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兵王穿越回大明》 第一章:抓逃户徐宁用计入宁海红娘施恩 弘治八年八月,宁海城中弥漫着从海上吹来的腥风,人们从乡下赶来,聚集在两天一次的集市上,嘈杂的吴侬软语夹着鱼腥味,没人注意一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地少年从牌坊匆匆走来。 那少年四处张望,一脸迷茫。 “在这里,抓住他!” 少年回头一看,撒腿就跑。 只见几个小旗腰挎雁翎刀,指着那少年大喊大叫。集市上人多,这少年犹如泥鳅一般,在人群中滑溜得很,借着人、摊位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这一队小旗就把这里闹的鸡飞狗跳,东家的茶叶摊子翻了,西家的水果摊子砸了;那少年沿着集市快速奔跑,一直跑出了集市,到了边缘,那少年昏了头,竟然钻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这臭小子,真他娘的能跑!”几个小旗把胡同口堵得严丝合缝,身后钻进来一个总旗官,嘴里骂骂咧咧,吐了一口唾沫,“娘希匹的,你倒是继续跑啊。” 少年不答话,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见那小旗步步逼来,竟也不害怕,道:“为何要抓我?” 总旗骂道:“还为何?你乃是宁海卫的军户,下辈子也还是军户,想逃你也逃不掉!” 少年道:“好,我跟你们回去!” 总旗笑着走近,道:“现在你想回去了?哈哈,兄弟们,咱们来抓徐宁,你们可曾见到他?”那几个跟在总旗身后的大头兵哈哈大笑,嘴里纷纷嚷道:“哪里见过徐宁?这小子当了逃户了,早就跑得没影了。” 徐宁眉头紧皱,他已经逃出来四天,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竟然跑到了宁海县,要在平时,以他的能力,除了在海上,到哪都能自己找到出路。但这次穿越对他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心神恍惚,落到了这步田地。 他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还是一样的日头一样的蓝天,中间竟然差了有六七百年。 “你小子也是交了好运,”总旗走过来,一把揪住徐宁的脖子,他个子矮,只有总旗的肩膀那么高,“本来遇到你这种人,我们都会干掉。嘿嘿,正好最近齐老爷要招人,到时候把你往船上一送,嘿嘿,没有个十年八年你也别想回来。” 徐宁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要被卖掉。除此之外,因为少了一个人,这总旗又能吃点空饷,虽然不多,但苍蝇再小也是肉。 “走吧!”那总旗狠狠地推了徐宁一把,徐宁脚步踉跄,前方一个士兵接住,不知从哪摸出来一股绳子,往徐宁身上一套,谁料想就在这个时候,徐宁忽然矮身,一拳狠狠地击中了那个士兵的裆部,趁着那人吃痛弯腰,呲溜又从众人包围中冲出去。 “娘希匹的,一个半大孩子都看不住!”总旗大怒,狠狠骂了两句,大踏步追上去,拔刀兜头朝着徐宁脑袋上劈下。 徐宁耳中听到背后风声已至,登时刹住脚步,往左侧一步跨出去,那刀锋便顺着他的肩膀刷地一声下去。徐宁一转身,手一扬一个白色的东西朝总旗的脸上飞去。总旗吃了一惊,那东西直接往他眼睛上飞,不由自主地停下护住眼睛。 当啷——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总旗胳膊上一痛,急忙低头看去,只见到一个白色的贝壳掉在地上碎了。总旗大怒,一边嘴里骂道:“小畜生好狡猾。”大踏步又追上去。 徐宁已经好几天没吃饭,饿的头昏眼花,方才那一击已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可惜的是他已经跑不动了,刚刚没几步就被总旗赶上,兜头又是一刀劈下来。 徐宁绝望至极,这个地方是在集市的后面,此时的人们都在集市上,他若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挣扎着他又一次躲过了一刀。 总旗勃然大怒,对那几个赶来助阵的小旗道:“都别动,今天我不劈死这兔崽子,老子就不姓杨!”说罢,他便舞着刀,刀刀朝着徐宁的要害刺来。徐宁心惊胆战,凭着灵活的身法一次一次躲过攻击,但却无力反抗,一来他比较弱小,二来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更多是在求生欲的支撑下做着动作。 杨总旗却越打越是心惊,一边对徐宁的身法感到惊奇,另一边也不由想到,若是徐宁体格跟他差不多,又吃得饱,他还真的未必是对手。因此又加了一把劲,速度更快,一把雁翎刀犹如一团白光似的将徐宁困在中间。 一旁站着的几个小旗也不由啧啧称奇,一来是从来没见过杨总旗用过如此俊的功夫,几人日常在宁海卫的前童百户所里屯扎,很少有机会演示如此精妙的功夫。二来是徐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法,在如此刀光之中进退自若,毫不胆怯。 “好!总旗如此刀法,可称得上是卫中第一人!”一个蜡黄脸的小旗轰然喝彩。这记马屁却拍在了马蹄子上,杨总旗听了心中恼火,脸上不由一红。他的刀法固然精妙,但却始终奈何不了这么一个毛孩子,岂不是说他连这毛孩子都不如么? 杨总旗愈加恼怒,挥舞更快。 “好不要脸!” 一个女人的声音猝然传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注意。顺着声音看时,却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与一位老者骑着马出现在街口,也不知他们是几时来的。 杨总旗跳出战圈,大声骂道:“哪里来的土鸡野狗!也敢管周百户的事?” 那少女啐了一口唾沫,跳下马来,道:“天下不平,自然人人都能管。什么周百户千户的,算的了什么东西,不过是朝廷鹰犬。” “大胆女贼,安敢如此口出狂言!”几个小旗官顿时忍不住跳出来叫骂。 杨总旗眯着眼,深吸一口气,他想得多一点。听这女子口音,乃是北地山东附近口音。一个山东人敢跑台州府来,自然有依仗,又见到这三个人衣着华贵,骑着大马,想来不是普通人家。 因此杨总旗拱手道:“在下宁海卫前童百户所总旗杨有德, 不知几位是谁?” 那少女昂着头道:“哦?你来打听我们的名字作甚?想要报复我们么?” 杨有德忍着气,恶声道:“我见你们远道而来,以礼相迎,却不知道你们几个好不晓事,须知你们是在台州府,我杨有德不怕你们!” “红娘!莫要惹事!”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始终不动声色,见到杨有德生气,这才淡淡开了口,坐在马上拱手道:“在下山东崔敬亭,这位是在下的侄女,不懂事。还请杨总旗多多包涵,我们只是路过,这就走。” 说完勒马便走,那少年叫了一声:“妹子,走吧。” 那少女回头看了徐宁一眼,有点欲说还止的意思,不过最后还是一步一步走到马前,嫩手伸出搭在马鞍,一用力轻巧地翻上去。 徐宁脑中急速盘算,耳中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渐远,仍旧毫无头绪,突然之间灵机一动,朗声道:“几个狗官兵!休想拿住我徐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好事?那几个黄花姑娘,可是要来索你们的命!” 杨有德莫名其妙,大声呵斥:“臭小子,胡说什么?给我拿下。” 徐宁迅速瞟了那少女一眼,见那少女已经勒马停下,不由心中暗喜, 朗声继续道:“嘿嘿,杨总旗,别人不知道,怎么能瞒得住我?可怜那邻家王巧姐儿,自我父母双亡,日日照顾于我,不曾做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你贪图她的身子,指使人陷害她,王巧姐落了个家破人亡,你这禽兽一般行径,我今日纵然杀不了你,做鬼也要替王巧姐儿报仇!” 杨有德大怒,什么王巧姐儿,压根就没听过。他是有点贪财,但却从来没有贪色。如此污蔑,他岂能忍住?大声骂道:“臭小子,废话这么多?!今日看我不取你性命!” 说罢, 杨有德挥刀上去,几个小旗从一侧协助,六七个人将徐宁团团围住,刀剑一起往他身上招呼。徐宁纵身在刀剑缝隙中穿插,犹如穿花蝴蝶似的。但是徐宁毕竟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力气不足,只过了没几招,他便头昏眼花,气喘吁吁。不由地往那少女看去,只见少女连同那个少年郎一起停下,老者更在他们身后,却没想着上来帮忙。 徐宁暗暗叫苦:若是此计不行,我命休矣。一念至此,不由悲从中来,一咬牙迎着杨有德的刀冲了上去,那杨有德屡次砍不中徐宁,早就着急,见他迎上来,不喜反怒,猛然朝徐宁头上砍去。 徐宁身子一侧,挥拳打中杨有德的门面,鼻血顺着嘴唇流下来。匆忙之中杨有德急忙收刀,反手撩起,徐宁急忙往后退去,奈何已经力不从心,只退了半步,从腹部撩到胸口。徐宁只觉得浑身冰凉,借势往后倒去,落地一滚又站了起来。 杨有德跨步上前,不待徐宁站起来,兜头一刀又劈了下去。徐宁看着那刀来,着实没了力气闪躲,凄惨一笑不再动弹。 那刀带着风声劈下来,徐宁大声喊道:“王巧姐儿,我来找你来了!”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杨有德吓了一跳,嘴里骂道:“臭小子装神弄鬼,去死吧!” 徐宁闭上眼睛。风声骤然而至,只听叮地一声,那刀子顺着徐宁的身子劈下去,带起一阵风。 “几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少年,好不要脸!” 徐宁听到这个声音真是如听仙音,睁开眼扭头一看,只见到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站在不远处,娇俏犹如春天里的鲜花。 杨有德抬起头,恶声道:“放肆!我念你们远道而来,本想放你们一马,没想你们不识好歹,这怪不得我!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野丫头!” 几个小旗拔刀冲上去,将那小女孩团团围住。那小女孩不慌不忙,举起手中长刀,摆了个姿势,道:“来来来,你们几个都来。瞧瞧谁能躲得过我手中的刀。” “放肆!”一个小旗官忍不住,骂了一声冲上去。手中雁翎刀舞成一团花儿。那小女孩身子一侧,如陀螺一般旋转着绕过小旗官,抬脚踢在小旗官的腿弯儿里,举刀就劈! “住手!”一声大喝随之响起。 此时那刀距离小旗官的只有一个指头那么宽,冰冷的寒气笼罩在小旗官的身上,吓得他尿失禁,腿下湿了一大片。 小女孩皱眉往后退去,捂住鼻子,厌恶地看着那小旗官。崔敬亭下了马,几步赶过来,忙道:“红娘!不得无礼!” “七叔!”小女孩跺脚撒娇,举刀指着杨有德道:“他们欺负良家子弟。您平时教我,为人要以狭义为先,今日遇到这个事,怎能袖手旁观?” 崔敬亭急忙走进人群,大声呵斥道:“你懂什么?还不快点上马?”小女孩狠狠地一跺脚,哼了一声转身上马,崔敬亭则大步走到杨有德面前,拱手道:“老朽教女无方,还请总旗原谅。这一点小意思,给几位兄弟压压惊。” 崔敬亭从袖口里摸出来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之多,拉着杨有德的手,拍到了他的手心。杨有德脸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接了银子也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崔敬亭。 “老朽告辞!” “慢着。”老头刚转身,杨有德大声叫道:“你可是山东活阎罗崔敬亭?!今日谁也别想走,都给我留下!” 闻言崔敬亭转身,突然出手,快如旋风,徐宁只看到眼前一花,接着便是一片热血洒了出来,喷了他一脸,他急忙让到一边,只见到杨有德捂着脖子额额嗬嗬地指着崔敬亭,双眼中布满了不可思议。 接着崔敬亭又闪身冲进那几个小旗官的包围圈中,一双手,一片刀,刷刷刷几声,五六个小旗连一个都没活下来,捂着脖子一一倒下。 “好!七叔的阎罗刀越来越厉害了。”红娘不知什么时候又跳下马来,拍手笑着。崔敬亭收刀,对那少年道:“把几个人拖到巷子里去。” 那少年点点头,先拖着杨有德进了巷子。徐宁心中惊骇莫名,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杀了七个人眼睛都不眨。这时那小女孩走到他面前,娇笑道:“好了没事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徐宁闻言愣住。 崔敬亭开口道:“方才我瞧你腾挪闪躲之间颇有章法,不知你师从哪一位?” 徐宁连忙拱手:“不过是些庄家把式,都是跟我爹爹学的。” “哎呀,你哪里来的这么啰嗦话?我瞧你的身法不错,就是在我们的寨子里也是数一数二,正好也教教我。” 徐宁心想,我这是都是几百年后无数人总结出来的,当然很不错,要不是没吃饱饭,我还能再厉害一点。不过现在他想的则是怎么脱身的问题,连忙道:“哪里,都不能当回事的。我们家世代军户,所以就琢磨了一点保命的功夫。” 崔敬亭闻言颔首,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这身法倒是挺适合战阵,道:“小兄弟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徐宁闻言嘴中发苦,还有什么人?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本来开着车,结果一个恍神撞到了一辆正停在路边检修的大货车上,车上还有他的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的白芷。他很悲观,白芷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等他醒来时,已经在六七百年之前,此时,哪里还有家人朋友? “喂,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红娘推了他一下。 徐宁身上伤口无数,方才一直处于紧张情绪之中,倒是不觉得,此时被红娘一推,立刻龇牙咧嘴,**了一声。 “哎哟,你受伤了,快点坐下来。”红娘连忙扶着徐宁坐下,轻轻地揭开他的上衣,此时刚刚出了梅雨季节,天气比较热,穿得也很薄,徐宁的上衣揭开,露出来的就是胸口。 他有点难堪,但是红娘似乎混不在意,从腰间摸出来伤药,轻轻地给徐宁擦上。 “我家里已经没人了。”徐宁急忙回答,以便转移注意力。红娘身上的香味不断往鼻子里钻,让他有点心猿意马,一双柔嫩的小手轻轻地在伤口附近摩挲,更是让人有股冲动。 这个时候那少年回来了,虎着脸怒目瞪了徐宁一眼。徐宁瞥见他的眼神,急忙转过去,拱手对崔敬亭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少年走过来,一把将红娘手里的伤药抢过来,道:“妹妹,我来帮他擦。”红娘被挤了一个趔趄,不由诧异地看了那少年一眼,不过很快也就释然,走回老头身边。 “我叫红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手劲奇大无比,故意蹂躏徐宁的伤口,徐宁疼得直皱眉,但就是不出一声,听到那少女的问话,道:“我叫徐宁,敢问几位高姓大名。” “我是杨虎,那是我们的崔七叔。我们都是山东人。” 徐宁本来听得漫不经心,把眼前这几个人想象成了江湖侠客,此时陡然听到那少年自称杨虎,顿时脑子里浮现出来一个消息。 正德五年,山东刘六刘七杨虎起义,转战河南,三年之后才被扑灭。他很是吃惊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见他虽然很认真地给他擦伤药,却怀着一股子怨毒,心中不由更加坚定。 “好了。”那少年拍拍手,将伤药递还红娘。 红娘道:“走吧,你来骑我的马,我跟七叔共骑。” 徐宁连忙道:“多谢几位抬爱爱,只是徐宁自小在这里长大,暂时还不想远去,再者说,王巧姐儿待我如娘亲一般,如今恶贼已除,理当守孝。” 崔敬亭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不错,小小年纪便有情有义,来日不可限量,只是这几个人死了是件大事,你如何处置?” “多谢七叔关心,我自有办法,总之待我守孝期满,再去山东寻找诸位。”徐宁心里却想,守孝一守就是三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还记得这些破事。 “好,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红娘,杨虎,咱们走吧,这么一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别赶不上船了。” 崔敬亭转身离去,红娘与杨虎跟在他后面,不久那红娘又跑了回来,递给徐宁一个香囊,道:“你若是去了山东,就去临清州找我们,拿出这个香囊,自然有人接应你。” 徐宁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小心一点。” 