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裂雄江湖》 引子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于小保跟着父亲于大洪挖煤。这是十五岁的于小保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份工作,他倍加珍惜。母亲得了重病,急需用钱。于小保知道只有挣了钱,才能救得了自己的母亲。本来父亲于大洪是极力反对他到井下挖煤的,毕竟年龄太小,又太危险,可是拗不过于小保的苦苦哀求,又加上家里是实在太缺钱了,最后就答应了他。虽是答应了,但于大洪还是比较担心的,这小子临下井的时候跟别人闲聊,大成子问他说:“小保,你怎么也来挖煤了,就不怕死吗?”于小保说:“怕啥?咱老百姓贱命一条,生的像虫,活着像龙,死了裂雄。”这个“生的像虫,活着像龙,死了裂雄”是鲁南的一句俗语,意思是平头百姓生的不富贵,但活着的时候要精彩,死了就算完事了。“裂雄”一词在鲁南有多层意思,有时候形容别人能力不行会说“看看,你裂雄了吧?”如果那人表面上大喊大叫的,有的人会说“别看你给个英雄样,我一招就能让你当场裂雄!” 但更多的还是这“没有指望了、算完了”的意思,比如“你这人就是一个裂雄的人”、“裂雄,这事我干不了,你爱找谁找谁去!”还有“咱俩裂雄了,以后谁都不认识谁”。 “裂雄”一词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这和它的来源有关,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裂雄”其实是深埋地下的花,或者说是一种独特的矿石开的花,只有在地下才有,而且百年难得一遇。因为只开在地下,花期又特别短,故而极少有人能见到。这花既是解药又是毒药,能解百毒,却又能让人迷失心智,是世间少有的珍奇物种。于小保在下煤井前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引出了这“裂雄”一词,却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第一次下煤井就遇到了无比珍奇的“裂雄花”。 于大洪带着自己的儿子于小保和其他的一千多名矿工们一起下到煤井下,这是地下二百多米,暗无天日,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可以慢慢爬到地面上。 虽说是二百多米深,在清末的时候来说已经是最深的煤井了。峄县枣庄镇这里的煤炭储量丰富,煤层很浅,自元代以来就有居民用土法采煤的记载。到了清朝乾隆五年,山东巡抚朱定元奏请清廷开办山东诸县煤矿,得到清廷户部批准,枣庄煤炭开采业因而大兴;清嘉庆皇帝实行“听民开采,不加禁止”的政策,枣庄出现了“唯煤炭最盛,岭埠处处有人开采”的繁荣景象。但那时煤炭开采工艺非常落后,都是独眼矿井,人工通风排水,人工背煤。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陆续产生了一些近代工业,煤炭作为工业的原料,需求量不断增加。此时的枣庄煤田经过数百年的开采,浅部的煤炭已经很少了。枣庄的地主、富商对深井开采力不从心。清光绪四年初,当地的窑主唐金铭等人联络东明知县米协麟、候补知县戴华操上书当时的北洋大臣李鸿章,得到了这位著名洋务派领袖的支持。当年,一个由官僚、富商和地主合资的股份制企业“山东峄县中兴矿局”成立,总部设在天津,管理层设在枣庄,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第一家公司。自公司成立后,就可以挖煤到地下二百多米深了。但也大多靠人工,地下仍然不能通电,更不能有水和火。 于小保跟着挖煤,用筐子再背到地面上。正在干活的时候,突然听到父亲的把兄弟大成子大叫了一声,说:“唉呀,娘呀,于大哥,快来看这是啥东西,怎么闪光呢?” 大成子扒开一块石头,本来以为里面会是黑黑的煤,却看到了一团团闪光的东西。 于大洪和于小保以及很多矿工都挤了过来。可是里面太小,只容得下两三个人。先来的于大洪和于小保就排在了前面,他们看到黑黑的地方果然闪着一团团的蓝光。 大成子激动地叫:“哥,咱们是不是发了?这是不是宝石?” 于大洪说:“我倒是听说过钻石夜明珠会发光,可这是个啥东西还真说不准。”于小保说:“爹,我看着怎么像是一朵朵的花呢?” 于大洪一听赶紧说:“大成子,小保,快,咱们都脱下衣服包上。” 两人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看他话语急迫,便急忙脱下了上衣。于大洪也脱下了棉袄,连同他们二人的,一起塞进了洞里,蓝光便消失了,重新又变成了一团漆黑。 于小保说:“爹,这是什么,你怎么那么紧张?” 于大洪喘着气说:“大成子,小保,你们知不知道英雄散?” 大成子说:“知道啊,就是山上的白石头研成粉,吃了可以让人胆大包天的。” 于大洪说:“那其实是一种毒药,吃了可以当暂时的英雄,但也会在一天一夜里死去,只有用一种东西可以解毒。老话不是说了嘛,凡是世间的毒物,七步之内必有解物。七步是个虚数,也就是说附近必有东西可解。” 大成子惊道:“唉呀,俺的娘呀,你这么一说俺明白了,这东西是,是,是裂雄花啊?” 于大洪喜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老矿工们说过,裂雄花是开在地下的花,会闪蓝光,一旦见人如不用布包上,会很快跑掉的。” 于小保惊奇起来,说:“这东西还会跑啊?” 于大洪说:“我也是听老辈人说的。” 在地下挖煤的一千多人听说挖出了裂雄花,个个兴奋,都知道他们这次可是发了大财了。 于大洪是他们矿工的头,大家就让他用棉袄包了裂雄花交给了矿长刘小七,然后等待着领赏。刘小七是在矿井口负责监工的,他用自己的棉袄包了裂雄花,把其他人的棉袄还给他们,然后爬出了井口。 可是把花交上去后,左等右等也不见上面有消息传来让他们上去。大成子有点心急了,说:“大哥,刘小七怎么说?” 于大洪说:“他说这是好东西,要给李大人和张大人汇报了才可以决定。” 大成子说:“哪个李大人,哪个张大人啊?” 于大洪说:“听说可是朝里的大官,也是咱们这个煤矿的股东。今天正好他们打京城里来,咱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献上了宝贝,他们肯定得重赏咱们了!” 一千多人听了都叫好,心里美滋滋的。有的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花赏钱了。于小保的好友小杰过来喊他,说:“小保,你打算怎么花这赏钱?”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但于小保能够感知到他一脸的高兴,便说:“我要给我娘治病。”小杰说:“我要娶媳妇儿,就娶我们村的二丫,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于小保说:“你才多大啊,这么早就想好事儿。”小杰说:“我都快十八了,我们村的好几个跟我这么大的,都生孩子了呢!我过去是没有钱,现在有钱了,我就可以娶媳妇喽!” 正高兴着呢,突然大成子叫了起来,说:“大洪哥,怎么回事啊,怎么有水啊?” 地下挖煤一怕火二怕水,大家赶紧往高处爬。可是这水越来越多,眼看要淹没掉他们了。 大成子说:“哥,你不是说咱们要领赏吗?” 于大洪怒骂道:“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看来这水一定是他们放的了。” 大成子说:“他们要独吐了这裂雄花好领赏吧?” 小杰“哇”地一声哭了,说:“我,我还想要娶媳妇呢!” 于大洪也急了,他大声叫了起来,说:“谁还知道有没有别的通道?” 水已经越来越深,哪里还有别的通道,一时间没人答他的话。十五岁的于小保慌了神,正绝望的时候,黑暗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说:“跟我来!” 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于大洪,他跟着父亲往前走。于大洪说:“儿子,咱们这次就是试一试运气了,如果天不绝咱们,我就能够想法救你出去。” 于小保虽然很害怕,但是有爹在让他觉得安心了些。他说:“爹,咱们这是到哪去?” “顺着水走一定会有出口,也可能找到一条活路。如果咱们该死,你第一天下井挖煤就遇到这事,也是命该如此。如果不该死,爹就一定能让你活着出去。” 于小保说:“爹,咱们都要活着出去,我娘还要治病呢。” 于大洪说:“行,我答应你。如果只有你活着,你要记得爹的话,就是不给爹报仇,也要给这一千多个矿工报仇。” “爹,他们为什么要杀咱们啊?” “我也不知道。按说挖出了这裂雄花他们是该赏咱们,就是不赏,也不至于杀咱们。这里面的情由我一时还猜不出来,如果活着出去的话,除了报仇也要弄清楚这事儿。” “爹,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 “好,爹答应你。” 爷俩向前摸索着前行,于大洪看看水涨的太高了,便把于小保抱在了胸前。 走了很久,到了一堵石头前再也没了出路。于大洪用手来扒乱石,终于扒出了一个狗洞似的窟窿来。他伸头看了一下外面,又用身子堵住了洞,说:“小保,你钻出去!”于小保哭了,说:“爹,你先钻。” 于大洪喘着气,说:“还不知钻出去什么样呢,再说了,这洞太小了,只有你能钻出去,快,别耽误时间了!”说完把于小保拉过来,然后闪出了身子。 水流很急,就把于小保冲了出去。出了洞,外面是个坑,倒是有些许的阳光,可以看清四周。只是这个洞不怎么大,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洞口的水流了进来,不久又堵上了。于小保明白这是自己的父亲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刚才扒的洞,他叫道:“爹,您也钻出来啊!” 于大洪叫道:“小保,爹知足了,你能活着就是我也活着了。记得,赶紧用衣服包上那三朵裂雄花,那是我私留的,以后在社会上混要多个心眼,要替爹和一千多位兄弟叔伯们报仇啊!”原来,刚才推于小保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偷偷留着的三朵裂雄花塞到了儿子的手里。 于小保痛哭失声,说:“爹,爹,我要你出来,我要你活着!” 可是,里面再没有动静了。 于小保大哭,说:“爹,大成子叔,小杰,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第一章:卖味儿 山东峄县地处抱犊崮南,运河岸北,峄山山脚下。因自古就是交通要道,所以这里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所在。这天上午,唐举人唐金铭新开了一家赌场,正与三个儿子一起站在门前迎接好友的恭贺。手下梅三趴在唐金铭的耳边说:“老爷,按您的吩咐,锅伙们没人敢来了,今天肯定没人来闹事了。” “锅伙”指的是当地的一伙流氓,名为混混儿,又叫混星子,愍不畏死,混一时是一时。一般人认为他们是不足齿之类,敬而远之;官场中行公文,称为“锅匪”。 峄县的这帮混混儿们在峄县城中闹中取静的地方,半租半借几间房屋设立“锅伙”,屋中只有一铺大炕、几领苇席和一些炊具桌凳,这便是他们自称的‘大寨”,首领称为“寨主”。屋内暗藏有兵刃,如蜡杆子、花枪、单刀、斧把之类,有事一声呼唤,抄起家伙,便是一场群殴。无事只在里面吃喝盘踞。寨主叫柳三爷,在他之下设有两个副寨主,不过已经让他设计除掉了一位了,另一个名额空缺着,锅伙们很多盯着这个位子呢。另外聘一个文人陈东超暗中策划,称作“军师”。余者概无职务,寨主对于众人一律称为兄弟。入伙的不举行任何重要仪式,没有师徒行辈,只按平日行辈相称。混混儿入伙叫作“开逛”,日后因故自动退出的名为“收逛”。有新加入的,当天大家吃一顿捞面。 混混儿平日无事可做,只想招灾惹祸,讨一顿打,借此成名。按他们的规矩,挨打不许还手,不准出声呼痛,这叫‘卖味儿”。倘若忍不住,口中迸出“哎呀”两字,对方立时停手,这人便算“裁”啦,从此赶出锅伙,丧失资格。但破口大骂的不在此例。混混儿们有机会随同打架,应当本着“生的像虫,活着像龙,死了裂雄”的精神,勇往直前,争取胜利。有人用刀剁来,应当袒胸相向;斧把来打,用头去迎,以示不畏;如果软化或用武器去搪,名为“抓家伙”,虽不致立时被斥,也被贱视,成为终身笑柄 唐金铭因自视清高,又是武举人出身,在峄县城里家大业大,却最是瞧不起“锅伙”之流,因此与柳三爷多有嫌隙。柳三爷此人阴险毒辣,为人处事总是想讨些钱财,可是偏遇上唐金铭这样自认为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不愿意在他身上花一分钱,故而结下了梁子。 峄县的首富是靠着以卖茶叶而起家的佛面茶庄老板徐阳,唐金铭当初也是得了徐阳的帮助先是在枣庄镇买下田产,后来在峄县城里置下了不少的家业。他开有唐家糖果铺子,还有一家以手下梅三的名义开的鞋铺,另外在乡下尚有千亩良田和一处私有煤窑。要说以前的铺子开就开了,柳三爷那时候还没能做得了寨主,现在他唐金铭在峄县城里开了赌场,那可就是在他柳三爷的眼皮子底下讨营生了。 有钱的人怕的是什么?那怕的就是没钱的,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在别处柳三爷管不着,可是一旦进了他的地盘了,那就对不住了。 按说唐金铭有钱,可以买通峄县县令范长宇派衙役们看守。但是,一来捕快衙役们不可能天天帮你守着店面,二来人家柳三爷也不是白混的,早跟县令处得像亲兄弟似的了。 唐金铭不想在柳三爷面前低了头,又想把生意做好,只得另想办法。他与大儿子唐大德和手下梅三商量怎么办,梅三转了几下眼珠子,说:“老爷,如果想在开业那天没人来闹事,只得多花些钱了。” 唐金铭说:“多花钱没事,只要能压倒他柳小叶就行!” 柳小叶是柳三爷的本名,不过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梅三说:“咱们挨个找柳三爷的手下送银子,他们收了钱肯定不能再来。如果来了,也是坏了规矩,到时候柳三爷就没人可用了。” 这还真是个好计策,虽然要比拜柳三爷的门子多花出几十倍的钱财来,但总比到柳三爷那里低头要强的多。 梅三一通忙活,私底下挨个找了混混儿,最后终于全部买通了。这些混混儿本来就是为了钱财才入了锅伙的,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等到了唐金铭的赌场开业的时候,柳三爷决定派出手下去闹事“卖味儿”,却发现已经没兵可用了。 柳三爷这个气啊,他知道这帮人肯定都收了大钱了。他真的想不到锅伙们除了他之外,全部收下了唐金铭的赏钱,这个唐金铭也真舍得花钱,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可是,再生气也没用,此时已经没兵可派了。师爷陈东超倒是没收钱,可他是文人一个,一拳头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由柳三爷的内心生发出来,他仰天长叹,说:“我柳小叶在峄县城几十年,没想到却栽在了钱上面。兄弟们既然都选择了背叛我,那我就收逛归隐江湖了。” 锅伙里的规矩,寨主如果没人可用了,就只得退出锅伙“收逛”。听了他的话,锅伙们都低着头不作声,气氛压抑而沉闷。 正在这时候,院门突然响了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了进来,说:“唉,伙计,这里是锅伙吧?您这还要人吧?我是来入伙开逛的。” 无人敢应声,都看着柳三爷。锅伙们私下收了唐金铭的钱已经觉得对不住寨主了,可是又不能坏了规矩,只好心虚地看着柳三爷。 看到无人理他,少年又打量了一圈这院里的人,说:“怎么了?您怎么都怪怪的?不要人我可走了?” 转身到了门口,师爷陈东超突然说:“站住!” 少年吓了一跳,但马上镇定下来,回头嘻笑道:“这不还没走吗?” 陈东超也干笑了一声,说:“反应倒是挺快。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可懂?” 少年说:“听说过一些。” “那可曾听说过‘卖味儿’?” “听说过,不就是挨打不出声吗?” “你能做到吗?” “能啊,要不我来入伙干吗啊?” 柳爷三说:“小子,今天有个案子,可不比寻常。如果你能挨了这一关,今后你就是副寨主,你接不接?” 看着柳三爷阴冷的目光,少年有点胆怯,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把头一抬,说:“接!” “此事太大,让我怎么信你?” “我,我也没有钱,是混不下去才来的这里。没钱押上啊?” “我不要你的钱,押上你的命如何?” “命?怎么个押法?” “若是你把这单生意做败了,就吃下这瓶鹤顶红,如何?!” 柳三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他看着少年。 少年犹豫了一下,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事成之后,我不做副寨主,只求柳三爷帮我办一件事。” “噢,那会不会很难?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办。” “肯定是您能做到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说,这里人太多了。” “倒是有心计,好,我答应你!” 少年接了小瓷瓶,说:“请您吩咐吧。” 柳三爷交待了任务,那少年却笑了,说:“我还以为是多难的事呢,刚才从他们门口路过了,当时就有冲进去卖味儿的想法呢。” 少年转身要走,柳三爷心里感激涕零,说:“兄弟,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少年说:“我叫欧阳苏,你也可以叫我小苏。”说完就往外走。 陈东超说:“且慢,只有吃了捞面,你才算是锅伙的人。” 少年笑道:“好啊,那就吃面。” 此时的唐家赌场宾客满门,人来人往。唐金铭正陪着峄县县令范长宇聊天,范长宇已知他花大价钱买通了柳三爷的手下,他品了一口茶笑道:“唐兄果然是有些手段,也舍得花钱,这个柳三爷今天恐怕是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吧?你这一招也够狠的了。” 唐金铭笑道:“范老弟过奖了,这也怪不得我啊?我开门做生意,最怕他们这些混混儿,只好出此下策。” 范长宇指着他说:“你呀你,就是不听我的,我把你们叫在一起吃个饭,不就解开疙瘩了吗?也不要花这么多的钱财,也不要伤了和气,现在倒好,柳三爷一定是记了你的仇喽。” “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这峄县城里上万双眼睛盯着我呢,如果我低头认输了,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们可都是我的兄弟,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事来,到时候我可不好办了。” “怎么会呢,只要他不来找我的事,我一定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得也是,他那里可是白手产业,也只有他来找事了。你说说你是怎么买通了他的全部手下的,这可不好办。” “这个嘛,一来咱是舍得花钱,嫌少就多送,最后肯定得动心,二来嘛,也是他的手下都有侥幸心理,咱是私送,又替他们保密,他们以为反正我不出头还有别人,结果就全部收下了。” 范长宇“哈哈”大笑,说:“这么损的招,也只有你唐老爷能办得出来啊!” 唐金铭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真来了‘卖味儿’的,再挨得了打,那就得算他们锅伙儿的一股了,我可不想跟他柳小叶一起做生意。” 范长宇说:“你呀你,真是不惜血本啊。” 唐金铭一阵狂笑,甚是得意。突然,梅三急匆匆跑了进来,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来了一个‘卖味儿’的。” 正笑着的唐金铭一下呆住了,说:“梅三,你不是说全部买通了吗?” 梅三吓得发抖,说:“老爷,这个是新来的,我认得他,以前是,是帮鞋铺做鞋的工人,在,在我的手下干过。我估计是今天,今天加入锅伙的。” 唐金铭说:“怎么早不加晚不加,偏偏今天加了?” 梅三说:“是啊,这小子八成是故意的。” 唐金铭说:“有办法对付不?” 梅三说:“有,只有照死里打了。” 范长宇一听急忙摆手:“只要不打死,怎么都好办,如果打死了,出了人命,你这赌场就开不了了。再说了,开业头天就打死人,就是我不给取缔,你们也开不下去吧?” 唐金铭说:“梅三你就瞎说,不能打死!” 梅三说:“好,不打死,但也肯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那现在开始打了吗?”唐金铭问。 “回老爷,已经开始打了。” “那怎么还不听动静呢?” “老爷别心急,如果听到了动静兄弟们就收手了。” “那你快去看看,一旦听他叫一声,就赶紧来通知我。” 梅三匆匆而去,范长宇说:“怎么,这个梅三还是鞋铺的头啊?” 唐金铭说:“他只是搞了个小鞋铺。” “来‘卖味儿’的这人可是鞋铺的工人,看来也是让梅三盘剥过的,心里压着怨气呢,我估计怕是能挨过你这一关,你还是早做打算,分他柳三爷一股吧!”范长宇说。 唐金铭也知道,这些加入锅伙的人有两种人,一种是好吃懒做的游惰少年、不守家规的子弟,另一种就是一些逼上梁山的人,在峄县城里主要是鞋铺工人。那时鞋铺多没有作坊,本柜同人只管开夹子、剪面子,发给女工在家中粘面子、沿口。另外的掐皮脸、圈底、绱鞋等手续概由作坊工人做好,按件给酬。但交活时,鞋铺却百般挑剔刁难,稍不如意,就得返工另做。工资也不当日照付,经过多次哀求,还只给一小部分,却又不是现款,用低值的日用品强作高价折合,当时若不收,便没日子见钱。工人为了两顿饭,只好忍痛接受。一旦他们到了忍无可忍时,便咬牙跺脚,抛弃这碗饭,投入锅伙充当混混儿,为的是脱离羈绊,遇机寻衅报复,发泄怨气,特意到鞋铺借买鞋照样挑剔发横。 梅三在唐金铭这里当差,自己还做了个鞋铺,其实也只是挂了他的名号,主要还是唐金铭在幕后操作。原是这鞋铺在峄县乃至全国的名声都不好,唐金铭又想挣了这份钱,只好找个替罪羊。 唐金铭自以为聪明,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峄县人还是知道了。像这少年欧阳苏,就是把自己的这份深仇大恨记在了唐金铭的账上。今日便是借着入了锅伙,来“卖味儿”发泄心中的怨气。 这“卖味儿”挨打成功有四种,一是“闷头发大财”型,挨了打一声不吭,最后主家怕了,只好认输;还有一种叫“驴叫天”型,这个比较可恨,挨了打还破口大骂,即使最后成功了侥幸得了性命,也得落下大仇。“驴叫天”最难操作,有的在大骂时会一时疏忽喊声“唉呀”或“哎哟”,主家便放弃打他,认他输了。虽是无意,但也只得认。更多的是骂人会激怒主家,都是越打越狠,往往都是真打死了。虽是赢了,却也丢了命。 还有不常用的第三种,很少有人看到的,也是最难操作的,那叫“混合型”。也就是先闷头不吭,打着打着他竟然开始骂起来了。 “卖味儿”这行虽是拿命玩的买卖,但也有不少规矩。就说是挨打不吭声或骂人吧,身上只许穿单衣,即使冬天也不能穿棉的。更不能有夹带异物,一旦发现,便判定其失败。这里面就有血淋淋的先例,曾有锅伙到一新开业的店铺“卖味儿”,最后成功了,主家都认输了,他喷了口鲜血竟然把嘴里之前偷偷含着的一小截木棍儿吐了出来。不要说,锅伙认输,不光被赶出锅伙,还因挨打没钱及时救治丢了性命。 至于这第四种吗,那就更少有人看到了,欧阳苏此时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欧阳苏虽才十八岁,但因自小生在峄县乡下,对锅伙和“卖味儿”却是早有所闻,已掌握了这一行的大多规矩,所以被打时只抱着头不吭气。 主家打人可用拳打脚踢,也可以用家伙事,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桌椅板凳,皮鞭绳索,只管用。无论是单人双人还是十人百人,也都可以。说白了,人家就是来送死的。打死了人,你的生意就别做了,还得赔偿一大笔的费用。打不死,这生意就有一半是人家锅伙的了。 梅三在唐金铭那里失了面子,就把这气撒到了欧阳苏的身上了。他与十来个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打输这个欧阳苏。 欧阳苏只是抱着头蜷缩在那里,嘴里半个字也不吐。 唐金铭开业就遇到这样的事,心里的不痛快也是不言自明了。与他一起坐在楼上贵宾室的范长宇看他坐卧不安的样子,就说:“唐兄,适可而止吧,真打死了人,本官也不好交待啊?要不,还是你去看看吧?” 唐金铭也是担心,所以赶紧下楼,范长宇也跟了过来。 哪知道,那欧阳苏一看到唐金铭张嘴便骂,他说:“狗娘养的唐金铭,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范长宇在峄县做县令也有三年多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混合型”的“卖味儿”,禁不住叫好,说:“好,是爷们儿,混合型的!先是闷头发大财,再来个驴叫天,看来是想把命留在这儿喽?” 欧阳苏说:“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唐金铭,你若是爷们就打死我。如果你给我留下这条命,你便是我孙子!” 梅三这个气啊,加重了力气用脚踹,其他人也是用力打。 范长宇竖起了大拇指,说:“好,是汉子!” 他这么夸,那梅三这帮人可就没面子,因此更加卖力地打。欧阳苏却大声地骂,嘴里都喷出了鲜血了。 范长宇说:“唐兄,我看是不是该收了,这小子,八成是吃了英雄散吧?要不怎么那么禁打呢?” “英雄散”是无色无味的药粉,吃了以后一身英雄气,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怕死。 唐金铭听了皱眉道:“我看也是,真是这样的话,也只有认栽了。” 范长宇这是给唐金铭找个台阶下,谁都知道英雄散不能吃,吃了没有裂雄花解那就是必死无疑。 而这裂雄花又是世间极少见的东西,他一个穷锅伙又如何能够有这裂雄花呢? 峄县一直有句话说“做英雄易,破英雄难”,指的就是英雄散到处都有,偏这裂雄花是世间珍奇。 其实峄县人很少有人知道,这英雄散也并不是臭大街的东西。多年前峄县曾来了个江湖道士,说是可以招唤老鼠自己出来吃药。他把药粉撒到墙边,老鼠们果然自己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放的毒药就吃。吃完还在大街上跳舞,跳完就死了。 道士自以为得意的时候,峄县人却冷眼看着,看完说:“你这撒的不是英雄散吗?有啥稀奇的?” 道士一听就傻了,灰溜溜地离开了峄县城。 这英雄散是产自峄山上的白石头,研成粉末就是英雄散。峄县人不觉得稀奇,外面的人却把这个当成了稀罕物。 唐金铭经范长宇的提醒后还真是有点怀疑了,看看把欧阳苏打得差不多了,便让梅三停了手。 那个年月“卖味儿”虽有许多规矩,可没说不让吃药的。凭那时的手段,即使吃了药又无从查起,唐金铭只得认了个倒霉。 停了手,便是锅伙赢了。欧阳苏擦了擦嘴角边的血,双手抱拳说:“小的谢唐老爷和梅老爷饶我不死,也谢过范老爷讲情。青山不死,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唐金铭虽是气得咬牙,但还是得说场面上的话,他说:“我这几日就送上拜贴到柳三爷那里,赌场的生意,就,就算你们一股了。” 欧阳苏又是一抱拳,说:“好唻,就此谢过。”说完转头而去。 欧阳苏一战成名,为柳三爷争得了面子,也争来了利益。锅伙们把欧阳苏当成了英雄一样敬着,都想巴结着他。锅伙这一行身大力壮的平时倒也占几分便宜,毕竟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少,可是一旦去卖味儿那就不管你威猛还是瘦小了,只要你能舍得了性命,你便能成为英雄。欧阳苏与锅伙们睡在大通铺上,冬日天寒,就有人主动送上棉被和棉袄。一日三餐都有人请,拿他当神一样敬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叫六子的同龄人过来主动套近乎,与欧阳苏一聊比他大了一岁,欧阳苏便叫他为哥了。六子非要请欧阳苏去夜摊上吃点东西,欧阳苏便答应了。 六子也是原来给鞋铺做鞋,后来被逼无奈才入的锅伙。两人一聊都是一把的辛酸,所以成了兄弟。六子叫了几个菜,两人喝着小酒,六子小声提醒着欧阳苏说:“锅伙这行看着个个都是拼命的主,其实只是为了利益,没有情义可讲。今日他们捧着你,拿你当英雄,那是你给他们挣来了利益,明日为了利益,他们照样会把你卖了。就是这个柳三爷,也是一样,你也要多个心眼儿。” 欧阳苏心里着实感激,说:“放心吧六子哥,我会的。” 六子说:“咱们这一行其实最怕的还是死卖,这个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死卖”也叫“卖死”,是卖味儿的第四种,欧阳苏还真没听说过。六子说:“我也是只听说过一次,说是柳三爷年轻的时候与人争地盘,双方都商量好了要死卖一次味儿,对方家是一户地主,人家出了一个儿子,柳三爷指定了手下的副寨主。锅伙这行最大的规矩,也是寨主的最大权力,其实就是他有权指定死卖的人。这个副寨主为柳三爷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最后却被柳三爷出卖了。他身为寨主指定谁去死,谁就得去死,如果不去的话,只要有人替他就可以躲过此劫,若是没有人替的话,锅伙们便会一拥而上杀死此人,然后再由寨主指派。这死卖是送死的活,就是以后留下万贯钱财也是无福消受,谁愿意去死呢?最后没有办法,见无人替他,副寨主只好用快刀抹了脖子。柳三爷只所以这么做,是这个副寨主因为比他讲义气,在锅伙里已经拉拢了一大帮的兄弟,根基越来越深,威望越来越高,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除掉威胁。” 欧阳苏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个柳三爷也真够狠的。”六子说:“是的,此人鹰勾鼻子,心狠手辣,不得不妨。” 欧阳苏说:“谢谢六子哥,我记下了。” 几天后,梅三替唐金铭送来了拜贴,也送来了赌场的分成协议,每月锅伙们都会有赌场的分成了。柳三爷高兴地合不拢嘴儿,视欧阳苏为自己的福星。他不忘之前的承诺,把欧阳苏叫到自己的密室,问他到底让自己办什么事。 柳小叶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师爷陈东超的,他这个人是个坏人,却没有坏主意,只有靠着一肚子坏水的陈东超帮着出主意,这次也不例外。 欧阳苏望着柳三爷和陈东超,他先是归还了鹤顶红,然后说:“其实也不为我自己,我想夺了唐金铭的煤窑,不知柳三爷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柳三爷听了一愣,他看着欧阳苏,心里说这小子八成是疯了,或者是痴心妄想,但他不能说出来,只是说:“这个嘛,这个嘛——” 欧阳苏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出了柳三爷的心思,说:“三爷放心,我不是痴心妄想,自然是有说道的。”说完他拿出了一张发黄的地契递到柳三爷的面前,又说,“三爷先看看这张地契。” 柳三爷接过地契看了一下,脸上却有了喜色。这是峄县枣庄镇枣庄村的一张地契,上面写明的位置正是属于唐金铭的私人小煤窑,地主写的是欧阳山。 这是一年前的一个案子,当时引起过纷争,柳三爷也听说过一些。唐金铭霸占了欧阳山的地,并强行在上面开办小煤窑,欧阳山曾到峄县衙门告状,却没有告赢,一气之下在县衙门上吊死了自己。 陈东超看了,说:“要说这张地契有用,那就有大用,要说是没用,也就是一张废纸。你是欧阳山的什么人?” “欧阳山的儿子是我的远房叔叔,他救过我的命。” “你可知道,你面对的不光是唐金铭,还有范长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所以想请柳三爷和陈师爷助我。” 柳三爷却把地契推给了他,说:“这个,这个,我帮不了你。虽说你是帮我赢回了在峄县的面子,可是,我却帮不了你。这样吧,你换一个我能做到的。” 欧阳苏却摇了摇头,说:“三爷,我只求你帮我做这一件事,其它的没了。”柳三爷为难,他说:“这超过了我的能力。”欧阳苏点点头,说:“是的,我知道,但是你肯定能做到,不是吗?” 柳三爷叹了口气,说:“是的,如果冒险去做的话,也许能成功。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呢?” 欧阳苏说:“事成之后,煤窑的分成可就有锅伙的一半了,难道不值得你去做吗?” “可这得罪的是知县大人啊,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他范长宇又不会在这干一辈子,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你说服我了。”柳小叶说。 陈东超说:“但是,挑起此事总需一个由头。” “由头已经有了。后日就是欧阳山的周年祭日,他的儿孙会拿上这张地契到济州知府状告范长宇和唐金铭。” “这个由头作用倒不大,官官相护,就是告到济州知府的话,又能怎么样呢?”陈东超说。 “是的,这样的话确实没什么作用。但是,柳三爷却可以半道上拦截住他们,答应替他们出头,然后派人堵住了煤窑的出入路口,不许他们出入。理由也很简单,就说是为知县大人的面子,要在唐金铭那里讨个说法。柳三爷一旦介入,煤窑就有你的一半了。” “你分析的倒是不错。可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陈东超问。 “我是帮着欧阳山老人出气,不能看着他白白死了。只要唐金铭的利益受损,我就是得到好处了。” 柳小叶问:“你与唐金铭有仇?” “血海深仇!” “噢,能否讲一讲呢?” “这个嘛,柳三爷现在倒不要再问了。” “看来你是早有打算。就是帮我出头去卖味儿,也是计划好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您不是得利了吗?” “你确实帮了我,所以,你说的这个事,我可以去办。” “那就多谢柳三爷和陈师爷了。” 商量已定,只等后日了。那一日很快到来,也正赶上百年不遇的大雪,似乎昭示着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如欧阳苏所说,欧阳山的儿孙们拖家带口的穿着孝直奔济州而去。柳三爷亲自带着手下一百多口子锅伙们拦住了去路,答应替他们出头。 一切都是按原计划而行的,锅伙们封住了唐家煤窑的所有出入路口,并且还在煤窑门前挖了深沟。 此事很快惊动了唐金铭,他带着几十名手下匆匆而来。两边剑拔弩张,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唐金铭自知打不过锅伙,在来之前已经派人飞快地通知了范长宇。就在他们准备开战的时候,捕快们也跑来了。 都头姓林,与唐金铭和柳三爷都是私交甚好。看到两方相争,他从马上下来就笑了,说:“我当多大的事呢,这个案子一年前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我们范老爷有了定论,欧阳家的地契属于几十年前的,最近两年他已把地卖给了唐老爷,所以,唐老爷在自己家的地上建煤窑那是合法的。” 柳三爷说:“林都头此话差矣。欧阳家有地契为证,唐家说这地是他买的,可有凭证?” 唐金铭说:“当时确实是口头协议,还没来得及过户地契,欧阳山就上吊死了,所以,并无凭证。” 柳三爷说:“那就是了,空口无凭,那就是唐老爷强占人家的地喽?” 唐金铭恼羞成怒,说:“柳小叶,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强替人家出头的吧?” 柳三爷笑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我柳小叶出来混事几十年,讲的一个理字。你唐金铭得了一个武举人之后,纠集了一帮打打杀杀的子弟,这几十年来也没少干丧德少仁的事吧?这欧阳家与我素有往来,又是我的远房亲戚,我当然管的着是吧?再说了,你强占了人家的地,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唐金铭冷笑说:“只怕你出了这个头却挑不起这个担!柳小叶,若是在峄县城里我真的怕你几分,也会给你几分面子。可是,在这枣庄镇上,还是我姓唐的一家最多。只要我招呼一声,来的决不是现在这几十口子。” “噢,那我倒要看看有几个能替你拼命的。”柳三爷冷着脸看着自己的手下,说,“今日之事与那赌场之事完全是两码事,兄弟们没有收他唐金铭一分好处吧?” 手下齐声回答:“没有!” “好!斩钉截铁的回答,证明是真没有。咱们锅伙的规矩可是一码是一码,今日没有拿他的好处,你们愿意把命放在这儿吗?” “愿意!”又是齐声响亮的回答,且纷纷亮出了手中的武器。 柳三爷望向唐金铭,他笑道:“唐老爷,我这百十号人是否顶你千把号人呢?如若不服,那就尽管叫人好了。” 这时候的唐家人早吓破了胆子,家丁们有很多已经往后退了十多步了。唐金铭不能退,如果一退就输了。 赌场可以输,在峄县城可以输,在这里绝对不能输。输了煤窑确实影响到他的一半收入,但是更多是会在老家丢了面子。而一旦丢了面子,那就会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将来柳三爷就会趁机把势力范围扩大到他的老家,这是万万不能的。 林都头悄悄走到唐金铭的面前,小声说:“唐老爷,真要拼命的话,只怕我帮着你也打不过锅伙。柳三爷的手下可全都是不要命的苦主,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也懂,个个都是命不值钱的主,真打起来你就会输了面子也输了地盘啊。” 唐金铭也是怕了,他小声说:“林都头,范老爷怎么没来呢?” 林都头说:“范老爷早知道今日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只派小的过来听差。他也帮你们双方想好了一条计策,不知你是否能听得进去?” 这个节骨眼上唐金铭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听林都头这么一说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说:“听!听!我肯定听!” 林都头小声说:“那你这里就得死一个人了。” “什么,死卖吗?”唐金铭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林都头。 林都头说:“唐老爷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金铭听了,低下了头。这个时候真的别无它法了,论打,无论来多少都没有真拼命的,而柳三爷的手下却个个都是拼命的,没打自己这边已经输了。 林都头走到中间,他看着柳三爷,说:“柳寨主请了,在下不才,愿出一下下策,但在此时也算是上上策,不知柳三爷是否给我一个薄面?” 柳小叶还没说话,陈东超抢先说道:“林都头也是峄县城里面子上的人,面子肯定会给。我们锅伙虽是替欧阳家出面,但考虑最多的却是范老爷,如果真要闹到济州府去,范老爷虽说是一身清正,查起来他也没什么事,但对他的名誉也不是有所损害吗?林都头你说是不是?” 林都头抱拳说道:“小的谢过柳三爷和陈师爷的一片好心了。我刚才问过唐老爷了,他也答应给我三分薄面,那我可就说了?” 柳小叶说:“请林都头讲来,我等愿听。” 林都头说:“既然你们双方都是为了这个煤窑,今日又打算拼出个胜负出来,为了减少双方的伤亡,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你们能不能同意?” 六子与欧阳苏站在一起,听到这里他大吃一惊,小声说:“欧阳苏,这,估计是死卖了。” 欧阳苏还没反应过来呢,柳三爷大声说:“我等同意林都头的主意,请讲!” 林都头说:“那就来一次死卖吧!” 