的,像是我真的绑你手脚了似的。” “好吧,不跟你斗嘴了,”丘辰避开这个毫无胜算又磨嘴的话题,转而说,“芊芊说,下午有个慈善拍卖会,还说娘一定会带你去。” “嗯,是的。”阮秋平静地回复。 “你……”他想说“不爱去就可以不去的”,又觉得这样说仿佛是认定了太太不善交际,其实太太也是跟着LEO博士走南闯北的职场女侠,只是在洛家敛着锋芒而已。“你去了以后,喜欢什么只管买下。” “婆婆也是这么说的。”阮秋笑了笑,“我就回复‘听说有陈游哉的新作,我倒是想买来送人’,婆婆撇撇嘴,又摆了摆手,大致是同意了吧。” “陈画家曾为风云效命,深得其赏识,所以,那画作,芊芊必定是要买到手的。我娘撇嘴、摆手,大致是‘你没胜算,只管试试’的意思。” “还是你更了解婆婆。” 你呢,也只是在我面前装糊涂罢了。挂断电话,丘辰暗想,真是的,对我也不能敞开心扉。胸口随即涌起幽幽的感伤。不过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回到过去,把这个早就料到不会对我敞开心扉的女人放在面前,我依然会娶她的……所以,这是命中注定的啊。他叹了口气,不再琢磨了。 下午,大概是午饭吃得不痛快的缘故,洛丘辰开始胃痛,且持续痛下去,直痛得坐立不安,才只得让向太平带他去医院。 “回去后不要乱说。”回去公司的路上,丘辰特地嘱咐道,“我嘛,倒也不是命令你,只是怕家里大惊小怪的。” “你也该听医生的,类似巧克力蛋糕这种东西要少吃。”向太平也罕有地劝慰道,“我嘛,自然没有劝你的资格,所以听不听随意。但是你自己要明白,洛家的未来太不太平……全在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蕴着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 于是丘辰居然也没有嫌这个总是给父母通风报信的司机烦,也没有解释自己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引发胃痛,不能赖那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反而说,“我现在啊,算是体会到戚风云的苦了。胃痛这件事,真的是要人命的。我只是痛这么一下就受不了,那个家伙,自很小的时候就痛,一路痛过来……啧啧……”他没有说下去,车子里恢复了宁静,司机专注于开车,而乘客也专注于抚摸他的胃。 此时,慈善拍卖会上,陈游哉的画作还没有出现,于是洛芊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大嫂阮秋身上。说实话,那种白嫩清透的肌肤和苗条之中依然保有迷人曲线的身材,真的让人嫉恨。 “芊芊,要不要喝点儿什么?”旁边有个声音说。芊芊一愣,才发现向云音正一脸关切地瞧着自己。 “不用,谢谢。”她礼节性地回复,又随口应付式地问,“你买了什么没有?” “买了我婆婆绣的手帕,还有胥驰老婆设计的一条项链。你好像还什么也没有买啊。” “我在等——”她差点儿就把“陈游哉的画”说出口,“等等看吧。还没有那种一见倾心的购买冲动。不过嘛,”她眉头一挑,冲着表妹那张圆乎乎的写满好奇的脸庞道,“如果阮秋的脸蛋儿和身材也是拍品,我肯定买来用一用。” “怎么能拿秋儿打趣?真是的。”云音很不高兴地走开了。 “怎么了?嫂子。”不觉间,阮秋走到云音身边,“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结束,若是看累了,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吧。”那声音如山泉般幽远纯净,自自然然地流淌入心。 第528章:毫无破绽 会场外的花园里,阮秋与向云音同坐在一条木凳上,自在地聊天。渐显灰沉的天空下,忽起一阵疾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抬头看了看。“会下雨吗?”向云音喃喃。 阮秋将目光重新落回嫂子脸上,轻轻地说,“大约会吧。”空气里浸润感染了深秋的凉意,潮湿的风正在戏弄一片又一片散落在地的枯叶。 “你有想买的东西吗?”云音又问。 “有是有,比如……陈游哉的冰川图。但是,那幅画芊芊也想要,所以,也不是势在必得的。” 日光从不太厚实的云层里一丝一丝地漏下来,调剂着灰暗的天色,衍生出别样的美感。 “我姑姑有一种‘不争’的哲学,使她和我可以埋在相对安稳的生活里,不被打扰,也不自寻烦恼。那个时候,两个人分一杯咖啡喝也很快乐,在大减价的时候买下小码的运动套装也很自豪……如今,她不在了,但那种哲学仍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我。”听到阮秋这么说,云音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不由地握住了小姑子的纤手,“好凉。”她惊了一下,“我们回去吧。” “我自小就这样。没事的,再坐一会儿吧。”明朗的笑容挂在阮秋脸上,让人觉得心里有一点暖意,自深深处缓缓传递上来。 “如今……你也就顺利了吧?”云音谨慎地问。阮秋没有立即作答,这问题激起了涟漪,她得先平复一下心情。“是的,顺利了。”她露出笃定的神情,虽然未来如何,她无法预料。她只知道自己选择的路,要坚定地走下去。 “哦,”而对于小姑子如此坚定的回应,云音着实心疼,也就不好再说后面的话了——姑姑可是厉害角色,虽然年纪也不小了,可是精力依然旺盛,且一张刻薄的嘴巴越磨越锋利了。“这样就好,娘也会放心些。”她的脸红了。因为这脸上的红云,阮秋感受到了被家人关心、惦念的温暖。 “喂,你们俩,躲在这里算什么嘛。”向薄筝的呼唤促使两个人回到当下。不知何时立在眼前的女王,穿着优雅的宝蓝色长裙,系着一条浮夸而精致的腰带,从头到脚都闪闪发亮、得意洋洋。 “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刚刚来咱们这地方定居的暴发户的老婆?明明是个矮冬瓜,却把自己塞进一条密密麻麻的花格连衣裙里,啧啧,真是蠢透了,笑得我喘不过气来。”姑嫂俩对视一眼,暗想女王果然够刻薄。 “不过嘛,矮冬瓜刚刚出了大价钱拍了秋儿绣的香囊,也算是功德一件了,所以秋儿,你得去见见人家,当面致谢,不能失了礼数。” “好的,娘。”阮秋答应着起身,云音也跟着站起来,揉了揉腰肢,又抻了抻胳膊腿儿。 “瞧瞧你这做派,像什么样子。”女王白了侄女一眼,又不忘损一损云音她娘,“我们向家的基因多么优秀,怎么就生出你这样没品的姑娘来了,怪不得胥驰背地里叫你‘肉包子’。你呀,你不用憋嘴不服气,只回去找你娘使性子、算账吧。”一番话气得云音径直走掉了。 “你可别学她,”女王瞅了瞅立在原地的儿媳,“她有向家可以依仗,自然可以任性些。”言外之意是你呢,只是个孤女,就算是萧家视你为己出也没用,因为萧家根本不够看的。 “娘,我们进去吧,免得让人家等。”阮秋平静和缓地应对着,使得女王的口舌如常那般发不出功来。向薄筝只得哼了一声,败兴而归。 接下来,洛芊芊不出所料地得到了陈游哉的“冰川”,阮秋则买下了戚雄业捐出的一只年代久远的全手工紫砂壶。 “要谢谢你买了我公公的紫砂壶,价格给得精妙,既无外人来争,又给足了双方体面。”芊芊端着红酒杯凑到自己的嫂子身旁,“你那杯还是原封不动啊。”随即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晃了晃酒杯。机灵的侍者紧忙走过来,接过杯子,放回托盘,欲再递去一满杯酒。她缓缓摇了摇头,那侍者便走开了。 “对我而言,冰川只是大量冰块堆积而成的地理景观,所以嘛,那幅画我是看不出什么好来的。不过既然我家风云说陈游哉是非常有才华的画家,我自然要捧场的。” “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声音里有一抹淡淡的感伤。 “谦虚了不是?刺绣和绘画都是相通的啊。”这一回,阮秋没有说话,而是抿嘴一笑,喝了一小口红酒。 “嫂子见了我,总是惜字如金,不像从前未嫁过来那会儿,伶牙俐齿,厉害得很。”芊芊挑了挑眉,仔细打量着阮秋。实在是美极了,看得人骨头都酥了,且此等美丽已不限于脸和身材,还有些别的内容,比如藏着复杂心绪的眼神,比如无法效仿的独特气质……也就难怪老哥这种花心的家伙也会中爱情的邪。当然,她的这些感慨不可能说出口。“看来嫂子是被我娘给降住了,变得无趣了。算了,不说了,我回去了,你恐怕要待到结束喽。”说罢就走掉了。 “她又跟你说什么了?”芊芊离开后,婆婆又上前询问。 “只是感谢我买了戚爷的茶壶。” “肯定还说了别的。她那张嘴,吐不出什么花儿来,多半是酸的辣的……别理她。” “真没聊别的。”阮秋面色平静地强调道,“她和我怎么可能什么都聊呢?” “倒也是。”向薄筝嘟嘟嘴唇,悻悻地说,“走吧,还得带你去见几位有品味的太太。”阮秋便点头答应了。 “我是觉得你拿得出手,才介绍给她们的。” “我明白。” 向薄筝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她不喜欢毫无破绽的儿媳,“快走吧。”便在前头引路。其实她也挺累的。走在后头的儿媳暗想。 第529章:冰川特质 对于洛氏大少爷来说,下午的时光总是漫长而无所事事的。距离胃痛事件已过去两周了,这天午后,他照例懒洋洋地坐在弹性恰好的大班椅上,全身放松,若呆鸟一般停止思考,打着盹儿。不过,他心里也是希望自己能被这家庞大的公司需要的。只是,仿佛错过了那一班名曰“勤奋努力”的车似的,他象征性地追赶了几步路就放弃了,然后心安理得地混日子。 他始终觉得,生在大富之家,既然对做生意不得要领,那么,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无可厚非,至少不碍眼、讨人嫌。同时,他相信有父亲多年的积累与铺垫,生意伙伴们也自然会对洛家的继承人眷顾有加,自己也就不必像戚风云那般身负重担,殚精竭虑,做世俗复杂之人。 就这样无风无浪地混到下班,父亲的助理忽然来电,通知他需陪同董事长参加一个饭局,这多少有些扫兴。助理继续提醒他抓紧时间,他只得说知道了,然后悻悻地离开办公室,坐专属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 洛家的车子照例停在老地方,向太平照例没有搭理他。他坐到后排座椅里,在关门的时候,与父亲目光相接,不过彼此都没说话。父子之间总是有些血脉相连的默契,读一读脸色,便知道内心大致在想些什么。 司机选了一曲轻音乐播放起来,不露痕迹地望了眼后视镜,见洛爷倚着座椅闭目养神,遂驾车驶离公司。一路上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三个人便固守着沉默,不准备聊什么了。 直到车子停在胥氏庄园门口的时候,洛丘辰才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抱怨道,“原来是胥爷设的饭局啊。” “怎么?你不爱来?”洛爷眉梢微挑,略带笑意地说,“放心,胥驰不在家。” 丘辰立即觉得父亲是看扁了自己,忍不住说,“他在不在,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怕他不成?!” 洛爷嗯了一声,好像是信了儿子的话。车子已过了安检,继续向别墅驶去。 一位分外美丽的女郎特地在门厅迎候,穿着清丽素雅的旗袍,外罩驼色大衣,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耳鬓旁落下几缕,格外动人。洛爷看也不看,径直走过去,向太平紧随其后,心无旁骛。唯有洛丘辰自美人身旁走过时,用余光细看其侧影,冷笑道,“胥家好大的体面啊,竟能动用卓莹小姐来迎宾。” 卓莹不慌不忙地应对道,“本是受老板所托,来给胥家儿媳送些滋补品的,听说了这个饭局,又正巧碰上了您们,自然要迎候一下。这就回去了。” “这可就奇怪了,戚风云向来懂得怜香惜玉,送东西这种力气活儿不指派管家、助理或者司机来办,竟交托给你了。” “这些我倒是没细想,老板让做什么,我就只管去做。” “呵呵,”丘辰心里有火,冷笑道,“我来告诉你吧,蝴蝶一般的美丽人物,总是在我妹夫那儿飘来荡去的,自然是什么差事都讨要得到的。” “好了,赶紧进来。”洛爷自门厅里转回头来,朝儿子厉声道,“也不看看是什么货色,也值得你聊?!”丘辰立即偃旗息鼓,快步朝老爹走去。 卓莹立在原地,回味着洛爷的话,觉得心中发苦、发寒。 过了片刻,她缓过神来,默然行走于庄园的深秋景致里。满目都是火红和金黄的树叶,此时看来竟那么繁乱,毫无美感,分明是微风拂面,却也似千万条细软的鞭子抽在脸上,留下了火辣辣的刺痛感。 “东西已经送到了。”回到家中,她致电老板,声音有些无力。 “哦,好。”从巴黎回来已有三天了,戚风云一直很忙,此刻,他放下了手里的一份投资报告,起身走去落地窗前,看着天边的晚霞道,“辛苦你了。” 她心头一暖,立即回复,“应该做的。” “哪有那么多应该。”风云温和一笑,又问,“和婷状态如何?” “脸色看着还可以,心情也还不错,但您也知道,我对她而言,算作是陌生人,所以,我也是看不真切的。” “你是替我去看她,她心里是知道的……所以你说还好,就是还好。” “您这样说也对。”她举着手机,望着窗外的天空道,“她还问,从巴黎回来后,您是不是很忙?什么时候能抽空去看看她?” “你怎么说?” “我说……”她故意顿了顿,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地画出一个心形,“您向来很忙……我也,很久没见到您了。” 风云没有立即回应什么,晚霞很美,值得专注地欣赏,转而,他说,“我还有一份报告要看,再聊。”便就挂断了电话。 墙面上的时钟还在一丝不苟在运转,风云继续专注于看那份报告。一门之隔的助理办公室里也依然亮着灯,下班时间早已过了,且老板也告知他的首席助理可以回家了,但虞虎还是不想离开。作为助理,不应该比老板提早下班,这是他要留给戚风云的印象。准确地说,这是他在提醒老板,自己与已经离职的吴信步是有区别的。 时钟指向晚八点整,虞虎走到沙发旁的落地柜边,打开拉门,打量着整齐码放的一排排茶叶罐,考虑着要不要沏杯茶给老板。最终,他摇了摇头,作罢了。 电话响了,他吓了一跳,紧忙接起来。 “还没有走?”迷人的声音入耳,“既然如此,请你和毅星去咖啡馆吃个晚饭吧。” “不必了吧?”虞虎慌乱地说。 “哦,那么改日吧。” “我是说,本来是不必的……但确实饿了。” “那你通知毅星热车,我们马上出发。” “好好好。”虞虎满口答应着,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念云郎咖啡馆里,看似一切如旧。只是风云常坐的位置附近,墙面上多了一幅名曰“冰川”的画作。 虞虎不由自主地品看着,觉得画中冰川有一种微妙的似有若无的特质,却也说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 “喜欢吗?”风云轻声问。 虞虎从沉思中醒来,一瞬间很想说“当然”,却终是咽了回去。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这应该是您太太在慈善拍卖会上竞得的那幅画吧,的确值得收藏。” “这是恭维吧。”风云一笑,“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感受。” 虞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做首席助理的短暂时光里,他感觉自己已经渐渐陷进了某种模糊而又引人入胜的远景里,任凭挣扎,也不能走原本周详计划过的那条路了。 “在冰冷无趣的表象下,冰川隐藏着强大的、难以摧毁的力量。阳光算作是它的宿敌和知己,照耀着它,使它平添了一丝生动和灵性,又好像要融化它,吞并它……这很矛盾。”虞虎停下来,望着他的老板,慢慢地说,“这幅画中,冰川与阳光就这么僵持下去,总是会有尽头的……我想,最终,这冰川要葬送在阳光下的。” 第530章:心理游戏 ——这是风云自巴黎回来的第四天。 清晨,早起的阮秋伏案写她的日记。 ——他跟大家说,是去会一位朋友,再随便逛逛。大家自然不会信吧。在风云去巴黎的那一周里,婆婆会在每日的早餐桌面上探讨她的“不信”。 “他去巴黎,甩开一大家子人,只带着苏毅星,这真够奇怪的。” “他不是胥驰那种人,可以说走就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是去考察市场吗?不,不对。” “像他说的,去见谁?也不对,那么大费周章地去见谁啊?女人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特地向我投来一瞥。我自然是毫无反应的。然后她慢慢地摇头,耳垂儿上的一粒钻石耳钉闪着刺眼的光芒,“不,不可能。”众人都非常默契地沉默着,迫使她扫兴,进而扯些别的。但是,次日的早餐桌面上,她照样还要说回这个话题。 写到这里,阮秋抬起头来,朝窗外的一片树林望去。薄雾随柔风在林间轻轻涌动,遮盖了叶的凋零与惆怅,以及树干的斑驳样子。她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日记本,心头掠过一丝凉意。 ——于我而言,写日记真是件戒不掉、停不下来的事。这是宿命。是姑姑在离别之际赐予的。 她收好日记,锁上抽屉,然后释然叹气。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丈夫的声音传进耳里,听起来有一种贴心的触动。“我是说风云去巴黎的事情。” 阮秋却不着边际地问,“为什么妖冶芬芳的花朵会在瞬间枯败?” 丈夫一愣,脱口一句,“什么?” “我是说院落里的一丛花儿,昨天还开得那么骄傲尽兴的,今天竟全都蔫了败了。” 洛丘辰来到窗畔,顺着太太的指引去看一番花朵凋零的景象。“这也不是完全的意外。”他顿了一顿,缓缓说,“本就是脆弱的品种,又赶上了昨夜的降温。” “嗯。”阮秋点头。 “不过,你再看旁边的那几棵冷杉,拜天气所赐,披上了一身璀璨的黄,不也是很好吗?” 阮秋凄然一笑,“不谈这些了。”丈夫转过脸来看着太太,耸耸肩,然后吻了吻她的脸颊。那一吻是节制的,却也照旧有爱情的香甜味道。 “走吧,看儿子去。”他把她从椅子里拉起来,动作柔缓,阮秋也就没有拒绝。 到了明达房间门口,正碰上前来看望孙子的向薄筝,丘辰脸色微变,握着太太的手也条件反射式地向身侧藏了藏。阮秋却笑一笑,自自然然地向婆婆问早安。女王哼了一声,“是挺早的。拜你所赐,全家都习惯了早起。”然后推门进了房间。 丘辰有些紧张地偷瞄太太的脸色,见其依旧风平浪静,这才放松了些许,陪她一同走了进去。 因为女王的到来,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洛明达望着奶奶,奶奶也看着他,两个人仿佛在对峙。明达忽然先开口,清晰而有礼貌地说,“奶奶早安。”然后跑去拥抱阮秋。 “过来。”女王的音色总是咄咄逼人,“朝我问好,又跑去抱你娘,不礼貌。”明达并未照做,反而回复道,“我娘比较香。” “你可真是不识货。”女王当然不满意,口气却也软下来,“快过来抱一个。奶奶今天闲来无事,可以带你去博物馆。” 明达受到了诱惑,抬头看着妈妈,眼中有星光点点。阮秋点了点头,又抚了抚儿子的前额,小家伙便就迅速地投入奶奶的怀抱。 “小孩子就是这样务实。”女王很满意,转头问儿媳,“你还真没带他去过博物馆?” “嗯。”儿媳柔声回复,“觉得他这个年纪,未必能看得懂什么。” 你懂什么。女王暗想,然后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罕有地没有乘胜追击。 夫妻二人重新回到卧房,丘辰叹出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怎么了?似乎有感待发。”阮秋转过身来,背着晨光,朝丈夫微笑。 丘辰强打精神说,“总觉得家里家外都不好混……家里有老娘,家外有老爹和——”戚风云。他险些说出口。光想想,就喘不过气。 阮秋轻声说,“哦,这样啊。本来还想说过两年咱俩换换角色,我学学做生意,你多跟明达相处相处。既然你觉得家里家外都辛苦,而我呢,若无法获得足够多的信息和资源,也很难掌握局势,有所作为……所以,不换也罢。”这番话说得柔声细气,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丘辰很想发作,可也知道后果——也就是自己遭罪罢了。 “老婆,你头发已经足够长了,发量也够,我帮你梳个鱼尾辫怎么样?”他闲扯道。 “你还会这些?”她顺势和和气气地问。 “当然,我也是有妹妹的人呢。” “哦,好吧。”她痛快地答应了。 他的手指开始灵活而富有技巧地在如瀑的秀发间拨弄,慢慢地,脸上自然而然地呈现出笑容。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本领,”鱼尾辫梳得极好,阮秋歪了歪头,对着镜子里的丈夫说,“此前却不曾展示一下。” “我本事不多,得慢慢展示,若一下子都用光了,下半辈子拿什么讨你欢喜?” “有道理,也没道理。” “什么啊,这话说得……不清不楚。” “你看看,我也是嘴笨,话都说不清楚……所以呀,咱俩还挺般配的。”说到这里,灵动的大眼睛对着镜子眨动了两下,丘辰便噗嗤笑了。 “你去巴黎会友,而那个‘友’只是陈游哉?!风云,你这是糊弄鬼啊。” “原来你是‘鬼’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胥驰的脚继续有意地踩踏在风云书房中那块醒目的红色地毯上,“喂,连我都不能得到一句实话吗?” “刚刚跟你说的就是实话,可你不信。” “凭什么?!只是送了几幅破画,就成了你戚风云的‘友’了。” “成为兄弟很难,成为友人,只需要看着顺眼、谈得来就好。” “不,我太了解你了,即使是做朋友,你的门槛也很高。所以,”胥驰停下脚步,忽然来了灵感,“你是为了去见陈游哉的现任老板。”然后认真品看着风云波澜不惊的脸色,打了个响指,“哈!别装了,被我猜中了吧?” 第531章:陡峭话题 午后,阳光明媚,高尔夫球场内,戚雄业举起球杆,眼睛仿佛向远方某处瞄准,却又摇了摇头,放下球杆,将目光凝固在脚下的那一粒球上。众人不解其意,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也跟着凝固了目光和嘴巴。过了一会儿,戚爷转过身来,简单地说,“今日没兴致,不玩儿了。” 众人也不多问,便极有默契地散开,各玩各的去了。胥江涵走至近前,音色明朗地问,“老哥,去我那儿坐坐?” “你家里有孕妇,还是算了吧。” “我是说去我那临海的宅子散散心。” 戚爷缓缓一笑,“我那弟妹和贤侄最厌恶你去那儿,如今你还要拖着我去?” 胥爷撇撇嘴,“那去你家,品一品茶。” “风云照例忙事业去了,罗平又不在,其他人皆没什么高水准,所以先说好,你别挑剔。” “瞧哥哥说的,我能挑剔什么。不过也先说好,只要不是你那大儿媳奉茶就好。” “她?”戚爷冷笑道,“也开始忙事业了,整日不着家。” 胥爷品出了怨气,自然没有再顺着这条线说下去,而是扯些别的,和戚爷一路说笑着回了戚家。 洛芊芊正在家中自在地打盹儿,闻听公公领着麻烦人物“杀”回来了,自然有些惊慌,便对前来通风报信的家佣说,“差个机灵的去伺候茶水吧,就说我不舒坦,躺着呢。” 家佣得了令,照着原话回复了戚爷。戚爷不好发作,只得说,“那就你伺候茶水吧。”家佣答应着,去内室挑选茶叶。戚爷隔着茶几,与坐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的二弟对望一眼,“瞧瞧,洛家的千金也就这个德行。” 胥爷狡黠一笑,“啊呀,老哥,我只是求杯茶品品,品评不了别的。” 戚爷哼了一声,“你这家伙,越老越奸滑了。” “人老了,怎么样都是讨人嫌的。” “这话说的,好丧气。” “不然呢?”目光对峙了几秒,然后就松下来。家佣挑好了茶,坐上茶案,煮起水来。 老哥俩又开始闲聊,等着长相端正的中年男人端茶过来,其实对那茶的滋味儿,两个人都没什么期待,光是看看那张奋力压抑住惊慌的脸,就知道茶也必然跟着受了惊,败了味道。 茶喝得无趣,但聊天斗嘴倒是轻松开怀的。毕竟是自漫长的时光里一路走过来的,共同话题很多,思维与格局也配搭得起很多领域,所以,就这么消磨到吃晚饭的时间,极会泡茶的戚风云也就回来了。 “只是茶吃腻歪了,你回来的有些晚呢。”胥爷在茶室里踱步,舒展修长的身子,也并不看恭敬地立在眼前的风云。 “改日您再来,我挑些清爽的茶给您品尝。” “这答复并不能让我满意,不过也就算了,你一直就是这个风格,不必为了谁而改变。”胥爷离开茶室,也就决定归家去了。 戚家父子送了出来,三个人一路无话,胥爷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父子俩目送了很远,才往回折返。 “他今日是败兴而归了。”戚爷笑着说,声音舒缓、悦耳。 “多半是怪我知道他来了,却不回来伺候茶水。”风云轻声回复,边走边扶着父亲的手臂。 “你这孩子,跟我还打马虎眼。”戚爷在儿子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我是故意躲着他的。”入了厅堂,攀上楼梯,风云坦诚道,“他好奇我巴黎之行的目的,又不屑于从胥驰那里打探消息,只能亲自上阵,却吃了一肚子无味的茶。” 两个人来到风云的书房,继续聊这个话题。 “我也知道,他不拿到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仅是他,胥江铎也是如此的。那人虽不在此地,耳目却已布控了一大把。戚家的事,尤其是你的事,格外牵动人心呐。”戚爷望了望藏书甚富的大书柜,又说,“你中意的书不也曾被那人偷借去读了吗?足见他啊,就是喜欢躲在暗处窥探人心的鬼怪。” “可惜那时我只是浅读,随手缀上几句感言,他无法从中深入地看清什么,以揣测出今时的我来。” “那倒也是。”戚爷笑了笑,“往时的你,今时的你,我都读不透彻,更别说外人了。” 风云知道父亲话里有话,便说,“爹,您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 “那就问巴黎之行吧。既然大家都在猜,我也凑凑热闹,八卦一下。”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我是去见陈粟峡。” “陈粟峡?” “陈游哉的现任老板。” “峡谷集团的老板?” “嗯。” “果然是大人物。爹都说不上话的大人物。” “我也是凑巧认识的。” “这个凑巧,是在你上大学那会儿吗?”虽然这一问势必将话题带去陡峭地带,但戚爷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是在幽兰会所认识的。”风云平静地作答,“他听我弹奏过‘出水莲’、‘黔中赋’、‘林冲夜奔’、‘长安八景’。” 整室再度陷入沉默。 “好了,我也困了。”戚爷起身离开了书房,罕有地,风云没有起身相送。 果然,如他们这般的父子之间,也照例有谈不下去的陡峭话题。 许久,风云走至香炉旁,燃起一只香,看着它缭绕起一缕缕婀娜美妙的烟,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他说去见陈游哉,我不信,但我想,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扯出这个人来糊弄我。所以呀,我猜,一定是跟孤魂野鬼似的陈游哉有直接关联的某个人,而这个人,必定是值得风云千里迢迢前去会面的——大人物。”浓烈的夜色里,胥爷的书房灯光璀璨,胥驰对着败兴而归的老爹阐述自己的看法,“这么想来,大概就是陈游哉的现任老板吧。但我也不知道那位神秘的老板到底存不存在,始终是听风云说的——陈游哉找到了新工作,待遇优厚,还可以环游世界,去替新老板买下一些艺术品。” “多半是存在的。”胥爷说话的口吻里带着无以排解的郁闷,“看来,你比我有收获。” “收——获?”胥驰一愣,“您真是特地去打探消息的?” “是啊。”胥爷挑眉道,“不行吗?” “呵呵,”胥驰有些皮笑肉不笑,“这可怎么好,我竟然把风云给出卖了!” 胥爷淡然回怼,“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这么多年,表面是兄弟情深,实质上呢?你从未拿到过任何可供出卖他的筹码。” 胥驰心头不舒服,不服气地嘟囔道,“您和戚伯、萧叔不也是如此吗?!” 第532章:老气横秋 巴黎,玛海区,日落时分,天空有些阴沉,星月亦不明朗。露台之上,戚风云坐在大人物身边,望着其脸上依然清俊刚健的轮廓、沧桑感十足的皱纹、倔强明朗的笑容,忽然想到自己深陷于幽兰会所里的迷茫岁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巨大而宁静的夜色里,大人物开了口,“风云,你看这里,有厚重的历史,算是丰富的遗产、还是沉重的包袱呢?”声音如清朗的钟声,让人莫名心安。 “这里,算是非城市化的地段,没有摩天楼,藏着森林和安逸雅致的老建筑,游客至此,短短数日而已,倒也体会不出什么伤痛与沉重吧。” 大人物笑道,“这回答老气横秋的。” “倒也没有吧,”风云还以微笑,“只是想起了苏轼的行香子·秋与,感慨‘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 老者一笑,“这还不算老气横秋?” 风云安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我是过分老气了。” “这倒没什么,别把年少读书时养起来的浩然之气丢掉就好。” “还不至于。” 老者端详着风云,用时光打磨过的温和目光。“今夜见了你,让我想起了在幽兰会所的夜晚,雅室对望,听你抚弄一些曲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琴音依然鲜活。只是,你却不再是那个少年郎了。” “少年郎已长成大人了,得结婚育子,得守护家业。” “家与业,守护得了吗?怕不怕某天一觉醒来,惶然四顾,惊觉换了天地,自己竟就一无所有了……” 清晨,风云自梦里惊醒,惶然四顾,发现太太依然在身旁安睡,便觉得温暖、心安。 早餐时分,风云掩藏起巴黎之梦于内心漾起的波澜,安安静静地吃饭。戚爷似乎没觉察到什么,也可能觉察到了,只是装作不知不觉。戚家的早餐氛围向来如此,全靠戚爷把控阴晴。“今天天气很好,我下午想去打球,风云,你抽空陪我。”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好的。”风云轻声答应道。一旁的芊芊撇了撇嘴,暗想公公总是这样,霸道得不得了。风云又不是个物件儿,凭什么说带着就得带着,全凭自己高兴吗?! 戚爷想必是察觉到了,只是照例忽视儿媳。两个儿媳,都很不称心,女儿死了,大儿子嘛,早已没啥期许,只求平安活着就好……所以,也只有风云了。他继续吃饭,饭桌上也再无人做声。 上班路上,风云的胃又疼起来,那种疼,像是胃上盘旋了一块冷酷的乌云,一滴滴、慢吞吞地落下冰雨,让他难以忍受。 路,曲曲折折地向远方漫展,漫长无比,看不到尽头。风云艰难地管控着表情,安静而顽强地看向明朗的天空,直看得眼前发黑,才闭了一会儿眼。 苏毅星察觉到了异样,略一想,便试探着问,“要不要顺路去趟医院?”风云听了却没有表示。司机便做出决定,在某个路口改变了方向,奔去一家私人医院。 