红娘嫣然一笑,“我能有什么事,我可厉害呢!你若是有书信,也可以托城中的齐家给我。” “妹妹,快走。”杨虎喊道。 红娘吐了一下舌头,道:“他小心眼儿, 你若是寄信,可不能让他知道。”言罢,红娘蹦蹦跳跳地上了马,三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随后徐宁也急忙离开,本来还想继续往北去,但是一想到如今宁海卫里死了一个总旗,六个小旗,便深感此法不妥。一路上路引盘查严重,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再者说又有人命官司在身,要脱身也不容易。 思前想后,事到如今,唯有一计可行:再回前童百户所! 这么一想,徐宁便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主意,立刻折返宁海县集市,偷来一身衣服,打扮干净,沿着驰道往前童走去。 这里距离前童只有七十多里,并不算远,一天一夜就能赶回去。徐宁一路上都在思索今后该怎么办。 他本不属于这里,刚开始痛不欲生,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过经过了这么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他忽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 其实他并不怕死,但死在一个下三滥的总旗手里,让他觉得万分憋屈。既然老天把他送来,那他就当有所作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两日的功夫,徐宁便到了前童百户所的门前,深吸一口气,他迈步走了进去。正巧遇到王士贵走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徐宁,喝道:“徐宁?你竟敢逃户?来人,给我拿下!” 跟着王士贵的几个人立刻扑上来拧住徐宁的胳膊,王士贵道:“丢到狱里,先杖责三十!” 徐宁被丢到了牢中,那王士贵是南镇抚司的人,专司军法,徐宁连一声都没吭,三十军棍打完,他已经奄奄一息。 第二章:遭诬陷徐宁获罪遇海盗百户遣兵 徐宁心知到了他的手里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但大明律中对于逃户的罪名没那么严重,最多不过是流放。 徐宁在狱中呆了好几天,也没人为难他,狱吏反倒还很照顾他,给他分了一个没那么潮湿的牢房,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除了不得自由,其他的都不错。 这一日老狱吏又给他来送饭,趁着间隙,他道:“唉,你这孩子,你爹爹我还认识,怎么这么想不开当个逃户?” 徐宁苦笑,其实他是刚来这里,对大明的了解并不多。等他逃了出去,方才知道没有路引寸步难行,“沈叔叔有劳了,我也不想一辈子就在这里。” “你这傻孩子,既是军户,世代便是军户,除非当今皇帝老爷发话,能改了你的籍。你当了逃户,连这口饭也吃不上了。” 徐宁点点头,他也是这两天才了解到这一点,心中暗暗发苦,他在前童百户所里呆了两个多月,还是有所了解,这些军户与其说是军户,倒不如说是高级军官将领的私奴,哪里有半分军人的模样? “快些吃吧,这里有个白面馍馍,不容易,赶紧吃了,可千万别让人瞧见。”沈狱吏塞到了徐宁手里一块干硬的东西。徐宁心头不由一热,连忙道谢。 沈狱吏道:“你赶紧吃了吧,当年你爹有恩与我 ,我又岂能不报?” 正在这时,大牢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宁赶紧将那块白面馒头吞进肚里,只来得及吞了一半,几个官差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最后面跟着的是王士贵。 几人冲到徐宁的牢房前,一把推开沈狱吏,其中一个差人恶声道:“滚开。”打开牢门,将徐宁从牢房里揪出来。 王士贵道:“送到隔壁去!”说完迈步就走,这几个人拖着徐宁,如风一般又消失了,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隔壁便是审讯室,牢里的人都叫他是阎罗狱,进了里面的人,没几个能活着走出去。徐宁被强行跪在堂下,王士贵坐在堂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大胆徐宁,我来问你,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不该逃户。” 王士贵大声喝道:“不是这个!我来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到杨有德是什么时候?” “启禀大人,已经四五日了,那一日杨总旗叫我等去田里,小人之后便趁机逃了。” “胡说!”王士贵大声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杨总旗,分明就在宁海县!我谅你也不愿招,来人,先给我打上三十棍!” 几个差役如狼似虎一般扑上来,抓住徐宁往地上一按,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徐宁旧伤未愈,又加上新伤,几乎痛死过去,三十棍打完,王士贵又问道:“我问你徐宁,你可愿如实招来?” 徐宁忍着疼痛道:“启禀大人,小人着实不知该招些什么。” “大胆,你杀了杨有德等七人,还不知罪?”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天大的冤枉,小人年纪不足十六,如何敢杀了杨总旗?” 王士贵大声喝道:“还敢抵赖?来人,给我上刑!” 这一次,徐宁没熬过去,昏死过去。其中一个差役走上来,试探了一下徐宁的鼻息,道:“大人,这徐宁昏过去了。” 王士贵沉吟不语,那差役又道:“大人,这徐宁看起来委实不知。” “哦,你这话是何意?” “启禀大人,小人与杨总旗颇有些交情。见识过杨总旗的刀法,称得上是惊天动地,以这小小的徐宁,根本无法杀掉杨总旗,何况还有七个小旗。” 王士贵沉吟半晌,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想到了,只不过这等大事定然会惊动上官,都司大人定然会过问,到时如何交代?” “大人,卑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大人可曾听说了宁海何家的事?” “这个自然听说了。”王士贵捋须道。 差役添了一口唾沫,道:“何家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据说是山东活阎罗崔敬亭所为,具体为何,没人知道。卑下与锦衣卫中也颇有些交情,近日喝酒时说起这事,那锦衣卫也说道,确实在宁海发现了崔敬亭等人的踪迹。” “你到底什么意思?” “卑下的意思是,这事何不推到崔敬亭的头上,那崔敬亭占山为王,据说朝廷几次进剿无功而返,若是上头问起,就让他们去进剿崔敬亭去。如此一来,既有了交代,咱们又能避祸。” 王士贵大喜,忽然又想起什么,道:“那徐宁怎么办?” “徐宁处理起来也简单,交给知县大人便是,逃户不是死罪,是死是活,交给知县大人去判断,现在何家一案尚无半点头绪,又出了杨总旗的事,那知县正焦头烂额,咱们将徐宁送去,只说是当时杨有德是去抓徐宁了,等于送了知县大人一个人情。大人又丢了烫手山芋。岂不是一举两得。” “哈哈,不错。”王士贵大喜,“那就这么办吧。这事你亲自去。” “多谢大人!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的福气。” 当下那差役带了牌子,下了驾贴,带着三五个人,把半死不活的徐宁拖到知县衙门,三两句交割完毕,扬长而去。 知县上官仪接到通知,郁闷的想死,命人先将徐宁丢到大牢里,去了后院,晚上叫了师爷、县丞等人过来,说是纳凉,其实是商议如何处理这两个大案。 几人陆续到来,上官仪命人上了瓜果便命闲杂人等都退下,只留了几个心腹在一旁伺候。喝了两口茶,上官仪道:“近几日连续发生命案,本官毫无头绪,你们可有什么良策?” 师爷张文宗拱手,道:“大人,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师爷咳嗽两声,这才开口道:“大人,依我看,这事只能找几个替死鬼。” “哦?此话何意?” “何家也是宁海大族,近几年来各种孝敬不少。敢问大人,有谁敢与何家为敌?”师爷反问了一句,几个人都是熟知宁海县务,这么一想,能为敌的人屈指可数,只有一个了,那就是齐家。 “不错,看来大人也早已想到。灭门惨案,这定然是寻仇。也只有齐家才能做得出手。齐家我们也不能得罪,齐家三子如今在京城做翰林,用不了几年就可能外放做官,到时候齐家还不是一飞冲天?所以这事 ,咱们必须得向着齐家。” “为何又要找替死鬼呢?这何家树大根深,虽然如今势力有点落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是闹起来,难免不会两败俱伤。咱们找几个替死鬼,一来能平了何家的怒火,二来上官哪里也有交代。” 上官仪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只怕这个替死鬼不好找,不能跟齐家有牵连,但是分量也不能太小,太小压不住何家的怒气,你说谁比较合适。” “大人怎地忘记了?今日周百户送来了一个最合适的人。”师爷神秘地笑了一笑,众人听着大惑不解,周百户送来的人是个逃户,而且还是一个少年,据说与杨有德被杀一案有关,此人怎么可能牵连到何家的命案上去? 师爷咳嗽一声,道:“我说徐宁最合适,是有道理的。表面上看徐宁与何家一案毫无牵连,但我们可以让他有牵连呀。大人你仔细想想,前童百户所里一个总旗带着七个小旗全都死了,这这事徐宁一个人肯定做不来,他必然会有同伙。这个同伙非得厉害无比才成,那就只有一个人合适,山东崔敬亭。” 众人一听立刻陷入沉思之中。这其中的逻辑有点绕,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瞬间就缕清来龙去脉:徐宁因为受到了何家的不公平待遇,所以就想报复,但他一个小小的军户哪里有能力报复一个大家族?所以写信给山东崔敬亭,崔敬亭从山东赶来,灭了何家,正好遇到了百户所里的杨有德等人,双方发生了冲突,于是崔敬亭便杀了杨有德。 这么一想,大家恍然大悟起来,上官仪哈哈大笑,拍着手掌道:“妙妙妙,师爷真是我的孔明,如此一来,两个案子都能结了,不过还有件事,这说来说去,咱们还得有一个铁证啊。必须要将此案直接作死,否则后患无穷。” 师爷道:“大人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去牢里看过徐宁,从他身上得来一件东西。大人请看。”师爷张文宗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香囊,放在桌子上,众人围上来一看,见这香囊只是个普通物件儿,丝毫瞧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 “大人请看,这里有一个崔字。在下早些年在山东寻过一段营生,因此倒是认得,这种花样的香囊在山东最是流行,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崔字,再看这香囊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断然不是普通人家的物件儿,试问大人,徐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户,哪里得来如此香囊?” “在下听说崔敬亭有个侄女,年方二八,与徐宁相当,这不正说明,两家人早有来往了么?” 上官仪闻言豁然起身,拍着师爷的肩膀道:“知儒(张文宗的字)真乃老夫贵人,不错,这事明日就赶紧去办,早日了解,也早日了却老夫的一桩心事,来来来,上酒。” 几个人都对张文宗很是佩服,不一会儿美酒美食上来,上官仪又叫了几个歌姬出来,众人一起开怀畅饮,深夜才散去。 次日一大早,上官仪便开堂。徐宁夜里才醒来,浑身疼痛的厉害,早上还没睡醒便被人拖出大牢,上了堂还没弄清自己在哪儿。上官仪也没啰嗦,直接就照着昨夜跟师爷商定好的事情,把徐宁安排的明明白白,等徐宁看到了那个香囊,哑口无言,后悔不迭。 可惜上官仪也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三言两句便让徐宁画押,徐宁不肯,上官仪命人强行按着徐宁,在供词上按了手印,接着就丢回大牢中。 明朝对死刑非常慎重,一般被判了死刑,地方官员是无权斩杀,必须要上报朝廷,比如上官仪,就先得禀奏台州府,台州府审核之后无误 ,便上报刑部,刑部复核之后转交大理寺,大理寺审核之后无误,转交都察院,都察院审核无误,上报皇帝。 这么繁琐的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用大半年的时间。徐宁丢在牢里像是被人忘记了似的,无人问津也无人管顾,只有狱吏按时送饭进来。 起初徐宁大为后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反倒是看开了,在牢里烂死倒是不如想一点出路,与狱吏交谈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还有非常长的时间可活,绝不能坐以待毙,因此牢中出现了一幕奇景,每日徐宁趴在地上,不断地往返起伏。 几个狱吏一开始还比较好奇,后来也就见怪不怪。白日里徐宁时刻锻炼身体,到了晚上他则想办法在牢房的地下挖坑,不求坑有多大,只求能容纳一个人就行。 如此一直过了两个多月,徐宁已差不多挖好了一个坑,忽然有一天狱吏大白天走了过来。 “徐宁!你的好日子到了!” 徐宁有点疑惑,见到那狱吏的身后有两个人,是前童卫所里的人。徐宁十分纳闷,他们来干嘛? 狱吏打开牢门,那两个人便把徐宁锁上,带了出去,连同徐宁一起出去的一共有三十多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囚犯。两个卫所的人一个叫做张献恭,一个叫做张献莆,是两个兄弟,徐宁都认识。 “张家兄弟,这是干嘛?”徐宁问道。 张献恭嘿嘿笑了两声,“徐宁老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干嘛?当然是放你出来了。” 徐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死囚怎么可能会放出来呢?当下也没多问,跟着他们几个走了出去。到了百户所之后,百户周少游特意看了徐宁一眼,大声道:“徐宁,现在你就暂代总旗,带着你的人,现在赶紧给我去老虎滩。” 徐宁一愣,这老虎滩是一片滩涂,十分破败,那边居住的都是无法生活的赤贫之人,属于贫民区,而且这个地方靠近大海,在城市的最外围,在那儿地方驻防是要干嘛? 其他人没多想什么,但是徐宁了解历史,仔细一想老虎滩的地形,不由大惊,那个地方,往北去是宁波府,往南去是台州府,那个地方刚好卡在中间位置上。 这么一个地形位置,往东就是几十里的隔离区(明朝禁海,沿海五十里不许住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驻防,只有一种可能,倭寇! 徐宁浑身直冒冷汗,这他妈的是要这些人去送死啊,卫所里的这些兵卒,平时都是种田打鱼替上官做私活,根本就没有训练过,今天新拉过来的这批人,都是死囚,再加上吃空饷的现象非常严重,一个千户所里只有五百个兵一点都不奇怪,整个宁海卫能有多少人? 周百户所还算是有点良心,每个人发了一柄雁翎刀,干粮若干,命令他们现在就启程,前往驻地。前童百户所的驻地就是老虎滩那边儿。一帮人吃过了饭之后,立刻就开始往东出发。 徐宁跟在大部队的旁边,心中悲愤莫名,脸色一直很阴沉。到了晚上,他们才算是到达了老虎滩,徐宁的人驻守在最北方,他们面朝的方向并不是大海,而是宁波。 “难道倭寇已经在宁波登陆了?”徐宁心中暗自琢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雁翎刀,上边锈迹斑斑,徐宁觉得自己拿个铁片磨几下都比这个要好,心中不由惆怅起来,这待会真要开打,那可怎么办啊。 安顿好了几个小旗之后,徐宁巡了营,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这时忽然薛总旗走过来,揪住徐宁道:“去给老爷打几角酒去。” 徐宁愣道:“此去城里好几里……” “蠢货,那边就有。” 徐宁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原来指的是贫民区那边,那个地方倒是不远,也就一两里地的样子,徐宁接过了命令,小步快跑到了贫民区,不一会儿果然在一个小巷子见到了酒旗,徐宁闪身进了大门,只见到这小酒馆里坐着几个赤脚的贫民,见徐宁进来,都露出来畏惧的神色。 徐宁不以为意,他们畏惧只是因为他穿着的是军装,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给我打一坛酒。” 