唐金铭虽然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走到这一步还是吓得双腿发软,汗流浃背。 林都头却是早有准备,让手下架起了大锅和铁炉子。待铁炉子上的铁化成了红水,林都头看着双方的人,说:“来吧!柳三爷指定一个手下,唐老爷要指派一个自己人。还是老规矩,喝铁汁。如果唐老爷那边没有人喝,煤窑全归柳三爷,如果柳三爷那边没有人喝,煤窑则全归唐家,今后不许再闹事。如果双方都有人喝下铁汁,则一人一半!” 唐金铭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齐齐往后退,那排行老三的儿子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吓得尿湿了裤子,嚎叫了起来,说:“爹,爹,我,我可不想死。” 唐金铭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苍白的脸,说:“死卖这一行你们可都知道了,如果我指派你们谁去的话,你们如果不去,那可也是一个死。” 大儿子和二儿子“扑通”一声双双跪下了,叫了一声:“爹!” 唐金铭望向了几十名手下,可是他的这些家丁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的人,谁愿意去死呢? 只有梅三含泪而笑,他迎着风雪走到唐金铭的面前,说:“老爷,请你照顾好我的一双儿女和我年迈的父母!”说完走到了火炉跟前。 林都头说:“好,唐家出来了一个汉子!现在,请柳三爷指派吧?” 柳三爷望向众人,风雪中这些人个个高挺着胸脯,只有欧阳苏缩起了头。自打入了锅伙,命就不如一条狗,凡入这一行的都知道这个规矩。虽然个个是怕,但也得咬牙挺着。 柳三爷说:“规矩我就不说了,如果我点到谁,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家里的老小咱们是全部养着的,另外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也要告诉我,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来,咱们都可以办到。” 林都头说:“柳三爷,就不要再多说了,快指派吧?” 柳三爷又往站立在风雪中的锅伙们看了一眼,说:“好吧,就是欧阳苏吧,这是咱们这里最硬的一条汉子了!” 此话一出,欧阳苏大吃一惊。不光他吃惊,连其他的锅伙也失声惊叫了起来。陈东超看了看众锅伙说:“怎么,难道你们想不到吗?你们可知道,自打入了锅伙,就要有去做死卖的准备。咱们这一行干的是什么生意?干的虽说是无本生意,可命比什么都值钱,咱们可是拿命去做生意的。既然说是拿命,那就随时都要有这个准备,你们说不是吗?” 柳小叶和陈东超阴冷的目光望向欧阳苏,看得他浑身冒着冷汗,柳小叶说:“欧阳苏,你难道不愿意?” 欧阳苏向前迈出了一步,柳三爷笑道:“果然是个汉子。” 欧阳苏说:“不知柳寨主能否缓我一缓,给我个三五年的时间,让我去完成一件未了的心愿?” “心愿未了不怕,弟兄们可以帮你完成。”陈东超死盯着欧阳苏说。 “此事太大,只怕是柳寨主和陈师爷都帮不了我。也不是我怕死,也不是我找借口,确实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这里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不想死的话,你就找个人替你,如果没人替的话,弟兄们只有打死你!”柳小叶说。 欧阳苏不想死,他望向了众人。可是,锅伙们无人敢出来替他。 柳小叶说:“对不住了欧阳苏,那就走上去吧!” 欧阳苏迈不动自己的步伐,此时的他实在是无法选择了。 柳小叶从一个锅伙手里拿来了木棍,说:“如果你不走上去,那就对不住了!” 正在他往欧阳苏面前走的时候,六子站了出来,说:“柳寨主,六子愿去!” 欧阳苏大惊,说:“六子哥,你?!” 六子说:“欧阳苏,哥信你的话,你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不像我,除了家中的爹娘需要赡养外,再无别的心愿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大事要办,哥入了这一行卖死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成全了你去做大事。” “哥,我不怕死,确实是有更大的事要去办啊。但是,我不能让你去替我死!” “早死晚死在这一行里都是早晚的事,算不上是替你。” 陈东超说:“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六子,你除了赡养父母真就没有别的心愿了?” “要说有吧,倒是真有,只是就是我活着也完成不了了。”他看着欧阳苏说,“兄弟,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不知你活着是否能不能混好,如果你混好了,替我娶了周小兰。” “周,周小兰?” “说来惭愧,我们家原也曾经辉煌过,爷爷那辈原也做过官,不想后来却败落了。在败落之前,我与周边民的女儿周小兰订立过婚约。可是,这么些年来已经没有联系了。想来人家也是富贵之家,我即使活着也是娶不了她了。如果你欧阳苏将来能够有所成就的话,就替我把她娶了。” 欧阳苏脸红发烧,他说:“不。我一定把她当成我的亲嫂子看待。” 六子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说:“欧阳苏,你是傻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娶了她,那她一定会嫁给别人。就是我活着也是如此,我配不上她!我是说你如果混好了,混不好人家会嫁给你吗?她嫁给你比任何人娶了她都让我安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会好好疼她的,不是吗?” 欧阳苏无法答应,虽然他知道自己也混好不到哪里去。六子恼了,他狠狠地扇了欧阳苏一个巴掌,说:“我是让你记住,如果你不娶了她,你就是欠我的,答应我!” 欧阳苏跪在了雪地上,哭道:“哥,我,我答应你!” 六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然后笑着走向了大铁锅。 大锅里盛满了红铁水,梅三看着六子却突然笑了,说:“我们认识,倒是一位英俊的兄弟陪我去死,也是值了!” 六子也笑道:“梅三梅老板,现在你倒是一位汉子。过去我跟着你做鞋,可没少受你的压迫啊?”梅三说:“在这里赔罪了。想来你我都是为了生存,现在一起赴黄泉,也是有个伴,你就不要记恨我了。”六子说:“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恨呢?” 梅三说:“你我来这世上一回,原也是梦一场。纵是我跟着唐老爷挣下这万千的家产,死时也和你一样带不走半分文啊,咱们下辈子就不要做仇人了,如何?” 六子说:“好,那就做兄弟!” 雪下得更大了,两人在生命的最终伸出手来,握手言和。 梅三用铁勺舀起了铁汁,一口喝下,然后倒地而亡。六子也毫不示弱,紧接着也用铁勺舀起了铁汁喝下,倒毙在地。 锅伙与唐家双方欢笑一处,在大雪中商定了煤窑分成。欧阳苏被赶出了锅伙,永此不准再加入。 唐家收拾了梅三的尸体,六子的尸体却留给了欧阳苏收拾。等众人散尽,欧阳苏跪在了六子的尸首面前,痛哭道:“哥,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这仇,我一定会报的!” 第二章 辞官 第二章:辞官 大清光绪24年,公元1898年6月11日,光绪以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为主进行变法,倡导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改革政治、教育制度,发展农、工、商业等,史称“戊戌变法”,一时间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这天下着小雨,微风刮过天津道衙门。里面的道台张莲芬无所事事,写了几幅毛笔字以后吩咐下人说:“今日无事,咱们提前回府吧。” 下人们得令,马上准备了大轿,前呼后拥地往张府走。其实衙门与张府相距并没有多远,但官场讲的是排场,虽是一条街的距离,但也要鸣锣开道。 很快就到了府前,张莲芬还没有下轿,却听有个少年喊道:“我要见张大人,我要领赏!” 衙役们便驱赶他,说:“快滚,要不就把你的腿打折了!张大人岂是你随便见的?别说你是一个穷孩子,你就是一个大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只听那个少年说:“有人让我捎话给张大人,说只要捎来了话,张大人便会赏我了。” 衙役们听了齐声笑,说:“滚吧,人家是骗你的!” 少年不信,却是硬闯,衙役们上前把他摁倒就是一通打。张莲芬只是皱了一眉,下了轿准备往府里走。 这时候那个少年看到了,便说:“张大人,张大人,我真的有话传给您!” 张莲芬才不理这个少年呢,他猜想这肯定是谁的恶作剧,因此并不理会,径直往府里走。眼看张莲芬抬起左腿要跨进府门了,那个少年大声喊叫起来,原是一段唱词:“峄县城,是我家,地底下,裂雄花,挖出煤来不值钱,挖出花来把命搭——” 本来要走进府里的张莲芬突然止住了脚步,他看着正被衙役们按着的那个少年,说:“让他进来!” 少年被下人们拎进了密室,张莲芬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看得他心里发毛,然后跪了下来,说:“您就是张大人吧?” 张莲芬硬挤出了一丝笑意来,说:“倒是机灵,说,刚才那段唱词是谁教你的?” “回老爷,是一个老头教我的,他给了小的赏钱,说只要再唱给您听一遍,还有、有赏,我便来了。” “那个人姓甚名谁?” “小的并不知道啊,问他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告诉我要亲自唱给您听。” “那是在什么地方教你的?” “小的是在京城讨饭为生的,是在京城的帽儿胡同里教我的。教完我后,他派人找了两匹马,一匹马是他的手下骑着,那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把我送到了天津,然后就回去了。临走他让我到您的府上寻机唱给您听,说只要唱了就可以领赏,如果不唱的话,就是死。小的害怕,只得硬闯过来唱了这段词。” “你且再唱一遍给我听。” 小孩又唱了一遍,却仍是那一句,张莲芬说:“怎么,就这一句吗?” 小孩说:“是的,就这一句。” 张莲芬见问不出来什么了,便说:“好吧,就赏你一两银子,如何?” 小孩欢天喜地地磕头,说:“多谢大老爷!” 张莲芬说:“但有一条,不许再唱给任何人听了,包括我赏钱给你的事,也要保密,如果泄露出去,你也活不了了。” “小的明白!”小孩吓得够呛,只是不住地磕头。 张莲芬喊来了下人,让他们去给孩子拿赏钱,嘱咐他们不要为难这个孩子,放他出了府门。待孩子离开,他叫来了巡捕张福,又交待了一番,张福领命而去。 办完了这事,天已经黑了。十八岁的女儿美兰跑了过来,说:“爹,该吃饭了,我娘在等你呢。” 张莲芬本来想独自呆一会静一静的,坐在椅子上品着茶,脑子里想着事儿。美兰却过来硬拉了他的胳膊,说:“爹,爹,你怎么了啊?吃饭了!” 张莲芬只得站了起来,故意白了女儿一眼,说:“没大没小的,都这么大了,还跟爹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美兰吐了吐舌头,说:“爹,你别吓我呀,我可胆子小。再说了,我拉的是我爹,难道犯法吗?”说完竟自笑了。 张莲芬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人家跟你这么大的,都出嫁了,你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我在爹的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美兰撒起了娇来,嘟起了小嘴,拉着父亲往外走。 张莲芬一边走一边问她:“这些天学女红了吗?” “唉呀,爹,你就是不放心我,学了。我绣的衣服啊,我娘都夸我呢。” “你就骗我吧,你要是能安心绣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信你可以问我娘啊,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你,你是不是又在偷偷练武?” “爹,你就别说的那么难听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又怎么是偷偷的呢?那是光明正大的。” “练武不是不可以,但也要适可而止,要好好做女红,这才是个贤惠的女孩子。” “是的爹,我记下了,你可比我娘还罗嗦呢!”说完又是“嘻嘻”笑了。 爷儿俩走到了膳堂,家里人都在等着张莲芬。妻子李云服侍张莲芬坐到上首,一家人这才坐了下来。 李云说:“兰儿,你是不是又惹你爹不高兴了?”原是她看出张莲芬脸色阴郁,心思不在吃饭上,所以故意这么问。 美兰说:“娘,你就会冤枉我。”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做女红的事,突然笑道,“娘,你快跟我爹说说,我是不是女红做的好,被你表扬了?” 李云说:“是,这次倒是安心在家绣了一天的花。只是你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是以后还得坚持。” 大儿子张伯安说:“我姐说她现在得绣花了,要不就嫁不出去了!” 美兰放下了筷子,这就要过去揪弟弟的耳朵,说:“小安安,好啊,我给你说的悄悄话,让你谁都不准说,你竟然敢出卖我!” 伯安捂住了耳朵,说:“姐,你又想揪我耳朵!” 李云说:“好了,都别闹了,夫子,我怎么发现你心不在焉的呢?听说今天府里闯进来一个小叫花子?” 张莲芬的思绪让拉了回来,他说:“看来,我得去峄县走一趟了。” 李云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峄县?峄县在哪?” 张莲芬说:“夫人怎么忘记了呢?十多年前,你父亲筹集了六万两银子创建了中兴矿局,不就是在峄县吗?” 李云这才想起此事,说:“看我这记性啊,对对对,当时咱们家还出了五千两支持我爹呢。不过七年前不是因为透水事故死了一千多名矿工被关闭了吗?怎么,你去那里做什么?” 张莲芬说:“此事倒是有些变故,我要去实地查访一下。” “现在时局不稳,难道真要你亲自去吗?再说了,你在这天津道台的任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张莲芬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谈。” 吃过了饭,夫妻二人进了卧室。李云侍候着张莲芬更衣,然后问他说:“夫子,你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张莲芬说:“正是。如今国家大搞变法,提倡兴办实业,此时正是再创中兴矿局的大好时机,我想辞了这个道台,到峄县去重办中兴矿局,不知夫人是否能够同意?” 李云一下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说:“夫子,你,你不是在跟我爹置气吧?” 张莲芬说:“怎么会呢。三年多前,你爹已经答应过要将我升职,说是有新任的道台李同林前来接替我。可是呢,这个李同林却在上任的途中莫明其妙地失踪了,我只好在这个道台的任上等着他了。虽说如此,也怪不得父亲大人,我怎么会置气呢。” 李云说:“那你是不是糊涂了?” 张莲芬“呵呵”一笑,说:“我清醒的很。” “天津道台可是朝廷的三品官,那里的峄县县令也不过是个七品官,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一是兴办中兴矿局,振兴咱们自己的实业。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如果我提出来这一想法,定会得到皇上的青睐,得到重用。第二嘛,还不能让你知道,我必须当面给你的父亲去说,我想他会支持我的。” “除非我爹是疯了,要不怎么会支持你去冒这个险?这个中兴矿局就是一个火坑,谁去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当年的那个戴华操,非鼓动着我爹筹钱建矿,结果呢,连累了我爹,他自己也落了个撤职的下场。”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个戴华操后来还不是异地升职了吗?” “是呀,我就是想不通,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是不是又花了钱买了官呢?这官场啊,可真是复杂透了。” “夫人啊,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明日我就去京城,要当面给你的父亲说一下我的想法。” “我也是管不了你,只要是我父亲同意,那我便没有话说了。” “这李中堂大人的女儿,说话可就是不一般呐,怎么听着像我的上司呢?” “我可不是你的上司,我只是你的使唤丫头呢!” “好啊,使唤丫头,快侍候着本老爷睡觉吧!” “好呀,小的侍候老爷。”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但感情一直很好,夫妻二人打趣一番,笑作了一团。 经过一番准备,张莲芬带着随从坐火车到了京城,又租了几辆人力三轮车来到了贤良寺大凤翔胡同。贤良寺最早在明朝时是著名的“十王府”,清朝雍正年间,这里成了怡亲王允祥的王府,允祥病故后,雍正为了纪念他,将怡亲王府改成了贤良寺。乾隆二十年,贤良寺迁建于冰渣胡同路北。之后,贤良寺便成了外省的朝廷大臣进京朝见的住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晚清炙手可热的地方督抚进京都寄住于此,李鸿章第一次进京时便住在这贤良寺里,之后的无数次进京,李鸿章也居于贤良寺 夫人李云没有跟来,不过倒是带来了大批的礼物。李鸿章的家人从张莲芬的手下人那里收了包着礼物的包裹和送礼清单,然后引领着张莲芬去见李鸿章。 张莲芬跟着老家人行到客堂,看见李鸿章正站在客堂里相迎,他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说:“父亲大人在上,小的给您请安了!” 李鸿章手捻胡须,微笑着说:“免了,快快请起。” 这一年的李鸿章已经76岁了,两年前,他曾赴俄参加沙皇的加冕典礼,并顺带进行了190天的环球访问,历经四大洲横渡三大洋,水路行程近10万里,访问欧美八国之后乘美国太平洋轮船公司的轮船回国,途经日本横滨换成轮船,他因马关议约之恨,誓终身不履日地,让人在两船间搭设木板,颤巍巍的踏上招商局的广利号轮船,驶往大庆外交的重要门户天津。 天津作为清帝国开放和变革的试验田,李鸿章此刻也希望从各国吸收的新思想在这里萌芽,再渗透到全国。作为清廷唯一一个环球访问的官员,他给朝廷言辞恳切具有改革意义的奏折,曾引起世人的震惊。他重视天津,视天津为朝廷的振兴之地,因此,他极力推荐自己的女婿张莲芬做了天津道台。 深悉欧洲诸国富足强盛根源的李鸿章,出访归来后已经意识到大清帝国仅仅是完成军事和经济的现代化是不够的。变法是大清的救命稻草,也是李鸿章谋求翻身的政治资本。在躲过数次政治风波并已过古稀的官场老吏,希望借助变法和出洋雄风给自己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这一年的李鸿章特别忙,二月十四日,作为大清总理衙门大臣的他与德使海靖在北京签订了《胶澳租界条约》(亦称《德租胶澳专条》),共三端十款。主要内容是:德国租借胶州湾,租期九十九年;德国军队可以在胶州湾沿岸百里以内自由通行;允许德国在山东修筑胶济铁路,并享有铁路沿线三十里内的矿产开采权;德国获有承办山东各项工程的优先权。通过这一条约,德国不仅得以租借胶州湾,而且把山东全省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三月初六日,他与张荫桓一起同俄国驻华代办巴布罗夫在北京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规定将旅顺口、大连湾及附近海面租与俄国,租期二十五年,期满经两国相商仍可展限;租期内该地完全归俄国管辖;旅顺口辟为军港,只许中俄舰只使用;俄国享有修筑中东铁路通大连支线的特权。同年闰三月十七日,又在圣彼得堡(今列宁格勒)签订中俄《续订旅大租地条约》,共六款,进一步确定俄国建筑铁路及在租借地附近的独占权。从此,东北全境成为俄国的势力范围。也是在三月,法国强迫清**允其强租广州湾后,英国**立即要求强租九龙半岛作为“补偿”。四月二十一日,清总理衙门大臣李鸿章等与英驻华公使窦纳乐在北京签订《展拓**界址专条》,将位于深圳河以南、九龙半岛界限街以北及附近岛屿的中国领土,即所谓“新界”,租借给英国,租期九十九年;租期内该地区完全归英国管辖。 这些丧权辱国条约的签定,把李鸿章推到了风口浪尖。6月11日,皇上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主进行变法,已然忽略了他的存在。 张莲芬这个时候来见岳父,正赶上他的心情不好。李鸿章让张莲芬坐在八仙椅子上,不一会下人端上来了茶。李鸿章呷了口茶,说:“看你脚步匆匆,好象到我这里来有急事?” “父亲大人,小婿想,想辞了这天津道台——”张莲芬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他突然生气。 虽是心理有所准备,但李鸿章还是生气了,他放下了茶杯,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婿,说:“怎么,是嫌这官小了吗?还是觉得我没给你升职呢?你也是知道的,三年多前李同林被任命了天津道台,说好了来接你的,可是半道上却失踪了,生不见人活不见尸的,也就没办法升你的职了。” 张莲芬吓得差一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说:“不,不是,跟这个没有关系,小人,小人想到峄县去再办中兴矿局。” “中兴矿局?”李鸿章对这四个字很是耳熟。那正是二十年前的光绪四年,窑主唐金铭等人联络东明知县米协麟,峄县候补知县戴华操,禀呈他这个北洋大臣奏准,筹集股银两万两,创办了由官僚、富商和地主合资的“山东峄县中兴矿局”。几年后又因资金不足,他又奏请朝廷筹集资金六万两注资,当时就连女儿和女婿也出了五千两银子,这事他是一直记得的。想到了这里,他又说,“我知道了,是在峄县枣庄镇吧?” 张莲芬说:“是的,峄县枣庄镇一直都是产煤之地。在元朝至大元年,峄县的枣庄镇便开始掘窑采煤。至我朝之后,山东巡抚朱定元奏请大力开办山东诸县矿业,得到清廷户部批复,峄县枣庄煤业随之大兴,已形成商贾辐辏,炭窑时有增值,而漕运数千艘,连樯北上,载煤动辄数百万担的著名煤炭基地。自父亲大人相助戴华操集资兴办中兴矿局之后,此矿经营16年,共开煤井12座,工人由初办时的几百人增至数千人,出煤约200万吨。但由于生产技术落后,仍用民窑之制,而以官法行之,加之经营者腐败无能,引发内讧。到最后是山东巡抚李秉衡以山东历办矿务并无成效为由,奏请朝廷封矿,中兴矿局停办。” 李鸿章凄然一笑,说:“至于这矿怎么停的,你我心里都知道,那不过是官方的文章,骗骗世人罢了。莲芬,你为何今日又重提此事了?为什么好好的道台不做,却要到峄县去呢?难道?” 张莲芬说:“回父亲大人,确实是出事了。昨日我府上闯进一个少年,给我唱了一段戏词,却是峄县城,是我家,地底下,裂雄花,挖出煤来不值钱,挖出花来把命搭。” 李鸿章听了手一抖,茶杯歪了,茶水洒了一手,他站了起来,说:“怎么,你有没有调查清楚?” “回父亲大人,我细问过了,这个孩子只是个小叫花子,也是被人利用了,根本查不出什么来。这幕后之人想必是有所图,才故意让他到我府上说了这段唱词。不过,我也并没有放过这条线索,已经派人跟踪着这个小叫花子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打算怎么办?” “小婿的想法,此时朝廷正在变法,大力提倡实业兴国,如果此时我提出重办中兴矿局,定能得到青睐,皇上会大力支持。待我到了峄县,以重办矿局之名,查找消息泄露之实,一定能够稳住朝局。” “这个想法可行。不过,你猜测消息是从峄县泄露出来的吗?”李鸿章重新坐到了太师椅上。 “回父亲大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戴华操知,还有——” 李鸿章不让他说下去,赶紧打住他,说:“知道就行,我明白了,此事只有四个人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峄县那里出事了,你猜测的不错。” “所以小婿一定要去峄县查明真相,此事非同小可,关系着咱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啊。” 李鸿章沉思一会,说道:“戴华操如今身为知府,敢有多大的胆子会说出此事?是不是当时做的不够彻底,跑了什么人呢?”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定要去查找一番。” “好吧,我同意你去。如今我被视为后党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权力了,你要回去与直隶总督王文韶禀报,让他保举你去峄县。这样的话,我猜你辞掉了道台一职,却可以升上一级了。你想的也有道理,我如今在帝党那里失势,你在天津道台上就会成为一个攻击的目标了。如果你远离京城,去到峄县偏远之地,反而对你来说是一个保护。” 张莲芬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说:“小婿绝无此念,父亲大人就是我与云儿的靠山,我们一生追随于您。” 李鸿章说:“起来吧,我又没怪你。你可是我的亲女婿,我这也是为你们考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的官也是朝廷赏的,也不是万年基业,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不过,到了那里千万不要乱说话,中兴矿局要办,那个事情更要查,但不能妄议朝政方针,虽明着支持变法,却要看清形势,知道最后出来拍板的是谁。只要记得我的话,你在这官场上还会大有作为的。还有了,除了办矿和查找消息走露一事,那个李同林据说也是在峄县失踪的,你也要想办法查找一下。毕竟是个三品道台,不声不响的失踪了,也是个怪案子了。这个峄县啊,可真是多事之地。” “是,小婿记下了。”张莲芬准备退出。 李鸿章说:“对了,有个德国人叫什么崔德琳的,在我这里得了一个条子,之前他来过多次,说要买下中兴矿局,我考虑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但也不是就卖给他了,只是让下面的人行个方便。这个,你能对付得了吧?” “小婿一定见机行事。” “那就好,你就先回天津吧,有事派人送书信过来就行。” 走出了李府,张莲芬擦了擦汗。张福早在外面等着他来,看到张莲芬出来,他过来行了礼,张莲芬说:“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小的派人跟踪了几日,那个小叫花子拿了钱到饭店胡吃海喝一番,又租了马车回了京城,然后又重新在帽儿胡同讨饭了。” “没有什么人跟他接触?” “没有。除了施舍给他钱的人之外,没有可疑之人。” “那就再跟踪几日吧,要细心一些。还有,在这附近帮我买一处院落,最好是离我岳父近一些,我要把家安在这了。” “是,小的记下了。”张福领命而去。 张莲芬在他的家人和手下们的保护下,重新回到了天津。李云得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同意了张莲芬辞官到峄县重新办矿,心里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得同意。倒是女儿美兰,高兴地缠着张莲芬,说:“爹,我在这天津可真是闷死了,整天在府里呆着,哪都不准去,你去峄县带着我去好不好?” 张莲芬说:“不行,哪有上任带女儿的?” 美兰说:“我两个弟弟都还小,你也不能带儿子去啊?” “我谁都不带。最近几日我就在京城给你们买处院落,你们就在京城里呆着吧。”美兰气得撅着小嘴走了。 十多天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王文韶派人送来信牍,邀请他到总督府叙谈。张莲芬难掩激动的心情,急忙坐上大轿,直奔总督衙门而来。他自京城回来后,就写了奏折,言明去峄县办矿之事,当然净写些好的,什么为国分忧之类的,因此他猜想皇上一定喜欢的。 见到王文韶,张莲芬递上官衔手本,躬身作揖,王文韶答揖还礼。之后,王文韶坐在正坐位置上,张莲芬在侍坐上坐下。不一会,下人们端了上好的香茶。 两个人喝着茶,先是闲聊了一番,张莲芬之后直入正题,说:“部堂大人,今日让卑职前来,可有事吩咐?” 王文韶又喝了一口茶,说:“张道台,你的奏折皇上朱批了,圣上对你的举动还赞赏了一番。” 张莲芬说:“部堂大人,小人才疏学浅,枉受国家俸禄,实感有愧。今响应皇上谕旨弃官办矿,为国分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受皇上赞赏也是诚惶诚恐啊。” “道台过谦了。当今,我们天朝是国难当头,皇上虽然颁发了很多上谕,可下边有几项实行了呢?”王文韶似笑非笑地望着张莲芬,“很多人敷衍塞责,像张道台你这样立说身行,为振兴实业弃官办矿,为国解忧的官员,天朝内内外外,上上下下,又有几人呢?难道皇上赞赏还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张莲芬站起身来,向王文韶躬身作了一揖:“部堂溢美小人了。” “不,不,”王文韶仍似笑非笑,一边摇头,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他捋着胡须说,“张道台,我这是真话。皇上还说,像你这样的官员,全国有上几千人,也许,国家很快就会富强起来呢。”王文韶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在暗暗嘲笑,想立大功吗?真是异想天开,全国的煤矿凡是中国人办的大都垮台了,你有天大的本事吗?既然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够。今天皇上赞赏你,到时候说不定有让你蹲大牢、杀头抄家的那一天。我竭力保奏你去办矿,是让你从天津滚蛋。 王文韶的话,触动了张莲芬的心思。当今之事,确确实实是喊口号的多,敷衍搪塞的多,有几个干正事的官员呢? 一八九五年,光绪皇帝就颁发了“因地制宜”的“上谕”,号召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各矿、折南漕、减兵额、创邮政、练陆军、整海军、立学堂。可是,那些掌权的官员们,哪个不是冷眼环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人各按原来的路子走,最后,这“上谕”也只不过成了一纸空文。上边的光绪皇帝接连不断地发“谕旨”,下边的当权者们是软磨硬抗地拖着看,别说母子二人意见不一,就算是一个心眼,他们不办又有什么办法呢?皇上总不能拿着他们的手去干?你惩办他们,可他们又不说不办,只是找合法的理由搪塞。就说光绪皇帝裁兵节饷的“上谕”吧,就先后遭到魏光焘、张汝梅、刘树棠、依克唐阿、恭澍的反对,这其中也有他王文韶。他们对皇上的这道“上谕”,没费吹灰之力,只提笔在复奏中写了十五个字:“请稍宽时日裁兵节饷,现无切实办法。”也就挡了过去。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他不能得罪这些手握重权的老臣,他知道,自己在今后创办实业的路子中,要取得他们的帮助支持。想到这里,便坐下身,微微地笑了:“部堂大人不愧为天朝的忠臣,忧国忧民之心,实为可敬。” “本部堂不敢当,不敢当。”王文韶把话头一转,“后生可畏哟,像你这样的年少有为,才真是国家栋梁之材呐!你看看我,连你那岳父也算上吧,我们都是七十多岁的腐朽之人了,别说干什么大事业,就是活还能活几天呢?” 张莲芬听了,心里猛地一震。这部堂大人好像是话中有话,但他装作不懂,对王文韶陪着笑脸说:“部堂大人过谦了。天朝的振兴,还要靠您这样的栋梁呐。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今后去地方上办实业了,有事还要请部堂大人多多帮忙和指教呢。” 王文韶听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望着张莲芬连连点着头:“好,好。你这忠君爱国之臣,我岂有不尽心尽力支持帮助之理。张道台,皇上看了你的奏折,很是感叹了一番,以后有机会,还准备单独召见你呢!这一次,皇上特批你官升一职去山东峄县枣庄镇办矿,今后就是二品大员了,这可是皇上的恩宠呐。”说着,王文韶从案桌上合起奏折,递给张莲芬,“这是皇上对你奏折的‘朱批’,你自己看看吧!” 张莲芬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只见皇上在他奏折中的几行字下,用红笔画了几串圆圈,表示赞赏之意。注圆圈的那几句话是: ……卑职目睹时艰,诚恐匪人勾引外夷占夺佳矿……而利源应我开,利权应我揽,即可杜他人侵占之心,亦可收中国富强之实,似于当今时势,不无小补…… 张莲芬看了,又一次起身,躬身作了一揖:“谢部堂大人保奏之恩。” 王文韶也立起身来,显出十分诚恳的样子:“朱道台你这次去枣庄办矿,望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使矿业兴旺发达,不要辜负皇上所望才好。” “大人金玉良言,卑职记下了,卑职对皇上恩德,定以死相报。”张莲芬见王文韶有起身送客之意,便拱了拱手,“卑职不再打扰大人,告辞了。” 王文韶也不挽留,送到签押房门口,张莲芬回转身作了三揖,说了声:“请大人留步。”王文韶点头微笑:“恕不远送。祝你南下一路顺风。” 张莲芬转身离去。王文韶站在那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得意和嘲弄的笑容…… 竟然决定了,那就要行动。可是,重新办矿这样的大事,又是没有之前的经验可借鉴,那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张翼。 张翼此时是开平矿局及兼管直隶矿务的督办。在清末年间,除了峄县产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大型煤矿,那就是开平煤矿。光绪二年九月,李鸿章派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赴唐山开平一带勘测,发现此地蕴藏着丰富矿产,且质地优良。李鸿章遂于次年八月派唐廷枢筹办,并拟定《直隶开平矿务局章程》,招商集股。光绪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在直隶唐山开平镇正式成立“开平矿务局”,这个比峄县中兴矿局只晚了几个月的时间。光绪七年正式投产,雇工三千人,当年产煤三千六百余吨,次年增至三万八千吨,第三年又增至七万五千吨,光绪十五年达二十四万七千吨,到光绪二十四年更增至七十三万吨。开平矿局几任官员不断扩充设备,改善运输条件,还在光绪十二年成立了开平铁路公司,光绪十五年购买了一艘运煤船,往来于天津、牛庄、烟台等地。至光绪二十年,轮船增至四艘。在塘沽、天津、上海、牛庄等港口,设有专用码头和堆栈。所产的煤主要供应轮船招商局和天津机器局,也大量销售市场,获利甚厚。至今总资产已近六百万两,是洋务派所办采矿业中成效最著者。光绪十六年唐廷枢病死任上后,由江苏候补道张翼接任总办。 张翼目前正在天津办公,因与张莲芬彼此是同级,所以常有往来。好象知道张莲芬必来一样,看到张莲芬他倒不吃惊。 张莲芬说:“张兄,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会来?” 张翼道:“老弟,你最近闹的动静可不小,如果没有我来帮你,你能踢开这头三脚吗?” 张莲芬急忙抱拳说:“还真让张兄猜对了,现在来正是求你指点迷津的。” 张翼说:“我向你推荐一人,有他,你到峄县办矿必成。不过此人这几年来一直跟着我,第一我也是舍不得他,我的开平矿还真是离不开他,第二,他也是不大愿意去峄县,我正在做他的工作。” 张莲芬说:“噢,这么说来,听说我到峄县去办矿,张兄就已经在准备帮我的忙了吗?” 张翼道:“那是自然,谁叫你我是兄弟的呢?” 张莲芬心里暖暖的,忙道:“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张翼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但是这位小兄弟也是极有性格之人,不大愿意去峄县,这就要看你心诚不诚了。” 张莲芬说:“但不知他为何不愿意去峄县?” 张翼说:“第一肯定是在我这里能够得到重用,他也有用武之地。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这两年在开平办矿的事?” “那是自然知道的。虽说这两年洋人从海外不断运煤过来,打乱了煤价,但是却并没有对您产生多大的影响,听说主要是张兄手下有四大干将的协助,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张兄领导有方啊。” “领导有方倒是谈不上。”张翼说,“要说四大干将那还真是多亏了他们帮我,才能够勉强维持吧。这就要说到第二条了,这位小兄弟跟着我久了,自然是有感情了,这也是说过的了,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里曾是他的故乡,他不愿意再回去。” 张莲芬有些不解了,说:“这个,我就不大明白了,别人都是想到故乡发展,他怎么不愿意回老家呢?” “说来话长,他在家乡差一点丢掉性命,回去后还是怕触及伤心往事吧?”张翼说,“如果张老弟你能够解开他的心结,也许他就可以回去了。” “但不知解开此人心结的钥匙在哪,还请张兄指点?” “怎么,我还没说此人是谁,你就一定要用他吗?” “张兄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只要张兄舍得割爱,四大干将只要给我一个,我到峄县办矿便成功一半了。” “老弟言重了。这废弃七年多的煤矿想再重新办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我所知,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怕是办矿事小,处理关系却是最让人头疼的事。” “这个老弟自是知道,到那后一定平衡好各方的关系。” “这也是我向你推荐此人的最大理由。此人虽不在峄县,这些年来却在峄县置下了许多的产业。他一边跟着我在开平办矿,一边派人到老家做生意,这些年来在台儿庄的运河道里购置了一百多条大船,已经算是当地的一个富户了。” 张莲芬有些吃惊,说:“没想到张兄在开平办矿,天津置业,却在小小的峄县也有所建树,实在让人吃惊。” “非也非也。”张翼摇头说,“这确实不是我做的,全是我这位小兄弟自己的产业。峄县枣庄镇产煤,台儿庄镇却是水上交通要道,他看出来运煤这个行业的前景,三年多前便派人在老家广置大船,才有今日之成就。” “确实有眼光,我将来产煤自然要运出去,正好与这位兄弟合作。但不知他有何心结?” “台儿庄有四大家族,郁、台、花、马四家,他的心结便在花家。这花家人与他在运河上争利,只要你答应他将来参倒花家,他必会跟你到峄县去。” “这么看来,花家是当地的官员?” “正是,是台儿庄的三品参将,负责台儿庄闸和台儿庄的治安,镇守一方,虽是小官,却在当地吃香。他多有不法之事,想参倒他也是不难。