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黎明前的永夜》 第一章,秋风乍起 杨树的叶子已经枯黄,等待着秋风,有疲惫的行人从树下走过,一片黄叶落在他的头顶,他便顶着树叶前行。那片叶子一直在他头顶,他就这样走了很远,很远。 没有一点风。 整个夏季都是干旱,北国已经八个月没有下过雨,一滴雨都没有。 今年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 行人背着一把长刀,满身包着黑衣,头上也用黑布蒙了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犀利的望着人间。 黑衣刀客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他背上的长刀是否和他一样疲惫? 太原城遥遥在望,城楼上还悬着“晋”字大旗,有百十个兵丁立在城头,严阵以待,这里是北国的心脏,也是大晋王朝不可失去的北方都城。 这座城池已很破败,很萧条,物价飞涨,斗米一金。 城外几乎没有人烟,城内,又是什么模样呢? 他望着这座城池,他已许久没有回来,那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城门洞开,他一步一步踏入这太原城,如同,踏入了梦里。 城楼上忽有人高呼。 “烽火!敌袭!” 整个太原城似乎都为之一震。刀客回头,那城楼上的守兵,跳着脚望着南方。 “速关城门,立刻通报刺史大人。” “是。” 太原已失去了所有屏障,此刻,太原就是北境唯一的屏障。 一个满头乱发的疯男人忽然冲上了大街,他手里握着一块石头,在喊,“赵国人来啦,赵国人来啦,快跑啊。” 街道旁破败的院子里缓缓有人探出头来,他们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就那么怔怔的望着人间。 他们,已麻木了吗? 一支军队从前面列队奔跑而来,青石上荡着黄土,太阳上了屋顶,眼看着,炙热的中午就要到来。 这一队兵马,约摸也就五百人,他们冲上城头,望着南方。 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人夺路而逃,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那个疯子,一路呼喊着,他似乎是太原城里唯一的声音。 这里充斥着一股压抑,让刀客很难受,他松了松围在头上的黑布,却感觉空气里都是尘土。 他来做什么?这北境已没有一点希望。 他低声说,“姐姐,你还好吗?” 他是来找人的吧? 找他的姐姐吗? 他的姐姐又在哪里? 刀客一步步向前,这街道他似乎很熟悉,赵姥爷家的院门已经塌了,里面全是杂草,已看不到半点生气。 王大爷家的院子倒是干净,院子里却有一对眼神冰冷的陌生男女警惕的望着街上。 当年许多人逃出了太原,又有几个人回来了呢? 太原刺史府也破落不堪,门头上悬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永镇北境”! 题名的人,是刘琨。 并州新任刺史。 刀客嗤之以鼻,不屑而去。 前方有个胖子,他个子不高却极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服,北境绝没有几个人能穿的上棉衣。 他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一动不动,像傻了一般。 “你是关山?” 刀客瞬间凝神,握住了刀柄。 胖子说,“我问过所有太原的人,问他们,太原第一条好汉是谁?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说,他叫关山。” 刀客冷笑一声,他已握住了刀柄,他自信,一刀,绝对可以杀了他。 “我问他们,关山是谁,他们说,关山就是当年刀劈太原郡守的关山。” 关山嗤笑,“杀人的人,怎配的上好汉二字?” 胖子似乎已看的入迷,他望着天空,可天空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连希望都没有。 “当年司马腾领兵出战,太原郡守率城投敌,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夜入郡守府,刀劈郡守,带着八百人追随司马腾而去,何等英雄,何等壮气。” “又有什么用?” 刀客也抬起了头,望向天空,太阳,已跃上天空,它刺眼,却又温暖。 “死了一个赵郡守,如今又有了一个赵郡守,父死子替,当年那一刀,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两个人同时望着天空,他们是否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司马腾败了?” “三个月前,司马腾战死于青州,乞活军南迁,已不受朝廷节制。” “你回来,还是想效忠朝廷吗?” 关山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朝廷?朝廷给我什么,让我为它卖命。” 是什么,从关山的眼角滑落? 如此滚烫。 “我回来,只想找一个人而已。” “找你的姐姐?” “是。” “我叫王云天,我来这里,想做一件事情。” 关山在天空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那太阳,照耀人间,可它,有丝毫感情吗? 北境大饥,亡民百万啊。 “我已经很累,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回家。” 刀客低下头,向前走。 那一扇院门,还静静的锁着,低矮的木板挡着院中的模样,土坯的院墙有些剥落,门廊上的青砖已微微泛黄。 门上挂着一把锁,看那样子,已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姐姐,你没有回来吗?” 嘭。 关山一脚踢开了院门,一个世界,豁然出现在他眼前。 院中的榆树,水井,石凳如此熟悉,就如同,一脚踏回了五年前。 满地的落叶,满地的荒草。 姐姐,确实没有回来,这里,已五年没有住人了。 关山进来,踩进了落叶里,他摘下了面巾,将长刀放在石桌上,然后蹲在地上,开始拔草。 王云天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进来,他看着正在收拾院子的关山,“赵国又来围城,马上城中就没有酒了,何不先喝上一场,再干活?” 关山却问,“为何不先干活,再喝酒?” 王云天一窘,“爷爷可从来没有干过活儿。” 关山笑了笑,不理他。 王云天只好撸起袖子,蹲在地上,一同拔草,却因为他实在太胖,一下子翻了过去,栽了个跟头。 “不行,不行,这个不是爷干得了的,爷做不了这个,我还是喝酒。” 关山从进了院子以后,就在笑,这五年,他过的实在不好,他终于回家了。 门外忽有人影掠过,关山不去理会,却提醒王云天。 “胖子,是非之地,命如草芥,何必在此冒险。” “如今的世道,哪里不危险?” “你想做什么事?” 胖子看着很轻松,可关山已觉察到他的手在颤抖,此刻门外至少有五个人围着。 “你有没有听过夏国?” “当然听过。” 胖子点头,“此刻的西夏,拥有整个河套平原,物产丰隆,粮草满盈,他们不光有粮食,还有骏马,而且西夏距太原又很近,一千五百里而已,是唯一此刻能够支援太原的地方。” 关山道,“西夏是白族人,来自遥远的西北,据说他们迁移了十万里,才到了河套,他们凶蛮且没有礼仪,此刻的西夏王白风敖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一心想着扩张势力,你认为,他们会帮助太原?” “我认为,利益的交换永远胜过武力的掠取,弱者可以和强者达成交易,只要你出的价码足够高。当交换所得到的利益超过战争可以得到的利益,那么不论白族人多么野蛮,他们都一定会做。” 关山不由的问,“你有什么筹码?” “对于白族来说,此刻最大的威胁来自他们北方的铁人族,铁人族来自遥远的北荒,他们更加凶残和暴虐,他们有十万虎狼之师,是白族最强大的敌人,而白族自身不过三万骑兵,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盟友。” “你要怎么做?” 王云天虽然在喝酒,但他的脸色非常认真,“我以琅琊王家世子的身份,配上并州刺史的使者仪仗,直扑统万城,与白风敖定一个互通有无,绝不攻伐的文书。白族最需要什么?士兵!我们送他三千兵,换十万袋粮食,太原就能熬过这个冬天。” 关山忽然就笑“哈哈,三千兵?敢问王胖子,你有三个兵吗?” 王云天却非常郑重的看着关山,“我没有,刘琨也没有,但是十万袋粮食,白风敖有。” “你要骗他?” “我骗的了白风敖吗?” 关山想着王云天的话,他的话听起来绝无破绽,如果刘琨在太原站稳脚跟,与白族人结盟,对抗北方的铁人族,对夏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助力,而对刘琨来说,共同抵御南方的赵国,也是迫在眉睫。 所以,白风敖很有可能会做。 不,他一定会做。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王云天道,“我需要一个军官,陪我一同入夏。” “我此刻什么也不是。” 王云天忽然站起身,“你是,你是司马腾麾下的太原卫校尉,没有人削除你的职位,所以,你此刻还是校尉。” “好吧,你的计划确实很不错,可是,我又能得到什么?” “机会,梦想,若是成了,你顷刻就是将军,麾下兵马无数,战赵国,卫天下,雄镇北境,若不做,你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你一回太原,就会被赵郡守的爪牙迫害,所有人都看不起你。” 王云天的冷笑,“你若不能名镇北境,关兰儿,找的到你吗?太原,转瞬之间就会夷为平地,到时候,她去哪里找你?” 关山笑着摇头,“你仍没有说给我什么。” 王云天脸上一窒,看来这个刀客并不好糊弄。 “这把要是成了,无论赚回来什么,你我都拿三成。” “你我三成,便是六成,还有四成给谁?” 王云天嘿嘿一笑,“我们至少也要再找两个帮手。” 秋风终于吹了起来。 榆树叶子哗哗作响,门外脚步声慌乱无章。 这北境,又将迎来怎样的秋天? 第二章,墨子先生 自五年前司马腾败出太原,领兵马百姓逃奔冀州青州,转眼五年过去。 在青州与赵国大将石勒的决战中彻底失败,司马腾战死,大军溃散,荡然无存,年轻的校尉关山逃出升天,孤身一人,回归太原。 他已不是五年前的少年,他是久经战阵的年轻将领。 此刻,他孤身一人。 不,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喝酒的胖子,这个胖子绝不会半点武艺,他只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关山当年杀了赵郡守,他的儿子如今成长了刘琨帐下新的太原郡守,他当然会来报仇。 杀父之仇,即刻就报。 关山忍不住摇头,“此刻门外至少有三十个打手,你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王云天爽朗大笑,“哈哈哈,人生大丈夫,何避刀兵?若关山连这区区几个毛贼都收拾不了,焉能与王云天共谋大事?” 关山已坐在王云天对面。 他端起酒,他已很久没有喝酒,他绝不和旁人喝酒,这世上值得他喝酒的人实在不多。 他终于饮下酒。 酒入愁肠,那一把长刀,似乎都瞬间惊醒。 “其实,我对你讲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王云天哑然,“那你回太原做什么?真的只是找你的姐姐?” “当然。” 王云天失神,不知所措。 他喝酒,大碗大碗的喝酒,“我来太原,两件事,兵马,黄金,无论用什么办法,你听的出我的口音,我不是太原人,来这里,我只想搏一场富贵,天下最弱的人,往往有最大的运气,此刻,刘琨就是最弱的人,也是最需要帮助的人。我曾发誓,用我的学识改变汉家人的命运。我将竭尽所能,让汉家人重新建立一个伟大的王朝,哪怕这个过程带来无尽的灾难和恐怖,我认为,为了新的光明,一切苦难,都是应当承受的。” 王云天已经醉了吧? 关山望着这个胖子,他一直在说,他认为! “天下此刻分崩离析,北境拓拔涛,段其匹,慕容燕三家势力虎踞北方,冀州王俊,并州刘琨苦苦支撑,赵国刘聪,石勒横冲直撞,近乎无人可挡,中原王朝风雨飘摇,洛阳危在旦夕,司马睿引军南去,天下勤王之师竟只有一支西凉铁骑南宫纯,铁人族,白族,羌族,氐族蠢蠢欲动,二十年来汉家亡民千万,山河倒悬,地狱人间,敢问校尉关大人,坐视吗?坐视吗!” 王云天猛然起身,指着自己,“我认为,欲使晋朝延续,必须北境重新崛起,太原,必须重新成为牵制赵国,夏国,阻挡拓拔涛,段其匹,慕容燕鲜族三部的屏障,否则,大晋王朝必然灭亡,其时,异族统领天下,你我,安有立命之地?我王云天只想要一场富贵,可富贵,只能从绝境里搏,我敢,也愿意做一个赌徒,哪怕赌上的是自己的命。” 关山摇头了。 他真的摇头了。 他望着王云天,这个面色通红的胖子,“我认为,晋朝已无法再统领天下,苛捐暴政,权利混乱,人民无丝毫翻身希望,压迫,将迫使晋朝崩塌,唯一能使晋朝延续的方法,并不是军事上的胜利,而是制度的改革,而要想改革制度,当然必须先有军事上的胜利,可军事上的胜利,必须有制度改革的保证,否则,就如同乞活军一般,最终灰飞烟灭。” “你仍然心向朝廷。” 关山哼了一声,“如果大晋王朝都不能给百姓活命,那刘渊更不可能。” 王云天点头,“赵平是太原郡守,领着太原郡的百姓支持刘琨,所以刘琨绝不会放弃赵平,而赵平在,你便投不了刘琨,所以,你只有和我一起干,弄出点动静来,自己组一支兵马,然后向刘琨要一块地方,自己发展势力,待时机成熟,勤王而去,脱离并州,这是最好的路。” “或许吧,可我只想找我的姐姐。” 关山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深沉的疲倦,那一种疲倦,更像是一种迷茫。 嘭。 院门被人踢开。 一个壮汉站在门口,他足有八尺高,强壮无比,如同山岳般站在那里,望着关山。 “你是关山?” 关山看着眼前的巨人,有些讶异,世上很少有这种人。 “是我。” “我叫大石头,我奉主人命令和你决斗,你应战吗?” 关山笑着问,“你觉的我傻吗?” 大石头明显有些呆滞,他虽有庞大恐怖的身体,却没有足够睿智的脑袋。 “你看着不像傻。” “那我为何与你决斗呢?我若不同意与你决斗,你出手,便是奴隶攻击平民,是犯上之罪加伤人之罪,至少也是一百棍子,然后充军,你觉的,我会与你决斗吗?” 大石头生气的锤了一拳自己的胸口,“哼,胆小鬼,你若不敢与我决斗,我就进去杀了你。” “你若进这院子,便是强闯民宅,乃大逆之罪,我可以在这里杀了你,所以你要想清楚,你进的来,可是出不去。” “你吓我,我不怕。” 关山忽然觉的这个大石头很可爱,他是来杀人的,可他一点杀气都没有。 大石头已经抬起了脚,一步就踏入了院门,可他的身体太大,他只有弯下身子才能进的去。 这个巨人有至少四百斤。 在他弯腰的一瞬间。 关山突然起身,运动,加速,眨眼间一脚踢了过去,可谓迅疾如风。 大石头反应十分迅速,他宽大的双手立刻抬起,护住了面门。 通! 只这一脚。 巨人被踢飞出去,摔在三丈之外。 满场皆惊。 关山摇摇头,回身而去,“巨人,已不复当年了。” 大石头躺在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你偷袭我。” 四周立刻围上来一群人,护住了大石头,为首的人喊了一声,“先走,撤。” 顷刻间门口的打手撤了个干干净净,太原已经被围,关山插翅也难出太原,所以他们并不怕关山跑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以后,街道上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挥着手中的扇子,昂首阔步而来,一身精神气,实在难以忽视。 关山大惊,连忙出门而迎,双手合在身前,五丈之外便恭恭敬敬的躬身。 “先生,学生关山回来了。” 王云天一看这个架势,便知道眼前这位先生绝不简单,他也在院中躬身行礼,“先生。” 老人摆了摆扇子,径直进了院子,“关山呐,看来这几年你的武艺精进了许多呐,已有我年轻时八成的模样。” 关山苦笑,陪着老人进了院子,再次关上院门。 “先生笑我,您的名字,北境无人可挡,更何况您的枪。” 老人坐在石凳上,两个晚辈就只能站在一旁。 “五年前赵国攻破太原,书院解散,后赵国兵马撤走,我又回来太原,重开了书院,现在书院里还有三十个学生,我终于又尝了尝做先生的滋味,我认为,这世上没有一种滋味胜过当先生的滋味,所以墨子注定一生都只能做个先生。” “先生呐,您的学生必将秉承您的志向。” 墨子抚摸着自己悠长的白须,“哦?关山已明白我的志向?” “学生永不敢忘。” “我是一个教书的先生,也是一个教武的先生,我却从没教过别人志向。” “先生说过,学生的志向,就是先生的志向。” 墨子悠然点头,很是欣慰的看着关山,“我很开心,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之一,如今,先生遇到一个头等难题,听闻你归来,便想和你讨论,坐。” 关山长袖一甩,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墨子面前,此刻,他们二人平等。 “我前年收了一个学生,叫凌飞渡,是战乱中的孤儿,他与旁人绝不相同,他是一个男人,却将自己当做一个女人,他穿红装,涂脂粉,完完全全女人打扮,我以为,他这样做绝无不妥,人生在世,酣畅自由,若连自己的喜欢都不能有,这人间便是地狱。” 关山点头,“学生以为,男作女也罢,女做男也好,人之所向,皆有缘由,人之所爱,不可剥夺,凌飞渡,绝无什么不妥。” “好。”墨子点头,“可人间终究不这么想,世俗的力量孤立着特立独行的人,没有人保护少数,少数将被多数淹没,思想的同化有着暴力性,我该如何保护这个年轻的学生呢?” 关山沉默,然后望向了天空。 少数人的声音永远会被埋没,少数人的想法,永远都是被践踏的异声。 在人间,你可以闭嘴,你可以不说话,但是在书院里呢?在一个传授真理的地方,少数人,也闭嘴吗?那天下还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吗? 关山说,“学生中,应当成立组织,由同龄的学生形成力量,以帮助少数人为责任,给予他们奖励,给予他们赞扬,他们一则可以保护少数人,二则可以让少数人凝聚成更强大的力量。书院也当保护少数人,为少数人提供公平,公正,公开的平台,允许他们发声,让他们的声音成为正常的,平常的声音。而衙门则应当加强对学生犯罪的处罚,若有学生逾越,攻击少数人当严惩不贷。三管齐下,当能让少数声音,也在人间响起。” 墨子听罢,眼前一亮,竟起身对关山行礼,“关山一言,教会老夫,书院如此,天下,亦如此。” 关山与墨子对拜。 “先生过奖,这天下实在太大,比书院,真是难上加难。” 墨子却说,“天下道理简直一模一样,我却认为,天下简单的很,这教书,却是难上加难,人间的模样,只是今天的模样,书院的模样,才是明天的模样。” 第三张,假传诰命 墨子是北境最有名望的先生。 太原书院是墨子先生自己创立,天下所有的学生都要给书院交钱,只有太原书院,是书院给学生发钱。 原因很简单,太原书院不光是书院,还是武院,能在太原书院毕业的学生,都将成为并州的官员和士兵。 关山当年那一批毕业的学生,经过太原城破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看得出来,先生非常在意凌飞渡。 墨子问关山,“我知你回来必有事做,可需要先生出手?” 关山笑的很开心,墨子绝对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老师,但他却平易近人,愿意与学生成为朋友。 “先生以为,太原府,晋阳川,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平民永远是平民,奴隶永远是奴隶,而王侯,永远是王侯。” 关山点头,“我回来,就是做这一件事。” “欲成事,钱粮和人马缺一不可,此刻你最缺什么?” 关山摇头,“学生不能连累书院。” 墨子微笑,“你是我的学生,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牵连到我。” 旁边的王云天已听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他已明白,墨子和关山的关系很不错。 “先生,关山,我认为,在弱小的时候,借助他人的名望,势力,拉大旗,做虎皮,反而更容易成事。” 墨子问关山,“你可见过八十岁还意气风发,壮心不已的人吗?” 关山道,“天下除了先生,关山没有见到第二个。” “记住了,永远都要做一个少年,人间要想改变,只有靠少年,放手去做吧,我已身埋黄土,活不了几日,我什么都不怕。” 墨子起身,看着自己的学生,明天到底是怎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需要我的时候,来书院找我就是。” 墨子转身离开,他已垂垂老矣,他虽精神抖擞,可脊背,已有些弯曲了。 看着墨子走远,王云天微笑,“我已知道你有事要做,而且你已完全想好了怎么做。” 关山摇头,“我什么都不做。” “你并不信任我。” “我凭什么信任你?” “好。”王云天点头,“我的事情,暂且放上一放,你先做你的事情,你会看到王云天三个字,多么值得信任。” 王云天也走了,桌上只留了一壶酒,是时候好好喝上一场了。 一个人,一壶酒,醉着北境的秋天。 这一天过的这样快,转眼就到了晚上,院门外又有响动,又来了一个人。 这太原城真是热闹啊,关山的回归,到底惊动了多少人? 是一个蒙面人,手中有一把利刃,来人跃上墙头,居高临下望着关山。 关山喝了许多酒,他伏在石桌上,似乎睡着了。 可他却说“你并不擅长用剑,却总喜欢以剑示人,你可真是奇怪。” 蒙面人笑,“哈哈,就像关山并不会喝醉,却总是要装着醉。” “醉了多好,醉了可解烦恼,醉了可交朋友,醉了,可以笑这人间。” 蒙面人跃下墙,站在了关山面前。 “我与你不同,你终究是个好人,我却是个坏人,所以我不得不装成君子,所以我不得不用剑。” “君子剑,多么虚伪啊,你真要这样虚伪的活下去吗?” 蒙面人苦笑,“我有半点办法吗?连司马腾都容不下我,刘琨,更不可能。” “收了你的剑吧,你我之间,没有虚伪。” 蒙面人瞬间收剑,然后摘下了面巾,望着关山,他对关山说。 “你说,我做。” 关山也站起了身,望着眼前的人,“这一次,或许会有很多人死去,或许我什么也得不到。” 蒙面人摇头,“无需说那么多,你得多少,给我一半,就可以。” “好,先做第一件事情,今夜,在太原城内所有地方张贴布告,晋王司马腾遗命,即日起,革除并州境内一切贱籍,削除境内一切贵族,所有并州人士皆为平民,凡参义军之贱籍,免全家赋税三年。” 蒙面人点头,“好,今夜就这一件事情吗?” “对,今夜只做这一件事情。” 蒙面人转身而去。 太原啊太原,我们来下一盘大棋吧。 大石头被抬回了郡守府,赵平望着大石头,面色凝重。 “看来,这个关山果然身手不错,要想动他,不能靠武力,要靠智谋了。” 他把头转向身旁的师爷。 赵平今年三十五岁,他的师爷却比他大很多,约摸当有五十岁了。 赵平的师爷并不简单,他曾是赵平父亲的师爷,当年太原投降赵国,就是这位师爷出的主意,没有他,赵家在五年前就灰飞烟灭了。 “叔父。”赵平对师爷非常尊敬,尊为叔父。 “这关山回来,看来并不简单,他以前就是校尉,这次回来,恐怕还会和我们作对,这一次,必须彻底解决他。” 师爷瞎了一只眼,这只眼就是当年被乱兵刺瞎的,瞎眼师爷点点头,“且静观其变,容我想想对策。” 瞎眼师爷想了一夜,今日之太原已绝非五年前之太原,五年前,太原强盛,有一万五千户,四万多人,加上太原周遭的百姓,可有十万人,但现在,整个太原城也就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人是刘琨从南方带来的家丁和奴隶。 赵国围困,来了多少人呢?两万。 这两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恰恰好把太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刘琨已下令北方的郡县率兵来援,击退赵国的兵马,瞎眼师爷还是有信心的。 那太原的明天该是什么样子?赵家的明天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或者说,自己的明天呢? 自己还有明天吗? 瞎眼师爷没有成婚,他一个人过,他也终究是个男人,在天快要亮的时候,瞎眼师爷出门了,他沿着小胡同一路走去,敲响了一个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夜色太黑,看不清样子,只听那女人问,“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晚?” “哎,局势复杂,我理不出头绪,快快让我泄泄火。” 瞎眼师爷已经急不可耐,反手关上门,抱起女人就进了屋。 一通翻天覆地之后,师爷躺在女人怀里,瞅到了桌子上的一张纸。 “那是什么?” “不晓得,半夜有人扔进了院子,我又不识字,就放那里了。” 师爷觉的有些奇怪,起身拿来了这张纸,一看纸上写的字,心里不禁就发凉。 “诛心呐,这是要诛心呐。” 女人忙问“怎么了。” “这个关山,竟假借司马腾的名义,发出布告,革除一切贱籍,革除一切贵族,人人平等,这是诛心呐,刘琨,赵平,全靠着自家的家奴维系,若他们手里的奴隶有了自由,那一切就都毁了。” 女人也有些慌张,“那要怎么办?” “谣言是把刀,一旦扩散,后患无穷。不行,我要立刻回去。” 瞎眼师爷推门就要离开,那女人却在身后喊了一声,“爷,我也是个奴隶啊,你。” 师爷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还是决绝的走了。 师爷刚回府上,就听得下人说,“师爷,师爷,老爷看到布告了,已经去刺史府了,老爷让你也赶紧去。” 瞎眼师爷点了点头,又奔向刺史府。 刘琨今年也四十多岁了,经历了三十年的战乱,他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且稳重的人。 刺史府只有二三十个卫兵,瞎眼师爷一路进去,就看到大堂里聚集了六七个人。 为首的,便是新任的并州刺史刘琨,他眉目硬朗,威严迸发,端坐在上首,左右有太原郡郡守赵平,并州大将军令狐盛,太原卫将军魏勋,其子刘盼,还有一个人瞎眼师爷不认识。 瞎眼师爷看屋里气氛凝重,没有打扰,悄悄站在了一旁。 刘琨说道,“赵国人来围,其目的并非攻破太原,我们修缮了城防体系,现在又有两千兵守卫,赵国人一时半刻绝攻不破,并州今年的饥荒太过严重,我认为,赵国内部也极度缺粮,所以他们北上抄掠,顺道围困太原,以求太原不攻自破,而他们却可全力收刮四野。现在离寒冬还有两个月,只要我们坚守不战,寒冬来时,赵国兵马必退。” 令狐盛身披铁色铠甲点头,“不错,赵国兵马刚刚围城,还没有进攻的迹象,我们务必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尤其城中粮草,一定要严加管制,只要粮草不绝,令狐盛便有把握坚守太原。”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原郡守赵平,他是本地士绅领袖,城里城外有钱有粮的人,都听他的,据说,他家里也屯了不少的粮食。 赵平立刻起身说道,“国难当头,职责所在,赵平定全力支持,家中余粮,立刻捐出充公,城内富户,皆当倾囊相助。” 刘琨微笑,大拍椅子,“好,有赵大人同心协力,太原定当无虞。” 看众人已商议完了大事,瞎眼师爷掐着时间,将怀里的布告放在了刘琨面前的桌子上,“各位大人,请看看这个。” 这张布告,瞬间让所有人陷入沉默。 瞎眼师爷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变化,令狐盛微微皱眉,魏勋冷哼了一声,另外两人都是惊讶,只有刘琨面上,没有丝毫反应。 刘琨问赵平,“赵大人,赵国围困,城内稳定尤为重要,这件事,还是赵大人去办吧。” 赵平微微点头,“刘大人放心,赵平全力以赴。” 第四章,太原书院 刘琨给了赵平全权处置的权利,可赵平,却有些犹豫了,刘琨分明是想坐收渔利,这件事情,很可能掀起浪潮。 当一股力量与另一股力量对抗时,便不分对错了。 赵平和师爷对座。 “叔父,来自关山的挑战,已迫在眉睫。” 瞎眼师爷很明白眼前的形势,“关山回来,便是看准了机会,太原与赵国的交锋,会迸发出无限可能,那么,他想做什么呢?无非是权势,力量,他绝不是一个人,他的目标明确,手段迅猛,接下来,他的手段,将会越来越凌厉,而我们,如果一味的见招拆招,将处于下风,这正是他想要的,所以,我们不防守,我们进攻。” “如何进攻?” “召集所有的士绅,捐款捐粮,然后将门下所有奴隶充军,给予他们粮食和土地,只是税收要重一些。” 赵平问,“多重的税?” “官府收三成,主家收四成。” 赵平点了点头,“那,削籍呢?” “削籍是我们的底线,我们可立奖赏,若是有奴隶立功,我们可以给他们削籍,但绝不全部削籍,白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不会相信,也不会珍惜,反而会闹的天下大乱,这些奴隶啊,不能突然给他们自由,就像拴了一辈子的狗,放开绳索,它一定咬人。” “好,就这么办。” 师爷立刻着手安排,在看到关山出的第一招之后,马上便做出了全局的安排。