那掌柜的是个四五十的老头,弯着腰急忙点头哈腰地走过来,打了一坛酒给徐宁,徐宁一摸口袋,才忽然记起,手机没办法付款,不由叫了一句:“操!” 那老头明显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军爷,这是老儿送你的酒。” 徐宁一愣,上下打量那老头的穿着,破破烂烂的,实际上这里的人都是这副模样,他心中一阵难过,不过还是接过了酒坛,匆匆离开,将那酒送到薛总旗那边,又被薛总旗骂了一顿。 “你个蠢货,怎么就要了一坛?妈的,老子怎么喝?”薛总旗怒气冲冲骂骂咧咧地走了,徐宁又回到了自己的营地里,他手下的几个小旗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睡得呼呼大响,徐宁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思考今后该怎么办。 眨眼之间时间来到了后半夜,凉气开始入侵。徐宁裹了一下被子,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阵喊杀之声,徐宁蹭地醒了,从被窝里爬起来。 “杀啊!” 几十个倭寇从北边突然摸了过来。徐宁急忙拿上刀,那些倭寇举着火把,也不怕被人发现,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冲了过来,愚蠢的周少游根本就没在周围布置巡逻的岗哨,最外围的都是死囚组成的队伍,根本没有意识,等到被惊醒之后,很多人还迷茫地四处张望。 倭寇手中的屠刀挥了下来,扑哧,一个人落了地,为首的是扶桑浪人,手里举着巨大的倭刀,左右劈砍,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无数的死囚成了他的刀下之魂。 整个营地瞬间大乱。 徐宁大急,急忙大声喊道:“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倭寇来了!倭寇来了!”连喊了几声,那些倭寇已经冲了过来,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的倭寇听到徐宁的大喊,举刀劈过来,嘴里不知叫着什么气势非常威武。 徐宁反手用刀挡住,只听咔嚓一声,他手中的雁翎刀竟然断了。徐宁忍不住破口大骂:“草你姥姥的!”急忙一缩,正要往右边躲过去,谁知道从右边杀出来一个百户所里的小旗,撞到徐宁身上,徐宁气得真想用一门小钢炮把整个百户所都给轰了。 被那小旗一阻,徐宁自然没办法躲过去,急忙矮身,只听扑哧一声,一股热血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徐宁吓了一跳,急忙抬头一看,原来是撞到他的那个小旗自己倒了,正好被那倭寇一刀剁了脖子。 “去死吧!”这么好的机会徐宁自然不肯放过,弯着腰冲了上去,手中那半截断刀狠狠插进倭寇的肚子里,倭寇嘴里发出来哦哦呵呵的声音,倒了下去,徐宁听到了那人嘴里的说的话:“你这贼厮!” 徐宁也顾不上搭理这个人,抓起他手里的刀,又朝着倭寇跑过去,此时前童百户所一百多人,加上这些死囚,差不多一百三十多个人,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整个营地乱糟糟的一团,已经开始有人逃脱,那些倭寇全都涌了上来。 徐宁一看,这还打个屁啊,转身就跑。前面上百人的队伍乱糟糟地往前跑,后面跟着几十个倭寇,一起都往贫民区那边涌过去。徐宁跑在最后面,不时有倭寇挥几下刀,他跑得冷汗直流。等进了贫民区更是乱成了一团乱麻,黑灯瞎火徐宁也分不清方向,无数的贫民从房子里涌出来,四散逃跑。 徐宁正想要寻个出路,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一头栽倒下去,追在他屁股后的倭寇大吼一声,一刀劈了下去。 第三章:刘良绝境托孤百户东窗事发 徐宁大急,慌乱之中匆忙往旁边一滚,那扶桑浪人便一刀砍在地上,火星四溅。浪人很意外,狞笑道:“哟西,这小子还有点东西。看刀!” 言罢,那浪人挽个刀花儿,大踏步走上来。徐宁急忙爬起,左右寻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浪人的刀剑已经砍过来,呜呜带着风声,徐宁侧身,那刀便从他眼前倏然落下,趁着这个机会,徐宁急忙往左一跨步,站到了浪人身前。 “咦!”那浪人惊奇,反刀往徐宁身上撩去。徐宁伸手抓住那浪人的手腕,正要施展错骨手,谁料那浪人手臂往左边一拉,竟然带着徐宁踉跄两步。 徐宁登时明白,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遇到浪人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技巧全无用处。眼睛扫到了浪人手腕,忽然眼前一亮,当下也不顾浪人手腕上脏兮兮,趴下一口狠狠咬下去。 “啊呀?你这畜生!”那浪人大叫一声,刀脱了手急忙把手臂往回收。徐宁好不容易靠近他,哪里能让他就这么逃脱,死死咬着他的手腕,就是不松口,嘴里一股股地冒着温热的鲜血,腥味冲鼻。 那浪人挣脱不得,手腕又痛,脚都有些发软,大声骂道:“小畜生!快松口!”抬脚便朝徐宁的腹部踢去。徐宁早就料到他有这么一手,双手叠在腹部,阻挡了一下,无奈力量太小,腹部还是受了伤,牙关一松,那浪人急忙挣脱,往后退了两步。 浪人抬起手来一看,只见到右手手腕上一个锯齿形的口子,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勃然大怒,撕下一片衣服缠住手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小畜生,爷爷今天砍死你!”说罢又追了过来,徐宁此时早就弯腰将那雁翎刀拿在手里,见他过来,不退反进,使了个百鸟朝凤,刀便朝着浪人奔去。 扑地一声,那浪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宁,伸手抓住了刀身,目光渐渐下垂,看到那把刀顺着自己的腹部插进去半截。 徐宁咬牙将刀拔出,浪人嘴里喷出来一口血,软倒在地上。徐宁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一转头,却看到距离不远的一幕人间惨剧。 几个浪人拖着一个女人从屋子里出来,不久男主人跟着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浪人们刚刚走到街上,大约是觉得那男人聒噪,翻身一刀插过去。男主人连一句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出来,哇哇大哭,抱着他爹的尸体撕心裂肺喊道:“娘、娘……你不要走啊……” 正在这时,一个浪人路过这里,手里提着包裹。瞧见那男孩哭泣,哈哈大笑,提刀将那小男孩的脑袋削飞了半个,指着男孩的尸体吹起口哨,嘴里发出怪叫。 徐宁在一旁看着,瞧得热血沸腾,双目赤红,大声吼道:“小鬼子!吃爷爷一刀!”一个箭步跨过去,挥刀朝那浪人砍去,刀隐隐带着风声,人刀合一,直奔浪人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那浪人竟然躲了过去,嘴里叽里呱啦地叫着,把包裹往地上一丢,舞着刀迎了上来,咣——刀与刀撞到一起,迸发出了火星,在黑夜里瞧得更加清楚。 徐宁收刀,卯足力气又一次砍上去。那小鬼子架住了。徐宁跟疯了似的,所有的技巧都抛弃了,就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一刀一刀砍,被那小鬼子架住再砍。 咣咣咣——金铁碰撞之声声声不断,徐宁状若疯魔,一下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咣地一声,浪人手中的雁翎刀最先承受不住攻击,从中间断开。徐宁大吼一声,整个人高高跃起,狠狠地朝那浪人的肩膀上劈下去。 “扑——”雁翎刀切中浪人左肩,深陷下去半个刀身。以徐宁的力气,也只能到这个程度。这一刀不足以将那浪人劈死,但徐宁却也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刀竟然嵌到浪人的肩膀上,拔不出来了。 那浪人吃痛,惨叫一声,腿一软跪倒地上。徐宁拔了两下没拔出来,那浪人也明白过来,伸手抓住刀身,叽哩哇啦地大声喊起来。 徐宁抬脚踹在浪人的胸口,使劲往后拔。浪人吃痛不已,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仍然不肯松手,大喊大叫。 浪人的喊叫吸引过来三四个人。徐宁左右一看,百户所里的军户连一个都没有了,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眼中所见到处都是浪人打扮的海盗四处穿梭,耳中所闻,均是百姓发出的惨叫之声。 徐宁大为后悔,早知不该意气用事,他还是太过高估那些军户们的战力,此时没有后援,也没有帮手,三四个人一上来便舞着刀兜头朝他砍去。 徐宁躲了几下,仍旧不肯松开手中的刀,握着刀柄围着那半跪在地上的浪人跳来跳去。数次刀锋差点将那浪人劈死。浪人大怒,叽哩哇啦地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刚过来的几个浪人怒吼一声,其中一个道:“你们两个堵住他。” 徐宁跳动的幅度更大了,但被四个浪人围攻,手里的刀也拔不出来,他到底不是三头六臂,顷刻之间便险象环生。 “看刀!”其中一个浪人大声喊道。 徐宁此时正背对着他,听得耳中呜呜风声已至,不由大急,此时无论是左还是右都躲不过去,手中的力道不由加大,急切之中竟然真的让他把刀拔了出来。 徐宁手中一轻,回身就是一刀,那刀从左至右划了一个圆弧,正巧挡住背后那人的一刀,刀刃相交,摩擦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只听浪人惨叫一声,捂着眼睛便朝后退去。 原来徐宁深知单纯比拼力气,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人对手,因此故意以极强的力道挡住那人的进攻,顺带刀往右走,走到刀梢的时候,突然再加力,那刀尖便一下划中了浪人的眼球。 那浪人的惨叫声不断,捂着眼睛不断后退,吓了其他几个人一跳。趁着几个人发呆,徐宁一脚将踹翻了跪在地上的浪人,冲破四人的包围圈,往北而去。 谁知在他左手边的那个浪人反应极快,伸刀就往下劈,徐宁万万没料到这个家伙竟然在这时劈下来,虽然尽力躲避,那刀还是在他背后划了一道口子。 “给我抓住这小畜生,我要把他一点点喂鱼!”伤了眼睛的浪人咆哮着,其他几个人连忙朝徐宁追过来。 徐宁此时是半点也不敢停,虽然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却也不敢停下来看看。一路往北跑去。跑了一会儿发现北边也有海盗,急忙一转,从一旁的小巷子钻了进去。 这里的建筑物大多是自建,当然没什么规矩。徐宁跟着乱糟糟的巷子四处乱窜,也不知到了哪里。走着走着,竟然又是一个死胡同,后面喊杀声渐渐靠近,徐宁无处可去,正在犹豫,却瞧见旁边的开了一扇非常隐蔽的房门,从里面钻出来两个人来,一大一小,定睛一看,借着月光徐宁把人认出来了,是之前卖酒的老汉。 徐宁急忙窜过去 ,那老汉吓了一跳,正要叫嚷,徐宁急忙开口道:“老伯别害怕,我是卫所的官兵,今日还曾到你这里买酒。” 那老伯稳了心神,仔细一看也认了出来,连忙道:“哎呀小军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快走,前面来了许多倭/寇。” 徐宁急忙道:“老伯你怎能出来,前方也有倭/寇。” 老汉一拍大腿,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嘴里喃喃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快进去。”徐宁心中着急,推着老汉走了进去,那小女孩被带了一下,哇地哭了出来。拉着老汉的手,跟着走进了那扇隐蔽的房门。 进去徐宁就抱起小女孩,道:“乖,别哭,再哭倭寇就来了。” 那小女孩十分神奇地止住哭声,瞪着迷蒙的双眼看着徐宁。徐宁这时也顾不上仔细看这小女孩,急忙扯住六神无主的老汉道:“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藏人?” “有有,我挖了一个酒窖。”老汉急忙回道。 “快,进去。” 三个人刚刚走没几步,忽然从前院过来一个浑身酒气的浪人。老汉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哈哈,我肯定饶了你!”那浪人拔出刀,狠狠地朝着三人劈过来。徐宁此时手里抱着小女孩,真是万分不便,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过身子,避免那小女孩遭到屠刀,空着的手拔出来刀,狠狠地从他自己的肋下插过去。 这一下冒险至极,就是看两个人的刀谁先到。扑——扑——两声闷响,两人的刀差不多同时到了。 浪人的胸口被徐宁插了进去,徐宁的肩膀上也被浪人砍中。 鲜血瞬间飙出来,那老汉不防被喷了一脸。浪人的刀距离徐宁怀里的小女孩只有大约两指的距离。徐宁痛的叫了出来,同时一阵后怕,那浪人若不是喝多了,稍微用点力,那小女孩就一命呜呼了。 “快,进酒窖藏起来。”徐宁催促呆傻的老汉。那老汉恍然大悟,急忙带着徐宁到了酒窖那边,三人先后钻了进去,酒窖里有一个小房间,据老汉说是为了品酒用,三个人就躲了进去。 徐宁身上的血一直流着,但是这酒窖里酒香浓郁,另外地上都是潮湿的,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藏好之后,他这才长吁一口气,撕下自己的衣服,让老汉帮着系好。 “小军爷,外面这么多倭寇咱们躲在这里能成么?” 徐宁道:“这些倭寇的胃口那么大,怎么可能会一直都呆在这里,肯定要去其他地方,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宁海。” 老汉闻言这才松口气。取了酒给徐宁。 时间缓缓流逝,这种感觉着实太过煎熬,时间漫长的好像根本就没头似的,徐宁坐着,静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窖的门口忽然传来了咣当砸开门的声音。徐宁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握着刀柄的手差点没把刀柄拧出水来。 听脚步声,一共来了两三个人。这些人大呼小叫着,冲了进来。 “大哥,这里有酒!” “拎几坛先喝着,等回去之后全都带走。” 几个人哈哈大笑,接着就听到咕咚咕咚的喝酒声,距离他们非常近,只有一墙之隔,三个人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响动,只盼着这几个阎王爷赶紧离开。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徐宁跟老汉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么凝重的气氛,终究还是让小女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手不小心一下拍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徐宁只感觉一股电流从头皮上蹿下来,浑身都发麻,握刀横在身前,随时准备拼命。那老汉也紧张地呼吸急促起来。 “嗯?什么动静?”其中一个海盗说道。 “这里藏的有人!”另外一个随口应和。 “什么人,给爷爷滚出来!”另一个大声喝道。 徐宁横刀在前,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后背的疼痛传来,脚步踉跄一下,他正想着该怎么杀出去,那老汉突然低声道:“我女儿拜托你了。”说完他便站起来冲了出去,徐宁连拦都拦不住。 “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 那老汉出去,徐宁便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接着是几个海盗的哈哈大笑之声,只听到其中一个道:“只是一个老头。” “杀了杀了!”另外一个海盗大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耐。 徐宁咬着牙齿,手死死地抵在地上,只觉得那些海盗的话像是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插在他的心头。这时又听到那老汉低声求饶,没等多久,就听到扑哧一刀。接着便是那几个人哈哈大笑。 “让这老儿慢慢死在这儿吧。哈哈,走走,快些回去。宁海县那边已经是空的。” 待那几个人走远,徐宁赶忙走过去,这几个海盗点燃了酒窖的灯笼,里面一片朦胧的光明。徐宁过去的时候,老汉还没咽气,看到那老头的伤口,他又呆住了。 这些海盗十分狠毒,没刺中老头儿的要害,只是刺中他的心脉。