只是这么多年来,当地无人参他,已经被他买倒,外面的官员无人过问,才让他一直在台儿庄逍遥快活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肯定要参。说了半天,这位小兄弟到底是哪一位呢,张兄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张翼说:“此人在当地叫由越,是一百多条大船的幕后老板,不过台儿庄人都没见过他,因为他自从购置大船起就没回去过。他在我这里叫欧阳苏,也许你见过。” “欧阳苏?原来是他,我见过,多次帮你办事,确实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正是他,如何?” “如得他帮助,我定能在峄县成就一番事业。” “他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帮手,在台儿庄却是很厉害的一个船主,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老板啊。” 第三章:台儿庄 在中国的版图上,大运河被誉为“大地史诗”,它与万里长城交相辉映,在中华大地上烙下了一个巨大的“人”字,一撇为长城,一捺为运河。 这个为“人”字一捺的运河纵贯中国南北,在我们寻常概念中,应该是直来直往的。其实从烟波浩渺的微山湖东口,蜿蜒曲折的运河就迤逦向东,这里是整个京杭大运河中唯一完全东西流向的一段,就好像这条京杭大运河在广袤富饶的大地上打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这个“蝴蝶结”所润泽的土地,被称作台儿庄。 关于“台儿庄”名字的由来,一说因姓得名,在清初时期,台儿庄确实有姓台的人家,在当时还被称作台儿庄四大家之一,即“郁、台、花、马”四家,是名门望族。还有一传说因乾隆而得名,说是在老佛爷第四次下江南的时候,在运河上听到唢呐声声,经过询问,知道有一家人在办喜事。于是派人送来三枚铜钱,一联喜帖,写的是:“三枚铜钱贺喜,嫌少莫收,收者爱财。”主家和执喜者看了这个上联,不知如何是好。不收三枚铜钱,意味着嫌万岁爷给的钱少,那是犯下欺君之罪,收了三枚铜钱,又赚了个“爱财”的恶名。就在许多饱学之士为此发愁的时候,在私塾里读书的一个孩童跑了出来,挥笔写出下联:“一间茅屋待客,嫌贫莫来,来者贪吃。”老佛爷看了此联,冒着“爱吃”的恶名赶来,询问是谁对出如此智慧的下联。主家叫出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老佛爷大喜,封他为七品官。这个孩子,在皇帝面前为族人争了面子,父辈们抬着他,满城游行。因为这件事,外乡人把这个城镇说成是“抬儿庄”,后来演变为台儿庄。另一说是因地势得名,台儿庄四周天然水道纵横交错,地势低洼,每逢汛期,诸水汇集,一片汪洋,唯有台儿庄可免水患,鉴此,先人筑台避水而居,以“台儿”名村,亦属顺理成章,故有此名为“台儿庄”。后运河开通,漕运兴起,官府在台儿庄运河段上不足百里的地方设闸八处收税,过往船只逗留日久,遂使台儿庄成为繁华之地。 台儿庄历史上曾有大半时间属于兰陵县,后来才被划入峄县管辖,算是一个重镇。这里“商贾迤逦,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 在台儿庄的月河街上,商铺林立,茶肆饭庄、歌楼酒坊一应俱全。在这众多的商铺中,有一家店铺年代最久,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这家店铺叫“赵家绸缎庄”,门上悬挂的招牌又老又旧,显示出了它的苍桑和厚重。 光绪24年的一天,店铺的掌柜赵小二正在门口抽着旱烟,他不时地抬头看看门外不远处的运河。河上百舸争流,船来船往,一派繁忙景象。 今天的生意不多,主要是天气太热,人们大多不想出门。赵小二的祖上是福建人,据说在福建也是大户人家。三百多年前,祖上到台儿庄做生意,看到这里虽是江北,却颇有江南气韵,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因此便在这里停住下来并安家落户。 赵家绸缎庄门面房东另开一门,是内宅,往常都是深锁了院门。今天因有大事,丫鬟们竟然忘记关了。大门开着,就露出了里面的一棵粗大的银杏树,和一排翠竹来。 微风拂过竹林,显得宁静安详。然而突然传来的一声女孩的惨叫却打破了这份宁静与安详,只听一个女孩叫道:“啊!疼!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屋里,赵小二的夫人王氏让丫环冬梅、秋菊摁住了九岁女儿青儿,她则抓住了女儿稚嫩的小脚,又取来了长长的裹脚步,准备往女儿的脚上缠。可是她只缠了几下,青儿就痛叫起来。王氏也心疼地流泪了,说:“谁让你托生成女孩的呢,做女人都得经受这一关。” 青儿痛叫挣扎,向母亲求饶:“娘,娘,俺的亲娘,你就饶了我吧!”王氏狠着心缠布,说:“不是做娘的心狠,如果不缠布,将来都没人娶你。” 王氏话音未落,突然外面有一男孩的声音大声叫道:“别缠了,到时候我娶她!” 这一声叫吓坏了王氏,也吓坏了冬梅和秋菊。冬梅丢下青儿就往外跑,秋菊急忙给夫人解释,说:“只顾着给小姐裹足,我,我忘记了关门。” 冬梅小碎步跑到院子里,却见一个半大小子,年龄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手拿竹板立在那里,见了人也不惊慌逃跑。冬梅瞪了他一眼,骂:“哪里来的野小子?” 那小子倒也不怕,他对着冬梅一鞠躬,说:“不是什么野小子,只不过是一个吃不上饭的小叫花子,过来讨口饭吃。” 秋菊也走了出来,她怕主人追究她的过失,上前就骂:“快滚,你个小野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钻进来了?!” 小男孩一听恼了,他回骂:“你说我是钻进来的,那一定就是狗窝了!看你这个样,也不过是一条小母狗!” 秋菊脸气得通红,上前就来打那小叫花子。谁知那小叫花子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是颇有力气,竟然将秋菊一下摔倒在地。秋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骂,上来又打。冬梅见了,也来帮忙,场面一片混乱。 王氏丢下女儿也紧跑出来,只不过小脚走路就是跑也只能是挪,青儿早撒丫子大步跑到了她的前面。 小叫花子一人对打两个小脚丫鬟,却也不感到吃力,他采用灵活战术,左跑右窜,竟占了不少便宜,一脚把冬梅踢倒,又反过来一脚踢倒了秋菊。青儿恼了两个丫鬟帮着母亲给她裹脚,因此见了她们挨打禁不住拍手叫好,说:“打得好!打得好!” 赵小二听到吵闹,也从店铺那里跑来。看到丫环们与小叫花子打架,他急忙喝止。 两个丫鬟看到老爷来了,从地上爬起来想再骂小叫花子,赵小二瞪了他们一眼,说:“成何体统?!”王氏也走到了院子里,看到眼前景象,一时不知所措。 青儿看到赵小二她叫道:“爹,爹,你都看到了,我娘裹了小脚走路都走不快,秋菊冬梅裹了脚,连这个小孩都打不过,我不要裹脚!” 赵小二不理他,他看着小叫花子:“你怎么进到我内宅来了?” 小叫花子头一昂:“门是开着的,我想讨口饭吃,所以就走进来了。” 这时候,赵家的伙计们也都跑了过来,有几个围上来便要打小叫花子。赵小二制止了他们,说:“放他走!”说完,从身上掏出几个制钱来递到小叫花子手上,又说,“拿着买点吃的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饿坏了。” 伙计们怒目而视,小叫花子倒也不怕,他伸手接了钱,然后冲着赵小二鞠了一躬,说:“赵老板宅心仁厚,他日必有福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小叫花子名叫万山,你们记住这个名字,我一定会回来报答的!” 最后这句话他是对着一帮要打他的伙计们说的,却惹得那帮人大笑不止。小叫花子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青儿说:“记着我的话,赵大小姐,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不要裹脚!” 有脾气大的伙计要冲过去打他,赵小二一把拉住,说:“不要跟一个小孩计较!” 王氏看着赵小二,她一脸愁容:“他爹,青儿不让裹脚,怎么办呢?” 赵小二叹口气:“一切都是天意,或许她就是这个命吧,强求不得,随她去好了。” 青儿却望着小叫花子的背景叫:“小叫花子,你的话我听到了,我等着你来娶我呢!”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这个万山不是别人,却是前些日子在天津道台张莲芬府前大闹一场唱戏文的小叫花子。他不再讨饭,径直回到了运河边上停靠的一条大船里。里面有一老者和一位俊秀的“少年”,看到他来那老者点了点头。 老者却也不是别人,他姓江,别人都叫他**头,乃是当初把万山送到天津道台府上的人。不过万山并没有给张莲芬讲实话,他们在京城帽儿胡同演了几天戏后,看到张福不再怀疑,张莲芬撤了盯梢,他们便也收了摊子,之后就来了这台儿庄。 台儿庄这块的生意这三年多来一直是现在这位俊秀的“少年”打理。其实她叫小珠,是**头的女儿,只是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方便,便女扮男装在外走动。 万山进来后掏出了藏在身上的一个小册子来,说:“台儿庄三百多家店铺我都已经了解了情况,只等船主来直接行动就可以了。” 小珠望着**头说:“爹,船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大明白。” **头说:“咱们只是服从命令的,至于船主怎么做,那自有他的道理,就先不要多说了。小珠,你不要有别的想法,要服从船主的命令。” 小珠撅起了嘴,说:“爹,我不能接受!” **头有些生气了,说:“这是命令!”稍许又温和了语气,说,“这三年多来,你我还有万山,咱们跟着船主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小珠你可不要忘记了,咱们过去都是讨饭的,自从跟着船主才过上人的日子。所以,咱们都要听他的,不要有二心。” “爹,我跟着你自小习武,到处流浪卖艺不假,虽说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也不是讨饭的。这三年多来跟着船主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可害人的事我不干。” **头怒了:“放肆!船主自有船主的考虑,怎么能是害人呢?在我看来,船主肯定是在除害,而不是害人。” “他们并不是个个该死!”小珠说,“爹,虽说船主不让咱们去杀他们,可是毕竟跟咱们有关系啊?” 万山在边上听了一惊,他收起了画有三百多家店铺的纸来,说:“怎么,江大爷,这,这,这是要杀了这些店铺里的人吗?” **头看了看万山,然后站到船头上四外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这才走进船舱里来,说:“小山啊,不瞒你说,船主确有此意。船主让我绘出台儿庄各个商家位置和摸清每个掌柜的脾性,留下好的,除掉本性恶的。他说不要咱们除,只要把这本册子送交给抱犊崮的豁耳刀就行。” 万山吓得把手中的册子掉到了地上,他来不及去捡,说:“大爷,我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做这个,难道是在做一份杀人名单吗?” **头说:“不要咱们杀,咱们只要把这个册子给了山里的土匪就行。” 小珠说:“爹,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这跟咱们直接杀人能有多大的差别啊?” **头叹了口气,说:“那你们说怎么办,船主说了,这可是咱们在张莲芬来峄县的时候送上的一份大礼啊?” “大礼不是杀人,咱们也许可以送别的。” “船主考虑的是全盘,咱们不能打乱他的计划,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不,我不做!”小珠态度坚决。 “那好,小山你做不做?” “我的命是大爷您救的,我当然听。想当初我差一点冻死在路边,要不是您,哪里还有小山啊?” “好,也不是大爷向你要情,实在是咱得听命于船主。这样吧,小珠你可以保留意见,等船主来了你给他说明。这份册子我和小山去送到抱犊崮,这个恶人我来当!” 小珠突然哭了,说:“爹,你就是逼我!我怎么会让你往那山上跑,我跟小山一起去吧。” **头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小珠与小山一人骑了一匹马,带上那本册子出了台儿庄镇往抱犊崮走。台儿庄距离抱犊崮大概七十里的路程,两人骑马走了半天才到山脚下。 “崮”是四周陡峭顶端较平的山,就像是一个戴帽子的人头。抱犊崮又名抱犊山、君山、豹子崮。汉代称娄山,魏时称仙台山,据山东灵峰寺中元至正五年碑文记载,相传东晋时道家葛洪(字牙川,号抱朴子)曾在山下投簪弃官,抱一牛犊上山隐居,垦荒种地,修身养性,“浩气精淳,名闻帝阙”,皇帝敕封葛洪为抱朴真人,又因山头四周陡峭,山顶平整,故名抱犊崮。抱犊崮山势陡峭如壁,登崮顶仅一石径。崮顶平田数十亩,有水池2处,深数尺,当地人称之“天落池”。伫立崮顶,东眺黄海,宛然在目,海天一色,蔚为壮观,称“君山望海”。山腰有洞窟数十,主要有水帘洞、桃源洞、十八罗汉洞等。抱犊崮以天险著称,在此,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惊心动魄战斗。清代鲁南幅军起义,长期与清军在此周旋。抱犊崮东麓灵峰寺,历代王朝“敕封榜渝”,佛楼门匾上清雍正皇帝亲笔御书“释迦文佛”,当时曾有300余僧人咸集于此,拜佛诵经,香烟缭绕,后毁于战乱。抱犊崮历史悠久,早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山脚下王岭遗址、小古村遗址就是远古历史的见证。西汉刘向的《列仙传》、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金丹》、唐李吉甫《元和君县志》、清?康熙间东轩主人所著《述异记》等典籍中均有记载。把该山与泰山、华山、峨眉山一起列为"图经宇内三十二福地"、"海西第一洞天"。抱犊崮久负盛名,历代文人墨客慕名前往,写下许多丽文华章和不少碑碣刻石,相传三国时魏国大臣、著名书法家钟繇曾学书于此,清代诗人雷铙《题君山》写道:曾闻湘水有君山,今见君山齐鲁间。借问峰头斑竹妃,几时飞过洞庭湾。 抱犊崮但逢乱世,必有土匪盘踞,皆因其只有一条上山的小道,易守难攻。现在在此盘踞的土匪头子叫豁耳刀,因在家中行四,又姓单,所以叫单四,不过三位哥哥都先后因病饿而亡,只留下他在十八黄丘山套下与母亲一起过着贫寒的生活。 十八年前的腊月下着大雪,母亲生了重病,家中没钱医治,又没地方借钱,这时,豁耳刀在路上拾到一个钱袋,急忙拿回去给母亲治病,而豁耳刀自己却因此被抓进官府里去。 一个月以后,当豁耳刀从牢狱释放出来时,母亲已去世,他无家可归,只得流落街头。一日,他饥寒交迫晕倒在一家姓黄的宅门外。黄宅的祖孙三代正好到青檀寺烧香归来,看见门口卧着的豁耳刀,黄太夫人连忙唤来佣人上去问个究竟,当得知是因为饿成这样时,便将豁耳刀请进来吃了顿饱饭,还亲自询问其流落的原因。豁耳刀详细告知一遍,黄太夫人听罢拿出白银二两交给豁耳刀以谋生路。豁耳刀拿到这笔钱本想做个安分守己的人,不料白银被盗,一气之下他杀了强盗,自己跑到了运河里买了条船躲了起来。 黄太夫人除烧香拜佛以外,还经常长吁短叹,孙女黄桂兰不知是何原因,便问自己的母亲这是为什么?母亲告诉女儿桂兰说,十几年前因你父亲黄迪林不务正业被你祖母痛斥,你父亲竟一气之下离家而去,至今没有音讯,这就是你祖母悲叹的原由。黄桂兰想解祖母心中的烦恼,便问母亲说:这么些年是否知道父亲的一点音信呢?母亲说:你在苏州的一位亲戚可能知道点,但也只是听说,不知是否可靠。黄桂兰听了第二天就换男装携婢去苏州寻访亲威,想打听到父亲的下落。 有个在山东经商并颇有积蓄的苏州人陈兆伦,某日携重金骑马回乡,他的好友告诫他途中要小心山东众多的响马,陈兆伦便将金子化成箔藏在马鞍中。这日来到台儿庄运河边上一个叫做库山的山脚下,山上有个长居寺,这里实际上是个匪巢,寺中机关复杂,易入难出,寺中的僧侣经常扮成官员在运河附近引诱有钱的贵客入寺,杀人越货。黄桂兰女扮男装走到一个凉亭下,而陈兆伦也在此休息,双方攀谈商量一番后,都觉得还是不要上山入寺为好,黄桂兰觉得在此改成乘船快,便改陆路为水路沿运河而行。而陈兆伦则依然骑马沿运河而行,两人在凉亭分别。 黄桂兰只所以没有直接入寺,是在山下看到没有当地的人烧香拜佛,因此有所怀疑。但是,她虽是小心,还是没能逃过此劫。夜里船家把船停在河边,却不想正好靠近长居寺盗贼的船只,那领头的盗贼叫程里子,他们抢了钱又把她和随从等人带回寺中奸污。陈兆伦却走迷了路,夜里遇到了从船里上岸的单四。这个单四与陈兆伦商量,想“借”他的马一用。原来他因杀了人,只能躲在运河里的小船上,白天又不敢出来,在船上吃的生食水草和鱼虾,已经不成样子了,所以才想“借”了别人的马离开台儿庄。陈兆伦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马上呢,怎么能借给他,所以打马便跑。也是他慌不择路,因屡逃不成,竟然跑进了长居寺。单四也尾随到此地,忽然窗门间机关响动,单四与陈兆伦二人一同掉入铁笼中。 寺里此时只有两个强盗看守,却正在打盹。灯火在人入笼后自动亮起,无意中单四竟然看见一个少女似曾相识,询问后才知是恩人的孙女也遭难至此,三人共同商量一番,决定一起逃生。单四与陈兆伦合力掀开铁笼,又杀了两个在打盹的强盗,并放了黄桂兰几人。 他们刚刚逃出虎穴,程里子和军师林小光一起带着众盗贼打劫归来,见状借着明月猛追他们到运河边上。单四因忠心护着黄桂兰等人才被强盗抓获,这时候,忽然水中出现官兵数百人,将众盗贼围住,打斗之中,却让领头的程里子和他的军师林小光跑掉了。单四询问是何人搭救,答是黄迪林黄大人因从江南回家路过此地,看到岸上打斗便派人援救。之后,单四与陈兆伦同往官船致谢,并大声呼叫黄桂兰快到前面来,听到黄桂兰的名字,官人惊讶,询问结果,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黄桂兰把前前后后的经过给自己的父亲讲述了一番,黄迪林听了默然不语,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让女儿到船舱里休息,等到睡着了,这才下令杀了所有强盗和单四、陈兆伦等人。原是他为了自己女儿的清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奸污,因此痛下杀手。 这单四此时已经久居江湖,早已看出了黄迪林的脸色不对,因此多了个心眼,特意寻了个靠窗的地方睡觉。听到外面强盗们的惨叫和陈兆伦的求饶,他就猜出这位黄大人要杀人灭口,因此急忙砸窗。 等他把窗户砸坏可以钻出去的时候,黄迪林的手下拿着钢刀跑来,他举起板凳搏斗一番,被削去了半个耳朵,他则砸死了一个兵丁,然后跳入运河。 好在单四久习水性,保住了一命。运河里面是不能呆了,他连夜上了抱犊崮。因后来被逼上山的穷苦人越来越多,他是最先到的,又有勇有谋,便被推举做了山寨之主。他也时常带着喽罗们下山抢劫富户,又少了半个耳朵,手使钢刀,时间久了便被人称为“豁耳刀”了。 豁耳刀曾偷偷寻找过黄桂兰一家人,只想报恩,却被告知那黄桂兰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不知所踪,怀疑是到远处出家为尼了。而黄家人被黄迪林接走,在江南定居了。他也曾极力寻找程里子和林大虎,想报仇雪恨,可是并没能找到任何的线索。 如今,十七年过去了,黄迪林已经辞官不做了,跟着家人住在江南。可是,有一天祸事突至,黄家被人灭了门,只有管家钱忠外出做事幸免于难。豁耳刀多次调查,也不知是什么人所为。 小珠三年多来在台儿庄运河段上当船老大,对豁耳刀的事情也早已是耳熟能详,一路上边给小山讲着边走。他们在山脚下停住,小珠说:“小山,真的要把这册子给豁耳刀吗?” “姐,你还有别的主意吗?”小山看着小珠。 小珠说:“不能叫姐,怎么又忘了?” 小山吐了吐舌头,说:“是,少东家!” “这还差不多!”小珠笑道,“我虽然知道这个豁耳刀也是被逼上山,可环境是可以改变人的,谁知道这么些年来他在山上做老大有没有变坏呢?如果真是变坏了,杀了台儿庄的店铺掌柜,那咱们可就是最大的恶人了。” “姐,不,少东家,我可不想做大恶人。”小山说,“可船主的话又不得不听,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珠说:“小山,你把那册子拿来。” 小山掏出了册子,小珠接过看了一会,突然掏出火镰打着了火,然后给烧了。小山叫了一声“唉哟”然后说:“少东家,你怎么给烧了?” 小珠却答非所问,他说:“小山,你见过船主吗?” 小山说:“我没有见过。” 小珠说:“我也是从没见过这个人,至今还不知他长什么样,是老是丑呢。” 小山说:“你帮他在台儿庄经营了这么大一片的产业,怎么连他的人也没见过呢?” 小珠说:“咱们船帮近万人,哪一个见过船主呢?我估计连十个人也没有吧?我爹倒是见过,但他只交待给我任务和命令啥的,其它的连一个字也不多说。就是我在台儿庄做的这些,其实也就是花银子的事,谁都可以干。” “那可不一定,少东家谦虚了。” “我想说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如果这个船主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那咱们就不该跟着他去杀无辜的人,也不能跟着他去做坏事。所以,我就是落下个对船主不忠的名,也不能让他做大恶人。” “那咱们还去不去见豁耳刀了?” “去,我得去会一会这个土匪头子!” “少东家可是最讨厌土匪了。”万山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小珠说:“怎么也得给船主一个交待,既然来了,就得去会会,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不要再杀人。” “让土匪不杀人,除非给他钱。” 听到这句话,小珠突然一愣,说:“小山,你的话太对了,怎么我就没想到呢?” 小山说:“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小珠说:“聪明,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们往抱犊崮上走的时候,被豁耳刀的喽罗们拦住了。小珠送上拜贴,喽罗接过让他们等候。过不多时,喽罗传话下来让他们上去,并暂时收了他们的马匹和随时携带的两把防身剑。 在喽罗的带领下,小珠与小山顺着狭小的山路上了崮,在崮顶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一处如小桥的石板。此处石板连接着崮顶与山下的路,小山说:“少东家,这里大概就是得抱犊上来的地方吧?” 小珠说:“看来是。这里大牛上不来,只得抱了小牛犊上来饲养,然后等长大了再用来耕地。” 石板左右两边就是万丈深渊,确实是一个极为适合当土匪的地方。 喽罗把他们领到了聚义厅,豁耳刀早站在那里迎客了。他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大高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眉毛如卧蚕,露凶光,天生一股杀气。小珠偷偷细看,发现他右边果真有半个耳朵是豁了。 小珠与小山走过来相互见了礼,然后到聚义厅坐下,手下人上了茶。 小珠喝了口茶,说:“大当家的,咱也不拐弯抹角了,就直接说了吧,您吩咐的事,我没有办。” 豁耳刀放下了茶,他看着小珠,说:“噢,少东家这可就不讲江湖义气了。答应我们的事,怎么反悔呢?” 小珠说:“船主是答应了,可这么大的事,却没有跟我商量过,因此恕难从命。” “这么说来,少东家可知江湖规矩?”豁耳刀显然是生气了。 “知道。”小珠倒是不怕,她说,“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我想大东家的想下山杀人也是为的财吧?在下不才,虽然也不富裕,倒是愿意给您送来一笔钱来,以补偿您的损失,不知可好?” 豁耳刀果然动心,他狠狠地盯着小珠看了一眼,说:“你能送我多少?” 小珠说:“大当家的想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 “噢,我能送的当然是越少越好!” 豁耳刀看了她一眼,突然“哈哈”笑了。小珠说:“大当家的何意?” 豁耳刀说:“到了我这里,还有你讲价还价的道理吗?” 小珠说:“噢,那我只得说,钱在我这里,还有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的道理吗?” 豁耳刀瞪了她一眼,说:“少东家的可没有诚意啊?我与你们船主的交情不浅,这才答应帮他的一个忙,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一个交易了呢?刚才也只是与你开个玩笑,钱是万万不能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小珠有点晕头转向的了。 “我不是说了吗,这些年来我欠下你们船主的人情,只是帮着他还一个人情罢了。还是你们船主了解你啊,知道你断然不会跟我这个土匪头子合作,所以就订下了这个杀人计,目的无非是想让你上山来跟我商谈合作一事。” “怎么,杀台儿庄的商户原来是假的?” “那是当然。我虽然也会杀人,但一定杀的是该杀之人,怎么会去乱杀呢?”豁耳刀笑了。 小珠说:“我们船主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们船主当年在峄县摔了一个大跟头,如今再回峄县可是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了。这杀人是假,逼你跟我合作是真。你回去后要帮我做两件事,如何?” 小珠说:“大当家的可能知道,我平生最恨土匪。我娘曾被土匪抢到山寨过,后来自尽而亡。这也是我不愿意跟土匪打交道的原因。” “我自然知道。先不说土匪里也有好人吧,就是都是坏人,为了你们船主,你也得跟我合作吧?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自己。” 小珠说:“可是,我想知道船主究竟想干什么?” 豁耳刀说:“那是你们船主的事,他既然不愿意给你说,你又为何要多问呢?” 小珠叹息一声,说:“好吧,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豁耳刀说:“你对船主果然是忠心不二。其实不会太为难你,第一是希望你找出台儿庄花家的商铺,偷偷用白灰做下记号来。这第二件吗,就是少东家要派下手下在台儿庄接应一下。毕竟花家在台儿庄有一番势力,我怕过去吃了亏。但也不让你太为难,你那日可到酒楼宴请宾客,只让手下接应就行。到时候你就能够洗脱掉嫌疑,如何?” 小珠站起了身来,说:“好,在下全都答应,我们这就告辞了。” 豁耳刀说:“我知你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好吧,我也不送了。” 小珠说:“大当家的既然知道,那就请恕在下不恭了。”说完与小山一起往崮下去。 到了崮下,从喽罗手里接来了马匹和剑,两人走出抱犊崮山脚,小山说:“姐,你怎么答应他了?” “我虽然不知船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知道他一定有他的打算。只要是他不与那豁耳刀一起乱杀人,咱就得听他的吧?” 小山说:“也是,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反正我是听你的和我江大爷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珠说:“错了,是听船主的。” 小山吐了吐舌头,说:“刚才没上崮你还要抗命不遵呢。” “那能一样吗?那可是让咱们杀人,这人能是随便杀的吗?”说到了这里她突然脸上一红,说,“唉呀,让船主给算计了,这船主怎么那么了解我呢?” 小山说:“姐,你也不想一想,船主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让你做了船老大,如果不了解你,他敢吗?” “可是,我与他并不熟悉啊,我至今可是一面也没见过他。小山你倒是说说,他到底是老还丑呢?” “姐,你为什么总是担心船主的长相呢?他就一定是长得丑和老吗?” “人家说为富不仁,他这么有钱,肯定也不能长得好看了。” “管他呢,你又不是嫁给他,干嘛担心他的长相呢?” “小山,你是找死啊,哪有这么说你东家的呢?”小珠的脸红得像烧着的炭火一样。 小山说:“姐,你还真有这个想法啊,怎么脸红成这样了呢?” “没有,你瞎说啥啊?我都没见过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那是不是等见了他,发现他长得一表人材,就会有这个想法了呢?” “那也不会,小山,你就是找打!”小珠打马扬鞭,这就要来打小山,小山发觉苗头不对,赶紧催马跑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着,天色将晚时才回到台儿庄。小珠在台儿庄的月河街上买了院落,但很少去住,大多是住在运河里的大船上。今晚也不例外,依然和小山一起往运河边上赶来。 打老远二人就发觉不对,只见他们住的大船边上火把通明,围了许多的人。小山眼尖,惊叫一声,说:“姐,不好了,是老东家跟人打起来了!” 小珠在此替欧阳苏置办产业,却用的是她父亲的名字,所以小山有时候称呼小珠为少东家,称呼**头为老东家。 此时,花参将花百放带着儿子花枝明和手下百十号人把**头团团围住了。**头久经江湖,又加上一身的武艺,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更主要的是,**头只要一声狂啸,船帮此时在运河里的几千人更会划船而来。 响彻苏北鲁南的第一大帮运河船帮上万人马,除到外地运货的之外,此时三五千人便可以瞬间集结待命。 不过,**头显然并不想动用这些人。花百放骑在马上,说:“**头,有人向我举报说你们这条船上藏了私盐,我也是奉命行事,就不要让我们为难吧?” **头说:“可有凭证?” 花枝明叫道:“**头,别给你脸不要脸,我们查你还要什么凭证吗?” 花百放说:“**头,你还是识相点,待我查过不就有凭证了吗?如果没有就还了你们的清白,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最好的凭证了,不是吗?” 小山与小珠此时能够听到双方的对话,他们停住了马躲在几棵树后,小山说:“花家又来找事了,姐,咱们是不是叫上运河上的几千弟兄,灭了他们花家?” 小珠说:“瞎说。你看我爹就没有惊动弟兄们,想来也是不想闹得过于厉害。咱们船主的产业都在这里,这么些年来的心血,难道就因为一个花百放就舍弃了吗?灭他们花家容易,可是那就成为豁耳刀那样的人了。” “杀他们个痛快,也比这样天天受他们花家的窝囊气强!”小山嘟囔着说。 “你懂什么?船主考虑的才是全盘,才是长久之计,怎么能够一时逞强呢?”小珠说。 “你懂,你懂你还不听船主的话呢?”小山说。 “小山,你长能耐了啊?”刚要去揪小山的耳朵,却发现**头已经跟花家的手下动起了手。 **头手使一根长绫,却如同握着铁棍一般,几个回合下来就将花家的手下打倒了一片。花枝明亮出了长枪,叫了一声:“老家伙,看枪!”打马刺来。 **头人虽老但武功不减壮年,挥起长绫就跟花枝明战在了一起。十几个回合后,花枝明渐渐不支。花百放看了,也拔出长刀来砍。 小山急道:“姐,咱们也上吧?时间长了我怕大爷受不了他们的车轮战啊?” 小珠说:“小山,你见过我练瑶池飞钓吧?” 小山说:“见过,怎么了,姐,你还不出手啊?” “别急。我告诉你,你既然见过我练的功夫,就知道我想怎么做了。不过,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出手。你骑马过去,装作是你出的手,他们一定会吓个半死。” 小山说声“好的”,然后抽出七星剑打马冲进了人群之中。 花家与**头缠斗正紧,小山的突然闯入把他们吓了一跳,但细看之后发现是个孩子,便又笑了。 花枝明说:“小子,知道我是谁吗?闯进来是找死的啊?” 小山说:“知道,你不就是一个鸟吗?” 花枝明怒道:“找死,怎么说话呢?” 小山嘻笑道:“你站在花枝上鸣叫,可不就是个鸟吗?” 花枝明说:“今天非弄死了你!”拿枪就刺。可是,他还没有刺到,却猛得就被吊到了半空中,因为突然失重,猝不及防,枪就掉到了地上。 众人一下全都呆住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山装作运功的样子对着花枝明,说道:“这下你真的成了花树枝上的鸟儿了。” 花百放吓得往后拨马退了几步,说:“小孩,你使的什么妖术?” 小山右手举着剑对着茶枝明,说:“花将军,你可看准了,这是使的妖术吗?这可是功夫。此时我如果突然收回武功,你儿子正好掉落到我的剑上,你信也不信?” 花百放看着哪里还有不信,但嘴上还得硬撑着,说:“你敢让我儿子有一点伤,我一定杀了你!” 小山说:“你若再这样说,我就真让他落我剑尖上了。” 这个花枝明是个大胖子,被吊在空中无比的难受,此时他已经吓转向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急得在空中大叫:“爹,爹,你可别杀我!” 本来他的意思是让他爹别激怒了小山,不想心里一急就喊成了这样。 小山笑道:“好嘞,我不杀你!” **头虽没叫船只全部过来,可附近的船只已经发现了打斗,都拿了渔具当武器跑上了岸,本打算想来帮**头的,却不想看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全都大笑了起来。 花百放此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叫道:“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飞到这天上的?” 花枝明说:“爹,我也不知道啊,只觉得有股力量拉着,就身不由己地飞上来了。” 小山仍然举着剑,说:“怎么,花将军是怀疑我的功夫不成?要不这样吧,我就不再发功了。” 那花枝明已经吓得不成了样子,急忙叫道:“别别别,好汉饶命!爹,爹,快放我下来!” 船帮的人又是哄堂大笑,花枝明说:“你们别笑!我是喊我爹的,不是喊那个小孩子的!”船帮的人听了笑得更欢实了。 花百放不想再在此多丢人了,他说:“小孩,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了我儿子?” 小山说:“今天你们冒犯了我们,我只提两个条件。第一是给我们老东家磕头赔罪,第二是是保证以后不准再来。如果再来,我就让你们全都掉落到我的剑尖之上,穿你们个个透心凉!” 花百放还有什么法呢,他说:“小孩,我答应你们以后不再来,这磕头的事就算了吧?江老爷,您今后还要在这运河上做生意,您说呢?”他虽服软,但依然仗着自己是地方的一个官员,以此来压**头。 **头也不想闹得过僵,他说:“小山,花将军既然这么说了,就放了花公子吧?” 花百放说:“唉,这就对了,还是江老东家识大体。” 小山非要治一治他,说:“老东家的话,我小山可听可不听!” 花枝明已经吓得软了骨头,说:“爹,爹,你就磕个头吧,我怕啊!” 小山说:“花公子,你在这上面是不是快尿了啊?” 花枝明叫道:“是是是,你怎么知道的?爹,爹,你再不放我下来,我真的就尿了啊!” 小山说:“好孩子,可不能真尿了。如果你真尿了,我被尿一淋,手那么一抖,功力消失,你可真直接落到我的剑上了啊!” 花枝明叫:“我不尿,我不尿!爹,爹,你怎么不救我啊?” 花百放实在没招了,他看着**头,说:“江老爷,在台儿庄的地面上,能让我叫一声老爷的人可不多。您,今儿个真让我跪下去吗?” 花百放下了马走到了**头的面前,这就要下跪。**头何等聪明,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伸出手来拉住了他,说:“花将军,岂敢岂敢!” 花百放虽一腔的怒火,但还得强装了笑脸,说:“小的谢过江老爷。” **头知道是自己的女儿在用“瑶池飞钓”,因此大声喊道:“还不把花公子给放下来?” 花枝明缓缓往下落,小山虽然不大情愿,但也只得装作收功的样子撤了剑。花枝明落到了地面,吓得脸色苍白,连马都爬不上去了。花百放知道今天栽了,让手下人把儿子架到马上驮了回去。 待他们走远,又让各船上的人员回去,到了大船上,**头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让小山和小珠吃着,他则喝上了酒。小山说:“姐,你怎么就放他下来了,我真想让那小子尿了。想想他以前威风凛凛的样我就生气!” 小珠说:“你就是贪玩,这能是置气的事吗?” **头说:“小珠说的对,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挑明了干,还得忍着。我猜船主也是有这个想法,要想在台儿庄立足,非得除掉这个花家了。台儿庄四大家,郁、台、花、马,郁家是实在生意人,向来不惹事,台家已经败落,马家的少东家马恒远自从接手生意以来,就变成了花花公子,只有这花家因为当了参将,在台儿庄做了许多不法之事,不除不行。小珠,你与小山去了抱犊崮,可有什么发现?” 小珠说:“原来我是被船主算计了。” **头一愣,说:“小珠,不许对船主无礼!” 小山一看说到了这里,他嘴快,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去抱犊崮的经过。**头听完沉思了一会,说:“我说的没错吧,船主肯定有船主的想法,小珠你听命就是了。” 小珠说:“爹,我怎么觉得这个船主如此阴险狡诈呢,爹,你说咱们是不是跟错了人呢?” **头抿了口酒,说:“小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告诉你,船主这人我了解,他无论怎么做,本性是个好人,这一点你们都不要怀疑。” 小珠说:“爹,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船主的,能不能说来听一听?” **头说:“我认识张冀张大人,你们是知道的。他从江苏到开平煤矿上任,路遇歹徒抢劫,差一点结果了他的性命,是咱们一起救下的他。” 小山说:“这个我知道。这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我还小,姐你也不大。那时候张大人被歹徒追赶落荒而逃,是大爷您上前打跑了歹徒,救下了张大人。” **头说:“不错,是有这么个事吧?” 小珠说:“可这又跟船主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通过张大人就认识了船主,然后又为船主做事,让你在三年多前来台儿庄置办了这上百条的大船,创办了船帮。不过,这都是秘密,不能给你们说。现在这秘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就是不知道,你们只怕也猜到了。” 小珠放下了筷子,说:“爹,小山,你们有没有想到,也就是说,在三年多前,船主让我来台儿庄置办大船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在布棋了?” 虽说明明知道没人,但**头还是到船舱外看了看,然后又回来了,说:“小珠、小山,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有些话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在外面说。我与张冀和船主都是交情深厚,咱们自当忠心为他们办事。其实我还有一事没说,当年咱们在救了张冀后,与他分别咱们去了京城,后来遇到恶少要抢了小珠,是船主出面协调了各种关系救下了你。只是此事船主并不让说,他这人施恩不图报,咱们记在心里就是了。” 小珠听了脸一红,说:“爹,女儿错了。女儿对船主一直是有怀疑,虽然在台儿庄尽力帮他做事,但也只是考虑是爹安排的差事。没想到那次京城遇劫却是船主相救,我自当用一生报答。” 