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决定前去拜访,瞎眼师爷总是一个人出门。 太原书院已建了不知道多少年,它最初是官家的书院,前些年太原大乱,官家撤离,便卖给了墨子,成了私人书院。但刘琨来了以后,仍给予书院照顾,拨款拨物。 墨子并不叫墨子。 他只是欣赏墨家的学说,才更名为墨子。 但他原先的名字叫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了。 书院大门洞开。 瞎眼师爷阔步而入,这个书院全是男子,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可庭院里分明站着一个女人,而且是很美的女人。 连瞎眼师爷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赵平的儿子也在这里读书,只是赵家人实在纨绔了些,总是惹出事端,所以这几年瞎眼师爷也没少听墨子先生的训。 赵构看到师爷进来,直接从书堂里冲了出来,“老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揍凌飞渡的事情被墨子知道了?” 师爷现在心情沉重,没有心思理他,“没有,你快去读书,我有别的事找墨子。” “哎呀,老叔,先生刚刚出去了,你错过了。” “他去哪里?” 赵构摆手,“我也不知,只是看门外贴着晋王遗命的布告,他进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好,知道了,你快去读书。” 瞎眼师爷转身离开,走时又忍不住看了凌飞渡一眼。 看到师爷离开,赵构对着凌飞渡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杂种,是不是你去告状?你这不男不女的妖怪,跟你在一起读书,简直丢我们的脸,快快滚到门外,否则爷剁了你。” 凌飞渡充耳不闻,他绝没有一丝机会他的意思,他径直出了门。 今日的太阳真好,人间真亮堂。 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个朋友?凌飞渡是没有朋友的,一个都没有,他是战场上幸存的孤儿,多年在外漂泊,偶然间投在了墨子门下。 他出了书院的门,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原城里,没有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面前忽然来了一个胖子。 “凌先生,在下王云天,人送外号王胖子,投在校尉关山麾下,与你先生也有交情,今日来找你,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凌飞渡饶有兴趣的看着王胖子,他不说话,因为他说话更像女人,所以他平日并不怎么说话。 王胖子一点都不觉的尴尬,“听墨子先生说你喜欢看戏,正好前门楼子的馆子里有一出霸王别姬,不知道朋友愿不愿意赏个脸?” 凌飞渡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云天道,“突然出现,是有些冒昧,你既然觉的王云天在你心中毫无分量,不如这样,我且去帮你出一口恶气,再去看戏。” 凌飞渡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他只当王云天在唱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王云天嘿嘿一笑,跨进了太原书院的门,立刻,凌飞渡就听到一个声音。 “哪个辱我朋友,站出来。” 书堂里的学生们立刻涌了出来,赵构身旁围着七八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王云天。 “哪里来的野人,在太原书院狂吠。” 王云天抬手指着赵构,“方才辱我朋友凌飞渡的人,就是你吧?呵呵,果真太原赵家,都是一群沐猴而冠之人,老的投敌卖国,小的狗仗人势,赵家有一个好人吗?” 赵构年方十六,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头,怎能听得王云天如此辱骂,伧的一声便拔出了一把快剑。 “孽畜,竟敢满口喷粪,看小爷剁了你,再让你胡说。” 王云天丝毫不惧,甚至挺进一步,“呵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小小年纪竟敢仗剑行凶,谁给你的胆子?你那卖祖求荣的爷爷吗?啊?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你承了你赵家的志气啊,你且刺一剑试试,来。” 赵构哪受的了如此激将,提剑便起,要刺王云天。 王云天怒目而视,毫不相让。 赵构剑指王云天,却被王云天的气势所吓,不敢再刺。 王云天哼了一声,“就这么点胆子,也敢逞勇斗狠,呵呵。” 王云天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赵构,“都给爷爷记住了,凌飞渡,是我王云天的朋友,谁敢再动他,爷爷弄死他。” 王云天直视着凌飞渡,凌飞渡也看着王云天,他仍旧一句话都不说,但他的心里,分明有滚烫的血。 关山从门外走了进来,望着王云天,问“你喊我来,便是看你来交朋友吗?” 王云天笑,“这狗一般的东西,若不教训,岂不是要上天。” “你骂谁是狗?” “我骂,赵构是条狗。” “呀!”少年终于恼羞成怒,快剑直指王云天后背,飞速的刺了过来。 王云天听着长剑破空的声音,笑了一声。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中,凌飞渡瞬间出手,便要推开王云天。 嘭。 他的手臂,却被关山死死抓住。 凌飞渡不可置信,眼看着赵构刺中了王云天。 那千钧一发,关山出腿,对着赵构的胸膛怒踢而去。 咔咔咔。 通。 赵构被踢飞出去,撞在了屋门上,骨头断了七八根。 凌飞渡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赵构,他的狗腿子们冲过去围住了他。 关山放开了凌飞渡的手,“没错,王胖子是来和你交朋友的,而我是来替你出气的,我是你的学长,即为你的表率,永远不要用沉默应付这个人间,因为人间也会用沉默应付你。” 王云天伸手摸了摸背后的伤,剑刺进了肉,有血流出来,染红了衣裳。 关山说,“不碍事,喝些酒就好了。” 王云天问“那,去前门楼子喝上一杯?” “一杯哪够?好朋友,当千杯。” “走。” 王云天携着关山而去,他低声说,“这凌飞渡身手如何?” “他出招之快,平生仅见。” “可否引为助力?” 关山摇头,“他终究还是个学生。” 王云天又有些担忧的问,“墨子会不会生气?我们伤了他的学生。” 关山问,“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墨子找我的意思?” 王云天有些腼腆的笑“墨子欲让你出手,教会凌飞渡做人的道理。” 关山点头,“你确实极聪明,只是不知道是否靠得住。” “王云天当然靠得住。” “这顿酒喝完,咱们就要蹲班房,你能抗的住那班房里的严刑逼供吗?” 王云天爽朗一笑,“你只需记得,王云天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好。”关山停住脚步,道,“那我便与你说出我的秘密。” 王云天怔怔的望着关山,如此轻易,就相信自己了吗? “晋王遗命的布告,是我贴的,我回太原,就是要推翻奴隶制度,像石勒那般,聚集所有的人马,形成一股力量,然后对战石勒,我认为,学习敌人,并不可耻,只有强权才能毁灭强权,所以,我将尽一切努力,建立自己的力量。” “所以,你是要暴动吗?”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可以信任的朋友。” 王云天忽然觉的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坑里,关山是在试探自己。 前门楼子饭馆里,堂上正唱着霸王别姬,关山与王云天喝的酣畅淋漓,似乎要将这里所有的酒都喝下去。 王云天已快要倒下,他说“片刻后官差就会来逮我们,到时候,这店家定不会跟我们再要酒钱,所以我们一定要喝好,等我们出来,恐怕太原城里就没有一滴酒了。” 门外进来了一个女人,满身红装,她举手投足间完全就是一个女人。 凌飞渡来了。 他站在二人面前,端起了一碗酒,“我知道你们并不是帮我那么简单,但我,仍感谢二位,此酒,敬二位哥哥。” 关山苦笑,“王胖子你看,这小娃儿也聪明的很呢。” 王胖子却有些怀疑的问,“你怎么声音也如此像女人。” 凌飞渡不说话,仰头干了一碗酒。 “去了官府,二位只管说是我指使,一概责任,凌飞渡愿意承担。” 关山却说“你还如此年轻,人生还长,无需和我们搅和在一起,墨子先生会保护你,此刻,大哥我,要做些事情了。” 王云天意味深长的看着关山。 关山挥手“走,我们去喊几声。” 第五章,人间阎王 太原府,前门楼子。 有个背着长刀的年轻人站在高处呼喊。 “诸位,诸位,我是关山,五年前杀了赵坤的关山,我乃晋王司马腾麾下校尉,司马腾王爷已战死在青州,我奉晋王遗命回太原,革除一切不平等之户籍,并州境内,再无奴隶,也再无贵族,一切人等,皆为平民,所有贱籍,从此刻皆为非法,此令已通传整个并州,凡加入义军者,全家免税三年,分土地,给房屋,若家无男丁,女子亦可从军。义军不日就到太原城外,我在此,先通传诸位,大晋王朝,要变革了。诸位,王朝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应当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造起一个新的长城。此刻赵国围城,只有全体平民团结起来,我们才能战胜外敌,诸位一定要听从新任的刺史刘琨大人的号令,共保太原。” 王云天在台下高声喝彩,“好,说的好。” 他猛烈的鼓掌,不顾一切,站在关山身旁。 凌飞渡茫然的看着他们,他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四周围了上百人,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关山,有人问,“那平民从军给什么?” “平民从军,同样免除赋税三年,此战若胜,所有人免赋税三年,无地者分地,有地者赏钱。” “关校尉,你的义军何时来?我们都跟你干。” “对,我们都跟你干。” 一个蒙面人在台下的人群里掠过,关山只望了一眼,太原啊,你也该变天了吧。 王云天忽然说,“来了,官差来了。” 一队官差在一个学生的带领下冲了过来,他们挤开人群,指着关山,“就是他,是他打伤了赵构,还有他和他,他们都是一伙的。” 官差挥手,“全部带走。” 有官差押住了关山,关山毫不反抗,反而大声呼喊,“赵平为报父仇,要害我,大家一定要听刘琨大人的,万万不敢听赵平的啊。” “闭嘴,全部押走。” 太原衙门,刑官不敢擅自决断,慌忙去请师爷。 关山被独自关押在了一间牢房,他很平静,他在思考,他在想许多事情,谣言将在太原蔓延,有许多东西,是无法把控的,所以他需要思考,需要考虑一万种变化。 瞎眼师爷来了,看得出他很忧郁,他的眼神很冷,虽然只有一只眼睛。 师爷站在门口,望着牢笼里的关山,这个年轻人,一出手,就如此雷厉风行。 “关校尉,许久不见了。” “这一晃,五年了,师爷还是师爷。” 瞎眼师爷找来一把凳子,坐在了关山面前,面带疑惑的问,“为何与刘琨作对呢?你这样做,太凶险,也太艰难,你只需走到刘琨面前,告诉他,你需要一支兵马,他一定会给你,赵平都拦不住。” 关山看着瞎眼师爷,这个人绝不简单,“不展现出力量,没有人会在乎我,更何况,没有对手,将无法强大,只有与强大的人为敌,才能壮大自己。” 瞎眼师爷点头,“你会将我们变的更加紧密,更加强大,而你,必将会遇到毁灭性的危机,你们这些孩子,总想让人间换个模样,可人间,并不在乎。” 关山自信的抬头,“我将与赵平为敌,底线是革除贱籍,若做不到这一点,太原,不会安宁。” 师爷同样自信,“来吧,让我看看关山的能耐。” 关山问,“你要将所有青壮充军,釜底抽薪,将所有可能暴动的人纳入自己的麾下掌控,是不是?” 师爷眼睛一亮,说,“是。” “但你要知道,你们内部越杂乱,危险越大,你不可能控制每个人的思想。” 师爷当然明白其中的风险,因为他们自身的实力并不够强大,若是军中叛变,很可能彻底葬送他们。 但是!危险,就是机会,如果能够彻底掌握人心,他们,将战无不胜。 师爷忽然问,“你有钱吗?” 关山讶异,看着师爷。 师爷说,“任你本事通天,你也要有钱,没钱,你将一事无成。” “任何和你同行的人,你都应当给他们些东西,钱,权,或者,尊严。你给得了他们吗?” “你相信希望吗?” 师爷皱眉。 关山很平静,“人活着,是要有希望的,可太多人被剥夺了希望,这世上有许多赌徒,他们压抑了一辈子,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别说性命,他们连灵魂都可以舍去,我想,给人间一个希望。” “所以,你也要做一个赌徒。” “输,从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输的机会都没有。” 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师爷笑,“那我们且看看,你的朋友,是否和你一样执着。” 师爷走到了牢房深处,这里关着一个胖子,他看着胖子,这个人他见过,太原城里此刻并没有多少人。 “你叫王云天,琅琊人,二十四岁。” 王云天扯着笑,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不错,我乃琅琊王家世子,你们要对我怎样?” 师爷摇头,“琅琊王家的世子吗?纵然是司马腾回来,他也不算什么。赵构刺你一事,毫无争议,他将因此付出代价,但是,我们怀疑你伙同关山,在城内散发布告,扰乱人心,如今军情紧急,散布谣言,妖言惑众,我可以以此杀了你,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也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王云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明白谁给你的胆子,敢杀了我,要不,我们试试?” 师爷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胖子,不禁摇头,“朋友,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死的无影无踪,死的悄无声息,没错,关山不会死,因为我还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但你会死,因为你什么也不是。” 王云天几乎迸发了他生平所有的勇气,他说,“来,死瞎子,我们试试。” 从没有人叫过他死瞎子,从来没有。 “朋友,你会为你的无理,付出代价。” 师爷转身而去,立刻有狱卒打开了牢门,把王云天押了出来。 师爷坐在了凳子上,他就在关山的牢房旁边,就在走廊上,所有人都望向了这里,瞎眼师爷,今天将变成人间阎王,做大事的人,从来都是无情的。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来,剥了他的衣服,架火,蒸锅,烹。” 王云天瞬间爆开了瞳孔。 烹烙之刑,王云天听到这几个字,就会哆嗦。 立刻有火炉抬来,蒸锅上架,最上面是竹席,王云天被扒光了抬上了蒸锅,场中只有牙齿打颤的声音,绝没有一个人说话。 关山看着,也握紧了拳头。 “加火。” 烈火熊熊,锅中的水开始沸腾,滚烫的热气冲了上来,刺激着王云天的每一寸皮肤。 这个胖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在死亡的酷刑面前,任何人都会变成本来的模样。 王云天已经咬紧了牙关,他被捆绑着,在蒸锅上艰难的翻滚,想避开热气,可他的世界里,已全部都是热气。 师爷看着胖子,“你是个胖子,若把你蒸熟了,够这一牢的人吃上十天了,你看,你要不要认罪?只要你承认城里的布告是你散布的,上面的内容是你杜撰的,我即刻就可以杀了你,让你再不受半点痛苦。” 王云天已经满头大汗,他感觉每一个毛孔里都被烫伤了。 “呵呵,哼哼,孙子,记住了,爷爷说你不敢杀我,你就一定不敢杀我,这点道行,爷爷岂能放在眼里。” 师爷叹息,“我不会再问第二遍,你想好了,便喊一声告诉我,来人,盖上锅盖。” 关山盯着王云天,他撑的住吗?师爷绝对会杀了他。 王云天突然转头看向关山,“爷爷赌了这一场,这一场,不能输。” 是不是,他也为了一个希望,愿意把灵魂都卖了。 王云天啊,你竟愿意为了关山,连命都赌了去吗? 他们根本没有交情,半点交情都没有,但他们都知道,他们是为了希望挣扎的人,王云天要赌这一场,赌赢了,关山和他,携手同行,赌输了,被烹成一堆熟肉。 嘭,锅盖盖住了王云天,牢房里,再次无声。 “是我。” 牢房里忽然发出一个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没错,凌飞渡已看不下去,他呼喊出声。 “城里的布告是我发的,是我假传晋王的旨意,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 师爷却纹丝不动,静静的盯着蒸笼,他问关山,“你说,要多久可以蒸熟他?” 关山摇头,“锅盖一上,锅中全是热气,王云天无法呼吸,马上就晕过去了,你觉的,他还能喊的出来吗?” “我本就没想让他喊出来。” 师爷一直都很阴郁,他从不笑,一次也不笑。 “你听到了吗?我认罪,我已说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师爷轻轻哼了一声,起身走向了凌飞渡,此刻,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已面色赤红,眼中全是杀气。 师爷走过来,说,“凌飞渡,你也是一个奴隶,没有墨子,你早已死了,你且看看你手臂上的烙印,你是永世的奴隶,翻不了身的。” 凌飞渡震惊,“你怎知道我是奴隶?” “我且教你一个道理,真相从来都没有用,你若是只蝼蚁,便是顶罪,都用不到你,他至少说自己是琅琊王家的世子,杀他,更有用。” 凌飞渡抓着木栏,手指已将木栏抓烂。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哦?你,拿什么保护你的朋友?” 第六章,师爷手段 瞎眼师爷不再理会凌飞渡,他走了回去,“来,揭了锅盖。” 狱卒揭开锅盖,王云天已纹丝不动,有浓重的肉味飘散开来。 师爷看王云天已完全没了反应,“拉下来,看看是死是活。” 两个狱卒将王云天抗了下来,扔到地上,“还有一丝气。” “留着命,嘴里灌芥末水,打断手脚骨头。” 迷离中王云天曾睁开一只眼,看着关山,关山就站在监牢里,面色寒冷,一动不动。 师爷蹲下身子,看着王云天,“现在你就是散布谣言的罪犯,如果你承认是关山指使,我可以放了你,若是等芥末水灌下去,你可就说不了话了。” 王云天在垂死之际,仍摇头了。 “拉下去。” 王云天被拉走了,师爷转头对狱卒说,“找一个死囚,和关山像一些的,把脸割烂,灌芥末水,和王云天一起,吊在前门楼子,张贴告示,二人冒充军官,散布谣言,处死。” “是,师爷。” 凌飞渡在喊,“师爷,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情,公之于众吗!” 师爷叹气,“这里的事情,你讲出去,又有何用?谁会信你?你若没有威望,你讲的真话,反而会成为谣言,懂吗?孩子。” 关山看着师爷,赞叹道“好手段,师爷好手段,关山一死,师爷自己着手改革,一切功劳,都归师爷,师爷果真好手段。” 师爷说,“你已明白强权才能毁灭强权,很不错,可你此刻没有强权,你就只能跪着,明白吗?等你有了实力,再来挑战强权。我希望,死两个人,能让你醒悟。” 噌! 一声轻响。 凌飞渡突然出现了师爷面前,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来的。 “呵呵,孩子,你要做什么?” 凌飞渡双目赤红,已接近疯狂,人间的残酷,真正的震惊了他。 关山呼喊,“退下,休要胡来。” 凌飞渡不可置信的看着关山,“他要杀你的朋友,你便袖手旁观吗?” “路,是王云天自己选的,那就得自己走,你即便是杀了师爷,有用吗?” “可是!”凌飞渡想要辩驳。 “闭嘴。”关山呼喝,“退下。” 师爷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而去,狱卒警戒的看着凌飞渡,立刻又冲进来十几个狱卒。 待师爷走后,关山走到木栏边,一把抓住了凌飞渡的手,非常严肃的看着他。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个狱卒冲进来,“师爷下令,凌飞渡经查无任何犯罪,立刻释放。” 关山松开凌飞渡的手臂,“去吧,不要做傻事。” 凌飞渡经历的这一切,如同梦一般,无缘无故,他便牵扯进了一场天大的事情里,到最后,他才发现,这一切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凌飞渡顿时感觉虚脱了,他缓缓走出牢房,却看墨子先生正和师爷在说话,他静静的走了过去,站在墨子身后。 墨子对师爷说,“师爷啊,论手段,十个关山都不是你的对手,他们会明白的。” “先生,若关山不是你的学生,他早死了,王云天死不死,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这关山一定还有人,当年他可是带着八百人走的,在冀州青州乱战五年,他绝不会一个人回来,只希望他不要再捅大的窟窿。” 墨子点头,“你了解我的学生,你也了解我,情分,我会记得,可事理,就是事理,若学生们做对的事,先生,也只能由着他们做。” 师爷拱手,“只希望,太原的文人,能不参与进来,若真情势所迫,恐有恐怖而生啊。” 师爷又看了一眼凌飞渡,“你这个学生,太冲动了些,太稚嫩了些,我记得,关山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统兵御敌了。先生还要多多教导啊。” “人间没有第二个太原,世上也只有这一个关山,但我相信,凌飞渡的明天,不一定会比关山差,我认为,任何人都是有希望的,包括赵构。” “好,我们明日再看,告辞。” 师爷走了,墨子回身看着凌飞渡,这个女人一样的男人,此刻眼里有泪。 “孩子,你已看到了这个人间,没错,人间就是这个样子,你再也躲不掉了,走吧。” 凌飞渡恍惚的走在路上,他的内心里,有无数的挣扎,关山,王云天这样的人,在用生命搏一些事情,自己呢?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以不被人欺负为每天的要务,为何自己不能像关山那样坦荡的面对人间? 他一定胸有成竹吧,他稳如泰山,他如此沉稳,是不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信仰? 前门楼子,吊着一个人,脸被割烂了,旁边贴着一张告示,写着诛杀逆贼,任何胆敢散布谣言扰乱军心者,犹如此人。 师爷做的很漂亮,关山被关押起来,前门楼子又用了障眼法,此刻要么关山的同党来探查死的人是不是关山,要么按兵不动不敢再折腾,无论哪样,结果都是好的。 “先生,那这人间既然躲不过去,可以闯过去吗?” 墨子悠悠说道,“人间就是一个死人坑,无论是谁,最后都是要跳下去的。” “先生,我有一个想法。” “说。” “我想,做一些事情,证明我存在过。” 凌飞渡这个人很特别,他绝对是一个男人,但别人看到绝对认为他是女人,他甚至连声音都是女人。 他拜别了墨子,换了身蒙面黑衣行装,跃在了屋顶潜伏,默默的观察着前门楼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共有五个可疑的目标,四条路,东边最隐蔽,绕过巷子以后可以进这个院子脱困。” 他在暗中计划着一切,把每一种可能性都提前计划,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而且,他似乎很有天赋,他能考虑到每一个细节,也能推算出每一种可能。 凌飞渡忽然看到了王云天。 他浑身瘫软,他一步一步向前门楼子爬去,他全身骨头俱断,用两个肩膀,艰难的在地上挪动,他的脸贴在地上,被划烂,他说不出来话,他只能一步一步爬。 有孩童在旁边嬉笑,“你看这个人,好像一个王八。” 王云天啊,你真是个赌徒。 他终于爬到了前门楼子,爬到了那吊死鬼下面,他看了一眼那吊死的人,然后爬到了布告前,他把身体靠在墙上,缓缓挪动上来,然后一口咬住那布告,一口一口,给吃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惊恐的退后,他双眼充血,浑身瘫软,举止就像一只鬼。 连暗处的五个暗哨,都震惊的望着,没有人来阻止,王云天满身鲜血,面容恐怖,他把那布告,直接给吃了。 “关山啊,吃多少苦,都无所谓的,爷爷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你能给我机会,地狱九重,爷爷也能踏进去。” 他用喉咙嘶吼,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 王云天就躺在前门楼子,他只把脑袋昂起来,靠在墙上,然后冷冷的望着人间。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凌飞渡看暗哨已撤走三个,只有两个人隐在角落里,他已决心动手,他用了最大的勇气,也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他飞身而下,拉紧面纱。 一步一步,向王云天走去。 “我来救你。” “我已无罪,要你救什么?” 凌飞渡惊了一下,“你能说话?” 王云天缓缓转头头颅,看向凌飞渡,“这算什么,我曾受过更苦难的罪,这里不用你,你走吧。” 凌飞渡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毫无用处,关山不用他,王云天,也不用他。 “可我,想做些事情。” “你的冲动,却可能毁了我们的事情。” “可我,可我。”凌飞渡争执,“我只想做些事情。” 王云天的眼睛,忽然变的很凌厉,“你敢杀人吗?” 凌飞渡郑重的点头,“我敢。” “好,那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凌飞渡,全力以赴。” “墨子会有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凌飞渡惊讶,“你们,在一起做事吗?” 王云天道“非也,我们只是不想殃及池鱼,我们并不想让所有人,都受到危险,与赵平过招,何其简单,只是我们终究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你走吧,快走。” 凌飞渡不懂他们做的事情,完全不懂。 “我们是朋友。”凌飞渡对王云天说,“不是因为你们帮过我,而是因为,我欣赏你们,你们让我看到了人该有的样子。” 王云天苦笑。 “最近,太原会死很多人的,好好活着。” 凌飞渡离开,看着王云天待在那里,北境的黑暗和寒冷包围着他。 凌飞渡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我愿永远行走在黑暗中。” 他快步向太原书院走去,路上一道黑影掠过,身法之快,凌飞渡都惊讶,他纵身追上。 两个蒙面人在太原城里狂奔。 前方的剑客毫不理会身后的人,他手中有一只皮袋子,一只粗笔,然后在墙上写字。 八个字。 关校尉令,并州无奴。 字,是用血写的,鲜红刺目。 凌飞渡瞬间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关山的朋友。他们有着详细的计划,他们的计划一直在进行中,无论关山在或不在,这个计划已经开始,便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终止。 他对前方的剑客拱手,行礼。 那剑客讶异,然后问,“你莫不是太原书院里的那个人?” 凌飞渡点头,“是我。” 剑客问,“你叫什么来着?我已忘了。” “在下凌飞渡。” 剑客点点头,显然剑客极其高傲,“你走吧。” 剑客说完,不再理会他,立刻就走,太原城虽然不大,但是要写完整个城,还是需要好久的,巡城的兵马也得躲着点,还好今夜城外一直在叫阵,兵马都在城楼上。 剑客背着剑,纵横在太原城。 他忽然立在城头上,看向了刺史府,那里整夜灯火通明,一场针对他的巨大的阴谋正在展开,刘琨此时,会想什么呢? 第七章,暴力骤起 天方的太阳,又一次要跃上山头。 剑客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没有人知道太阳出来后的太原,将变成什么模样。 他便静静的坐在一处阁楼里,看着前门楼子,这里,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吧。 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有一队士兵出现在前门楼子,就在王云天旁边,摆上了一排案桌。 刀枪剑戟,铠甲马鞍,列了一排。 瞎眼师爷端坐在中央,有官员站在案桌后等待着。 师爷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太原城里仅存的几家大户带着钱粮和奴隶来了,他们将钱粮清点缴纳,奴隶登记造册充军。 