血汩汩往外流动,老汉浑身抽搐,嘴里的血沫子流到了脖子里。 老汉见徐宁过来,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嗫嚅着嘴唇,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徐宁急忙伏下身子,低声道:“你放心地去吧,这小女孩我照顾着。” “老汉……老汉……来世再报大恩……我刘良……刘良……谢……”话没说完,那老汉忽然猛地一抽搐,嘴里涌出来大片的血。 徐宁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刘良,他饱经沧桑的脸上都是希望。他实在不忍心看他受到这样的折磨,左手抄起刀,狠狠地插进刘良的胸口。 一切都结束了。 刘良的手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他用力才掰开,帮刘良合上了眼,叹息一声,返身又走进小屋。小屋里一片漆黑,徐宁伸手摸到小女孩,将她搂在怀里。 “爹爹呢?”小女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徐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抱着小女孩,感觉心都要化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道:“睡吧,睡一觉爹爹就回来了。” 小女孩很听话。徐宁坐在黑暗中,思绪凌乱。陡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刘良,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无意中想到弘治帝,又想到了朱厚照,就是朱厚照让他立刻产生了联想。 朱厚照不是宠幸一个名叫刘良女的歌姬么? “原来你是将来的大明皇妃。”徐宁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不舒服,挣扎了一下,徐宁松开了一点。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坐在黑暗里,一直等到徐宁听到外面彻底平静下来,估摸着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他才轻轻地将小女孩摇醒。 “醒醒,快醒醒。” 小女孩睡的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徐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轻声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下,我出去看看。” 小女孩嗯了一声,徐宁将她靠着墙放下,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路过刘良的尸体时,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急忙走过去,打开门出了酒窖。 徐宁转了一圈,跑出刘良的酒家四处看看,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借着微弱的天光,徐宁看到整个街道上都是尸体,雾气里飘着找不到家的魂魄,他打个寒颤,转身回到酒窖,抱起刘良女往外走去。 路过刘良的尸体他故意遮住了女孩的视线。出了酒窖,徐宁深深吸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跟海腥味缠绕在一起,让人想吐。 徐宁抱着她急匆匆离去,穿过酒家就能到大街上,到时候是回宁海还是去宁波都可以,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估计也没人查什么路引。 刚刚走进酒屋的大堂里,就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徐宁大惊,此时返身回去已经来不及,左右看看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躲,只能快步走进柜台,躲了进去。小女孩也醒了,瞪大眼睛看着徐宁。徐宁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蜷缩在柜台下面。 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但其中一个听着很是耳熟,不久两个人走进了酒屋里。只听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道:“邓景山!你别太过分!当初咱们说好的,只杀几个外围的做做样子就行。” 徐宁大吃一惊,这个声音是周少游的声音。只是邓景山又是怎么回事? 只听另外一个人道:“周百户你不是没什么事么?” “怎么,你连我也想杀了?”周百户气呼呼道。 邓景山笑了笑道:“这话说的,周百户,你我合作多年,怎么会杀了你呢?这次本来就是想杀几个人就行,只是藤原山田受了重伤,被你的一个小旗官刺伤了肩膀,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多杀了几个。” “胡说!我手下哪里有那么厉害的人物?能伤了藤原?” “别的我不知道,反正藤原就是受伤了,你也知道那个家伙不受控制,若不是还要跟扶桑交易,早就宰了他了。” “你让我怎么交代?一个百户所死了差不多一大半,上面肯定要怪我!” 只听那邓景山又道:“这你怕什么?有齐老爷在,你还怕坐不稳你这百户?这一次抢的东西不多,但是齐老爷必定有一份厚礼。算是给周百户的补偿。” “哼,”周百户冷哼一声,道:“你们这次闹得这么大,朝廷定会派人前来。到时又该如何?” “朝廷?朝廷里有几个懂海战的?到时候我们早就出了海了,大海那还不是我们的天下?周百户,你也别生气,这次说不定是好事,你的人死了那么多,这证明你们奋力抗倭啊。齐老爷准备让你坐上宁海千户所的位置,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千户?哪有那么简单?崔光远乃是魏国公的远亲,想把他弄下去哪有那么简单?” “这事不是得慢慢运作么?崔光远这个家伙不识好歹,齐老爷多次暗示都不回应,有他在,咱们兄弟们做生意也不大爽利。” “哼,你不说还好,这次你们闹出来这么大的事儿,陛下肯定会派魏国公前来,到时若是查出来什么事,别说是我,就是齐老爷也跑不掉。” 邓景山哈哈一笑,道:“周百户,你怕什么魏国公?旱鸭子一只,还能翻了天不成?你就放心吧,就算是魏国公来了,齐老爷也有办法遮掩过去,保你个鹏程万里。” “哼,净说些好话。” “周百户歇息片刻,召集旧部赶紧回去吧,我先去宁海接应接应。” 两人又絮絮叨叨告别,这之后那邓景山就走了。徐宁躲在柜台后,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心里一片荒凉,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他又待了一会儿,这时只听到那周百户骂骂咧咧又折回来。徐宁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第四章:徐宁斩百户用计齐家救众生施粥 徐宁躲在柜台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周百户勾结海盗,共同劫掠财物,然后双方分成,这其中还有齐老爷一份。 想到这里他不由记起红娘,临别之时曾对他说起,若是有书信可以让齐家寄送过去云云,当时他还只道这个齐家或许跟红娘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蛇鼠一窝啊。 周百户跨进酒馆儿,随便就找了一张靠着门口的座儿,拿着酒咕嘟咕嘟地喝着。徐宁出来时,周百户正好背对着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周百户。”徐宁叫了一声。 周少游蹭地一下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脸色铁青,转过来一看原来是徐宁,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狐疑地盯着徐宁:“你怎么在这儿?” 徐宁道:“昨夜大乱,我找不到人,在外面藏了一夜,这才刚要出去,就听到周百户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倭寇又回来了,急忙藏了起来。” 周百户狐疑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骂骂咧咧道:“这些王八蛋,平日里朝廷禄米养着,一到关键时刻就拉稀!对了,这里只有你自己么?” “不错。”徐宁往前走两步,躬身道:“卑下抗倭不力,恳请百户责罚。昨夜我已与大队人马失散,加上对这一带不熟,所以,没找到其他人。” 周少游不动声色地暗笑了一下,道:“你是说你一直都在这里?” “不。我一直都在后院躲藏,刚刚才出来,周百户,咱们的人马呢?” 周少游道:“都被倭寇杀散了,待我前去召集人马,再做商议。”说罢他从凳子上跨过来,这一下距离徐宁也只有大约一只胳膊的距离,这个时候正好徐宁躬身给他行礼。 周少游嘴里佯道:“徐宁,你辛苦了,快快随我一起去召集人马。”手上却一点不慢,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雁翎刀,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徐宁脖子上劈去。 谁知道变故突起。徐宁低着头猛然往前一冲,死死抱住了周少游。周少游大骇,猝不及防之下被徐宁冲倒,仰面躺在地上。徐宁同样抽出腰刀,看也不看,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往下刺去。 周少游吓了一身冷汗,一个机灵,腰间用力,身子咕噜滚到一边,接着就听见呛地一声闷响,那刀子插在地上。周少游顾不得去看,翻个身站起来,耳中听到风声又至,急忙往前一扑,连人带凳子一起扑倒地上。 徐宁紧追不舍,背上的两刀刀伤着实影响的厉害,否则周少游刚刚必死无疑。此时牙关紧咬,大踏步追上去,挥着刀狠狠往下劈。 周少游一开始失了先机,差点被徐宁一刀杀死,后怕不已,此时虽然是在地上,但他哪里敢有半点懈怠,一个劲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暗暗叫苦不迭,一边滚一边大声骂道:“徐宁,你疯了 ,你敢杀朝廷命官?!我定要奏明都司大人,将你千刀万剐!” 徐宁心下也暗暗吃惊,他没想到周少游还是有点底子,手上的刀不由加快,刷刷刷不住地往下劈砍,不求一击致命,只求能击中便可。 周少游惊怒交加,这一阵翻滚,让他头昏眼花,胃里一直在翻腾,不过借着这里的桌椅板凳比较多,总算是能躲避。 但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逮着一个空隙,他一用力,骨碌骨碌滚进了桌子底下,趁机拉大与徐宁之间的距离,待滚到了桌子另一边,翻个身子站起来,猛然一阵头晕,又趴到桌子上,忽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急忙一推桌子,只见一柄钢刀从他眼前砍下,正中桌面。 咔嚓一声,桌面裂了一个缝隙,周少游大怒:“徐宁,你以下犯上,妄图行凶杀死上官,就算是我饶的了你,大明律例也不会饶了你!吃我一刀!” 徐宁又惊又悔,大声喝道:“你这狗官,勾结倭寇,欺凌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言罢他咬着牙冲了上去,举刀与周少游缠斗在一起。 周少游举刀迎上,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起来。这周少游虽然早就被酒色伤了身,与徐宁缠斗却绰绰有余,一来徐宁年纪小,刀法再精妙,也施展不出来。二来,他身上有伤,一直都未处理,此时缠斗已久,渐渐体力不支。三来自昨夜,他便水米未进, 缠斗越久,越是觉得力不从心。 起初周少游被徐宁的精妙刀法吓了一跳,待打了一会儿,他也瞧出来徐宁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自信大增,仰头哈哈一笑,道:“好你个小畜生,差点吓住老子,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刷刷刷,周少游起手三刀,一刀快似一刀,这是有名堂的招式,叫阳关三叠。周少游使出来难免走了样,但杀得徐宁不住后退,他还以为自己神勇非常,忍不住大笑两声,大踏步追了过来。 徐宁刀口向上,突然一刀撩了出去。这一刀绵软无力,却露出他的破绽,腹部空门大开。周少游喜不自胜,急忙跨步上前,迫不及待一刀劈了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 “去死吧你!”徐宁爆喝一声,突然转刀,刀口向外,狠狠地斩了出去。 周少游见他那一招已经用老,哪里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急忙想去挡住,却已经来不及,那刀自肩膀往下一刀劈中了他的锁骨。不过徐宁后继无力,他往后一缩身子,竟然逃脱。 徐宁一刀命中,急忙上前又追加一刀。那刀变斩为刺,正追上后退的周少游,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腹部。周少游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宁,一脸不甘地倒下。 “呛啷——”徐宁将刀丢在地上,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哥哥——” 徐宁的身后突兀地响起女孩的声音,徐宁转头一看,原来是刘良女不知什么时候,从柜台走了出来,怯生生地叫他。 “来,你来。”徐宁朝她招招手,刘良女走过来,震惊地看着地上冒着血的周少游,眼睛睁得大大的。 “乖,不要看。”徐宁道。 刘良女这才转过头,盯着徐宁打量一会儿,忽然瞧见他的右手手背上划出来一道巨大的口子,拉起他的右手,放到嘴边,鼓着嘴唇大口大口地吹起,温润的气流从伤口上流过,像是太阳一样。 “你在干嘛?”徐宁笑了笑问她。 刘良女道:“哥、哥哥还疼不疼?爹爹教的。” 徐宁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估计是她的手伤到过,刘良就是用这种办法让她止痛。徐宁的心都要融化了,伸手摸了摸刘良女圆润的脸蛋儿,柔声道:“不疼了。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咱们就离开好不好?” 刘良女乖乖的点点头。 自穿越过来,徐宁一直都没有归属感,这里不属于他,从历史书上看到大明,他所能想到的只是惋惜,而自己身处其中,却苦涩无比。一直以来他都浑浑噩噩,心中牵挂着白芷:在那个六百多年后的世界里,她是否活了下来? 但更多的时候是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大明,更不知道怎么回去。这个突然闯入的小女孩,彻底改变了他。生命有没有意义重要么?只要一日三餐,把刘良女好好养大,那他还需要什么意义?因此,现在的他充满了干劲儿,浑身似乎都变得有力起来。 休息片刻之后,徐宁站了起来,背后的疼痛更加厉害,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时代,需要尽快处理了,但他现在力气不足,只能用刀做他的拐杖,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刘良女跟着他,小脚在后面迈着步子。 两个人离开贫民区,进入宁海镇,宁海镇里已经被洗劫过了,这里的景象更加惨烈,无数的尸体和肉块儿丢在大街上。小孩儿坐在门槛上在哭泣,大人一脸麻木地挨个把尸体收拢起来。无数的人自发做工,推着板车吱悠吱悠走过,板车上放着尸体。 大街上清理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已经到了十月,天气还是很炎热,徐宁带着刘良女缓慢地往前走,这短短的十来里路,他们走了半天。 “哥,我饿。”刘良女轻轻扯了一下徐宁的衣袖。 徐宁无力地抬头看看太阳,他也饿的不行了,但是他却毫无办法,现在宁海县中一片大乱,做工?无工可做,偷?连偷他也不知该去哪儿偷。 正在这时,大街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东街放粥了。东街放粥了!”空气中正好飘来了一股粥香。 刘良女仰着头,十分渴望地看着徐宁。徐宁大喜,连忙道:“快来,咱们去东街。”言罢加快了脚步,伸手抓住刘良女的小手儿,几乎拖着她。 