小山想起白天与她说笑一事,突然笑了,说:“大爷,船主到底长得啥样啊?” 小珠的脸更红了,她指着小山说:“你,不许瞎说!” **头却不知道他们姐弟二人的事,他说:“船主的年龄是保密的,长相吗,待他来到峄县你们就知道了。不过,这跟咱们为他做事有什么关系?” 小山看小珠的眼里都喷火了,吓得哪敢再开玩笑,只得说:“我也就是好奇,只是那么一问。” **头说:“小珠你不觉得你到台儿庄当了这个船老大是事事如意吗?除了这个花家偶尔来捣乱之外,其它的烦心事几乎没有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 “那还不是船主和张冀的暗中帮助吗?要是没他们帮助,你就是带了钱财来,又怎么能做成事呢?” “我也是多有怀疑是有人暗中帮我,只是不知道原来船主已经安排了人手。” “船主这盘棋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要往哪里走,但据我所猜测,肯定是事关全国,要不他不会用了这么大的心思。我知道船主几年前曾在峄县栽过一次跟头,差一点丢了性命。我也是听张冀说的,他吃了不少的苦。” 也许是因为多喝了两杯,也许是女儿帮着他打败了花家他高兴,因此**头的话今天特别多。 小珠说:“爹,您就讲讲船主的事吧?” **头看着小珠和小山急切的目光,说:“你们想听?” 小山说:“想听,太想听了!” **头说:“好,那就讲给你们听!当年,也就是四年多前,船主十八岁。” 小山说:“天啊,船主十八岁就有故事了?太牛了!这么说,船主也才二十二岁!” **头说:“小山你再这样我就不往下说了。” 小珠说:“小山,你给我闭嘴!”小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吭声了。 **头说:“船主心里装着极大的仇恨,他一直想要报仇。可是这个仇究竟是什么,就连张冀也不知道。反正以他当时的想法,他寻找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加入了当地最大的黑帮组织锅伙,想利用锅伙的寨主柳三爷之手为他报仇。可是,在他帮助柳三爷又入了锅伙后,在一次精心策划的事件时,他却被这位柳三爷出卖了。小山,你想知道柳三爷是怎么出卖船主的吗?” 小山捂着嘴不敢吭声,小珠说:“我爹问你话呢?” 小山这才说:“是你让我闭嘴的!大爷,您往下说就是了,我们都想知道。” **头说:“原来这锅伙是有规矩的,他们把卖味儿分为四等,以前也给你们讲过锅伙,这里就不多说了。这最后的卖味儿是死卖,也称卖死。船主帮着柳三爷与当地的大地主唐金铭争私矿,讲好了是死卖,各出一人喝铁汁。柳三爷背着船主暗中与峄县县令范长宇商量,范长宇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让船主喝了铁汁。以船主当时的计策,打算一石三鸟,挑动锅伙与唐金铭争矿,牵连到县令。因这地是欧阳家的,唐金铭强占了人家的地建矿,欧阳家为此还死了人,县令循私枉法,偏袒唐金铭,因此欧阳家时常上告。所以,船主考虑着能把这事闹大。以我的估计,他只有闹大了事,才能报了他的大仇吧。可是呢,这个柳三爷不是个东西,偷偷把一些事告诉了范长宇。事到了那天,范长宇的捕头出主意让喝铁汁,而柳三爷就指定了让船主来喝。幸好船主的好友六子替了他,这才让他捡了一命。” 小珠说:“这真是人心险恶,也是船主命大。爹,那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你们大多就全部知道了。船主去了开平,结识了张冀,然后又在峄县布了局。咱们台儿庄,也是他重要的一招棋。” “那船主又是怎么认识的张冀,又如何能让这位大人帮助的他呢?” “船主自有船主的妙计,咱们如何能够猜出。不过,以船主的豪爽,以他的性格,别说是结交张大人这样的小官,就是想结交当今天子,恐怕也是不难吧?”**头又喝了一大口的酒。 “这我倒是相信。可是,船主又是哪里来的钱呢?” “那可就是神了。据说啊,船主身边跟着一亩地的钱财。” “什么是一亩地的钱财?”小山急于知道,忘记了小珠不让他说话的命令了。 “就是有一亩地的钱财跟着他,他走哪就到哪。说有个故事,船主有一次坐船,行至江中,突然摆船的抢劫,问他要钱,他当时身上没带钱,那摆船的就要杀他。他笑笑说,你想要多少?摆船的说,至少一百两。他说,看你说的,这样吧,我给你二百两。说完卷了袖子伸手就往水里捞,一伸手就捞上了一大块银子来。后来船上堆的都是银子了,问摆船的说,还要不要?摆船的说够了,然后把他放了。” 小珠说:“真的假的,怎么会这样呢?” **头说:“他一伸手其实捞上的是水,可水能变成银子。他如果到了地面上,捞的土也是银子。不过,这些银子是跟着他的,等他走远了,水还是水,土还是土,石头还是石头,所以,摆船的拿了那银子也不会有作用,很快就又变成水了。” 小珠说:“爹,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我怎么听着跟神话呢?” **头说:“是啊,船主因为有钱,都让别人给神话了,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那他的钱到底是从哪来的呢?”小珠更不解了。 小山说:“姐,你管得就是多。只要船主有钱,咱们跟着花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呢?” **头已经喝醉了,他说:“小山说的对,不管他,咱们只管花就是了。”说完歪下头睡着了。 小珠与小山扶**头到了船舱的床上,小珠问小山说:“小山,船主快来了吧?” 小山说:“我猜是快来了。怎么了,姐,你等不及了,急着想见船主吧?” 小珠的脸又红了,说:“小山,以后你再乱说话,我非撕破你的嘴不可!” 小山说:“船主已经安排过大爷了,说他们从京城来的时日,就是我从这里回京城的时日。那个张莲芬见过我,我是不能出现在峄县的。你要撕破了我的嘴,那我动身回京城的时候,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小珠说:“好了弟弟,我不撕还不行吗?” 这时候,**头突然醒了,说:“小山,我忘了告诉你,明日你就得动身回京城了。” 小珠听了大笑拍手,说:“天啊,船主要来了!船主真的要来了!” 第四章:宫里宫外 张莲芬先把家眷安排在了京城,然后选好了吉日,准备动身前往峄县。就在他即将动身的时候,突然有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打算明日见他。 他虽是个三品道台,但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皇上,听到消息后还是激动地一夜没睡好。大清朝规定,三品以下的官员,除非皇帝召见,否则是见不到皇上的。 第二天早上,他起来沐浴更衣,穿上了蟒袍,蟒袍外套着用金钱绣着的孔雀补服,腰系玉带,头戴杂红色亮晶晶的蓝宝石顶子,在顶珠之下有一枝两寸长短的翎管,用玉制成,上面安插了孔雀翎羽。 在丫环仆人们的帮助下,他穿戴一新,正要准备去见皇上,这时候张福过来禀报,说由越先生来了。 由越是欧阳苏。四年多前,他从峄县捡得了一条性命,最后历经艰难到了开平煤矿,结交了张冀,与其成了莫逆之交。 听说由越来了,张莲芬忙说:“快,快让他进来。” 由越走了进来。他身穿蓝长袍,头戴红圆扣黑呢帽,一条长长的辫子拖在脑后。他故意戴着眼镜,看上去,总是有一道冷光折射过来,让你感觉到他可能是一个感情冰冷的人。其实不然,他对人很温顺和蔼,每说一句话,那白皙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笑意。 从峄县出来后,他经过认真分析,认为峄县种种不法之事的幕后是在京城,而他想打入京城,又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峄县有一块巨大的肥肉,那就是中兴矿局,这块肉早晚得有人来吃。以他的认识,开平矿当时最为红火,如果想重振中兴矿局,非得在开平请煤矿师不可。所以,他先是花下重金买通了里面的人,然后经人介绍到开平煤矿当了一个职员。后来华人经理为了培养自己的技术人才,选了一批中国的读书人跟洋人学习煤矿开采,他因为会来事就被选中了。在学习中,他很尊重那位知识渊博的洋人工程师,最主要的是,他还舍得花钱给洋人,洋人工程师也看中了他的朴实好学和眼光灵便。经过认真的学习,他竟然成了一个很合格的煤矿师。不久,矿上要自修一段运煤铁路,又聘请来了洋人铁路工程师,经他的洋人老师的介绍,他又跟着这位铁路工程师兼学了铁路工程技术。这一次,他是作为张莲芬的一个重要助手,前往峄县枣庄中兴矿局重振矿业的。 张莲芬曾征求过他的意见,是叫他欧阳苏呢还是叫由越,他说:“大人,您还是叫我由越吧。”张莲芬问是为什么,欧阳苏说:“到了峄县,由越多多少少还有点名号,欧阳苏这个名曾在峄县出了大丑,恐怕无人肯给面子了。” 张莲芬听说过他在峄县入锅伙死卖的事,因此笑道:“那可是英雄事迹,算不得丢人!”欧阳苏说:“大人,我想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如果他们知道我就是四年多前的欧阳苏,只怕唐金铭、范长宇、柳三爷他们三方都会防备咱们的。” 张莲芬说:“你说得对,我就叫你由师爷了。” 欧阳苏说:“折杀小人了,还是叫由越吧。”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帮手,是我的师爷,我得让手下人知道你的重要性,所以,我就得带头尊重你。” 就这么着,欧阳苏变成了由越由师爷。 张莲芬见到了由师爷,乐得嘴上开花了。倒不是因为见他,而是皇上的召见。他赶紧给由师爷说了这一喜讯,还没等他祝贺又说:“由师爷,你在这里稍候,我得赶紧进宫了。” 由越说:“恭喜大人,皇上此时召见,定是表扬施恩一番,大人肯定又要高升了。” “能见到皇上就是我的荣幸了,还什么高升不高升的呢?由师爷,这可是我第一次见皇上,我得赶紧走了。”一边说一边匆忙往外走。 这位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是清朝第十一位皇帝。他四岁登基,起初由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光绪七年慈安太后崩逝后由慈禧太后一宫独裁,直至光绪帝十八岁亲政,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归政于光绪帝,实际上大权仍掌握在慈禧太后手中。 光绪帝决心变法的原因是他早在未亲政前就看到了民族危难的不断加深,他更是看到了帝国主义列强开始争夺殖民地的“**”。西方列强的张牙舞牙、步步侵入,大清帝国的束手无策、妥协退让,深刻地刺痛着虽未亲政但日趋成熟的光绪皇帝,他暗下决心要重振朝纲,抵御外侮。光绪帝亲政后的第五年爆发了甲午中日战争,这场战争对中国来说,是一场保卫国家民族利益的正义战争。当日本发出战争叫嚣之际,光绪帝已预感到“中国从此无安枕之日,可不虑哉”。 他十分担忧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当日本挑起战争之际,光绪帝便公开站出来“一力主张”,不断电谕控制外交和军事实权的李鸿章加紧“预筹战备”,要与日本决一雌雄。尽管光绪帝为了赢得战争胜利作了种种努力,但由于各种原因,战争仍以中国的惨败而告终,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这次战争,堂堂“天朝上国”竟败于被中国人一直看不上眼的“蕞尔岛类”,而且败得如此惨重,条约又订得那样苛刻 。后来日本逼迫中国在日本马关签定《马关条约》的消息传到北京,康有为发动在北京应试的1300多名举人联名上书光绪皇帝,痛陈民族危亡的严峻形势,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史称“公车上书”。这次上书,对清**触动不大,却轰动了全国。“公车上书”揭开了维新变法的序幕。为了把维新变法推向**,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在北京出版《中外纪闻》,鼓吹变法,组织强学会。 在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志士的宣传、组织和影响下,全国议论时政的风气逐渐形成。到变法前一年,各地已建立以变法自强为宗旨的学会33个,新式学堂17所,出版报刊19种。光绪23年11月,德国强占胶州湾,法国强租广州湾,英国强租借后来被成为新界的地区和威海卫,全国人心激愤,维新运动从理论宣传转到政治实践。12月,康有为第五次上书,陈述列强瓜分中国,形势迫在眉睫。光绪24年1月29日,康有为上《应诏统筹全局折》,4月,康有为、梁启超在北京发起成立保国会,为变法维新作了直接准备。在维新人士和帝党官员的积极推动下,光绪24年6月11日,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诏书,宣布变法。 光绪皇帝根据康有为等人的建议,颁布了一系列变法诏书和谕令。主要内容有:经济上,设立农工商局、路矿总局,提倡开办实业;修筑铁路,开采矿藏;组织商会;改革财政。政治上,广开言路,允许士民上书言事;裁汰绿营,编练新军。文化上,废八股,兴西学;创办京师大学堂;设译书局,派留学生;奖励科学著作和发明。这些革新政令,目的在于学习西方文化、科学技术和经营管理制度,发展资本主义,建立君主立宪政体,使国家富强。 但是,新政措施虽未触及封建统治的基础,却也代表了新兴资产阶级的利益,为封建顽固势力所不容。清**中的一些权贵显宦、守旧官僚对新政措施阳奉阴违,托词抗命。慈禧太后在光绪皇帝宣布变法的第五天,就迫使光绪连下三谕,控制了人事任免和京津地区的军政大权。 变法开始后,清**中的守旧派不能容忍维新运动的发展。有人上书慈禧太后,要求杀了康有为、梁启超。奕劻、李莲英跪请太后“垂帘听政”,御史杨崇伊多次到天津与荣禄密谋,甚至宫廷内外传言将废除光绪,另立皇帝。 光绪皇帝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傀儡皇上的悲哀,他几次密诏维新派商议对策,但维新派既无实权,又束手无策。 正在这个时候,天津道台张莲芬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张莲芬的奏折里并不谈变法,只是提出了实业兴国,要去做重新办矿的实事,他在“批红”里也大加赞赏了一番。后来康有为听说了此事,面对如今的危局,他突然灵机一动,说:“皇上,这份奏折咱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张莲芬按说一个小小的三品道台,倒并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他可是李鸿章的女婿啊。如果皇上在他离京赴任之时召见一下,再给他升官,肯定会朝野震动。” 光绪一下就明白了,说:“朕知道了,召见他后,人们肯定会说,连李鸿章的女婿都支持变法了,这变法的阻力就减少了许多。” 康有为说:“皇上圣明!” 就这么着,在张莲芬即将离京上任之时,光绪突然决定要召见他。 做官二十余年的张莲芬终于见到了皇上,当太监把帘子打起后,走进了一位二十多岁的男人。这时候的皇上正好是23岁,他穿着米色袍子,黑缎靴子,腰中系一条明黄色凉带,带扣上嵌着翡翠和宝石,身材不高,相貌中等,但眼睛很秀,眼神中微带忧郁。 按说张莲芬是不可以看皇上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上了几眼,就是这几眼,让他永远地记住了那双可怜而深沉的大眼睛。 此时的光绪帝正在经历着一番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和痛苦,亡国耻,山河碎,太后的强硬和老臣的敷衍,他牵肠挂肚的是惨遭蹂躏的景秀山河,和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可是,他瘦小的双肩显然担不起这份沉重的责任,他即将被压塌了。 张莲芬跪下磕头,光绪先是叹了口气,说:“张道台,你的奏折朕看到了。朕很是赞赏你为国分忧的想法。希望你到了峄县后能够放开手脚大干一番,重振咱们自己的工业,把中兴矿局再办起来!” 张莲芬答道:“臣一定尽职尽责,把中兴矿局再办起来!” 光绪说:“张道台,还请你一定要体谅一下朕的难处。朕,唉,朕也只能是将你再升一级了。” 张莲芬道:“能得皇上召见已是三生有幸了,臣决不敢妄想。” 光绪说:“起来吧,朕将你升为二品,这样到了峄县也好办事。” 张莲芬急忙磕头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光绪走近了他,小声说:“莲芬,这里并没有别人,朕问你,这煤矿挖的煤可是在地下二百多米深?” 这虽然是常识,可久居深宫的皇上不知道也并不奇怪,他说:“回皇上,确实是在地下。原来的峄县扒开地皮就是煤,这些年来经过开采,只有挖到地下二百多米才可以开采到了。” “那,朕且问你,可曾听说过裂雄花?” “什,什么?”张莲芬一愣,他没想到皇上会问这个,不过他已是官场老油条了,马上镇定下来,说,“这个臣倒是不知。” 光绪又走近了他一步,说:“我倒是听说过裂雄花,此花只开在地下,也只有挖煤的才可以有幸得到。你多留心一下,如果真的遇到了,就把它给我送到京城来。” 张莲芬说:“臣记下了。” 光绪说:“好,你且回去吧。”张莲芬磕头告辞。 光绪站在门前发了好一会的呆,张莲芬偶然回头,发现皇上似乎是在目送自己,禁不住心里一颤。但他并不敢多看,只好在太监的带领下转过身急步往宫外走。 还未出宫,有别的太监拦住了他,让他去见李莲英总管。 李莲英,原名李进喜,出生在顺天府大城县臧屯乡李贾村,祖籍山东齐河。他生于道光二十八年,13岁那年由郑亲王端华府送进皇宫当太监。 李莲英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其父亲原是河间府一带的无业游民,由于经常帮助一个没有子女的远方叔叔干活,后其叔父认其为子,并为其娶得一房妻子。由于李莲英父亲勤劳耕作,李家的日子过的也很不错。其父亲的叔父去世以后,李莲英家被迫迁往北京。在北京李莲英父母亲做制皮工作,被称为“皮硝李”。此时李家的生活状况不是很好,故李莲英入郑亲王端华府当太监。李莲英由于掌握了一套梳理新发型的技术,又托同乡太监沈兰玉介绍,进宫当了慈禧太后的梳头太监,并由此受到慈禧宠爱。 李莲英是个比较得宠的老太监,温和、驯顺、斯文、有礼貌,永远都能从他的眼角皱纹里透出和乐的笑意来,伺候人不温不躁,恰到好处,让被伺候的人感到很舒服。 张莲芬与李莲英虽然不熟,但却一直知道两家的关系不一般。光绪十二年四月,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称北洋海军已训练成军,奏请朝廷派大臣检阅。慈禧就派总理海军衙门大臣醇亲王前去巡阅。由于醇亲王是光绪皇帝生父,身份高贵,因此要加派太监、御医随行。而醇亲王是一个城府很深且非常谨慎的人,他主动要求派李莲英随行,以减少太后对自己的猜忌,慈禧马上批准了。 醇亲王五月初一回北京复命,这时朝廷中一片不满之声。监察御史朱一新向光绪上奏,批评派李莲英随醇亲王视察海军。他们还说李莲英妄自尊大,结交地方官员,收受贿赂,理当查处。 事实是醇亲王离京后,每次接见文武官员,都让李莲英作陪。他的本意是避免揽权嫌疑,李莲英可以作证。而李莲英则记着安德海的教训,每天穿着朴实,替亲王拿着一支旱烟袋,随时装烟、递烟,回到住处则不见一个来访的人。而朱一新的奏折里没举出一桩李莲英违法的事实,慈禧问明情况后,下令将朱一新由御史降为主事。 光绪二十年,北洋海军在甲午战争中吃了大败仗,全国舆论一片哗然。人们不敢直接批评慈禧,就把矛头指向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同时捎上了李莲英。 陕西道监察御史恩溥、福建道监察御史安维峻、吏科给事中褚成博等人纷纷上折,指责北洋海军将领贻误军机,并与总管太监李莲英暗中来往,相互包庇。其中,安维峻奏折中有“和议出自皇太后,李莲英实左右之”,说对日本的决策看起来是皇太后决定的,实际已被李莲英左右了。这句话成为人们抨击李莲英干预朝政的一大证据。实际上,安维峻本意是要求慈禧不要再事事牵制皇帝,并应严惩李鸿章。奏折中尽管涉及到李莲英,但只不过是用来做铺垫陪衬而已。 慈禧异常震怒,以皇帝的名义发上谕说,天下事都要听皇太后的。随后,安维峻以“离间”皇太后与皇帝的罪名,被革职充军。 因着这些关系,张莲芬敬着这位老太监三分。而李莲英也不拿他当外人,见面后相互见了礼,他便笑着说:“张道台,你去峄县重办中兴矿局的事,李中堂已经给我说过了,其中的轻重你自当知晓。今日皇上召见于你,也有宫女告知于我,我等一下便去禀告老佛爷。” 张莲芬极为惊奇,但很快也明白了,他道:“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以不负您和我岳父大人的厚望。” 李莲英说:“你今日便就走了吗?” 张莲芬道:“出宫后小的便起身到峄县。” “也罢。有事的话要及时向你岳父禀报,我也好禀报老佛爷。至于皇上问的裂雄花一事,你也要一直守口如瓶。如果这世上还有别人知道,或者传到了京城,那可就是你与李中堂大人灭九族的大事,你可知道吗?” “小人自当清楚。不过,皇上怎么会知道这——” 李莲英说:“此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彻查的。你上任去吧!” 张莲芬告辞出宫,等走到宫外的时候,发觉身上出的汗已经把官服打湿透了。 张莲芬和由师爷一行几十人在京城动身来峄县之际,小山却赖着不肯走。小珠几次赶他,他都是说:“姐,我肯定不让张道台看到我就是了。再说了,你和大爷都在台儿庄,我到了京城找谁去啊?难不成你让我再去讨饭吗?” **头虽说让小山叫自己大爷,可一直是拿着比儿子还亲,听了这话也是不忍心,就说:“实在不行就躲着吧,咱们只要不坏了船主的事就行。”小珠不愿意了,说:“爹,你怎么老是护着他,这可是船主的命令。”**头说:“等船主来了我给他解释,再说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小珠还能怎么说呢,只好勉强答应了。她说:“我答应你留下来可是有条件的,今后不许乱走动,也不能乱说话,还有,要听我的话,要不就让回去。” 小山吐了吐舌头,说:“趁火打劫,好吧,只要让我留下来就听你的。” 小珠说:“这还差不多。” 小山说:“你这么强势的人肯定不能嫁给船主,只能嫁给豁耳刀了!” 小珠怒道:“好啊,这才刚答应呢,你,马上给我回京城!” 小山赶紧过来赔笑脸:“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打闹着,突然有船夫过来禀报,说:“少东家,山上来信了。” 清末虽然土匪当道,但通匪依然是大罪,所以小珠让手下用暗语交流。听到通报,他走了出去,只见岸上站了三人,因是夏天头戴着草帽。虽看不清楚脸,但个个身材魁梧。 小珠玩心大起,很想试一下他们的身手,她从船上跃起飞了过去,然后伸拳打了起来。 其中个子最高的一人接招,说:“少东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小珠“叭叭叭”接连三招送出,高个轻松接住,小珠这才落地,说:“大当家的果然好身手!” 豁耳刀朗声大笑了起来,说:“我藏的这么严实,没想到还能被你认了出来,佩服!” 小珠说:“见笑了,快请船中一叙。” 豁耳刀一人上船,到了船舱见了**头,小山倒了茶水。豁耳刀说:“老东家、少东家,我赶的紧,还要马上回山,就不多说了。我来是想告知你们,明晚我将亲自行动,少东家的明晚可在台儿庄宴请宾朋,不知你们是否做好了准备?” 小珠说:“各商铺记号已经做好,大当家的尽管放心。” 豁耳刀说:“少东家的要记住我的话,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要见怪,我也是为了帮你们船主,此次并不是图财。老东家深明大意,将来一定能够体会到我的难处。话不多说,就此别过。”说完拱手告辞。 待送走了他们,小珠说:“爹,小山,你们是不是感觉到不对呢,这个豁耳刀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呢?他不会另有所图吧?” 小山说:“姐,你管他呢,反正只要他们不乱杀人就行了。” “不对,我怎么越想他的话越是话里有话呢?”小珠说,“爹,你说是不是?” **头说:“还是下贴请人吧,别的也别多想了,咱们是为船主做事,船主自有分寸。我考虑了一下,就说是为我祝寿吧,也只能是这个借口了。” 小珠安排了手下人去下贴子,请了平日里比较要好的朋友。第二天晚上她和**头早早到了台儿庄最大的酒店水乡楼,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小山则被安排在外围打探消息,有情况随时过来通知。 天渐渐黑了下来,水乡楼掌起了灯。小珠为父祝寿,虽是假的,倒也借机尽了孝心。 就在酒宴快将结束的时候,小山跑了过来,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姐,不好了,花家的店铺一家未动,劫的却是别家的。就连咱们的三家店铺也全部被劫了。” 小珠大惊,本想出去找豁耳刀理论,可此时宾朋全在,她现在出去显然有失礼节,只好硬着头皮撑着。待送走了客人,她与**头和小山以及众手下往运河岸边走的时候,她才气呼呼地说:“小山,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山说:“少东家,这个豁耳刀太不讲仁义了,他竟然抢了咱们的店铺!” 小珠说:“他们人呢?” 小山说:“早劫了人跑了。” 小珠说:“爹,您快说怎么办啊?咱们是不是现在带人杀上山去?” **头说:“回船再说。” 上了船,小珠仍然是怒气冲冲,**头说:“昨天豁耳刀亲自来,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小珠说:“爹,那你还不让咱们做准备?” **头说:“豁耳刀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说了,他能够亲自下山,证明他有诚心给咱们做个解释。” 小珠说:“爹,船主到底要做什么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别急,跟着豁耳刀往下演就是了。”**头说,“明日装作着急的样子,找中间人去说合,看看豁耳刀要多少赎金,先把咱们的人赎回来。” 小山说:“还有赵家绸缎庄赵掌柜的,请老东家行行好,把他也赎回来吧?” 小珠说:“小山,你是不是在外认干爹了?” 小山说:“没有,就是认了,我也得给大爷说一下。” “算你有良心!”小珠说,“那为什么你要求赎赵掌柜的?” 小山脸一红,说:“我答应娶他女儿了。” 小珠一愣,说:“什么,人家闺女不才一点点吗?” 小山的脸更红了,说:“我也不大啊,我等她长大呢。再说了,我还得几年才能娶媳妇呢。” 小珠说:“你还好意思说,还没有狗年纪大呢,就想着娶媳妇了?” 小山不服气了,说:“姐,你不也想着嫁船主吗?” 小珠过去踢他一脚,说:“我没有!再瞎说我缝上你的嘴,对了,让你回京城!” **头说:“好了,你们别闹了。无论是咱们的店小二或者别家的掌柜,豁耳刀都不会亏待的。这样吧,既然是船主做的,就由咱们全部出赎金好了。” 小山一听乐了,说:“多谢老东家的。” 小珠说:“爹,咱们现在怎么办?” **头说:“去安抚一下各家吧,千万别出了什么事,小山去挨家告诉他们,赎金咱们正在准备。” 小山一听就往外跑,小珠说:“没出息的货,这么小就是女人迷了!” 小山一边跑一边说:“你不是男人,你不会知道女人的好的!” 小山跑到赵家绸缎庄,看到赵家被豁耳刀一帮人翻乱了一地,赵家人正抱在一起哭呢。 小山一眼看就到了青儿,他说:“赵小姐,你还认得我吗?” 小山此时穿着光鲜亮丽的,青儿在灯光下瞧了一会才抹了抹泪说:“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小叫花子。” 小山这时候都后悔死了,心里想早知道不抢做记号的,他说什么都要在赵家绸缎庄做个记号了。 王氏说:“小叫花子,你来做什么,还不嫌我们家乱吗?” 小山一挺胸脯说:“我是来报恩的。那天赵掌柜的对我可是有恩,我怎能不报呢?告诉你们吧,我大爷是运河船帮的老东家,我姐,不对,我哥,是少东家。我嘛,自然是,是小少东家了。” 王氏说:“不要说笑了,你是小少东家怎么还出来讨饭呢?” “那,那只是为了出来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不信,我明日就可以带手下来见你们。” “那你今日为何不带人来,而是自己来了呢?”青儿看着他半信半疑的。 小山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说:“好,那你们等着。”说完跑了出去。 王氏说:“这小孩,真是能添乱的。”说完继续哭了起来。 秋菊望了一眼冬梅说:“还真没认出来是那天的小叫花子,要是早认出来,咱们非打死他!” 青儿已经止住了哭,说:“你们才打不过他们。” 小山跑到了船上,小珠说:“唉,怎么这么快?” 小山低着头说:“大爷,求你个事呗,安排几个人跟着我如何?” 小珠说:“看把你能的,通知个事还要带人陪着你啊?” 小山说:“这不是天黑我害怕吗?” **头却笑了,说:“好,就派二十个人跟着你,打上灯笼火把。” 小山又是一蹦多高地走了。小珠说:“爹,你怎么老是惯着他呢?” **头说:“这肯定是没人相信他,让给撅回来了呗!” 小山带着人到了赵家绸缎庄,那个威风啊。不过可把赵家吓了一跳,以为土匪又回来了呢,不过细看灯笼火把下真是小山,倒让他们吃了一惊。 小山说:“青儿,我说话算话,一定会报答你们家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们老东家说了,赎金由我们出,明日就想法把赵掌柜的等人赎回来。” 赵家人大喜过望,连连感谢。 可是,**头和小珠准备好了赎金,却没能从“山上”传来消息,找中间人去说情,抱犊崮上的人传过来话,说不曾劫持了台儿庄的商家。 玩笑开大了。 若论武功,十八岁的小珠还真不怎么怕谁。但若论社会上的经验,她还真是太嫩了。**头虽说在幕后帮着出主意,但也只能是一些小主意,遇到了大事真不知道怎么办。 小珠这三年多来在台儿庄是打下了一片天地,可也只是花银子的事,买船招工人,一直是顺风顺水的,眼下赶上了这样的事,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运河帮旗下有三家店铺,一家粮店,一家油店,一家煤店,主要是靠着有船方便,煤运往南方,再从南方运回粮油,所以生意做的也不错。现在三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们“失踪”了十多个,只得停业。 台儿庄其它的商铺更是日子难过,掌柜的和伙计不知去向,家人急得团团转。赵家绸缎庄的王氏顾不得女人不到街上走动的规矩了,带着丫环和女儿来找小珠和**头。 本来王氏是不愿意带女儿的,可是青儿非哭着喊着要来,她只得同意。 那青儿见了小山,上去就抓住了他,说:“你个骗子,快还我爹来!” 小山昨晚一通卖好,不光去了她家,还去了其他家商铺,听说王氏来找,他们后脚也跟来了,都说:“小山,你昨晚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小山说:“我,我,我们老东家说愿意出赎金。” 青儿说:“那还不快去赎我爹来?” 小山说:“可人家土匪说了,没,没见到咱们的人啊。我们也急啊,我们三家商铺的人也失踪了呢!” 小珠和**头正在船舱里商量这事怎么办呢,听到岸上吵闹赶紧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一幕,小珠生气了,说:“又不是我们劫持了你们的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氏一看到小珠和**头,她跪了下来,说:“老东家的和少东家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家老爷啊!”她这么一跪,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头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请起来吧!我答应你们,一定尽快查清楚各位掌柜的和伙计们的去向。如果让土匪劫持了,赎金全部由我们出把他们赎回来。” 这些人听了便都纷纷站了起来,王氏说:“老东家,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你说他们到底在哪啊?” **头说:“劫他们的人无非是为了钱财,无论劫到哪里去,最终还是想要钱。我们船帮的人最多,他们肯定会找人传话来要钱的,你们放心好了,只要有消息,我就让小山去通知你们。” 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头叫小山和小珠回船,正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岸上来人了。 船帮虽然是做生意为主,但规矩还是有的。小珠这三年来也偷偷训练了人手,因此岸上安排了巡哨,一旦有生人闯入他们会发出警报。 小珠听到了岸上的警报,说:“爹,有人闯进来。”然后跃到了船舱外。 岸上一人骑着枣红马,叫了一声:“水上人有令!” 这是暗语,小珠听了却欢喜起来,大声道:“快请上船!”急忙下船迎接。 来人是个年约三十来岁的汉子,他下马后在小珠的带领下进了船舱。 **头也早站在了船舱口迎接,把汉子让进了里面,然后让小山倒了茶水。 那人掏出一块金子做的虎符一样的东西来,然后与小珠的同样物品对接了一下,看看能够成为一体,便坐了下来说:“我叫黑虎,你们可是江老东家和江少东家?” **头说:“正是我们父女,船主可有话来?” 黑虎说:“船主后日就到,特意让我提前来传话。第一是关于台儿庄商铺的事,你们不要急,他们并无生命之忧,但肯定得受点罪吃点苦。所以,船主让你们偷偷给各家送一些银两,就说是船帮怕他们生活有难先接济一下的,其它的不要多说。至于结果嘛,也就这几天的事。第二就是,小山要马上离开峄县地界,这是船主的命令。你们也不要讲情了,船主说了,他是不会答应的。” 小珠愕然了一下,说:“这么说来,我们在台儿庄做了什么,船主竟然是一清二楚的?” 黑虎说:“这个我实在不知,我也只是传话的。话已带到,你们按他说的做就是了。我得马上赶回,有命在身就不多耽搁了。”说完站起身就出了船舱。 **头父女二人送走了黑虎,看到小山在那里低着头,小珠不忍心了,说:“小山,其实姐真的不舍得你。以前虽说是赶你走,可并不是当真的。现在也是没办法,你就先回京城吧?” **头说:“船主的命令咱们不能不听。现在看来船主是在动真格的了,就连咱们不该知道的他也一个字不会多说的,还是照命令做事吧!” 张莲芬一行浩浩荡荡几十人已进入了山东地界,再有两天多的时间便到峄县了。看看天色将晚,便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住的这个客栈却是个黑店,因在山脚下,远离村镇,店老板和店小二都是土匪装扮的。这伙人白天装成客栈人员,夜里再用迷魂香迷倒了他们杀人劫财。张莲芬急于赶路错过了驿站,本以为自己手下人马众多,不可能有土匪敢打劫,所以就大意了。 由师爷也大意了。他派出了黑虎去传话,身边只留下了一个书童由乐子,也是他跟着张莲芬一样的想法,所以吃过晚饭就躺下睡觉了。 子夜时分这些土匪可就开始活动了。他们先是往客房里吹迷魂香,打算麻倒了他们再动手。 土匪共是六人,都是亲兄弟。他们原来就住在山下,因为被官府所逼吃不上饭,最后被逼无奈做了土匪。这六兄弟一开始是专抢富人或官员,后来尝到了甜头,不管什么人都抢了。 他们在山脚下设下这个客栈,往往是把人杀死丢入后山,然后再分了客商的钱财。 今日面对几十个人,六兄弟也曾有过犹豫,怕对付不了,可最终还是眼馋了这几十个人所带的银子。再加上他们发现这是个新官去赴任的,钱财一定不能少了,所以更加动心。 几十个人分住了六个房间,张莲芬一个房间,由越一个房间,其他的人在四个房间里挤在大铺上。客栈本就不大,也只有六个房间,这也是六兄弟的特意设计,为的是六兄弟好分头下毒。他们一人一个房间,开始往里面吹迷魂香。 可是,他们只吹了几口,便相继被人从后面杀死了。 睡得正香的张莲芬和由越被吵醒了,急问手下人外面出了何事。张福过来禀报说:“大人,这是一家黑店,咱们被人算计了。” 张莲芬感觉到了头隐隐作痛,他打开了门,说:“张福,我怎么会头痛?” 张福说:“大人,小的惭愧,没能保护好您。您到门前来看。” 到了门前,张莲芬吓了一跳,只见白天的店小二蜷缩在门前,后背上挨了一刀。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福说:“卑职刚才查看过了,这人手上和嘴上有迷魂香,想毒害大人的。” “那是你杀死的吗?”张莲芬有些害怕。 “不,小的也是被别人救的。”张福说,“刚才我们十几个人睡在大官铺上,突然听到一声响,便都醒了。醒来后点灯看到窗户被人砸开了,扔进来一个人头,所以就匆忙出来查看,就发现门口有个死尸,人头没了。不过我们发现他手里的迷魂香,这才分析出是有人救了我们。小人不敢怠慢,急忙来到大人的门前,发现也有想害您的人被人杀死了,这才喊醒了大人。” 由师爷也让惊醒了,他走了过来,张莲芬说:“由师爷,你分析一下是什么人救的咱们呢?” 由越的脑子转得飞快,要说是豁耳刀吧,此地离抱犊崮尚有三百多里的距离,不在他的地盘上,不可能是他。要说是船帮的人暗中保护,也不大可能。因快到峄县了,他让黑虎下令撤了暗中保护的人,让他们都回峄县了。谁知道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是谁帮的忙。 由越只好说了实话:“回大人,小的实在是不知。” 正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客栈外传来了一声大笑,说:“张大人,你没猜出来是我吧!” 这人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装成个男子,但还是让人能够听出来是个女的。 张莲芬一听脸色就变了,说:“美兰,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他的女儿美兰,她带着两个丫环走到了灯光之下,说:“爹,你这话说的,我们若不来,你们这几十个人还都能活得下来吗?” 这话说的不假,但张莲芬还是有点生气,说:“不让你跟过来,你怎么不听话呢?” “哼!我还不是担心爹!”美兰说,“早知道这样就不救你们了!” 张莲芬说:“这下你知道江湖险恶了吧?不让你跟来,还不是怕你有危险?” 美兰走到了由越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由师爷,我要表扬你,这一路上确实挺用心的,把我爹保护的不错。只是一到这山东地界你就大意了,认为没事了,所以就出事了。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由越说:“是,大小姐教训的是,小的确实是疏忽了。” 张福说:“这也不能怪由师爷,保护老爷本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有做好。” 美兰说:“行了,不是让你们担责的,你们都尽心尽力了。好了,我们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这些天来我们也太不容易了,你们睡客栈舒服的像个老爷,我们却只能睡那屋顶啊。” 张莲芬那个心疼啊,说:“你们就不能找间客房住吗?” “说的真轻巧,我们若被你们发现了,还不是被赶回京城吗?还有那个什么黑虎的,倒比狐狸还精,到处都是人手,害得我要离你们好几里外跟踪着。” “小的们也是怕出意外。”由越说。 美兰说:“还好,快到峄县了才给了我表现的机会,要是到了峄县还不表现,恐怕张大人在峄县看到我还是要赶我走的!” “别说了,快到我房间休息吧,我到由师爷的房间休息。” “好,本小姐要美美睡上一觉喽!” 正要走进客房休息,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对了由师爷,你这么年轻,是否娶妻了啊?” 由越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美兰“嘻嘻”一笑,说:“我跟踪你们这都好几天了,发现你这人可是挺怪的,不过,我喜欢!”