看病结束后,风云与医生独处了一会儿,期间说了些什么,毅星也无从了解。偏就在此时,戚爷来电,张口便问,“你们去医院了?” “是的,戚爷,”毅星盯着医生办公室紧闭的房门,轻声回复,“董事长胃痛又犯了,顺路过来见见医生。” “其实应该是你主动打电话告诉我,而不是我从老友那里知道了,再回过头来问你情况。” 音色里倒也没什么怨气,多半是亲切却也认真的。 “我知道了。”一抬头,见风云已立在眼前,胸口陡然悸颤,手机险些自手上滑落。 风云温和一笑,向其伸出手,摊开手掌,随即,便得到了毅星的手机。 “爹,我没事的,因此,便就嘱咐毅星别惊扰您。” “你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让我怎么信?” “有您庇佑,我能有多少忧值得报?” 这马屁拍的。戚爷嘴角一扬,“只知道说些没用的打发我。” “医生说没事,让我放松心情,注意休息。” “这话也没啥营养,跟没说一样。” 挂断电话,风云感觉胃里暖了一些。整个上午,风云投入于工作,他的胃也没有再找麻烦,到了中午,他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口热饭,又休息了一小会儿,便往家折返。 苏毅星小心地驾车,也不忘时常关注一下老板。 “我没事。”风云轻声说,“有些痛,是童年经历对我的控制,虽然很难摆脱,但也不至于要命。” 毅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挺直了后背,郑重地“哦”了一声。 两人回到家中,在门厅迎面碰见戚爷,毅星欠身离开,动作谦和优雅。“他现在与我印象里的苏岸真是一模一样。”戚爷感慨了一句,风云则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样?胃好些了?” “嗯,没事了。” “下午……我又不想打球了。”戚爷在厅堂里踱步,很快就把关注点放在圆形展示柜里的一块翡翠原石上。原石并无特别之处,但皮壳紧凑,沙粒均匀,品相尚可。 “这原石,到手之后便摆在这里,期间风鹤想送去切开一探究竟,可我并不想这么做。后来你又建议先开了个窗户,探一探它的底……我也没同意。” 风云静静而立,似乎在等父亲揭晓答案。 “我喜欢这种感觉,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去等。我相信我的眼光,信它会不负所望,开出一块通透水润、冰清玉洁的翡翠。”戚爷望向儿子,平静地说,“待我走了,便可由你揭晓答案。” “爹,”风云轻声说,“我陪您下棋好不好?” “你别转移话题。” “这话题……儿不喜欢。” “该来的总要来的。” “来了再面对,也来得及。” 戚爷有所触动,便说,“也对,不急,有你在呢,一切自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风云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臂,“那么,下棋吧。” “嗯。”戚爷点了头,“我给罗平放假了,让他去侄子家里小住两日,所以此时,让毅星来伺候茶水吧。” 第533章:爱恨牵绊 下午,无风,阳光可亲,父子俩于书房里对弈,棋局不瘟不火,与满室茶香相得益彰。 手机响了,戚爷略一蹙眉,还是接起来,听来电者抱怨道,“约我来打球,你又不来了。” “呵呵,”戚爷一笑,听到有人轻轻敲门,遂抬手示意毅星去开门。“怎么,我不去,二弟便没兴致了?” 对方立即回复,“明知故问。” 门开了,周锦然翩翩而至,捧来两碗红豆粥,放在茶几上,软糯地说,“歇歇吧。”素雅修身的连衣裙上,绣着几朵浓艳的扶桑,格外醒目。 “改日安慰你。”戚爷收线,注意力回到棋局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衣服不错,不见你穿过……新买的?” “秋儿送的……又怕我嫌衣服太素,就补绣了几朵扶桑。” “哦?”戚爷推开棋局,专注地打量着太太,锦然顺势慢慢而优雅地转了一圈。 “风云,你觉得如何?”戚爷转头去问儿子。 “扶桑绣得温柔又艳丽,”风云从容作答,“点缀在衣裙子上,的确很美。” 锦然听了风云的点评,感觉心头被春风轻抚了一下,生出些许幸福感。 “没想到秋儿和你还有往来。”戚爷淡淡地说。 “她是念旧的人,总记得别人对她的好。”锦然将粥碗捧到戚爷手上,又示意风云去拿另一碗粥。风云照做,点头致谢,细细地品粥,这举动亦十分暖心。 “你也不必高兴,”戚爷尝了一口粥,意味深长地说,“秋儿也十分记仇的。” 锦然睫毛一抖,“仇?”随即勉强一笑,“我倒是不清楚的……但秋儿是有大志向的女子,想必也不会被‘仇’字牵绊住,所以她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自窗外吹进温软的风,带着深秋的熟美与芬芳,锦然迎着走过去,孤清地立于窗畔,看着高高的苍穹发呆。 戚家父子俩不由地注视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戚爷便发了话,“别站在那里发呆了,过来观棋。” 锦然微微一惊,转过身,笑了笑,轻声说,“好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隐约藏着无奈与伤感。在丈夫面前,她总是柔软而卑微的,这种姿态使她疼痛,却也是长久留存在戚氏女主人位置上的必要条件。 这时,戚爷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接起来,心不在焉地听那端的声音,琢磨着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你的事,我既不爱听,也不想管。”他切断电话,也落下棋子。 风云略一思考,走了一步无用的棋,并探问道,“是大嫂吗?” 戚爷摆摆手,道,“专心下棋。” “好。”风云便也不问了。 整室又安静下来。接下来,棋局很无趣,时间遂过得相当缓慢,不过也还好,至少相安无事,和谐得很。 “说来也怪,”棋局过后,父子俩在庄园里散步,戚爷忽然停下来说,“我常常想,要是当初你娶了秋儿,会怎么样?”然后望着儿子,叹了口气。 怡人的风扑在脸上,风云却觉得很痛,“也不会怎么样,无非是过日子。” 戚爷点头道,“你这么想也对,且太浓烈的爱情多半是悲剧收场的。”随即挺直后背,继续行走。 照例,周锦然与洛芊芊在各自的房间里依窗而立,悄悄关注着戚氏父子的一举一动。 走进一座亭子里,父子俩照例并肩闲坐,戚爷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远处一棵孤单独处的松树,觉得其姿态怪异,毫无美感与意境,便说,“一直没在意过那棵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真别扭。”然后他忽然意识到昨天看着还好好的,今日就别扭了,足见是心情不好。但话一出口,便就不好改口了,他进而补充道,“园艺师也该换换了。” 风,带着隐形之手,轻轻抚弄亭子外的葱郁树林,隐约听得到树叶的欢歌与鸟儿们的婉转啼鸣。 “好,我知道了。”风云轻声应允。 “儿媳如果也可以轻易换掉,就好了。”戚爷坏笑了一下,见风云面无表情,便又说,“不过想想,若你和风鹤起了这种念头,也挺麻烦的。” 手机响了,投入于观察一对父子的芊芊悻悻地走去床头柜,端详着手机屏幕上的“老娘”二字,无可奈何地接起来。 “在干嘛?”女王向来单刀直入,“肯定是在想你男人,所以养女儿真是无用。” 芊芊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秋儿若惹您不高兴,您只管好好训诫,何必朝我这儿使劲儿。” “我们好着呢。” “但愿这种感觉是双向的。” 女王也翻了个白眼,“臭丫头,只会惹我不高兴。” 芊芊会心一笑,“您哪儿那么多不高兴?” “养你这样的女儿,能高兴得起来吗?!明天赏个脸,来拿燕窝。” “不需要,家里有。” “我想洛儿了。” “见了面也就是三分钟热度,然后就烦了。我还不知道您?!” “喂,作为女儿,时常回娘家瞧瞧,不应该吗?!你看秋儿对娘家,人家还不是亲生的——” “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才那样吧。” 电话两端沉默了几秒。 “算了,你别来了。”电话断了线。 “我想出去透透气,随便去哪里都行。”女王致电洛溪鸣。 车子在漫长的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带着一种流浪的气息。金黄的光洒在路旁零星分布着蕨类植物与奇异矮树的荒原上,升腾起辉煌而苍凉的气韵。 “溪鸣,你为什么不结婚?”女王没头没脑地问。 溪鸣淡然作答,“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看来常常有人问你这种问题,所以答案张口就来。” “正好相反,很少有人关心、关注过我……所以我很感激您。” “单身这么多年,自在惯了,估计你也不想被婚姻绊住了吧?” “若遇上了对的人,我也想成家立业的。” “对的人……”女王喃喃,“好难遇上的。” 溪鸣苦笑了一下,“的确如此。” 她不再言语,犀利的目光继续投向旷野,司机也就继续专注于开车了。 第534章:美好表象 “风云,你从巴黎归来,可曾去见过尹道业?”入夜,戚爷在书房里同儿子展开正题,“那款智能医疗app,应该是大有可为的。”他向后捋了捋依然茂盛的头发,与儿子对视了几秒,“接连放弃了几个项目,在外人看来,总是不太好的……咱们戚氏也该有所行动了。”言毕,他揉揉眼睛,拿起桌面上的一本闲书翻看起来。 风云慢慢起身,走去香炉旁,续了凝神静气的香,看着一团烟气悠悠升腾,自在摇曳于空气中。 “我表达了合作的诚意,同时也分析了这款app业务将面临很大的挑战,比如专业资源不足导致医疗行业互联网化仍有难度,未来盈利能力很可能持续下滑,收入增速波动性较大……尹先生便笑着说他心中已有别的人选了。”风云重新坐到父亲面前,笑脸一如从前般谦和自然。即便明明知道在那张笑脸背后隐藏着许多东西,戚爷依然欣赏这种美好的表象。 “可真够遗憾的。”父亲耸耸肩,放下书。“是他的损失。在罗利,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在眼中晃动,“你做得对,不必勉强……我们有的是筹码。” 柔和的灯光下,戚爷的面孔格外英俊、气派,一只手将展开的书倒扣在桌面上,食指缓缓敲击着硬邦邦的封皮。 风云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目光落在父亲的那只手上,那手保养得很好,没有多少皱纹和斑点,血管微凸,骨节突出而饱满,每一粒指甲都被认真修剪过。 “周澎湃最近还挺安分守己的。”戚爷迅速换了话题,“我虽然同你一样厌烦他,却觉得他还是有实用价值的。” 风云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胃还好吧?晚饭也没见你吃多少。”戚爷的手再次抓起那本闲书,举在眼前。 风云依然端坐着,感觉有一只身子冰冷的八爪鱼,轻轻慢慢地缠绕住了他的胃。疼痛如烟一般,开始似有若无地散开、蔓延,他下意识地扶住椅子的扶手,不敢妄动,只能坐在那里,装作一切如常。 “还好……睡前会喝点儿冲剂。” “哦,好。”戚爷一脸关切地说,“那你早点儿休息吧。” “大嫂的事——”风云再度提及陈浔兮。 “她没事,不过是陈修又要搞事情……你别管,我呢,也要静观其变,等脓包鼓出来再说。” “好吧。”风云艰难起身,默默离开。廊上,他独自行走,回味着父亲的话,尤其是提及周澎湃时用到的“实用价值”四字——那简直就是在说自己在商圈里的君子之风根本不具有实用价值的意思。想到这里,他觉得脸热辣得很,而“盘踞在胃里的八爪鱼”也愈发变本加厉地蠕动起来。渐渐,他举步维艰,只得倚靠在墙边,闭上双眼,深切喘息。 “您还好吧?”泉水般的声音流淌入耳,促风云奋力清醒过来。眉清目秀的少年立在眼前,眼中满是关切。 “还好,”风云轻轻点头,“诚儿,扶我去书房坐会儿。” “好。”戚谦诚小心翼翼地扶住叔叔,慢慢行走。 “要不要让我爹来看看?”书房之中,谦诚十分肯定地说,“爹说过,他做过医生。” 风云抬头看着侄子,见其大而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童话般的光泽。“好,”风云一脸认真地回复,“悄悄告诉他就好,不要再惊动旁人。” 谦诚得了令,摆动灵巧的身子迅速出了门,风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做过医生——大哥啊,你怎么可以连儿子也骗?! 不久,“骗子”进了门,伺候风云吃下了止痛药,然后将其扶到一张宽敞无比的暗红色太妃椅上休息,自己则静静地陪伴在旁。 半小时后,风云感觉找回了自己,借着暖暖的灯光打量着在身旁一把椅子上打盹儿的大哥。最近,他的肚子越发鼓胀,虽不至于完全归类成肥胖之人,但是,却也与往昔那个清瘦俊朗的男子越来越远了。 “哥,”风云轻声说,“我没事了……你回屋睡吧。” 风鹤揉了揉眼,朝风云露出治愈又温暖的笑容,“我再陪你一会儿。” 风云点头道,“也好。”然后支撑着坐起身来,说想吸烟。风鹤本想劝阻,却还是去拿了,兄弟二人各点上一支,幽幽地吐纳起来。 “哥,你岳父……最近还安分吧?” 风鹤一愣,随即冷下脸来,“那种人物,岂能一直安分?!” “他又要投资什么呢?”风云望着大哥的眼睛,每次看见这双眼睛,就会觉得那里漂浮着父亲的某种特质——那是从父亲身上继承而来的、他这个养子渴望却永远无法得到的十分宝贵的特质。 风鹤感觉被弟弟的目光逼得很紧,只得垂下眼,盯着大腿,“他说,想直接跟咱爹谈,浔兮也傻,便递了几次话……而爹呢,怎么可能搭理那父女俩……说到底,在这个家里,爹只在乎你。”说到此处,他扬脸看着风云,带着一丝苦笑,脸颊微微泛红。 屋里沉闷无比,窗外传来几声单薄的鸟鸣,总算是搅动出些许生动的气息来。 “爹让我也别管。”风云吸着烟,轻声说。 “猜到了。”风鹤点了点头,一只手掌开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最近……我又胖了。” “也还好,至少酒喝得少了,算是好的开端。” “你的劝,我至少是听得进去的。”手上的烟分明还没有燃尽,风鹤却将其摁熄在烟缸里,紧接着又点了一支,慢条斯理地继续吐纳,“我最近也闲,每天都洗温泉,吃过了中饭,就会在办公室的躺椅上晒一下午的太阳。当然,有时候则去附近的山上散步,不必爬到顶上去,也能从一些角度欣赏到美景,以及来养生馆的车子,客人。山坡上总有一些暖风,带着草木香气,细细地吹在脸上,非常舒服,让我自在。我的生活里,一度只有那个酒窖、那些美酒能够带来的自在和快感,如今,在别处也能感受到了。”他望着自己的弟弟,郑重地说,“所以,你也一样,别活得那么辛苦、压抑、一成不变,偶尔,也得有些别的乐趣。” 第535章:如谁所料 在太阳初升、阳光尚算温柔的时刻,阮秋接到了阮仁峰的电话。“抱歉的话不说了,因为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想打个电话给谁聊聊,便就拨给了你。”阮秋没有言语,自窗边望出去,能见到南风在树林里刮来刮去,像是要搜寻出什么宝物来。 “喂。”仁峰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口吻道,“说点什么吧,不要让我误以为信号不好或是电话坏了。” 空气有些湿闷,阮秋觉得嗓子很痒,“电话没坏,你的脑子也没有坏掉吧?” “当然,”仁峰舒缓一笑,“你呢?女侠。