到了东街上,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一共开了十个粥棚,每一个都排满了人,这些都是那些被倭寇残害的百姓,此时缺衣少食。那些家里侥幸躲过去的百姓,是不会来喝粥的,因为这粥里有沙子。 徐宁跟刘良女赶紧随便排了一个队伍。这时只见到一个衣衫破烂的人正好取了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那粥的香味惹得徐宁肚子骨碌骨碌直叫,但他瞧见那粥跟白水差不多, 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低头叹息一声,却见刘良女十分期盼,正垫脚往前看,奈何人儿比较小,怎么也看不到前方。 徐宁紧了紧手,把刘良女又往身边拉了一下。这时,队伍的前方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只听道众人不住口地叫着齐老爷、齐老爷,前面人太多,徐宁也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垫脚往前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个戴着帽子的贵老爷走过来,那人面色红润,大约有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身穿浅紫色绫罗,在众人之中十分显眼。 “啊,大家不要挤,不要挤。这粥场连开十天,人人有份。”那老头乐呵呵地说道。 众多穷苦百姓大声说道:“谢齐老爷。” “大家慢慢吃啊,大家慢慢吃。另外,若是有孤儿的,也可以送来,我已经与济善会中商定,每位孤儿由我出五十两,济善会出五十两。助其生养。十六岁可自行离去。” 众人一听,欢呼雀跃。 “齐老爷真是大善人啊!” “我等有了齐老爷,真是苍天有幸。” “正是,正是。” 众人忙不迭的夸赞,听到徐宁耳中都是疑惑,什么济善会,这又是什么玩意,只听过什么慈幼院之类的东西,这济善会是什么东西?徐宁也不好开口问,不过听前面的人说,应当也是慈善机构。 徐宁伸手拍了拍前面的老头,道:“老伯,这位齐老爷是什么人?” 那老伯回头一看,见徐宁身上带着刀伤,年纪又轻,于是道:“小哥不是这里的人?这齐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积善之家啊。齐三公子如今在京城中做官儿,似这等好人家,委实不多见了。” 徐宁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心头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低头看看刘良女,见她天真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刘良临死时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又浮现在他面前,一阵心痛。毅然决然地拉着刘良女离开。 刘良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徐宁跑出东街。仰头看着他,眼中都是疑惑。 徐宁低头看看刘良女,咬牙道:“走,咱们去吃肉。”他已决定,另外想办法,坚决不能吃齐老爷的饭,这哪里是粥, 分明就是人血啊。他吃不下去。 看历史书,上面总有很多骇人听闻的故事。徐宁以为这些都是瞎编的,但身在其中,才知道,真正的历史比书上记载的要更加荒诞。 两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走着,正走着忽然前方过了一队人马,这些人都是卫所的官兵,这一队人有数十个,衣甲鲜亮,应该是没参加战斗,后面却跟了十几个残兵败将。徐宁定睛一看,原来都是前童百户所里的人。 “徐宁!快来快来!” 徐宁正在张望,那一队残兵败将中,便有个人朝他招手,定睛一看原来是李铁柱,李铁柱原本跟徐宁是在同一个卫所,两人关系谈不上好,主要原因是当时徐宁也没心情了解旁的人,只顾想着该如何穿越回去的问题。 徐宁抬手打了个招呼。在前方带队的一个小卒叫道:“你也是百户所里的人吗?” 徐宁犹豫一番,不知道该如何说,想了想还是道:“正是,前童百户所小旗徐宁。” 那小兵一听也没验证,不耐烦道:“快跟上跟上。”推搡着徐宁进了队伍。 李铁柱见徐宁打个趔趄,急忙扶住他,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倭寇砍的。”徐宁呲牙倒吸一口凉气,把刘良女拖过来,道:“抱着她,我受伤了没法抱。” 李铁柱弯腰把刘良女抱在怀里,打量一番道:“哪来的孩子,很漂亮。” 徐宁道:“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昨天倭寇杀来,正好碰到了她,我那亲戚没了,我只能把他带在身边。” “你怎么不送到济善会去呢?我听说凡是送过去的孤儿,每个人都能得一百两银子,不比跟着你好?” 徐宁默然不语,要是在以前的话肯定可以。但是现在,他说什么也不会把刘良女送到那儿去。 “昨天你跑到哪去了?”两人一边赶路,一边低声说道。 李铁柱叹口气道:“嗨,别提了。昨天倭寇一到,就乱起来了。往哪跑的人都有,我跟着几个人跑到了那边的牛头山上,躲到了今天白天才出来,一出来就碰到他们了。” 徐宁朝李铁柱伸出大拇指:“你行,都能跑到牛头山。他们是什么人?” “崔千户的人。崔千户听说打了败仗,现在正收拢残兵,我听他们说,倭寇可能还会来,所以这会儿都准备防守。” 徐宁点点头,一路上不再说话。渐渐的这个队伍汇拢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了三十多个,他们被安排到了城外的营地里,进了营地先埋锅造饭,徐宁高兴极了,虽然只是一些黄米粥,一些咸菜,但好歹有了吃的,徐宁身上有伤,营中又派了大夫过来帮他上了伤药。 当天晚上,徐宁就在营地睡下,只是刘良女呆在营地很是不方便。徐宁没办法,只能先凑合一个晚上。好在他的营房里只有李铁柱一个人。次日一大早,所有人都去出操训练。徐宁也要跟着过去,却被一个小兵叫住。 “你是徐宁?” 徐宁点点头。 “崔千户叫你过去一趟。” 徐宁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多谢兄弟传话,能否容我片刻。” “快点!”那小兵十分不耐烦,挥挥手让徐宁赶紧去忙。徐宁转身走进营房,对刘良女道:“嘿,小妹,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刘良女懵懂地点点头。徐宁一阵心烦,转头走了出去,那小兵早等的不耐烦,催促着他快点上路,徐宁默默地跟着他,不一会儿来到中军大帐,小兵进去禀报一声,接着出来让徐宁进去。 徐宁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片阴影,仔细一看吃了一惊,这崔光远名字挺文气,真人却仿佛猛张飞似的。徐宁呆了片刻,急忙拱手道:“卑下见过崔千户。” “你就是徐宁?”崔千户狐疑地上下对着他打量一番,似有些不信,抓住徐宁的肩膀撕开带子一看,喃喃自语道:“刀口细长平整,确实是倭刀伤口。” 徐宁不吭声。 崔光远走回案子后坐下,开口道:“你是第一个跟倭寇交锋之后还活着的人。” 徐宁连忙道:“侥幸,侥幸。” “你看倭寇怎么样?” 徐宁想了想,不知道崔光远是什么意思,仔细斟酌后道:“勇不可当,乌合之众。” 崔光远笑了笑,“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过勇不可当的乌合之众。” “卑下乱说,请千户大人原谅。” “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要听你的实话,尽管说,别害怕。” 徐宁想了想,道:“勇不可当是因为这些倭寇都是残暴之徒,在海上,不拼命只能死,所以他们勇气百倍于我等。” “至于乌合之众,这些倭寇虽然气势凶猛,可是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优点,只要压得住他们的气势,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崔光远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那以你看,我们卫所里的人能不能打得过倭寇?” 徐宁沉默了,怎么打?要想打,就必须换血。目前这些卫所里的人不说人员不整,单单现存的军护问题也很大,老的老,小的小,能打仗的大约也只有三分之一。可是换血太难了,除非动摇卫所制。 “有什么话说!” “其实治理倭寇,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杀死他们。” “哦,有什么办法?” “开海,发展水师。” “住口!黄口小儿,焉敢乱议国政?”崔光远猛然拍了桌子一下,桌子上的砚台都跳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徐宁,一字一句道:“这些话,都是谁对你说的?” “没有人对我说。”徐宁已经瞧出来,崔光远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话,但这在当时是政治不正确,所以他才会如此大惊小怪,“卑下知道,其实很多倭寇,都是沿海的渔民。只有开海,才能让渔民吃饱饭,吃饱了饭谁还会去海上冒风险?剩下的一些浪人,不足为惧。” 崔光远道:“好了,你下去吧,好好养伤。先在这里呆着,日后还有大用。前童百户所你现在就不要回去了,周百户的伤,没几个月时间是不会好的。” 徐宁一听猛然抬起头来,心中大骇,周少游竟然没死!出了营帐,徐宁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周少游没死,那他就离死不远了,当时他也没仔细看,谁知道却给自己留下一个天大的祸患。 第五章管家灯下议计徐宁夜入周府 徐宁心神不宁地回到营房里,刚掀开帘子,一个小人就扑过来:“哥,哥哥。” “哎哟,怎么啦。”徐宁抱起小小的刘良女,心中涌起一片暖流。 “都行。”刘良女有点心不在焉,摆弄着徐宁额头前的头发,嘟着小嘴。 “怎么了你?”徐宁心中明悟,这个刘良女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好大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忍着笑,捏了一下刘良女的脸蛋儿。 刘良女受到惊吓,浑身猛然打了个冷颤,看着徐宁,半天才扭捏道:“爹爹、爹爹去哪了?不要秀儿了么?” 徐宁先是一愣,接着就默然了,脸色大约有点不大好看。小小年纪的刘良女竟然也明白,小声道:“哥哥……我一点也不想爹爹。” “你叫秀儿吗?”徐宁弯腰把她放在床上,柔声问道,同时把她的小腿儿放进被窝里。 “是呀,爹爹说娘叫秀儿,我也叫秀儿。” 徐宁一阵无语,道:“你娘叫秀儿,你就不能叫秀儿了。来来来,咱们来给你想个名字。”两个人装模作样的讨论了半天,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宁在说,最后,徐宁绞尽脑汁取了个名字,叫刘溪桥。 整整一天,徐宁都没什么事可做。刘溪桥玩闹了一会儿便躺在床上睡下。徐宁坐在床沿,仔细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杀死周少游。 其实以徐宁的本事,杀死周少游本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儿,但考虑到现在周百户重病缠身,身边一定有很多守卫,不惊动他人而干掉周百户,难度则相当大。 用什么武器就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武器不能太大,方便携带,同时还具有非常强的隐秘性。最好的选择是匕首,在部队里使用匕首顺手了,一把匕首在他手里能玩出花儿来。难就难在这个时代匕首太难获取,所以这个选项去掉。 雁翎刀,太大。暗器?不行,也难弄。 思来想去,徐宁无意中挫着衣角,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东西在脑子里浮现出来,绣花针!徐宁嘴角露出笑容,嘿嘿嘿嘿自己笑了几下。接下来就该找到周少游的住处。 这几日来,崔千户不怎么管徐宁。徐宁趁着大夫换药的时候,与那名为许南星的大夫混熟,自愿成为他的助手。 徐宁医术精湛——不精湛也不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掌握的急救知识,比这个时代先进无数倍。因为他所掌握的是成体系的知识,而许南星所掌握的都是零碎的。 四五天,徐宁跟着许南星走遍伤兵营,他利用一切机会打探周百户的位置。但这些伤兵哪里知道?徐宁愁眉不展,不过这几天也不是一无所获,刘溪桥跟徐宁两个人成了伤兵营中,出了大夫之外最出名的人。 尤其是刘溪桥,小小年纪,乖巧又可爱,这几日稍微洗干净了面孔,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露出来,皮肤吹弹可破,跟瓷器一般,煞是惹人喜爱。 “溪桥,快去把这个药给四号送过去。”徐宁支使她一点都不客气,而其他人一点都不为难她,反倒是哈哈大笑,偶尔也开玩笑,说到时候谁娶了刘溪桥真是有福气。 刘溪桥跑回来,仰头看着正在整理药物的徐宁,道:“我谁也不要嫁,要嫁给哥哥。” 徐宁哈哈大笑,一旁许南星被逗得也笑了起来,摸着胡子道:“那可不成。” 总之,刘溪桥在这里过得很快乐,而且也没再提起刘良的事。 这一日忙活完,徐宁正想要回营地,许南星忽然拉住他,道:“先别忙着走,我看你颇有些医术,今日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周百户的病又恶化,召集我们会诊,你跟着我也去一趟吧。” 徐宁登时大喜,对刘溪桥道:“我先送你回去,好好在营房呆着。”言罢,先将刘溪桥送了回去。等他出来,许南星已经在等着他,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宁海县城里走去。 马车到了一处大宅子处停了下来,早有人将两人迎进去。徐宁跟在许南星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过大门,穿过一进宅子,接着到了第二进的正屋里。里面已经许多七老八十的大夫。许南星进去,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徐宁十分乖巧地缩在一旁。 徐宁数了数,这里一共有六个大夫,宁海县里估计也就是这么多大夫了。其中一个道:“好,许神医也来了,咱们的人都齐了。接下来就请大家随我一同会诊去吧。” 徐宁跟在许南星的身后,也想进去,不过却被那大夫拦住:“你就不要进去。在这里好好等着。” “是。” 许南星进去大约有半个时辰,出来时所有大夫的脸色都不好看,到了正厅,几人相互告别,对周少游的伤势不置一词。徐宁跟着许南星出大门,两人上了车,才有机会发问,“周百户怎么样了?” “唉,不好说。”许南星摇头叹息,脸上愁苦不已。 徐宁心中暗暗高兴,不过脸上却装出悲伤的样子,痛心疾首道:“当日我在前童百户所,多蒙百户照拂,不料他今日竟……唉。” 许南星颔首叹息,道:“医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种事谁也避免不了,你也不用太过悲伤。” “周百户到底什么情况?” “低烧不退,已经连续好几天,怕是熬不过去。” “没办法了么?”徐宁追问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许南星说完了这句话就开始闭目养神,不再回答。徐宁也坐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若是这周少游熬不过去,那可就省了我的大事了。 徐宁怂了一大口气,这几日精神头也好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看那崔千户厉兵秣马的样子,想来将来少不了要跟倭寇大干一场,徐宁有了盼头,更加有干劲儿。 这一日,许南星正在伤兵营里换药,从外面匆匆进来一个校尉,急促喊道:“许神医,快去周百户府上。” 徐宁在一旁喜不自禁,脱口问道:“周百户怎么了?” “卑下不知,许神医过去一看便知究竟。” 许南星吓得急忙收拾医箱,急急慌慌跟着那校尉一起出营房,徐宁跟在他身后,本来要一起过去,不料这校尉准备的竟然是快马,徐宁就没办法跟着一起过去。 许南星估计出了大事,一边上马,一边嘱咐徐宁,“甲字营中尚有两人没有换药,一会儿你过去看看,我去去就来。” 言罢,许南星跟那校尉两人一起快马加鞭离去。 徐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先回了自己营房中,李铁柱照例操练去了,只剩下刘溪桥一个人在床上玩儿。 徐宁走过去,一把抱起小小的人儿,举过头顶,看着她受到惊吓踢着小腿儿,乐得哈哈大笑,道:“溪桥,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刘溪桥待看清来人是徐宁,咯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徐宁的脸,叫道:“哥哥,哥哥。”