一个个奴隶被披上铠甲列队,然后押往城头。 太原城里,至少有五百奴隶。 那个叫做大石头的巨人,也来了,赵平亲自带着一队奴隶充军。 当赵平和师爷对望的时候,师爷对着赵平轻轻的点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于瞎眼师爷的能力,没有人怀疑,赵平抬头看着墙上那血红的字。 关校尉令,并州无奴。 所有的奴隶都望着墙上的字。 前门楼子,围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看着墙上的字,不敢出声,他们恍然觉的这个人间,只有鲜血和黑暗。 瞎眼师爷并没有命令擦去血字,他自信且从容,他是要告诉所有的太原人,他不怕。 内忧外患啊。 这关山,是不是,赵国派来的间谍?他们里应外合,想要彻底瓦解太原? 若是别人,师爷信,可是关山,师爷不信。 剑客冷冷的观望,这太原城里,风起云涌,谁能在这风口浪尖独占鳌头?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一个道理,消灭恐怖的唯一方法,就是恐怖。” 剑客,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他是不是要说服他自己? 他咬着牙齿,望向天空,天空能给他答案吗?不,天空能给他的,只有一束光芒。 “关山,我们都已豁出了命,一定不能输啊。” 他飞身而下,直往城中一个地方而去,他换了一身铠甲,已和城中士兵没有任何区别。 他提剑而行,如狂风暴雨。 拐子桥。 这里曾经住着一帮拐子,都是富人家打断腿抛弃的奴隶,他们住在桥下,靠着捡河沟里的垃圾活着。 没有尊严,也没有自由。 奴隶,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剑客已来到桥下,桥下有二十来个人,他们满身脓血,破烂不堪,活着,和死了,没有两样。 剑客提起了剑,他深深的呼吸,人间已没有了希望,只有靠你们的死,来换取一点点希望。 “赵平郡守令,凡城中奴隶,全部充军,不能充军者,就地格杀,以防叛乱。” 奴隶们惊恐的抬头。 不可置信。 赵平,要杀他们。 再没有一丝犹豫,北境等不起犹豫。 “噗。” 剑客提剑便杀,头颅抛飞在桥上,有一个疯子在远处看着,吓的魂飞魄散。 “官军杀奴隶啦,官军杀奴隶啦,快跑啊。” 那疯子便狂奔而去,一路呼喊,震惊着整个太原。 拐子桥惨案,瞬间爆发。 十九具尸体。 桥上有一行字,赵平郡守令,凡抗令不从军之奴隶,就地格杀。 字,仍然是用鲜血写的,只是这次,是真的人血。 无数的人冲过来,围着拐子桥,看到那一行字,他们都颤栗了。 十九个头颅,摆在桥上,他们无声的望着人间。 剑客看着跑远的疯子,哼了一声,隐藏在人群中消失了。 疯子一路狂奔,转眼就到了前门楼子,这里正聚集着几百人。 “官军杀奴隶啦,官军杀奴隶啦,快跑啊,大家快跑啊。” 赵平惊讶,立刻命令石头,“抓住他。” 大石头走过去,一手便将疯子拎了起来,“说清楚。” 疯子惊恐的指着远处,“拐子桥官军杀人啦,官军说不能充军的奴隶都要杀,说是赵平郡守下的令,大家快跑啊,再不跑,都得死啊。” 大石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赵平瞬间明白自己陷入了阴谋,他立刻望向瞎眼师爷。 瞎眼师爷陷入沉思,“进攻,来的凌厉而迅猛啊,大人,所有的矛头,都很清晰的指向你。” 赵平明白,关山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师爷的袖子,“叔父,我们怎么办?” “此刻,只有将计就计,颁布严令,从军者,赏钱,不从军者,杀。” “能行吗?” 师爷已变的冷酷“杀几个奴隶,不碍大事,乱世当然重法,所有人都能令行禁止,对我们,亦是帮助。” 赵平稍微安心,点头。 “好,此刻,凡从军者,无论平民奴隶,皆赏五百钱,不,一千。” 一千钱,不过一两银子,这五百多奴隶,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对赵平来说,绝不算多,城中粮价早就斗米一金,一两银子,不过买二斤米。 可到了要饿死人的关头,这二斤米,便有了天大的诱惑力。 所有的奴隶全部充军,城中顿时空空荡荡,似乎关山的努力彻底化为泡影。 城外,有两万赵国兵马围困,迟迟没有进攻,他们在等待什么? 瞎眼师爷抬头,隐约看到远处有人群过来,他顿时心中一沉。 “不好,墨子来了。” 赵平心惊胆战,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绝不算聪明也不太笨,他既没有太大的能力,但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他还很胆小。 “墨子可是太原文人的领袖,要是文人作乱,麻烦可就大了。” 师爷当然明白,刀枪剑戟,都敌不过文人的笔。 师爷长袖一甩,迎着前方的人群而去。 太原书院二十多位学生追随在墨子身后,许许多多的人追随在太原书院身后。 “墨子先生,您来了。” 墨子看师爷行礼,也回了一礼,“师爷,听说你家赵大人最近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好不厉害啊。” 师爷已明白来者不善,墨子先生,是真正的理想者,他以自己的理想为最高准则。 “哪里,哪里,事中缘由,想必墨子先生完全清楚,赵大人并没有想要杀人,也并没有杀人。” “哦?”墨子先生对着远处的赵郡守哼了一声,“莫非,杀人的是我了?” 师爷苦笑着摇头,“当然不会是墨子先生,只是太原动荡,内忧外患,此刻大敌当前,我们应当同心协力,共抗外敌,若是后院失火,恐太原不保啊。先生是懂大道理,大是非的人,先生以为,此刻太原,经得起动荡吗?” “师爷啊,莫非你以为,我们是来闹事的?” 师爷问,“难道不是吗?” 墨子静静的望着赵平,师爷也望向了赵平,墨子问师爷,“你认为,赵平这样的人,能保得住太原吗?” 师爷一愣,然后说“他终究是本地的望族,五百年赵家的嫡子,太原地面,听从赵家号令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是此时势弱,待他声势恢复,势力大振,或许能做出一番事业。” 墨子问,“这话,你自己信吗?” 师爷无言,沉默。 墨子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搬倒豪门的机会,赵家如今势微,当然要在此时改变这一现状,换一个人人信服的人来做郡守。” 师爷眼睛瞪大,“原来,先生志在此处。” 墨子道,“凝聚太原所有的力量,换下这个郡守,你认为,刘琨刺史,会不会同意?” 师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与赵平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平完蛋,他也得完蛋。 他问墨子,“先生,你们当真认为,我阻止不了你们吗?” 墨子质问师爷,“难道,你敢将太原城里所有的人,都杀绝吗?” 师爷脸色变化,已有杀气,“敢问先生,你们要怎么做?” “两个要求,罢免郡守,削除贱籍,否则,我等将在此抗议,游行,示威。” “先生,你这样做,关山必死,而且还会死很多人,郡守若要杀人,我绝拦不住的。” “那便杀光我们好了。” 师爷还想再劝,“先生,万一刘刺史动怒,真的会死人的。” “莫要再说了,你还是快快去找刘琨大人过来吧,我们不会和赵平谈的。” 师爷无奈摇头,转身离开,身后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 “罢免郡守,削除贱籍。” “罢免郡守,削除贱籍。” 太原轰动。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部分人都在高呼,只有一少部分人远远观望,不敢近前。 师爷脸上有一丝冷笑,“你们真的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吗?” 他看到一个女人爬上门楼,想要将那吊死的假关山放下来。 墨子制止了凌飞渡,“且让他待在那里,这是赵平的暴行,就让他在青天白日里,看着这赵平的倒台吧。” 凌飞渡道,“先生,我们真的能扳倒赵平吗。” “上位者,讲究平衡之道,现在平衡已经打破,我们要让上位者认为,罢免赵平是最好的选择,最简单的选择,也是最合算的选择。” 凌飞渡不懂,他只认为,先生的选择,不会错。 “先生,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凌飞渡问,“什么事?” “去带关山出来。” 第八章,谈判 黑夜沉沉,墨子集结所有人,在前门楼子静坐,数百人围在那里,他们代表一种力量,反抗的萌芽,在太原生根。 凌飞渡终究太年轻,他的个性,也绝不是领袖民众的个性,他喜欢一个人,他喜欢自己做事,他想融入这个人间,他想为人间做一点点事情。 太原监狱,牢房里的狱卒被紧急抽调出去,到前门楼子维持稳定。 这里已只剩下五六个狱卒,值班的只有两个人,他们忽然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他喜欢粉红色的裙装,这厚厚的裙装包裹着他炙热的心。 “凌飞渡?你还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找人。” 太原这么小,狱卒当然已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狱卒点点头,“去吧。” 并没有人阻拦他,他走进昏暗的牢房,里面只有几缕微弱的烛光,倔强的在黑暗中闪烁。 他来到关山面前,与他隔着木栏对望。 “墨子先生让我带你出去。” 关山点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他问凌飞渡,“你认为,人间该是什么模样?” 凌飞渡说,“我认为,耕者有其田,寒者有暖衣,努力的人有希望,就够了。” 关山点头,凌飞渡这个人,很简单,很干净。 “北境十之二三,皆是奴隶,附于大户人家,一生所得,皆被夺去,子子孙孙,百年千年,永为奴隶,这样的事情,对吗?” 凌飞渡回答的很干脆,“不对。” “北境百分之一为贵族,聚集百分之七十的财富,肆意挥霍,横行无忌。封地之内,朝廷无权管辖,杀奴不用偿命,这样的事情,对吗?” “不对。” 关山道,“所以,我们必须改变这个事情。” 凌飞渡忽然微笑,如春风化雨,他似乎找到了一条路,一条自己希望的路。 “我并不聪明,但我能断对错,你无需跟我讲太多,也无需跟我讲什么后果,你只需讲,做这件事情,要我做什么。” 多好的孩子啊。 关山心中感叹,若北境多几个这样的人,人间会多上多少希望啊。 “我必须要跟你讲,为了做一件事情,会付出很多,会做许多恶毒的事情,只有恐怖能战胜恐怖,只有强权能毁灭强权,所以,为了一件对的事情,或许要做十件错的事情,而错的事,就是错的事,没有人可以否认,但我,我们,必须要做。” 凌飞渡点头,“拐子桥的奴隶,是那个剑客杀的,那样的剑伤,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而太原城里能做到的人,只有昨夜我遇到的那个剑客。” 关山坦白,“他叫秦万里,是我的兄弟,他不光剑术好,他的枪法更好。重要的是,他愿意为了对的事情,付出任何代价。” 凌飞渡说,“就如同你一样。” “不,他比我更坚决,更决绝。” 凌飞渡直视着关山,“我看到了你所做的事情,我信任你,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做对的事情,我愿意付出恶毒的代价。” “好志气,好年轻。” 嘭,关山一脚踢断门栏,跨了出来,这小小的监狱,能挡的住关山吗? “狱卒,取我的刀来。” 狱卒连忙去取刀。 “我关山,不是一个人在做事,这太原城里,此刻至少有一半的势力,与我站在一起,就如同这牢房里,也有我们的人。所有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人,都是我们的人。” 凌飞渡问,“此刻我们去做什么?” “去找师爷谈判。” “走。” 这凌飞渡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他明白关山他们有着严密的计划,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但他觉的,这个阴谋的结果,会是好的。 关山已经很欣赏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比一般人,成熟太多了。 关山走出牢房,看着黑暗的太原城,“是否明日的太阳,会比今日寒冷呢?” 赵平府上。 门仆看着关山惊呼,“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认识我?” “太原有谁不认识您?” 那仆人弯下了腰,看他年纪,应当有三十多岁了,他的腰,弯的像一张弓。 “起来吧,并州已经没有奴隶了,要活成人样。” 他推开赵平府邸的门,跨步而入,四周有几个家丁围着关山。 “去告诉师爷,关山来了。” 师爷就住在赵平府上的别院里,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师爷从别院里赶了出来,他见到关山的时候,眉头皱起,“关校尉,内堂请。” 赵平惊闻关山来访,也起了身,内堂里,坐了四个人。 关山,凌飞渡对阵赵平,瞎眼师爷。 关山背着长刀,开门见山说道,“师爷,我们一切的目标,只有一个,赵平下台,削除贱籍,此目标必须完成。” 赵平就在身旁,而关山,选择无视他。 太原太小了,太原城里的势力也太弱了,所以关山有底气直面师爷,而不去理会郡守。 此刻的赵郡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长级别。 师爷摇头,“赵郡守绝不会下台,而废奴事宜,我们可以商议。” 关山问“哦?不知道师爷准备怎么做?” “我们可以将奴隶变成雇工,给予他们尊严和权力,允许他们拥有房屋,甚至我们可以改变他们的户籍,将他们充为军户,闲时为大户雇工,战时为朝廷军队。” 关山问,“总之就是,不给他们土地,对吗?” 赵平其实很明白自己的位置,没有师爷,他坐不到这个郡守的位置,刘琨根本不在乎他,刘琨在乎的是,这个瞎眼师爷。 师爷道,“给他们土地,他们将脱离贵族,失去了奴隶的贵族将会毁灭,为了防止毁灭,贵族会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你,杀了我,杀了我们所有人。你并不明白贵族的力量多么强大,你看石勒废奴,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敢废奴,连刘渊,刘聪都不敢,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根基,就是贵族,贵族掌握土地,财富,人口,要想夺天下,必须依靠他们。” 关山反驳,“天下人口,奴隶占十分之四,平民占十分之五,我们不需要贵族,只要解放足够多的奴隶,我们将拥有无限的力量,这股力量,足够摧毁八百年来的奴隶制度。” 师爷摇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奴隶一旦翻身,必是滔天大浪,到时候,你能掌控的住吗?若是他们横扫天下无辜之人,那他们将受到更恐怖的打击,废奴之事也会功亏一篑,天下人都怕奴隶作乱,那奴隶就永远不会翻身,所以,即便你们想要废奴,也必须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用二十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来完成这件事。” 关山苦笑,“我活不了那么久。” “许多事,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 关山沉默,思考。 “如果能够使全部奴隶充军,仿效秦朝,军功废奴,凡有军功者,废除贱籍,赏赐土地,可以吗?” 师爷点头,“可以,前提是,必须维护赵平郡守的地位。” 关山回头望了望凌飞渡,“好,但是太原城的奴隶,必须自成一军,由奴隶做他们自己的将领。” 师爷问,“关校尉可有人选?” 关山回头望着凌飞渡,“他是墨子先生的学生,才华武艺鲜有对手,我认为,他可以胜任。” 师爷也看向凌飞渡,这个年轻人啊,将掌握五百人的军队。 “好,我同意。” 关山得到师爷的认同,这才看向赵平,“郡守大人,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郡守大人能促成此事,我可保大人官位稳固,关山,也将为大人赔罪。” 赵平心中忐忑,师爷已为自己争取了最大的利益,他并不傻,关山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自己。 “关山啊,你杀了我的父亲,确实吾父叛国投敌,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也要明白,你们的实力太过弱小,想要废奴,掌握大量的奴隶充当军队,必须依靠官府的力量,所以你们一切都针对我,就是为了让我屈服,我已经都清楚了,你们需要我的配合,请问,我能得到什么?维护我的官位,毫无意义,我承认在权谋上我远不如叔父,但我要得到更大的利益,否则,我不会同意。” 关山问,“敢问赵大人,你要什么?” “我也要一支军队。” 关山望着赵平,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吧? “可以。” 关山已同意,“刘琨的军队绝不会容许我们染指,这奴隶编练的军队,可以分成两营,一营由你们来掌握,一营由我们来掌握。这样,你我都有好处。” 赵平明白,他们能给自己的,仅仅只有这一个承诺罢了。 关山从郡守府出来,太原的夜空,星光闪亮,他已经与赵平和师爷达成了共识,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赵平不妥协,关山将发动更强大的力量来胁迫赵平,在下台和合作之间,他选择了合作。 如果赵平妥协,关山,将掌握三百人的奴隶军队,这是一股势力,是他们可以站在太原的资本。 凌飞渡见证着太原城的改变,他不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学着。 他们往前门楼子走去,那里,还有数百人在静坐。 关山见到墨子,对着墨子点点头,然后去一旁找王云天。 王云天的手脚已经被包扎,人也清醒了许多,但他还不能动。 关山走过来,蹲在王云天身前。 “胖子,委屈你了。” 第九章,刀兵相见 前门楼子。 关山,王云天,墨子,凌飞渡聚集在一起,他们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接下来的计划,赵平此刻是缓兵之计,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与我们合作,重建太原势力,我们瓜分,然后依靠这些势力,在并州大肆废奴。二是赵平借合作之机,稳住我们,他与刘琨合作,彻底铲除我们,然后他自己掌握整个太原的势力,如此,他便拥有了和刘琨叫板的实力。我认为,即便赵平选择第一种,我们也应当准备好应对赵平与刘琨联手的后果。所以,此刻我们必须撤离,静待时局变化。” 王云天同意,“于赵平而言,和刘琨合作的好处,远远大过和我们合作,一旦他选择和刘琨合作,那带给我们的,必将是致命一击,他绝不会手软,所以我们此刻要避其锋芒。” 凌飞渡不说话。 墨子先生道,“你们要积蓄力量,但太原城里的声势不能减弱,事情已起,必须迫使赵平做出选择,所以我认为,我应当继续在留在这里,赵平也绝不会杀我,所以我是安全的。” 关山考虑片刻,说道,“此刻奴隶仍不会反抗,我们还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希望,所以我们必须使奴隶感觉到我们的坚决,我同意在这里继续坚持。” 墨子道,“好,那就这样办,我留在这里,你去联络其他的人,准备好武力反抗。” 关山点头,“飞渡,墨子先生的安全,拜托你了。” 凌飞渡说道,“没有人可以伤害先生。” 关山背起王云天,离开了人群,走向远处。 王云天在关山背上,感受着这个关山的体温,他有滚烫的热血和坚决的心。 “关山,想要名气冲天,并州信服,必须有一场暴动。” “我知道。” “现在奴隶不到暴动的状态,只能继续刺激他们,现在城中粮草紧缺,刘琨一定会限粮,到时候,没有饭吃的奴隶,便是巨大的火源,一点就着。” 关山问王云天,“你有什么计划?” 王云天咬咬牙,“釜底抽薪,烧光城中的粮食,太原城,一定会有一场暴动,这是最好的机会。” 关山惊讶,这王云天,比自己更狠辣,“那样会死太多人。” “你以为,你选择性的死几个人,就可以操控大局吗?势力就是浪潮,任何一个浪潮你都无法控制,你只有顺势而为。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死一些人,甚至所有人都死去,也是值得的,这人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关山心中隐隐一痛,任何人都不愿意承认人命如草芥,可人命,真的不值钱。 “为了反抗,我们会做一些事情,一些非常恶毒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做这样的事吗?” 关山哼了一声,“我们是暴徒,明白吗,即便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认为是对的,但我们仍然是暴徒,可是,暴徒也有底线,如果死的人太多,那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王云天坚持,“不死人,朝廷能害怕吗?死的不够多,朝廷能改革吗?” 王云天说的非常现实,非常残酷,任何变革,都是以人命为代价的。 关山道“我认为,我们需要的是展现自己的力量,以达到和朝廷谈判的资本,靠谋略来赢取想要的利益,当然,最根本的就是,尽量少死人。” 王云天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城中一处隐蔽的院落里。 关山背着王云天进去,关上院门,进入了屋子,屋里有一个人,他躺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把剑。 他似乎睡着了,可他睡着了还握着剑,他一定很担心吧。 “万里,我来了。” 剑客没有睁眼,“我知道。” 关山将王云天放在床上躺下,对着秦万里说道。 “是时候来一场暴动了。” 秦万里仍旧没有睁眼,他只是说,“我准备好了。” “我们的目标,仍然是赵平,我们所有的矛头,都必须指向赵平,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迫使赵平下台。我们要等待赵平的动作,他若对我们动手,我们直接杀进郡守府。” 剑客问,“要杀了赵平和师爷吗?” “杀了他们,会带来更加疯狂的报复,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妥协,所以赵平和师爷不能死,他们死了,太原的贵族就失去了依靠,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毁灭我们。” “明白了。” 剑客似乎对人间毫无兴趣,他不再说话,躺着在椅子上睡着。 王云天突然说,“我还是认为,应当摧毁太原城里的粮草,迫使局势进一步恶化,使赵平无法控制局势,粮草一绝,稍一煽动,太原就是一片浪潮,到时候,事情的成功性,便会大大提高。” 关山沉默,王云天说的有道理,可是关山不愿意这样做,因为这会死很多人,人死了,可就永远的死了。 剑客突然说,“你叫王云天。” “是。” “你见过刘琨。” 王云天的眼睛瞬间变的凌厉,“是。” 剑客似乎已注意他很久了,他说,“你是琅琊王家世子吗?” 王云天哼了一声,“重要吗?” 剑客道,“不重要。”王云天在注意着太原城的动向,关山当然也在注意着,或许,王云天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我叫秦万里,我这个人,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王云天便问他,“我说的不对吗?” 秦万里笑,“人间只有一个人说话是对的,这个人,叫关山,明白了吗?” 王云天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关山,他,是这场博弈里绝对的主角。 “明白了。” 此刻,王云天提议采取更激烈的方式压迫官府,而关山仍决定用原计划使官府做出选择。 赵平,到底会不会妥协? 谁也不知道。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响动,秦万里说,“他们来了。” 关山拉出了刀,这是他回太原以后第一次拔刀,刀光寒冷,杀气逼人。 秦万里终于睁开了眼,起身说道,“王云天,杀不杀。” 关山摇头,“即便他真是刘琨的奸细,也没有关系,此刻的太原城,我已无法阻止。” 关山微笑,他从容镇定,丝毫不乱,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吧。 王云天只能苦笑,“看来,你们还是不信任我,我认识的人多了,却绝不会为他们卖命,关山啊,你要想好,我为你卖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门外忽然传来呼喊。 “屋里的乱党,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关山推开了屋门,对着院外喊。 “你说谁是乱党。” “关山,王云天,乃晋王乱党,奉郡守令,缉拿乱党,你们若是投降,可留条性命,若是反抗,就地处死,明白了吗?” 关山看向秦万里,“赵家的人,真的是太过聪明了些啊。” 秦万里站在了关山身旁,与他并肩,“错了,太原城的头一号乱党,叫做秦万里,记住了,叫秦万里。” “你们这些暴徒,再不投降,我们就要杀进去了。” 关山哼了一声,提刀而起,直向院门走去,那一刻,他就是一支军队。 嘭。 关山踢开院门,外面围了上百个官差,长刀立起,关山怒吼一声。 “太原城里,谁是敌手!” 官差被关山的气势一震,倒退一步。官差里,有许多人都听过关山的名字,有胆大的官差呼喊。 “关大人,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没有办法。” “你奉谁的令。” “赵平郡守大人。” 关山望着这群人,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可是,他已不得不动手。 他必须展现出最强硬的一面。 “来吧,让我看看,太原的后生们,是不是还有血性。” 官差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很忧郁的年轻人,他有些阴狠的三角眼。 他姓孙,叫孙楚,据说他母亲的祖上,是楚国的将军。 他是太原贵族子弟里,混的最好的一个,他是太原府的总衙,太原的官差,都听他的号令,他手里,有一百个官差。 “关山,许久不见啊。” “孙楚,听闻你现在混的不错。” “丢了刀吧,你能打的过一百号人吗?” 关山摇头,“你不了解我,这一百号人,在我眼里,不算什么。” 孙楚问,“你堂堂的校尉,真要变成暴徒吗?” “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暴徒啊,待在太原城,是不是**逸了。” 孙楚看着关山,他们都是老相识,十七岁的校尉,太原城里,只出现过一个,就是关山,认识他的人,当然不会少。 “关山,你一定要反抗。” 关山正要说话,秦万里提剑冲出,“孙楚,你且问问,我手中的剑,会不会低头。” 孙楚见秦万里仗剑而出,急忙退了两步,“来人,拿下。” 噌。 剑起,秦万里已杀在阵中。 噗。 剑刺胸膛,一个官差当场毙命。 关山冷笑,事已至此,别无办法,他随秦万里而去,一刀一剑,杀在百人阵中。 孙楚冷笑一声,“杀吧,杀吧,你们杀的够多,贵族的恐惧就会让我们更加强大。” 他匆匆转身而去,不再管他们,他很急,前门楼子还有三十个官差,要镇压抗议的人群。 谁也不知道事态究竟会怎样变化。 第十章,一场暴动 太原这座城已经存在了一千年,前门楼子也不知道翻新了多少次,见证了多少风起云涌。 墨子带着数百人静坐在此。 三十个官差和两百个奴隶兵包围了他们。 大石头现在是这两百个奴隶兵的校尉,赵平得到了刘琨的支持。 赵家和孙家是太原城里最大的两户贵族。 他们的家族拥有数百人的奴隶和仆人,而此刻的天下人,都将拥有奴隶的人,称为贵族。 失去了奴隶,便失去了贵族。 以赵平为首的贵族集团,在晋阳乱党的压迫下,终于集结。 此刻,赵平,师爷,孙楚,石头四个人围在一起。 孙楚率先开口,“我刚从那边过来,官差们怕是拿不住关山,估计会死十来个人。” 赵平大喊一声,“好,让他们杀,杀的所有人都害怕了,杀的他们真成了暴徒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一次性,消灭他们。” 孙楚也有些兴奋,这样的事情,让她的地位和重要性瞬间提升。 “大人,那眼前这帮人怎么办?” 赵平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偷偷看了看场中的墨子,说道,“墨子他们,是文人,文人集团同样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作为中间力量,我们要尽可能的拉拢他们,共同对抗暴动的乱党。” 