闯荡惯了的人一下子过上了富贵日子……真能舒坦吗?” “你的意思是——我只配流浪?!” “干嘛呀,这话攻击性挺强的。” “嗯,你脑子的确没坏,不过是心眼儿坏罢了。再见。” “别急着挂电话嘛。”仁峰轻声说,“我要是准备在罗利住一阵子……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抱歉打断你,你说的商机,不会是和尹先生的合作吧?” “嘿嘿,是一时的决定,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感觉无关紧要。” “我还是挺在意的。” “这个项目恐怕会拖住你很久……你的一时的决定,耐力够吗?” “这可说不准。其实我对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反正我想试试,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损失也不怕,你输得起。” “这话我爱听,虽然言外之意是我多半会输。” “随你怎么理解吧。祝你好运。”阮秋挂断了电话。 “谁啊?这么早……”半掩的书房门外,站着头发有些蓬乱、表情不太自然的洛丘辰。 “到底是把你扰醒了,我还特地跑到这里来接听的。”阮秋气定神闲地走到丈夫身边,伸手捋顺着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该剪剪了。”岔开话题是她所擅长的手段,籍以分散丈夫的注意力,或是解其焦灼疑虑,或是化其恐慌烦乱,丘辰自然懂得其中套路,“最近头发疯长,没几天就乱蓬蓬的,真让人恼火。”这是气话,大致是对太太故技重施表达不满。 “别恼火,疯长总比脱发好,我陪你去理理。”太太应对自如。 “我哪有闲心去理发?!最近就快被武尚迪的人马逼疯了。” “冲锋陷阵是很辛苦,但是有爹运筹帷幄,你的辛苦也是值得的、有收获的……对吧?” 丘辰一愣,随即说,“秋儿啊,我是真的不擅长跟那群成天摆弄机器人的怪咖合作。如果——”他停下来,把“风云在就好了”咽了回去。他知道这种想法很没出息,但自己本也就是个没出息的人啊,可父亲偏偏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又让秋儿做监工……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那气息仿佛来自心底。转而,他再度睁开眼,对着面前那张充满无限吸引力的美丽脸庞苦笑,“算了,本来就没有如果。”至此,大清早太太接到的莫名来电已不再成为他的关注点了。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原本想那样,最后也只能依旧这样了。 “风云——”结束了如常的清晨散步后,戚风云接到了胥驰的来电。“风云……”透过那声音,风云仿佛看到了一张剧烈晃动的脸庞,随即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按了按晴明穴,以沉稳的语调说,“无论什么……尽管说吧。” “婷婷,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孩子……没能保住……如你所料,那个关于我的诅咒……又他娘的应验了!” 风云感到一阵晕眩,而且“如你所料”四字听起来着实刺耳,然而,他还是稳住情绪,轻声问,“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对方立即拒绝道,“不,不,别来,你别来!至少现在,别来。”现在,胥驰的头脑被某种深刻的情绪支配着,无法正常思考,并且本能地憎恨任何人——尤其是风云人物——靠近他。 “好,我知道了。”风云收线,直直地立在原地。晴空下,微风里,细长的影子染了一层流动的悲情的色彩,十分孤单、可怜。一分钟后,他方才“解了冻”,稳稳地迈步走回别墅。 “无法想象会发生这种事,”午后,在老友家中品红酒的向薄筝挑动眉梢说,“特别诡异啊!整个胥家千小心万小心地照顾着一个孕妇,居然还是出了意外!啧啧……” 陈欢颜垂下眼,晃了晃杯中红酒,低声回应道,“你是不是想把‘诡异’二字同胥驰的‘作恶多端’联系在一起,然后得出‘罪有应得’的结论来?” 女王耸耸肩,嘟囔道,“我可没说。” “也最好别说。”欢颜非常认真地提醒道,“这个时候,胥家是听不得这些的……圈子说大是大,说小也非常小,刺耳的声音总是能找到源头的。”听了这话,女王的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傍晚,汪和婷缓缓醒来,看了眼墙面上的圆形钟表,刚过六点。墙面之下,摆着一张土黄色的皮沙发,胥驰瘫躺在里面,睁着眼,望着天棚,无声无息,像是死掉了一般。 “你醒了啊。”胥驰动了动嘴巴,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天棚。 “嗯。”和婷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一滴泪倏然划过眼角,埋没在柔软的枕头里。 “饿吗?” “不。孩子……确实没了吗?” “是的。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哭有什么用?” “至少我会记住的……你不常哭。” “是我的错吗?我没保护好孩子。” “是不走运。我不走运……连累了你和孩子。” “我们,我和你,还能过下去吗?” 短暂的沉默中,两个人对望了一眼。 “当然。”胥驰边说边从沙发里坐起来,“我肯定想过,你不想吗?” “我不知道,等出院了,我想去姐姐家住一阵子。” “好。避开这里,也好。我陪你?” 又是一阵沉默。 “懂了,你是想避开我啊。”胥驰凄凉一笑,“随你。”随即身子一松,又窝回沙发里去了。 第536章:自我禁锢 ——虽然春节将至,那件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然而遗忘的机制还没有起作用,人们依然在议论胥驰。 黎明将至,阮秋在自己的书房里写日记。随着日子的流逝,日记的内容多了些坚实的东西,逐渐替代了原本的迷茫心绪。 ——猜测,质疑,唏嘘,惋叹,幸灾乐祸……流言蜚语到处游走。当然,身处于这样的圈界里,注定要练就强大的抵御负面情绪与压力的能力。不要期待有人真正愿意倾听你的心,在所有的十字路口,你,都是孤独的决策者。希望胥驰魔王能明了这些。也许,在他用充满故事感的桃花眼给我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在他用亦刚亦柔的语调与我交流的时候,在他用诡谲的聪明与梦一般的天赋与我这内心孤独敏感之人斗法之时……我坚信,在彼此心里,还是期盼着大家都能好过些的。所以,他遇到了这种事情,我才自然会难过,也希望他,在告诫我要懂得止痛、忘却的时候,也能有自我疗愈的本领,一寸一寸地从痛苦中复原。 ——此时,窗外,风,低低哑哑地发声,似附在耳边,诉说一些秘密:人类多么聪明,敏感,孤独,锋利,总是擅长于护卫自我时划出一条条自我禁锢的界限,这界限,又使得人类不那么聪明,不舍得割舍,很难回头,毫无改观。 她住笔,合上日记,锁好它,轻轻地叹气。 上午,胥驰来了,照例给她做心理辅导,她也照顾了他的感受,照例很配合。接近尾声,半吊子医生总结说,“这些日子你挺温和……倒不像你。” “我想是你疏导的结果,谢谢。”她笑了笑,捋顺着鬓边的头发,今天照例只是梳了简单松软的低发髻,鬓边难免落下些碎发,但看起来确实很温柔、舒适。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阮秋委婉地试探道,“我已经有所改观,逐渐向好,这是原本没有想到的。现在我信了,只要接受良好的疏导,每个人都能从特别不好的状态里走出来。” “也不尽然吧。”胥驰惨淡一笑,“有的人就是不愿意走出来,反而离家出走了。” 阮秋心下明了,进而点题,“那就要依靠医者驰而不息,疏导、引领出走之人走上归家之路。” “说得轻巧。”魔王嗤之以鼻,“喂,你才好了几日?就在我这儿抖机灵?!自不量力。”随即准备负气离开。罕有地,阮秋起身送了送。 因为养护得当,庄园里仍是一派春光,生机勃勃。只是凉风毫不客气地吹刮向二人,促美人裹紧藏蓝色的风衣。胥驰无心在意凉风,却也领了阮秋相送的情,“回去吧,我没事。” “好,有空再来。”她转身离去,没有拖泥带水,乳白色的百褶裙摆在风中东飘西荡,但不管再怎么凌乱,也始终有一种只属于“倾城孤秋”的韵味。 去公司的路上,胥驰忽然感觉饿了,便改变路线去了念云郎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一客烤松饼、一份香煎马铃薯丝,然后抓起桌面上的晨报无聊地翻看起来。见魔王脸色阴沉、单枪匹马地杀来了,侍者们都很头疼,照例央求最为机智的阿典去上菜。 “祝您用餐愉快。”菜品齐备后,阿典很不走心地说了这话,便转身开溜。 “慢着。”魔王扔下报纸,盯着阿典的小胡子看了几秒,“咖啡我得尝一尝,你得等我的反馈意见。” “您是老板的兄弟,又是老顾客了,应该对我们一百个放心的。我们的咖啡豆都来自原产地,经过几次手选和专业烘焙的。” “你这就不对了,”胥驰翻了个白眼,“待老顾客更要拿出接待新顾客的热情来才对。” “好好好,您品着,我等着。”阿典应对自如。待确定挑剔又怪诞的客人完整地品过了咖啡之后,他问,“如何?” “嗯,苦涩感之后略微回甘,合格。” 阿典礼节性地歪了一下头,“那您慢用,有需要随时召唤我。”魔王本想再玩些花样,又觉得无趣,便暂时作罢。 他的兴趣落在目之所及的展示画作的墙面上。准确地说,那里几乎都是陈游哉的画作。陈游哉,这三个字令他不得不想起自己太太前夫这个标签来,嘴巴里淡淡的甜味也就渐渐发了苦,让他无法愉快。 他站起来,走过去,默默端详每一张画,就好像观察一张张令他讨厌的人脸。他不懂画,却在意那些色彩,布局,线条,透视,阴影……他觉得那里边埋藏着一位天才画家的随性、忧伤和……他想了想,觉得是豁达。 “非卖品。”甜美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最近很少见你来了……还好吗?”清甜的气息让魔王烦躁不起来。 “还活着……无所谓好不好的。”胥驰依然在看画,摆了摆手,“你忙去吧。”卓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胥驰来了,只是点了一点儿吃的,这会儿在欣赏陈画家的画作……我想,应该告诉您一声。”回到经理办公室后,她致电老板。 “知道了,不用太在意,我想他很快就会离开的。”戚风云挂断了电话。 不久,胥驰结账走人,果然没有惹什么麻烦。 与此同时,胥江涵坐在风云办公室里,慢悠悠地品着茶,进而喃喃,“虞虎泡的茶还挺不赖的。” “主要还是您的茶好。”风云轻声回复。 “真会恭维。”胥爷放下茶,转入正题,“我不常来,也不想耽误你太久,来这里,一则为胥驰,二则为了待会儿去会周澎湃。” “哦。”风云垂下眼,没再言语。 胥爷一笑,“你是不喜欢我提胥驰,还是周澎湃?或者,两者都让你头疼?” 风云苦涩一笑,目光如水,“目前,两者都不想让我靠得太近。” “不管怎么说,胥驰是你兄弟,你得管。周董事嘛,的确比较麻烦,不过有你爹在,倒也出不了大问题。”胥爷起身,准备告辞,风云也跟着起来,准备送送。 “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会周董吗?”胥爷顽皮地眨眼,“你若问了,告诉你也无妨的。” 风云清浅一笑,“长辈们的世界,我还是仰望吧。”随即,他望着这位长辈,轻轻而谨慎地说,“您放心,胥驰和婷婷……会好起来的。” 胥爷眼中晃过一丝难以消解的惆怅,随即,他拍了拍风云的直肩,出了门。 第537章:竭尽全力 “我今天去见了周澎湃。” “见过之后又去见大海。” “大海?哦,你听到海浪声了……” “还有海鸥。” “是,我是在临海的别墅里。” “您明知道大嫂不喜欢,却还是要常去……这样好吗?” “我跟你说周澎湃,别扯别的。” “好吧,我猜猜,您见周董,是为了——买房子?” 电话两端沉默了几秒。 “真是料事如神啊。” “我把这话当作自己老哥的真心称赞,没错吧?” “周澎湃要卖房子的风声,这么快就传到尔湾了,真让人意外。” “他有很多房产,分布在很多地方,这算是他的投资爱好吧。只是现在呢,他老了,我猜他是想把一些东西变现,方便养女继承。另外,我知道他有处独栋别墅在咱们胥氏庄园附近,据说房间大而明亮,装修得很有品味,花园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配备了严密的安保和安全措施。所以,您要买来送给驰儿和婷婷?” “嗯。” “您觉得家里安保不到位,婷婷才会出事?” “家,太大了……难免有照顾不到的角落。” 线上的胥氏兄弟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婷婷在尔湾那边……还好吧?”胥江涵试图转换话题。 “和周澎湃谈妥了价格吗?”胥江铎却并不配合。 “价格不是问题,他建议我先征求儿子儿媳的意见,都想明白了再买,不然的话,买来也是空着,那宅子已经空很久了,他本就是不想留太多的空房子才准备卖掉的。喂,轮到你回答了,婷婷怎么样了?” “一直躲在姐姐家,不怎么出门。您知道的,我跟邱家有过节,也确实不想登门拜访——” 此时,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部手机的铃声,随即,胥爷听到老弟说了句“再聊”,自己便被断然“踢”下线了。他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仿佛遭遇了弟弟的怠慢,刚准备打回去讨伐一番,自己的手机又唱起了一首老掉牙的歌。 “您在哪里?爹。”语气敬畏而急切。 “怎么?我去哪里还得向你汇报?!” “我是有急事找您,”胥驰有些难过地说,“刚刚我那大姨姐来电话说——婷婷回英国了。” 胥爷抬眉看一眼窗外之海,随即沉声问,“何时的事?” “上午出的门,只跟姐姐说要去陆深晴家坐坐,邱家上下也都没太在意。刚刚上了飞机才跟姐姐实说了,就是单纯地想爹娘,便临时决定回去看看……姐姐登时被气着了,说婷婷总是这样任性,她也是真没辙。” 胥爷叹了口气,转而说,“到了这一步,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了。英国也算不远,想过,就去找她,成不成的你们俩当面说清楚。” 胥驰没有立即说“想过”,他以为他会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没有从心底蹦到嗓子眼儿。事到如今,他只觉得累心。“容我想想。”他轻轻地说。 收线之后,父子俩都很气馁。胥驰在办公室闲坐到下班,仍不想回家。胥爷则在临海的别墅里翻看一本闲书,直到夕阳西下,手机再度响了。 “哥,婷婷回英国了……您,也已经知道了吧。”口吻里有些别样的滋味,“怪我,没料到。” “不怪你……”胥爷反而释然了,“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他们自己看着办吧。”这是不常有的,老哥没有因为不顺心而朝弟弟撒气。 铎爷清清嗓子,继续说,“哥,这一回,不可以任由他们看着办的……若再丢一次婚姻,驰儿的名声就真的完了,就算他不在乎,我们呢?而且,到那个时候,他大概会变本加厉——我是说他会彻底撕毁大家公子的标签,成为名副其实的大魔头。”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感情的事,我们都是外人,又能干预多少呢?” “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我刚刚跟汪玄农通了电话,大致表明了咱们胥家的立场——愿为这场婚姻的修复竭尽全力。” “那他呢?