接着人来疯似的尖叫两声。 徐宁的笑声戛然而止,呆呆地举着刘溪桥不动了。 刘溪桥正自高兴,一时间不明白怎么回事,赶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溪桥不乖?” 徐宁苦笑道:“不是。只怕好日子还远了一点。”刚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他的身份问题,他是个军户,不能考功名,不能做生意,甚至连出台州府都不行,要想过日子,靠着这么一点饷银,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徐宁摇摇头,道:“算了,我先去换药。你好好在这里等着。” 刘溪桥不答应,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徐宁只好同意,带着她一起去伤兵营,帮着把药换好,又去做了一些杂事。 忙碌到下午,许南星也没回来。徐宁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周少游莫不是没死?病情又出现了反复? 之前徐宁听到许南星对周少游伤势的复述,立刻就明白这个家伙肯定是发炎了。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外伤最容易引起炎症,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运气了。受了小伤导致死亡的案例太多。 假如周少游去了,这个时候应该有消息传出来。结果现在既不见许南星回来,又不见有校尉前来报丧,也难免徐宁心中犯嘀咕。 直到晚上,到了晚上许南星也没回来,徐宁心中更加不安,有点魂不守舍。等到半夜,李铁柱跟刘溪桥已经睡死,徐宁悄悄起床,从大营中摸出来,快马往城中赶去。 用了半个多时辰,他才赶到了周百户的府前,伸头从拐角处看过去,只见到周百户的府上大门紧闭,看不到一点灯火。他皱眉思索片刻,顺着周百户家的院墙往后院摸过去。 感觉差不多到了位置,徐宁先趴在墙上听了听,里面丝毫动静也无。这让他更加纳闷,想办法上了墙头,悄悄往里面看,却发现后院里只有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 前几日他来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这后院一共有四个护卫,此时连一个人影都没了。徐宁心中想到:“奇怪,这周百户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门口连个招魂幡都没见到,不像是死人的样子。 观察一会儿,他确认院子里就是没人 ,轻轻跳了下去。蹑手蹑脚地靠近周百户的房子,伸手在窗纸上弄出来一个洞,往里面看去。 只见到周少游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灰色绫罗,戴着高云冠,正拱手说道:“周百户,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家老爷命我前来,是想问周百户讨个主意。” “齐管家客气,”病床上的周少游虽然气息微弱,但话还是说的很利索。徐宁大吃一惊,这哪里像是什么重病的人?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许南星骗了自己,可很快自己又推翻了这个推论。许南星跟自己没有利害关系,骗自己没必要,那就是周少游这个狗日的自己熬过去了。 徐宁心中不是滋味,正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这真他妈的一点都不假,他急忙仔细听这两人说些什么。 “齐管家但凡有什么事直说便可。” 齐管家笑吟吟道:“周百户,现在崔千户正在调集人马、筹措粮草,看起来他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作对,齐老爷非常担心哪。” “还请齐老爷放心。”周少游有气无力,抬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崔千户虽然大权在握,靠宁海卫的人马断然不可能剿倭。” “崔千户倒是不可怕啊。可怕的是他背后的人。” “你说是魏国公?” “不错,朝廷已经下令,魏国公世子徐鹏举正在调集南京守备兵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台州。魏国公跟江南夏家站在一起,那夏家又是大户,一直都想吞了咱们的生意,齐老爷已经听到风声,说是魏国公准备顺水推舟,把我们的人都灭了。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齐老爷只怕也保不住。” 周少游大怒:“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魏国公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齐管家冷笑,“海贸利润巨大,这里谁不眼馋?何止一个魏国公。三少爷如今已升任侍读,日日陪王伴驾,那魏国公不过是仗着祖荫,总备江南兵马,你说他能不慌么?” 周少游闭着眼沉思一会儿,道:“齐老爷准备怎么做?” “干掉崔千户。” 周少游吃了一惊,身子起来一半,道:“什么?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再者说了那崔千户乃是朝廷命官,如何能杀得了?” “这个你放心好了。”齐管家把周少游按下去,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纸包,道:“别的你不需要做,只需要把这个给崔千户吃下去就行。” 周少游看着那纸包,迟疑道:“这怎么能行。崔千户到了我的家里,死在我的家里,怎么能不惹人怀疑?” “百户大人多虑。”齐管家道,“这东西发作起来极慢,总得个三四天的功夫才会发作,到时候谁会怀疑到你头上?” “那也不成。”周少游不傻,这他妈的是天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一人承担? 齐管家冷笑道:“周百户,你现在跟齐老爷绑在一条绳上,你可别忘了。” 周少爷也冷冷地回敬:“你也别忘了,外面还有个徐宁。我听说他现在就在伤兵营里,我的事儿他知道,到时候事情闹大,就是鱼死网破。” “徐宁不用担心,一个个小小的军护能成得了什么大事?实话告诉你,用不了两天,倭寇还会上岸再来一次。到时候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周百户了。” 齐管家又柔声说道:“你看,这件事只有你来做最合适。一来你现在身染重病,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二来,有咱们的人在海上配合,杀掉崔千户之后,用刀砍个面目全非,往上只说是抗倭,以身殉国,谁会去追究?周老弟,这千户之位,可就空下来了。” 周少游眼神变换不定,一直沉默了大半天,最后才咬牙道:“好,这事儿我应下了。倭寇什么时候上岸?” “三天后,会直取崔千户大营,所以, 要下手你最好明天就动手。三天之后正好毒发身亡,我们才好操作。” “我知道了。” “如此,百户大人好好养病,我这便走了。” 言罢,齐管家便出门来。徐宁急忙隐藏到一边,待那齐管家离开之后,这才又走到窗子下,往里面一看,却见到里面又多了一个人。 徐宁大吃一惊,幸好刚才没贸然冲进去。一边后怕,一便仔细打量多出来的这个人,这人年纪大约有三十来岁,穿戴普通,此时站在周少游床前,道:“大人,你相信这个齐管家么?” “哼,他说的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怎么?” “你想,这世界上哪有这种毒药?三天后才发作,就算是有,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愿闻其详。” 周百户拿出来那包药,冷笑道:“齐老爷想让崔千户死这是真的。崔千户颇有大将风度,也不知杀了咱们多少人。但是什么三天后死,纯属一派胡言。” “我已经暴露出来,对他来说没用了。我下毒杀了崔千户,这个天大的罪名我能抗的起来?还不是替他齐老爷背锅?真当我傻了么?” “那大人……” 周百户冷冷道:“我若是不先假意答应,齐老爷一定会弄死我。我要先稳住他,这之后,你去一趟南京,找一个叫胡大有的人。就如此如此跟他说。” “卑下遵命。” 那人当下便出了房间,徐宁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人已经走远,再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到周百户正在闭目养神,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徐宁急忙闪身进了房间,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周百户的床边点了一盏油灯。 屋子里的周百户似乎听到动静,低声问道:“婵儿,是你么?” 徐宁掀开门帘,走进里屋。 周百户见到徐宁,并没有大感吃惊,反倒是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说罢一脸戏虐地看着徐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你了好几天,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徐宁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为什么没有准备?周少游,你的死期到了。” “哈哈哈哈,”周少游仰天大笑,牵动伤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他肺部也受了伤,此时像个老风箱似的。周少游的脸上一片潮红,强行压着嗓子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安排。” 正说着话,只见到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此人年纪跟周少游差不多,一脸络腮胡子,脸上挂着阴狠的笑,此人身材极为高大,差不多比徐宁高了一头。 “哥,就是这小子么?” 周少游道:“这小子务必要拿下,否则我就要大祸临头。” “哈哈,那就让他见识一下锦衣卫的厉害!小子,死在我手里你也算是荣幸!” 徐宁暗暗叫苦,他以为自己来自现代,所以在智谋上比古人高了好几个层次,但是殊不知古人玩心眼儿也很厉害,就比如周少游,若没有一点计谋,怎么活到现在? 这个道理徐宁现在才知道,悔不当初。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是无用,当下摆个姿势,道:“那我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那大汉微微一笑,抬手就刺。这时徐宁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登时大喜,不退反进,身子一错,避开那一刺,同时伸手捉住了匕首,正着倒着拧了一下。 那大汉的手不由松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中一松,再去看时,那匕首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徐宁手里。大汉大怒,抬脚往前踢去。 徐宁伸手按住他的膝盖,同时右手上的匕首滴流滴流转了几圈,趁着那大汉眼花缭乱之时,反手往外一划,就在那大汉的胸口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滋地一声喷了出来。 大汉往后退了两步,惊怒交加,抬头看了徐宁一眼,恶声道:“好小子!” 徐宁揉身再上,匕首犹如一条毒蛇一般,在他的手里忽然变得活灵活现,追着那大汉的动作始终寸步不离,几次都差点弄伤大汉。 那大汉堪堪避过几次,那匕首距离他不足两指,要不是他战斗经验丰富,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开始他还没把徐宁放在心里,现在却不敢再大意,无奈的是这徐宁的匕首玩出来花儿来了,攻击角度十分刁钻,而且非常致命,所有攻击都是短平快,大汉故作轻松道:“好小子,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今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周少游躺在床上喊道:“二弟,不要跟他废话,快些杀了他。” 徐宁看了周少游一眼,心中暗道:真是多亏了周百户,要不然他大喊一声,今日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六章千户临危任命徐宁跳水救人 徐宁心中庆幸,手上的动作却又加快。匕首带着一道寒芒,变成一条闪着银光的蛇。但那大汉的经验相比徐宁更加丰富,屡屡化险为夷。突然,徐宁一招用老,手伸出去竟然没及时收回来。 那大汉大喜过望,伸手钳住徐宁右腕,用力一捏,本来想着能把徐宁的匕首夺过来,谁知道徐宁只是稍微停顿,匕首还捏在手上。大汉急忙抬手,以身体带动肘部,噗地一声正中徐宁心窝。 徐宁登时上半身发麻。右手一松,左手接住匕首,趁大汉转身不便,狠狠插入他的后背。 大汉啊地惨叫一声,一把推开徐宁,蹬蹬蹬踉跄好几步,瘫倒在地上,血如喷泉一般喷了出来。 徐宁一个箭步赶上,噗噗噗连戳四五下。 那大汉挣扎了几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弟弟!”周少游厉声惨叫,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暴露,双目通红。 徐宁冷笑一声,走上来捂住了周少游的嘴,厉声喝道:“周少游,你作恶多端,我徐宁今天为民除害。这一刀是替死去的百姓报仇!”言罢徐宁一刀捅进周少游的腹部。 “这一刀是替刘良报仇!” 噗——又是一刀。 “这一刀是替我自己报仇!” 徐宁每说一句话就捅一刀,三刀下去,周少游浑身鲜血模糊,已经断了气儿。他呆了一下,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喘了几口气,心中也松弛下来。 这一切都结束了。 确认现场没有自己的痕迹,徐宁这才离开,前脚刚刚迈出去,迎面就撞上一个人。一股香味飘进他的鼻子,温香软玉的身子跌在他的怀里。徐宁抬手狠狠劈下,只觉得怀里的女人身子一僵,再看时已经她已昏了过去。 徐宁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打量,只见这女孩儿与他年纪相仿,也只是十五六,生得艳丽无比,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华贵,身子很轻,他不由呆住。 片刻后回过神儿,心底不由踟蹰。按照常理,这女孩应该也杀了,只是他看着她那艳丽的脸蛋儿,实在不忍心。自我安慰道,这么黑她肯定看不清,又何必坏人性命。于是翻墙而去。 次日一大早,李铁柱迷迷糊糊起来了,这几日的操练让他有点受不了,起床先伸伸脖子,一看徐宁还在睡觉,便道:“你怎么还在睡觉?快起来起来。咱们弄点鱼吃去。” 徐宁迷迷糊糊睁开眼,道:“今日你不操练了?” 李铁柱道:“日日操练谁受得了?昨日千户大人说了,今日大家休息一天,明日再继续操练。正好咱们可以去弄点鱼,打打牙祭。” 两人在外面玩耍到下午才回来,周百户被杀的消息已经在营地里传开,不知多少人在暗中偷笑,徐宁也装作方才知道的样子,跟着人群打听。 夕阳西下,徐宁把所有的衣服都取出来。那一套带血的衣服也不能随意扔了,必须要洗干净。这个时代衣服也是一件奢侈品,少了一件别人肯定能看出来。徐宁把血衣裹在一堆脏衣服里,大摇大摆地端着,去河边清洗。 整理那血衣时,忽然发现从里面掉出来一块玉佩。这是一个普通的环形佩,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不过这玉倒是好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抬头四处看时,却发现刘溪桥正眼巴巴地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喜欢么?送给你了。” “谢谢哥哥。”刘溪桥兴高采烈地接过去玉佩,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又赶紧收起来,爱不释手。 这玉定然从那小女孩身上掉下来的,不过两人也不会再见面,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瞧着刘溪桥玩得开心,他的心中也暖流涌动。 