孙楚点头。 赵平问师爷,“叔父,你认为该怎么办?” 师爷看着眼前三个人,他们已经完全决定对关山动手,没有余地。 “抓,还是要抓,墨子先生很固执,想让他回头太难,但是可以把他关起来,然后将学院的学生和文人们分化开来,只要有一部分人回头,支持我们,我们顷刻就是势均力敌,别忘了,我们有刘琨刺史和他的军队支持,只要我们控制住了局势,拥有了力量,刘琨一定是支持我们的。” 赵平同意,“好,那就抓。” 师爷突然按住了孙楚的手,“只能抓,不能杀,记住了。” 孙楚明白师爷的顾虑,“放心吧,他们都没带兵器。” 赵平两头出击,在关山这里出了杀招,要将他们彻底变成暴徒,而太原书院,他们还是要争取,因为这个书院的影响力太大了。 孙楚正准备动手,忽然回头问,“师爷,全抓吗?这足有三百号人。” “抓一半。” “好。” 孙楚对着石头说,“你的人围住他们,我的人进去抓人。” 石头面色阴暗的点头,“士兵,警戒,不许一个人离开。” 孙楚带头冲了上去,“郡守大人令,军情紧急,城中禁止集会,所有人立刻回家,如有不听号令,执意作乱者,全部批捕。” 赵平每次听到有人喊,郡守命令的时候,总是没来由的身体一哆嗦,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就是郡守,所有人都在执行他的命令。 墨子先生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作乱?到底是谁在作乱?郡守大人强征奴隶,战情紧急可以理解,但抗命不从就地格杀,试问谁给郡守的权利?如此草菅人命之郡守,不该下台吗?” 孙楚毫不示弱反驳,“杀死奴隶的,是晋王乱党,关山与王云天之流,此刻我已派兵拘捕乱党,请大家放心,真想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人间,在乎真相吗? “好,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总衙大人和郡守大人给我们一个真相,真相一日不明,我等绝不离开。” 有激进的学生呼喊,“没错,没有真相,我们绝不离开。” 凌飞渡起身,站在墨子身后,说,“官差屠杀奴隶的时候,关山在牢房里,王云天手脚寸断,躺在这里,现在,你们说是他们杀了人,我倒想问问,关山犯了什么罪,被你们强抓进牢房,又被你们拿别人的尸体,冒充关山绞死,这一切,我亲眼所见,你们还不是滥杀无辜吗?” 孙楚并不知道这些事。 事情的矛头再一次指向郡守。 凌飞渡手指赵平,“就是他,杀了这个无辜的犯人,将他吊在这里,又给王云天用了蒸刑,打断手脚,试问这样的郡守,留之何用?” 墨子哼了一声,高呼,“废除赵平。” 四下群起呼应,“废除赵平!废除赵平!” 在这一场博弈中,赵平确实陷入了被动,可是,他拥有实力。 “抓,马上抓。” 郡守下令,孙楚冲上去便要抓人。 墨子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孙楚的手腕,用力一折,孙楚右手断骨。 “啊!墨子,你干什么!” 孙楚痛苦的呼喊。 墨子扔开了孙楚,回头望着他的学生们。 “先生再为你们上一课,面对暴政,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毁灭暴政,你们的软弱和沉默,终有一天,会成为暴政手里的屠刀,将你们每一个人,都屠杀殆尽,记住,永远都不要惧怕强权,永远都不要惧怕死亡,因为,暴政和强权,才真正的惧怕你们。” 凌飞渡感觉有热血冲头。 赵平怒指墨子,“先生,你也要暴动吗?你不怕死吗” 墨子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是他们的先生,我教他们做人的道理,而我,为人师表,如何避退?” 墨子啊,你是北境最后的先生。 他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北境的权贵们,你们且看看,何谓为人师表。” 刹那间。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把匕首,从墨子的怀里掏出。 赵平吓的哆嗦,瞎眼师爷却瞠目结舌。 噗! 那把锋锐的匕首,扎进了墨子的心脏。 他仰天高呼,“北境,永不臣服。” 通。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代巨匠,死在了浪潮的最前端。 他的死,必然掀起一股狂潮。 “墨子!” “先生!” 凌飞渡亲眼见着自己的先生自戕而死,血流成河。 是不是,有闪电,轰碎了他脆弱的心? 师爷怒骂“墨子,你要成魔吗!” 忽。 一阵秋风吹起。 一个女人自怀中拔出了一把细剑,剑上光芒流转,简直快如闪电。 “噗,噗,噗。” 凌飞渡已近疯狂,一尺剑电闪雷鸣,在官差里怒杀,他已成为修罗,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你们都是奴隶,难道都瞎了不成,墨子为你们而死,你们都瞎了眼吗?” 孙楚看凌飞渡怒起杀人,惊慌而逃,“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一场暴动,在前门楼子瞬间上演。 可是,谁也拦不住那个像女人一样的男人,谁也拦不住。 墨子的自杀,激起了滔天的愤怒,而以凌飞渡为首的太原书院,瞬间暴动。 他们是太原的希望,但此刻,他们是残酷的暴徒,他们持剑而起,奋力搏杀。 赵平已吓的慌忙逃走,孙楚骨头已断,带人围着赵平退去。 石头看着师爷,他在问,要不要杀人,此刻他已拥有了一支军队。 事情的转变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墨子如不死,这事简单的多,可墨子偏偏就死了,死的这样正气凛然,死的这样轰轰烈烈。 墨子的死,让事态彻底失控。 杀?还是不杀呢? 两百个奴隶兵在等待着他们的命令,一旦开杀,便水火永不可交融,必有一方彻底毁灭了。 风口浪尖上,谁能站在师爷身后挺他?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后退,列阵。” 刚刚训练的士兵匆忙撤退,列出一个军阵,师爷站在军阵最前,石头站在师爷身旁,他巨大的身体成为保护师爷的屏障,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剑。 奴隶兵后撤以后,以凌飞渡为首的学生们顿时聚集起来,场中躺着几十具尸体,鲜血淋漓。 “墨子先生已死,尔等谁是首领,站出来说话。” 群龙无首! 无人出头! 凌飞渡渐渐成为太原书院的领头人,因为他的果敢与狠辣。 可他,仍没有资格成为领袖。 关山忽然从人群后面走了过来,他同样满身鲜血,长发上有血一滴滴落下。 “先生,你为何先我而去啊。该死的是关山,不是你。” 关山看着匕首扎在心脏的墨子,忽然有泪水涌上眼眶,我们疯了一样反抗,到底值不值得啊。 “关山,不要再让事态扩大。” 师爷的呼喊让关山回过神来,他看到一支军队,和一个瞎子。 瞎了一只眼的师爷如同恶魔一般挡在身前,他背后,是通往郡守府的路。 关山缓缓走到师爷面前,问他,“你要怎么做?” “按照我们的约定,让凌飞渡,成为校尉,统领一营兵马,签发军功废奴令。” “我要赵平下台。” “不可能,没有刘琨的命令,赵平永远都是太原郡守。” 关山哼了一声,“好,革除孙楚,将旧有之所有官差充入凌飞渡帐下,让秦万里担任新的总衙,重新招募官差。” 师爷点头,“可以。” “师爷,你若反悔,你会见到真正的暴徒。” 瞎眼师爷望着这一地的血,任何事情的改变,必然以流血作为代价。 “我说的话,从不反悔。” 这一场对抗中,关山得到了更多的利益,而赵平,似乎一败涂地。 关山回头,看着凌飞渡,这个年轻而懵懂的孩子,太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他走回去,对凌飞渡说,“不能让墨子先生白死,去带领一支军队,完成先生的希望。” 凌飞渡重重点头,有眼泪,瞬间滑落。 第十一章,埋伏 深秋,天寒。 关山抱起墨子先生的尸体,向太原书院走去,以墨子先生的死换来的胜利,如此残酷。 灵堂里,关山跪在中央,秦万里,凌飞渡跪在两侧。 “墨子先生的遗骨,就葬在书院后院,让先生,永远的望着太原城,望着他期盼的人间。” 秦万里多么倨傲的人,此刻也魂不守舍,“为什么,为什么,关山,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先生自杀,我们不是讲好了,不能让先生出事。” 关山心中绞痛,这一切都是一场意外,而对墨子先生来说,却是必然“先生用死来告诉你我,这件事情,必须做成,明白吗?也许明天,我也会死,你也会死,但这件事情,必须做成。” “我情愿死的人是我,先生教我十年,十年啊,恩同再造。” 关山骂了一声,“够了,你和我,绝不能让先生死的连眼睛都闭不上,博弈才刚刚开始,记住了,死也得把事情做成。” 门外忽然爬进来一个人,王云天用肩膀爬进来以后满脸的鲜血,他不可置信,他爬到关山身旁,对着墨子的遗体磕头。 “我以为,天下绝没有几个人比我王云天更狠,墨子先生,我知你志,什么赵平刘琨,匹夫尔,先生志在北境,志在天下,志在百年,王云天在您面前起誓,一息尚存,变革不止。” 关山咬牙闭目,泪水滚滚,有几个人,能明白墨子先生的希望? 他用他的死,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关山他们身上。 四个人同时拜倒。 关山高呼。“先生,我关山。” “我秦万里。” “我王云天。” “我凌飞渡。” “一息尚存,变革不止。” 秦万里忽然问,“王云天,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刘琨的密探,我只问你,愿否与我并肩,共成此事。” “我当然愿意。” “好,凌飞渡,你,能不能像个人一样,完成墨子先生的希望。” “我当然能。” “好,今日我们已在此共同盟誓,便是兄弟,倘若他日谁若反悔,谁若叛敌,青雷洗血枪下,绝不留情。” 关山豁然起身,眼泪让人脆弱,也让人坚强。 “兄弟们,是时候拉起一支队伍了,飞渡,去召集书院的学生,万里,去取刀兵,今夜注定有一场火并,贵族残余势力必定反扑,打不赢这一战,我们满盘皆输。” 王云天突然抓住关山的手臂,说,“祸水东引,我们不能做真正的暴徒。” 关山点头,“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凌飞渡扭头而去,秦万里却向后院走去,书院里忽然空荡荡,关山站在门口,白幡在他身旁飘动,他像极了一个死人。 所有人,都赌上了命。 院落里忽然有响动,有一个蒙面人出现在院墙上,他手中有一把出鞘的剑。 蒙面人跳进了院子,站在关山三丈之外,声音嘶哑。 “赵平和孙楚已召集了所有能够召集的人马,有二百人,他们调动了奴隶军队,石头将带领五百奴隶兵而来。” 关山点头,“七百个乌合之众。” 蒙面人语气担忧,“即便是七百个手无寸铁的人,也足够将你们杀死。” 关山却在笑,“我要的东西带了吗?” 蒙面人背上有包裹,他解下来,扔在地上,“三套官差服,两套士兵服,还有二十两金子。” 关山看着包裹,“你真的不适合用剑,做好准备吧,太原,要变天了。” “希望明天,你们都还活着。” 蒙面人说罢,纵身跳上墙头,走了。王云天目睹了整个过程,但他没有说一句话。 关山走过去捡起了包裹,天色已经很黑,希望一切,都不会出错吧。 很快,秦万里和凌飞渡便回来了,凌飞渡只找来了九个人。 他们一共,也只有十三个人。 太原书院内,一场针对赵平的计划开始布置。 关山,成为这次事件的主宰,他扛着大旗,麾下十二员战将,他忽然又有了当年随着司马腾王爷征战天下的感觉。 “万里,你带两个人,穿上官差的衣服,趁着天黑,挨家挨户抢粮,必须让民众认为是赵平下的命令,所有抢来的粮食,都扔进郡守府里。” “明白。” “王云天,你去刺史府,不能再让刘琨坐山观虎斗,你直接向刘琨要兵权,必须说服刘琨出手,拿下一营的奴隶兵。” 王云天点头,问“刘琨要是不出手呢?” 关山哼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云天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已明白这帮人的性格,他们做事情,只为做事情,绝无什么拖延和犹豫。 他出去了,一步一步爬着出去。 “你们都随王云天去刺史府,无论王云天说什么,做什么,他此刻就是你们的领袖,明白吗?” “放心吧,关大哥,我们都听王云天的。” “去吧。” 太原书院的学生都追随王云天而去,空荡荡的书院里只剩下关山和凌飞渡两个人。 “飞渡,随我葬了先生。” “好。” 他什么也不问,先生刚死,此刻就安葬,他明白必有原因,但他绝不多问一句。 连棺材都没有。 先生大雅之人,超凡脱俗,已不屑人间的规矩。 关山在书院的后院里挖坑,深坑,凌飞渡为先生擦去衣服上的血迹。 “凌飞渡,其实,这一场暴动,是三个人计划的。” 凌飞渡擦的很认真,他闭着眼,不敢看先生,可眼泪却完全止不住。 “而你绝想不到,这场暴动的主谋,就是墨子先生。是刚才的那个蒙面人找到了先生,共同谋划了这一场暴动,而要实现这一暴动,只有太原书院的人可以办到,你可知道,二十年间,墨子先生手下,教出了多少学生吗?” 凌飞渡一句话不说,只是哭的更加厉害,他才十几岁,他仅仅只是个学生。 “我现在明白,墨子先生,一开始就准备死了,他的死,会让所有人疯狂,包括我,所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太原城,也不得不死更多人。先生一定是知道我不愿意杀人,所以他先死了,他让我无路可退,他做了第一个暴徒,那关山,必定就是第二个。” 关山看着凌飞渡,墨子先生对他给予了厚望,或者说,墨子先生对他更加钟爱。 “先生曾经跟我说,凌飞渡如果能够成功,那这天下人,都可以成功,你是一个奴隶,你是一个孤儿,你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可先生认为,你一定能成功,而我也认为,你一定能成功。” 凌飞渡突然抬头问,“先生想让我成长怎样的人。” “糊涂。”关山骂了一句,“先生的死,仍不能让你成长吗?先生希望的是,你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明白吗?再也没有时间给你成长,你必须一夜之间,成为一个大人了。” 凌飞渡就看着关山的眼睛,说,“我一生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不被人看不起的人,仅此而已。” “奴隶,孤儿,人妖,这样恶毒的标签将伴随凌飞渡这三个字一辈子,你永远都逃不掉,而唯一能让你有尊严,能让你被所有人尊敬的,就是成为一个英雄,当你成为英雄,奴隶,孤儿,人妖,都将不再恶毒,它们反而成为别人尊敬你的理由,这就是人间,力量,可以改变一切,明白吗?可以改变一切。” “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做。” 关山忽然抬起头,看着天空,漆黑的天空里,有星光闪耀。 “先葬了先生吧。” 墨子先生的尸体放进了坑里,关山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惊动,仿佛墨子先生只是睡着了。 “先生啊,我将永远铭记你的教导,这一生,只做事,只做人。” 黄土一捧一捧将墨子先生埋住,关山望着这人间,人间只有黑暗。 “嘭。” 书院的大门被踢开,关山在后院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他们来了。” 关山回身便往前院走去,风雨无法阻挡,黑暗无法消散。 在黑暗中,两个年轻人,向着人群走去。 关山走到前院,第一眼便看到右手折断的孙楚,他凶狠的眼神看着关山。 “哼哼,关山,你且看看,你今日能活的了吗?你能打的过三百把刀吗?” 孙楚身旁,聚集了三百个刀手,他们挤满了院子,气势汹汹,有数十个官差围在他左右,此刻的孙楚,怒气勃发。 “孙楚啊,你我也算半个朋友,今日取你的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只希望你下了九泉,见了墨子先生,不要再聒噪就好。” 关山有些忧郁,三百人,能杀了的我吗? “关山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我倒看看,你怎么杀我。” 关山忽然对着黑暗中点了点头,从屋顶上突然飞出数十个罐子,砸向了人群。 嘭嘭嘭嘭嘭嘭 罐子碎了一地,罐子里的东西飞了出来,忽然有人惊呼。 “是油,是油!” 孙楚惊惧,“关山,你要干什么。” 关山已拉起弓,一把火箭就在弦上,“孙楚,今日,拿你的头颅,祭我的亡师,受死吧。” 嗖! 火箭冲飞出去。 一箭扎进了孙楚的胸膛,大火汹涌而起,瞬间已烧了数十人。 “凌飞渡,取了孙楚的狗头,祭在先生的坟前,这剩下的人,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好。” 怀中剑突然出鞘,凌飞渡直杀进三百人阵中,烈焰,鲜血,英雄,梦想,在这一刻,分外耀眼。 第十二章,成功 关山看着烈火熊熊的太原书院,一场狂潮在他胸膛里奔腾。 “凌飞渡,我不管你如何做,今夜,全城的官差必须归在你的麾下。” 他说罢,转身跃上墙头而去,四周埋伏的二十个书院学生瞬间冲进火场。 孙楚中计,代价就是毁灭,他以为,关山绝不敢杀这么多人,也绝杀不了这么多人,他错了,墨子先生的死,已让整个计划,变的格外残暴。 关山直冲向郡守府,路上已经有许多人往郡守府冲去,他们都是些老弱病残,赵平夺走了他们最后活命的粮食,他们此刻,也已经变成暴徒。 关山呼喊了一声,“郡守赵平,抢人抢粮,恶贯满盈,诸位都去郡守府,抢回自己的东西。” 赵平的威信已完全扫地,连日来的恐怖事件,让太原城,彻底暴动。 许许多多的人都往郡守府冲去,太原书院的大火映红了天空。 关山冲到郡守府门前,四周围了无数的人。 石头领兵站在郡守府外,五百奴隶兵刀枪在手,护卫着郡守府。 再也没有妥协和退让了,今夜,必须一举击溃赵平,一举荡平太原贵族势力,否则,我们将永远失去机会。 关山问石头,“你是巨人,为何为奴?” 大石头望着愤怒的人群,摇摇头,“巨人族已不复存在,我要活着,只能为奴。” “可机会就在你眼前,只要你倒戈,你不光成为自由人,还将成为将领,你将拥有希望,拥有你应该拥有的一切。” 石头眼神很复杂,他是一个多么单纯的人,他说,“赵平给我饭吃,我才活下来,我无法背叛他。” “那你,就背叛这无数百姓吗?睁开眼看看,他们应该这样活着吗?看看你身后的兄弟,他们,应该这样活着吗?去看看墨子先生的坟墓,他应该为你而死吗?你若还有巨人的骄傲,就应当杀了赵平,平息这太原城的苦难。” “别说了。”石头已很激动,他是人,人都有感情,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他而死,他能不难过吗? 墨子先生,是在他的眼前,自杀而死啊。 汹涌的人群开始拥挤,开始冲击军阵,他们都是些老弱妇孺。 一场对峙,已无法避免。 秦万里挤了进来,凑到关山耳边,“事情已办好。” “马上去刺史府,刘琨若不动手,杀了他。” “明白。” 秦万里看着汹涌的人潮,奴隶军阵,和身后冲天的大火,有一丝恍惚,真像五年前赵国兵马攻破太原城的景象啊。 他重新挤出了人群,向刺史府冲去,他已用尽平生的力气,时间,比一切都更重要。 他冲到刺史府,跃上墙头,飞檐走壁,直入大堂屋顶,他轻轻推动瓦片,退出一丝空隙看向了下面。 里面,王云天端坐在一旁,和刘琨对视。 王云天已换了崭新的衣服,手脚断骨也已经接好,但浑身的剧痛让他难受,他却在微笑。 “刘大人,贵族也好,望族也好,他们的力量当然足够强大,远远比奴隶更加强大,可是,赵平和孙楚,却绝不是强者,这一场博弈,他们必输无疑。” 刘琨满身上位者的气息,“你只管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 “兵马,银子,消灭城中贵族,将赵家,孙家两户的财富充公,确实是杀鸡取卵,但是此刻的太原城,已不得不这样做,而我们,可以做到,对大人的声望丝毫没有影响,五百奴隶兵,一百多官差,再将两家的男丁充军,瞬间就是近千人的人马,这样的买卖,不划算吗?” 王云天说罢,低头喝茶,不再言语,等待刘琨的答复。 “云天啊,你这样的人,何必与关山此等暴徒为伍,到我这里,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王云天笑,“大人说笑了,人各有志,王云天要的就是这一份惊险,这一份刺激。” 刘琨看着王云天,这个肥胖的年轻人不光睿智,且非常坚决。 “兵马和财富都给我,骂名和危险都给你们,确实非常诱人,但我还是要听听,关山要什么。” 王云天盯着刘琨的眼睛,“我们要三百兵马,和一份盖着刺史大印的军功废奴令,仅此而已。” 刘琨摇了摇头,说,“兵马和财富我都要,军功废奴令可以给你。” 王云天叹气道,“若没有兵马,我们绝不会妥协的。大人此刻有一千兵马,都是从帝都带来的家奴和族人,若是赵平这样的人得了势,拥有了上千人的兵马,到时候,太原城里,谁说了算呢?而我们,可以帮助大人,彻底掌握太原城,我们要的价码,只不过三百人而已,等到太原之围一解,大人尽可以随便划一块地方,将我们赶出去就是。可若是关键时候我们退了,那赵平的人马,必是铁板一块啊。” 刘琨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人马。” 这是刘琨做出的让步,他大权在握,兵马在手,他有资格这样做。 门外忽有人敲门,“大人,城中起火,火光冲天。” 刘琨淡淡说道,“去查。” “是,大人。” 王云天非常镇静,他明白关山已经动手。 “刘大人,时不我待啊,兵权,我们一定要。” 刘琨同样镇静,他饮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秦万里这个人我听过,他可以做新的总衙,重组太原府衙,组建府兵,我可以提供一百人兵器粮饷,但他们必须听命于我。” 王云天不置可否。 刘琨继续说,“奴隶营将充入军队,我许凌飞渡一先锋营,人马二百,担任太原卫先锋一职,我许你云中郡守之职,赐你大印,你留在我的麾下,或者,前往云中履职,都可以。这已是我能给你最好的条件,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云天问,“关山呢?” “他本就是并州的校尉,他还要什么?” 这一场暴动,到头来,关山什么也得不到吗? 一山不容二虎,刘琨一定觉察到了关山带给他的危险,他要釜底抽薪,吃掉关山的势力。 刘琨道,“我说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如果你愿意,我即刻发兵。” 王云天不说话,场中已陷入对峙,而王云天,丝毫不乱。 门外又有人来报,“大人,是太原书院起火,火势很大,已有数十人葬身火场,另郡守府调集了五百奴隶兵,和数百民众对峙,眼看郡守府将起火并。” 刘琨道,“王云天,你们的动作的确迅猛,狠辣,可你要明白,在强权面前,你们必须低头,因为你们赢不了,你们击败的仅仅只是赵平和孙楚,你们并没有击败北境的贵族,没有我,你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王云天,究竟会不会同意呢? 秦万里看到这里,已明白刘琨一定会出手,他不再观看,悄悄跃下屋顶,他要赶到郡守府,一切的中心,都在这里,关山一个人,绝打不过五百奴隶兵。 他在路上狂奔,时间,比生命还要重要。 太原郡守府,赵平躲在郡守府里不敢出来,师爷正站在大门口,面对着汹涌的人潮,他已见过许多大世面,眼前的景象,完全惊不到他。 秦万里看到关山站在最前,和石头对峙,他冲过去,趴在关山耳边说。 “刘琨那里,一定会出兵,只是,刘琨可能会驱逐你。” 关山叹息一声“刘琨这个人呐。” 他抬头,看着师爷,师爷也看着他,他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直到,师爷对着关山点头。 关山立刻挥手。 奴隶兵里,立刻有两个奴隶冲出,手起刀落,劈死了两个人。 满场震惊。 关山怒吼一声,“官兵杀人了,冲进去,杀了赵平。” “杀了赵平!” 就那么突然之间,整个人群爆炸,所有人都冲击着奴隶兵。 石头满头大汗,他回头,看向师爷,只要师爷一个命令,他可以将眼前所有人都杀光。 “退开!” 这是师爷给石头下的命令。 石头惊讶,恍惚,然后挥手。 五百奴隶兵突然散开,一条巨大的空隙让数百暴民疯狂涌入,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都冲进了郡守府。 师爷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关山面前,伸手握住了关山的手。 “这一次,我们成功了吗?” 瞎眼师爷在问关山,关山面带微笑,“孙楚已经死了,他纠集的人马也会溃散,刘琨将肃清城中的贵族残余,而赵平,也会死。太原,已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 师爷点头,“贵族的势力在北境根深蒂固,没有刘琨,很难彻底铲除他们,所以我们必须与刘琨合作。” 秦万里和石头在旁边看着,原来,一切的计划,都是他们合谋的,瞎眼师爷,一直就是自己人。 关山说道,“刘琨一定不会允许我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整合太原城剩下的力量,足够拉起一支上千人的武装,刘琨一定不会允许。” 师爷同意,“就按我们之前讲好的,先在太原扎根,让秦万里和凌飞渡能够拥有力量,我们便有希望,只要还有希望,我们终究有一天会拥有抗衡刘琨的力量。” 关山望着火光冲天的夜空,“太原城的暴动,赵国的兵马一定看到了,埋伏在暗处的刘琨援军一定也看到了,战争将要开始,太原城里,应当归于平静了。” 第十三章,对立 关山望着瞎眼师爷,语气冰冷,“大哥,我要你做太原的郡守。” 瞎眼师爷皱眉。 “为何改变计划?之后的事情,不做了吗?” “墨子先生的死,让我们的计划彻底改变了,你留在太原,做太原郡守。” 瞎眼师爷已在心中考虑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做,只听得远处一声呼喊。 “前方可是关山校尉?” 关山回头,数百铁甲兵列队奔来,他们军容严整,威武雄壮,比奴隶兵强了十倍不止。 “我就是关山,阁下何人?” 铁甲兵里冲来一将领,年纪并不大,最多三十五岁。 “我乃并州大将军令狐盛。” 关山点点头,“刘大人怎么说?” “刘大人令,平息太原暴动,令秦万里为太原总衙,凌飞渡为先锋校尉,王云天为云中郡守,关校尉,请立即停止太原城中的一切暴动,这是最后的警告。” “不。”关山摇头,“去告诉刘大人,赵平已死,师爷,应当成为新的太原郡守,这一条,不可改变。” 令狐盛从远处走来,气势磅礴,简直如战神一般。 “各位,别再闹了,太原城经不起折腾了,区区一个太原郡守,有何用?就这样吧。” 关山看着令狐盛,这个人,他听过很久了。 “久闻将军戎马一生,随刘大人南征北战十几年,今日小子问问将军,我等如此牺牲,换一个太原郡守,过分吗?” “大火起,赵国兵马必认为太原内乱,定会趁此机会强攻太原,有可能,现在就已经在召集兵马了,没有时间再拖延了。” 关山依然坚持,“所以,此刻必须让刺史大人下令,罢免赵平的郡守职位,由师爷接任。” 令狐盛气势逼人,“我已说过,这是最后的警告,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关山哼了一声,“全体奴隶听令,此刻,你们全部隶属于太原府衙,全部听命于新任太原郡守周四海,谁若不服,立斩于地。” 令狐盛喝问,“关山,你要做什么?” “秦万里,此刻,你就是太原总衙,太原府兵均由你调度,听命于周四海郡守,明白吗?” 秦万里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支长枪,立在地上。 “令狐将军,莫非你以为,青雷洗血,不能杀人吗?” 关山已明白,只有展现力量才有希望,这是最后的机会,绝不能失去。 “凌飞渡,石头,你二人此刻是太原府兵校尉,各领一营人马,听命于秦万里总衙,明白吗?” 石头已站在关山身侧。 “明白。” 关山望着令狐盛,“将军,尔等千余人马,好大的威风,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太原城的兵马。” 瞎眼师爷问关山,“接下来,如何打算的?” “招兵买马,分庭抗礼,刘大人,太不将我们当回事情,我们便给他点难堪。” 瞎眼师爷点头,“好,秦总衙,召集城中所有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全部充军,一个不剩,编练兵马,准备迎敌。” 秦万里拱手领命,“是,郡守。” “石头,带一百人马入府,保护郡守府财产不受损失,带人分粮,所有人都分,一个不许剩下。” “是,郡守大人。” 关山瞬间便掌握了局势,让令狐盛呆在当场,不知所措,他只带了二百人马,要强硬缴械这奴隶兵,他没有把握,关山,秦万里,凌飞渡都不是易与的人物。 “令狐将军,准备迎敌吧,赵国兵马,要动手了。” 令狐盛叹了一口气,如果此刻发生火并,对太原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真不想管你们的破事儿,军人,杀敌报国,何其简单,周郡守,军营同样缺粮,能否供应一些粮食,让弟兄们吃个饱饭。” 瞎眼师爷点点头,“将军请回,粮食稍后就到。” 令狐盛转身离开,众人皆都散去,转瞬间场中冷冷清清,只剩下关山和师爷。 