说完又是一笑,然后关上了门。 由越呆在了那里,心里想,这个丫头杀人像切菜似的,可真是太可怕了。她如果真的喜欢上了我,那我可就交上霉运了,报仇大计估计会遇上阻力了。 第五章:窑奴 峄县下辖五镇:峄镇、枣庄镇、台儿庄镇、临城镇、山亭镇。峄镇为峄县中心镇,自古出文人,匡衡故里,人杰地灵;枣庄产煤,台儿庄有运河航运,临城是陆路交通要道,有火车通过;山亭多山,可以说是山连山、山套山,一旦走进山里,很难走出来。山亭的山里也产煤,只是比枣庄的更难挖,挖了也更难运。可是,只要是能挣钱的事,多难都会有人干。 张莲芬和由越刚到峄县的第一天,就在山亭出了件大案,害得范长宇颜面尽失。 当得知二品大员张道台要来峄县办矿后,范长宇不敢怠慢,算好了日子在县衙门准备迎接。可是,当张道台出现的时候,台儿庄那些被土匪劫持的几十个店掌柜和店小二出现了,他们告状说被花家人绑架到了山亭的山里当了黑窑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张莲芬一听到花家就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想我正想找他们花家的麻烦呢,看来这个参将在峄县也是不得人心。 迎接仪式变成了公堂。范长宇本来要赶这帮人走的,可是张莲芬却说:“范大人,我倒是很感兴趣,不妨就在公堂上审理一下吧,这抓人当黑窑奴的事可不小,可是影响到峄县的声誉啊。” 范长宇只好接了状子,当着张莲芬的面审理。 由越的三家店铺有个总掌柜的叫万小狗,名起的虽不好听,做人却极其精明,也算得一手好账。就是他呈上的状子,范长宇看了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个花将军也,也太胆大了!”他又转向张莲芬说,“大人,不得了了,花家的私矿里,竟然、竟然关了一个三品、三品道台当、当黑窑奴,这——” 范长宇纵是官场老油条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事,所以吓得语无伦次了。 窑奴始自清代,其境况之惨烈殊不逊今日,甚至曾惊动过皇上。清代,我国煤炭工业有了一个较大的发展,各种煤窑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但是,因为,煤窑太苦许多人不愿意干,为此,窑主们就派人在行人路上去抓一些智障、行乞、过路的小商贩,甚至科考的士人也不放过。嘉庆四年十二月,皇上颁发上谕,称“私人煤窑,最易藏奸。闻该处竟有匪徒名为水工头者,往往哄诱良人入窑,驱使残恶致毙。”稍后,顺天府会同步军统领衙门,派人严密查访,按律治罪。严打之下,窑奴之境遇,暂有改善。 不过,帝王的一时性起或许能整肃个案,却难以根治病灶。21年后,嘉庆二十五年秋,能吏徐寅第刚升任顺天西路同知,就面临更加急迫的解救窑奴的任务。他的堂侄徐继畲后来把这一切记入了《五台徐氏本支叙传》。传称,宛平西山有门头沟,京城所用之煤,皆产于此。大小煤窑200多所,开窑者遣人于数百里外诓雇贫民入窑挖煤,晚则驱入锅伙。所谓锅伙,即窑工宿食之地,垒石为高墙,加以棘刺,人不能越,相当于黑牢。这帮窑工也有象征性的工钱,但只够抵两餐狗食样的饭费,一无所余。有倔强或欲逃的工人,窑主以巨梃毙之,尸体也不收殓,直接压在巨石下,待山洪大涨时,尸骨就冲入桑干河,泯灭无迹。所有窑工中,最凄凉的是“水宫锅伙”的窑工,他们负责在黑暗森冷的窑洞里排水,“夏月阴寒浸骨,死者相枕藉,生还者十无二三,尤为惨毒”。 徐寅第奉檄往查,骑一健骡,随兵役数人,遍历各窑。于是“各锅伙遭锢之煤丁,悉轰然投出,窑户不敢复禁”。徐寅第又检得近日被窑主殴毙的工人之尸“律究拟抵”。更禀请禁革水宫锅伙,毁其垣屋。同时规定,各窑主必须造窑工名册,**派巡检分四季勘查。窑工有死者,须立即报官诣验,否则治其罪。行文至此,徐继畲不无乐观地说:“积年惨毒之害,一旦革除,煤丁皆欢呼额手”,即纷纷拍手称快。 然而积年惨毒,哪里有那么好革除的?从清朝始,黑窑奴的问题一直都没得到彻底解决,或禁而不止,或卷土重来。窑奴也不限于北京西山,在湖南、河南、陕西、山西、山东等地都相继涌现。光绪初年,湖南一地方官在一份报告中说,当地煤窑的水工,多是被威逼强抢或哄骗诱拐而来。对这些窑奴,窑主“筑有土室,幽暗深邃,外立木栅。挨窿处仅留一窦,出入启门,由水承行主之,名曰设鼓。将诱买哄骗强捉之人,关禁鼓内名曰水蛤蟆”。窑奴们被剥去衣服,轮班车水,昼夜不休,饥寒不恤。稍倦,脊背则遭鞭殴。有想逃的,则被窑主令人以刀刺其足。窿内阴寒气盛,工作又奇苦非常,弱者往往一月半月即毙命,壮者不数月亦足烂腹肿,又得不到休息和医药,只能等死,而窑主竟坐视其毙。 一旦窑奴倒毙,窑主就会捉捕过路人或流浪汉充当“新鲜血液”。在山亭当地有抓路人做窑工的“风俗”,不但可免工资,人死了按例只要赔几两银子也可免了。山东济州知府在给属下的公文中指出当地窑奴之惨:“窑底挖煤之夫,而苦斯极矣。终日所得至多不过二三百钱,而饭食灯油之费去其大半。窑主工头又复任意剥削,昂其所食面价,加倍以偿。诱以所剩之资设局以骗。饥寒不恤,疾病不问,甚或鞭扑吊打,几不复以人类待之。” 咸丰年间,同官县令立碑告示各煤窑,其中条款针对的主要不是窑主,而是窑工。告示称,窑工不得“长使工价,希图无赖”,也即不能从窑主那里借钱不还,实际上是助长窑主克扣工钱的便利;窑工如果“捏为诱拐等项控案”,将被严惩,这实际上堵住了被诱拐沦为窑奴者在本地的司法救济渠道;窑工“倘有尸亲借死讹诈”,官府将严究责任,这就使窑主更容易逃避事故赔付。上述法令,不为保护弱势群体,只为强势群体张目,当属恶法无疑。在百姓与恶商面前,官员们坚决地站在了恶商这一边。 站在恶商们这边,不是因为官员天生不道德,而是因为他们天性趋利。清代煤窑业实行严厉的采煤执照制度,为获取采煤执照,煤商、窑主不惜巨款行贿。乾隆年间,河南安阳煤商艾学曾,为开办煤窑,先送履亲王门上李姓太监1500两银子,又送缄亲王门下1500两,再送一个候选知县3000两,大费周折,血煤之血,从采煤执照就开始流了。拿到执照后,窑主还得不断应付官吏的各种检查,如乾隆年间北京房山县一个窑主,每年仅送当地知县的银两就上千,此外还得打点众多胥吏。有时官员嫌一笔一笔地收取贿赂太麻烦,直接在煤窑中入干股分肥。顺治年间一份煤窑搭股契约反映,户部一王姓官员,既非山主,又非出资人,也不是办矿人,分文不出,却白占煤窑1/3的股份。窑主也不是傻子,愿意拱手让出1/3利益,自是为了买一把保护伞以供遮雨。 事实上,就煤窑业而言,往往藏着官员、窑主、打手、信息员、窑奴五方,共同构成一种强者联手食弱的生态链。窑主首先买通基层官员,再通过中介人层层向上攀结;与此同时,窑主还雇佣凶匪充当对窑奴的“暴力专政工具”。这就形成了一个利益生态链,有钱者、有力者、有权者、有信息或关系者,都是获利方,窑奴则是主要的受害方。尽管窑主或官员也有被惩处的风险,但因为缺乏有力的制度性约束,这些风险极小。于是,掌握着最多权力资源与财富资源的人在维持非法秩序或非法维持秩序;几乎没什么资源可调动,也几乎没什么救济渠道可申诉的窑奴,只能被迫接受被侮辱与损害的命运。 范长宇为官一任,虽然几次想升迁最终也没能走成,在峄县的任上呆了快十年了,他是知道窑奴的事的。可他不敢想像的是,花百放从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囚禁了一位道台在地下三年呢?而他手捧的这个状子,正是这位叫李同山的道台用血写成的。 原来,李同山在上任的途中与随行人员走散了,误入了山亭镇的山里,花枝明的打手们看他不是本地人,是一只落地孤雁,上前就把李同山强行拉走了。等到了花枝明面前,李同山大呼小叫:快,快把我给我放了,不然,我治你的罪! “你谁呀,说话这么狂?” “我是三品道台李同山!”。 花枝明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就问起道台一些官场上的话,比如山东济州的一些官员名字和情况。这一问,道台对答如流。花枝明这下子可就慌了,连忙派人给道台大人摆上酒席压惊。可花枝明左思右想不对劲呀,如果,道台出去了,我私挖煤炭这件事情就暴露了,我就干不了这个了。 花枝明心里想,别人知道你是道台吗?我这里又不是杀了一个两个人了,谁知道你是谁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让三品大官给我做窑工吧。因此,花枝明立刻将道台扔到了井下,和其他人一样卖苦力。 道台大人没有办法只好挖煤。最终,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在煤上用血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官职求救,这一写就是三年。可是,煤是黑的,血凝固了也是黑的,一般人并不注意。 三年后,抱犊崮上的豁耳刀听说,山亭煤窑的煤质量好,起烟少、易燃。为此他派人去山亭买了一些煤。 晚上,豁耳刀在抱犊崮的卧室里自己喝闷酒,一边喝一边加煤。无意间他在灯光下就发现了李道台的血迹。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充满了种种的戏谑,可笑至极。道台被将军抓去充当了黑窑奴,却让一个土匪给解救了。 豁耳刀将此事写信告知了欧阳苏,也就是现在的由越,这位由师爷四年多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他知道这是一个扳倒花百放的大好机会。可是,官官相护的官场,官员都是一群嗜血的蚊蝇,如果不能够找到一个绝佳的时机,一定会让他们给“和谐”掉了。如果不闹得够大,花百放只要使些银子,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所以,由越先让豁耳刀绑架了台儿庄的商户,再把他们以峄县锅伙的名义卖给花枝明。 事前已经特别交待过万小狗,让他进去后留意李同山,偷偷让其写了血书。之后,豁耳刀又让锅伙里他安插的眼线再出面给花枝明交涉,说卖给他们的人家里找的紧,他愿意再花十倍的钱买回来。花枝明见有钱赚,当然愿意。 由越之前已经派人给万小狗通过气,叮嘱他们只是受几天罪,只要是听话便没有性命之忧。花枝明的私矿虽然躲在深山杀人没人管,但他是为的利益,只要是听话给他挖煤,他也不想多杀人。杀人不是目的,挣钱才是最终目的。所以,这些人进去后受了几天苦就又出来了。 万小狗知道由越已经安排好,又有锅伙里的内应领着,因此就在张莲芬到峄县的这天递上了状子。 范长宇也没少得花百放的好处,但此时就是再有心向着他,也是不敢了。他急忙亲自事带着人去解救这位道台大人,张莲芬也跟着一起去了。 对于李同林这个名字,张莲芬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三年多来,他一直等着这个人来接替自己,没想到此人却被人抓去当了窑奴了。他把张福等手下和女儿美兰也都带在了身边,遇事也好多个帮手。他知道,能够囚禁三品道台的人,肯定也不是平常之辈。 范长宇也怕花枝明狗急跳墙,因此带来了衙门的一百多位衙役和捕快,再加上张莲芬带的人手,足足有二百人之多。花枝明看到这么多的官兵突然而至,心里便明白了,但他还是存有侥幸心理,说:“范大人,您怎么突然到我这个穷地方来了?以我爹跟您的交情,您告诉他一下,我也好迎接您啊?” 范长宇怕他多说,忙道:“废话少说!今日只谈案子,不谈交情。花枝明,你好多大的胆子,竟然敢关押朝廷命官,你也真是太糊涂了!” 花枝明说:“范大人,小的哪里有这个胆子?” 范长宇说:“花枝明,识相点,快把窑奴们全部放了!” 花枝明还想抵赖,范长宇一使眼色,林都头带着人就要冲进煤窑里。花枝明此时可不想束手就擒,他一个箭步窜到林都头的面前,说:“林都头,私闯我的地盘,不好吧?” 林都头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花老弟如果识相点就配合一下,这样以后也好在张大人面前替你求个情。” 花枝明说:“噢,哪个张大人?” 林都头一指张莲芬,说:“这便是咱们皇上刚任命的峄县中兴矿局的督办张莲芬张大人。” 花枝明瞥了一眼张莲芬,说:“我管他什么张大人李大人的,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林都头抽出了腰刀,说:“花老弟,那你可是让我为难了。” 林都头跟着范长宇没少拿花家的好处,现在当着张莲芬的面又不好点破花枝明,虽然抽刀可却偷偷冲花枝明眨眼睛。可偏这个花枝明舍命不舍财,他知道今天官府过来查封后,他的煤窑是开不成了,因此就想舍命一搏。 花枝明本身会武功,为了方便管理窑奴们,他在这里又训练了不少的壮士,所以敢跟官兵作对。以他的理解,范长宇带的这些人大多出工不出力,又多被他以前用银子收买了,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范长宇看到花枝明真要动手,他说:“花枝明,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就是来解救李同林李大人,你敢跟官府作对吗?” 花枝明已经霸道惯了,他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在这里我说了算,我爹可是三品的参将,运河上的总管,范长宇,你这个小小的七品官,我怕你什么,你们休想进我煤窑半步!” 这话惹恼了范长宇,他说:“林都头,你到底是拿的朝廷的俸禄还是他花家的银子?” 林都头听了只得上前,他举刀就砍。花枝明挺枪来迎,他骂道:“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范长宇,你难道少拿了我家的银子吗?” 范长宇说:“花枝明,你休胡说,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现在是你们干下了伤天害理之事,自当铲除你们!” 那林都头极是奸滑之辈,跟花枝明过招也是只当个样子。花枝明几枪就把林都头逼到了大石后面,捕快们见了合力上前,但也只是装个样子。 张福看不下去了,他提起长枪叫了一声就跃到了花枝明的面前。花家的手下却个个都是亡命徒,看到张福是外人,就跟着那花枝明一起迎战张福。 衙役和捕快们竟然观起了战,都躲了起来。张莲芬也带了几十个手下,按说武功也不差,可面对这些不要命的主,渐渐处在了下风。 女扮男装的美兰本想上前帮张福,可她看到花枝明的贼眉鼠目始终盯着自己的爹张莲芬,因此便不敢离开父亲,怕他过来偷袭。 花枝明真有这个想法,看着自己的手下缠住了张福等人,他一跃而起,这就要来擒拿张莲芬。美兰早有准备,与她的两个丫环一起挡在了张莲芬的面前。 可是,花枝明跃起是跃起了,但却没能落下,他被挂在了半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把他吓得不轻,脸一下就变了,他挣扎着说:“怎么,莫不是那个少年小英雄又来了吗?”他以为是小山呢。 小珠带了几十人及时出现了,她看着半空中的花枝明说:“以我的年龄,倒也算是个少年!”说完却笑了,又说,“不过确实不是少年了。” 花枝明被挂空中,吓傻了他的手下,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张福跟他的兄弟们一起把他们全捆绑了起来。 由越知道花家必会反抗,也猜出来范长宇的人出工不出力,因此提前让黑虎通知小珠埋伏在山上,如果能够顺利擒住花枝明便罢,不能的话便让小珠过来相助。 小珠过去拜见了张莲芬和由越,黑虎趴在由越的耳朵上说:“这便是江小珠。”由越又给张莲芬介绍说:“这个是我在台儿庄的掌柜,也是船老大,帮着我在台儿庄打理生意。在台儿庄,大家都叫他少东家,他叫江小珠。” 小珠也是女扮男装,美兰也是,俩人相互看了一眼,便一下明白了。美兰醋劲就上来了,她围着小珠转了一圈儿,说:“这位公子,长得倒是挺美的啊?” 小珠看她甚是无礼,刚想反驳几句,由越看到了,说:“小珠,快把花枝明放下来让张大人捆住了!” 小珠答应了一声,飞身跃到了石头后面。原来这个“瑶池飞钓”是以极细的特制丝线挂住敌人,丝线的另一头是一个盒子样的机械。用时需要极高的内功,瞬间钩住对方,又需一个支撑点把其拉起。上次小珠用的支撑点是树,现在用的是石头。 小珠松了丝线,花枝明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张福令手下将其捆住了。 美兰盯着由越,说:“由师爷,看来您与这位江公子关系不一般呐?” 由越笑道:“不瞒大小姐,我与江公子今日却是头一次见面,只是与他父亲熟一些罢了。” “哦,那倒怪了,一面不识,便把生意全都交给她打理吗?” “大小姐有所不知,我是相信他的父亲。其实他父亲也确实出了很多的力,在幕后帮了不少的忙。” “我却是不信!”美兰说,“这么美的公子,只怕与你也是不清不楚的。” 张莲芬听了瞪了女儿一眼,说:“美兰,不可造次!” 美兰吐了吐舌头,她凑到了由越的面前,说:“由师爷,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吧?” 由越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听范长宇冲着他的手下叫道:“贼人已抓,你们还不快去解救李大人!” 衙役捕快们此时却是极为腿快,跑进煤窑解救出了窑奴们。虽然大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了他们还是震惊不已。说叫花子苦,这些窑奴哪里比得上叫花子啊。他们个个衣不蔽体,浑身是伤,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 李同林看到张莲芬,见他的官服上套着的是用金线绣着的“锦鸡”石青色补服,头戴杂红色的珊瑚顶子,顶子上插有单眼花翎,便知是二品大员,哭喊着跪在了他的面前,说:“大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此生报答不尽,来世愿效犬马之劳!” 张莲芬哪里见过这么惨的人啊,他一把拉起了李同林,眼泪下来了,说:“天啊,造孽啊,堂堂的三品大员,朝廷命官,没想到却被关在了这个人间地狱里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得到啊!” 李同林磕头如捣蒜,他哭道:“请大人为小人做主,此仇一定得报!” 张莲芬搀起了他,道:“我与你一起写一份奏折,你要写明你这三年来的遭遇,皇上定会给你做主!” 李同林泣不成声,几次昏倒,又几次被张莲芬身边的人救起。 林都头此时倒成了好人,他过来安慰着李道台,说:“李大人,李伯龙是否是您的儿子呢?” 李同林停止了哭泣,他看着林都头,说:“是,大人认识犬子?” 林都头说:“认得。他多次到县衙报案寻父,我们也一直在帮他寻找。今日总算给了他一个交待。他在峄县开了家客栈,就是专为寻你的。咱们赶紧回峄县吧,令公子看到您,那可真是乐坏了。” 李同林说:“好,但凭各位大人做主。” 李同林的失踪,家人也没少寻找。李同林的儿子李伯龙二十二岁,父亲被放了道台那年,他正好娶妻。可是,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父亲来到峄县地界后就莫明其妙地失踪了。 李同林为邳县人氏,原为知府,干了多年后发了财这才捐了个天津道台。好不容易有了实职,却在峄县让囚禁了三年多。 李伯龙在父亲失踪后由邳县过来找父,与跟着父亲的家人一起三年多来一直没离开过峄县。他们在峄县日久,也知道这里的窑主会抓人当窑奴,可是却苦于找不到山里的煤窑。当然,他们还存有侥幸心里,以为这些窑主虽然胆大包天,但也不至于敢有胆抓朝廷命官去当窑奴。 峄县这样偏僻的小县城是极为欺生的。其实不光是峄县,以当时的中国来说,只要是偏远的地方都会欺生。京城等大地方的繁华之地,欺生也会存在,只是见的外地人多了,欺生现象就会少。 峄县有句顺口溜:到峄县有四怕,乡下的狗城里的娃,街头的混混县官的爪牙。 这个顺口溜可以说适合当时中国的各个县城,外地人到任何陌生的城市都不好混。李伯龙到峄县寻父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难题,虽是怀疑父亲被抓当了窑奴,却并不敢到深山里探访。他知道一旦去了,就他带的那三五个人,而且一嘴的外地口音,马上就会让抓了当窑奴。 好在父亲做官多年,除父亲用来买官外,家里尚有些钱财,因此他先在峄县通过多次到衙门报案,认识了林都头,又在林都头那里使钱,寻求到了林都头的庇护,然后开了一家客栈。 这个客栈名为李家客栈,在峄县是最为干净和上档次的客栈,价格比一般客栈要高。但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客人姓李的均免费入住,多少天都行。他的本意其实就是为了寻父,想着有一天他的父亲能够听说此地而奔来。 慢慢地,越传越远,峄县人大多知道了他的这个李家客栈。也有不少人是打着姓李的幌子来投宿的,他也从不追究人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姓李。如此经营了近三年,又靠着林都头当靠山,在峄县就立住了脚。 张莲芬与范长宇上山解救李同林的时候,李家客栈来了三个外国人和一帮随从,一个是比利时的叫沙多,另两个是德国人,叫德璀琳和汉纳根。 这几个人来投宿,却非说是自己姓李。李伯龙觉得好笑,自然是当成笑话来听,要收他们的房钱。 三人仗着自己是洋人,非要白住。李伯龙可不吃他们这一套,他怕峄县人,却并不怕洋人。清末的时候,怕洋人的是官府,老百姓对他们是恨之入骨。 那沙多却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我们的祖先是李世民,皇帝,后来唐朝完了,我们的祖先就逃到了比利时,还有德国,所以,我们也姓李。” 李伯龙说:“你对中国文化了解的倒是够多的。可是,姓李就得是黄皮肤黑眼睛,你们,长得可有点像狼啊?” 李伯龙是故意骂他们的,引得他身边的五六个店小二都笑了。 德璀琳也是个中国通,他说:“像狼好啊,狼是进取的动物,他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鼻子和耳朵,消息最是灵通。” 李伯龙说:“噢,洋大人好象话里有话啊?” “我们,掌握了一些消息,对你,大大的有利!”德璀琳说。 “如果是好消息的话,我就免了你们的房费。”李伯龙说。 “好的,我们要的就是这句话。你的父亲,找到了,就在山亭的深山里让当了窑奴。”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李伯龙激动地都都结巴了。 “我们刚从衙门来,那里没有县官,只有几个当值的衙役,他们告诉我们的,说县令和一位大官一起,去解救三品道台李同林了。我们就想找个地方先住下,衙役们还告诉我们说,你这里姓李的免费,被解救的人就是你的父亲。所以,我们就来了。” 李伯龙大喜过望,他吩咐店小二们说:“快安排几位洋大人住下来,我这就去衙门。” 他准备往外跑的时候,沙多却拉住了他,说:“店掌柜的,你们中国有句话说是世事难料,我们要长期住在你这里了,为了感谢你让我们免费住下来,我送你一样千金难买的好东西防身。” 李伯龙急着见自己的父亲,本想拒绝,那沙多却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式洋枪来,说:“这个我教你用,好防身。” 李伯龙可是听说过洋枪的,而他在峄县多受欺负,有了这个还真是能起大作用。 沙多看他动心,便教他如何射击,他原是聪明之人,很快就学会了,然后感谢一番,怀里揣了洋枪就往衙门跑来。 到了县衙一问,果有解救他父亲之事。那当值的衙役认得李伯龙,就又与他讲了一遍。李伯龙在县衙门口等候,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才等回来张莲芬等人。 从峄县到山亭有上百里的路程,再加上囚押着花枝明等几十人,所以到很晚才来。 大队人马到了的时候,李伯龙哭着跑了上去。此时的李同林虽是骑在马上,有张福安排的下人侍候着,但衣衫不整,精神恍惚,又因常年不洗脸,煤灰浸染,如昆仑奴一般。 看到了哭喊着奔来的儿子,他也是大哭,从马上滑了下来。李伯龙“扑通”跪倒在父亲面前,说:“不孝子无能,让父亲大人受苦了!” 李同林抱着儿子的脖子,说:“儿啊,天可怜见,还能让我活着见到你。快,快去给各位大人磕头,没有张大人和范大人,以及各位大人的搭救,我就只能在地狱里做一个窑奴了。” 李伯龙磕头如捣蒜,见到人便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把小珠和美兰等女眷都触动地掉了泪。 磕完了头,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说:“张大人,就让我砸死这个花枝明,以报父仇!” 还没等张莲芬答应,他举起了石头就来砸囚车里的花枝明。 李伯龙举着石头的手还没落下,却“嗖”地一下有一支冷箭射了过来,将李伯龙手中的石头射落地上。李伯龙大叫一声,看到掌上穿过了一支箭。 小珠与美兰反应极快,小珠去护住了由越,美兰则护住了张莲芬。张福与林都头都亮出了兵器,林都头叫道:“何人?!”语气里却是又惊又惧。 衙门两边的大街上,冲出了两队人马,房顶上也埋伏了弓箭手。东边那队人马火把照耀之下,能够看得清马上坐着的是花百放。 花枝明看到了自己的爹,叫道:“爹,爹,快来救我啊!” 范长宇说:“花将军,怎么,莫非是来劫人吗?” 花百放在马上一抱拳说:“范大人请了。在下实在没有别的主意可想,反正也是一死,倒不如多找几个伴啊。” “花将军,可不要做个糊涂人啊!”范长宇说,“小的只是个七品县令,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了,您也是知道您的煤窑里关着个三品大员吧?这,可是灾门的死罪啊!” “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范大人,想必你也不会是抱着解救万民的心思才出来做官的吧?” 范长宇被说到了痛处,但当着张莲芬的面他只得硬撑着,说:“花将军,您是不是扯远了呢?” 花百放说:“范大人平时也没少收我们家的好处,今日怎么就忘记了呢?” 范长宇说:“花将军,话可不能乱说。今日之事,你看能是我做得了主的吗?再说了,你们,这胆子也是太大了。” 花百放说:“那依范大人的意思,今日准备怎么做呢?” 此时的张莲芬一边想着这个峄县之地真是乱糟糟一片,一边听着他们的说话,他早就看出来这个范长宇不是个好东西了,便说:“花百放,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认罪伏法吧!不要心存侥幸,否则,到时候就会受凌迟之刑,家人也会被砍头。如果你能够低头认罪,我与李大人便会求皇上开恩,饶了你全家不死。” 囚禁朝廷命官会株连家里人,张莲芬这么说已是法外开恩了。没想到那花百放“呸”了一声,说:“你就是别人嘴里说的张莲芬吧?我告诉你,若想弄死我们爷们,你一定得死在我们前面!” 张莲芬厉喝一声,说:“花百放,你不要执迷不悟!” 花百放说:“执迷不悟的可是你!你前后看看,再看看上面,只要是我一声令下,你们个个都得成了刺猬,还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张莲芬“哈哈”大笑,说:“花将军,我相信此事是你与公子所为,决不是我大清的兵将们所能干下的这等蠢事。囚禁三品大员,如今又要公然在这县衙刺杀一个二品朝廷命官、一个三品大员和一个七品县令,如果我们全死了,你们个个都会被株连九族,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干的事?所以,我相信是你一人所为,并不是我将士们心里所愿,兄弟们说对不对?!” 他大声向着花百放的手下呼喊,这些人却是个个心里触动,都想这是花百放在造反,我们可不能跟着他干傻事。 花百放看出了军心动摇,他道:“兄弟们,不要听他胡说!他不过是三品的天津道台,因拍了皇上的马屁才刚被提为二品,比我高不了多少!” 张莲芬又是高声叫道:“兄弟们,你们可是拿的朝廷的俸禄,并不是拿的他花家的钱!再说了,这造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们也会跟着干吗?今日你们只要不帮他,我以我二品的官职相保,决不追究你们的罪过!” 这话可是说到花百放手下们的心里去了,人人担心会落下造反的罪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花百放说:“兄弟们,别听他的。他不过是被派到峄县中兴矿局来做督办的,连个县官也不如,他有何职何能会保你们?这么些年来,我可没少亏待你们,只要是帮着我过了今日这一关,明日每人就会得到百两银子!” 由越听到这里,说:“兄弟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可曾忘记了,花将军已经有多少次许诺过都没实现吗?这个我可是听说了,花将军多次名义上到运河上查抄私盐,最后却私吞了船上的货物,当时许诺给你们奖赏,可是呢,最终却一次也没给过。他们父子薄情寡义,还时常克扣你们的饷银,你们真要跟着他造反,把自己亲人的性命也全都搭送进去吗?” 这话一下说到了兵将们的心里去了,当场就有人丢下了兵器,有个兵丁说:“这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兄弟们,咱们不能跟着花将军把一家老小的命都搭送进去啊!”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不少人丢了兵器。 花百放大怒,说:“你们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便先杀了你们!” 右手上**了一支箭的李伯龙早就红了眼,他突然想起了洋人给的枪,便把左手伸进了怀里,摸了那枪寻找着机会。此时看到花百放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过头去准备杀手下的兵丁,他觉得时机到了,便掏出了短枪快步跑到其面前,“砰”地一声打响了手中的枪。 子弹从花百放的后背穿过,他惨叫一声放下了举起刀的手,然后倒在了马下。 这一下花百放的手下都傻了眼,连花枝明都知道大势已去,叫了一声“爹”,然后吓晕了过去。 张莲芬说:“花百放已死,本官赦免你们全部无罪!如果还想为朝廷效力的,就在我手下继续当差,如果不愿意再当差的,明日来领遣送银子。” 这些人一听都跪了下来,手中的兵器也全扔了。 有惊无险地解了此围,众人回到了衙门里。范长宇吩咐下人们做饭招待张莲芬和李同林。 李伯龙因手受了伤,范长宇找了郎中来给他治疗。张莲芬对他拿的洋枪很感兴趣,过来询问他怎么有短枪。 李伯龙不敢隐瞒,便将今日遇到洋人的事说了。张莲芬说:“你可知他三人叫什么名字?”李伯龙说:“一个叫沙多,是比利时人,另一个叫德璀琳和汉纳根,是德国人。” 当听到德璀琳这个名字时,张莲芬一愣。由越也跟着他的,看到此处,说:“大人,莫不是认识此人?” “自是认得。不过,他怎么到峄县来了呢?”想到了这里,却突然想到了岳父李鸿章的话,又说道,“啊,我想起来了,这三个洋人来者不善啊!” 由越说:“大人为何这么说?” 张莲芬皱起了眉头,说:“由师爷,在峄县重办中兴矿局肯定是困难重重,你是否想到,还要跟这洋人斗上一斗呢?” 由越千算万算,也是没把这洋人算进去,因此说道:“回大人,并不曾考虑到洋人。” 张莲芬说:“这洋人是来跟咱们作对的,看来,又将是一场恶斗了!” 第六章:洋人 清末有个怪现象,有洋人的地方,必有利益之争,而且大多是矿产。德璀琳、汉纳根和沙多到峄县来,看中的自然是地下的煤炭。 那个时节能来中国的洋人,都如鬣狗一般,他们追逐着血腥,残害百姓,官府怕他们,老百姓恨他们。 德璀琳是个老牌的中国通,他在中国由一个穷光蛋成为了大资本家。在大清国身居高位、翎顶辉煌的洋官员不少,亦官亦商者却不多,但德璀琳、汉纳根、沙多翁婿却是其中的异数。 沙多和汉纳根是德璀琳的女婿,他们分别娶了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德璀琳没有儿子,一共生了五个女儿。 汉纳根这个大女婿他是在大清军队中职位最高的外籍军官,空前绝后。身为北洋舰队副提督,汉纳根的级别相当***国的海军副总司令,如果一切顺利,再往上升的话,则相当***国的总参谋长。作为德意志帝国的贵族军官,汉纳根在他的军队生涯中,凭着他过硬的军事技能,在那个连曾国藩都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大清官场,他成为了一个异类。 而比利时沙多,他的国家东邻德国,因机缘巧合来到中国,认识了汉纳根,因为会拍他的马屁,也跟着他在军队中服役,混得风生水起,还娶了德璀琳的二女儿。汉纳根从大清军队中退役,他也跟着退了下来。 如今,虽然在对大清官场灰心失望之余激流勇退,但汉纳根和沙多并未选择离华回国。毕竟,他们已经在中国安家落户,而且岳父大人德璀琳还在大清官场呼风唤雨、炙手可热。 更为重要的是,在大清帝国做官多年,汉纳根和沙多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资源,而“关系”正是大清国的“第一生产力”。即使身为军人的汉纳根和沙多不懂这些,他们的老丈人德璀琳却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德璀琳生于1842年,仅比汉纳根年长13岁,比沙多年长20岁。与汉纳根一样,他的家族也是德意志贵族。太平天国动乱时,大清海关逐渐聘用洋员进行管理,德璀琳就是首批应聘来华的洋员之一。大清海关多由英国人控制,其他国家的人士很难得到提拔,德璀琳则是个例外。他很会见风使舵,毫无日耳曼贵族的傲慢,与英国人相处得十分融洽。他从基层起步,前后在海关工作近30年,其间多次升迁,是海关中资格最老的非英籍“老干部”。 机灵的德璀琳还通过钻营成为了李鸿章的好朋友,有这层关系加上他的干练,他在大清国的官场中顺风顺水,熬到了头品顶戴,并且还获赏罕见的花翎,是个“又红又专”的人才。 德璀琳和李鸿章的初次相识是在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谈判时,当时他担任烟台海关税务司,是中国代表团成员之一。在谈判中,德璀琳协助李鸿章解决了马嘉理事件,深得李鸿章的赏识。次年,德璀琳调任天津海关税务司,与李鸿章同城办公,两人成了忘年交。在内政、外交各方面,尤其一些重大国际事件中,如中俄伊犁交涉、中法谈判、中日谈判等,德璀琳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曾经有英国人略带夸张地评论说,德璀琳简直成了中国实际意义上的外交部长。 德璀琳受重用,固然与其能力、性格有关,但也与李鸿章“以夷制夷”的平衡术有关。当时,大清国的洋官员队伍庞大,表面上看似乎来自****,其实还是以英国人为主,尤其海关,几乎是英国人的天下。英国人的行政才干的确将海关建设成了大清国最有效率和最为廉洁的机构,并成为最主要、最稳定的税赋来源,但大清**,至少其中的实力派们对英国人掌握如此巨大的权力并不放心,亦不甘心。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就曾在写给朋友的书信中感慨:“李鸿章一向认为我是他的批评者而不愿我的势力太大,他利用我的属员(即德璀琳)来抵制我。” 英国驻华公使巴夏礼去世后,英国**想任命赫德为新的驻华公使,李鸿章对此大力支持,他的如意算盘是让德璀琳接替赫德腾出的总税务司职位,但英国方面经过再三权衡,还是放弃了由赫德出任公使的机会,仍然牢牢把住总税务司的位置。 一贯强势的赫德,在德璀琳身上毫无办法。当时海关为了反腐败,规定一人在一地不得连续担任两年以上税务司,但德璀琳却在李鸿章的撑腰下,在天津总税务司任上前后呆了22年。一次,赫德在天津视察时,很为自己那些服从命令的下属得意,英工部局董事长却说:“您最好的税务司却是一个过分刚强而又不服从您的命令的人。”这个“最好的税务司”指的就是德璀琳。 在业务能力方面,德璀琳的确十分出色。总理衙门委托海关创办邮政,赫德即指定由德璀琳负责在天津英租界设立邮政总办事处,创办了大清邮政。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枚邮票蟠龙邮票,就是德璀琳亲自选定的颜色。德璀琳先后10次被推举为天津英租界董事长,在他的管理下,天津英租界大力经营城市,大马路、赛马场、市政大厦等先后建成,市政建设日新月异,俨然成为远东的模范城市。 德璀琳的卓越表现和深厚人脉,为他赢得了大清**的广泛赞誉。 德璀琳一边拼命做官,一边拼命搂钱。在西方人有关他的报道中,都坚信他是在华外籍人士中的首富,或至少是首富之一。他那富比王侯的起居生活,尤其他女儿出嫁时的奢华婚典,都成为西方报纸和私人笔记中津津乐道的八卦题材。 德璀琳的滚滚财源,主要得益于他利用自己丰富的人脉和巨大的权力,成为大清“改革开放”中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身为天津道台的张莲芬,多次与德璀琳存在工作上的交集,更因为岳父的关系,也与他有私交。但是,张莲芬并不喜欢洋人,尤其是这位喝着中国百姓血的德璀琳。但是,这几个洋人确实太有势力了。德璀琳本人就非常了得,再加上他的女婿们,更是在大清官场上呼风唤雨。 在德璀琳的女婿中,大女婿汉纳根无疑是最令他得意的,不仅是日耳曼乡亲,而且仕途上也毫不逊色,还当到了大清国的海军副总司令,唯一缺乏的就是“厚黑学”——要在大清国混下去,并将官场上的关系转化为经济效益,汉纳根显然还要历练一番。 放下枪杆子后,汉纳根并没有立即下海经商,而是握起了笔杆子,成了媒体老板,创办了一张中英文双语报纸《直报》,即“直隶之报”的意思,是继德璀琳的《中国时报》之后,天津乃至全中国最重要的报纸之一。不知道是因官场蹉跎而对大清国“先进”的社会制度怀恨在心,还是德国人与生俱来的思辩天性,汉纳根的《直报》中文版一创刊,就成为反省甲午战争、探讨强国之路的重要论坛。著名思想家严复连续在该报发表《论世变之亟》、《救亡论诀》、《原强》、《原强续篇》、《辟韩》等五篇论文,猛烈批判君主专制,甚至认为:“自秦以来,为中国之君者,皆其尤强梗者也,最能欺夺者也……秦以来之为君,正所谓大盗窃国者耳……坏民之才,散民之力,漓民之德。”这种对大清国政治制度进行恶毒攻击的言论,在汉纳根的庇护下,一再地在大清国引发一轮又一轮的舆论地震。吊诡的是,没有任何历史证据显示,一向以文字狱和思想钳制为能事的大清,对这样“一小撮”报刊和作者进行任何形式的整肃或封杀。在这次的戊戌变法中,光绪皇帝甚至还将攻击君主制的严复请到北京,亲自听取他的变法主张。大清皇帝的政治度量,远远超出了我们后世读者的想象。 在精明的德璀琳的策划下,汉纳根办报本身可能就是一场巨大的炒作:一方面继续提高汉纳根的知名度,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另类推销术,向大清国当权者进行文字示威,拉抬自己的身价,为今后获取更大的“寻租空间”埋下伏笔。可以肯定的是,征战于商场的汉纳根,再也没有展现过他在北洋时的雄鹰风采,而是时时显露出一个唯利是图、兼以手眼通天的商人本性。 办报纸这种既“烧钱”,而且总要看领导脸色的勾当,当然不是一门好生意。要想富,还是要找别的门道。就在汉纳根彷徨之际,老丈人德璀琳提醒他:凭咱家和中国**这么铁的关系,搞个批文,弄个煤矿当煤老板,一准儿就玩成了富豪。 汉纳根依计行事,向朝廷打了个报告,希望能为大清的煤矿事业做点贡献。慈禧太后对于这样的大清功臣,自然要给面子,照准。汉纳根便带着采矿师及中国向导,驮着器械,扛着武器,一头扎进了直隶与山西交界的太行山区,进行实地考察,最后在井陉县东北横西村一带发现了优质煤矿。这期间,汉纳根还牵头成立了“德中工矿协会”,预备整合各种政商资源。 井陉煤田,早在1000多年前的宋代就开始开采煤炭了,到了明代,此地更是小煤窑遍地开花。鸦片战争之后,各路神仙也纷纷利用关系,挤到井陉投资煤矿。汉纳根看中的煤矿,本是当地文生张凤起经营的。 张凤起打通了从太原到北京的关系,获得了开矿资格,得到了18亩地的“矿区”并开始打井。但这张秀才除了**公关是强项外,一无资金,二无技术,弄来弄去把煤矿折腾成了一个“烂尾矿”。无奈之下,他只好到天津去找资金和设备,不知怎的,就找到了汉纳根头上。两人一拍即合,签订了合资开发井陉煤矿的合同,由汉纳根出银5万两,张凤起出地18亩,分别报送给德国驻华公使及大清**审批。 但冗长的审批程序刚刚启动,变法就开始了。