徐宁道:“以后哥哥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玉。” 刘溪桥摇摇头,不肯接受,她有自己的理由:“还是买好吃的吧。我想吃烤鹅。” 洗完衣服,徐宁便回到营地里。 周百户的葬礼规模很大,他与弟弟周少云的葬礼一同举办。宁海卫、锦衣卫,等等都来了人,宅子前车水马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户在办什么婚礼。 当地的官绅乡民,无论乐意还是不乐意,都要表达一下哀悼之情。徐宁跟着大家一起进去,吊唁的时候,忽然瞧见棺材旁边跪着一个小女孩,一身白衣,哭的梨花带雨俏丽无比,那女孩儿作为家属答谢,站起来娇滴滴地给大家鞠躬。 出了门,徐宁无意中打探到,那女孩名叫周绾绾。是周少游的独女。这就是那天晚上赵曦见到的女孩。 周少游的葬礼之后,徐宁渐渐忘了这事。他的伤口也好了,跟着人一起去操练。 这时候的操练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徐宁很轻松地应对,完成的非常好。 这一日,徐宁正在营帐里准备操练,来了个校尉,叫他去大帐里去见崔千户。徐宁一听赶紧放下刘溪桥,整理整理仪表,赶往千户大帐。 崔光远坐在案子后,见徐宁过来,道:“我瞧你最近伤已经好了,最近正在准备剿灭倭寇,我要抬举你做个总旗,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千户大人抬举。 卑下不胜感激。只是怕小子年少,众人不服。” 崔光远笑了笑道:“这就要看你的本事。我抬举你是要你打倭寇的,这些事情我可不能替你解决。” “卑下明白。” 崔光远招呼来一个校尉,取来总旗的印信,以及一套新的衣服,交给徐宁。之后那校尉又引着他去见麾下小旗,一共十个人。见了徐宁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的,可实际上却十分不屑,眼皮子都没抬起来。 徐宁见了也不理会,各自见过之后,那校尉道:“明日你便走马上任,做了总旗,总该有处宅子,千户大人吩咐过,咱们军户里原先有个总旗,家破人亡,再无一人,空了一处宅子,你若是不嫌弃,就先搬过去住着。日后你发达了再寻其他住处。” 徐宁连忙道:“多谢总旗抬爱,卑下哪里敢嫌弃,有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是不错。” 那校尉带着徐宁到了宅子处,只见那宅子乃是青砖制成,院墙破破烂烂,斑驳不堪,墙头上一个又一个的豁口;院子里杂草丛生,台阶的缝隙里都长满了杂草,青苔沿着墙根,一路长了半人多高。唯独主屋比较完整,不至于漏雨漏风。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房梁上蛛网结丝,一层一层的尘土荡下来。 徐宁总体上还算是满意,叫了李铁柱来,两人收拾了一个下午,勉强能住下去。晚上李铁柱的母亲让徐宁去家里吃饭,庆贺乔迁之喜,忽忽一日便过去。 次日一大早,徐宁穿上崭新的衣服,去了校场。那十个人都来了,懒散地站在原地,一个个吊儿郎当,根本没一点当兵的样子,见了徐宁也不慌张,甚至都没人动弹。 徐宁走到他们面前,咳嗽一声,道:“列位弟兄,我徐宁蒙千户大人不弃,抬举我做了这总旗,以后咱们弟兄之间便日日相守,还望各位弟兄守望相助,相互扶持,若是有人敢心生异心,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还是没个动静,对于他们来说,谁来做这个总旗其实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天王老子来做,他们照样不会当回事。 徐宁瞧着他们的表情,便已经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毕竟他已经在这宁海卫呆了几个月,问题其实看得很清楚。卫所里的官兵没有饷银,相反,他们还要向朝廷缴纳钱粮。所有这些都要从军户屯田上出。试问这样的军队,哪里有什么能力战斗力呢? “列队!”徐宁大喝一声,目光瞪着那几个人,只见他们几个人懒洋洋地,磨磨蹭蹭,用了一刻钟,才勉强站成一条线。 徐宁站直身体,一言不发。沉默的气氛终于让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几个人身子站得直了一点,眼睛不时地瞟着徐宁。徐宁暗道:“看来还是得杀鸡儆猴。” 站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终于有人撑不住:校场上太阳当头,阳光强烈,虽然现在才是上午,但已经把人晒得皮肤发疼。一个方脸的汉子大声道:“徐总旗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事,没事的话就赶紧操练。千户大人若是怪罪下来,谁能吃罪的起?” 徐宁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若是有意见,结束了再说。” “哼。”另外一个黑瘦的矮个汉子森然道:“徐总旗好大的威风,我瞧你怕是奶还没有断吧,这大营里的规矩跟外面可不一样。您虽说贵为总旗,可总得咱们弟兄捧着,没人捧着,您屁都不是!” 徐宁道:“这就不劳你费心,听我的命令!” 矮个子阴阳怪气道:“徐总旗难道有什么仙法不成?光是站着就能把那些倭寇站死?明日到了战场上,徐总旗您一声令下,咱们十个弟兄陪你站在倭寇对面,瞧瞧他们的刀兵利不利?”他从鼻孔里冒出来一声冷哼,看了看几个人,道:“几位弟兄,我是要先操练去了,免得千户大人怪罪。” 言罢,这个黑瘦猴子便大摇大摆走出队列。 “站住!”徐宁走过来,上下打量一下黑瘦猴子,道:“我记得你叫薛师道是吧。你对我的操练有意见?” 薛师道拱手,眯着眼皮笑肉不笑道:“总旗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怎敢有意见?卑下只是不明白罢了,为何崔千户会让你这个没断奶的娃娃来当总旗。” 徐宁冷冷一笑,道:“薛师道,你不服气?这样吧,既然你不服气,说什么都是空的,你只要能打赢我,这个总旗就你来做。” “岂敢岂敢?”薛师道阴阳怪气道:“我一个小旗官,算的了什么,能不能做总旗,还德千户大人说了算。” “我就站在这儿,只要你能把我击退一步,就算你赢了。我会亲自去跟千户大人说,保你坐上这个总旗!” 李铁柱急忙站出来,“徐宁,你疯了?” 徐宁扭头看了看他道:“李铁柱!平时你跟我怎么称呼都行,但是到了这里,你我就是上下级,这里就是战场!战场之上,无兄弟,只有上下级!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了么?” 李铁柱闹了个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低了头咬着牙思索半天,还是担心徐宁,又抬头道:“徐总旗,这职位乃是千户大人钦定,怎么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 “你对我没信心?” 李铁柱急的抓耳挠腮,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徐宁一顶更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又一想徐宁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怎么可能是薛师道的对手?憋了半天,他一跺脚,道:“什么信心不信心的,你打不过他。” 薛师道嘿嘿一笑,冷言冷语地嘲讽道:“李铁柱说的对,我看还是不用比了吧,胜之不武啊。” “嗨,薛大哥这话说的,徐总旗开了金口,岂能收回啊。” “就是就是,要是你赢了,咱们也就当瞧个乐子;要是你输了,哈哈,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 这几个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无比,看似每句话都为徐宁着想,实际上却处处刺激徐宁。 徐宁哈哈一笑,道:“不错,大家说的对。不过我徐宁吐口唾沫是个钉,说什么就是什么,薛师道,你要是有种,那咱们就来比过。还是那个条件,敢不敢?” “我不敢?哼,总旗大人,这可都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诸位弟兄,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几人乱哄哄道:“好好好,咱们都听着呢。来来来让出来个场地。”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子,中间空出来一块地方,徐宁跟薛师道两个人站在中间。 “徐总旗,你可有想好了。”薛师道好心地最后一次提醒徐宁。 徐宁道:“来吧,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薛师道摆个姿势,大吼一声,气势非凡,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众人先不管结果如何,只看薛师道这架势,就笃定他是赢定了,个个轰然叫好起来。 薛师道得意地朝徐宁看了一眼,脚下一瞪,一个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以手做刀,朝徐宁劈过去。 李铁柱叹息一声,别看薛师道身材瘦小,可是手底下是有真章的,家传武艺,非同凡响。徐宁这一次真是要输了。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徐宁一落败,他就立刻冲上去,决不能让徐宁受伤。 徐宁微微一笑,身子十分夸张地一拧,脚下纹丝不动,右手握拳,以食指关节为顶点,伸出去手去恰巧像是要迎合薛师道似的。 “唉——”薛师道怪叫一声,蹬蹬蹬脚下不住脚地往后退,震得大地咚咚直响,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脚步一错吧唧摔了个仰八叉。 现场闹哄哄的叫好声顿时切断,就好像谁用刀子一把斩断了似的,整整齐齐。他们都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暗想,“难道是这两个人在演戏?”但这个又说不通,只是薛师道也太夸张了一点。 薛师道是有苦说不出。方才徐宁那一下着实厉害,正好瞧准他的弱点,此时他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瞧着几个弟兄那看白痴似的眼神,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徐宁道笑着走过去,道:“怎么样你服了么?” 薛师道语塞,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他没脸认输,也只好以这种方式无赖,想想自己都觉得脸红。 “我来试试。”那方脸汉子很不服气,拍着胸口咚咚响,“俺叫吴承宏,特来请教徐总旗高招。” 徐宁道:“好,还是之前的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打倒才算完事。” 徐宁瞧着他那庞大的体形,心中想到:“若是按照那个规矩,确实不好打。”于是点点头,道:“那就打到完事。” “别废话,看拳。”吴承宏个暴脾气,哪里耐烦这些虚伪客套,挥拳便打了上来。他体形巨大,力气也特别大,都叫他吴老牛,一拳打出来虎虎生风,恨不能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胳膊上青筋暴起,在阳光下闪耀着古铜色的光芒。 李铁柱看得揪心,忍不住喊道:“小心徐宁!” 徐宁身子一缩,闪开了,他脚步轻灵,对吴承宏的攻击一一避开,却总是不与他直接对抗。吴承宏往左边攻去,他就往右边躲;吴承宏攻击右边,他就往左边。相对来说,吴承宏的技巧更加粗糙,简直就是最原始的状态,因此徐宁闪躲得倒是也极为轻松。 那吴承宏屡屡不中,气得哇哇大叫,突然停手,喝道:“不打了!” 徐宁道:“为何?” “你打也不打,退也不退,磨磨蹭蹭的,谁耐烦跟你打。” 徐宁道:“好,这一次我不退了。” “哼,你要是再躲,我老牛可就不客气了。呀——”这吴承宏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拉,话音都没落地,人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手中拳头一挥,砸向徐宁。 徐宁身子一闪,突然一拳倏然如闪电,直奔吴承宏的门面。吴承宏急忙缩手以胳膊架住,谁知道徐宁突然伸拳为掌,如灵蛇似的穿过他的手臂,指尖从他的眼睛上扫过去。 吴承宏吓得赶忙闭眼,只觉得眼皮上一痛,火辣辣的睁不开了。接着无数的拳脚便落在他的身上,噗噗噗——咚咚咚——拳拳到肉。吴承宏惊骇大叫,挥着胳膊往外扫,却扫了个空,突然之间腿弯里挨了一脚,身子往前一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便觉得肩膀上涌来一股大力,仰面倒了下去。 吴承宏手舞足蹈半天,防备徐宁下黑手,谁知却根本就没有动静,等他眼看能睁开,看到徐宁笑吟吟地站在一旁,道:“服不服?” “俺老牛不服!”吴承宏咕噜爬起来,梗着脖子吼道,最后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拍拍屁股上的土道:“俺老牛服了!” 几个小旗官哑口无言。要说跟薛师道那一场,可能是徐宁侥幸的话,那这一场真是没什么可说的,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吴老牛这会儿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徐宁道:“列队!” 众人急忙站成了一条直线,这一次几个人不敢再用异动,这个总旗别看年纪轻轻,手底下确实有东西啊,因此一个个乖乖地站好,绝口不提别的事。 一天忽忽过去,到了晚上,徐宁回家,刚开门就见到刘溪桥跑了出来,扑进他怀里娇声叫道:“哥哥。” 徐宁抱起来她,道:“中午你怎么吃的饭?” “在婶婶家里吃的。” 这个婶婶就是李铁柱的母亲,徐宁点点头,有她在,也可以放心让刘溪桥在这里住下。以后混个几年,积累一些钱财,日子也就安稳了。升官发财比较难,因为军中的职务大部分都是世袭,没有祖荫,难以上升。 这一点徐宁根本就没考虑过,做官,更加不行,他是军户,不能考秀才,自然也就做不了官儿,身份问题掣肘太多,日后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了才是。 抱着刘溪桥进了屋,徐宁先给她做了饭,然后思索起来。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咣咣咣地翘着大门,徐宁走出去,打开房门一看,只见到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小丫头,咧嘴大哭,见了徐宁连忙道:“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 徐宁忙问道:“你家小姐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我家小姐掉水里了。”绿衣服丫头指着距离这里不远的河水道,“快去救救我家小姐。” 徐宁这才注意到小丫头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当下也顾不上细问,随着那丫头到了河边一看吓一大跳,只见到河水中间有一个马车的顶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 徐宁纵身跳了下去,河水冰凉,他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键盘坏了 明天补上。 第七章:徐宁舍身救周绾齐家势压欺孤寡 徐宁一猛子扎进冰凉的水里,勉强睁开眼,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顺手摸着马车的车辕,进了马车车厢,在里面摸了一圈,摸到一个人的手,使劲拽了几下,那人有所松动。徐宁急忙浮出水面,拉起来一看,一点气息都没,原来是车夫;这车夫胸口塌陷,肯定是被先被撞死然后才落了水。 “小姐,小姐!”绿意少女哭得涕泗横流,见到上来的不是小姐,哭得更厉害。周围几个闲汉都吸引过来,打探之下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水性好的人连忙一起下水。 徐宁见人多,立刻指挥道:“你们两个去下面一点搜索,你,跟我一起在马车周围搜。剩下的人沿着河道往下搜。” 众人轰然应诺,这小小的河道热闹起来。众人搜了半晌,也没找到那少女的尸体,都不怎么乐观,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救上来怕也不成。 