师爷忧心忡忡,“关山,刘琨此人,绝难对付,与他抗争,危险重重啊。” 关山当然明白,“刘琨一定会对我们下手,我们完全不是刘琨的对手,所以我们必须握住刘琨的命门,把这件事情做成。” “你是说,粮食?” 关山点头,“刘琨初到太原,还没有根基,虽然他召集了并州散落的兵马,可是并州的士绅不会轻易与他合作,我们要趁着这个劲儿,做成我们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们必须要有力量,我们不能再用自杀来做事。” 师爷独眼望着天空,“不能让墨子先生的事情重演。” 关山也望着天空,“我们是暴徒,暴徒不应该自杀。” 师爷问,“关山,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这人间,睁睁眼睛,一个个人都活成了狗,我看不下去,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活着。” “废除奴隶,绝非一朝一夕,也绝非三五个人可以成事,我们如何对抗北境的贵族,你想好了吗?” 关山道,“贵族掌握财富,掌握人口,军阀掌握兵马,掌握权利,而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只有掌握奴隶,掌握平民,先扳倒贵族,再对抗军阀,这是唯一的出路。与刘琨的对立会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危险,同样也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大哥啊,我无法做刘琨的走狗,生而为人,难低头颅。” “好。”周四海仰天大笑,“那便让大哥,为你挡住风雨。” 远方有人走来,他一瘸一拐,身后跟着数个书院学生。 王云天回来了。 他走到关山面前,直面这个太原城里的暴徒。 “废奴令,我带来了,上面有刘琨的大印。” 关山扶住了王云天。 “你做到了。” “不,我并没有争取到足够的利益。”王云天有些内疚,有些悔恨,刘琨这个人,实在不好对付。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应当明白,我只要刘琨的一个大印而已。” 王云天抬头,看了看夜空,有火光冲天而起,他说。 “我曾凝望深沉的夜空,我看到希望的光芒将映照黑暗的天空,我看到信仰的力量惊天动地。我认为,北境必有一场彻底的变革,这场变革必将以太阳普照万方为收场。” 关山对王云天发出了邀请。 “朋友,愿意与我并肩吗?生死场,修罗道。” 王云天苦笑一声,“你莫要吓我,我已用尽平生的勇气,想在人间做些事情,可我不想死,我觉的,活人才能做事情。” 关山伸手搂住了王云天的肩膀。 “你记住,关山只会死在你的前面,绝不会死在你的后面。” “你要与刘琨开战。” 关山道,“这场战争,已经开始。” “刘琨绝不会放弃贵族的支持,没有贵族,便没有晋朝。” 关山冷笑,“若真是如此,大不过将晋朝连根拔起。” “不。”王云天摇头,“我认为,朝代的更替毫无意义,唯有变革才能改变人间,推翻王朝带来的只有更大的苦难。” 关山看着王云天,“我与你想法完全相同,但到了绝地,我不会留情,我不能允许再有自己的战友自戕而死,墨子先生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王云天忽然眼眶有些湿润。 “关山,厉兵秣马,来一场大战吧,没有战功,我们永远只是蝼蚁。” “我将带领秦万里,凌飞渡出战赵国兵马。” 王云天道,“我将携手瞎眼师爷共卫太原。” 关山惊讶,“你已猜到师爷与我同谋?” 王云天摇头,“不光师爷与你同谋,就连那刘琨,搞不好都是你们的同谋。” 关山震惊,瞠目! 王云天不再说话,拱手行礼,然后向郡守府走去。 关山不可置信,太原城里,最聪明的人,真的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啊。 “秦万里!” 关山怒吼一声。 却听得郡守府同样传来一声呼喝,“将在!” “凌飞渡!” “将在!” “点兵三百,与我会战太原城下。” 王云天站在门口,回头看关山,他长刀在手,意气风发。 他一瘸一拐走进郡守府,奴隶兵们扣押了全部的暴民,分发粮食。 他走到中堂,看赵平端坐堂上,师爷和石头正望着他。 赵平面色死灰,眼神呆滞,已完全傻了。 石头忽然说,“大人,我不能杀赵平。” 王云天笑,“谁说要你杀他?” 师爷回头,看着王云天,王云天这个人,他已很了解。 王云天抽出了石头的刀,看着刀上寒光闪闪,“赵平,你家中妻儿老小足有二十多口,给你个选择,你活着,他们死,或者,你死,他们活。” 赵平惊恐的看着师爷,“叔父,叔父,你真的要杀我吗?是你将我从小带大,你可是我的亲叔父,你与关山合谋要推翻奴隶制度,你只需跟我说,赵家全族都是你的战士,你要这太原郡守的位置,侄儿拱手相让,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啊,叔父。” 师爷有些不忍吧,终究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啊。 “这是赵家的命,我不杀你,刘琨也会杀你,赵家的财富和地位,注定了你的死局。” “叔父,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我一命,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求你了叔父。” 王云天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人间惨剧,莫过骨肉相残。 可是事已临头,谁也无法改变。 第十四章,北上 瞎眼师爷看着瘫软在堂上的赵平,心中思绪万千,我终究不够狠心,我终究不够残忍。 “叔父,你忘了,婶婶也是我偷偷送出去的啊,叔父,看在婶婶的面子上,你救我一命吧。” 瞎眼师爷周四海眼神迷离,人间太多纠葛,让人难以残忍。 王云天突然说,“把赵平给我吧。” 师爷惊讶,然后点头。 “走吧,赵平,我带你去城楼观山景。” 王云天提刀押着赵平向城楼而去,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暴动,究竟要有怎样的结局呢? 路上,王云天对赵平说,“五年前你父亲投敌,命令士兵打开了城门,迎进了赵国兵马,迫使晋阳司马腾放弃并州,你还记得吧?” 赵平恍惚惶恐“记得,记得。” “当年,师爷拼命阻止你父亲,却被你父亲提剑刺来,一剑刺瞎了眼睛,险些丧命,关山闻讯,怒杀你的父亲。所以,于周四海来说,他并不欠你们赵家,如果没有他,今日,你已成尸骨。你想活着,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 王云天看着这个吓傻了的贵族,有些失神,“待会儿,去了城楼,我要你自行放弃你贵族的头衔,将郡守让位给师爷,家中财富全部捐赠给太原府,奴隶全部削除贱籍,放弃一切特权,土地充公,我说的,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都记下了。” 王云天点头,“你最好多记几次,倘若待会儿你少说一句,我的刀,就会劈断你的脖子。” “是,是,我都记下了。” 王云天想救赵平的命,因为他们的力量还是很弱小,他们仍然还是暴徒,更重要的是,他明白瞎眼师爷下不了手。 墨子先生的死对所有人的打击都很大,他们怕死,他们觉的自己会死,但他们绝不想自杀。 没有人想自杀。 靠自杀得来的胜利让人觉的恶心。 城头上,太原城的领袖都在那里,以刘琨为首的军事集团已经形成,令狐盛,魏勋,刘然三员战将围在刘琨身侧,他将成为雄镇北境的诸侯。 刘琨并不是弱者,恰恰又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名字,一定会如日中天。 可是我们呢? 我们该何去何从? 周四海,关山,秦万里,凌飞渡,石头,我。 我们这帮人,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王云天想的很多,他一直都想的很多,但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决绝的选择,一旦选择,绝不退缩。 王云天押着赵平上了城楼,关山,秦万里,凌飞渡均望了过来,却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阻拦。 赵平看见刘琨,有一瞬间想冲上去让刘琨救命,可他并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刘琨保不了自己。 他跪下了。 没有任何尊严,贵族的光芒彻底失去。 “刘大人,各位,我赵平自愿放弃贵族爵位,放弃一切贵族权利,我愿将所有土地充公,所有钱粮缴纳太原府衙,家中一应奴仆消除贱籍,充为军士。我所任之官职,皆有师爷周四海接任,我愿做一个布衣平民,永生永世,为北境出力。” 刘琨哑然。 关山微笑。 王云天看着场中每一个人的反应,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赵平这个人。 王云天已猜到这样的结局,此刻,没有人在乎赵平了。 “走吧,天下之大,任君往之。” 赵平失魂落魄的离开,再也没有人为难他了。 王云天看向关山,刘琨和关山望着这人间,下方,在重重的黑暗里,一万赵国兵马像恶魔一般列阵而来。 一匹黑马从军中出来,座上有一名非常年轻的将军。 秦万里忽然出声,“孤独仇?” 刘琨并不认识他,他问声看向秦万里,秦万里却再没有任何更新,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枪。 孤独仇似乎喝醉了,他呼喊,“城上可有英雄?能与我一战否?” 关山不说话,只是盯着孤独仇。 刘琨笑了笑,“孤独仇,若是你真有勇气,那便上城来,老夫刘琨静候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孤独仇听到刘琨的名字放声大笑,“我听闻关山秦万里已回太原,他二人可在城楼上?” 关山腹黑,这孤独仇是要强行给自己画面,挑拨离间啊。 刘琨道,“将军上城来,一看便知。” 孤独仇怒吼,“偌大的太原,没有一个英雄吗?谁能与我战与城下?” 城楼上没有一个人应答,刘琨的长子刘然身披铠甲,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要父亲一个眼神,他将冲出城去,可是父亲没有任何反应。 关山突然说,“刺史大人,我愿出城与孤独仇一会。” 刘琨没有理由阻止他。 “好。” 秦万里,凌飞渡随关山下楼,列队在城门内,关山脚踏白马,城门缓缓打开。 吧嗒,吧嗒,吧嗒。 一人一马,走出了太原城。 “关山。” “是我。” 孤独仇真的喝醉了,他看着关山一步一步走来,“司马腾已彻底败北,麾下兵马四散奔逃,一代英雄就这样收场,真是可悲可叹啊。司马家里,只有这区区一个英雄尔。” 关山在孤独仇两丈外停住。 “石勒这个人,注定要成就一番事业,他虽然击溃了乞活军,但北境的希望,将永远存在。” 孤独仇笑,“希望这两个字,太要命了。” “两年不见,你已是将军,麾下两万兵马,二十多岁的将军,真是意气风发啊。” 孤独仇抽出酒壶又饮了一口,“区区两万兵马,算的了什么?关山,你可相信,五年之内,我将拉起二十万兵马。” 关山点头,“所以,为了你的大计,你今日绝不会攻打太原。” 孤独仇道,“关山,来我这里,无论兵马财富,我得多少,便有你的一半,如何?跟着刘琨,不会有出息的。”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攻破太原,你的两万兵马必损失惨重,一座空城于将军而言毫无意义,且冬天就要来临,寒冷会杀了太原,也会杀了将军的兵马。” 孤独仇打断了关山的话,“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我说的是你,你可是司马腾的先锋校尉,当年战并州,战冀州,战青州,你我交手十余次,未分胜负,此刻,你关山只需说一句话,我即刻退走。” “孤独仇啊,天下于我已无意义,我只想做些事情,赵国,我绝不会去,如果你希望能够壮大势力,一个强大的敌人必不可少,我在太原,可以让你扩张的更快。” 孤独仇已明白,关山不会投自己,他叹了口气,“太原,注定是一座死城,没有希望,也没有明天,你既然不愿意来,那我便回去继续等你,只是,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些,我很讨厌北国的冬天。” 孤独仇在想什么?孤独仇又要什么? 兵马退去,孤独仇仍然围困太原,拥兵自重的孤独仇当然有他的打算。 关山回头,王云天在城楼上看着他,他对王云天说,“胖子,我们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王云天很快被人扶下城楼,跨着马走了出来。 “凌飞渡,跟我一起走。” “好。” 三人三马,趁着夜色离开太原城,赵国的兵马竟然没有阻拦他们,也没有追杀他们。 快马狂奔,一路向北。 王云天问关山,“我有些担心,师爷能顶的住刘琨吗?” “此刻我们离开太原,刘琨反而不敢动手。他并不清楚我的底细,我们的离开,反而让他投鼠忌器,给师爷争取到时间,巩固兵马,待我们回来,便是一支军队了。” 王云天问,“此刻你要做什么?” “我已说过,去做你的事情,顺道,将废奴令贴满北境。” 在并州西北,过了重重黄土高山,有一处河网纵横,水草丰美的土地,咆哮的黄河水在这里蜿蜒,这个地方,叫做河套。 一夜狂奔两百里,天亮的时候已经出了太原郡,一路上村庄破败,百姓全无,前方是雁门郡,雁门郡仍然在晋朝手里牢牢的掌握着,若不是这里最后残留的三千守军挡住了赵国的兵马,五年前,赵国就可以一统并州。 这里离雁门关还有很远,山顶上偶尔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三人三马,一路向北,在快要到达雁门的时候,关山终于看到,每一个山头上都有一个人。 鬼面人。 他们戴着恶魔的面具,披着散乱的红色头发。 一个个山头上,站着一个个鬼面人。 所有的鬼面人都看向一个方向,雁门关,雄伟的长城在前方阻挡了尽头,长城的另一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王云天忽然有些忧虑,“雁门是通往塞外的必经之路,雁门以北的云中郡早已废弃,百姓内迁,全被胡人占了去,看样子,恐怕是胡人作乱了。” 关山调侃,“你可是云中的郡守,是时候收复你的土地了。” “你快拉倒,刘琨给我这毫无用处的头衔,无非是想说,他手执权柄,我必须要依靠他才能获得权利。云中恐怕连一个汉人都没有了。” 关山微笑,“任它牛鬼蛇神,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第十五章,血战雁门 关山三人继续向前,在下午时分才到雁门关下,城关上戒备森严,城门内不断的拉出来尸体,有士兵在远处挖着尸坑,十几个鬼面人在做法事。 古老的巫教仍笼罩着雁门郡,鬼面人沟通阴阳两界,将死去的魂魄带入冥间。 关山往前,有士兵拦住。 “什么人?” 关山下马,对着士兵拱手,“我们是去塞外做买卖的。” 士兵疑惑,“关外战火纷飞,盗贼横行,商路已断了好多年,你们来做买卖?” 关山点头,“我们是太原府的商人,就是因为多年不曾往塞外做买卖,所以来趟趟路,看看情况。” 士兵摇头,“快回去吧,铁人族的兵马近日正在破关,杀的昏天黑地,雁门也不知还能守住几日,逃命去吧。” 王云天问士兵,“铁人族来了多少人马?” “至少也有一万。” “攻城攻了几日?” “到今天,该有十天了。” 王云天回头看向关山,“正是赵国兵马围城的那天。” 赵国与铁人族同时动手,会是巧合吗? 王云天与关山对望了一眼,瞬间就感觉到了什么,孤独仇对太原围而不攻,看来必有阴谋。 王云天问士兵,“我们去城里帮忙可以吗?” 士兵虽有疑惑,但看三人眉目硬朗,身强体壮,也没有阻拦。 “进城小心些吧,这里是并州最后的屏障了,能出把力就出把力吧。” 雁门关是一座兵城,城中并没有多少百姓,或许是因为战乱早就逃走了吧,城里到处都是伤兵,前方几百米,就是城楼。 关山带着王云天,凌飞渡直接冲到了城头,抬头一望,铁人族的军阵赫然就在眼前。 他们穿着兽皮,握着弓箭弯刀,正虎视眈眈的看着雁门。 关山摇头,“西夏已不能成为太原的援手,恐怕,铁人族的大军,此刻正马踏夏国。” 王云天也回过神来,“很有可能,铁人族与孤独仇秘密联合,他们分兵拖住太原和雁门的兵马,防止他们增援夏国,然后他们重兵突击,夏国区区三万兵马,断然不是铁人族的对手。” 关山问,“云中被铁人族占领,那么躲在代郡的拓拔鲜族,会不会出手呢?铁人族,是整个北方的敌人,他们是从北荒冰原里来的蛮族,他们会杀光所有人。” “拓拔四分五裂,内部纷争不断,在铁人族面前,能够自保已然不错,如此境况下,能够和铁人族抗衡的势力,实在不多,看来,我们的北方,又要崛起一个强大的敌人了。” 关山点头,“当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那我们必须拥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二人再次对望,异口同声说出了两个字,“拓拔。” 关山说,“拓拔有数十万人,兵马强大,只是内部分裂严重,只要能够让拓拔统一,他们便可以集结二三十万骑兵,这样的军团,铁人族不是对手,就连赵国,都可以硬抗,那对太原来说,将是天大的助力。云天,快想想办法,这是一个机会,天大的机会。” 王云天沉思,皱眉,他随手捡起一支箭,在地上画着。 “我们现在假设,太原,雁门,夏国,拓拔鲜族都遭遇到了危险,最弱的是太原,然后是雁门,然后是夏国,最后才是拓拔,那么我们应当联合最弱小的势力,已达到和强者联盟的资本,就是说,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联合夏国,要想联合夏国,那么必须从雁门出兵,雁门必须击退铁人族,然后我们发兵夏国,只要能够再解救夏国,那么我们将掌握北境的主动。” 关山面色凝重,王云天说的,很有道理。 “太原被两万赵国兵马围困,看似凶险,其实最为安全,而且,他在阳城还有刚刚集结起来的数千兵马,所以太原不会有事,那我们,就召集军队吧。” 王云天拦住关山,“此刻所有的事情都是假设,如果铁人族和孤独仇的目标是太原,那我们的离开,很可能失去太原,也很可能,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我早就习惯了流浪,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一把,赌不赌。” 王云天再次望向城下的铁人族,他们张牙舞爪,各个都像杀人魔王。 “赌了。” 关山从怀中抓出一只木鸟,放手飞向天空,在这寒冷的北国,向南展翅而去。 “列阵。” “吼!” 有将领仰天高呼,上千雁门卫呼喝,刀枪齐备,准备迎敌。 有五个白袍人走上了烽火台,是五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王云天惊讶,“他们是什么人?” 关山望着那五个老人,和所有人一样,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他们是雁门的长老,他们决定雁门的命运。” “啊?北境仍有长老制度存在吗?” 凌飞渡突然说,“只有雁门还有。” 关山接话,“在雁门,官府和长老拥有同样的权利,村长老推举县长老,县长老推举郡长老,雁门卫属长老管辖,即便雁门的郡守投降,只要五长老不降,军队,就不会投降。” 王云天疑惑,“长城卫的军队不是直属朝廷吗?” “长城卫已经消失了好些年了,现在只有雁门卫。” 王云天忍不住感叹,“好神秘的北境啊。” 五位长老屹立在雁门最高处,睥睨人间。 忽然为首的长老张开双臂,仰天高呼,“异族敢跃雁门者。” 三军雷动。 “斩!” 长老挥袖,环顾全场。 “云中可失去,代郡可失去,雁门,不可失去。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在你们身后,坟茔,土地,家国,梦想,都在你们身后,告诉我,异族敢跃雁门者。” 杀气冲天,三军暴动。 “斩!” “斩!” “斩!” 那气吞山河的战意,让关山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铁人族看着钢铁一般的雁门关,仍咆哮出声,他们呼喊着魔鬼般的声音,拉起长弓,开始进攻。 一队队兽人从中央突进,两侧山峰也有兽人爬在壁上。 关山抬头,便看山峰尽处,皆是鬼面。 这是,鬼面人与兽人的较量。 “张弓。” 嘎吱嘎吱嘎吱。 劲弓拉开,有一个将军,站在五长老的身侧。 “放箭。” 嗖嗖嗖。 利箭如雨,从天而降。 那些裹着厚重兽皮的铁人族却毫不畏惧,疯狂前进,眨眼就到城下。 关山拉出长刀,望着凌飞渡,“此刻退无可退,战上一场吧。” “好。” 眼看兽人就要冲上来,王云天双腿打颤,“你们御敌,我去保护长老。” 王云天说罢,也抽出一把剑,去往烽火台。 北境啊北境,为何你总是刀光剑影。 “长老。” 王云天在烽火台下一声呼喊,台上的长老回头,问,“何事?” “我是琅琊王家世子王云天,今日路过此地,想和长老说几句话。” 那旁边的将军喊了一声,“如此生死关头,休要捣乱。” “长老,我从太原而来,太原被围,雁门被攻,南北两线受敌,应当联手抗敌,单凭雁门的兵马,能撑的了几时?” 大长老须发皆白,骨瘦如柴,却颇有精神,“上来说话。” 王云天推开阻拦的士兵,走上烽火台,他回头,已有兽人冲上了城楼。 “长老,刘琨刺史在太原只有一千兵马,被孤独仇两万兵马围困,他已集结了八千人马于阳城,正等待时机与孤独仇决战,但是太原府的人不知道铁人族破关,我们受刘琨刺史大人命令来此求援,却不料遇到如此情况,我们立刻回去召集军队前来助阵,先击退铁人族,再解太原之围。” 大长老笑道,“哼哼,刘琨若是真能派兵支援,击退铁人族后,我们当然会救援太原。” “好,长老一言为定。” “你叫什么名字?” 王云天拱手道,“我叫王云天,下面那个拿刀的是我大哥关山,旁边那人是我兄弟凌飞渡。” 大长老闻声望去,却看关山和凌飞渡正在城楼上杀的腥风血雨,五步之内,兽人入之必死。 “好壮气的后生,好威风的少年。” 旁边的将军突然问,“关山,就是那个刀劈赵郡守的关山?” 王云天看将军听过他的名字,心中一喜,“不错,就是他。” “我叫雷霆。” “拜见雷将军。” 激战还在继续,城头已满是尸体,在这场生死里,谁又能安然无恙? 忽有一道眼神从王云天面前飘过,他惊讶,侧目。 一个同样身披白色长袍的,女人。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望向了城楼上浴血的关山。 她,竟然是个女长老。 那女长老对着众人说了一声,“我去了。” 大长老有些心疼的望着她,“事不成,就回来,不要逞强。” “我知道。” 女人脱下长袍,是一身银色战甲,她将战盔戴上,伸手拉出一把长剑,剑上竟有流光闪现。 她一步,踏上了烽火台的墙上,望着眼前修罗场,目光坚定,不顾一切。 那鲜血里拼命的少年,能再见到你,真好。 关山似乎神经一痛,他猛然回头,看到那高处凌风而立的银色战甲。 他窒息,痉挛。 然后狂呼出声,“姐姐!” 第十六章,带头大哥 银甲女长老,就是关山的姐姐,关兰儿。 此刻,关兰儿望着兽人中骑着独角兽的首领,他已随着军队一步步靠前。 还有一百丈。 这是唯一的机会,只有杀了他,才有一线生机。 “不!太远了,太远了。” 关山疯狂的呼喊,“你杀不了他的,太远了。” 关兰儿忽然有眼泪飘落。 她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关山。 “保重。” 忽。 关兰儿纵身一跃,冲进了兽人军队,逆着人潮,狂奔而去。 他从兽人的头顶,肩膀,脊背,飞速的踏了过去,长剑在手,她一往无前。 兽人首领望着飞奔向自己的关兰儿,怒火冲天,“吼。” 他怒吼一声,突然有数十个兽人叠起人墙,阻挡了关兰儿的去路。 “嘭。” 关兰儿持剑撞开了人墙,她的脸上,是无畏生死的寒冷。 “吼。” 又有数十个兽人堆了起来,组成了更大更厚的人墙。 “轰。” 关兰儿已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招将人墙再次击溃。 嘭,有兽人的弯刀砸在了铠甲上,关兰儿扑倒在地,瞬间被高大的兽人淹没。 王云天听到,人群里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阡陌,阡陌,阡陌。” 噗。 阡陌刀撕开了兽人的身体,将他们劈在两旁,关山冲进阵中,一路向前,逆潮杀戮,犹如战神。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关兰儿!” 一声呼喊,他已碎了心脏,五年了,初见就变成永别吗? “关兰儿!” 关山疯狂向前,无人可挡,阡陌刀横冲直撞,终于,看到了关兰儿。 而那兽人的首领也向着关兰儿走了过来,眼看就要抓住关兰儿。 那千钧一发。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够了。” 凌飞渡突然从关山身后冲出,一尺剑握在手中,他在人群顶上冲了出去,一步,两步,三步。 五步之后,凌飞渡跃在天空,刹那间刺出一剑,以闪电般的速度扎进了首领的胸膛,而后迅速飞跃到侧面,对着太阳穴又刺进一剑。 这是,墨子先生的绝技。 无情剑! 转眼间,凌飞渡连出五剑,首领浑身鲜血迸发。 “大哥,快走。” 凌飞渡一击得手,回身冲着关山大吼,然后跳进人群,奋力搏杀。 关山一把拉起关兰儿背在身上,“走,跟大哥杀回去。” 四大长老,雷霆将军,还有王云天,均是心惊胆战,望着战场。 山顶上的鬼面人已肃清了山岩上的兽人,他们纷纷从山顶跃下,跳进了战场,他们手中拿着的都是骨刀,他们如恶鬼一般,挡住了兽人。 一场大战,终于快要结束。 关山背着关兰儿回到了城楼,大长老立刻安排人带着他们去了军医处。 关兰儿伤的并不重,她是被震晕了,只有手臂上被划了一刀。 而凌飞渡却满身是伤,刀伤七八处,浑身瘫软。 两个人都晕过去了,王云天忧心忡忡,“铁人族的战斗力如此强悍,要想击退他们,十分困难啊。” 关山不知道自己是心痛还是心酸,他望着关兰儿,总忍不住想哭,他只能别过头去,不看她。 “雁门卫伤亡惨重,现在能战之兵也就一千多,即便加上鬼面人,他们也没有多少力量了,必须要想出个法子,击退铁人族。” 王云天点头,“无论他们的目标是夏国还是太原,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他们绝不会撤军,即便杀了他们的首领,他们也会立刻推举出新的首领,所以必须出一个奇招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你有什么办法吗?” 王云天摇头,“现在还没有。” 是什么,在乱世中勾住了你的手心,让你这样的汉子顿时心颤。 关兰儿还没有醒过来,她的指尖,勾住了他的手心。 他紧紧握住,不敢松开,似乎一旦松开,她将从他的生命里流走。 王云天看着关山的眼睛,他忽然觉的,他对她的感情,似乎超出了亲情。 他,好像喜欢她。 王云天感觉有些压抑,他起身向外走,走到城墙上,望着城下尸山血海。 远方忽然出现几个兽人,他们握着皮鼓,跳着诡异的舞蹈。 咚,咚,咚,咚咚,咚咚。 兽人在敲鼓,在舞蹈,仿佛是一场祭祀。 呼啦啦。 天空里突然传来飞鸟的声音,是一只巨大的秃鹫,从极高的天空里俯冲下来,悲悯的望着人间。 雷霆将军出现在王云天身旁,说,“兽人的祭祀,会召来食人的秃鹫,它们会把死人吃尽,到明天早上,只会剩下一地的血骨头和骷髅。然后明天早上,铁人族就会继续进攻。” 雷霆说的没错,转眼间天空出现巨大的秃鹫浪潮,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所有的士兵蹲在墙角躲避,那秃鹫的利爪可以轻易的将人抓飞在天空。 王云天看着秃鹫从头顶掠过,遮挡整片天空,心中冷酷至极。 “若是能有秃鹫这般的军队,该有多好啊。” 这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秃鹫用利嘴迅速的撕碎尸体上的肉,然后振翅飞翔,跃在空中,走了。 城下的鲜血,映红了沉重的黄土地,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结局吧。 王云天问雷霆,“塞外的饥荒严重吗?” “残酷的干旱让并州粮食锐减,关内人逃出去很多,把边塞也吃成了家无余粮,后来铁人族来攻,跑回来的人说,不光塞外饥荒,拓拔鲜族也饿死了许多人,情形好一些的,大概也只有河套的白族,可是铁人族阻挡了通往白族的道路,我们拿不到粮食啊。” 越来越多的秃鹫啃食完尸体,往北方飞去了,人间也只有它们,还能吃饱了吧。 王云天回头,往军医处走去,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走进屋子,岩石垒成的屋子里非常冷,只有中间烧的一盆火给人淡淡的温暖。 关山望着关兰儿,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凌飞渡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满身的伤口,看着王云天。 “能动吗?” 凌飞渡点头。 “起来,做事。” 凌飞渡面色煞白,他流血过多,伤势非常严重。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挣扎着往起爬。 关山回头。 “我去。” 王云天极为严肃,极为冷漠,“这是他要做的事。” 