是什么态度立场?” “他当然不希望两个人就此分了散了,然而已经这么大的女儿,有几个会听父母的劝?” 风,带着湿咸的气息,不断扑打在微微开启一条缝隙的窗上。胥爷慢慢关严窗子,在厅堂里踱步,“春节马上就到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闹的这么难看——” “处理好了,就不难看了。”铎爷打断老哥的话,“让驰儿即刻启程去英国吧。” 斜斜的劲风里,浪花热情地活动起来,让观者莫名地恼怒。“好吧,这一点,我还能办到。”胥爷压了压火气,轻声允诺。 “爹,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谁知这么个年纪的狡猾儿子也是不好降服的。 “那你就滚出胥家吧。做你的老子,实在太累了!”胥爷举着手机,感觉身心疲惫,“我不是说说而已,若这次你的小家再散了,就离开美国吧,远远地浪去吧!”他切断电话,关了机。 夜,不出所料地掌控了天地,而胥家之主却失联了。众人自然要派人去公司、高尔夫俱乐部、养生会所、临海的别墅以及其他能想到的地方查看,却皆是一无所获。 “还能去哪儿?!”戚家的茶室里,戚雄业望向萧洪剑,面色凝重,“你可有思路?” 萧爷润了口茶,蹙眉思考,过了足足一分钟,忽而说,“莫非,又独自去祭拜故人了?” 故人?!故人……戚爷在心中默念。 风云端坐在茶案旁,打消了再奉一轮茶的念头。 “罗平,”戚爷将守在门外的管家唤来,沉着脸说,“从此地去往阮芽女士安眠的墓园,路线大致是明确的……派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碰到胥爷的车子。” 罗平心领神会,恭敬而简洁地说,“好的,我这就去办。”随即退了出去。 “还是你厉害,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萧爷没有回应,他知道老哥哥这话并非什么夸赞。于戚雄业而言,阮芽这个名字,像是一座遥远可憎、不允许被任何人提及的星球。然而,于萧爷而言,心念阮芽,也是不能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他坚信,拔出心念的一刻,他便也消耗殆尽。 第538章:尘埃落定 婚姻也好,爱情也罢,僵持过后,总要有尘埃落定的一刻。 茶室之中,戚风云正在收尾。长辈们转去书房议事,等罗平给出一个结果来,而茶室里,也就不出所料地剩下他一人了。 隐隐地,他有些担心胥爷,与此同时,他也并不后悔于自己给汪和婷点的步。当下局面,除了义无反顾地回英国,再无其他事件可触动胥驰了。 待他走出茶室,立即撞见了在廊上徘徊的胥驰。彼此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稍后,风云默默行走,胥驰愣了一下,默默跟随。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戚风鹤执掌的地下酒窖,到了门口,风云回头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喝一杯吧。” 胥驰瞬间被触动了,险些掉下眼泪,“好。”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 由于画家陈游哉的整蛊,胥驰于这里已经没了专属的杯子,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很气,偏偏此刻又丧得很,无法中气十足地发火,也只能接了风云递来的供客人用的杯子,然后又将其放在眼前的吧台上。 “婚姻,可真他娘的累。”待完整地品过了一杯颇具古典风情的红葡萄酒,胥驰方才松弛下来,开口抱怨,“而我,顶着胥家公子名号的魔头,有必要这么累吗?” 风云没有搭话,转去拿出古筝来,调整好自己,准备抚奏一曲。胥驰便也来了兴致,紧了紧松软的身子,桃花眼盯着端坐的君子,不再言语。 大段的摇指与左手弹奏中,节奏紧迫而神秘的鼓角声冲杀入耳,古时将士征战沙场的画面渐现于眼前。左手夸张的吟与滑,勾画出智勇双全的大将之风,持续加速的快四点技法催促威武之师编队出征。转而,两军对垒,激烈拼杀,最终,号角齐名,众将士得胜归营。 一曲“将军令”终了,风云望向胥驰,“想怎么样,全在你……始终是你顺了,胥家才能顺。” 胥驰凄然一笑,“分明是想说胥家顺了,我爹顺了,我才能顺……你可真会点我的穴啊。”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着微醺的灯光晃动酒杯,“不过我也不确信能把她哄回来。” “我以此曲,恭祝你得胜而归。”风云起身,安置好古筝,走出酒窖。 “我爹那里……”胥驰在其身后追了一句,“这几日你多照应。”风云没有回头,却也点了头。 “听说驰儿来了?”书房之中,戚爷问前来送两碗素馅馄饨的风云。 “已回去了,”风云轻描淡写道,“看样子是想通了,要去英国接婷婷。” 戚爷点了点头,“非得等老子被气得离家出走,做儿子的才懂人事儿啊。” 萧爷本想尝一个碧绿的小馄饨,听到此处便作罢,似有些感同身受地叹气,“萧山也是,很不听劝,看来哪天我也得使使杀手锏。” “好了,不说倒胃口的事情了,”戚爷摆了摆手,朝萧爷和缓着语气道,“夜还长呢,赏脸吃几口吧。风云知道你夜里饿了总爱吃这个,特地吩咐后厨做的。” 萧爷暗想这老家伙可真爱炫耀自己儿子。是,戚风云无疑是优秀的,但这张近乎完美的牌背面是个什么样子,却无人知晓吧。 “人老了,夜宵得尽量戒了,不然不消化,得难受一宿。”萧爷慢慢推开那一碗馄饨,不明朗地一笑,“抱歉,浪费了贤侄的苦心。” 风云心下明了萧爷对自己的怨与防,往事一路走来,许多抉择伤了人心,虽并非他所期望,却也是必须付上的代价吧。所以,他还以微笑,退出了书房。廊上空空荡荡,迫使他如常般变得形单影只,他垂首慢慢行走,忽而停下来,觉得还是应该先去罗平房里问问情况。 门被敲了三下便缓缓开了,夜风扑在脸上,又凉又软,冷不丁这么一来,风云不太适应,咳了一声。 “您来了。”罗平颔首低眉迎出来,随即又去关闭窗子。“夜里总是想透透气,便开了窗,也知道这样不好……您快请坐。” 风很快被斩断在窗外,屋子里凉意犹在,风云遂料定那把太师椅也是凉的,便没有按照管家的意思坐过去。罗平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即取了个厚垫子放上去,风云这才落座,并和气地说,“你也坐吧。”罗平便隔着茶几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目前,还没有找着胥爷。”管家自然知道三少爷的来意,便就直说,“但是沿途的点位都动起来了,相信只要路子对头,很快就会有答案。” 屋子里的凉意静静地消散着,柔和的灯光洋溢出一些暖的气息。 “找到了也不会即刻回来的,等胥驰去了英国,他自然就现身了。”风云起身,“不扰你了,有消息的话,无论多晚,告诉我一声。”罗平点头说好,将其送出门。转而,他没有立即回到门里,而是默默注视着那条高而瘦的身影行于空荡而华丽的廊上,进而读出些许倔强与孤单。 漫长的一夜过后,胥驰去了英国,胥爷也就果然现了身,回归成往时模样。 次日傍晚,戚风云坐在念云郎咖啡馆略显忧郁的灯影里,读一本大谈经营之道的新书,对面的苏毅星则在手机里浏览着一些有关摄影的网站。 某一刻,手机响了,风云看了眼来电者的名字,便放下书,接听起来。 “到了。” “好。” “没别的吩咐?” “估计一时半刻你也回不来,抽空去看看Leo博士吧,毕竟也曾是你的导师,理应得到你发自内心的尊重。” “见了他,他必定要问秋儿的情况……怎么说呢,我不想同他谈论秋儿。” “那就没别的吩咐了。”风云切断了电话。“得麻烦你暂时坐到别处。”他用左手轻轻扣了扣桌面,毅星抬起头,那一刹那,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空气里的咖啡香气默默流转,流转……“好的。”毅星按下了头脑里的某个开关,边起身边回复道。 “晚上好。”很快,阮仁峰便坐到风云对面,“抱歉了,这么晚还把你约出来……估计家里人会骂我不懂事吧。” “倒不至于。”风云收好书,温和地说,“况且你忽然回来此地,大家都很好奇接下来你会打什么牌……所以,这个时候反而要谢你约我。” 第539章:制造假象 “对你,我也不必隐瞒,的确有些想法……只是目前都还在琢磨。”阮仁峰自上衣兜里拿出一方灰格子手帕,擦了擦一尘不染的手表,再将其放回原处,随即上半身向着风云微微倾斜,“我今天约你,是想问问,我有没有资格以任何方式成为LRIT的合伙人?” 风云有些诧异,眼前这个人忽而降落于此地,分明是要同道业集团谈合作吧,怎么此刻又往自己这里抛橄榄枝了? “哦,你有这样的想法啊。”风云的表情与声音没有一丝破绽,因他知道对面的人正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首先,我得感谢你对LRIT的信赖与赏识。” 套话,而且是拒绝的前奏。仁峰缩回了身子,双臂交叠在胸前。 “接下来,不得不说,这提议挺突然的,”低沉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萦绕于耳边,让人莫名地安心、松弛,“如果你的想法已落到纸面上,可以发给我,我会和我的团队认真考虑一下。” “今晚就可以发给你。” “那么后天上午给你答复。”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很满意。一直在暗处观察情况的卓莹瞅准时机,前来问候,“您二位还需要些什么吗?” 仁峰遂抬眼看了看难得一见的美人,然后淡然戏谑道,“自从替风云效命,香水的格调提升了不少。”谁知美人瞬间提醒道,“您这么说,仿佛非常了解我,甚至知道我以前香得没品味。” 仁峰领会了,顺势说,“我去哪里了解你啊,不过是没话找话,还被你给戳破了。” 风云放下钱,缓缓起身,“那么,再聊。”不远处的毅星随即起身,出门热车。 归程,车子里播放着使人陶醉的小夜曲。风云闭目养神,不再思考什么。音乐使其全然放松,徜徉于无我之境。 “还以为要过很久才会与您重逢。”号称永不歇业的咖啡馆里,卓莹坐到阮仁峰对面,嫣然一笑,“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仁峰没有搭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品起咖啡来。美人便知自己并没有同昔日旧主开启新话题的能耐,遂识趣地起身,“不打扰了。”转而跟最为机灵的阿典嘱咐了一番,就下班回家了。 仁峰掏出手机,按下某个快捷键,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地向对方叙述了同戚风云会面的经过。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谋划,不过,你既然跟我说了,想必是暗示这么做……是为了我。”音色美好,且有独特的韧劲儿。 “Rachel,我想帮你守护本就属于你的LRIT。”仁峰觉得这番话本不应该说出口,但毫无办法,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这话说得挺暧昧的,而我不想跟谁搞暧昧。”语音柔软,戏谑之中亦有警告的成分。 “你呢,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仁峰笑道,“或多或少,是怜惜你。当初,Leo博士没有把LRIT完整地留给你,我觉得他很……算了,他是我尊重的师者,我不想过多评论。不过,如今,我真的觉得可以帮你守护那里。” 守护——这二字仿佛一片自遥远云端飘落而来的枯叶,轻轻缓缓地敲打在彼此心上。 “你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到达不了你帮我守护什么的境界。” “你真这么想?” “所以你出什么牌,都是为自己谋划,不要牵扯别人,制造假象。” 假象?!仁峰抓起手边的餐叉,去摩擦一只白瓷盘子边缘的金线,“可相比戚风云和胥驰,我的加入,明显对你有利……聪明如你,应该明白的吧。”摩擦声让他烦乱,且金线并未损坏分毫更让他恼火。 “聪明如戚风云,也会看明白的……所以,答案显而易见,你加入不了,而且会连累我惹人厌。不早了,再聊。”阮秋挂断了电话。窗外,夜色披着梦幻的薄纱,风温柔地拨弄着树枝,光影微微晃动,月鸟朦胧,宛若童话。 “不洗澡吗?”洛丘辰在身后呢喃,沐浴液的清新味道渐渐散开。 “这就去。”阮秋转过身,在丈夫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便走去盥洗室了。照例,这一吻实实在在地吻到了丘辰心里,他舒展开微蹙的眉头,挺直了微弓的后背,不再深究细问什么了。 此时,阮仁峰仍坐在咖啡馆里,细细地品着咖啡,以及阮秋的话语。客人去了又来,侍者不急不缓地穿梭迎送,画面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光。 几近凌晨,仁峰终于准备离开了。“祝您愉快,欢迎下次再来。”前来相送的阿典眼神清澈而真诚,这让客人不由地相信眼前这位狡猾的侍者依然拥有干净纯粹之心。 回家的路不怎么平坦,仁峰不太熟悉路况,又满怀心事,所以开得极慢。终于到了家,在院落里停稳车子,一开车门,一只喜鹊仿佛被惊醒了,在一棵树上喳喳大叫。他一惊,随即轻轻地关闭了车门,锁了车,拿出烟来,点燃,身子倚靠在车门附近,抬头看着依然在枝头噪叫的喜鹊,僵持了不到一分钟,那鸟儿还是决定飞走了。 会是个好兆头吗?他笑了笑,将烟掐灭,随意地扔在地上,走入别墅。 雪茄!思维里蹦出这个词来,随即,便得出有人不请自来的结论。他倒也不慌张,他喜欢那雪茄的独特味道,那意味着闯入者有些品味,且过得还不赖,因此并不值得触动报警器,召唤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到场救驾。 “看来,我得升级安保系统了。”他慢慢坐到一只沙发里,点了烟,盯着旋转楼梯附近隐藏的人影,声音很轻,“来即是客,过来坐吧。” 那人影晃动了一下,便径直走过来,且走得很昂扬,一点儿也没有闯入者大都会呈现的心虚或者慌乱。 借着月光,仁峰看清了那人脸上的笑意,那笑意暗含着野心,让人介怀、戒备。 “做风云人物的首席助理,可还满意?” “还好……还要谢谢您当初释放的消息,让我抓住了机会。” “这个时候不请自来,不会只是为了谢我吧?” 沉默了数秒之后,戚风云的首席助理开口道,“为了谢您,我可以做很多事,只是,我不想丢了现有的工作,对我来说,这工作来之不易,值得用心守护。” 守护?!守护……又是他娘的守护。仁峰凄然一笑,“你不欠我什么,所以别慌,我不会派发什么任务卡。还有就是,下面的话可能有点儿伤人——你的老板,并不信任你,所以对我来说,你也没啥利用价值。” 第540章:时光之眼 “这里毕竟是封闭小区,虽然,今夜已出现了缺口,但想必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所以,我会和安保打好招呼,让你顺顺当当地回家。” 出门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不带任何情绪的一番话,不请自来的虞虎才感觉到尴尬。“今夜,是我鲁莽了。”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别墅。 天空是灰黑色的,空气有些腥咸,四下安然如常,无风无浪,风云人物的首席助理默默独行,心情可想而知。