天色渐渐黑了,徐宁心中焦虑,又一次潜水下去,顺着马车试着往上搜了搜。水下黑洞洞的睁不开眼,徐宁只能随手乱摸,忽然摸到一团柔软,急忙再摸,确认是个人,拉着那人就浮出了水面。 “小姐、小姐!”绿衣少女见徐宁手中的人,撕心裂肺地喊起来,要马上下来。 徐宁喝道:“站着别动,把你家小姐接上去。” 众闲汉见人已找到,纷纷上了岸,帮着把那少女拖上去放石头上。一个个的都摇头叹息,这少女看起来是不成了,脸色青紫,眼球爆突,肯定活不了。 “唉,可惜了。”一个老汉摇头道。 徐宁试探了一下,发现这少女还有体温,这是假死,时间一长可能真死了。弯腰将她扛起来,头在后,脚在前,腹部正好顶在他的肩膀,沿着道路来来回回地跑。 众人不知徐宁何意,一个老者道:“人死为大,何必亵渎尸身?”众人纷纷称是。一个个都谴责起徐宁来。 徐宁一边跑一边道:“都闭嘴!”扛着少女跑了几圈,只见那少女的嘴里冒出来几股水儿,徐宁把少女重放在石头上,发现她还是没醒。下意识地伸手要做心肺复苏,忽然感受到周围的目光,登时愣住。 心肺复苏跟人工呼吸都是很正常的抢救方式,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太过招摇。主意一定,他横抱起少女便往家里走去。 绿衣少女不明何意,哭着问道:“公子干嘛?” “进来,关上门!” 众人闹哄哄地跟着过去,想要瞧瞧热闹,谁知道徐宁却吩咐绿衣少女:“看好大门,谁也不能进来。” “人都已经去了,你抱回家中又有何用?”一个老汉代表众人发了问,众人纷纷称是,还有人恶意猜测徐宁是不是要亵渎尸体。 绿衣少女听得心慌不已,这时却听到徐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起死回生!”这话听得绿衣少女略微心安,也更坚定,伸手站在门口,拦住了所有人。 那徐宁进了屋子便把门关上,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就连刘溪桥都被徐宁打发到门口。诸多闲汉聚集在门口不肯散去。其中一个道:“什么起死回生!老太公,你是里长,这事你得管管。” 另有一人道:“这不是周家的小姐么?” 一个老头从人群走出来,问那绿衣少女:“丫头,你是周家的人?” 绿衣少女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水。 老头说道:“我是里长周世让。我看你还是赶紧先回去报信,让周家来人,你家小姐意外身亡,已是非常令人痛惜,如今又遭人糟蹋尸体,委实不该。” 绿衣少女明显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刘溪桥站在门槛儿上,伸开双臂挡住众人,大声道:“我哥哥是在救人!” “小丫头懂什么!”周世让虎着脸道,“尚有气息能救一救,如今小姐气息全无,哪里还能救?” 绿衣少女啼哭不止,也不知该怎么办,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道:“我等我家小姐!” 周世让叹息一声,回头道:“虎子,你去周家把人叫过来。说起来我们也是一个祖家,我不能让我周家子孙受此侮辱。” “不准去!”刘溪桥十分霸道。只是这么多人哪里会搭理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个叫虎子的年轻人撒腿就往周家跑去。刘溪桥大声说道:“我哥哥是救人!” 周世让道:“让开!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们都随我进去,把人要出来!” 刘溪桥寸步不让,挡在门口,被周世让随手一扒拉,推到一旁,众人闹哄哄地跟进去,刘溪桥拦不住,那绿衣少女又不坚决,早已经六神无主,见众人执意要进去,闪到一旁。刘溪桥抓住一个人,趴在那人的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你个小畜生还敢咬我!一边去。”那人倒是没有为难刘溪桥,只把她推到一边不再碍事。 刘溪桥大声喊道:“哥哥,哥哥……” 此时周世让早已上了台阶,推开了房门,一看里面情况怒火冲天:周绾绾平躺在桌子上,外衣已经被去除,只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徐宁双手放在她胸口,嘴巴对着嘴巴。周世让怒道:“好小子,我还当你是好心救人!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众人一起冲上去,将徐宁围住。 徐宁大怒,冲着那老头怒吼:“闭嘴!”接着继续做心肺复苏。 “把他我扭起来送进官府!”周世让道。 几个人当真准备动手,徐宁一边救人,一边踢倒几个人,怒道:“你们再他妈的耽误下去,这姑娘就真的救不活了!” 众人被他威势所摄,竟然不敢有所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周世让发话。 周世让道:“还看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拉开。” 众人又一次冲上去,但还是被徐宁给踢开。双方又一次僵持。徐宁心中暗想:“得快点,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一边又急忙按压了几下,谁知道力道多少有点重,咔嚓一声,那姑娘的肋骨断了。 徐宁不敢再用大力,稍稍减轻一些,当着众人的面,捏住周绾绾的嘴,连吹了好几口气。 众人看着,个个义愤填膺。周世让跺脚喝道:“还不快去报官! ” 徐宁就当他们这些人不存在,继续对周绾绾实施心肺复苏,但是她确实在水下呆的时间太长,希望渺茫;他又呼吸了几口气,觉得不行了,正要放弃,忽然外面传来凄厉的喊声:“小姐,小姐!” 或许真的有感应,周绾绾猛吸一口气从桌子上坐了起来。迷茫地睁开双眼之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徐宁急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道:“快去取些热水来。” 众人目瞪口呆。到底还是有人反应的比较快,立刻跑去厨房烧水。留在正屋里的众人呆滞了一般,看着起死复生的周绾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宁道:“都出去!” 这时,从人群中钻进来一个人,上来就扑在桌子上哭起来,嘴里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宁上前对那管家低声道:“你想让你家小姐名誉尽毁么?” 管家恍然大悟,周绾绾此时只穿了一件亵衣亵裤,都被看光了。大明虽然风气开放,但对女子的贞洁仍然视若珍宝。管家立刻把人都轰走,只留下两个丫鬟婆子照顾。绿衣少女最是开心,照顾周绾绾的任务当仁不让。 众人来到门外,那管家连忙道:“这位小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宁便把所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只说自己为救周小姐引起众人误会,绝口不提是怎么救的。 管家也极为聪明,闭口不提此事。连忙跪下朝徐宁磕头,道:“若不是义士出手相救,我家小姐恐怕……多谢义士。” 徐宁急忙将他扶起来,道:“管家谬赞。我与周百户有同袍之宜。我待周小姐便如自己的妹子一般。另外,若不是有这么多乡亲帮忙,也不可能救活周小姐。” 管家拱手一一道谢。 众人脸上都有惭愧之色,连忙道不敢。这时门口又有人嚷嚷,原来是衙门的差役捕头到了。里长周世让上前详陈原委,周管家送了几两银子,这才将人打发走。 周管家又道:“唉,我家老爷能有你这般的同袍,也算是不枉此生。诸位,今日大家救了我家小姐,我便当私自做一回主,今夜请大家随我到周府赴宴,以谢大家救命之恩。” 众人连忙推辞,周管家哪里肯让,坚称所有人必须都去。起初徐宁还以为周管家对周绾绾比较看重,后来才琢磨出来,怕没这么简单,这周管家估计是趁机收买人心。以前周少游、周少云在的时候,周家家大业大,如今两人一同归去,周家连一点依靠都没有,若是再不趁着有钱收买人心,日后败落,那可就真的落魄凤凰不如鸡。 不多时,周管家派回去的人取来衣裳,也通知了主母。那主母极有见地,当下便应允摆宴庆贺。待周小姐换了衣服出来,与众人一起闹哄哄地到了周家。宴席早早摆上,仆人领着众人前往后院,女眷待客不方便,所以由周管家代替,众人喝的五迷三道,到了戊时三刻方才散去。 临走前,周家一人给了五两银子。这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众人欢天喜地去了,既对周家有了好感,又承了徐宁的情。里长自己一个人独得十两。徐宁五十两,徐宁推辞不过,只能收了。 待到人尽皆散去,周管家方才命人撤了宴席,回去给主母复命。 “人都散去了?”周家主母端坐前厅,她年纪约有四十岁,虽然已经很老,但看着还是贵气逼人。家中本是一个做生意的,经营丝绸,嫁给周百户也过了几年风光日子,此时家中顶梁柱没了,阴云惨淡了好长一段日子。 周管家道:“已经散了。主母,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我今日去救小姐,瞧见了一些不该瞧见的东西。”管家便把徐宁施救的情况说了一下,其实这些主母都已经从杏儿那丫头的嘴里听到了,管家又说道:“虽然是为了救人,但怕是与小姐名声有损。” “唉,我岂能不知?只是这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周管家道:“既然如此,那倒是不如给小姐提个亲。我看徐宁此人,接人待物颇有些风度,谈吐不俗。倒是个合适的人家。” “这太委屈小姐了。那徐宁身家如何?” 周管家道:“身家倒是清白,原本只是宁海卫中军户,前几日倭寇来袭,徐宁独自一人力杀几个倭寇,因此上得了崔千户的赏识,如今在军中做了总旗。家中只有一个妹妹,据说也不是亲生的,而是百姓家中所救,他便带在了身边。” “由此可见,也是个良善之人。” 周管家为难道:“好是好,只是他身上有一桩人命官司,现在还未了结。” “哦?” 周管家便把徐宁如何如何落入监狱,如何如何又被判刑说一遍,主母听得直皱眉头,道:“这么说来他如今还麻烦一身,那绾儿如何嫁的他?” “这事其实也好办。上官仪手里没什么证据。这些事情都是推测,之前老爷与王经历还有些交情,与上官仪也有些情谊。使些银子也能把这事遮掩过去。” 主母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不过齐家那边怎么办?齐家五子早有娶了绾儿之意。” 周管家叹息一声道:“主母,若是老爷尚在,这不失一门好亲事。如今老爷去了,那这门亲事还是不要提的好。老爷在,咱们周家有钱有势,与那齐老爷家里也能抗衡一二,如今老爷去了,齐家能不能答应先不说,即便是答应了,又怎么可能让小姐做大房?” 主母皱眉思索,一时间彷徨无计,周管家说的也是实情,左右衡量一番,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主母,若是小姐嫁给徐宁,一来不会受苦,二来,那也算是咱们周家折交徐家。我看徐宁这人,年纪虽小,但处事镇定,又有一些本事,必然不是凡人,有咱们的银子暗中使力,难保不会飞黄腾达。” “这事容我再想想。”主母无奈,这事极大,又无人可商量。 周管家也心知如此,便没有再追问,起身告辞。 日子忽忽又过了四五日,传言徐鹏举带着五千精兵,马上就要到达宁海卫。徐宁心中却暗想道:“徐鹏举这家伙是一个纨绔子弟,能有多少本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徐宁下了值便回到家中,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心中纳罕,走过去一瞧,却见到刘溪桥正在跟两个少女在一起,这两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周绾绾跟那天的绿衣丫头。 徐宁迈步进了大门,刘溪桥在屋子里瞧见,急忙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哥哥,哥哥。” 周绾绾跟那绿衣丫头一起走出来。好几日不见,周绾绾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服,迎风矗立,更加惹人怜爱。 “公子,公子,你可回来了。”绿衣丫头快言快语,直接走到徐宁身边,喜笑颜开,俏皮可爱。 徐宁笑道:“刚刚下值。” 周绾绾已经十五六岁,与徐宁差不多同年,略通男女之事,因此静立一旁,也不作声,有些害羞,眉眼不敢放在徐宁身上。 “小姐可曾好些了?”徐宁道。 周绾绾点点头,福了一下身子,道:“多谢公子搭救,前几日身子虚弱,是以一直都没有来答谢公子,今日已经好了很多。” “你身子弱,以后可得小心注意。” 周绾绾点点头,道:“前几日到公子家中,见公子过得清苦,所以叫人做了几件衣服,给公子试试。” 徐宁也没客气,道:“好说好说。” 说完领着周绾绾先进了屋子,周绾绾命绿衣丫头取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几件长衫,做工精细,看着样子很不错。徐宁本不想在这里试,谁知周绾绾却坚持,他只好试了试,却发现衣服太大。 周绾绾笑道:“原来是做大了,先收起,我命人改了再来。” 徐宁道:“不用。过几天我就长大了。” 周绾绾笑笑不说话,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徐宁。 徐宁被看得尴尬,也只好脱了衣服,交给周绾绾,又把自己的衣服穿了,道:“你改好后知会一声就是,我去取来,省得麻烦。” “不麻烦。” 刘溪桥在一旁昂起头,道:“姐姐,能给我也做一件么?” “好呀。”周绾绾伸手摸了摸刘溪桥的脸蛋儿,道:“等过几日,你去府里陪着我住一段时间可好?” “好呀好呀!”刘溪桥没什么心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徐宁连忙推辞,周绾绾只是笑笑不说话。 衣服收拾好以后,周绾绾便带着杏儿告辞。徐宁送到门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杀了他的父亲,又救了她,这关系可真够乱的,更可怕的是周绾绾竟然对他有了意思,日后若是知道,这可怎么办。 而周绾绾跟杏儿两个人上了车,杏儿便抱怨起来,道:“你看小姐,我说这衣服大了吧,你就是不听,这下还得改。” 周绾绾笑了笑,心中却暗想道:“我若是不做大点,以后还怎么见到他?”徐宁风度翩翩,做事冷静果断,自那日被救之后,一直都在周绾绾的脑子挥之不去,她已动了凡心。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小女孩嘛,最容易动情,尤其是面对救命恩人,脑子里自动给徐宁就加了个光环。再加上徐宁本身也不错,个头样子都非同一般,就如画中公子一般,小小年纪的周绾绾如何能抵挡? 周绾绾回了府,见家里来了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老爷的管家。周绾绾先进去拜了拜,然后便回了闺房。 齐管家看着周绾绾的身影,难免起了淫邪之思。片刻后回神,道:“周主母。今日我来是有件事想要商议一番。” 周李氏道:“管家但说无妨。” 齐管家道:“我家五少爷已经到了娶亲年龄,令媛也相去不远。周老爷尚在的时候,齐老爷就提起过这事儿,如今周老爷新丧,但是儿女亲事耽误不得,齐老爷的意思是,不如择日将婚事办了才好。” 周李氏道:“如此也好,那便择日行六礼。先定下婚事再说。” 齐管家呵呵一笑,道:“周老爷新丧,婚礼不宜大力操办,择日命人将令媛接入府中便是。” 周李氏愕然,“那不就成了妾室了么?” 齐管家道:“妾室也好,正妻也罢。周家嫂子,你莫不是还以为今日是当初吧?”齐管家眯着眼瞧着周李氏,皮笑肉不笑,缓缓端起茶水啜了一口。 周李氏大怒,这就是摆明了欺负他们家里孤儿寡母,无人做主,拍案而起大声道:“多谢齐老爷赏脸,我家女儿配不上你们齐家五少爷,还请齐管家回吧。” 齐管家也站起来,道:“嫂子,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只要周小姐进了我们齐家的门儿,我保证你们周家能享福。否则,你们将如何在这宁海立足?言尽于此,告辞。” 周李氏看着齐管家的背影,呆在原地,悲从中来。果然被管家给说中,齐家翻脸不认人,还要强抢绾儿,这可怎么办是好? 周李氏愁眉苦脸,慢慢回到后院,耳中听得绾儿正跟杏儿对话,杏儿说道:“我瞧着徐公子人挺好的,要是嫁给他啊,那以后就再也不用怕了。” 绾儿道:“你这臭丫头,就知道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笑着闹了起来。 周李氏听到此话,立刻明白绾儿这丫头怕是已经芳心暗许徐宁,难道真的让她嫁给徐宁?这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周李氏决定暗中看看徐宁是什么意思再说。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