关山不知道王云天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能换自己去,他绝不会让凌飞渡去。 凌飞渡已站起身,披上黑衣,将满身的伤口盖住,这个人间,没有拒绝的理由。 “跟我走。” 王云天扭头就要往外走,却被一个声音喊住。 “等一等。” 关山猛然回头,姐姐睁开眼睛,起身,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她问,“我去可以吗?” 王云天摇头,“我只用自己人。” 他们离开,决绝,沉默,像去做一件必死无疑的事情。 关兰儿有些惊讶。“他们是你的朋友?” 关山微笑,微笑中有一丝骄傲,“他们是我的朋友。” 于是他们对视。 四目相对,眼神复杂,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在想什么。 关兰儿看着倔强的弟弟,他已不是五年前年少轻狂的孩子,他此刻沉稳,内敛,精悍,他已像个将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关山哼了一声,起身一把抱住关兰儿。 她惊慌,颤抖,不知所措。 那一瞬间,他吻上了她,热烈如火。 嗯~ 那扯过眼角的泪水迷离了她的视线,迷离了她的爱情。 关兰儿终于开始挣扎,愤怒,用力的推他,可他抱的实在太紧,太紧太紧。 她拼命的躲闪,终于挤开了嘴巴,“你是狗吗?” 关山停住,看着关兰儿,“是。” “停,关山,我是你姐姐。” “我知道。” “我们不可能的。” “我知道。” 关兰儿看着已近疯狂的关山,“那你就停手,不要再做傻事。” 关山的眼睛里,是不是满眶的失望,他眼中出现的光芒让她心痛。 “闭嘴。” 他对她吼,“我不要听人间的屁话,你闭嘴,我就是喜欢你,天上地下,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可我不愿意。” “闭嘴。” 他又一次霸道的吻住她。 “你要是不愿意,五年前你就会拒绝我。”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又一次吻上她,不顾一切,像极了五年前的那个他。 “嗯哼。” 屋外有人,关兰儿终于挣脱了关山,站在一旁整理散乱的头发,幽怨的望着自己的弟弟。 雷霆将军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关山,“你从太原来?” “是。” “你见过刘琨?” 关山点头,“是。” “这个人怎么样?” 关山微笑,“我见到他的第一次,是他派人去青州收拢晋阳司马腾的残部,可是乞活军已全线奔溃,他们找到了我,于是我回到太原。他与周四海,墨子先生三人合谋,要推翻并州的奴隶制度,以奴隶为兵源扩充势力,我成为他的棋子和黑手,击溃了太原城里的贵族势力,将奴隶都聚集在了军队里,他这个人怎么样,你自己判断。” 雷霆苦笑一声。“你倒是讲的痛快,那么,你是刘琨的人?” “不是。”关山摇头,“我是自己的人。” 雷霆惊讶,“你已和刘琨翻脸?”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无法做别人的棋子,墨子先生自杀了,他用死来告诉我,不能做别人的棋子,所以,关山永远不会再做别人的棋子,我要带着我这帮兄弟,在北境的风云里,争一碗自己的饭。” 雷霆点点头,“原来,你是带头大哥。” 第十七章,雁门的条件 雷霆将军与关山谈了许久,关兰儿就坐在关山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可她的态度非常鲜明,她完全的支持她的弟弟。 雷霆将军说道,“五年前并州沦陷,只剩下雁门卫苦苦支撑,赵国的兵马曾打到雁门城下,官府瓦解,生灵涂炭,百姓亡者十之五六,如今雁门一无官府,二无兵马,只有长老制度勉强维系百姓,雁门卫乃是五长老召集的人马,所以,雁门卫属于地方军队,我无法服从刺史大人的命令。” 关山直截了当的问,“如何可以让雁门卫服从朝廷?” 雷霆道,“你是关兰儿长老的弟弟,我实话讲,百姓公举产生的长老制度,在某一些方面非常适合雁门,我的建议是将长老制度变成官府制度,即雁门的官员由百姓推举长老,长老推举官员,以票多者上位,一来可以团结所有的百姓,二来可以更好的为百姓谋利,以前,长老只类似于监察,没有实权,只能用民约乡俗约束百姓,我希望,公举制度能成为一个可能,在雁门之地施行。” 关山点头,又问,“公举的官员会造福地方,同样也会坐大势力,如果抗拒朝廷,朝廷该怎么办?” 雷霆将军显然胸有成竹,“朝廷掌兵,官府掌民,除了公举官员,还要公举监察部,给予监察部监察弹劾罢免官员的权利,即地方上两权牵制,朝廷以兵马压制,三权成圈,互相牵引,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 关山又问,“如果官员与监察同谋,该当如何?” 雷霆将军说道,“军队可以成立一个监察处,以对监察部门做出监察,官府成立一个监察处,对军队进行监察,如果有一天,三方合谋,那就只有靠朝廷的大军来解决了,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关山说道,“我确认一遍,将军交出兵权的条件是,雁门全郡改制,以公举选拔官员与监察,对吗?” 雷霆将军郑重的点头,“我不知道雁门还能撑多久,所以,我希望尽快得到刘琨大人的答复。” “将军也想搏一场。” “天下人谁不想搏一场?” 关山笑了笑,“我认为,奴隶制度和贵族制度的存在极大的妨碍了朝廷的发展,奴隶限制了官方的壮大,作为私有财产,奴隶无法被官府利用,反而使贵族壮大,壮大后的贵族与官府对抗,更加削弱了官府的能力,将军要的是以民治民,关山要的是万民平等,敢问将军,你我的主张,有没有冲突?” 雷霆听后,苦笑着摇头,“公举官员,虽说十分艰难,却是古已有之,且影响深远,公举,禅让师出有名,总不算太过恐怖,但废除奴隶与贵族,实则推翻华夏三千年来存世的根基,更为艰难,也更为恐怖,你的做法,可能带来的只有毁灭。” 关山哼了一声,“将军,晋朝都快要亡了,八百年前的秦国就开始废奴了,如今八百年过去了,奴隶改名叫部曲,叫族仆,叫家奴,敢问将军,和八百年前的奴隶,有什么两样吗?将军知道我见过多少奴隶吗?将军知道我与多少奴隶并肩战斗过吗?这样混乱的世道,这样狰狞的人间,难道不正是改天换地的大机会吗?大丈夫,七尺男儿,血气方刚,当然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事情,敢问将军,有何不敢吗?生死都是小事,将军还能怕什么?” 雷霆已不是年轻人,看着意气风发的关山,他不由的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好,好,好,关山,我听闻你曾是太原的校尉,既然你有此胆气,我赠你一方将军虎符,权当雁门郡助你了,旁的,我现在也给不了你,若是雁门公举的事情能成,我必然为你留下一支兵马,以做报酬。” 关山点头,“好,此事若成,将军给我二百人马足够。” “一言为定。” 关山点头,“一言为定。” “何时去办?” 关山微笑,“将军不急,击退铁人族,立刻去办。” 雷霆惊讶,“你已有了破敌计划?” 关山摇头,看着出现在门口,满脸凝重的王云天,“我没有,但他有。” 王云天走了进来,走到雷霆和王云天面前,说,“我只有三成把握,非常凶险,不,是极其凶险。” 关山微笑,“破敌的事情,你说,我做,说服刘琨的事情,我说,你做。” 王云天仍然满脸的担忧。“关山啊,无论这一次成功还是失败,你将永远是王云天的带头大哥。” 关兰儿一直静静的看着关山,他整场的表现都在向她证明,关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 王云天和雷霆已经分头准备,一场针对铁人族的战斗将要开启。 关兰儿说,“作为雁门郡的长老,我有保护雁门的责任,这一战,我要去。” 关山摇头,“铁人族的威胁远远小于刘琨的威胁,他是在中原混起来的人物,耳濡目染都是儒家和朝廷的东西,他一定会反对雁门改制,所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和王云天一起,去与刘琨谈判,你将代表整个雁门,那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上阵杀敌,有我足够。” 关兰儿说,“我怕你冲动。” “我要是冲动,就不可能活着回到太原。” 关兰儿忽然有些心疼,“你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处处需要我保护的少年。” 关山就笑“那你可说错了,找到你以后,你仍然要处处护着我,我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了。” “傻子,你已经是大人了。” “不,我还是孩子。” 他牵住他她的手,才发现她已非常削瘦,她只比我大三岁,却承受了远远超过我的苦难。 “姐姐,雁门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又如何成了长老?” “五年前司马腾率军撤往冀州,随军两万户,十余万人,太原附近的百姓几乎都去了,可是,太原哪止十万人,剩下的百姓慌忙北逃,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雁门也守不住了,我和许多人逃到了雁门,于是雁门城下激起了一场大战。” 关兰儿淡淡说来,似乎五年前的战争就在昨日。 “当时有数万百姓云集在雁门城,五长老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瞬间阻止了上万青壮,在雁门与赵国兵战了十几日,赵国兵伤亡惨重,不得不撤退,当时将领全部战死,五长老战死了三位,我作为太原流民的首领被推举为长老,雷霆也是在那个时候从百姓里选举出来的雁门将军,那一战,雁门城下亡了五万多汉人,战争胜利以后,许多人都逃走了,雁门只有长城附近还有人烟,到如今,恐怕也不到十万人了。” 关山可以想象到那一场战争多么惨烈,那一定比今日还要悲壮。 关山问,“雁门的饥荒严重吗?” “已经饿死好几百人了,要想撑过这个冬天,恐怕要饿死几千人。” “没有办法找到粮食吗?” 关兰儿道,“唯一的希望,就是夏国,可是铁人族封锁了雁门通往夏国的道路,铁人族也是饿疯了,才会这样不要命的进攻,塞外,恐怕一粒粮食都没有。” “铁人族不能用武力迫使夏国交出粮食吗?” 关兰儿摇头,“你或许没有真正的了解过铁人族,他们真的是兽人,他们没有文字,没有文明,甚至都没有几句语言,他们根本就是野兽。他们,不会懂得用势。” 关山点点头,“记得和刘琨谈判的时候,告诉他,雁门附近有三十万百姓,这是刘琨此刻最需要的东西,有百姓,刘琨一定会屈服。” 关兰儿问,“你是不是想要夏国的粮食?” “你也说了,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关兰儿有些担心,“如果夏国被铁人族攻破了呢?” “那到时候,可能只有找铁人族拿粮食了。” “你想要做什么?做将?做王?” 关山摇头,“你错了,我只想做一个带头大哥,带这帮兄弟做些事情。” “那你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关山郑重的看着关兰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然后娶你,花田月下,对酒当歌。” 关兰儿无奈的笑着,“我们能活到那一天吗?” “这不重要。”关山说,“重要的是,我要这么做。” “走,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做顿饭。” “好。” 雁门关是座兵城,作为北境最后一座关城,雁门是北境的希望,雁门城并不大,住满也就一万人,但此刻城里挤了很多很多人,他们期望雁门像五年前一样能够挡住敌人的进攻。 “你看,能跑的早就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跑不动的人,也许几天以后,就是一地的尸骨。” “粮仓空了吗?” 关兰儿点头,“早就空了。” 在兵府旁边有一座很小的院子,只有两间石头房,关兰儿进了屋里,换下铠甲,擦洗身体。 关山默默的站在身后看着,就仿佛,突然回来了家里,母亲在做饭,父亲在喝茶,姐姐在洗澡,自己在偷偷的看。 人间若没有纷争,该多好。 第十八章,一场大雨 一碗面糊,还有一块烤干的饼子。 关兰儿有些疼爱的看着关山,“家里只有这些了,你吃吧。” 那面糊很稀,为了凑成一碗,姐姐一定多加了水,她从小都是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如今,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一碗面糊。 关山把面糊推到姐姐面前,“从今天开始,你吃一半,我吃一半,你不吃,我不吃。” 他倔强的看着她的姐姐,关兰儿啊,五年,魂牵梦萦啊。 关兰儿是不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弟弟?她点头,“好,我先吃。” 窗外忽然飘来雨声,滴答,滴答。 关山苦笑,“这雨要是早来三个月,怎会饿死这么多人。” 所有的叶子都落了,才来了一场雨,一场大雨。 轰轰烈烈。 闪电在天空瞬间撕开巨大的窟窿,将天空分成两半,然后炸一声惊雷,天地颤抖。 哗哗哗。 倾盆大雨。 关兰儿忽然问,“关山,你真的爱我吗?” 她的声音很小,雷声很大,一点都听不清楚。 轰隆! 可关山却听的分外清晰。 “关兰儿,你记住了,五年前你跟我说,我是你的命,这句话,我会记一辈子。” “父亲让我嫁人,嫁一个强迫过我的人,是你冒死充军,杀人,升官,两个月,带着两百个兵踏平了那人的婚房才让父亲改变了主意,而你被将军抽了一百鞭子,抽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还让父亲逐出家门。” 关山只说了一句,“这是我该做的。” “太原城破,你怒杀赵郡守,带着八百个兵冲破了赵国军队的军阵,别人以为你是英雄好汉不愿意向赵国低头,你却告诉我,赵国兵马会糟蹋女孩子,你要让我逃出去,从此天涯海角不知所踪。” “都是我该做的。” 关兰儿已有泪水溅落,“你为了让我不再被人欺负,偷出了墨子先生的阡陌刀,红尘剑,却被墨子先生罚你抄了五千遍孙子兵法。” 关山便笑,“如今你的武艺已强了太多,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刚才,你又冲去铁人军中,不惜性命也要救我。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一定会嫁给你。” 关山有些得意,他一直都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男人。 关兰儿突然说,“可是我不能,我是你的姐姐,我们注定只能是姐弟,待有一日你光芒万丈,姐姐只会成为你的阴影。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像针,扎穿了关山的心脏,痛的像绞肉一般。 关山很冷静,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他当然明白,他当然知道。 “姐姐,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喜欢的男人,你只需要说一声,我就会放手,但是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放弃这份感情。” 他盯着关兰儿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我。” 轰隆! 苍天都在怒吼,人间尽是污秽! “我。。” 轰隆。 “我听不到。” 关兰儿开始笑,笑的很傻,很漂亮。 可是,关山真的没有听到。 她到底说了什么? 通通通。 有人敲门,王云天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他冒着风雨,手中拎着两瓶酒。 他进了屋子,将酒放在桌上,又放下一包切碎的肉。 王云天只说,“没有错,你给我的金子买的,这里物价奇贵,二十两金子已花去了八两。” 关山惊讶,“那是师爷毕生的积蓄,是给我们买粮食用的。二十两金子在平时可以买两千袋粮食。” 王云天鄙夷的看着关山,“你莫非忘了,赵家的家产已经充公,我们用公家的银子做公家的事,这私家的金子,算我借他的。” 关山一拍脑袋,赵家虽然这些年落魄了许多,但绝不至于没有几十两金子,“王云天,你可真是个酒鬼。” “人生若没有酒,王云天便不知道活着还有何乐趣了。” 王云天坐在凳子上,将酒瓶打开,顿时酒香飘荡。 “大哥,还没有介绍啊,我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 王云天的话若有所指,关山却十分郑重的看着王云天,“他是我的女人,你该知道怎么称呼。” 王云天抬头问,“你十分确定。” 关山点头,“我十分确定。” 那一刻,关兰儿有些紧张的抓着关山的手臂,是不是,第一次成为别人的女人,让关兰儿紧张? “好。”王云天大喊一声,“大哥的女人,就是大嫂,大嫂就是大嫂,我干一碗,敬大嫂。” 王云天倒满一碗酒,仰头就干了。 “刘琨,令狐盛,魏勋,刘然,是未来几年最难缠的对手,孤独仇是最强大的对手,就连五长老雷霆将军,也是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外面还有夏国,铁人族,拓拔鲜族,段氏鲜族,慕容鲜族,冀州还有王俊,青州还有石勒,凉州还有张家,对对付,铁人族再北面,还有一个什么柔然,天下纷纷乱乱,难得此刻平静,窗外大雨衬景,正当喝个痛快。” 王云天总是喜欢喝酒,喝酒的时候总是豪情万丈。 “何时破敌?” 王云天道“雨停破敌。” 关山笑,“好,喝,喝它一场大梦。” 于是两个男人狂饮不止,关兰儿在旁笑脸盈盈,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家的感觉了。 直到两瓶酒都喝完了,两个人也都喝多了,他们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关兰儿将关山扶到床上,将王云天扶在塌上。她苦笑着,默默的抓住了关山的手。她能感觉到,他的手,瞬间抓紧了。 于是,她伏在他的身上,安稳的睡去,在这乱世里,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温暖的胸膛更迷人了。 大雨磅礴。 一直下到很晚,很晚很晚。 到了深夜,有人出现在了屋中,他静静的走到镜子前,看到镜子旁有个小盒子,里面有淡淡的花香,他轻轻的打开盒子,是一盒花粉,他欢喜的看着盒子,想要用手指去沾一点花粉,却被一个声音惊住。 “那是大嫂的东西。” 他立刻收回手,盖住了盒子。 王云天问,“事情如何?” 凌飞渡回到,“与你说的,一模一样。” 王云天又问,“雨停了吗?” “雨就快停了。” 王云天起身,说道,“大哥,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出征了。” 关山轻轻推开关兰儿,可关兰儿已经醒了,静静的看着他,他们的手还紧紧的牵在一起。 关兰儿说,“一定要小心。” “好。” 关山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门外又冲进来一人,满身铁甲,腰佩长剑,手握钢枪,是秦万里。 “大哥,五百兵,都带来了。” 关山点头。 “好,出征。” 他握起阡陌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如此决绝。 凌飞渡就要尾随出去,被关兰儿拉住,她将那盒花粉塞进了凌飞渡手里。 “拿着。” 凌飞渡有些惊讶,又不敢要。 王云天在一旁说,“谢大嫂。” 凌飞渡握紧花粉,轻轻点头,“谢谢大嫂。” 勇士,将要出征。 关山走出院外,院外漆黑一片,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顿时照亮街道上的五百铁甲兵。 他们都是刚刚参军的奴隶,他们只是披上了铁甲,他们甚至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士兵,可现在,他们必须面对最强大的敌人。 “杀一人,削奴籍,杀两人,十亩地,杀十人,赏万钱。诸君,随我出征。” 轰。 雷惊四方。 秦万里,凌飞渡,石头三个年轻将领带着五百个奴隶兵跟随在关山的身后踏向战场。 这一去,能回来几个人? 天色就要放亮,黎明将要到来,王云天看着军队出征,也向城楼走去。 大雨已经停住,山里的空气如此清新,甚至连城墙下的尸气都似乎散去了。 远处,兽人的祭师又出现了,他们笨拙的跳着那诡异的舞蹈,敲击着手中厚重的皮鼓。 关兰儿不知道他们的计划,静静的看着他。 王云天说,“其实很简单,我让雷将军在尸体上撒了麻痹药,就是华佗先生医书上的麻痹药。我稀释了麻痹药,人吃下去,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起效,而且无色无味,没有其他反应,旁人看来,只像是睡着了。” 关兰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嗯?”关兰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时候,雷霆将军走了过来。 “王先生,正如你所料,秃鹫马上就要来了。” 呼啦啦。 天空聚集了上百只秃鹫,飞翔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然后猛的扑了下来。 大雨打断了它们,寒冷的雨水让它们放弃了进食,此刻,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吃一顿了。 秃鹫开始疯狂的抢食,地上上千具尸体,却足够它们吃很久了,于是它们将没有吃完的尸体撕碎,抓在爪子里,飞走了。 王云天看着一队队秃鹫离开,对关兰儿说,“昨天雷将军说,兽人的祭祀是为了召唤秃鹫,可是你知道这样巨大的族群不可能是野生的,一定是贴人驯养的,他们用鼓声来引导秃鹫,让它们进食,同时将剩下的食物带回去,带回去干什么呢?存放吗?我认为不是,巨量的尸体靠这秃鹫是消耗不完的,比秃鹫食量更大的,当然就是人,所以,铁人族会将剩下的尸体当做食物。” 关兰儿感觉有些恶心,“所以,秃鹫带回去的尸体里有麻药,而麻药会让兽人失去战斗力。” “没错,关山他们必须趁夜到达兽人的大营附近埋伏,等到药效发作,他们就可以杀进去。” 关兰儿忽然说,“万一你猜错了呢?万一兽人不吃人,或者你的麻药不起效果,或者兽人发现了麻药呢?” 王云天缓缓闭上眼睛,“如果是这样,他们将战至最后一人倒下。” 关兰儿心中焦急,“不行,我要去接应他们。” 第十九章,胜利 关兰儿对王云天的计划颇有些担心,她不是质疑这个计划,而是这样的计划太过凶险,她太担心刚刚重逢的关山。 关兰儿带了五十个士兵前去接应,他们越过山峰,远远的绕到了兽人大营附近的山顶上,望着大营。 那些秃鹫在天空中不停的飞翔,从雁门城下的战场抓起尸体的碎肉,运送到另一个山谷的大营里。 整个大营建在一面山谷上,他们已经开始生火,剧烈的肉焦味让人发呕。 关兰儿看到,不远处关山他们埋伏在枯草里。 但是她看不到关山在哪里,他们离的太远了。 凌飞渡伏在草丛里,拍了拍关山的肩膀。 “怎么了?” 凌飞渡指了指对面的山顶,看到山顶上隐约的人影。 “关兰儿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他从怀里抓出一只木鸟,木鸟的腹部有一个空洞,但他什么也没有放,将木鸟放飞了。 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也不做。 五百兵马,埋伏在铁人族大营的侧后方,今天的天气,依然乌云滚滚,似乎还有一场大雨。 关山一直在等,等待时间的流逝,铁人族已经开始吃肉,浓重的肉味飘满整个山谷。 关山说道,“我们兵分三路,从三面攻入,留下一条路给敌人逃走,攻入大营之后,我带一百人直扑中军大营,你们三路横扫全场,此刻兽人约摸还有五千,十倍于我,一旦无法支撑,立刻撤离,明白吗?” “明白。” “明白,大哥。” 关山已经重新找回了领军作战的感觉,他是一名优秀的年轻将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细雨飘飘洒洒,兽人已经吃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大营里的兽人越来越少,大多都进了兽皮帐篷里,不再出来。 直到,有一个站岗的兽人歪歪扭扭的摔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进攻。” 关山一声令下,五百兵马闻声而动,他们兵分三路,在高山上快速的突进。 噗。 一刀劈断了兽人的脖颈,当鲜血冲飞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 麻痹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大多数的兽人都已经昏死,他们无情的收割着兽人的生命。 一切都很顺利。 转眼间他们已经突破兽人大营,一个帐篷接着一个帐篷的杀过去,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他们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浪潮,席卷着兽人大营。 关山带着一百个士兵直扑中军大营,那巨大的营帐上挂满了骷髅。 长刀直入,关山冲进了营帐。 营帐里,端坐着一个长发的男人,他淡淡的看着关山。 “我早已料到,铁人不是汉人的对手,我们觉醒的太晚,失去了文明的机会,在文明面前,野蛮终将死去。” 关山问,“你是何人?” 长发男子说道,“南方都叫我们兽人,而我们自称铁人,你可知道,什么是铁人?” 长发男子站起身,脱去长袍,关山看到他满身的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 “许多疾病可以靠放血治疗,你们的毒药,放血之后,同样失去了作用,只是可惜,我没有能够挽救全部的铁人。你且看看,什么叫铁人,鲜血流尽,仍如铁骨,是为铁人。” 长发男子握起战斧。 “我乃铁人族新的领袖,阁下,与我一战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万古八荒,谁是汉家敌手?来战。” 关山狂奔向前,阡陌刀刀光闪烁,他立劈而下,凶猛无比。 嘭。 兽人首领硬抗一击,回手战斧横扫,将关山撞飞出大帐。 帐外,有上千名满身鲜血的铁人正和奴隶兵战在一起,铁人凶悍,转眼奴隶兵已伤亡巨大。 “秦万里,凌飞渡,左右突击,杀出大营。” 嘭。 兽人首领的战斧再次撞来,关山起身闪避,首领的力量惊天动地,关山完全不是对手。 硬碰绝不是办法。 通,关山被首领踢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 兽人,竟有这样强悍的人物。 关山重新站起身,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物,真是少见啊,今天,便让你看看华夏神兵的力量。” 阡陌刀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关山猛冲而来,怒吼一声。 “阡陌无痕!” 嘭。 两把兵器撞在一起,可谓旗鼓相当。 石头突然加入战阵,他的大刀横批向首领的后背。 “巨人!”首领惊呼一声,“你也做了奴隶?” “不。”石头大喊一声,“此刻,巨人是华夏的战士。” 石头舞着大刀,力抗铁人,他对着首领呼喊。 “你们赢不了的,快跑吧。” 这一场突袭,铁人族伤亡惨重,石头与兽人首领激战在一起,关山趁势而上,阡陌刀飞舞,那首领已无法抵挡。 兽人的祭师在击鼓,呼唤着所有的战士,可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战士寥寥无几。 大势已去。 兽人首领击开关山,回头吼了一声,所有的兽人开始撤退。 秃鹫被惊起,在天空盘旋,望着杀伐的人间。 “我叫不落的雄鹰,我们还会再见的。” 首领终于退去,留下无尽的尸体和梦想,他失去了进入北境的机会。 关山成功了,他们击退了铁人军队。 他回头,看到的是尸山血海里站着的兄弟,他只望了一眼,心就往下沉。 站着的,连一百个人都没有了。 铁人族至少逃走了两千人,他们疯狂逃窜,一路向北,通往西方夏国的道路终于畅通。 做成一件事,有时候,真的很容易,无非是搭上生命而已。 他们收兵,回城。 关山走在山谷里,狂风暴雨,寒冷的冬季,何时会来呢? 关兰儿站在他身旁,牵着他的手,他们并肩,走向雁门。 城门大开,雷霆将军列兵以迎,四位长老在阵列里恭候,是不是,这一战,又让关山当了英雄? 他忽然对关兰儿说,“姐姐,杀人,真的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她微笑着望着他,握紧他的手。 “这样的世道,我们由不得自己。” “关山,击退铁人族,你是头功,我以雁门将军的名义,赐予你雁门卫偏将军虎符,麾下二百兵马任你调度。” 雷霆将军实现了他的诺言,纯金的将军虎符,上面雕刻着古老的文字和符号,这,是权利的象征。 秦万里在身后长叹一声,“五年了,大哥,你终于成为将军了。” “你当知道,我渴望将军,可也害怕将军。” 