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理性的,稳重的,只是偶尔才会犯糊涂。今夜,的确是犯糊涂了!他叹了口气,祈祷他的老板不会知晓此事。 不速之客走后,阮仁峰走去浴室泡澡,窗边摆着一束依然鲜活盛放的红玫瑰,沐浴露是他常用的,有独特的椰奶淡香,浴池边特地放了一只水晶碗,装满了纯果汁萃取液制作的低卡糖果……临时雇佣的别墅管家的确很用心,是的,这不意外,他总是很会用人。 “不要牵扯别人,制造假象。”阮秋的冷言猛然回荡于耳际,令他嘴里的糖果立即发苦,心头也仿佛中了一拳。 阮秋——这个对全天下男人都起了戒心的女人——像是一条极致美丽的孤独影子,总是活在难以捕捉的梦里,狡猾而无情地牵扯着自己。即使瞪大了眼睛,调动起所有的智慧与力量,也无法赢得其一刹那。想到此处,他很难过。 朝日初升,微寒而无风,戚风云在庄园里独自散步。戚雄业照例于窗前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嘴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身旁的周锦然朝丈夫凝望片刻,目光又回到独行的风云身上,浅浅地笑了。 “锦然,你又是笑什么呢?”戚爷将太太拥入怀中,望着她的侧脸温柔地问。锦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迎合着丈夫的目光,送上甜美而虔诚的一吻,一切便就尽在不言中了。 “昨夜,您的助理虞虎在阮仁峰的住处附近出现过。”阿典来电,促风云停下脚步,眼前恰有一个古朴的小亭子,庭前种满植物,样子十分美好。 “阿典,”风云举着电话,声音虽有些低沉,却也尚算和气,“我雇佣你,是因为在那间咖啡馆里,你是最为机灵和贴心的侍者,我希望你能长久地待在那里……所以,别靠近阮仁峰。” 阿典往寓所客厅的沙发里缩了缩身子,头脑中各种应对的言语纷至沓来,最终,他尽力调匀呼吸,说道,“明明是他故意靠近您吧……难道,您就置之不理?” “不是置之不理,而是静观其变。” “好吧,是我糊涂了,竟忘了您自有您的韬略……我答应您,安心做事,不再擅自行动。”他的嗓音本就很好,此时因掺杂了情绪,圆润之中多了几分厚重。 电话断开之后,阿典依然缩在沙发里,双眸呆呆地望着简约的白色木纹地板,脑子里一片空寂。某一瞬间,他莫名一笑,仿佛一下子醒了神开了窍,决定不再将此事搁在心上。 “饭菜不可口吗?我看你几乎没吃什么。”早餐过后,戚爷将小儿子叫到书房,慢悠悠地问。 “哦,”风云淡然一笑,“昨夜,阮仁峰说他想加入LRIT,我一直在琢磨他的目的。” “管他什么目的,看过计划书再说。有利可图就合作,否则就拒绝,就这么简单。” “好的。”风云虚心接受了建议。 “其实我常常想,我能教给你的,也就是些简单的道理而已……”说到这里,戚爷叹了口气,“你悟性甚高,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披荆斩棘的。” “没有时光之眼,就参不透最简单的真理,谢谢您时时提点,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父子俩相视一笑,又换了话题。 “驰儿过年前能回来吗?” “恐怕是要在英国过年了。” “婷婷回心转意了?” “应该是吧……婷婷虽然倔强,但免不了对胥驰心软。” “嗯……心肠硬而狠的女人还是罕有,尔湾的陆明春和此地的阮秋,也就这两人吧。” 风云没有回应父亲的话,戚爷却并不罢休,继续说,“所以,向薄筝再飞扬跋扈,也会拿捏着分寸搞事情,就是看透了阮秋的本质。所以——”说出第二个“所以”时,戚爷环抱着胳膊,面色凝重,“离她远点儿。”他知道儿子心里还潜伏对那女子的惦念、臆想,无论其如何掩饰、压抑、否认,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庆幸的是,此刻,阮秋还未能修炼成海,掀不起浪来。 “知道了。”风云轻声回应,面上无风无浪,“那么,我去公司了。”待父亲点个头,他方起身离开,可体的暗色格纹西服套装勾勒出修长而迷人的线条……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沉稳,却偏偏要踏进一道长长的噩梦里。许久,戚爷走到雪茄柜旁,拿出雪茄,点燃,立在窗前幽幽吐纳起来,他早就决心做一位摆渡人,助心爱的儿子逃离乱流丛生的恶海,奔向明亮美好的未来。既然如此——他想,就要盯紧那个阮氏女子。 “下午好,小英。”吃过午饭,戚风云的首席助理便来到另一位助理的办公室。“下午好,阿虎。”樊英正在忙碌,见虞虎来了,温和一笑。他爱好健身,周身紧致而不见一丝赘肉,肌肉却也不是特别发达,一切都是恰好的状态。与虞虎同龄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眼睛是内双的,眼角微微上翘,很有神采,眉毛是细长的,像两座黑色的拱桥架在眼睛之上,给整张脸面定下了中规中矩的基调。 除了日常工作外,他经常帮着首席助理打理一些杂事,非常得力,且总是谨言慎行,所以,在虞虎接任首席助理后,跟他的联系也就密切起来。 “会议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照要求准备并核对好了,随时可以开会。” “很好,”虞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大哥对小弟说话的腔调问,“今晚有空吗?咱们去喝酒聊天怎么样?” 樊英笑着摇头,“今晚不行,得健身去。” “天天健身,也不嫌烦。”虞虎扫兴地嘀咕道。 “马上过年了,放假期间随时有空。”樊英和颜悦色地安抚道,“到时候,我请你。” “一言为定。” “嗯。”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忙各去。 下午的会议开得比预计的要长,关于是否接纳阮仁峰进入LRIT,大家各抒己见,很难达成一致,戚风云也一直没有表态。于是,于某一时刻,会场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默默翻看着仁峰集团的合作意向书,希望能找出新的突破口来。 “虞虎,还有樊英,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忽然之间,戚风云和和气气地问。 本是向来置身事外的两个人都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 第541章:无脑之人 虞虎当然想先于樊英作答,且要答得漂亮,博得满堂彩,于是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挺直脊背,朝向他的老板准备滔滔不绝,突然视线跟坐在老板身侧的周澎湃碰在了一起,那位硬派而强势的老者依然拥有结实的肩膀和俊朗的脸庞,此刻,那脸庞露出一丝鄙视的冷笑。顷刻,虞虎泄了气势,闭了嘴。 “单就意向书来看,我觉得可以合作。”樊英简短作答,不再做声。 “那么,戚董着力栽培的首席助理可有高见?”周澎湃发声,将虞虎逼向死角。答得不好,势必要折损老板的颜面,答得好……此时此刻怎么可能答得好?!虞虎感觉血气上涌,脸面发烫,脑袋嗡嗡作响,遂把心一横,张口便说,“听说阮仁峰正在跟道业集团谈合作的事情,如今又来找咱们,刚到罗利脚跟都没站稳就准备大展拳脚,实在是不太靠谱。” “听——说?!”周董事冷笑道,“道听途说本身就很不靠谱,你的建立在这上面的判定,实在是可笑啊。”虞虎顿觉颜面扫地,且还连累了老板,一时间无言以对,懊悔不已。 “他的‘听说’是从我这里听来的。”风云朝周董谦和一笑,“我呢,也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算是替虞虎解了围。 “哦,那情况就不同了。”周董摊开双手,耸耸肩,“在这里,我们都得听你的,在你面前,我们是可以无脑的。”气氛瞬间又僵住了。 “既然如此,就休息十分钟吧,我也去确认一下今天带没带脑子来。”风云面色柔和地自我调侃,有几个人不禁会心一笑。周董撇了撇嘴,离席而去,刚出会场,便撞见清瘦白皙的苏毅星。“真是贴心呀,你这保镖。”他故意看了看毅星手里的保温壶,擦肩而过。 莫名地,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尽力压制住,使自己迅速平稳下来。此时,戚风云已立在眼前。会场里的人鱼贯而出,纷纷向面色微红的苏毅星投去异样的眼光。“去休息室聊吧。”风云淡然一笑,毅星紧忙点头。 “您,中午也没怎么吃饭,我便熬了粥……没想到会议比预期开得久,我正打算先回去,便撞见了周董。”毅星麻利地打开保温壶,盛出一碗粥,放好小巧的白瓷汤匙,双手捧给风云。风云接过来,品了一勺,白粥清香糯暖,慢慢滑下喉咙。“滋味真好。”他轻声夸赞道。 毅星备受鼓舞,进而问,“会议不顺利吗?”随即意识到自己有失分寸,“抱歉,问了不该问的。” 风云一边品粥一边摆了摆手,“没什么可道歉的,会议很不顺利,我也被讥讽成无脑之人。” “什么?怎么会这样?” “难得见到你表情失控,还挺有趣的。”风云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笑,格外感染观者。 “我也,从未见您笑得如此……”毅星顿了一下,“如此真实。” “那就好好把它留在记忆里,别忘了。”风云缓缓地说。 此后,风云再次回到会场,去决定是否给阮仁峰一个插入LRIT的机会,只是这一回,会议在十分钟内就结束了。 “你真的决定让阮仁峰入伙?!那小子可比陆千里高出好几个段位,又跟秋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怎么知道他跟秋儿有联系?” “LEO说的。” “你去见LEO了?不是说,不想跟他谈论秋儿吗?” “我听话呗,你让我见,我就见。” 电话两端,两个男人都笑了。 “LEO还说了些什么?”转而,戚风云又问。 “他说阮仁峰是特别聪明的人,聪明人都有点儿麻烦,不好对付,让我们时刻带着脑子跟他打交道。” “这话是你加工过的吧?LEO博士怎么可能这么说话。” “大致是这个意思,我的传达没有走样,在我们和阮仁峰之间,他保持中立,不关注胜负。” “可LRIT还有秋儿,所以他不可能是中立的。” “管他呢,他人在英国,鞭长莫及。” “倒也是。”此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风云看了眼手表,刚过六点,“再聊吧,晚上周董请客,我得出发了。” “那老顽固又要摆鸿门宴?” “去了就知道了。”风云收线,随即说,“进来吧。” 虞虎进了门,立在门边,样子有些沮丧。 “过来坐吧。”他朝助理招手,虞虎犹豫了一下,拖着步子来到风云对面,坐定,低头看着办公桌面上的木质纹理发呆。 “还没缓过来吗?”风云柔声问。 虞虎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今日才觉得……自己比不上樊英,我——”他一下子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是我不好,让你们做了靶子。” “不,您不问,他也会问的,只怪我功课做得不好。” “没事,来日方长,慢慢成长吧。”风云起身,“可以下班了,我也还有约,明日再聊。” “好,明天见。”虞虎退出了办公室。 夜色之中,山顶别墅的鸿门宴正在上演,桌面上摆满了佳肴,只是,只坐着周董和风云两个人的餐厅,显得空荡荡的。 “我也知道这么干很不环保,就两个人,也都不是大胃王,不过,你也不常来,饭菜还是不能马虎怠慢的。” “多谢款待。”风云搪塞了一句,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LRIT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合不合作都无关痛痒。” 风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但是你的首席助理能力不足,今天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建议你换个人。” 风云喝了口温水,平静地问,“您可有推荐的人选?” “我就是提个建议,人你自己找,免得被误会我也要在你身边安插谁,让你昏头。” 也——要、昏——头。风云垂下眼,明白了周澎湃的弦外之音——洛家安插的虞虎被自己提拔成首席助理,这步棋走得令人不满了。 华灯之下,沉默之中,满桌佳肴都染上了哀伤之味。 “既然让我来选,那么我觉得没必要换人。”风云打破沉默,直言不讳。 “别觉得自己聪明,就可以随意地走烂棋。坏身子的东西就扔得远远的,而不是故意搁在盘子里,保不齐哪天犯了浑,就真给吃了。” 风云笑了笑,没有反驳。 饭后,两个人在戒备森严的山顶散步,夜风徐徐,鸟鸣盈耳,人仿佛已融化进天地里。 “下次再来,务必赏脸多吃几口。”临别之时,周董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丝冷笑,“我的话,你也听进去些吧。” “下次,我给您包饺子吃吧。简简单单,反而更好。” “那就说定了,来拜年的时候,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好的。” “到时候我会把女儿女婿喊来,或许还有别人……都没问题吧?”周董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问题。”月光之下,风云还以微笑。 第542章:一团和气 ——大年初二,此刻黎明将至,我因梦而醒,想做一番记录。 卧房里,临窗而设的写字台前,阮秋借着柔暖的灯光,默默书写日记。 ——太阳缓缓升起,雪花翩然飞舞,临山而建的小屋正被一束神秘而安详的光线照射着。我就站在屋外,看着在屋内专注地绣一把团扇扇面的母亲,感觉内心深处无比宁静和幸福。 ——她绣着绣着便停下来,抬头朝我淡淡地说,“秋儿,到娘身边来。”我立即走进去,依偎在她身旁。扇面上有淡紫色的花和浅灰色的轻软云团,融合在一起,有初夏的美感。我问她,“娘,夏天还远,绣扇面做什么?”她的巧手保持着一针一针的节奏,轻声回我说,“眼睛不比从前了,经常绣着绣着就看不真切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所以想绣什么就得抓紧,不能等,等到夏天啊,怕就没得绣了。”听到此处,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不舍与无奈,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得默不作声地陪伴她。 ——梦醒了,枕边有泪。大过年的,不应该做这样的梦。今天,借着回娘家拜年,我一定要好好拥抱母亲,跟她说我爱她,依恋她,永远不会改变。 合上日记,将其锁回抽屉,她轻轻地叹气。丈夫下了床走过来,探身环住她的脖子,温柔地嗔道,“大过年的,怎么还叹气?”此时,红日升起,阳光洒满写字台。 “想我娘了。”她轻轻地回复。 他不认为这是太太叹气的真实理由,但还是说,“想就去见呀,本就约好了今天过去拜年,我和明达陪你。” 回家的路上,阮秋看了眼天空,淡而清澈的蓝有一种从容而舒朗的基调。丈夫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前头,小家伙充满活力和好奇心,很快便甩开手自顾自地跑跑跳跳,偶尔,他也会停下来,饶有兴趣地观察路边的树和花草,大概又为了寻找什么昆虫,然后拿在手里冷不丁地吓谁一下。