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是坚决反对洋人直接参与办矿的,所以,光绪帝一直压着不批。 女婿的煤矿难产,德璀琳又想起了峄县中兴矿局。这个停产的煤矿,一直是德璀琳心里的肥肉,很想把他据为己有。他先找到李鸿章,想把中兴煤矿办起来。可是,李中堂此时已经赋闲在家,虽有名而无权。德璀琳软磨了多日,从他那里求得了一张字条,就是李中堂以个人的名义所写的,要求下面的人为重新办矿提供方便。 德璀琳虽知道没啥用,因为这并不是官方的批文,但他知道这对下面的小官却也是一种震慑。 拿着这个纸条,他又拉上了二女婿沙多,从天津出发来到了峄县。 洋人在中国已经横惯了,根本就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他们到了峄县就直奔县衙门,点名道姓找县令范长宇。 原来这德璀琳已经打听过了,峄县的县令叫什么,当地什么情况,也是有所准备的。 就像张莲芬他们想不到德璀琳会来峄县一样,他也没想到张莲芬也会来峄县。等到了衙门打听到张莲芬也来了,而且一到就办了件大案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不妙。 翁婿三人在李家客栈商量着怎么办,房间里放着德璀琳从天津带来的最爱:两只玄凤鹦鹉。这一双大鸟无论从圆润的歌喉,还是妙语连珠的灵气劲儿,都远在其它鹦鹉之上,而它硕大的头冠、色彩斑斓的羽翅及长长拖曳的尾巴,又像传说的凤凰。两只鸟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嘴里一会说着德语,一会说着中文,意思大概是“德大人您吉祥!洋大人就是高”之类的话。 汉纳根和沙多逗了一下这两只鸟,沙多说:“父亲大人,这位张大人不是您的好朋友吗?”因为在中国时间久了,他们之间的称呼也都是按照中国的传统进行称呼了。 德璀琳说:“如果没有利益之争,大家便是好朋友,如果都要重办中兴矿局,那便有可能成为敌人了。” 汉纳根说:“这中国的皇帝还是有想法的,他不让我的井径煤矿生产,会同意中兴矿局让咱们重办吗?” 德璀琳说:“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这一次咱们不要直接出面,要做一个幕后老板。” “幕后老板怎么个做法?”汉纳根不解。 “咱们出钱、出技术把这个矿再办起来。”德璀琳说。 “这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出钱出技术却没有煤矿的股份,如何保证咱们的利益不受侵害?” “这就牵扯到官场上的学问了。”德璀琳说,“你在井径只所以困难重重,就是因为那里的官员都是强硬的改革派,他们不会跟你合作的。而你找的,只是当地的一个文生,他是有18亩地,可最终当家拍板的却是当官的。这里就不同了,这里的官员都是怕咱们洋人的,从知府到县令,哪一个都要看咱们洋人的脸色。他们都不是当今皇上改革的支持者,相反却都是李鸿章的走狗,只要看到李中堂的条子,他们就会惟命是从。中兴矿局是一个废矿,咱们能将它重办起来,上上下下都会支持的。这也是我喊你们来峄县办矿的原因之一。” “父亲大人分析的对。”沙多说,“听您的意思,好象还有别的原因?” “这别的原因嘛——”德璀琳说到这里打开客栈房门左右看了看后才又回到屋里,他倒了杯泡好的茶叶,又让两个女婿喝了。沙多说:“父亲大人,这可是上好的茶叶啊,世间再没有比这再好喝的茶了。” 德璀琳摇了摇头,说:“这茶叫佛面雪芽,产自抱犊崮的山里,好喝是好喝,我听说峄县还出产一种佛面吼茶,却是只有老佛爷一人才能喝。” “佛面吼茶?”汉纳根说,“这个我知道一点,据说这个东西一年只出产一点点,就是有钱也是买不到。” 德璀琳说:“我也是只知道一点点,今后在峄县还是要多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够找到这佛面吼茶呢。算了,咱们还是说峄县的煤矿吧!”说到了这里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们都是我的女婿,跟我的儿子一样,所以也不能瞒你们。” 汉纳根说:“难道还有别的重要原因,所以才来的这里?” “正是。如果只为了挖煤,井径那里虽难,但凭着咱们家跟朝廷的关系,只要是再想办法转个拐,比如拉上李鸿章一起办矿,倒也可以开办起来。不过这般费劲的话,倒不如到峄县来,这也是我考虑许久的事,因此就拉你们来了。” “我们知道,第一的原因是这里的官员好对付,开矿容易些,但看来不是主要的原因。”沙多说,“父亲大人,这主要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德璀琳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煤矿地下二百多米,可以挖到裂雄花。” “裂雄花?什么是裂雄花?”汉纳根与沙多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东西,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而且,这还是大清朝的国家机密,据说,知道这个秘密的百姓都得死。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官员如果泄密的话,也得被灭门。我听说这是地下二百多米的一种稀有金属开的花,可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一种剧毒物质。我还听说,这花特别怪,它在地下的时候是不会开花的,一旦遇到有人打开了它所在的空间,便会绽放蓝色的花。但是,如果不用衣物迅速包裹上的话,很快就挥发了。如果用衣物包裹好,放上几十年都不会有问题。” “这花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呢?”沙多说。 “至于到底有什么用,我只知道能够解英雄散的毒,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就是我听说的这峄山上到处都有的白石头所产的英雄散吗?”汉纳根问。 “是的。”德璀琳说,“这个英雄散也是神奇的毒药,人服食一定的量后,就可以把自己当成英雄,而且也真可以刀枪不入。不过那都是暂时的,药效一过,人就会毒发身亡。” “您的意思是,人吃了英雄散可以当英雄,但是也会死,只有吃了这裂雄花才可以活命?”汉纳根问。 “是的,就是这么神奇。”德璀琳说,“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可是,这个裂雄花显然没有这么简单,我猜它可能牵扯到了宫廷里的大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目前还不知道。汉纳根,你不是跟李莲英的关系不错吗,为什么不向他打听一下呢?” “不不不,那个老太监可不行。”汉纳根说,“他太狡猾了,不会跟我说一句宫廷里的秘密的。” “咱们可以花钱啊?”沙多说。 “你又错了,我的兄弟。”汉纳根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有些事还不知道吗?在中国确实钱能通鬼神,但却并不能够通天。” “哦,这是何解?”德璀琳对大女婿的这句话很感兴趣,他说,“你详细解释你这句话的意思?” 汉纳根有点卖弄地说:“很简单,下面的小官是鬼,到了上面的大官,就是神了。在他们身上花钱,确实能够达到目的。但是,到了最上面,那就是天了。比如太后老佛爷,还有当今的皇上,这都是天。就像是皇上,他不同意我在井径开矿,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至少花钱买不通他。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就像是父亲说的,可以拐个弯,但也相当麻烦。对于这样的天,单单是花钱又怎么能解决呢?” “这话说的对。”德璀琳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说,“看来,你没白在中国呆了这么多年。这李莲英是太后的走狗,怎么会跟你说秘密之事呢,如果说出去,太后只要是听说了,就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的。” “核心的秘密是花钱买不来的,不知父亲大人有什么别的办法?”沙多说。 “这个办法我在来峄县之前已经想好了。”德璀琳说,“只要咱们重办了这中兴矿局,还怕不能知道裂雄花的秘密吗?”看两位女婿都不大明白,他又说道,“怎么,你们还是不明白?” 沙多摇了摇头,说:“父亲大人高深莫测,我等一时还不明白。” 这个马屁拍的德璀琳相当受用,他说:“那好,我就给你们说个明白。”德璀琳又倒了一杯佛面雪芽茶,又示意两个女婿倒了,他喝了一口,说,“如果咱们重办了这矿,得到了裂雄花,你们说,太后或者皇上,或者那位狡猾的李中堂大人,会不会紧张呢?” “是啊!”沙多拍腿说,“得到了裂雄花,咱们再找几个乞丐或者流浪汉什么的试上一试,不就知道有什么神奇之处了吗?” “看来,重办中兴矿局确实是重中之重,父亲大人考虑的对。”汉纳根说,“来峄县是对的,比到井径去开矿要强上百倍。” “以前看是有利的,可是,张莲芬一来却是不利了。”德璀琳又喝了口茶,说,“我怕的就是,这个张莲芬也知道了一些裂雄花的秘密。” “这么机密的事,父亲大人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裂雄花的秘密呢?”沙多说。 “这个却是不难。在峄县的这些老矿工们的口中,时常口口相传裂雄花。这也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原因嘛,就是这峄山上的英雄散。凡毒物七步之内必有解物,这话是有根据的。据说,当年十来米地下也出现过裂雄花,只是当时的人不知道保护,见到后不久就挥发尽了。也许有人无意中用此解了英雄散的毒,就传下了这裂雄花的传说。只是,年代久远,再加上这东西实在是稀有,就只留下传说了。我也是一开始对中兴矿局感兴趣,想来这里开矿,便派人来峄县打探消息,就听说了裂雄花。” 汉纳根此时恍然大悟,说:“父亲大人,黄丘山套天主教堂里的那个喜欢蒙着脸的修女和亚里安神甫,大概都是您提前派来的吧?我可是在天津的时候就见过他们。” “你猜的不错。”德璀琳说,“但是你想不到,那个修女,是假的。”说到这里他得意地“哈哈”狂笑,忘记了压低声音。笑完他喝了口酒,又说,“我们要得到这个裂雄花!” 沙多把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上“嘘”了一下,提醒自己的岳父隔墙有耳。 德璀琳赶紧放低了声音,说:“到了峄县,要处处小心,沙多,你提醒的对。” 汉纳根说:“亚里安神甫倒是能看到脸,那个修女是何人呢?” “他是我的小女儿,你们的五妹妹。”德璀琳说。 “什么,是海迪吗?”沙多说,“她到了自己家都要蒙着脸吗?难怪我们认不出来她。” “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来。”德璀琳说,“我可不想坏了我的计划。不过吗,现在到了峄县了,就该让你们知道了,所以,也不能瞒着你们了。亚里安和海迪已经来峄县三年多了,他们偷偷搜集了许多的信息,这个裂雄花的事情,也是他们告诉我的。所以,我分析了一下,就决定带你们来峄县开矿了。如果,咱们能够得到这个裂雄花,那就可以深入掌握这个花的秘密,到时候,也许就可以利用这个,跟老佛爷做个交易了?” “为什么是老佛爷,而不是皇上呢?”汉纳根说。 “皇上,只是一个摆设,最终拍板的还是太后。别看皇上跟康有为、梁启超这些人闹得火势,但是他们不过是小丑的表演。用中国的话说,他们就是蹦蹦跳跳的孙猴子,老佛爷只要一出手,就把他们压在五行山下了。这个大清朝的事情我算是看透了,真正当权的还是太后。变法,不会长久的,咱们要跟对了人。”德璀琳有些得意地分析着。 “您说的太对了!”沙多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拍上一个让岳父舒服的马屁。自从跟着汉纳根混后,沙多就喜欢拍他的马屁,现在汉纳根退役了,自己也只得退役,他们是跟着岳父混了,只有把岳父的马屁拍好了。 汉纳根过去没感觉到沙多是个马屁精,现在看到他拍着德璀琳不放,心里就不大舒服了,他说:“沙多,你的话太多了。” 虽然退役了,但沙多还是怕这位上司,自己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汉纳根给的。他们在家乡其实都是个穷光蛋,包括德璀琳在内,都是在家里穷得吃不上了才坐上轮船漂洋过海来到的中国,能混到今天也是不易。所以,沙多珍惜自己今天所拥有的,他急忙举起杯来敬汉纳根,说:“将军,您也是料事如神的人,您在天津办报,一下就震动了大清上上下下,实在是大手笔,小弟要敬您一杯!” 汉纳根听了心里高兴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他喝了酒,说:“那些事就不说了,咱们还是听听父亲大人说说要怎么跟对人吧?” 德璀琳却答非所问,他问两个女婿说:“当今的大清朝谁最有权呢?” 沙多说:“那当然是皇上了。” 汉纳根说:“不对,是太后老佛爷。” 德璀琳说:“是,确实是。但是,谁又是老佛爷信任的人呢?” “当然是李鸿章、奕劻等人了。”汉纳根熟悉官场,所以知道这里面的事,他说,“可是,如今搞变法,这些人已经赋闲在家了。” “当权的人最怕什么?”德璀琳还没等他们回答就说,“最怕的是没权。手里天天有权的人,如果哪一天没权了,那得多失落?中国的历史上,掌权派一旦手里没有了权,很快就会死去。权力,就是他们的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们离不开权。这话用在慈禧老佛爷身上管用,用在李鸿章、奕劻等人身上也管用。他们都是手握权力的人,难怪就甘心退居二线吗?我看,他们是不会的。” “父亲大人分析他们会重新出山吗?”沙多说。 “如果真的看到自己让排挤到权力之外了,他们至少不会甘心。我熟悉大清的官场,也知道他们中国几千年的官本位思想。别说是官员们了,连老百姓都对权力存有迷恋心理,他们怎么会放权呢?” “那咱们要做何准备呢?”汉纳根说。 “那就是眼前最关键的,重办中兴矿局,得到裂雄花!”德璀琳把“裂雄花”三个字说得很重。 沙多再一次提醒岳父,让他小点声。 汉纳根说:“确实。得到了裂雄花,也许就可以知道了宫廷里的秘密了。而一旦知道了秘密,凭着咱们洋人的身份和在外国人的影响,以及咱们掌握的报纸,大清朝一定会跟咱们坐到谈判桌上的。” 沙多一听兴奋起来,说:“那咱们就可以提条件了,到时候,就向他们要上几百万的白银。” “这个别想,他们已经穷得快要饭了。”汉纳根说。 德璀琳说:“汉纳根是了解清朝的,他们确实是不愿意再往外拿钱了。可是,他们有矿啊。如果咱们能够得到这裂雄花,就可以再把井径矿开了,他们对这样的要求一定会答应的。” 汉纳根说:“说了半天,这个裂雄花太关键了。而得到裂雄花的关键,又是这中兴矿局的重办。所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重办中兴矿局。” 德璀琳说:“是的,正是此意。来,咱们为重办中兴矿局,得到裂雄花,干杯!” 他们三人举起了茶杯,这时候,突然客栈外“咣”地一声,似有重物敲击。德璀琳叫了一声“谁”,放下茶杯就跑了出去。 汉纳根和沙多也提了短枪跑出来,值班的随从们也从隔壁的房间跑了出来。 下人们掌起灯,德璀琳检查了一下,发现客栈的窗棂上被人插上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李伯龙与父亲久别重逢,自是大喜,他把父亲李同林接到客栈,让下人侍候他淋浴更衣,又做了些好吃的素菜,陪着父亲吃。张莲芬一再交待李伯龙,人在大饥寒之后,要慢慢养身体,切不可大鱼大肉,所以他才做了许多的素食给父亲。吃过了饭,他又重新用金创药包好了右手陪着父亲在客栈里说话。聊了一会,虽有千言万语,但看到父亲太累,便让父亲休息,他则到了自己的屋里给佛祖上香。 正虔心祷告着呢,听到外面人声鼎沸,他也走了出来。 看到了李伯龙,德璀琳叫道:“店家,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难道有人要暗杀我们吗?” 李伯龙说:“洋大人,咱们老百姓可是不喜欢洋人的。我们这里庙小,只怕装不下你们,我看呀,你们明日天亮后还是到别处去住吧。小店可从来没经过这种事,自从你们来后,就有人来动刀枪了,太他妈吓人了!” 李伯龙原也是不喜欢洋人,所以趁机说道。 “你是落井下石!”德璀琳叫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到县衙门去告这个恐吓我们的人,连你这个店家也一起告,我要让县老爷,打你的屁股!” 李伯龙说:“好啊,如果你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赶你们走!” 沙多掏出了短枪,他对着李伯龙,说:“李店家,这洋枪的威力你是知道的。听说,你晚上的时候还用他杀了一个仇人,你不会忘记的这么快吧?如果你再不尊重我们,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伯龙走到他的面前,突然用左手也掏出了短枪,笑道:“那就谢谢洋大人了,正好我也不想活了,干脆,就同归于尽吧?” 德璀琳可不想刚到峄县就闹出人命来,他斥责沙多说:“快放下枪!店家,我们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这来到了峄县的地界,可要靠你多多关照了。这样好了,我们不告你,继续免费住你的店。明天我们去找县令,让他去查找这个匕首的来源,如何?” 李伯龙笑道:“还是这位洋大人识趣,要是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 沙多收了枪,说:“你,不够义气!我刚给你的枪,你杀了仇人,现在又来要杀恩人,不好!” 李伯龙笑道:“只怕是洋大人没有这么好心吧?”他看着沙多说,“你给我枪,不过是借枪杀人罢了。再说了,你也是想白住我的店不是?” 沙多说:“用你们中国一句话说,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我也用我们中国的一句话回答你,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沙多说:“怎么讲?” 李伯龙说:“不安好心啊!” 德璀琳说:“好了,你们就别斗嘴了,明日我要去找范大人评理去!” 匕首是柳三爷派手下鬼子七和候三插上的。洋人刚到峄县,就引起了柳三爷的注意,让人一打听,得知他们是来重办中兴矿局的,心里就烦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是支持重办,说不定跟着洋人混还能捞点好处。现在则不同了,他与唐金铭合办了唐家煤窑,虽说是私开的,但只要范长宇不过问,在峄县就没有管了。 最近这两年他是恨透了洋人,倒不是因为民族大义,而是洋人靠着洋船,从海外拉来了一船又一船的优质煤,质量好,价格还便宜,弄得他们的煤窑已经没有多少钱可赚了。 现在洋人打算重办中兴矿局,而一旦重办起来,他们的小煤窑就得让取缔。虽说煤窑赚钱不多,但毕竟还有得赚,如果取缔了,那就一文也赚不到了。 柳三爷安排了人手偷听这些洋人说了什么,可是因为他们一再压低着声音,候三与鬼子七并没有听到什么。 回来给柳三爷和陈东超禀报,候三说:“小的与七弟一起只听到裂雄不裂雄的,其它的没听到什么。” 柳三爷说:“这裂雄是咱的土语,怎么,洋人只来第一天就知道这个吗?” 鬼子七说:“回寨主,这个就不知道了。” 候三说:“寨主,现在怎么办呢?” 柳三爷问陈东超说:“你主意多,说说怎么办好呢?” 陈东超说:“依我说,干脆来个下马威,让这些洋人知道咱们峄县这里不是好混的,如果明智的话,趁早滚蛋!” 柳三爷说:“那得怎么办?” 陈东超说:“七弟的飞刀功夫最棒,等一下去给他们一刀,就插在窗棂上,吓他们一吓。” 柳三爷点头同意,让鬼子七去办。 这个飞刀,也确实把德璀琳吓坏了,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县衙门来找范长宇。 范长宇这一夜也没有休息好,熬地眼睛通红。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难辞其咎。昨晚他拼命地表现,就是想弥补一下过失,好让张莲芬和李同林能够在奏折里给他美言几句。 可是,毕竟笔在别人的手里,人家怎么写他也不知道,所以,心里一直没底儿。 张莲芬昨晚坚持着到中兴矿局去住,他赶紧安排了人手连夜收拾,好不容易安顿好了他们几十个人,坐在家里怎么也睡不着。 看看天快亮了,洗了把脸和夫人一起吃了早饭,来到了衙门里想着心事。 就在这时候,德璀琳带着沙多和汉纳根以及三四个手下拿着匕首气势汹汹地来了。 衙役拦住了他,说:“洋大人,匕首可不能拿进去。” 德璀琳骂道:“滚!老爷不是来害人的,本老爷是来报案的!” 德璀琳已经习惯了中国的官场,知道不能对这些狗腿子们客气,你一客气,他们就不把你当人,你越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倒越是对你客气。这官场上的风气,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范长宇听到吵闹,而且听出来是个洋人,他吓了一跳,急忙碎步跑了出来。德璀琳看到了范长宇,说:“范大人,你还认识我不?” 范长宇在济州知府戴华操的府上见过德璀琳一面,急忙说道:“认得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德大人呢。” 德璀琳说:“你的手下可不让我进去呢!” 范长宇说:“快请进!快快请进!” 德璀琳把头一昂,带着手下们拿着匕首就进来了。 他们在签押房坐了下来,范长宇让下人倒了茶水,德璀琳把匕首放到了桌子上,说:“我也没心情喝茶了,就直说了吧,范大人,我们住在李家客栈,就是你们刚刚解救的李大人儿子开的客栈,可是呢,有人想害我们,往我们的窗户上插了匕首。” 范长宇拿过匕首查看了一番,他叫来了林都头,然后把匕首给了他,说:“林都头,你负责查一下匕首的来源,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害洋人!” 林都头接过匕首,领命而去。 德璀琳说:“范大人,我到峄县来,是有事想请你办的。” 说完,他掏出了李鸿章的手写字条来,这是李鸿章写给济州知府和峄县县令的一封信牍,外面用信封装着,他抽出了信,说:“李中堂大人的字你想必认识吧?这上面也有他的印章,你仔细看一看。” 范长宇恭恭敬敬地接过来那张字条看了看,见上面道: 济州知府并峄县县令,兹有德国公使并天津税务司大使德璀琳到峄县预备重办中兴矿局一事,烦请你们给予方便行事。 下面落款便是李鸿章的签名和印章。 范长宇不敢怀疑,说:“中堂大人的指示,小的一定照办。只是嘛——” 德璀琳说:“只是什么,范大人有什么为难的吗?” 他一使眼色,沙多当即明白,打开了随手提着的皮箱,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又把匣子打开,递到范长宇的面前。 匣子里是一块式样新奇、溜光锃亮的大怀表。 德璀琳说:“这是我送给范大人的礼物,喜欢吗?” 范长宇脸上乐开了花,说:“喜欢,太喜欢了!” 德璀琳说:“中兴矿局的事,还请你多帮忙,事成之后,还有重礼相谢。” 范长宇说:“只是,只是这——” 德璀琳把表收起来放在了桌子上,他敲了敲装表的匣子,说:“范大人,到底有什么难处呢?” 范长宇说:“德大人,也许您也知道了,这,这李大人的亲女婿也是跟您前后脚的事来到我们县的啊。” 德璀琳说:“我是知道的。张莲芬张大人,也是我的老朋友了。怎么,难道他反对我重办中兴矿局吗?” 范长宇说:“据卑职所知,张大人似乎也是来重办中兴矿局的。而且,昨晚上他们已经住到中兴矿局了。” “什么,他们已经住过去了吗?”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不知道李中堂大人是怎么安排的,他是让你们合作呢,还是各办各的呢?” 汉纳根是军人脾气,他叫道:“什么各办各的?什么合作?我们可不是吃素的,我们来办,他们滚蛋!” 范长宇脸色变了,说:“可不敢这么说,张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命官,小的才是个七品。” 德璀琳说:“没事,有我们给你撑腰呢!这矿啊,就是我们办了,别人谁也别想办!”说完他带着手下气呼呼地往外走。 范长宇说:“德大人,这怪不好意思的,您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回您什么好呢?” 汉纳根凶狠地说道:“范大人,如果你真想送的话,就送我们大人一斤佛面吼茶吧,这可是只有你们峄县才有的好东西。” 范长宇面露难色,说:“啊,这个嘛,这个啊,小的也是只是听说,却是连见也是没见过啊。” 第七章:佛面吼茶 峄县的初夏还是有点冷的,这天,佛面茶庄老板徐阳早起后,沏好一壶佛面雪芽,正欲好好享受一番,突然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过了一会儿,仆人来报,说京城刘大老板家的大管家来福送银子来了。徐阳听了,暗暗赞叹刘大老板果然守信,但也太性急,原本说好过了夏天来付余款,不想初夏时节就来了。徐阳忙起身去迎,仆人回话说大管家放下银子已经走了。 “这怎么成,赶紧留住,好好款待啊!”徐阳一边说着一边亲自追了出去。只见大管家在前面边走边流泪,徐阳心中诧异,一边喊,一边追。大管家也不理他,到了运河堤上,突然纵身跃入河中,一个漩涡,就没了踪影。徐阳惊呼一声,瘫在地上。 徐阳被仆人扶回家中,整整一天,枯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座落在龙头岭上的中兴矿局办公大院,北倚龙山,南窥枣庄镇寨,东能望见散布在岭与镇东面的大大小小的矿井井架与黑烟滚滚的焦池等,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所在。办公大院左边,与关帝庙相邻。这里依然有附近的乡民和原来的窑工们过来烧香。 已经进入夏天了,朝廷里的变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张莲芬这个被强行拉入“变革派”的二品大员、守旧派的代表人物李鸿章的亲女婿,才刚到峄县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想起了一句俗话来:庙小神灵大,河浅王八多。这句话用在峄县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在他天津道台的眼里,峄县这样的弹丸之地,治理起来应当不难。可是,他才刚到峄县,就差一点出了大事。一个署理河道的三品参将,竟然敢把一个三品道台囚禁起来当了三年的窑奴,事败后还要大开杀戒,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做的事? 他没有休息好,看到天亮了,便早早起床,在关帝庙里的老白果树下打了几路拳,回到官邸用了早膳后,便溜到矿局办公大院来散步。 张莲芬倒背着手,从“院中院”里走出来,向西走不远拐向南,是一道矿局办公大院和官邸的分界墙,这墙的偏东头有一个便门,这门是办公大院和官邸的唯一通路,它是专为办公的职员们方便而开的。他从便门里走出后,迎面一座假山挡住了去路,顺着大方青砖铺成的弯曲小路,绕假山向左走,迎面是办公大院和关帝庙的界墙,这对着假山的墙下也有一个便门。这时,他突然醒悟,在这大院的左下角修这个小花园,花园里建这座假山,意图是在遮掩这两个便门。这便门正好通往关帝庙,实际上它已成了中兴矿局不花分文钱巧取过来的一个后花园。他今天早上去关帝庙里打拳时,来去匆匆,竟没有想到这一点。看来,他的前任经理戴华操确是一个颇有心机的人。 出了小花园向南走,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回廊式殿阁矗立在大院中央,红墙黄瓦,枣红漆的圆柱子支撑着飞出的屋檐,显得非常雄伟。他漫步来到殿堂前,目光落在殿堂红漆的花格门上,门上横悬着一块写有“会宾堂”的金字匾;门两旁各有四个金字对联:“簪缨世胄,阀阅名家。”会宾堂前,是一片空旷的场院,场院东西各有八间厢房,一律廊式建筑,白纸糊的花格门窗,雅致大方;南面六间是和“会宾堂”同等样式的建筑,只不过矮小罢了,这六间的当中两间,便是中兴矿局办公大院的正大门。在这四合院中央,有一尊黑色的石雕窑神像。张莲芬被这尊像吸引了,他急步走到神像面前,仔细端详着:这窑神一足立于平地,一足踏在恶鬼身上,右手执一短疙瘩棍,做恶狠狠打人之势,左手指前方大门口,怒发冲冠、二目圆睁,张莲芬本是个从不信鬼神、久经官场的人,此时看了,竟然也有点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想,无怪乎戴华操搞这玩艺呢,对人还真有点精神作用,有了它,窑工们大概就不怕窑下的那些冤鬼了吧。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突然美兰闯了进来,说:“爹,爹,我刚才在外面闲逛,听到一个跟峄县有关的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张莲芬走出了会宾堂,美兰也跟了出来。爷儿俩寻了一棵大枣树,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美兰说:“爹,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张莲芬板着脸儿,说:“那好,说来听听吧。” 美兰说:“刚才我在岭下看到一个乡民来关帝庙烧香,我就问他说,哎,老乡,你觉得峄县这地方好吗?谁知他却说,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的,当然好了。” “啊,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自己的家乡呢?” “是啊,女儿也纳闷呢,也是这么问他的,他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 “是啊,竟然还是跟乾隆皇帝有关的。” “噢,快说来听听。”张莲芬非常感兴趣,没想到这小小的峄县也有乾隆皇帝的传说。 美兰却卖了关子,说:“爹,是不是不能白听啊?” 张莲芬说:“怎么,你这听来的故事打算再卖给我吗?” 美兰调皮地说:“正是!” 张莲芬说:“那行吧,我也不听了,你明日收拾一下回京城找你娘去。” “爹!”美兰撒起了娇来,说,“好吧,我不提条件了,就讲你给听吧。”美兰讲起了当地一个传说来。 说是这峄县这里民风剽悍、习武成风,乾隆皇帝下江南六次,有五次曾路过此地,且在台儿庄停留多日。他前四次在台儿庄,都留下了美好印象,只有第五次是个例外,所以第六次下江南就绕过了峄县。 事情是这样的,乾隆皇帝第五次下江南,沿运河而走到了台儿庄,按惯例停下来小驻几日。这一次他特别高兴,还给台儿庄亲笔手写了“天下第一庄”的赞语。就在写完这几个字不久,他就后悔了。原来,他到台儿庄集市上微服私访,遇到了台儿庄人,且让台儿庄人给刁难了。 集市上什么人都有,看到这位爷穿着不凡,就有几个叫花子围了上来要赏钱,乾隆皇帝却不喜欢这些人,紧皱着眉头,一个制钱也没给。他本是到台儿庄走走看看的,本来是觉得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哪知道却是遍地叫花子,心里自然不爽。 他的这些行为却让台儿庄人看在了眼里,都觉得他是个为富不仁的富商,便商量了一下找茬整治一下他。 台儿庄本地有一种早餐汤,用鸡肉、麦仁等熬制,叫做糁汤。乾隆皇帝第一次下江南路过此地的时候,有地方官献上糁汤,他当时并不认识,就问道:“这是啥?” 地方官是个马屁精,当即说道:“万岁,对,这就是糁(音杂)。”所以,台儿庄后来把糁汤一律称为“杂汤”,但是字还是“糁”这个字。 看到集市上有卖糁的,乾隆皇帝就想来一碗。卖糁汤的大嫂却指着招牌上的“糁汤”二字说:“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我且问你,这两个字怎么读?如果你读对了,就免费赠给你喝,如果你读不对,对不起,有钱也不卖给你。”乾隆皇帝看了看,说:“这有何难,念糁汤。” 大嫂说:“错了,是杂汤。” “为什么是杂汤呢?” “为什么?就因为这是当今皇上专门御赐给俺们台儿庄的,字是糁,但就读杂。” 乾隆皇帝这个气啊,他知道如果他读了“杂”,这个大嫂肯定说是“糁”。怪只怪自己当时让地方官给糊弄了,这才闹出个大笑话来。自己的一句问话,在这里却又成了另一个字的读音了。但是他并不服,说:“明明是个糁字,怎么读成杂了?” 大嫂说:“为啥?你问俺,那俺问谁去?” 边上来了个算命先生,他说:“要我说啊,这都是为的皇上的面子。你说,皇帝这么大的人物,能不知道糁汤是个什么东西吗?可他却真真地就不认识,还问地方官这是个啥啊?地方官为了皇上的面子,只得改了这个糁字的音。” 大嫂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皇上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书是白读了。”随从们听了气红了眼,想来抓那卖糁汤的大嫂。乾隆皇帝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们。 算命先生又问乾隆皇帝说:“这位老爷,我且考上你一考,台儿庄有一山一水一文人,你能说出来都是啥吗?” 乾隆皇帝一心想扳回一局,他说:“山是峄山,水是运河水,文人吗,自然是兰陵笑笑生。” 兰陵笑笑生是《金瓶梅》的作者,据说是台儿庄人,所以乾隆皇帝才有此一说。 那个算命先生却说:“看看,就知道你得说错,我说的可是台儿庄,不是峄县。台儿庄的山那是库山,水也不是运河水,是月河湾水。运河水是流经台儿庄,但它那么长,怎么能只属于台儿庄呢?这只属于台儿庄的河,叫月河湾,别的地方没有。还有这兰陵笑笑生,只是传说是台儿庄的,并没有依据,要说台儿庄的文人,那自当是王履安先生,他的书法自成一派,台儿庄这里是人人皆知。” 乾隆皇帝说:“这山这水这人,能有几个人知道呢?” 算命先生说:“只要是台儿庄人知道就行了啊。这位大老爷,您到台儿庄做生意,对台儿庄却是一无所知,这做的是哪门子生意啊?我劝您啊,还是回去得了。我们台儿庄可不喜欢为富不仁的人!” 众人哄堂大笑,乾隆皇帝在嘲笑中离开了集市。 闹了个不愉快,乾隆皇帝本来想多住几天结果也不住了,他赌气离开了台儿庄。可这地方官并不知情,想再请乾隆皇帝写几个字,乾隆皇帝生气地说:“写什么啊?”地方官说:“请万岁爷写个好山好水好百姓吧。”乾隆皇帝这个气啊,心里说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遥指着库山的方向,恨恨地说:我看啊,哪里有好山好水好百姓呢,分明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什么字也没写就走了,后来再没来过峄县。 张莲芬听了美兰讲完这个故事后是“哈哈”大笑,说:“我看啊,这八成是个传说。万岁爷怎么会跟几个小民去斗嘴呢?” 美兰说:“爹,别管怎么说啊,这峄县人是不好对付的,他们不以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为耻,反以此为荣,这就是不对了。” 张莲芬说:“这个确实不好,还需要教化才是。” 说到了这里,他想起了李同林的事来,便说:“我要去县衙一趟,跟范大人一起商量关于李道台的这个奏折怎么写。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别再到处跟人聊天了。”大姑娘家家的,虽说女扮男装,但万一出了事可就麻烦了,所以张莲芬才会这么叮嘱她。 美兰说:“爹,我哄你高兴,给你讲了故事,你就不能听听我有什么想法吗?” 张莲芬说:“好吧,我得马上走了,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美兰说:“我要跟着由师爷考察这中兴矿局,也是为了熟悉中兴矿局的情况,好保护爹爹啊。” 张莲芬还没明白女儿的心思,他说:“那你得自己跟由师爷说去了。” “可是,可是他不让我跟着,老是躲着我。” “那我可管不了了。我能安排他工作,却不能假公济私安排他带着你,再说了,考察地形什么的,你完全可以带着丫环自己去,何必缠着他呢?只要是小心一点就行,不要过多接触当地人。”说完,他站起身来走了。 美兰自言自语地说:“哼,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吃过了早饭,由越和黑虎在屋子里喝着茶。黑虎说:“船主,下一步还是按照原来计划行事吗?” 由越品了口茶,说:“不错,这一定就是上好的佛面吼茶了?” 黑虎说:“船主识货,这是江小珠少东家特意送给您的,不过,也才只有一两。” 由越说:“已经不少了,这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喝这茶。不过,听说这茶有独特的能够沁人心脾的香,所以我才能猜得出来。” 黑虎说:“这佛面吼茶,听说也只有太后老佛爷才能喝得上,就是当今——”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当今圣上也是轮不到喝的,般主您说是真的吗?” 由越说:“吼茶一盏,白银十万,这可不是虚传。它说的是佛面吼茶的名贵,只所以贵,贵就贵在它的稀少,和它独特的品质。在峄县,唯有茶商徐阳能按照祖传秘方制出此茶,但是产量极少,每年多不过一二斤,少则五六两。太后肯定不舍得给皇上尝尝的。” 黑虎说:“船主,如此名贵的茶叶,到底产在哪里呢?” 由越说:“峄县抱犊崮北有个佛面崖,用以制作佛面吼茶的茶叶,出自佛面崖特有的一种茶树,名叫崖茶树。此树有两棵,生长在悬崖绝壁上,只靠雨露存活,所以树龄千年,树干也不过酒杯粗细。” 黑虎说:“听说小珠是从徐阳那里重金买来的这茶,花的价钱可不低,但是,听别人说,也就是咱们船帮,换作别人,无论多少钱也是买不来的,那徐阳又是如何能够得到这茶的呢?” 由越说:“每年春分过后,花草树木都开始绽放嫩芽,那崖茶树也是在这时冒出嫩芽儿。春分过后,徐阳就背着一大口袋上好的蜜酥果子进山了,直到清明才下来,怀中揣着的就是那鲜嫩的崖茶。而徐阳是如何采得崖茶的,一直是个谜。因为佛面崖的悬崖峭壁上人类根本无法靠近,曾经有人在身上捆了绳索,要垂下山崖去采茶叶,结果也是被摔得粉身碎骨。” 黑虎说:“看来这是徐家独传的秘密了。” 由越说:“抱犊崮后来被豁耳刀寨主占了,徐阳就没法上佛面崖采茶了。他明着是每年要卖几百担的佛面雪芽茶,但是如果没了佛面吼茶,这佛面雪芽也是卖不出去,所以,他很是着急。” 黑虎也自己倒了一杯佛面吼茶喝了,叹道:“天啊,果然是好茶!” 由越笑了笑,又接着说:“当年我在峄县锅伙失了面子,六子哥替我而死,我就躲入了这抱犊崮和佛面崖中。我知道徐老板需要佛面崖的茶叶,而此时的豁耳刀也得了霍乱病,正在等死。于是,我找到徐阳跟他说了此事。那徐阳却是颇通医术,配了许多的药给我。我要拉他一起上山,他却是不敢。其实也是,以他当年的家业,纵是不做这茶叶的生意,也是几世吃不完了,何必再去冒险呢?我就跟他说好帮他解决自由进山的事,便带上他配的药上了山。抱犊崮那时候几乎成了人间地狱,上面的人在等死,哪里还有人敢上去。我到了崮上支起了大锅,熬了药,救下了寨主和他的手下,徐阳也才得已进佛面崖采茶。后来我又与豁耳刀合作在抱犊崮西的悬崖边私采金石,所以,才有了一些钱财。也是他的照顾,知道我要做大事,无论我支取多少钱财,他们也是不跟我计较。” 黑虎说:“难怪船主如此有钱,原来有个金矿啊?” 由越说:“说来也是我命不该绝,幸得家父舍命救我,也让我知道了这里有个金矿。” 由越是欧阳苏,而欧阳苏就是于小保。于大洪舍掉了自己的性命救下了儿子,让他一个人可以在坑里保命。那是一个四面环石的坑,只能容得下一人,如果于大洪也跟着进去,水会浸满石坑,爷俩都得死。 于小保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从石坑里爬了出去,出来后发现这里是抱犊崮西边的悬崖峭壁。这里的山石上有金光闪闪的东西,他猜测可能是黄金。当时一心要报仇,便也忽略了此事。 