王云天接过了虎符,送到关山面前。 “从今以后,你是我等的带头大哥,也是北境的,带头大哥。” 秦万里,凌飞渡拱手,“大哥。” 关山顿时豪情万丈,“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他就是我的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就带着我王云天,将北境搅个天翻地覆吧。” 关山握住了虎符,也握住了力量,二百铁甲兵列阵两旁。 “王云天,秦万里,你们带兵返回太原,并护送雁门长老与刘琨谈判,我若不在,你们一切听从周四海和王云天的安排,明白吗?” “明白。” 秦万里叹口气,“这个死胖子又爬到我上面去了。” “休要胡说。”关山骂了一声,“他们主事,我们做事,智者的声音,永远强过我们手中的刀剑。” 王云天微笑,“秦万里,永远都是二哥。” “不。”秦万里道,“自我见你与刘琨对堂时,我已知道,你比我强。秦万里没什么德行,就信一条,比我强,就是比我强,这第二把交椅,必是王云天。” 关山松开了关兰儿的手,他回过头望着她,他还有事要做。 “去太原,一定小心,我忙完事情,就来找你。” “你也要小心。” “还记得周四海吗,现在,我们与他同道,在太原有事情,他一定会出手。” “好。” 关山已跃上战马,“骑兵,随我出征。” 关山一马当先冲向远方,凌飞渡忽然走过来,“大嫂,我会带礼物回来。” 他说罢也冲上战马,率军追随关山而去,这激情燃烧的岁月啊,轻易的让年轻人疯狂。 众人望着关山远去,王云天说道,“收拢兵马,马上启程,赶回太原。” 秦万里拱手“遵命。” 残存的一百奴隶兵在王云天,秦万里,石头的带领下,重返太原。 雁门郡大长老和关兰儿随军南去,雷霆现在雁门城楼上观望。 关山北去,王云天南行,雁门,北境,似乎瞬间点燃了希望。 “传令,整军备战。” 一个激荡的时代,是不是就要开始了? 关山策马狂奔在塞外荒凉的戈壁上,远方有沙漠群山,也有草场遍野,他们冲向北方,然后顺着黄河一路向西,此去夏国统万城七百里,要最少三天时间。 白风敖,你是否在铁人族的屠刀下坚持着?还是,你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夏国境内只有三座城池,最近的一座城池是东胜城。 东胜城乃汉朝大将军霍去病击溃匈奴的战场,今日,这座要塞,是否还在? 关山手里只有五十个骑兵,这已经是雁门最后的骑兵。 当他们掠过沙场,看到远处那高耸的土城时,凌飞渡轻呼一声。 “兽人!” 第二十章,白族公主 枯草黄沙的戈壁上,巍然耸立着一座城池,东胜城。 兽人站在城池之上,俯视着人间。 这座城,已经被兽人占领,那么夏国的都城统万,会不会也被兽人攻破了呢? “绕道,去统万城。” 星夜兼程,一刻不敢耽误,关山狂奔向西,当他看到纵横的河网和草场的时候,河套,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数百里肥沃的土地,养育了夏国。 统万城下,兽人集结了五万兵马围攻都城,城池是用夯土堆砌,高达九丈,白族的领袖西夏王白风敖冷冷的看着城下连绵不绝的营帐。 关山离的很远,他们观望着统万城的情况。 一切都很平静,没有血腥的气味,也没有堆积的尸体。 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生战争。 关山说“他们在围城,像太原一样,完全没有进攻,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铁人族与孤独仇的动作,完全只是一个巧合?还是,他们都在等待着什么?或者,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夺取土地。” 关山心中疑惑,如此巨大的军事动作,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兽人族进攻了雁门关和东胜城,却对统万城围而不攻,孤独仇对太原也是一箭不发,他们要做什么呢? 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目标? 会有什么目标,比太原和统万城更有吸引力? 凌飞渡忽然说,“大哥,有人。” 在远处的草场里,有几个人正在张望着,关山下令,“抓回来。” “遵命。” 在一处隐蔽的树林里,凌飞渡带着三个人走了回来,他们高鼻阔目,满头灰色的卷发,皮肤发白,是白族人。 “你们是汉人。”为首的一个白族人惊讶。 “不错,我们是汉人,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白族人并没有被捆绑,只是被缴械,显然他们很配合。 “我们是五原城的士兵,半个月前铁人族袭击了夏国,围困了统万城,十天前有一股数千人的军队也袭击了五原城,不过他们并没有成功,我们在公主的率领下与铁人族作战,只是他们封锁了整个河套地区,我们无法突破他们的封锁,公主殿下命令我们潜伏进来查看都城的情况。” 关山点头,看他的模样,并不像说谎。 “五原城还在你们手里?” “是。” “你们还有多少人马?” 士兵说,“我们召集了所有的族人,有大约八千人,但士兵只有三千人。” 关山点头,“带我去找你们的首领。” 士兵问,“敢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雁门郡的将军,关山,奉命前来联络夏国共同抗击铁人族,在雁门关,我们已经击溃了一万铁人族。”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五原城离统万城还有三百多里,在夏国的最西端,这一路,又是两天的时间。 兽人号称有十万大军,雁门城下击溃了一万,统万城附近有大约五万,加上在河套地区扫掠的散兵,七八万肯定是有了,那他们为何没有强攻五原城呢? 是不是,他们的兵马,也达到了极限?没有力量再强攻五原城? 铁人族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军队,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一举吞并夏国吗?似乎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在一个黑夜,他们终于赶到了五原城,这里离太原已经非常远,从这里回去,即便是最好的马,也要至少八天的时间。 被俘虏的士兵已经进入城里禀报他们的首领。 关山有些寂寞,因为凌飞渡的话非常少,当你说话的时候,他会热切的望着你,却一句话也不说。 “记住,我们来,就一件事,粮食,太原城里的人,撑不了多久了。” “明白。” “为了得到粮食,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结盟,互市,出兵,甚至赠送土地都在所不惜,因为粮食,就是一切,没有粮食,就什么也没有。” 凌飞渡点头,“明白。” 关山苦笑,“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大哥,你教我的,我都会记住。” “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拿到粮食,粮食是我们结盟雁门,与刘琨谈判的筹码,更重要的,我们要让百姓活着。” “明白。” 关山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苦笑。 片刻之后,城门打开,有白族士兵冲了出来。 “关山将军,公主有请。” “带路。” 关山持刀,带着人马走进了这座城池,五原城。 经过低矮的土房,越过杂乱的街道,进了五原城的官府。 “关将军,请解下佩刀。” “这位将军,请问有没有带兵器,我们需要搜身。” 凌飞渡披着战甲,哼了一声,“剑不离身。” “那对不住,将军不能进去。” 关山莞尔一笑,“如果不能进去,就让公主出来见我们吧。” 公主,真的出来了。 她雪白的皮肤在烛光下映的更美,天蓝色的眼睛像人间的精灵,他有金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看上去,也有二十三四岁了。 “你们是雁门郡的人对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的气息。 关山已见过许多贵族,但没有一个人,比眼前的公主更像贵族。 “在下雁门卫将军关山,身旁乃是太原卫校尉凌飞渡。” “你们可以出兵吗?” 眼前这天仙一般的公主说话却十分简洁,在北境的星空下,她望着他。 “我们可以出兵帮助贵国收复东胜城。” 公主眉头一皱,“那统万城呢?” 关山摇头,“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击溃五万铁人族,即便加上所有夏国的兵马,也无法击败铁人族。” 公主似乎有些生气,“无法解救统万城,收复东胜便毫无意义。” “不。”关山直视公主,“铁人族并没有想要决战,他们只是为了牵制夏国和并州的兵马,等到事情完毕,他们就会撤去。” 公主疑惑,“什么事情完毕?” “赵国与铁人族联手,用铁人族来牵制夏国和并州卫,赵国腾出手来进攻晋朝,等到赵国的战争结束,铁人族便会撤退,所以,我们不需要进攻统万城的铁人族,只需要等待他们撤退就好。” 公主有些怀疑,“你确定?” “我确定。” “那你们来夏国,是为了什么?” “结盟!”关山说道,“并州与夏国结盟,我们的条件是,从夏国购买十万袋粮食或者肉过冬,我们愿意付出的代价是,五千兵马,收复东胜城,并在夏国需要的时候,随时出兵支援,共同对抗铁人族。” 公主摇头,“铁人族抄掠了整个河套,我们已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和肉,最多,一万袋粮食。” 关山微笑,“在太原,我们已经集结了两万军队与赵国对峙,在雁门,我们召集了一万兵马,刚刚击溃了铁人族一万人的军队,一万袋粮食,不足以支撑三万军队,我们要十万袋。” 公主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谈判,她有些犹豫。 关山继续说,“除了夏国以外,我们还会同拓拔鲜族结盟,并且从他们那里购买十万袋粮食,如果夏国无法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那么并州的军队,只能选择和鲜族站在一起,公主要明白,夏国一国,是无法抗衡铁人族的。” 公主咬了咬牙,“如果能够收复东胜城,我可以先卖给你们一万袋粮食,等到统万城解困,我会提供剩下的九万袋粮食。” 关山摇头,“这一万袋粮食哪一天运到太原,并州卫哪一天出兵。” “现在的形势,我没有办法运送这样多的粮食达到太原。” 关山却肯定的说道,“我相信公主可以做到。” 西夏国公主白薇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年轻将军,她点头道。 “好,我会运送两千袋粮食到西口,粮食一到,我需要看到并州的军队,只有我看到军队,剩下的我才能答应你。” 关山摇头,“一万袋。” “五千袋,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因为你们只来了五十个人。” 关山点点头,“好。” 公主以为关山还会坚持,当关山同意以后,她还有一丝恍惚。 关山说道,“我的兵马将会留在这里与你们共同战斗,我需要立刻回去禀告刺史刘琨大人,我希望,在我走的时候,能够看到粮食开始装车。” 公主挥手,召来了一个随从,“马上去办,准备五千袋粮食。” “是,公主。” 关山拱手告辞,公主看着英俊的将军离开,有些感叹,“为何夏国没有这样的将军,九月,你觉得,我刚才做的怎么样?” 公主身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年纪应该有三十多岁,身披铠甲,竟是一位女战士。 “公主做的很好。” “汉人缺粮食,我们缺兵马,汉人厉害了几百年,与他们结盟,我总是心中隐隐不安。” 九月说道,“汉人奸诈,却不野蛮,与汉人比起来,兽人是最大的危险,能够击退兽人,卖给他们粮食是非常划算的。” 白薇苦笑,“若是他们知道夏国举国也只有一万袋粮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帮我们。” 九月说道,“也许,他们也买不起十万袋粮食呢。” 白薇望着远去的关山,关山也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白薇。 他轻声说道,“这个公主刚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你信吗?” 凌飞渡却说,“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 关山忍不住心中一虚,这个公主,真是不简单呢。 “无论如何,只要能有一千袋粮食,就足够解决很多问题了” 第二十一章,分歧 从五原城往南,只需要十几里地,就是黄河。 一叶扁舟,顺河而下。 船夫是个年纪很大的汉人,他在这条河里跑了三十年,第一次接到这样急的买卖,最近到处打仗,很不太平,可是为了生计,船老汉还是接了生意,载着关山向并州驶去。 关山问老汉,“伯父,从五原城到西口渡最快要多久?” 老汉咧嘴一笑,“水急的时候跑的慢,水缓的时候跑的快,像今天的水,跑到西口,一路顺流,八百里水路,大概两天就可以到。” 关山问,“最近这几年河运怎么样?” 老汉听了直摇头,“兵荒马乱,根本就没有人做买卖了,只有一些强人贩些盐铁什么的,混口饭吃。许多人都快要饿死了,谁还有心思做水运。” 关山又问,“依伯父的见识,是并州土地好种,还是河套土地好种。” “当然还是并州,并州表里河山,养活了几百万人,这区区河套,只养得活二三十万人,许多地方都养了马,那粮食更少了。” “河套的马多吗?” 老汉点头,“多,多的很,马比人还多,只是最近几年被赵国抢走了许多,如今剩下的不太多了。” 关山望着这雄壮的北境山河,一时间感慨万千,夏国,能成为并州的盟友吗? 西口古渡在长城与黄河的交汇处,关山在西口下了船,直奔太原而去,这夏国一行,来回已是十余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太原城里如今是什么形势。 他独自一人匆匆赶回太原,在一座废弃的村庄里,找到密道,顺着密道走了十里,终于进了太原城,这是当年修的军事地道,如今太原城里的人,却是没有人知道。 太远郡守府。 瞎眼师爷愁容不展,王云天靠在炕上苦思冥想,秦万里在睡觉,关兰儿望着师爷,石头抱着大刀坐在门口。 关山看到他们的样子,便知道他们遇到了难题。 “诸位,什么事情愁成这样?” 没有人理他。 只有关兰儿轻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显然师爷和王云天正在努力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突然。 嘭。 王云天猛拍了一把土炕,“我认为,他们的目标,就是洛阳!一定是洛阳,绝对是洛阳。” 师爷也睁大了眼睛,“我认为,他们的目标也是洛阳。” 二人对视一眼,有惺惺相惜之感。 王云天站起身,激动澎湃,“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刘渊或者刘聪策划,他们让铁人族牵制了并州和夏国,让石勒牵制了鲜族和王俊,那么北境的力量将无法支援帝都,他们就可以集中力量,一举拿下帝都洛阳,大棋,好大的一盘棋,赵国真是要大干一场啊。” 关山忙问,“最近可有洛阳的消息?” 王云天道,“听闻前些日子东海王司马越集中了十余万大军于洛阳固守,此刻赵国一定在等待机会,他们在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关山心中一沉,如果,赵国的目标真的是洛阳,那么大晋王朝,是不是,就要彻底毁灭了? 瞎眼师爷沉声道,“南朝已没有力量,这十万兵马是南朝最后的兵马,只有北境的人才会救援洛阳,因为洛阳的陷落将让北境失去最后的依靠,所以,牵制住北境的力量,赵国就有了毁灭中原的机会。” 王云天说道,“这既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赵国所有的精力都在南面,他们在北境的力量会尽量避免决战,那么这个空隙,就可以使我们召集军队,组成联盟。但是这个时间究竟有多长,没有人知道,也许,此刻赵国的兵马已经在进攻洛阳,在洛阳战事结束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关山突然摇头,“不。” 所有人都望向他,“天子的存在让汉家人和众多弱小的部族拥有了信心,只有天子能让天下人凝聚,一旦洛阳陷落,天子死去,整个天下都将分崩离析,所有的势力都会失去对朝廷的信心,他们将自我发展,形成真正的割据势力,天下将出现数十个国家,到了那个时候,谁也没有能力再一统天下了。” 关山看着所有人,“天下一统很重要,没有了天下一统的信念,中州,将陷入永久的战乱。” 王云天问,“你是说,要救援洛阳?” “没错,不为天子,不为朝廷,只为了天下的希望,我们也必须救援洛阳。” 王云天这一次摇头了,“我认为,我们没有力量阻挡赵国对洛阳的进攻,与其飞蛾扑火,不如在北境趁此时机大肆发展,崛起的北境对中原来说才是唯一的希望。” 关山有些犹豫,“你认为,不去支援洛阳是对的。” 王云天肯定的说道“没错。” 关山转头望向周四海,“你认为呢?” 瞎眼师爷看着关山,“我认为,我们此刻太过弱小,只有集中力量做一件事才有可能成功,所以我支持王云天的计划。” 关山扭头看向秦万里。 秦万里只说了一句话,“大哥,你可以代表我。” “好,我们继续做我们的事情。” 关山没有坚持,他太明白一个团结的组织是多么重要,个人的想法永远不能凌驾于多数人之上。 智者的声音比武者的刀剑更加锋利。 “与刘琨的谈判如何了?” 关兰儿说,“刘琨已经全部答应。但是条件是,我们将离开太原。” “去哪里?” “雁门。刘琨同意给予师爷雁门郡守的职位,包括秦万里,凌飞渡,你,和王云天都由师爷安排官职,雁门可以保留公举制度,推举出来的官员交由刺史府任命。” 王云天补充道,“同时刘琨要求我们放弃所有的兵权。” 关山问,“你们同意了吗?” 王云天摇头,“还没有,军队是你组织的,必须要经过你的同意。” 关山立刻点头,“答应刘琨,拿下雁门郡守的位置,离开太原,这已是最好的办法。” 关兰儿说道,“刘琨会抽空雁门的青壮,交出兵权以后,我们将失去军队,雁门已无法再召集军队,就是说,你们努力的一切,只换来雁门郡守一个官位。” “值了,只要有权利,兵马总能够再有的。” 王云天说道,“近日刘琨在阳城的兵马大肆征收士兵,他们以废奴令为号,征招了所有贵族的奴隶,我估计,阳城此刻能有两万士兵。” 关山点头,“这就是权利的好处,刘琨是并州刺史,他可以这样做,无论如何,废除奴隶,不是一件好事吗,强大的刘琨对我们来讲,也是有好处的。” 瞎眼师爷突然说,“太原是走是留还要商议,太原是北境的风暴中心,同时也是最有机会的地方,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在太原掌握更多的力量,我们将有机会一跃成为强者。” 计划就此陷入僵持。 对于乱世中的战略,每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因为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 石头从门外走来,他有些颓废,说,“最后的粮食,已经没有了,从现在开始,就要饿肚子了。” 关山问,“一点儿粮食都没有了吗?” 石头摇头,“刘琨的军营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粮食,但是太原城,已经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关山说,“夏国的公主答应运送一批粮食卖给我们,此刻需要和刘琨谈判。” 关山看向王云天,“还是要你去。” 王云天问,“粮食多久能到?” “五千袋粮食,十天以后可以运到太原城外。” 王云天摇头,“太原城恐怕撑不了十天了。好,我去找刘琨。” “在找刘琨之前,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关山,周四海,王云天,秦万里在商讨计划,关兰儿出门,看到石头有些丧气的靠在墙上。 “有心事?” 石头点头,“俺带了五百个奴隶兄弟去雁门,回来的却连一百个都不到,这样的世道,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关兰儿问,“活多久,重要吗?” 石头瓮声瓮气,“俺就是个奴隶,俺生下来父亲就死了,母亲又是个汉人,他们就说俺是杂种,是九世轮回的奴隶。” 这个老实巴交的巨人在叹息,“俺从小被人欺负惯了,胆子小,本事也小,莫名其妙的摊上这造反的事情,俺也害怕,俺也恐慌,俺多想好好的过了这一辈子,管他什么巨人,管他什么奴隶,俺其实都不在乎,可是让俺带着那么多人去死,俺真的,真的有些哆嗦。” 巨人,也终究是个普通人吧? 他身高近一丈,北境还有一个人能强过他吗?他可以和铁人族不落的雄鹰战的旗鼓相当,连关山都不能。 关兰儿多么聪慧的人,她问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巨人忽然笑的腼腆,“是有,就是那个原来府里的小丫头,名字可好听,叫花儿,她比我小两岁,也是九世的奴隶,翻不了身的贱籍。” “所以你造反,想给她一个机会。” “是有些这个意思,我认为,我自己的生死都不太重要,可花儿,应该过几天人的生活。” 关兰儿微笑,“为此,你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就是不知道,我还能看她几天。” “你不过是和关山一样,想让别人好活几天罢了,这样的人,该多些才是,石头,不要害怕,我们都会死去,人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死人坑,秦皇要跳下去,汉武要跳下去,你我,关山秦万里,王云天周四海,还有花儿,我们都要跳下去,唯一不同的就是,你跳下去的那一刻,会不会后悔。” 石头应该是在想着那个叫花儿的姑娘吧。 他说,“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 第二十二章,带我造反 石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却又是一个不普通的人。 他是巨人。 “你家弟弟,实在是一个坏的狠的人。”石头这样评价关山,“他轻易的说出要废除北境奴隶,那一句话,就像一把火,把太原城给烧了起来,八百年来,他是第一个说出这样话的人,他又总是站在最前面,提着刀,让所有人看着他。” 石头有些双眼泛红,“你知道吗?他给人希望,可希望这东西,最要人命。” 关兰儿问他,“你愿意为了北境的变革,像关山一样冲在最前面吗?” “傻子才愿意。”石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 关兰儿也有些伤感,她拍了拍巨人的手臂,扭头往回走。 却忽然听到巨人说。 “可我就是个傻子啊。” 推开门,屋中的争论已越发激烈,秦万里坐在堂中,抱着一壶酒在喝,那应该是王云天的酒。 他喝一口,骂一句,“王胖子,这是什么糟糠东西,这么难喝。” 王胖子气呼呼的反驳,“有本事别喝,给我留着。” 秦万里把他的钢枪支在身旁,“我偏喝。” 王胖子看着青雷洗血,心疼的咬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屋中的局势,关兰儿看在眼里,她虽然只和他们接触了几天,但她明白。关山拥有军队的支持。 秦万里,凌飞渡,包括石头,他们都支持关山,就像此刻,秦万里就坐在关山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却在告诉每一个人,关山不是一个人在说话。 关山说,“这个庞大的计划会死很多人,我仍然认为应该放弃太原。我们不能把过多的精力和力量消耗在与刘琨的博弈中,时间是我们此刻最紧要的东西,我们必须把握时间,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无论太原还是雁门,依托刘琨的刺史令,我们拉起一支两三人的兵马,立刻,我们就能拥有话语权,没有力量,便没有一切。” 在放弃太原这一点上,王云天同样支持关山,“不错,周大哥你的这种计划,太过庞大,也太过艰难,这个计划的代价也实在太大。” 周四海显然非常坚持,“我认为,为了巨大的胜利,付出伟大的牺牲,是必然的,也是值得的。我们现在的崛起,会遭到多方面的打击,依托刘琨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保护,他没有能力横扫北境,那么我们的崛起要受到刘琨的打压,要面对北方的铁人族和南方的赵国,我们会成为首当其冲必死无疑的棋子。别说两千兵马,今天的并州,你有两万兵马,也是必死无疑。” 关山有些激动,他猛拍案桌,“不能这么做,这样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忘了墨子先生了吗?”周四海突然说,“先生自戕而死,各位都忘了吗?” 关山针锋相对。 “我已说过,绝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瞎眼的师爷苦笑,“要在这人间混,就得按人间的规矩来,我们且定个十年计划,看看能不能成功。” 关山摇头,“大哥,你没有说服我。” 瞎眼的师爷伸出手,指着关山的心脏,“等有一天,你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一定会这样做。” 场中顿时陷入沉寂。 王云天突然出声,“我王云天何等自负,何等高傲,我连刘琨都不放在眼里,可北境的人啊,实在让王云天佩服,你们够狠,真的够狠。” 关山在想什么呢? 他非常忧虑,他看看周四海,看看王云天,他回身问秦万里。 “别喝了,告诉我,该怎么办?” 瞬间所有人都望向秦万里。 秦万里已喝了许多酒,却一点都不醉,“不用问我,谁也不要耽误我喝酒。” 关山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觉的有些胸闷,他想看看北境的天空,有没有希望。 他一直走到了街上,荒芜破败的太原城,街旁的乞丐在烧锅,煮着一只老鼠,却笑的很开心。 那个疯子满脸的黑泥跑了过来,“关山关山,带我造反,关山关山,带我吃饭。” 那疯子的一句话,便轻易的惊动了整条街,许多人听着疯子的呼喊走到了街上,他们互相搀扶着,把关山围在了中央。 有须发皆白的老奶奶,满脸刀刻般的褶皱,“关山关老爷,俺家孙子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你给想想办法,要是造反给饭吃,大娘提刀就去。再不给饭,大娘就只能煮了自己,给孙子吃了,刘家最后的香火,不能活活饿死了啊。” 有胆大的人附和,“对,关老爷,要是造反给饭吃,小的提刀就去。” 关山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心中发痛,生死关头,谁管这群人的死活? 他说,“各位父老记住了,关山不造官府的反,关山要的是官府善待北境的父老,他不管百姓的死活,关山就跟他作对,可我们不是要反这朝廷,没了朝廷,我们都得和五年前一样横死街头。你们只需要记住,官府不管的,我关山管,官府不做的,我关山做。” 那白发奶奶跪在了关山面前,关山拦,却如何都拦不住。 “给我们一口饭吃,天上地下,大娘都跟你干了。” “关老爷,已经饿死许多人了,救救我们吧。” 街上。 上百人,跪在关山的面前。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怎么办? “明天此刻,来郡守府吃饭,给关山一天的时间,好不好。” 轰。 天空有惊雷炸起。 谁,来救北境。 关山匆匆走回郡守府,他满脸杀气,他已没有办法,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冲进屋里,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暴怒的关山。 “哪里有粮食?” 王云天已明白,关山一定要做事情了,他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整个太原,恐怕只有两个地方有粮食。” 关山问,“哪两个地方?” “一个是刘琨的军营,但刘琨绝没有多少粮食,他也绝不会给你,饥饿会摧毁我们,这是他想要看到的。” “那还有一个地方呢?” 王云天苦笑,“还有一个地方,当然就是赵国军营。” “孤独仇?” 王云天点头,“孤独仇一定有粮食,他收刮了整个太原。” 关山回头,“万里,随我闯营,太原,一刻都等不起了。” 青雷洗血瞬间握在手中,秦万里大笑“这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关兰儿伸手拦住关山,“孤独仇会给吗?” “那要看拿什么换。” 关山看着她的姐姐,她这样要强的女人,只有对自己,如此温柔。 “万里,随我出征。” “走。” 关山与秦万里出府,一路向太原书院走去,路上,有人在呼喊。 “关山关山,带我造反,关山关山,带我吃饭。” 秦万里笑,“这才像一个带头大哥。” 赵国军营,就在太原城下,当夜幕来临的时候,关山和秦万里两个人来到赵国军营的营门。