说实话,这小子的个性有点儿——阮秋不想承认——像胥驰魔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暗想。 到了家里,明达快速地被他的大哥萧泽带走,两个人关起门来无非是纯粹地嬉闹,大人们也习以为常,任由他们这么干了。 萧桥则不喜欢与大哥及小弟为伍,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翻看漫画书圣斗士星矢,自得其乐。 阮秋去绣房陪伴母亲,向云音觉得不便去打扰,遂转去后厨查看午餐的准备情况。 “走吧,妹夫。”萧山站在楼梯上,看着被落在门厅里的洛丘辰,“爹在书房等着呢。”随即转身上了楼,丘辰叹了一口气,默默跟了上去,尽管他知道应该收起脸上的苦笑,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萧爷看似没有为难他,直接提议下几盘象棋,且安排萧山在旁观战、伺候茶水。萧山虽心中不爽,却也只得顺着父亲,毕竟是大过年的,家里更需要一团和气。 只是,棋局之上,丘辰根本不是岳父的对手,尽管已竭尽全力抵挡,却还是被接二连三地杀败,且一局战罢,连喘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迅速拖进下一局“吊打”。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丘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子已精疲力尽。此时,云音进了门,告知饭菜已准备妥当了,萧爷这才推开棋局,走到女婿身侧,拍了拍其肩膀,和气地说,“吃饭去吧。”这种和气仿佛是在棋局里痛下杀手后的反作用力。 午餐虽然丰富,厨师的手艺也还过得去,但洛家大少爷的嘴巴早已被养刁了,加之心情不佳,所以根本没动几筷子。阮秋看在眼里,默默给丈夫盛了一小碗又白又鲜的鱼头汤,丘辰紧忙接过来,细细品味,进而点头称赞道,“滋味真好。” “那是我做的。”云音歪头一笑,“谢你鼓励了。” 丘辰松弛下来,微笑着说,“没想到嫂子还有这样的好手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你这话说的,好像以前是瞧扁了云音了?”萧山放下筷子,瞪了妹夫一眼。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丘辰紧忙摆手,“别误会,别误会。” “是呀是呀,人家夸我呢。”云音轻轻拍了一下丈夫的手背,“快吃饭吧。”萧山嗯了一声,不言语了。 “风云说,下午会来拜年。”午餐渐近尾声之时,陈嫣不动声色地说。 “哦?什么时候说的?”萧爷皱了皱眉,“我竟不知道。” “吃饭前给我打电话说的,你们都在书房下棋,我就没差人去打扰。” 萧爷似乎来了兴致,随即说,“那行,他来了,正好我们四个男人打麻将,好好消遣一下午。” 丘辰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犯嘀咕,今日妹夫不是陪妹妹回家里拜年吗?我也是为了躲他才来萧家呀,怎么下午还是要碰到他?!真是够烦的。 “真是的,来拜年心也不诚,吃完饭又要跑去萧家。”与此同时,向薄筝正对起身告辞的女婿表达着不满情绪,“再说了,人家也未必欢迎你,所以有必要撂下我们去走过场吗?” “谁撂下谁了?”洛芊芊幽幽反驳道,“我们来了,爹却急着出门会友,害我们听您教诲了一上午。现在午饭也吃过了,风云自去忙他的,我和洛儿也乏了,正好回家休息。” “那我呢?好不容易整齐地回来一趟,就不能多陪陪我?”女王有些急了,声音尖锐刺耳,脸色也难看起来。洛儿显然被吓到了,抓起风云的手摇了摇,风云朝儿子和缓一笑,“没事的。”洛儿这才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芊芊见状,与丈夫对视一眼,转而对母亲说,“我呢,本就不会说话,您也消消气,别跟女儿计较。我们改日再来看爹和您。” 女儿女婿走后,向薄筝去琴房弹了一首“雨的印记”。星夜里忽然下起了轻柔的雨,她觉得自己正独自走在花园里,品嗅花朵与泥土的芬芳。渐渐,雨,淋湿了头发和衣襟,掩盖了脸上的泪水,融化了心底的倔强。一只小鸟向她告别,挥舞稚嫩的翅膀,冲向天空的最深处……她虽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第543章:无计可施 天色将晚,云层厚重,洛宅依然空空荡荡,唯有向薄筝独自坐在化妆镜前,专注地摆弄着脸庞上的昂贵面膜。她心里清楚,自己正在走下坡路,无论是外貌还是地位,更糟的是,一切无处回避、无计可施。颓唐了许久,她仰头揭下面膜,幽幽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沉重。手机响了,屏幕上印着“阮氏孤女”四字,她伸手一接, “我心情不佳,所以别跟我说你们要留宿娘家。” “我和明达这就回来,只是娘家有一桌麻将的局,丘辰身在其中,暂时走不了。”儿媳的声音稳当而动听。 “想必风云也在那局里。” “是的。” “你爹还挺有兴致的。” “过年嘛,总要热闹热闹。” “是啊,他那里热闹了,别人就冷清了。” 阮秋没有接这句话,自自然然地说,“那么我收线了,回家再聊。” 女王“嗯”了一声,切断了电话。 不久,阮秋归来,安顿好明达,便就来到婆婆的书房,将一盘剥好了瓣的大橘子放到写字台前。清新的香气令人身心愉悦,女王不由地用小叉子取了一瓣品尝,瞬间,鲜甜的汁水似初恋的滋味儿在口中迸放着,分外打动人心。转而,女王嘟囔道,“居然还知道我爱吃这个,算是有点儿良心。” “您的喜好,我确实知之甚少,是丘辰见家里有,便说好难得见到您喜欢吃的这种大橘子,提醒我务必带回来给您尝尝。” 向薄筝心上一暖,觉得至少儿子没有白养。 婆媳俩又闲聊了几句,阮秋看似无心地问,“公公,不在家吗?” 薄筝不咸不淡地回复道,“出门会友了,也没说几时回来。” 阮秋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那么您早点儿休息。”她轻声说。 “你娘,身体可好?”一只脚已踏入门外之时,身背后传来婆婆的一问。 阮秋转过身来,目光与婆婆对接,“还好,旧时积累了几桩小病,幸而家里照顾得好,大病尚无。”她眼含一汪秋水,让人怜惜、着迷。 女王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那就好,歇着吧。”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看似时日无多的陈嫣,倒还挺能坚持的——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挺恶毒的,但并无愧疚自责之意。那种借着病恹恹的身子兴风作浪的虚伪毒妇,越快消失掉越好,是的,对大家都好。 夜,像一只倦鸟,停落在书房窗前。灯下,阮秋静静地读一本新书。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又圆又大的橘子,散发着独特的清香。不久,她夹好书签,合上书,拿起那只橘子,放在鼻子下深深地一嗅,眼前便浮现出一大片橘林。那是深秋时节,红、橙、黄绿色的果实点缀着山野,姑姑牵着她的手畅游其间,忽而将一大瓣橘子塞进她的小嘴巴里,猛呛得她满口甜蜜,眼泪鼻涕全出来了。姑姑见状居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时候,姑姑的恶作剧总是层出不穷,且乐此不疲,毫无愧疚感。 门被轻轻扣响,阮秋回到现实里,放下橘子,拿起书来。 “还看书呐?”丘辰进门,俯身亲吻她的脸颊,“为了哄岳父和舅哥开心,我可累坏了,脑子都木了。” “辛苦你了。”她温柔地安抚道,“好在这种辛苦一年也没几次。” 丘辰险些附和说“那倒是”,但还是过了下脑子,改口道,“不辛苦,一家人嘛。” 阮秋点了点头,如常地起身转去抱了抱他,两个人又携手去儿子的房间看了看,儿子睡得很香,保姆则还没有睡,尽心尽力地在旁陪伴着。见此情形,夫妻俩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不知怎的,累了一天的丘辰忽然提议散步,阮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夜空里云层愈发厚重,仿佛要向大地倾倒下来似的,让人深感压抑。两个人牵手而行,默默无声。丘辰本想说点儿什么,占据一回主动,以释放一些魅力,然而头脑里尽是些鸡零狗碎的想法,助燃不了什么闪亮的话题。他真怕自己再这么无趣下去,爱情也跟着冷却了,消失掉了。 “冷不冷?”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她温和一笑,轻轻摇头。 “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她再度摇头。 “对了,你怎么不问那桌麻将局里谁赢了?” 她料定是哥哥萧然大获全胜,却为了照顾老公的情绪,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么,谁赢了?” 丘辰果然来了精神,“你大哥呗。只有他是单纯地打牌,从不考虑照顾其他三家的情绪。” 事实上,对你和风云,他有怨气,自然就不想考虑、照顾。阮秋虽然这样想,表面上却还是应对道,“哦,单纯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怕他在做生意上面也单纯……就不太妙了。” 阮秋沉默不语,借着路灯的光亮,她端详着脚下那条穿越整片树林的弯曲柔和的步道,试图体会一下公公每日身处其间散步的心情。丘辰啊丘辰,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却不知再怎么样,人家都比你强百倍啊。想到此处,心里五味杂陈。“太晚了,回去睡吧。”她轻声说。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丘辰感觉无比寂寥。他太在意妻子的话了,连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在意。虽然妻子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毫无破绽,但他还是能感知到一些隐藏的、埋在心底的东西。在他看来,这些感受以及因此而衍生的忍受,只会让夫妻二人渐行渐远,丢失彼此。这是他最不想、不愿看到的未来,而他的妻子,却正引领着他走在这条路上,最糟糕的是——他无力改变、反抗。 由于洛氏之主一直未归家,向薄筝无心睡眠,直到清晨才眯了一小会儿,刚过7点便又起来,忍无可忍地给丈夫打电话。“什么情况?!大过年的甩下来拜年的女儿女婿不管,说出去就出去,一出去就是一整夜!” 电话另一端传来洛枭雄沉稳的声音,“稍安勿躁,这就回去了。”随即,二人沉默了至少一分钟,女王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切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洛爷归来,虽面有倦意,却依然英朗气派,看不出什么破绽,女王便把视线从丈夫的老脸上移开,“先歇歇吧。”她抑住无名之火,轻声说。 第544章:不似从前 “你来了。”午后,书房之中,洛枭雄弹落烟灰,又缓缓吸了一口,便将香烟彻底摁熄在烟缸里。 “这是婆婆吩咐后厨给您炖的鸡汤,请慢用。”一缕柔和的光落在阮秋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略带笑意的神彩。 他用一种奇特的神情瞧了儿媳一眼,随即示意其坐到近前的沙发上。阮秋照做了,然后房间里迎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倒也不至于令彼此不自在。 “过年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恰来到此地,邀我叙旧……机会难得,我就赴了约,也知道会让前来拜年的女儿女婿扫兴了。”声音里带着岁月赋予的从容。 “婆婆嘱咐鸡汤要趁热喝。”声音若风吹过树叶,清脆悦耳,“何况午饭您也没吃。” 洛爷没有说话,掀开小汤盅的盖子,慢条斯理地品起来。阮秋则在旁默默等候着,待公公喝完了鸡汤,方才开口,“我会将您的话转达给婆婆,家人之间,也要尽量避免误解……您别怪我多嘴。” 洛枭雄和气地说,“去忙吧。”显然,儿媳精准地领会了他的意图,他便已无需多言了。 “老友?还多年未见?”琴房里,听了儿媳的“简短汇报”,向薄筝将信将疑,却也觉得算是得到了点儿线索,便顺势说,“也许吧,活到这把年纪,也应该有几个值得持续惦念的友人。”阮秋附和着点了点头,随即准备离开。 “那个老友……会是个女人吗?”女王提了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阮秋没有回答,目光与婆婆对视了几秒。“即使是,也是个老太太了吧,所以不足为惧。”女王扮了个鬼脸,“我现在心情不错,听我弹奏一曲再走吧。”说罢便坐定琴前,一串音符缓缓从指间流淌出来。 阮秋立在原地,微微低头,静静地倾听。宽广而平稳的旋律引领她去往思念之海,令其感受到姑姑的笑脸、甜甜的吻和掌心的温度,只是,曲子的结尾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低沉,终究归结成无望而终的伤感。 “觉得如何?”向薄筝轻声问。 “非常动人,只是听不出喜悦来。” “纪念逝去的爱,的确无法喜悦。” “原来是这样。”阮秋点了点头,保持着冷静的神情说,“但还是要谢谢您……待会儿丘辰和我打算带明达出去看画展,晚饭前就会回来。”依门而立的阮秋,带着惯常的倔强姿态,仿若一幅浸在迷雾中的冰山美人的画卷,令观者难以走近。 女王有些扫兴地回复,“行吧。去吧。趁着明达还小,好好享受亲子时光吧。”等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便不会再任由父母摆布了,而父母呢,只能重新调整自己,身份,位置,心态,思维方式……总之,是要把自己摆布出新的面貌,呈现给子女。她心里这么想着,双手又回到琴键上,自然而娴熟地弹奏起又一支曲子。 “秋儿,好久不见。”一位女子的声音穿透耳膜,在阮秋的头脑中回响,“我现在人在罗利……所以,要不要见一面?” 此刻,阮秋想不通自己为何拒绝了大学同窗的请求,整个学生时代,姑姑以强势汹涌之爱掌控着她,而那位名曰明月的女子,是唯一走近过她的友人。 也许,是因为那份友谊并未持续很久,明月很快就转去英国深造,从此便断了联系。坐在洛家为洛氏长孙打造的巨大而明亮的儿童乐园里,阮秋望着快乐玩耍的一对父子,神思却仍然陷在昨日的那通电话里。 “怎么了?”忽然之间,洛丘辰来到近前,“怪我们俩冷落你了?” 阮秋轻轻地摇头,“不过,咱们是该出发了,不然晚饭前赶不回来的。” “哦,好的。”丘辰紧忙招呼儿子去换衣服了。 开办画展的建筑位于湖边的公园里,复古的红砖装扮着正在老去的房子,使它格外醒目。正门前卧着一条砾石小路,长长的树荫几乎将它隐藏起来了。草坪上摆放着年代久远的松木桌椅,算是为前来看展的客人提供了一些休憩的便利。 一家三口进入位于二楼的展厅,去欣赏一位二十世纪初的抽象派现实主义画家的作品。 看展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对画作并不感兴趣的洛丘辰迅速地发现了弟妹一家人。 “来看展?”