从抱犊崮那里下来,他到了峄县,经过几年的寻访,打听到了当年害死他父亲在内的一千余名矿工性命的部分原因,便经过精心策划开始报仇。可是,柳小叶在陈东超帮着出主意下却不按规矩出牌,非要弄死他,他只得又偷偷回到了抱犊崮里隐藏起来。 由越给黑虎讲完了这些后又说:“黑虎,我到了抱犊崮,与豁耳刀成了兄弟,就与他讲起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他受到启发,便与我一起开了这个金矿。这私开金矿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我也只告诉了你一人。只所以告诉你,也是消除你心里的一些疑虑,为下一步棋作好准备。黑虎,你武艺高强,对人朴实,如果我不以真心待人,让你怀疑了我,只怕日后在关键的环节,你就会对我失去忠诚。” 黑虎急忙放下了茶杯,扑倒在地上磕头,说:“船主,小的命是您救的,当年黑虎流落京城,身染重病,若不是船主拿钱救我,黑虎早就死了。我虽然也曾感觉您的钱财过多,但绝对没有怀疑过。以船主的人品,必不是抢劫害人所来,小的肯定会一生追随与您!” 由越急忙去拉他,说:“黑虎,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了下一步计划做打算,并不是不相信你。” 黑虎还没起来的时候,美兰却到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她吃了一惊,说:“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黑虎迅速爬了起来,由越说:“没事。这茶叶不好喝,我训了他一句。” 美兰说:“是嘛?那我尝尝,黑虎你从哪弄的茶叶来糊弄你家主人呢?”说着自己倒了一杯壶里的茶,黑虎一是心疼这好茶,二也是怕她喝出来是好茶,赶紧制止,说:“别喝!” 美兰停住了,说:“怎么了,有毒啊?” 黑虎也是情急生智,说:“对,有毒!” 美兰说:“咦,小鬼还能骗得了老家钱。我就不信了,你敢毒你的主人啊?”说完品了一小口,突然就呆住了。 黑虎说:“怎么样,我说有毒吧?” 美兰叫了起来:“天啊,这,这哪里来的茶叶啊,我活了这么大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你竟然嫌难喝吗?” 由越笑了,说:“正是太好喝了,所以训他。今日给了我这么好喝的茶,以后没得喝了,我找谁要去啊?” 美兰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黑虎叹息道:“哎呀,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让你当白开水给喝了。” 美兰说:“别扯那些没用的了。由师爷,我今天是来考一考你的,我写个字,你如果认得呢,我就不跟你去考察煤矿了,如果认不出来,那对不起,今后你走到哪都得把我带到哪。” 黑虎这人是没多少脑子的,他喜欢直来直去,便说:“哎,张大小姐,你莫不是看上我们家主人了吧?怎么走到哪带到哪呢?难道我们主人睡觉上茅房也带着你啊?” 美兰的脸让说得通红通红的,她说:“黑虎,闭上你的狗嘴!我是说白天,是正常的煤矿考察,得带着我。我也要熟悉地形,这样才能好好保护我父亲。” 黑虎说:“这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除了张福带人巡逻,还有我们船帮好多弟兄呢,就不劳烦大小姐了吧?” 美兰说:“那你们是忘了客栈之事了吗?” 黑虎说:“那是一时大意,现在决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美兰说:“那可不好说,我可是不相信你们了。由师爷,你到底打不打这个赌?” 由越说:“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只好领教了。” 那美兰“嘻嘻”一笑,拿过笔来在纸上写了个“糁”字。由越顿觉好笑,说:“大小姐,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可是峄县人啊。” 黑虎却是山西人氏,他说道:“大小姐,这个糁字有什么难认的?” 美兰说:“由师爷,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由越说:“我当然不能这么认为了。我刚才说了,我可是峄县人,这乾隆爷下江南路过台儿庄的传说,我可是听说过的。” 美兰一听像打败了的公鸡,说:“气死我了,竟然没有难倒你。” 黑虎说:“船主,这是个什么情况?” 美兰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走了!” 美兰往外走,由越对黑虎说:“这个字念糁,但在台儿庄得读杂汤。”说完给他讲了乾隆下江南被考倒的故事。 黑虎笑道:“这个美兰,也太弱智了吧?不过,幸好你是峄县人,要是换作了别地方的人,哪里能够知道得两个读音呢?”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却听外面美兰惊叫了一声,吓得他们急急跑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却发现美兰被吊在了空中。黑虎一下就知道是谁干的了,说:“少东家,快把大小姐给放了吧?” 果然是小珠干的,听到黑虎这么说,她从大石后走了出来,松了机关,美兰便被放了下来。 小珠说:“船主,我有事来向您汇报,看到张大小姐从你这里出来,嘴里还提着你的名字骂,所以就把她吊了起来。” 美兰怒气冲天,大叫道:“我骂由师爷自然有骂他的道理,要你管?” 小珠说:“你骂别人我管不着,但却不能骂他!” 美兰说:“他是你什么人,是你相公还是什么吗?我非要骂,你能怎么着吧?” 小珠的脸红得像着了火一般,她说:“你再这么说,我便再将你吊起来!” 美兰说:“好啊,那就再打上几个回合试试!刚才是我没有防备,现在我可不怕你!” 由越说:“好了,就别再斗嘴了。张大小姐,现在我有事跟他们商量,你先回自己的屋吧?这样好了,等一下我去考察煤矿地形一定带着你。” 美兰说:“好,如果你等一下不喊着我,我肯定饶不了你!”说完瞪了小珠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小珠说:“这当官的子女都是这个德性吗?” 由越说:“好了,别管她了,咱们进屋说话。” 进了屋,关上了门,小珠看了桌子上的茶,说:“船主,这茶怎么样?” 黑虎抢着说:“自然是好茶,连张大小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呢。” 小珠说:“这茶是去年的。那个徐阳可是精明的很,当年的茶连他自己都是舍不得喝一个茶叶。” 黑虎说:“这是为何?” 由越说:“徐阳我与他打过多年的交道,他是很精明。如果今年的茶能够收到一二斤的话,他就会偷偷留下半斤八两的,以备后手。这是为了第二年的打算,如果第二年出了意外,做不了这佛面吼茶了,他偷偷存下的茶叶便也能够交差。如果第二年可以收来一些,他就自己再喝了这茶,或者卖给有钱人。虽说当年的茶好,可第二年的也可以勉强说得过去,老佛爷那里也能有个交待。” 黑虎惊道:“天啊,难道咱们喝的这茶,就是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的茶吗?那当年的佛面吼茶得是多好喝啊?” 小珠说:“咱们虽然都没喝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应当是世上最好喝的茶了。怎么,船主,他连您也没给尝过吗?” 由越说:“徐阳毕竟是个生意人,有他的小精明。我与他是通过帮他打通抱犊崮的路而认识,要说交情倒也不深。就是交情深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茶,怎么会舍得给我品尝呢?” 小珠说:“这人也是太小气了。在峄县他虽是最有钱,却也是最低调和小气,穷人无论是谁,他也从不接济一下,所以,老百姓没有说他好的。他这人对自己的岳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是不好,听说他岳父得了病,他都不舍得给医治,最后老人是含恨死去。也曾有叫花子饿死在他家门前,他在人家死之前都舍不得给个馒头吃。” 由越说:“正是这个原因,我与他并没有多少交情。他与人讲的是利,并不讲情义,所以,我们之间讲的也是利。” 小珠说:“对,以诚待人,得到的回报就是诚,他以利待人,得到的自然是利。” 由越说:“要说徐阳此人的精明就在这里,他做生意对人还是相当诚信的,但这也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他与那京城每年都来这里收茶叶的茶商刘山之间讲的就是个诚信,两人相互信任从不猜疑。刘山年年在这个时节来收茶叶,将佛面雪芽卖给京城权贵富商,再把佛面吼茶卖给皇宫里的太后老佛爷。据说,老佛爷为喝这茶,花下的银子可是不止十万两。” 黑虎说:“这个太后可也真是舍得下本。” 小珠说:“船主,还真是让您算准了,徐阳果然出事了。那刘山派了管家来送钱,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跳了河。船主,您是怎么算着他今年会出事的呢?” 由越说:“我也只是预测,并没有多少的把握。我总是觉得徐阳的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地很是巧妙,但越是巧妙,就越容易出事。这是因为,他这些巧妙的环节如果有哪一个环节疏忽了,那可就得出大事了。今年唐家糖果铺子可是换了掌柜的了,那唐金铭事情众多,除了这个店,枣庄镇上还有田地和私矿,还有峄县城的赌场,他已经无力经营这么多的生意了,再加上他年岁大了,便将糖果铺子给了大儿子,赌场给了二儿子,只留下家里的田地和这私矿了,看这个样子,最终也是会给三儿子的。” 小珠说:“糖果铺子给了大儿子,他的这个大儿子唐大德,可是唯利是图的东西,想必定不会好好经营的。” 由越说:“徐家与唐家交情比较深,表面上看似乎没有过多牵连,其实不然。当年唐金铭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得到了徐阳的帮助,从而翻身成了财主。这么多年,徐家也是多有唐家的人罩着,这才少受了不少的欺负。” 小珠说:“这也怪了,以徐阳的小气,他怎么会帮助唐金铭呢?” 由越说:“这里面自有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们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刘山前些日子已经从徐阳那里买走了佛面吼茶和佛面雪芽,按照日期计算,如果真能出事的话,也就是这几天,所以才这么预测了一下。” 小珠说:“船主料事如神,还真让您猜对了,现在的徐阳日子可不好过。” 要说那刘大老板是闻名天下的茶叶商,在京城开有最大的茶叶行,生意都做到了老佛爷那里。刘大老板与徐阳的生意往来,可以上溯到俩人的祖辈那里。每年立夏,刘大老板都要和他的大管家带着马队,不远千里赶到峄县,从徐阳的佛面茶庄采购佛面雪芽和茶中极品——佛面吼茶。对刘大老板来说,专程赶来峄县,其实只为佛面吼茶,那佛面雪芽,只是捎带的生意。因为有了佛面吼茶,他才可能做成太后的生意,也就是说,那佛面吼茶,是专供太后老佛爷品尝的。 今年初夏时节,刘大老板刘山就来了,依照惯例,两家先交易佛面吼茶,再交易佛面雪芽。与往年相比,这一年的佛面雪芽成色要好许多,刘大老板非常喜欢,便多要了十几担,但他带的银子不够,于是与徐阳约定,夏天过后,叫大管家送来余款。 现在大管家将余款提前送来了,一句话没说,就投河自尽了。这是为什么?徐阳思忖再三,决定立即赶赴京城探个究竟。 徐阳带上随从骑上快马赶到京城,却听说刘大老板的茶叶行已经关闭了。徐阳找到刘大老板的府邸,通报了姓名,求见刘大老板,谁知竟被下人骂作“奸诈之辈”轰了出来。 无端挨骂,徐阳感到十分窝囊,想他徐家世代将那“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当作金子打的颜面,把“诚信”二字视若生命,如今竟然被人这般辱骂,心中自然愤恨难平。于是,徐阳高声喊叫,求见刘大老板,要他给个说法。 门开了,一个老仆走了出来,回话说刘大老板已经不在了,请他回去。 “不在了?”徐阳惊愕地问。 “刘大老板已经被你的佛面吼茶害死了!”老仆说着,泪如雨下。 徐阳惊得差点儿跌倒在地。老仆告诉他,刘大老板将佛面吼茶带回京城后,赶紧送往皇宫。老佛爷得知佛面吼茶到了,十分欣喜,立即令人沏上来品尝。谁知才一入口,老佛爷就将茶盏摔了,一屋子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老佛爷阴沉着脸,命人宣刘大老板觐见。 见了刘大老板,老佛爷叫人将茶叶退还给他,怒斥道:“哀家也算是你们家的老主顾了,给你十万两白银,你竟用这等野茶来欺瞒哀家!哎,只可惜你祖辈的金字招牌被你毁了!” 刘大老板沮丧地回到家中,亲自沏了一盏存留的一点佛面吼茶。只尝了一口,立即哀叹不止。随后,他叫来大管家,吩咐他尽快到峄县跟徐阳了结余款,然后让人关了茶叶行。当天夜里,刘大老板自尽了。 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徐阳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峄县,从此卧床不起。 张莲芬与李同林合写的奏折皇上看了,并且得到了朱批。皇上先是表扬了张莲芬一番,又安抚了李同林,另外命将花枝明一干人押入死牢,秋后问斩。不几日后,圣旨下来了,命令李同林到天津上任道台,职升一级,为二品大员。 张莲芬和范长宇等人给李同林道贺送行,那李同林父子是万分感谢。张莲芬说:“要说谢吗,李大人得感谢我的师爷由越,是他救的你啊。若不是他掌握了信息,我怎么会知道你被囚禁在花家小煤窑了呢?” 李同林便过来拜谢由越,他穿着官服便要跪下磕头,由越吓得急忙抱住了他,说道:“李大人,万万使不得,这不是折杀小人了吗?” 那李伯龙却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由师爷救了家父!” 由越见了又伸手来拉李伯龙,一不小心,却碰掉了眼镜。他弯腰要去捡眼镜的时候,李同林帮他捡了起来,又上前握住他的双手,说:“我的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此恩必报!” 由越接过了眼镜,手就让李同林握着,便没法再戴上去了。 对于这位师爷,范长宇一直是没怎么注意的。这几日忙着迎接张莲芬,又办了李同林的案子,又有洋人缠着,哪里还有心思看别人呢。可是,今日由越摘了眼镜,突然让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由越几眼。 由越也发现了,他从李同林的手里抽出了手,戴上了眼镜。 送走了李同林父子,回到了衙门,范长宇把林都头叫了过来,问道:“林都头,今日是否看到了什么异样?” 林都头想了想说:“回大人,小的眼拙,没发现什么。” 范长宇说:“那个张大人带来的由师爷,怎么看着那么怪呢?我看他一天到晚都是戴着一副眼镜的,他眼睛不好吗?” 林都头说:“八成是吧。这年头能戴上眼镜的可不是一般人,听说这眼镜可是相当贵的。” 范长宇说:“倒不是这眼镜,今天他掉了眼镜,我怎么发现他像一个人呢?” 林都头说:“像谁?” “当年唐金铭在峄县城里开赌场,柳三爷的手下让人收买了,无人可派,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个叫欧阳苏的新加入锅伙,到赌场上去卖味儿。那可真是个汉子,梅三无论怎么打,他就是不吭声。后来唐金铭往那一站,他开口就骂。这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可是太深了。虽说是过了也有四年多了吧,我可是一直记着这个人。”范长宇说。 林都头说:“噢,小的想起来了。后来他要借着唐家私煤窑的事整治唐家和大人您,幸亏柳三爷讲义气提前告知了咱们。您就与柳三爷订下了计策,打算将他弄死。可是,半路出来个叫六子的,替他死了。之后,您曾让小人去查找此人的下落,然后暗杀了。但是,小人无能,一直也没找到他。” 范长宇说:“杀人杀死,救人救活,咱们没能把他弄死,如果这小子还活着,你说咱们岂不是凶险之至吗?” 林都头说:“大人的意思是这个由师爷像欧阳苏吗?” 范长宇说:“是啊,我今天看他没戴眼镜的样子,确实感觉有点像。只是这么多年了,他那时候又是个少年模样,所以也只是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像。” “大人多虑了。”林都头说,“想那欧阳苏只是个街头叫花子,走投无路了才入的锅伙。今日的由师爷可是朝廷二品命官的师爷,这个悬殊可是太大了,此事决不可能。” 范长宇说:“我是怕啊。那个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的眼神都能杀人。再说了,这都四年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人,又阴错阳差地变换了身份呢?如果他是欧阳苏,那可太可怕了。” 林都头说:“那时候的欧阳苏可是蓬头垢面的,你还别说,我真没记得他长得是什么样呢。不过吗,现在的这个由师爷可是挺有派儿的,衣服亮丽,又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 范长宇说:“我是记住了他的眼神,那是鹰的眼睛。今天看由师爷的眼睛,倒是平和了不少。但是,不得不防啊。你还是偷偷打听一下吧。” 就在这时候,衙役过来通报,说:“老爷,柳三爷来了。” 范长宇突然笑道:“林都头,柳三爷来的正好,他可以帮咱们解决这个难题。” 林都头说:“正是,他跟欧阳苏在一起可是有些时日的。” 范长宇说:“快情他进来。” 柳三爷和陈东超走了进来,四人重新落座,下人倒了茶水,范长宇说:“柳三爷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三爷说:“回大人,还真有事。这佛面茶庄的老板徐阳遇到了难事,把茶庄都关了。” 范长宇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已经没有闲心听街上的事了,所以对徐阳的事并不知情。他说:“噢,是怎么回事?” 柳三爷说:“先是听说京城来的刘山大老板派了大管家给徐阳送来了欠款,原是买的佛面雪芽茶钱不够,提前送来了。谁知那大管家送了银子后,连句话也没说就跳了运河了。徐阳觉得纳闷,亲自去了京城,回来后就病倒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范长宇说:“那是因为什么,柳三爷是否知道详情?” 柳三爷说:“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这却是怪事儿。”范长宇说,“柳三爷来找我是否有什么想法?” 柳三爷说:“范大人,这徐阳可是咱们峄县的首富,大人就没有别的想法?” 林都头在边上插话道:“这个徐阳太小气了,大人几次想整治一下他,怎奈他靠着京城的关系,对咱峄县人可是鸟都不鸟啊。不说别的,每年他都是给大人佛面雪芽喝,这佛面吼茶,范大人连见也没见过啊。” 范长宇说:“这倒是其次,茶不茶的不喝也死不了,喝了也成不了神。主要的是,他还有唐财主帮忙罩着。虽说他不出钱,有时候唐家就替他出了。但是前年咱们县里遭了灾,当时灾民很多,我怕引起民乱,想让他出点钱救济,他也是不肯,把我气得够戗,如今出了事也是活该。” 陈东超说:“大人,今日他出了事,咱们正好可以联手整治他一下,就是弄不下来他的佛面吼茶,至少也得让他出点钱财,岂不更好?如果大人不便出面的话,我们锅伙可以去做。” 范长宇听到他说锅伙,想起了欧阳苏来,说:“说到锅伙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否还记得那个欧阳苏呢?” 柳三爷做过的亏心事太多了,再加上锅伙每年新加入的很多,走的也很多,所以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林都头说:“就是四年多前死卖争煤矿的,六子替他死了。” 柳三爷这才想起来,说:“啊,想起来了。怎么了,大人怎么提起他来了?” 范长宇说:“今日我在张莲芬大人那里,看到那个他的由师爷有几分像欧阳苏。” 柳三爷笑了,说:“大人这是怎么了?别说他一个小叫花子,就是大人您,当初张大人不来峄县的时候,您也是不能见着张大人吧?” 范长宇说:“话虽是这么说,可凡事都有个意外不是?我怕真是他呢,如果是他,那咱们可全都危险了。” 林都头说:“柳三爷,大人的意思是,您跟那欧阳苏处的时间久一点,熟悉他的脾性和长相,是不是多跟他接触一下呢?如果不是更好,如果是的话,咱们可就得多个心眼儿了。” 范长宇说:“对,我正是此意。” 柳三爷说:“要说处的时间也不是多久,没有几天。我以为他早就饿死在外面了,所以就把这个人给忘记了。但是,他那时候营养不良,还没有长开,虽说是十八岁了,却仍然是个少年的模样。我虽没见过由师爷,但听打听过的手下说,这位由师爷一表人材,爱戴个眼镜,气宇不凡啊。” 范长宇说:“人总是会变的,还是小心为好。” “我倒是记得他后背上是有个痣的。”陈东超说。 范长宇说:“那就多个心眼儿,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柳三爷说:“人家可是二品朝廷命官的师爷,机会可真的不好找。” 范长宇说:“慢慢来就是了,总会有机会的。” 柳三爷说:“我这次来找大人,倒是有个计策想整治一下那个徐阳,是想来征求一下大人的意见的,不知是否可行?” 范长宇说:“我就知道你们是想好了再来找我的,柳三爷,你有陈东超这位师爷,肯定是有好主意的,说吧,想怎么弄他?” 柳三爷说:“京城刘大老板的管家在咱们运河自杀了,无论怎么说,这么长时间了,尸首一定该出现了吧?” 范长宇被点醒,叫道:“是啊!别管大管家是怎么死的,这事一定得牵扯到他徐阳吧?” 柳三爷说:“是的。大人不好出面寻找尸首,我们已经派手下去找了。” 范长宇说:“做得好,等找到了尸首,还怕他徐阳不受牵连吗?” 柳三爷说:“我正有此意。” 林都头说:“只是这尸首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运河水湍急,怕是已经冲出百里之外了。如果再遇到哪个好心人发现了,捞上岸给埋了,那岂不是更加麻烦了吗?” 柳三爷说:“只要是细心寻访,定能够找到的。” 范长宇说:“那此事就交给你们办了。如果找到了尸首,要迅速通知我,我会亲自带人过去查验,然后再抓捕了徐阳。这一次,就是不死,也得让他掉层皮!” 范长宇没捞过徐阳的好处,所以一直心里憋着坏呢。 柳三爷说:“好,小的记下了。”说完起身准备告辞,往外走的时候,那陈东超突然想了什么,说:“大人,小的想起来了,我有一计,可以把由师爷卷进此案中,让他无法脱身,又能够验证他是不是欧阳苏!” 第八章:死尸 这日清晨,江小珠来了。本来带着美兰和黑虎准备去查看煤矿地形的由越看到小珠后,就让美兰先回自己的屋里等候,然后让黑虎和小珠进了自己的屋。 美兰不高兴了,看到了小珠就要骂,由越说:“大小姐,我安排下船帮的事就去找你。”美兰只得同意,气得鼓着腮帮子走了。 由越进了屋,小珠说:“船主,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做,小珠只所以这么早赶来,是想问您还有什么交待我去做的吗?” 由越说:“尸体都做了安排吗?” 小珠说:“船主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由越说:“陈东超那边不会引起怀疑吧?” 小珠说:“不会,他那里现在是毫无知觉,不会知道的。” 由越说:“唐家与徐家表面上看没多少来往,其实他们是亲兄弟。” 黑虎与小珠都很震惊,黑虎说:“怎么?他们竟然是亲兄弟?” 由越说:“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徐阳的父亲当年到抱犊崮,无意中发现了采摘佛面吼茶的秘密,然后制作出了佛面吼茶到京城去卖。当时他还不认得京城大茶商刘山的父亲,这是后来他的茶叶好才认识的,刘山的父亲为了独揽生意,才在每年初夏时节来峄县买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徐阳的父亲在京城他认识了一位漂亮女子,便带回家中。怎奈他的媳妇特别凶恶,不让那女子进门,拿了刀要杀那女的,还要砍徐阳的父亲。徐阳的父亲害怕,就将那已经怀孕的女子转嫁给了自己的仆人唐山。就是这样,他的媳妇也不放过,把唐山赶到了乡下,生下了唐金铭。在媳妇活着的时候,徐阳的父亲不敢到乡下去认儿子,本想等媳妇死了后再认,可是他却在媳妇之前死了。我想,在他临死之前,一定偷偷告诉了徐阳,让自己的儿子照顾好唐金铭。徐阳在自己的母亲活着时不敢,就在母亲去世后他开始帮助唐金铭,让他也成了个财主。” 小珠说:“原来是有这么个原因,看来,想成为财主也是不容易的。” 由越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但不接这个话茬儿,说:“小珠,你今天来说了这些事,我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事,那日给李道台送行,我的眼镜掉在了地上,却发现那范长宇似乎是认出了我,就是没有认出来,也是有所怀疑了。” 黑虎说:“船主,不会吧?” 由越说:“不可不小心。” 小珠说:“怎么,船主就是由师爷啊,怎么怕他认识?” 由越说:“小珠你有所不知,四年多前我在峄县混过,入过锅伙,被那柳小叶、陈东超和范长宇算计过,我怕他们认出了我,损害了今日的计划。” 小珠说:“以前的船主跟今日长得一样吗?” 由越说:“那倒是变了不少。以前身体都没长开,现在高了也胖了些。只是嘛,脸形倒是变化不大。不过,那时候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现在穿得体面了,又戴了眼镜,他们倒是不容易认。但就怕是有心人,如果认出了我来,怕是不好办了。” 黑虎说:“船主,那咱们怎么对付呢?” 由越说:“你们就陪着美兰去查看地形好了,我要关在屋里想想对付他们的主意,此事万不可出现任何的差错。” 小珠说:“那我回去了,还是黑虎大哥陪那位大小姐吧。” 由越说:“好,你回台儿庄准备,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会让黑虎通知你的。” 黑虎与小珠走了出来,小珠说:“怎么,船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吗?” 黑虎说:“船主就是这样,有时候都会关屋里十多天,饭菜都是我们给送进去呢。” 小珠说:“船主的心啊,真不是咱们能猜得出来的。好吧,我就回去了,我在台儿庄的运河等着船主的吩咐。” 此时的台儿庄运河上,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 说起这台儿庄的运河,却也是很有历史的。它开掘于春秋,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它的形成主要得益于京杭大运河的动态变化。这条河凿成于明朝万历三十二年,通航于万历三十三年。 台儿庄运河虽然历史悠久,兴衰更替,但最辉煌、最兴盛的时期当在明代京杭大运河改道疏通以后。明朝末年,泇运河通航,台儿庄城镇建设异常快捷,商贾云集,屋宇猛增,集市暴棚。《峄县志》记述:“台儿庄濒运河,商贾云集,田圜匮栉比,亦徐兖间一都会也。”通航的第一年,即万历三十二年,过往漕船和商船为5000余艘,通过漕粮为260万石;而在通船的第二年,即万历年三十三年,过往漕船和商船已达7700余艘,通过漕粮400万石。四方商人趋利于台儿庄,周边一部分农村人口也纷纷迁居到台儿庄,加上沿运的码头搬运工、纤夫、水手、官员、僧侣、游客和驻军,五年内便使台儿庄人口由原来的几千人迅猛增加到2万人,到明末达到2.5万人,直到清代“康乾盛世”,人口增至5万余人,有“徐兖间一都会”之称。 台儿庄段运河未开挖前,原京杭运河是从济宁沿南阳、独山、昭阳、微山四湖之西侧,经徐州与黄河交汇,然后借不老河转入邳州。据《明史?河渠志》载:明朝中叶,黄河屡次决口泛滥,冲淤徐沛运道,漕船阻滞,为避黄及冲淤之害,明嘉靖四十五年,在旧运河道东30里地势较高的湖东丘陵边缘,开挖了北起南阳镇,南至留城,140里的南阳新河。明隆庆三年7月,黄河于沛县决口,运道淤阻,方义开泇河,就是台儿庄段运河。明隆庆四年,黄河暴涨,淤茶城,运道受阻。明万历二十一年,连降暴雨,黄河在汶上县等地决口,河水直灌徐州,冲毁运河大堤200余里。当朝总河督办舒应龙迫于导流排水,在微山湖口韩庄处向东开渠90里,与下游泇河接通,但因窄浅未能通航。 明万历二十五年,黄河大堤决口,徐州、吕梁运河干涸,总河刘东星沿舒应龙所开故道,开挖万庄、顿庄、侯迁等处,泇流始通。明万历二十八年,总河刘东星将原河开宽加深,以求通航,但“以地多砂石,工艰未就”。次年继续主持开浚,并建巨梁石闸和德胜、万年、万家庄各草闸。但“河身尚浅”,大船难以通行。明万历三十一年,黄河在沛县等地决口,“灌昭阳湖,入夏镇,横冲运道”。总河李化龙主张继续大开泇河。次年由李化龙主持,自夏镇李家口引水,东南沿彭河至韩庄湖口,东出经良城、万庄、台儿庄等地,下至邳州直河口,通计开浚260里,“尽避黄河之险”。并在新开泇河上建有韩庄、德胜、张庄、万年、丁庙、顿庄、侯迁、台儿庄八座斗门式船闸。明万历三十三年,由总河曹时聘主持扫尾工程,至此新开泇河全线畅通,京杭大运河上的粮船皆行于泇运河。而徐州至邳州段的“借黄行运”航道则逐步废弃。 台儿庄段运河,是京杭大运河至关重要的一段,实现了由“借黄行运”向“避黄保运”的转变。泇运河的开凿,使京杭大运河形成了一个最大的东西航向的弯道,避开了330里的古黄河运道,而且比“借黄行运”缩短了航程70余里。促成了微山湖大水泊的形成。微山湖风光秀美,日出斗金。微山湖的形成,恰恰得益于明代泇运河的开凿。微山湖区域内,原来有大大小小20多个小湖泊,台儿庄段运河开通后,为了疏通航道、补充水源的需要,明清两代**都注重该区域的水源保护、河流导引、运道清淤、建闸打坝等水利工程,加之沿运建有八座节制水流的闸坝,湖东水位抬高,从而使微山湖区域内的一个个小湖泊逐步融为一体,到清同治年间终于形成了1209平方公里的微山湖。 微山湖范围内早已出现多个互不连通的小湖,这里原是一片小山丘地带,微山最高,这些小湖就是山谷中积水而成。明隆庆至万历年间,留城上下,以及徐州黄河本身河床逐步淤高,水位上升,各小湖逐渐连成一片,到万历末年已大体形成规模。 由于明万历年间开挖了台儿庄段运河,明清**对黄河运道不再实施清淤措施,致使南部黄河河床抬高,加之湖东运河上建有闸坝制水,从而形成了微山湖大水泊。 台儿庄运河,在清朝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被称为“闸河”。中国古代运河上的闸坝建设,既代表了当时最高的水利科技成就,也代表了当时最高的土木工程建设成就。台儿庄段运河地处微山湖下游,从湖口韩庄向东至台儿庄,虽然只有42.5公里,但落差很大,台儿庄驻地的海拔高度比微山湖底还低7米。为了行运需要,自台儿庄向西至韩庄只好建设了8个船闸,几乎每10里就设一闸,这在京杭大运河一线是十分罕见的,所以台儿庄段运河又称为“闸河”,以至与可以同北京至通州40里的“坝河”(建有7处闸坝)相提并论,有“南闸北坝”之誉。 台儿庄有运河的历史当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台儿庄向西30里处座落着偪阳国的都城“偪阳城”。偪阳国境内河流纵横交错,汪塘星罗棋布,号为春秋“泽国”。偪阳国居民除借助泇河、龙河等天然河道作短距离行运外,还在偪阳国都城内建设了庞大的水系,城外开挖了“十里单八步”的护城河,台儿庄运河是我国最早的运河之一。 台儿庄通航后,随着驻地人口增加、流动人口增多及商埠规模扩大,市场及社会治安秩序呈现出混乱局面,不仅有地痞流氓、黑帮会捣乱,而且还有兵痞土匪骚扰,导致“寇聚于垣,啸则过市,顿戟一怒,并吞无遗,既无画地作营,亦岂能背水一战。每当风鹤一警,四出崩奔,妇子童昏,流离道路,粮艘停泓而不进,商船舟工摇橹以纷靡,加之舟航所通,播扬易远,骇惑吴越,震惊京师。察其风声,不止患苦一方已也”。为了维护商埠秩序和城镇安全,台儿庄的城墙建设便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清顺治四年,兖州东道兵备副使蒋鸣玉议建台儿庄城,上下“咸协无异”,遂命“兴人徙以傅土”而筑。委托峄县县丞雷县令主持施工,主城南傍运河而建,东西长3华里,南北宽1.5华里,城墙高1丈2尺,护城河宽3丈,深6尺,首尾与运河相接。次年,峄县管河县丞署由峄县城迁移至台儿庄小南门里100米处。乾隆四十八年秋冬,修建台儿庄月河被水石驳岸,翌年春竣工。 清咸丰七年,由地方圩练长由训光发起,台儿庄开始由土城墙改建为砖城墙,而且西城墙外移1公里,至此,台儿庄城东西长2.5公里,南北宽1.5公里。时建城门六座,东曰“仰生”,西为“台城旧志”,大北门为“中正门”,小北门为“承恩湛露”,大南门为“惠迪吉”,小南门为“迎祥”。城内修铺了月河街、丁字街、顺河街等12条街道和2公里的车大路,用以连接四方城门。 台儿庄运河古城区位的优越、商业的发达,以及文化的发展成就,除为它带来很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外,还为它带来了众多的雅号和别称,突出表现为“六镇将衙加一庄”的称谓。所谓“六镇”,即“运河古镇、鲁南重镇、江北水镇、峄州巨镇、运河佛镇、人文名镇”;所谓“将衙”,即参将官衙,老百姓俗称“大衙门”;所谓“一庄”,即“天下第一庄”。 台儿庄这个因运河而兴的城镇,当年虽只是峄县的一个镇,却也是相当繁华的。但也正是因为靠近运河的缘故,也常有人失足掉入水中淹死,所以,每年都能在河里发现几具尸体。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小叶派人四处寻访,还真让他在台儿庄的运河下游“鸡嘴子”处找到了一具尸体。 台儿庄运河下游处,有三河交界之地,即伊家河、月河与运河相汇,这里水流湍急,形如“鸡嘴”,老百姓便称之为“鸡嘴子”。 在运河上以打渔为生的栗二这天渔网里裹住了一具死尸,他虽然觉得晦气,但还是把死尸捞上岸埋了。 柳三爷派的人四处打探,不久就打听到了这个消息,然后给柳三爷和陈东超说了。 柳三爷分析说:“经过打听,最近没有别人掉入河中淹死,看来也只能是刘大老板的大管家了。” 陈东超也觉得是,他说:“三爷,咱们要不要到县衙走一趟,让范大人把坟头扒开验尸呢?”私人扒坟是犯法的,所以陈东超才会这么说。 柳三爷说:“我正有此意。” 便让手下备马,他们骑了马往县衙赶来。 此时,县衙里也很热闹。 张莲芬从枣庄镇的中兴矿局坐着大轿到县衙来,由师爷骑了马跟着。张莲芬是个喜欢摆谱的人,无论到哪都是下人随从连同张福等巡捕都带着,声势浩大。 张莲芬其实来找范长宇并没有多大的事,只是想来商量选一个合适的日子,为中兴矿局办一个动工重建的庆典。 虽然正式开工出煤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张莲芬考虑要先造个声势,让老百姓知道中兴矿局又要重办了,这样可以先招些帮手。目前中兴矿局缺的是人手,他想先把以前懂得技术的人再招回来。 把以前煤矿的老员工招回来,他还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还有谁知道裂雄花的事。虽说峄县地下产裂雄花的事很多人知道,但也仅仅是把这个当成了传说,他要打听出来到底有没人知道具体的事。而具体的事,则事关他与岳父李鸿章的身家性命。 张莲芬刚到峄县,就遇上了拦路喊冤的。 喊冤的是个妇女,叫李翠莲,手里抓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叫马保。这李翠莲原是要到县衙去告状的,江小珠却找了她的熟人,鼓动她到张莲芬这里来告。这个熟人是李翠莲的本家弟弟,在小珠的手下干个船工。小珠让那人告诉李翠莲说,张大人从京城初来,一心想为民作主干几件大事,所以,到张大人那里告诉肯定会得到重视。这李翠莲一听,就拉着儿子拦路告状了。 李翠莲三十多岁,马保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告状说,马保不孝,要交给大人惩处。 按说这是峄县地方上的事,他一个中兴煤矿的督办无权过问。可是张莲芬却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再加上这些日子在中兴矿局也没人找他办案理事的,他早就腻烦了,便掀开了轿帘子问由越说:“由师爷,你觉得怎么办?” 由越小声说:“大人,不如接了状子,然后带到县衙让范大人审理,咱们旁听一下就是了。” 张莲芬说:“好,就依你的话”。 李翠莲和马保被带到了县衙,范长宇定睛一看,那妇女头上披金带玉,脸上胭脂水粉,杏花眼直往上挑,倒是有几分姿色。 一到公堂李翠莲便扑通一跪,嘴里直呼:“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李翠莲,状告我儿马保不孝”。 那男孩颔首低头,一副书生打扮,见到大人礼数周到,说道:“愿听大人安排”。 原来是一个母亲状告儿子不孝的小案子,范长宇倒没把这个当回事。 当今朝廷自立国之初便极重孝道,在公堂上遇到不孝子可乱棍打死,眼看这孩子憨厚老实,不像是不孝奸邪之人,范长宇心里狐疑,继而问妇人道:“这孩子是你亲生骨肉?” “是民妇所生!” 范长宇又向马保问道:“这妇人可是你亲娘?” “是!” 范长宇顿了顿,又问李翠莲道:“你具体说说你儿子不孝之处?” 李翠莲嘴角一撇,说:“民妇命苦,丈夫前些日子患恶疾去世,这泼孩儿在为父亲守丧期间,多次擅离父亲灵堂,之后三番五次冲撞于我,民妇几次劝导,他仍不思悔改,民妇无奈,交予大人训诫,最好受点棍棒之苦!” 范长宇见马保依旧低头无语,并不为自己辩解,又向他问道:“你母亲所说是否属实?” “属实,愿听大人发落!” “大人,不孝儿都已认罪,按朝廷律例可乱棍打死!”李翠莲一副得意之态,话语间尽显尖酸刻薄。 看来这李翠莲是想置自己亲生骨肉于死地,从公堂表现来看,马保倒是像有情有义之人,倒是这妇人尽显刁钻,其中必有隐情,若遂了这妇人的意,岂不平添一桩冤案?再说了,当着张大人的面,如果真是审理不清,将来可是要担责任的。他看了看张莲芬,那张莲芬却说:“范大人,你尽管审理,我只是旁听一下,并无意见。” 范长宇想了一会,一拍惊堂木,宣判:“案情明了,不孝孩马保收监暂押,待签字画押之后乱棍打死,李翠莲三日之后抬棺来牢房收尸!” “谢大人!”李翠莲谢过范长宇,满意地退出了公堂。 待李翠莲走了,范长宇请张莲芬和由越进了签押房,倒了茶水,张莲芬说:“范大人好象对此案另有安排?” 范长宇说:“回大人,我看此女风骚至极,丈夫刚死不久,她却这般打扮,倒不像是个好人。但那孩子却是一脸朴实,又是个书生,按说读书之人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对父母不孝呢?天底下哪有亲生母亲要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道理呢?此中必有隐情,再加上人命关天,所以,先稳住那个妇人,然后再调查一下再作定论,张大人,这样可否?” 张莲芬还未回话,正在此时,柳小叶和陈东超到了。 看到张莲芬和由越在,柳小叶逐一请安问好后,看了看范长宇欲言又止,说:“小的就不打扰各位大人了,这就告辞。” 那范长宇知道他是为了何事而来,忙说:“哎,柳三爷,这里张大人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只管讲就是了。” 说到了这里他望向张莲芬和由越,又说,“张大人和由师爷并不认得柳三爷,我就来介绍一下。这位柳三爷,可是咱峄县面上的人,锅伙的寨主,那一位是他的师爷陈东超。” 张莲芬说:“噢,倒是听说过。” 柳小叶说:“谢张大人抬爱,小的一事无成,今后还要仰仗各位大人赏碗饭吃。” 范长宇向柳小叶使了个眼色,他是正想把由越拖进来的,现在的机会刚刚好。 柳小叶明白,他说:“各位大人,小的我就直说来找范大人是何事了。小的手下在运河岸边的鸡嘴子处,发现了一具尸体,特来报案。” 范长宇故意说道:“啊,可是凶杀?” 柳小叶说:“小的怀疑是凶杀,所以就来报告给大人了。” 