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有士兵戒备喝问。 “去通报孤独仇,关山,秦万里要见他。” “站在原处,我去通报。” 北境寒冷,孤独仇生起巨大的篝火,有许多女人围着篝火跳舞,她们是孤独仇军营的军妇,孤独仇的军队一定会有女人,因为这里有两万个如饥似渴的野兽。 他看着火光照耀着夜空,他和普通的士兵坐在一起,他们有酒,虽然不多,却让冬天不再寒冷。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将军,关山秦万里来访。” “哦?故人来访,快请进来呀,平日教你们的都忘了吗?” “是,将军。” 军营大开,士兵收起刀剑,带着关山往里面走。 人群让开道路,关山看着坐在皮毯子上正喝酒的孤独仇,看着这里欢腾的舞蹈和开怀大笑的士兵,似乎,他们不是敌人,似乎,战争已经远去。 孤独仇呼唤他们“好朋友,快快来喝酒。” 关山走到孤独仇身边坐下,他甚至带着刀,秦万里甚至握着枪,完全没有人理会他们,就像,他们不是敌人。 关山坐在孤独仇身边,“你真不怕我来杀你?” “杀我有用吗?这两万大军会退吗?” 关山摇头,“不会。” “那你便绝不会杀我,我也知道你来做什么,太原城应该已经断粮,你来买粮。” 关山抓起孤独仇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没错,就这么个事情。” 孤独仇却说,“你并没有把握我会卖给你,但是,我一定会卖给你。” 关山问,“这么痛快吗?” “和好朋友,当然要痛快。” 如果孤独仇不是赵国的将军,关山一定会交他这个朋友吧,他意气风发,自信洒脱,他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子从容,实在让人着迷。 “你能给我多少袋粮食?” “三百袋,不能再多,若是一个月后仍是如此局面,我可以再卖你三百袋。” 孤独仇清楚城里有多少人,三百袋粮食,只够太原的百姓苟延残喘,绝不够他们吃出战斗力。 “你们的粮食也不多吧。” 孤独仇丝毫没有把军粮当作秘密,“我的军队扫荡了太原附近十八县,又从铁人族那里获得了五百袋牛肉,约摸够撑到明年春天了。” 关山点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联合了铁人族牵制北境的力量,伺机进攻洛阳。” “完全没错。”孤独仇竟一点都不隐瞒,“进攻洛阳的事情,一定会做,一定会做成,从赵国建国的那一天起,只有一件事,消灭晋朝,攻破帝都。所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实,都不需要猜。” 孤独仇忽然凑过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并不是不想撤兵,我是怕撤兵回去,他们抢我的粮食,那我还不如赖在这里,自己好吃好喝。反正我给他们送回去好几万平民,已对得起他们。更何况,你们根本没有能力进攻我。” 第二十三章,放粮 孤独仇将关山当作朋友,人间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对关山很亲近,他说,“这三百袋粮食只有一个条件,万一,我讲的是万一,我们进攻太原,你不能和我为敌。” “就这一个条件?” 孤独仇点头“就这一个条件。” “好,我答应你。” “来人,带关山领三百袋粮食。” 事情,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这是关山绝想不到的,孤独仇甚至丝毫没有难为他。 秦万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走的时候偷了两罐酒,嘴里说着,“王胖子那是什么酒,且让他看看我给他带的酒,比他的破酒强上多少。” 关山一路都在思考,敌人的做法,当然是有目的性和阴谋性的,但有一个悖论,即让太原百姓有饭吃的人,是孤独仇,这个人好与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的事情。 那么,对于太原的百姓来说,孤独**刘琨,哪个更好一些呢? 回到郡守府,王云天问“买到粮食了?” “买到了。” “多少?” “一个月三百袋。” 王云天点点头,“周大哥,准备银子吧。” 师爷道,“所有的钱都已经秘密运到城外了,会有人付钱的。” 关山松了一口气,“好,天亮的时候开始施粥。” 王云天道,“而且要写关山将军捐赠施粥,不光要写关山的名字,还要每个人说一声,关山是大英雄。” 关山听后感觉有些不妥,“为何要这样做。” “要让太原的每一个人都记住你的名字,不光要在城内施粥,等夏国的粮食运到了,在城外也要施粥,并且要靠这点儿粮食,拉起几百人的队伍去雁门,躲开太原这个地方,为我们留一条后路。” 周四海同意,“应当这样做。” 关山也同意,“可以。” 秦万里已经又喝了一壶酒,“今夜各位睡个好觉,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忙。” 关兰儿已经睡下了,就在郡守府里,关山去找她,门从里面插上了。 关山便用刀伸进门缝里,一点一点噌,想要噌开门。 屋里的关兰儿并没有睡着,她当然听到了动静,知道有人在开门。 她问,“关山?” 门外的关山在紧张的干活儿,回了一句,“别说话。” 关兰儿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要进来,进来做什么。她不说话,静静的听着,她感觉心跳加速。 嘎吱。 门开了,在星光的夜色里可以看到关山反手关上了门,然后把刀放在了桌子上。 他在脱衣服。 脱了外衣,脱了外裤,脱了鞋子。 关兰儿太紧张,忍不住说了一声。“别过来。” 关山又唬了一句,“闭嘴。” 他太了解她,他知道怎样让她听话,他已经走到了床边,一掀被子就钻上了床。 关兰儿握住了剑,顶住关山。 “你要动我,我就拔剑。” 关山丝毫不理会关兰儿的反抗,他伸手就把关兰儿搂进了怀里,她想挣扎,他就抱的越紧。 关山握住红尘剑,直接扔到了桌子上,阡陌刀和红尘剑又凑成了一对,床上的两个人也抱在了一起。 “不能睡我。” 她盯着他的眼睛,身体被他抱紧,她感觉快要撑不住,她的心脏跳的实在太快。 “嗯~” 关山瞬间吻住她的唇。 “话真多,闭嘴。” “嗯~” 关山已经拉开了关兰儿的衣服。在她不停的反抗下,关山仍然把她按在了床上。 门上有一个影子,关山并没有察觉,秦万里正蹑手蹑脚趴在门缝里看着。 他今天喝了许多酒,此刻表情夸张,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望着屋子里面。 只听得里面女人在反抗,男人在用强,一阵挣扎的声音。 他越听越兴奋,越不敢相信。 他忽然喊了一声,“大哥,她是你姐姐。” “滚,睡的就是我姐姐。” 关兰儿羞红了脸,突然停止挣扎不动,她一定很难过吧。 “啊,轻点。” 他们已经无法分开,关山和关兰儿,这一对姐弟,要如何面对人间的白眼? 秦万里被骂了以后,真的跑走了,他先去找王云天。王云天正躺在床上思考,他很烦躁,他睡不着。 通。 秦万里踢门进来,说了一声,“王胖子,告诉你一件事,关山把他姐姐睡了。” 王云天淡淡的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 看着秦万里喝多了像个调皮小孩的样子,王云天也忍不住骂了句,“滚蛋。” “好嘞。” 通。 秦万里踢开了周四海的屋子,“周大哥。告诉你一件事,关山把他姐姐睡了。” 师爷在黑暗里睁着一只眼睛,实在有些吓人,他问,“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 师爷接着骂了一句,“滚蛋。” “是。” 秦万里真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到处说这件事情,他最后冲到了石头屋里,巨人睡在一丈长的大床上,看着冲进来的秦万里。 “大石头,告诉你一件事,关山把他姐姐睡了。” 大石头呼哧呼哧的问,“你没有睡过女人?” “当然没有。” 大石头说,“你混的还不如我,你快去偷听,学学经验。” 秦万里很乖的又跑到了关山门外,趴在门缝里继续偷看,屋子里太黑,他只看到关兰儿趴在关山的怀里,吻着关山的脖子。 关兰儿悄声问关山,“万里没有找过女人吗?” “他?他见了女人都躲。” 关兰儿就笑,“他这么勇敢的人,也害怕女孩子?” “每个人都有弱点。” 关兰儿就问,“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关山认真的望着关兰儿的眼睛,他们从出生就认识,但此刻,关山无比认真,他说,“你就是我的弱点。” “你真不怕人间的流言吗?流言是一把刀,它会毁了你。”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抱紧他,紧紧的抱紧他,有泪水滚滚而下,她已经不是小孩,她太明白人间的恶毒。 她究竟是开心,还是害怕? 关山抚摸着她柔顺的后背,说,“亲我。” 一夜,眨眼便过去。 已经有士兵在磨面,一大锅疙瘩汤已经架在了郡守府门口。 太原城里,究竟有多少百姓?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个疯子第一个冲了过,他握着一个破碗,开心的大喊。 “关山关山,带我造反,关山关山,带我吃饭。” 他舀起一碗疙瘩汤,手舞足蹈。 慢慢有许多人闻声赶来,一百个士兵列阵在郡守府门外,所有的百姓排队领饭。 人山人海。 石头从外面回来,“将军,我去数了数,已数到了两千人。” 关山点头,“一天只能放十袋粮食,多一粒也不可以。” “明白。” 太原城里的人,比关山预计的还要多,到了中午的时候,已有三千七百多人了。 十袋粮食一千斤。 四千人,一人二两。 二两粮食,已可以让人活下去。 关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三百袋粮食,救了整个太原城啊。 人群里有一个打扮的很干净的姑娘,她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却没有去吃,他看到关山站在那里,便走了过来。 “您是关将军。” “我是。” 关山看着眼前的姑娘,姑娘约摸二十三四岁,应当和关山差不多大,她长的很清秀,只是她眉头很重,像一个强势的女人。 她说,“我来买粮。” 关山摇头,“赈灾的粮食,一粒也不能卖。” 姑娘却有骨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将军,我要买粮。” 关山道,“我若卖给你一个人,就得卖给太原所有人,我没有那么多粮食。” 姑娘问,“你很讲规矩?” “笑话,没有规矩,如何做事?” “好,粮食我不买了。”姑娘鼓起勇气,“敢问将军,女子要开间商铺,去哪里办商契?” 关山惊讶,“如此年头,你是第一个要办商契的人。” “将军只需要告诉我如何办就是。” “秦万里,去带姑娘找郡守大人。” 秦万里英气勃发,他出得门来,一眼瞧见了姑娘。 “姑娘随我来。” 女子踏入了这郡守府,匆匆走过庭院,去见周四海。 瞎眼师爷正坐在炕上吃饭,他已很久没有吃饭,女子看到,师爷碗里的,就是门口大锅里的疙瘩汤,而在师爷对面坐着一个胖子,他的碗里同样也是疙瘩汤。 “不知哪位是郡守大人?” 师爷抬头瞅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我是。” “女子顾小红,想在迎泽大街上开一家商铺,特来办理商契。” 周四海忍不住望向王云天。 王云天在吃饭,没有理他。 师爷说,“近日遭逢战乱,官府瘫痪,已难以为商家提供帮助。” 王云天却突然说了一句,“办。” 周四海其实并不知道官府办理商契的流程,他看向王云天,“这位是太原府的知书王云天。” 王胖子终于站起身。 “在郡守府门口支起五条长案,由郡守周四海,知书王云天,总衙秦万里三人共同办理太原府公务,从今日起,太原府所有公务以我三人共同盖印为准,石头,马上去办。” “是,大人。” 王云天问顾小红,“红姑娘,不知道你要开家什么商铺?” 顾小红淡淡说道,“青楼。” 第二十四章,分裂 太原城自永嘉年被破,五年来,太原复苏的第一座商铺,竟然是一家青楼! 郡守大印摆在了长案上,周四海,王云天,秦万里三人端坐在长案后开始办公,几千人看着他们。 王云天问顾小红,“姑娘,店主是你。” “是我。” “店名呢?” 顾小红说,“就叫醉红楼吧。” 王云天叹,“好名字,依此刻太原税务,商贾十税一,每月一缴,必须保有完整账单以备查验,月初十天自行前往太原总衙缴纳,逾期将由官差催收,拒不缴税,商铺查封,商家下狱,你可明白了?” 顾小红说,“明白。” 王云天已手拟了一份商契,他举起来对顾小红念。 “太原商契,商家顾小红于迎泽大街八号院开业青楼,所涉商业为男女床围之事,执此证,营此业,须严守律法,依法经营,依法缴税,此证,受大晋王朝保护。” 顾小红问,“大人,可需要按时换证?” “换什么证?此契不失,永不需换证,待你停业之时,切记交还商契就是。来,盖上知书大印。” 嘭。 “盖上总衙大印。” 嘭。 “盖上郡守大印。” 嘭。 三个鲜红的大印盖在商契上,此刻,顾小红便可以合法经营。 “此证一式三份,万里,去随顾小红查看商铺,如地址属实,房屋属实,核发商契。” “是,大人。” 秦万里接过商契,“顾老板,请带路。” 顾小红有些恍惚,在太原城里,开一家青楼,如此简单吗? 她本以为,会极其艰难,青楼这样的铺子,不应该是非常难办的吗? 这里,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啊。 迎泽街八号,是一处很宽敞的院子,八间正房,八间厢房,加上八间临街房,共有二十四间房。 “顾老板,这房子是租是买?” “是买的,原来的房主逃亡外地,我只花了十两银子买来。” “可办了房契?” “有签字画押的房契。” 秦万里将商契递给顾小红,“顾老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太原城里第一个老板了,如今太原城里很乱,如果需要官府保护,去找郡守府里的总衙。” “多谢大人。” 醉红楼的牌匾早就做好,待秦万里走后,顾小红一个人将牌匾挂在了大门上。 她看着这个牌匾,心中忐忑不安,这样的世道,青楼,能活的下去吗? 她转身,向街道里走去,走到一处巷子口,巷子口有一个削瘦的姑娘,她的老母亲已经死去了,她连葬母亲的钱也没有,是顾小红给她葬了母亲。 “跟我走,管饱。” 姑娘抬头,“你真的开了青楼?” “当然是真的。” 姑娘问,“你能保证,我跟你走,不会饿死。” “如果真有饿死的那一天,第一个饿死的,一定是我顾小红。” “好,我跟你走。” “从今以后,你要喊我红姐,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好,红姐。” 顾小红在茫茫人海里,捡了一个姑娘,他又去找了一个小混混,三个人,醉红楼开业了。 青楼的价格摆在了门口,一斤粮食一次。 明码标价。 童叟无欺。 一整天,没有一个客人,顾小红已经几天没有吃饭,她看到外面有个人影,像是秦万里。 秦万里奉王云天的命令,观察青楼的生意,这个从王云天周四海手里开起来的第一家铺子,不能倒。 醉红楼和关山一样,都是太原的希望。 他进来了。 拿着一斤粮食。 顾小红对着姑娘喊,“春儿,接客。” 春儿今年不过十六岁,梳洗打扮以后,非常清纯可人。 门口有个小二,是个瘸子,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他拐着腿迎上来。 “爷好,里面请。” 春儿还很小,她并不懂如何做生意,她只是听话的走过来,搂住秦万里的手臂带他进来。 秦万里对春儿没有兴趣,她太小了,他反而对这个有些倔强的老板娘有些兴趣。 他把粮食放在桌上。 “敢问,顾老板接客吗?” 顾小红直直的望着秦万里,“接。” 秦万里看着顾小红走过来,她挽起发髻,满脸雪白,那是饿的发白,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上,依然散发着一种从容。 “我要你抱我一下。” 顾小红伸手便抱住他,秦万里有些惊讶,又有些惊慌,他那握剑握枪的手,突然抚摸上女人的身体。 有一瞬间,他恍惚了。 “好了,我已买到我想要的,粮食放这里,我走了。” 秦万里转身离开。 决绝没有停留。 今天的一斤粮食,都可以顶得上一条命了。 可秦万里,什么也没做,只让顾小红抱了自己一下。 从醉红楼出来,秦万里满脸通红,心脏狂跳。 “原来,抱着女人是这种感觉,天呐,秦万里,你二十三年了才抱过一个女人,真是白活了。” 秦万里回到郡守府的时候,王胖子跳着脚在骂。 “秦万里,你竟然拿我的粮食去青楼,你真是个蠢货,蠢货啊。” 秦万里却完全不理会王云天,他看瞎眼师爷在吃晚饭,便冲过去抱住师爷的大腿,“大哥,周大哥,好大哥,借二两粮食。” 师爷飞快的将碗里的饭扒拉进嘴里,然后踢开秦万里。 “滚。” 秦万里却抬起天真的眼睛,“周大哥,这次不能滚,这次要粮食。” 关山从门外进来,将秦万里拎起来,扔了出去。 “各位,是时候组建我们的商队了,越是动荡的年月,越需要一支强大的商队,否则我们无法撑过寒冬。” 师爷说道,“此刻凌飞渡在夏国回来的路上,依我看,就让云天筹备一个商号,由凌飞渡护送商队,与夏国和拓拔做些生意。” “好。”关山同意,“马上就办。” 王云天说,“太原围城之势不知道持续多久,孤独仇的压迫非常有效,刘琨无法聚集起力量,冬天将会毁灭我们,如果不改变当前的局势,我们几乎必死无疑。” 关山却说,“办法简单的很,孤独仇两万兵马,绝不算多,他无力横扫并州,他北上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我们,所以他不会与我们决战,只要刘琨舍得一身剐,集中所有的力量于太原,摆出与孤独仇决战的态度,孤独仇必然不会再围困太原。” 周四海说,“你答应夏国公主出兵,解除铁人族的围困,来的更现实一些,刘琨怕是没有那个魄力集合兵马,他怕万一孤独仇全力进攻,所有的兵马全部失去,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与夏国的买卖决定了太原的局势,我们应当解决这个问题,铁人族一退,孤独仇没有了铁人族的配合,顿时势力大减,那将是击退孤独仇最好的时机。” 关山苦笑,“我答应白薇出兵五千,可我们哪里有五千兵。” 周四海沉声道,“雷霆手里不是还有两千兵马,你们去拿下东胜城。” 关山摇头,“东胜城里起码有一万铁人族,两千雁门卫,无法拿下东胜城,即便夏国五原城的兵马支援,也无法做到。” 周四海却说“你忘了,拓拔,也是铁人族的敌人。” 关山有些犹豫“这个时候,拓拔会和我们联合吗?” 周四海说,“要想做成这件事,当然要依靠刘琨的名头,无论什么代价,只要拓拔出兵,我们都以刘琨的名义答应他。” 周四海用手指轻敲着桌子,“前提是,先拿下雷霆的两千兵马。” 王云天和关山看着周四海,任何条件,都答应吗? “此刻我们假借刘琨的名头,答应下的条件,到时候刘琨要是不认,我们无法收场。” 周四海却说,“无论我们答应下什么,刘琨一定会认,没有外援,刘琨无法破解当前的局势,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当然,这样做会得罪刘琨,可他的无能,马上就会毁了太原,太原,不能失去。” 王云天附和,“刘琨被困太原无法出城,正是我们拉大旗作虎皮的时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把握这个时间,在北境闯出名头。” 关山已听懂。 “索性,我们玩一把大的,撇开刘琨,单独与夏国和拓拔联盟,以雁门为基地,彻底与刘琨决裂。” 王云天和关山又同时看向瞎眼师爷,师爷一直坚持留守太原城。 “各位,我们失去太原,将永远的失去成为正统的机会,明白吗?与刘琨的决裂将迫使我们成为叛军。叛军要想拿下天下,就要征服每一个不服叛军的人,那样的话,也许三十年我们都做不成什么事情,一旦被打上叛军的标签,我们就是永生永世的逆徒,是贼子。” 王云天问,“师爷,正统这样重要吗?比命重要吗?” “正统不重要,重要的是,正统,可以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 关山在堂中踱步。 “不,大哥,我们去雁门,我不能用我们的命去做事,人间不值得我们如此用命,我们是暴徒,我们应当用暴徒的方法做事。” 周四海指着关山,“你扪心自问,你做得了暴徒吗?” “大哥,不去雁门,几乎毫无希望。” 瞎眼师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们如此年轻而热血,他们冲动也睿智,他们强势而明事理。 他们是北境的希望! “你们且去雁门,我周四海坐镇太原,一个小小的刘琨,还能将我怎么样吗?笑话。” 所有人都看着师爷,他已经瞎了一只眼睛,此刻他如此壮气,毫不将生死看在眼里。 第二十五章,雁门决策 关山站在太原大街上,忽然失去了方向,这十字路口,哪一条,通往胜利? 人间如此艰难。 兵分两路吗?将师爷留在太原,我们去雁门吗? 铁人族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强大的机会,我们可以通过铁人族的威胁,去联络足够多,足够强的盟友。 关山已下定决心,他回身进了郡守府,“万里,随我出征。” 关兰儿从里面走出来,“今日一天没见他,他应当又去了醉红楼。” “走,姐姐,去雁门。” “周大哥呢?” 关山道,“周大哥和石头留在太原,我们前往雁门,这一次,必须要打一场大仗了。” 王胖子走出了屋,“走,我们去看看秦万里在做什么。” 醉红楼。 顾小红已经有了三个姑娘,没错,一夜之间她又找来两个。 秦万里正在堂内坐着,他在和一个人喝酒。 关山从外面进来,身后王云天,关兰儿也走了进来。 顾小红行礼,“关将军,知书大人,快来坐。” 关山没有理顾小红,他坐在了秦万里旁边,观望眼前与秦万里喝酒的年轻人。 此人面容俊郎,举止随性洒脱,一身放浪不羁的样子。 “敢问兄台高姓。” 年轻人抬眼暼了关山一眼,道,“祁县温家。” 关山便笑,“是你,太原第一号赌棍,温桥。” 温桥给关山翻了个白眼,“那也比你强,你是太原头一号混混。” 关山冷冷的看着温桥,“为何不出手?” 温桥灌了一口酒,“我出手,你必死。我这个人喜欢赌大的,你现在还不够排面,不值当我温桥出手。” 关山苦笑,“你的牛皮吹的够大,够响,但刘琨要想在北境立足,的确只有你能做到,听说,他是你的姨夫?” 温桥无奈的点了点头,“倒希望他不是我的姨夫。北境到处杀伐,实在吓人,我还是想跑到南方去,去看秦淮河的风月。” 关山问温桥,“要不然,你跟我们混?” 温桥放下酒壶,说,“我的确想过。” 随即他又摇头,“可我与你们不同,晋朝在,我机会无限,若跟你们同道,风险大过收益,毕竟,你们没有我这样的机会。” 王云天忽然问,“你害怕风险?” “我当然怕。”温桥毫不掩饰,“我只要凭借温家这个姓氏,就可以在北境如鱼得水,甚至在朝廷里,我也混的下去。” 关山不禁问,“你是怕杀人。” 温桥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看着关山,看着秦万里。 “拐子桥的奴隶,谁杀的?别告诉我说,真是赵平下令杀的,赵平没有这个魄力。” 秦万里脸色一变,“是我杀的。” 温桥哼了一声,“诸位做事,不择手段,恕温桥不能苟同。” 温桥起身向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关山,别忘了,温家,是并州最大的贵族。若有一天,你们敢动温家,我将,以命相搏。” 温桥的威胁温柔而又恐怖。 他代表着一个最强大的贵族家族,温家。 关山突然高声问“敢问温桥,赵国铁蹄下,温家能够保存吗?” 温桥也怒吼“赵国兵马横行并州五年,他们敢动温家一根汗毛吗?” 温桥说罢,拂袖而去,这个人,是刘琨阵营里最强的人,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手。 秦万里有些恍惚,他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 他做过坏事,他杀过无辜的人,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也绝不想做坏人。 他扭头看向关山,“为了明天能活的更好,我愿意做任何事。” 关山握住他的肩膀,“我们兄弟并肩二十年,我将永远都是你的兄弟。” “要出征吗?” “是。” 秦万里起身,望着顾小红,“红姐,等我回来,再照顾你的生意。” 顾小红看着这个年轻的将领,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又一次离开太原城,关山,王云天,秦万里,关兰儿四人一路北上,向雁门关赶去。 他们要集结力量,没有力量,便什么都没有。 火速奔向北方。 雁门关,议事厅,五大长老身披白袍端坐在上首,雷霆将军坐在右侧。 关山,王云天,秦万里坐在左侧。 大长老已六十岁,身形削瘦,须发皆白,他面色冷酷,颇有威严。 “三位,我已听闻,你们不是和刘琨同心,所以,我们应当联合在一起,在刘琨的势力下,求得安身之地,天下之大,皆是战乱,雁门无法独善其身,所以,刘琨,我们既要提防,也要联合,刘琨的到来会加剧地区的动荡,我们必须依靠刘琨的势力存活,但又不能交出我们的权利,现在,刘琨已经同意维持长老制度不变,唯一的要求是你们离开太原,我认为,雁门可以为诸位提供职位和权力,但有一点,雁门不要郡守。” 关山看了看五长老里最末位的姐姐,这个恢宏的计划就要从今天开始了吗? “好,我们就以此为条件,交出奴隶营和雁门卫的兵权,我和王云天,秦万里,凌飞渡充任雁门卫官职,保护长老公举制度存在下去,拒绝刺史委任郡守,由我们自己把握雁门郡的权利。” 大长老点头,“拒绝郡守,维持长老,是雁门的底线,为此,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和刘琨谈判。在与刘琨谈和之后,我们的精力应当转回北方,在我们北方有多股势力,西面的夏国,北方的铁人族,东面占据代郡的拓拔鲜族,哪一个势力,都比我们强大很多,我们应当按照关将军的做法,与其中一方结成联盟,我也倾向于夏国的白族,他们势力不强,又被铁人族入境,正是最好的时候。” 雷霆将军面有忧色,“两千兵马尽出,危险太大,一来雁门顿时空虚,恐被突袭,二来两千兵马一旦遭遇铁人族主力,将会全军覆没。如此情况,不可不防啊。一旦失去了这两千人马,我们将再没有和刘琨谈判的本钱。” 王云天此刻站起身来,“雷将军,拓拔的人你们都打过交道,他们并不好哄,我们只有兵力全出,让拓拔看到我们决战的勇气和诚意,他们才有可能出兵。” “不,做为雁门卫的将军,我必须以保卫雁门为最高使命,我无法冒这样大的风险去搏。” 军权握在雷霆手中,雷霆将军的坚持,让大长老也陷入沉思。 “关将军,最低需要多少兵马?” 关山与王云天对视一眼。 “最少一千人马,不能再少,雁门缺粮,我可以将夏国的粮食留下一千袋,做为报酬。” 大长老看向了雷霆,雷霆终于点头,“可以,但是还要问一下关将军,拓拔此刻四分五裂,光是酋长便有十几位,即便此刻势力最强的拓跋猗卢,也不过只有一两万兵马,关将军准备,和谁联手?” 关山说道,“谁最需要战争,我们就和谁联手。” 雷霆问,“拓跋猗卢吗?” “不,我要找他的儿子,拓拔昊。” 雷霆霍然起身,“英雄总在少年,关山将军欲做民族之先锋,我便追随将军一次,先破铁人,再救太原。” 关山看了看长老之位上端坐的姐姐,她披着白袍,静默不语。 北境的局势必须扭转。 “没有什么比保卫并州更重要的了,此次计划,必须要三方联手,五原城的西夏兵马和拓拔的兵马集结以后,以雷霆之势拿下东胜城,然后迫近到统万城,迫使铁人族退兵。” 大长老突然问,“如果事情没有按预期发展呢?” 秦万里起身,看着长老,说,“我们的计划,一旦开始,就不会中止。” 大长老微笑的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如此执着,就和年轻时的自己一样。 关山起身离开。 关兰儿静静的看着他们出去,雷霆将军面有忧色,说道,“各位长老,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我愿意臣服于刘琨,只是失去了兵马的雁门郡,必然会遭受到朝廷的压迫,雁门的明天,恐怕举步维艰。” 大长老说,“公举制是雁门的基石,因为公举制度的存在,我们才拥有号召力,才能集结起力量保卫雁门,一旦刘琨对雁门动手,抽空雁门,雁门的命运就与刘琨绑在了一起,司马腾的教训我们不能忘记,雁门必须自治,如果有一天刘琨也放弃并州了,只有公举制度,能让雁门拥有希望,所有的领袖,都是平民自己选出来的,他们将会跟随他们的领袖,战斗到最后一刻。” 雷霆将军说道,“首要的问题就是,刘琨迫切的需要一切力量,雁门自治将使刘琨失去很大的助力,此刻并州只有三个郡还在朝廷手里,东边的阳城郡只剩下一个阳城还在,其他县区皆被胡人占去,所以,要让刘琨允许雁门自治,非常困难,就怕最后刘琨出尔反尔,就不好收拾了。” 大长老问“那么将军有什么好的主意。” 雷霆说道,“此刻哪有什么好的主意,只是我总隐隐感觉,刘琨这个人,不太靠谱,我认为,与其等待刘琨的认可和妥协,不如,我们直接派人去洛阳,面见天子,以勤王之名,使天子直接下诏,雁门郡守由雁门长老公举。” 大长老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刘琨此人是个君子,君子必遵君臣之道,天子诏书,他一定会遵守。” 众人交换眼色,都觉的不错。 大长老忽然说,“那么,谁去朝廷面见天子呢?” 雷霆缓缓望向关兰儿,“五长老关兰儿既是雁门郡的长老,当然责无旁贷。” 所有人,都望向了这个年轻的雁门长老,关兰儿微微一笑,她点头。 “好,我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