实在是一句废话。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戚风云得体地回应,“是轩白推荐的画展,便带着妻儿来看看。” “觉得怎么样?” “虽然不太懂画,但还是挺喜欢的。20世纪初的美国,总有些孤独、寂寥的情愫,没想到可以被简洁的线条和鲜明的色彩展现出来。” “哦,”丘辰缩了缩脖子,“喜欢就好。”随即朝妹妹和小外甥点了点头,准备带着老婆孩子躲开。 “既然都碰上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洛芊芊看着阮秋,淡淡地说。 此时,两个孩子已经玩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开心快乐。 “好是好,只是我们事先跟家里说了,晚饭前就得回去。”阮秋轻声回应。 “这有什么,我来跟娘解释一下。”芊芊眉头一挑,“嫂子可还有别的顾虑?说出来,我一并排解了。” “咝——”丘辰白了妹妹一眼,“怎么说话呢。” 芊芊顷刻回怼道,“怎么了?我向来直爽,嫂子也从不挑理,所以你急什么?” “好吧,记得妹妹爱吃法餐,等一下我订位置。” “看看,嫂子多细心,多体面,比哥强多了。” 丘辰只得无计可施地哼了一声。 傍晚,众人来到阮秋预定的法国餐厅,落座后各自看着菜单,没有多少言语交流。仍然只有两个孩子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比比划划,说说笑笑,仿佛在给绷着脸面的大人们上课。 “嫂子真是有心了,选了我非常喜欢的一家餐厅,看来是对我做过功课的。”点餐后,芊芊终于开了口,只是话里还是带着刺儿,让听者难以愉悦。 “喜欢就好。”阮秋简短地回应,面上带着恰好的笑容。也就是这样的恰好,让芊芊很不舒服,总觉得那是虚伪的假象,凝固在她们的相处模式里,难以攻破。 此时两位男士则选择默不作声,置身事外。风云是觉得自己的太太总是这样,嘴上争强好胜,倒还算简单、直接,而阮秋早已不似从前,足以应付此等场面。丘辰只是单纯地觉得对于妹妹,他也无计可施。 第545章:不可思议 归家之时,夜已深浓,洛明达大概是跟表哥戚谦洛玩得很尽兴,此时依偎着母亲,睡得格外甜美。夫妻二人安顿好儿子,又问了问管家,得知长辈们都已休息了,遂没再去打扰,牵手回去卧房了。 许是有些疲倦,躺倒在床上的洛丘辰很快便沉入梦乡。阮秋却毫无睡意——明月,真没想到会在那家餐厅遇到你,以及,与你结伴走进来的阮仁峰。 初见明月,素颜,低马尾,纯白的T恤,淡蓝色的针织半裙,走在校园的花树光影里,如晨间露珠般美好。 如今,坐在家人中间,见到你,你们,心情变得很复杂。 倒是芊芊先开了口,说真是难得,居然能在罗利见着明家大小姐。原来她认识你,也不奇怪,明潭集团那么出名,明家儿女那么出色……接下来,丘辰也起了身,引荐你给我认识,就此我才知道,早年明家和洛家关系很好……再后来,仁峰跟风云聊了起来,估计是选对了话题,两个人相谈甚欢。而两个孩子已无心吃饭,开心快乐地玩闹起来……突然间,世界安静下来,唯有我,独自坐下来,品味杯中的白葡萄酒,以及一份本不想再吃的海鲜杂烩。 明月,岁月待你真好,虽成熟了几分,却也美好如初。 明月,当初,这样的你,本应选择更好的大学。为什么?我曾问过你,你笑而不语,我也没有追问。我想不起来我们是如何成为好友,默契十足的……只能说有些缘分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但姑姑说,我们存在于两个世界。就比如两件看着完全相同的纯白的T恤,我的是大减价时拼抢来的便宜货,你的却是奢侈品店里的限量版。所以你和我,从眼界到思想,再到接触的人与事,注定是不同的。这样的看法,着实刺痛了我的自尊,我大声告诉姑姑,我和你,有谈不完的话题,友谊足可天长地久。她便说当然也有这种可能性,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总能跨越一切。然而没过多久,你便回了英国,回去了属于你的那个世界。至此,我们断了联系。曾有一段时间,我也在思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许是白T恤的论调得到了验证,许是年少的我们,还没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但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我没能了解到的原因,一定是这样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阮秋便也困倦了,终究合上双眼,入了梦。 “我现在知道你见了谁了。”床榻之上,向薄筝眯着眼睛,对着正在身侧读书的丈夫慢慢地说,“沈流仙。” 洛爷没有回应什么,手上的书依然拿得稳稳的。 “女儿跟我说巧遇了明月,我便猜到明月她娘很可能也跟着来了……凭你们——”她故意停下来,见洛爷翻动书页,继续不紧不慢地读书,她便有些扫兴地说,“我是说,凭你和明家、沈家的交情,她怎么可能不见见你呢?” “睡吧,很晚了。”洛爷夹好书签,收了书,抬手关了床头灯,倒头便睡。整个过程太过紧凑、流畅,以至于女王毫无办法,只得低声嘟囔,“我可不是审你管束你,你这把年纪,想见谁就见呗,只是人家丈夫去世多年,也没啥绯闻,别让你这么一见,再扰出什么风波来。”随即探身去瞧丈夫的脸,发现其真的睡着了,顷刻恨得牙根痒痒。 沈家姐妹,可不是等闲之辈。她这么想着,遂也关了自己的床头灯,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微微喘息。沈流霞嫁去汪家,沈流仙嫁去明家,两个人皆活得神秘又精彩……所以如今,这沈流仙为何又冒出头来,故地重游呢?为何要见一个多年不曾联络的老头子呢?也许,也并非多年不曾联系的吧。她侧过身来,看着丈夫的后背,从头到脚地浏览了一遍,随即冷笑了一声。瞧我,这是怎么了?!干嘛在乎这些?!至此,她狠狠地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清晨,戚风云照例独自散步,目光在天空的几团云朵间游荡,渐渐陷入了深思。 昨夜,阮仁峰说,已决定在罗利扎下根来。像风一样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很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风云不信。微风扑面而来,带着不知名的花朵的幽香。 后来,又聊了些别的,从胥驰到明月,从生意再到绘画、摄影、旅行……他松弛着长手长腿,甚至舒展开周身的线条,在我面前,他似乎没有设防,然而都是假象,因为他始终没有聊到秋儿。 风云慢慢行走,绕过池塘,穿过一座亭子,在几棵大树前停了停,抬头瞧一瞧树冠,像是在数枝头那为数不多的叶子,或者欣赏复杂的树枝与微风晃荡出来的晨光。不久,他又行走起来,这一回脚步渐快,方向明确,一直在卧房窗畔观察儿子的戚爷便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风云跟父亲说要出门,没有具体说去哪里、做什么,但既然照例会带上苏毅星,戚爷也就没有多问。 一小时后,胥江涵独自来到戚家做客,两个人照例要品茶下棋。 “收到来自英国的土特产了吗?”胥爷看似无意地问。 “你是说驰儿寄来的,还是别人送来的?”戚爷看似无意地反问。 “呵呵,”胥爷笑道,“我是想啊,仙子来了,既然也不见咱们,礼物总该有一点儿吧。即使我这里没有,老哥这边,不可能没有。” “二弟,下棋就专心些,别扯别的。” “哥哥跟我下棋,还用得着专心?而我呢,再怎么专心也没用。总而言之,下棋这件事上,我俩不在一个层次上。” “哦,”戚爷笑着推开棋局,慢慢地品了口茶,“感情你每回来我这儿下棋,目的都不在棋上。” 胥爷撇撇嘴,“就好像您今儿个才顿悟了似的。” “那我也直说吧,尔湾的陆博士还不够你操心的吗?英国偶尔来个老仙子,沾一沾水就回去了,也值得你在意?!” “瞧您这话说的,她会无缘无故地回来吗?!” “无非是祭祖,顺便见见洛枭雄,还会有什么?!” “祭祖?!有那个心还不得年年回来?!” 戚爷沉吟片刻,“以前忙呗,明潭死后,她一直扛着明家的大旗,怎么能得空做别的?如今,大权都交给了大儿子明武,也就清净轻松了,趁着过年回来祭祖叙旧,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叙旧,”胥爷起身,慢慢走到花架旁边,拨弄着一株寒兰的细叶,“阮芽也是旧人,虽不在了,可秋儿还在啊。” 第546章:不欢而散 胥爷走后,戚雄业独坐在书房里看书,期间罗平来送过一盘水果和几块点心,其余时间,再也无人来扰。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因风云仍没有归家,所以气氛有些——压抑,唯有盘碟和刀叉互相碰撞着,摩擦着,胆敢发出一点儿无谓的叹息。 与此同时,当堂面馆里,坐着总能牵动人心的戚风云,以及他唯一的知己罗铮文。自然,苏毅星也在,只是很识时务地躲在角落里,同面馆里的小伙计胥泉下棋。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风云轻声问。 “你这人,怎么这样。”文郎白了知己一眼,略带笑意地回复,“我才刚来一天啊。” “你要是不急,就多陪陪馨儿和家人。文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却嫁去尔湾陪你过日子了,父母心头难免思念、牵挂。” 文郎点了点头,燃起一支烟,在毫无客人的面馆里自在地吞吐着幽白的烟雾,渐渐,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绿茶芳香。“其实这里应该叫自在面馆。生意虽不兴隆,也不至于倒掉,因为有一批喜欢安静吃饭的常客撑着,而且无论是厨师还是小伙计都有些本事,心态也好。” 风云会心一笑,“等以后你退下了那个位置,就开一家吧。自在面馆,这名字真好。” 莫名地,不知名的夜虫畅快地鼓噪起来,为寂夜掀起一圈圈涟漪。 “好,先预定下这个目标,到时候记得把毅星借给我做主厨。”看似一句无心的玩笑。 而这一句,毅星自然听到心里去了,他期待老板会说——那可不行。 “那可不行。”风云笑道。毅星心跳得厉害,顷刻便走错了一步棋。 “毅星的未来,海阔天空,我也留不住的。”这一句,又让毅星醒过神来。他想错了。如常地,他尽力稳住自己,把心思放回刚刚那一步棋上,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然而,他还是阻挡不了风云那一句“我也留不住”所带来的泄气和挫败感。 “那我怎么办?”一向孤傲的文郎口气可怜起来,“面馆还是要开的,所以你再替我想想办法呗。” “开面馆,不过是说说而已,”风云略微停顿了一下,“过年了,总需要说说笑笑的。”像是在暗示铮文对罗氏不可能熄灭的野心。 文郎立即领会了。从人生的某一时刻开始,他已不再是文郎了,而风云也是如此,在某一刻,永远地死去了过去。 分别之时,不知为何,铮文朝向风云缓缓伸开双臂,迷人的眼睛里映着夜色一般的纯粹与压抑。 风云走过去,与知己拥抱了一下,拍了拍其后背,耳语道,“总之,要好好的。”铮文心里激起了涟漪,却也只是“嗯”了一声,便踏上去往文家的路。 路,沉浸于夜色之中,不可避免地阴森起来。文郎开着太太的那辆毫无动力可言的小汽车,感觉不太舒适,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怨气。风云的话,伴着独特的抑扬顿挫,偏在耳畔再度响起,他又咀嚼了一番,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哀伤。 从某一刻起,他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劲,如此寂寞的夜路上,似乎有辆车子在狡猾地尾随。他倒也不意外——大过年的,他,背负着千疮百孔的过去来到此地,总会惹某些人不舒服的。不过如今既然做了文家的女婿、罗氏的董事,他觉得已没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费心破案了。 果然,他太太平平地到了家,太太高高兴兴地迎出来,挽着他的手,亲昵地同他聊天。眼前的伴侣,聪明而具有智慧,即使没有惊艳的外表,却也闪闪发光。 “我订了一辆车子,大一些的,动力也好。这辆车终究不适合你,我自己都不爱开。” 他心头一暖,本想说其实没有必要,毕竟也不常回来罗利。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妥,太太听了会难过、进而失落。“好啊,反正以后要常常回来,总能用的上。” 文馨点了点头,拉着丈夫上了楼,忽然又凑到他耳畔说,“其实买车的事,是爹娘提醒我的。他们说,即使偶尔回来,也不能怠慢了你,在这里,你也只有我们和风云了。” 文郎听到此处,不由地拥抱住太太,亲吻了她的嘴唇。这样的太太和家人,他真的不可以辜负了。想到此处,头皮却开始收紧、疼痛,像是被下了紧箍咒一般。 此时,风云也到了家,如常地来到父亲的书房,为其沏一杯安神的花茶,再聊一聊天。 “上午,我去墓园祭拜了姐姐,午间,尹先生邀我去家中吃饭,不出所料地,阮仁峰也在……” 这不是重点。父亲品着茶,绷着脸面,如常地等儿子绕来绕去,最终落在实处。 “晚上,约铮文见了面,吃了碗面条。” 终于,父亲等来了重点,顺势带着怒气问,“为什么?” 父子俩相看无言,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 “都说了无数次了,那种人,迟早会刷爆你的人品,消耗你的智慧,让你输,让你——”戚爷终究没有说出那个犯忌讳的“死”字来,但房间里已蒙上了焦虑的阴霾。 然而,风云的回答仍是固定的,“无论如何,他是我的知己,是我过去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势必要伴我至未来。” “我的儿,你不能总是这样。不是所有的过去都值得背去未来的。你得适时放下,舍弃一些东西。”随即话锋一转,结束了语重心长,“当然,若你就是放不开,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到头来,你还得疼,也许更疼。” 风云没有言语,他感觉得到父亲话里的分量和用意,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妥协。最终,父子俩罕有地不欢而散。 回到卧房,风云抱了抱等候多时的太太,聊了几句夫妻间的暖心话,便躲去盥洗室洗漱,借以宣泄一下不良情绪。 芊芊虽然感受得到丈夫的不开心,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守候着他。 这一夜,风云辗转难眠,只是因为怕吵醒枕边人,才决定平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后来,好不容易入了梦,满目净是鲜血,以及被拷打得支离破碎的罗铮文,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感觉筋疲力尽。 “风云,你还好吧?”芊芊亲吻着他的脸庞,温柔地抱着他,摩挲着他的脊背,“做噩梦了吧?不怕,梦都是反着的。” “芊芊,我没事。”转而,风云找回了自己,回到了现实当下。“只要你和洛儿都在,我就能撑下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