范长宇说:“那好,我叫上林都头和仵作,这就去鸡嘴子处验尸。” 柳小叶说:“正是打算劳烦范大人辛苦一趟的。” 范长宇看着张莲芬,说:“张大人是否有兴趣一去呢?” 张莲芬说:“我今日来原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在我们中兴矿局重办动工奠基仪式的时候去捧个场的。” 范长宇说:“张大人,怎么,中兴矿局就要动工吗?” 张莲芬说:“倒不是正式的开工,只是一个启动仪式吧,就是告诉乡亲们,中兴矿局要重办了。” 范长宇说:“那小人一定会去的。” 张莲芬说:“本来也没什么事,我呢,又喜欢热闹,就不防跟你们去看一看吧。” “如此甚好!”范长宇就是想让他们去的。 范长宇带着众人到了鸡嘴子,栗二带着他们到了一片运河边上的小树林,手指一个坟堆说:“就是这里,当时就是埋这里的。” 范长宇对林都头说:“挖开看看。” 林都头的手下带着镢头,便开始挖坟了。因为埋的并不深,很快就看到了尸体。林都头说:“请各位大人近前观看。”说完,偷偷冲他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张莲芬与由越跟着范长宇近前观看,这里靠近运河岸边,地形狭窄,人又特别多,所以很不好走。 而就在此时,柳小叶却突然痛叫了一声,林都头装作大惊的样子,说:“怎么了,是不是有刺客?保护各位大人!”说完,带头过来要保护张大人,捕快们也往上挤。 这其实是他们之前串通好的,大家装作保护各位大人,张福也怕出意外,赶紧也来护着张莲芬,众人合力一挤,主要是林都头和捕快们故意所为,由越就让挤进了河里。 由越被挤进河里前,已经看出是他们故意所为。按说只要他提前躲避一下,倒不至于掉河里,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一向忠心护主的黑虎,这次竟也袖手旁观了。 那林都头吓得大叫:“快拉由师爷上岸!” 众捕快合力,这才把由越拉上岸来,但身上已经全湿了。 范长宇把手下大骂了一顿,柳小叶也过来陪罪,说:“小的该死,小的只是脚抽了一下筋,所以痛的大叫了一下。” 范长宇说:“幸好没出意外,如果由师爷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可就要扒你们的皮了!” 由越抖着身上的水,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验尸,别耽误了正事。” 范长宇说:“那怎么行,我轿子里有衣服,原是我想着到乡下走访的时候换的便衣,由师爷,就让下人们侍候着你换一下衣服吧?” 由越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了,这天也热,不碍事。” 范长宇说:“那怎么行呢,湿衣服穿着多不舒服?” 由越说:“好吧,如此,那就多谢范大人了。” 由越在两个仆人的侍候下,进了轿子换上了衣服。 张莲芬和范长宇去看了尸体,见这具尸体已经腐烂,不过从穿着上看是具男尸,似乎是个有钱人,衣服是丝绸的。 看到那具尸体后,却把陈东超吓了一跳,他走上前去,只见尸体腐烂严重,已经看不清楚脸面了,这才松了口气。 范长宇看了看,说:“林都头,最近可有什么有钱人失踪?” 原是串通好的,林都头早已会意,急忙说道:“回大人,最近失踪一京城来的有钱人,此人是京城茶商刘山的大管家,不知何故,被佛面茶庄的老板徐阳所逼,追到运河边上跳了河。” 范长宇说:“噢,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来?林都头,你们把尸体想法弄回县衙停尸间停放,让仵作验了,再把徐阳给我抓来!” 林都头说:“喳,小人这就去办。” 张莲芬说:“怎么,佛面茶庄,可是佛面吼茶吗?” 范长宇说:“正是,张大人也听说这佛面吼茶吗?” 张莲芬说:“这可是世间最好的茶叶了,我怎么能没听说过呢?听说这茶就是产自峄县,只是连见也没见过呢。” 范长宇说:“说来惭愧,我也是没见过这茶。” 张莲芬说:“噢,这可就是怪事了,身为峄县父母官,却是没见过峄县最好的东西,可见这东西的珍贵了。” 范长宇说:“是啊,也是我的福薄。”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恨透了徐阳,心里想:哼,这个徐阳啊,老子非让你吃个大大的苦头不可! 由越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范长宇说:“由师爷,可还合身?” 由越说:“多谢范大人,这衣服不大不小,好象就为我量身定做一般啊。”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范长宇让猜中了心思,不好意思了,说:“啊,那就送给由师爷了。” 由越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过大人了。” 张莲芬说:“范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县衙再商量商量一下案情吧?” 张莲芬对这个案子倒是很感兴趣,想看看下一步的进展。 范长宇说:“好,咱们先回县衙。” 张莲芬和范长宇各坐了轿子,张福、由越、林都头、柳小叶等人骑着马,午饭的时候回到了县衙,柳小叶和陈东超回了锅伙租住的房子。 范长宇让厨师做了饭菜,陪着张莲芬和由越等人简单吃过了饭后,他把今天侍候由越换衣服的两个一胖一瘦的仆人叫进了密室,问道:“你们今天帮着由师爷换衣服,可在他后背上看到一个大的黑痣?”胖仆人说:“回老爷,您吩咐的事我们不敢疏忽,我们看了很长时间,确实没发现有黑痣,不过,倒是发现他后背上纹了身。” “哦,纹了什么?”范长宇说。 “回老爷,只是一朵梅花。”瘦仆人说。 范长宇说:“行了,我知道了。” 从密室里走出来,范长宇让仵作验了尸,然后又让林都头抓来了徐阳。 那徐阳连日大病,已经瘦骨嶙峋,憔悴地不成样子了。 范长宇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的徐阳说:“徐阳,你可知罪?!” 徐阳有气无力说:“回大人,小的不知。” 范长宇指着放在县衙外面已经发臭的尸体,说:“那人你可认识?” 徐阳刚才已经让林都头带着查看过那尸体,已经腐烂地很严重了,他说:“并不认识。” 范长宇说:“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那尸体,分明就是京城茶商刘大老板的大管家!” 徐阳说:“大人何以为证?” 范长宇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丝绸衣服,一看就是个富人。” 徐阳说:“那日刘大老板的大管家来福过来送银子后,我看他一言不发就走了,所以在后面苦追,我看得真切,他穿的可是粗布土蓝色衣服,并不是丝绸。” 范长宇说:“京城第一茶商刘大老板,那得是多大的身价,他的管家怎么会穿土布衣服呢?那日发生的事,你再细细讲来!” 徐阳只得又讲了一遍,并说了自己到京城的遭遇,然后说:“小的回来后,郁闷至极,至今也没找到是何原因。也是怪我,我茶完茶叶后,制作出了佛面吼茶,因为心疼这茶叶的价钱,也是没舍得泡上一壶试喝一下,便卖给了刘大老板。也是这几十年来的交情,父辈之间的信任和我们之间的信任,再加上这茶比黄金都贵,他也是没舍得喝,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他便将茶叶卖给了皇宫,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事。想来,也是来福作为一个大管家,跟着刘大老板一起来采购茶叶,没能及时提醒他,所以也是愧疚自责,这才跳了河自尽了。” 范长宇说:“大胆徐阳,分明是你在推卸责任!那日,有人看到你在后面追那来福,将他逼入运河之中。现在,尸体已被找到,就是你害死的他!我看你是不受皮肉之苦是不会招认的!” 徐阳说:“大人非要打,小人自是承受便了。只是,我有两件事需要申明,第一,这人肯定不是来福,第二,也不是我逼死的来福,是他自己跳的河。” 范长宇说:“谁杀了人会自己承认呢?来啊,给我重打一百大板。” 在边上旁听的张莲芬一听吓了一跳,说:“范大人,原是我不该过问,不过,看此人这副模样,一百大板可就是打死了。想来这佛面吼茶可是世间极品,打死了他,这茶叶不就永久失传了吗?” 范长宇说:“那依张大人的意思?” 张莲芬说:“先收押吧,这一百大板就寄放在这里,将来查清案情再说。” 范长宇说:“好,徐阳,不是本官饶你,实是张大人替你求情。先将徐阳收押,待日后再审!” 林都头把徐阳收监,张莲芬问范长宇说:“范大人,我看徐阳此人倒不像是说谎,所以才为他求情。这具尸体,是不是另有其人呢?” 范长宇说:“大人,我已经让手下调查过了,最近倒是没有人在河中淹死。再说了,此人一身丝绸,决不可能是穷人。那徐阳老于世故,怎么会轻易承认杀人呢?” 张莲芬摇头:“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我看他已经快崩溃了。如果真是他害死了来福,一定是神色慌张。可是,我看他倒是据理力争,并不像是杀死来福的人。” 范长宇说:“我倒真想重打他一番,只是大人不让。如果真得他皮开肉绽的,也许他就说实话了。” 张莲芬说:“我是心疼那传说中的佛面吼茶,再说了,以我的观察,这人也不像是杀死了来福。” 范长宇说:“张大人,这下一步怎么做呢?” 张莲芬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回头去找由师爷。 在范长宇审案的间隙,由越在外面跟黑虎说了会话,黑虎小声说:“船主,你怎么能想到他们要查看你的后背,提前点掉黑痣纹了身呢?” 由越说:“范长宇和柳小叶对我的身份不敢确认,那陈东超是知道我的黑痣的,只能在这里想办法,所以我提前做了点准备。” 黑虎说:“船主果然料事如神。” 说完这话,他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张莲芬到处张望,知道是在找自己,便走到了他跟前,张莲芬说:“由师爷,下一步怎么,你的意见呢?” 由越已是早就考虑好了,他说:“两位大人,小的愚见,那来福到徐府送银子,徐家的仆人定是见过来福的,提过来审问一下怎么样?” 张莲芬说:“好!这主意不错。” 范长宇说:“他们会不会事先串通好了呢?” 由越说:“大人让林都头去抓捕徐阳的时候,并没有走露风声,又是临时起意去抓的,他是到了县衙才知道什么事的,怎么会提前串通好了呢?” 范长宇说:“好,我这就让人把他的家人全部抓来。” 吩咐了林都头去抓人,过不多久,徐家上上下下大小近百口子人全部抓来了。 经过审问,那天来福来送钱,确实穿着很朴素,并不是穿的丝绸。 范长宇不甘心,便让徐家人去逐一认尸体。几十人相继去看了,也是不认识,正在这时候,徐阳的三姨太走到了那具尸体边,看到了那身衣服,她突然大叫了起来,说:“天啊,这,这身衣服,怎么像是我的远房哥哥的呢?” 第九章:马家 马家的发家史与运河有关。台儿庄为南北水路通衢,从明朝起航运兴隆,常有大船停泊在码头。有一年冬天,一艘从京城来的装运大米的船上下来两个人,扛着两包大米,来到万氏祖先的小店门前,说是急于用钱,要低价出售这两包大米。马氏祖先见人家有难,就把大米留了下来。第二天船上又送来两包,见是官船上的大米,他们依然像昨天一样没有验货便付了钱。等好多天后,他们打开米包,却惊奇地发现每袋米里都藏着两个元宝。后来才知道,这船上有个阔少爷,他父亲怕他在路上乱花钱,故意把元宝藏在米袋里,让他带回家。这八个元宝共计纹银三百八十四两,因为船已走远无法归还,这钱便成了马家致富的家底子。于是马家开设了一座专为南北客商服务的商号——保顺昌,或提供住宿、饮食,或为储运货物。由于马氏祖先文雅好客,诚实守信,深受客商的欢迎,生意非常兴旺。 一次漕运管带因病滞留台儿庄,保顺昌接待了这位管带。马氏祖先略通医术,为之尽心调治,方才痊愈。这位管带说,他的官船专跑杭州,转运丝绸、瓷器等南货北上。去时多空船,可以捎带货物,保其一定盈利。于是,马家的祖先采办了一船黄豆,到杭州出售后,又贩了些丝绸回来,果然获利成倍。于是保顺昌商号便成为以转运京杭运河货物为主的商行。家产日益丰腴,成为台儿庄的富户之一。 至乾隆年间,马家置田达四十八顷,有兄弟三人平分,各得十六顷。居台儿庄繁荣街一支,即是十六岁的马保的祖先,他们继续经营商业。至咸丰年间,马保的太祖父过早去世,曾祖父也是中年而亡,随家道中落,复兴马氏基业的重担,便落在了马保的祖父马邦俊身上。马邦俊年幼失父,随其母亲居住在峄城外祖父家,他的衣食学资都要靠外祖父资助。马邦俊十六七岁时,因祖父病故才回到台儿庄。这时候,马邦俊的继祖母便提出分家。马邦俊是长房,其叔兄邦彦居二房,继祖母生养的两个叔叔居三四房。祖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家产便被分成了四份。为了家庭安宁,马邦俊、马邦彦兄弟同意分家,而且对家产的分配毫无异议。马邦俊分得百余亩田地,自营农业,尚能自给自足。叔兄邦彦却钟意诗书,不理家政,不久便把所分得的田产典当殆尽。于是,马邦俊跟马邦彦商量说:“书,饥不可食,寒不能衣。我看咱兄弟俩不如合居,摒弃耕读,重营商业,彼此相助,以求恢复,兄长以为如何?” 马邦彦虽然年长马邦俊两岁,但却是个书呆子,出事谋生远不如其弟马邦俊,现在正为生活发愁,便欣然同意,于是兄弟二人重操祖业。他俩走南闯北,苦心经营多年,其业务日益扩大。马家商号不但在台儿庄很兴旺,而且在济宁、临清等地都设有分号。转运货物有自己的专用船队,把兰陵美酒、峄县石榴、山亭干果运到南方,换来南方水果和丝绸等。因为搭载官船,不用报税,也不用花运费,几趟下来,就赚了四十万。马家有了钱,便建了一个豪华的大院,名曰“扶风堂”。 马家宅院“扶风堂”面积约15亩左右,为五进九院式大院,百多间房屋,前后门各有一砖雕影壁墙,前为松鹤同春,后为大小狮戏球。前门对联为“忠厚传家,诗书继世”,后门对联为“家声麟凤,国器圭璋”。正堂一联“悬壶济世,未曾称扁鹊,仗楫经商,也可效陶朱”。 门前临运河为十余米宽石板路,以利装卸粮食。 房子结构每层造型别致,建设材质以椿木为主,雕梁画栋形态各异,檐下的漏花门窗、粱托等,随处可见一块块木雕精品,集艺术性和实用性为一体,不仅是富丽建筑物上的点缀,衬托着建筑物高古的格调,为木雕画龙点睛,而且在栩栩如生的画面上还寓意着一个又一个民间传说。从图案的设计再到雕琢的技法,处处匠心独运,画面惟悄微妙,精细典雅,形象逼真。还有石雕、砖雕,也堪称一绝,门前的石鼓,院内的石元宝和童男童女雕像,古朴典雅的砖雕件,瓦当、窗枢和飞檐翘角,也都巧妙地融入了马家大院中。 马邦俊虽然有了钱,但却一直有块心头病,就是一直无儿无女,纳了几房妾也是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的。直到在十七年前,认识了马恒远,算是后继有人了。 马恒远也是孤身一人流落台儿庄,先是跟着他跑生意,因为眼光灵活,渐得马邦俊的欢心,就收作了义子,还给他娶了媳妇李翠莲,生下了马保。 马邦俊在建好马家大院后因年老体弱故去,马保的父亲马恒远接替马邦俊依然从事船运生意。 马恒远以前是装的,待马邦俊去世后,他就露出了花花公子的本性,虽然迫不得已接手了马邦俊的生意,但并不专心经营,而是醉心于女人和大烟,就是跟随官船经商的时候,也是必带这两样。 “心不正,剑则邪”,马恒远终因自己的荒唐,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他则成了一具尸体,以腐烂的面目躺在县衙的门外。 他的远房妹妹是嫁给了徐阳做三姨太的,认得他的衣服,所以怀疑是自己的远房哥哥。 这位马氏虽是马恒远的远房妹妹,但生活并不富裕,马恒远此人富而不仁,再加上马氏只是马邦俊的亲戚,并不是他马恒远的亲戚,所以对妹妹也没什么照顾。为了生计,她嫁到了徐家做了小妾。 马氏说,她是一个月前看到的哥哥马恒远,当时马恒远去找过她,说家门不幸,但自己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马氏问哥哥遇到了什么难事,马恒远却只是叹气。马氏看得出来,跟她没多少来往的哥哥能来找她,肯定是有难事商量,但到了她面前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马恒远此人虽然小气和花心,但却并没有多少主见,又因为小气,也没有朋友。算一算,马氏竟然是他最亲的人了,也是他来找马氏的原因。 马氏对公堂上的范长宇和张莲芬说:“想来,哥哥当时是打算求助我的,曾问我一句话,说我的丈夫徐阳是否能帮他解决一下难事。” 范长宇说:“你怎么回答的?” 马氏说:“我说,我家老爷从不过问本家之外的事,找他解决事确实很难。我又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可能是觉得我家老爷不能帮他解决,便没有说就走了。没想到,却是遇害了。” 范长宇说:“也许是失足掉落水中淹死的,怎么能一定是遇害呢?” 马氏说:“我知道我哥这人,他一向小心谨慎,掉落水中决不可能,必是有人加害于他。” 张莲芬说:“这个好办,再让仵作来验,如果是下毒毒死的,骨殖是黑色的。” 范长宇让徐家的人退下,然后又传仵作,也让人叫来了马保。 看到那具尸体,马保细细辨认,然后放声大哭,确定那是自己的父亲无疑。 仵作又验,却没有发现骨头变色。张莲芬说:“你再细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仵作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一些线索,他在马恒远没有腐烂的手上和脚上发现了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在头盖骨上也发现了钝器击打的痕迹。仵作上午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尸体,并没有细细查验,所以没能发现这些细节。 张莲芬说:“这么看来,马恒远必是被人捆绑着害死,然后又解开了绳索扔入了河中,最后被栗二的渔网捞到的。” 范长宇说:“大人分析的是。” 张莲芬问马保说:“马保,你父亲是被何人所害,想必你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至少,你也有怀疑的人吧?” 马保张了张嘴,他看了看张莲芬,又看了看范长宇,心里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是摇了摇头,说:“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但求一死。” 范长宇气得骂他:“你个浑蛋,你爹都让人杀了,你还求一死,难道你就不想替他报仇?怪不得你娘告你不孝呢,你爹在天之灵能安稳吗?” 马保原也年龄不大,听到这话又是痛哭失声,但却并不说怀疑是谁。范长宇也是没法,只得重新将他收押。 范长宇让林都头带着手下四处打探,他则又把张莲芬和由越请进签押房一边喝茶,一边讨教怎么办。 张莲芬说:“此事确实很难,那马保看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就是不肯说。按说,我是来重新办矿的,这地方上的事,也是不便多说的。” 范长宇说:“张大人这么说是骂我呢,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外气呢?您不帮我,难道是想看我把案子办错了,让上峰削了我的职吗?” 张莲芬说:“范大人言重了,我可没这个想法。我就怕我说多了,让你误会我插手地方事务了。” 范长宇说:“小人怎敢有如此的想法?大人如果是贪权的人,怎么能放着天津道台不做,来这小小的峄县呢?” 张莲芬甚是欣慰,说:“范大人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说说自己的一点意见了,首先吧,我认为还是要先把徐阳放了,这具尸体,跟他毫无关系。” 范长宇说:“好,下官这就放了徐阳。” 张莲芬说:“这个案子的事,还是要由师爷出个主意才是。” 范长宇说:“好,请由师爷指教一下才是。” 由越说:“岂敢指教范大人?不过,小的倒是有个想法,那马保一再吞吞吐吐,不肯指认杀父仇人,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让他只求一死,而都不肯说出来呢,我分析,定是在心里跟他父亲的份量差不多的一个人。” 范长宇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说:“对了,那定是他的母亲了。我看李翠莲此人水性杨花,竟然一心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有悖人性,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怎么要一心杀自己的儿子呢?” 由越心里说你这个蠢材倒还没笨到跟猪一样的程度,但嘴上却说:“范大人英明。” 范长宇颇为得意,他说:“由师爷,依你之见,那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由越说:“咱们虽然对那李翠莲有所怀疑,但一切还是要以证据为主,要找到证据才是。” 范长宇说:“要什么证据啊,抓来一顿打,她肯定就招了。” 由越心里说,这东西又开始变蠢了。他摇了摇头,说:“范大人,杀人这么大的罪过,如果没有证据,就是打死谁又会承认呢?而如果不承认的话把她打死了,就是她真的杀了人,恐怕范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范长宇一听有理,他点着头说:“那依由师爷的意思呢?” 由越说:“俗话说没有不露风的墙,只要那李翠莲干了不法的事,定会露出马脚,只要嘱咐林都头认真寻访,定能找到破绽的。” 范长宇说:“好,我定会让他们细细查访。” 夜半更深,马家大宅一片寂静,李翠莲的两个贴身侍女在后门,突然有人敲门,一声开门的吱扭声,一个黑影从门外进来,随侍女进了李翠莲的闺房,接着便听到房间里一片男女云雨之声。 忽然,张福和林都头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张福一脚踹开了李翠莲房间的门,林都头快速走到后门把门打开,张莲芬、范长宇和由越以及其他几个捕快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行人马上把李翠莲房间的男女堵住,待点好蜡烛,那双男女穿好衣服被张福、林都头带到跟前,那女的是李翠莲不假,那男的却是陈东超。 两人面露惊愕之态,这时李翠莲再也没有了公堂前的神气与嚣张,陈东超也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原来那日公堂断案,范长宇知案件必有隐情,心生一计,先稳住李翠莲,待查明案情再还马保公道。那日李翠莲走后,他派林都头跟随李翠莲,正如心中所想,出了县衙拐过两个路口便有一个头戴毡帽的男子接应,两人嘻嘻笑笑进了李翠莲家门。只是当时离得远,林都头没能认出那男人是谁。 又经过查访,从学堂教书先生和周围邻居们口中得知马保仁厚善良,经常帮助他人,不会是不孝之人,心中便有了主意。 事实明了,想必定是马保发现了母亲苟且之事,有意阻挠,李翠莲嫌他碍眼便和那奸淫男子生计除掉这个妨碍他们行好事的眼中钉,在公堂上马保为顾全母亲清誉便不再反驳,这正称了李翠莲的心意。 李翠莲想是和那男子耐不住寂寞,张莲芬和范长宇商定便派人暗中盯住马家大院,来了个捉奸在床,使李翠莲和陈东超百口莫辩。 当即在李翠莲房间内审问李翠莲和陈东超,回过神来的李翠莲哭哭啼啼,大喊大叫:“求大人放过小女子!”她在事实面前对奸淫之事供认不讳,并在范长宇的追问之下承认了诬告儿子马保之事。 范长宇与陈东超是老熟人,他确实想不到陈东超会与李翠莲相好,如果早知是他,也许就不会弄出这个捉奸在床的事。可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张莲芬看到那陈东超心机极深,在审问他的过程中见他极少说话,只是以“是”和“不是”回答范长宇的提问,看出他心里藏着秘密。 在带李翠莲和陈东超回衙门的时候,张莲芬不经意间在马家大院看到马保之父马恒远的灵堂上布满灰尘,眉头一皱,一团疑雾萦绕在心头。 在带李翠莲和陈东超回牢狱的当天晚上,马保便被放了出来,当临走之时,他不住地向堂上的大人磕头,求他们饶了自己的母亲,张莲芬看着眼前这个孝子,内心也不免为之动容,他想了想,问马保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父亲在一次从江南买卖黄豆和大米回来后,因路上偶染风寒感到阵阵头疼,请郎中问诊说是没有多大毛病,不料有一天夜里便离开了人世。” 张莲芬看着由越,不知道再往下问什么了,由越会意,他问马保说:“那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母亲和陈东超行为不端的?” “陈东超和我父母早就交好,父亲做生意经常去北泉寺烧香祈福,母亲也经常烧香拜佛。那陈东超原是北泉寺的和尚,只是后来才还俗当上锅伙的军师。至于母亲和陈东超不端,第一次发现是在为父亲守灵期间,那段时间陈东超来我家帮助我为父亲料理后事,便留宿在我家中,有一次我起夜小解,发现他半夜进了我母亲房间,便跟了过去,结果被母亲发现,却怪我擅自离开父亲灵堂。” 由越说:“你且回家,有事会再传唤你。” 第二天,又审问了马家的侍女和仆人,从她们口中得知,李翠莲早在马恒远去世之前,就已经和陈东超有所不轨了,还让马恒远抓住过。只是,那陈东超不知用何手段吓倒了马恒远,让他不敢声张。这事,马保并不知情,只有马家的几个心腹侍女和仆人知道。想必,马恒远去找自己的远房妹妹,就是想寻求她的帮助的,可是,当得知徐阳不会帮他时,便没有说出来。 公堂重新开审,李翠莲和陈东超跪在堂下听候审问,范长宇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里依旧思考着昨天验尸的情景,那马恒远手脚被缚,头上有伤,定是被人所害。 李翠莲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满足淫欲不惜除掉儿子,何况是他的丈夫? “昨日,本大人给马恒远验尸,李翠莲,你和陈东超狼狈为奸,谋杀亲夫,诬告亲子,你可知罪?” 李翠莲刚才还在满怀欣喜地等着宣判,按照大清律例,儿子马保为自己求情撤诉,诬告儿子之事也就不了了之,男女奸淫之罪顶多棍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凭空多了一个谋杀亲夫,这便可枉丢了性命,李翠莲立马急了,大喊“冤枉!” 堂下马保也吃了一惊,难道父亲是母亲害死的? 陈东超和李翠莲一样,大喊“冤枉!冤枉!”并且说,“范大人,何来的验尸啊?” 范长宇说:“陈师爷,对不住了。以前打打闹闹的,本官也能疏通一下,但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我可就无能为力了。昨天你和柳三爷一起带着我们去查看的尸体,经过马保和马氏的辨认是马恒远的,他是被人杀害致死的。” 陈东超听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但转而却说,“大人,马恒远确实不是我杀死的。” 难道杀死马恒远的不是李翠莲和陈东超? 十七年前,马恒远来到台儿庄,做了马家的义子,富甲一方,还娶了如今的李翠莲为妻,生了孩子马保…… 十七年前,陈东超来到北泉寺剃度为僧,后又还俗入了锅伙,成了师爷。 难道这都是巧合? 张莲芬在街道上走着,心里想着由师爷给他提供的有关马恒远和陈东超的资料,感觉这两个人是那么默契。这两个人像是从十七年前凭空多出来似的,丝毫打听不到任何关于他们十七年前的消息。直觉告诉他,这件案子并不是男女通奸或是妻子杀夫那么简单…… 李翠莲和陈东超由于拒不承认是他们毒死了马恒远,一时也判不了罪,这让范长宇和张莲芬判案的思路又断了。 马保、李翠莲、马恒远、陈东超、马家大院……似乎有一个地方忘了……对!那个地方就是北泉寺!陈东超虽然还了俗,却还是管着北泉寺的事。按说,还了俗,就不能再过问北泉寺的事情了,可是,他靠着锅伙的撑腰,扶持了一个傀儡方丈,仍然当着北泉寺的家。 北泉寺后山是僧人们的禁地,僧人们都说,那是个不详之地,进去了就会受到魔鬼的诅咒,曾经有两个不知情的小和尚误入后山砍柴,出来后当天就七窍流血而亡。 白天衙门众人去北泉寺拜佛烧香,没发现寺庙内有什么诡异之处,想进入后山进一步观察时被僧人拦住,出于对僧人们的尊重,张莲芬并没有和众人硬闯,而是退了回来,从长计议。 衙门众人并不信鬼神之说,或许整个案件的答案就在北泉寺后山之中。张福和黑虎两个都是武林高手,在张莲芬的授意下,他两个心领神会,夜晚换了夜行衣,便有两个黑影出现在北泉寺后山之中…… 这一夜,张莲芬和范长宇以及由师爷翻遍十七年前卷宗,似乎有了答案,一心盼望着张福和黑虎两个人的到来,在衙门一直等到天明。 这期间,柳小叶几次来求见,想是来求情的,都让衙役们挡了回去。 公堂又一次升起。 堂下李翠莲和陈东超依旧不住地喊:“冤枉!冤枉!” “你不冤!程里子!”张莲芬言辞肃正,威严尽显。 陈东超听到张莲芬喊程里子的名字,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正是自己的本名。 “抬上来!” 按照范长宇的吩咐,张福、黑虎两人带领众衙役从后堂抬上五个大箱,打开看来,全是金银珠宝。 陈东超看到面前的财宝,自知身份再也隐藏不住,想挣脱枷锁,不料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别费劲了,虽说你功夫了得,却也敌不过蒙汗药的威力!”张莲芬自从知道了陈东超的身份,便知道他功夫深厚,一直在隐藏内力,为了避免狗急跳墙,就特意安排范长宇在陈东超的饭菜里下了药。 “马恒远就是你程里子的军师林小光,十七年前你们兴风作浪,在库山的长居寺抢劫杀人,最后在追豁耳刀的时候,遇上了在江南做官回家的黄迪林,你与林小光都逃跑了,然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你们其实并没有跑远,只是你们学会了易容,你们知道马家无子,便让林小光设计成了马家的义子马恒远。也并不是你让林小光,而是他比你年轻,年龄更适合,所以你变成了北泉寺住持,还起了个法名,又改了俗名叫陈东超,你们把盗来的钱财放在北泉寺后山,还杀死两个和尚以应鬼神之说,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进入后山。” 张莲芬言辞犀利,字字入骨,继续说道:“马恒远每次做生意前都要去北泉寺,名为拜佛祈福,实则是取做生意本钱。后来你私欲暴涨,看上了他的老婆李翠莲,又想独吞财宝,便杀死了马恒远!” “是你杀死了马恒远?”李翠莲看着旁边与自己寻欢作乐的男人,觉得和自己肌肉之亲的两个男人这么陌生,又感到一丝害怕,不住地说道:“是你?是你?是你?” “我没有!”陈东超一本正经,似乎看不出一丝虚假。 张莲芬原本以为道出实情陈东超会认罪,不料他却仍矢口否认,一时也想不出应对办法。 “是我杀了马恒远!”忽然从衙门外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白发老翁,一脸正直与忠厚,却也饱经沧桑满头皱纹。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身上。 “钱伯?”李翠莲认出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个老头,那个老头就是马恒远去世后从马府离开的管家钱伯。 “我是马府前管家钱伯,也是十七年前黄迪林的管家钱忠!” “黄家?就是十七年前一夜间家毁人亡的黄家吗?”由越忍不住问道。 “没错。黄迪林在江南为官,因为回家途中救下了后来上抱犊崮的土匪豁耳刀和自己的女儿黄桂兰,又杀了长居寺的强盗,程里子和林小光逃走,因此就与程里子和林小光结下了仇。我当时替黄老爷打理外地的生意没在,等我回来时,黄家已变成了一堆灰,黄家七十九口人无人生还,我永远忘不了黄老爷身体下用血写成的‘程里子’三字!”钱伯越说越激动,“黄老爷对我有恩,仇不能不报,没想到十几年容我苟且的马家就是我的仇人!更没想到的是……” 由越一看钱伯的眼色感到不妙,给黑虎使了个眼色,黑虎眼疾手快,冲到钱伯面前一把夺下了他从怀里拿出正准备刺向陈东超的匕首! “你更没想到是,马家的马恒远只是程里子的帮手林小光,他们都易了容,也是难以分辨。”由越说,“你家黄老爷又是如何认得程里子的呢?” 钱伯说:“想必是他们灭门时以为黄老爷已被杀死,无意中有人喊了名字,便被老爷记了下来。” 由越说:“看来也是。” 钱伯一时瘫坐在地,不住地喊:“老爷!老爷!钱忠无能,不能给你报仇啊!” “钱伯,你在马家呆了十几年,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发现马恒远就是林小光,却在今年知道了他的身份?”由越这么一问,心中对结果却也有了几分猜测。 “陈东超有一次到马家,一时说露了嘴,有一次他们喝多了酒,他跟马恒远聊天,说你是不是觉得要比在长居寺快活,就让我产生了怀疑。后来,有一次他独自喝酒,看他喝多了,我在屋外突然叫了一声程里子,然后躲了起来偷看,他竟然很警觉地抬起了头到处张望,所以我怀疑他就是程里子。我知那程里子武功高强,就在马恒远的饭里偷偷下了蒙汗药,又把他捆上了手脚用灯座打死,再背到运河里丢掉。”钱伯说。 由越说:“想是你打算伪装成马恒远掉落运河淹死的样子,所以在把尸体丢入运河的时候,解开了绳子。” “正是。”钱伯说。 “哈!哈!哈!”这时陈东超仰天大笑,“我和林小光同伙多年,每次都是一起作案,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军师,而我才是他的头,凭什么易容后金盆洗手我却入寺当和尚,他却娶女人又生子?我不服!不服!我要占他的女人,我要占他的财产!我要他的儿子死!哈!哈!哈!” “我和你拼了!”忽然,钱伯从地上站起,抱着陈东超一起撞向了衙门大堂的墙,顿时血浆遍地,两人同时死去。 “不——”李翠莲大叫一声,她喊道,“啊——不是这样——啊——”她不住自言自语,疯了…… 晚上,中兴矿局由越的住处。 黑虎给由越倒了杯佛面吼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由越说:“黑虎,你的嘴是越来越刁了,喝完了这佛面吼茶,只怕是别的茶都入不了你的口了。” 黑虎说:“船主,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在范大人,不,范长宇那里喝的佛面雪芽,虽说也是茶中上品,但跟这个却是没法比。” 由越说:“只怕这是世上最后的佛面吼茶了,以后,再也没有了。” 黑虎说:“那徐阳还活着,船主怎么会这么说呢?” 由越说:“活着,也跟死了一样。” 黑虎不懂,他看着由越,说:“船主怎么会这么说?” 由越说:“毁了自己家的牌子,这还不是生不如死吗?” 黑虎说:“这实在是可惜了,这么好喝的茶。只是,那徐阳到底遇到了何事,那大管家来福的尸体又到了哪里呢?” 由越说:“那日小珠说她的手下栗二找到了一具尸体,因为他们都是常在运河上跑的,都认识是马恒远。” 黑虎说:“船主就猜测以柳小叶和陈东超、范长宇的为人,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整治徐阳的机会,肯定会以尸体相要挟,以此来讹诈徐阳。而范长宇也在怀疑着船主您的身份,所以您就提前做了安排。” 由越说:“还有一层,那就是多亏了大当家的帮助。” 黑虎说:“想来,大当家的也是用心良苦,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查找仇人。”说完端起了茶杯想喝茶,刚放到嘴边,却听手下人叫道“什么人!” 黑虎在中兴矿局到处都安排了人把守着,除了张福的手下巡逻,他的人也是白天黑夜地守在外面。 声音来自房顶的手下所喊,黑虎急忙走了出去。 来人从房顶上跳下,黑虎的手下也跟着跳了下来,都亮出了手里的兵刃。 那人“哈哈”一笑,说:“看你们如此守护着你们的船主,我便也是放心了。” 一听他说话,黑虎便急步向前,说道:“大当家的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手下们一看黑虎认识,便又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一听黑虎叫大当家的,由越也走了出来迎接。 来人正是豁耳刀。三人进了屋,豁耳刀说:“听你们说在喝佛面吼茶,我也是忍不住下来了。” 由越笑道:“四哥,你半夜来此,定是有事。” 豁耳刀说:“过来一是感谢兄弟帮我除掉了仇人,想来总算是报答了他们一家的救命之恩。” 由越说:“四哥跟我说这些,岂不外气?” 豁耳刀说:“哎,虽是自家人,这么大的事,也得感谢。” 黑虎说:“大当家的为什么不亲手杀了程里子和林小光呢?” 豁耳刀说:“这两人隐藏的太深,他们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成了马家的公子,让我也是弄不准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仇人。那个钱伯也是对我不信任,认为我是土匪,又曾差一点被黄大人杀死,因此我偷偷找过他,他却是躲着我。我也是不清楚真相,所以就只好借助你们这些官人们的手,审清楚此事了。” 由越说:“四哥深夜至此,是否还有别的事?” 由越知道,以豁耳刀的性格,决不会是半夜来说个感谢的。 黑虎听出来他们要聊机密的事,便转身出了屋,然后把门带上了。 豁耳刀说:“今日那徐阳到了抱犊崮的佛面崖,因为我给手下们已经做了交待,不准为难他,所以也没人注意他干了什么。都以为他是去采茶的,在他走后有手下无意中去佛面崖,谁知道却看到死了好几只猴子。” 由越震惊无比,说:“怎么,难道他是去特意害死猴子的?” 豁耳刀说:“我感觉这事非比往常,听到手下的报告,我亲自去看了猴子,发现死掉的是猴王和它身边的几只最亲近的猴子。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一急,便趁着夜色来找你了。其实,也是实在太想兄弟你了。” 由越说:“说来惭愧,连日来东奔西走的,却没能到崮上找你见上一面。” 豁耳刀说:“我当时知道徐阳弄死了猴王就想来找你的,可是白天我又不能太招摇,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所以就过来表示一下感谢了。” 由越说:“能够破这桩案子也是全靠大当家的派人送来消息,提示十七年前运河边上发生的黄大人杀死长居寺强盗一案。没有你的提示,却也是找不清头绪啊。” 豁耳刀说:“咱们兄弟客气话都要少说,这样才近乎。我来还有第三件事。” 由越说:“四哥快讲。” 豁耳刀说:“想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 由越说:“下一步嘛,当然是查清徐阳佛面吼茶的原因,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应当能够把唐家牵扯进来,这样就可以借力打力,消除掉唐金铭的部分势力,直到把他全部吃掉。” 豁耳刀说:“此事不妥。” 由越说:“怎么,四哥的主意是?” 豁耳刀说:“唐金铭三个儿子,我觉得,除掉一个后,就不要再动他了,这样他会怀疑的。等到他不再怀疑后,再动他的二儿子,这样慢慢来,才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掉他。如果动静过大,我怕他会有了防备心理。” 由越说:“四哥说的是。那依你之见,下一步会是?” 豁耳刀说:“洋人。” 由越一愣:“怎么?” 豁耳刀说:“洋人毕竟是外人,咱们不能让他们在咱们中国的地盘上撒野。再说了,他们要来重办煤矿,也是对你对张大人不利,咱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由越说:“我听说这些个洋人是大有来头的,他们也是早有准备。” 豁耳刀说:“是啊,那个德璀琳为了得到中兴矿局,已经很早就在峄县布下了局,也是用心良苦。他安插了眼线,牧师、修女也极有可能是为他服务的。我也只是怀疑,只是他们戒备森严,一时不好摸清底细。” 由越说:“我知道四哥的难处,你不便白天到处行走,所以不好打听,派手下却也有诸多不便,这事,还是让我亲自来好了。” 豁耳刀说:“这正是我的意思。你有官方身份,去打探他们可以找到正当的理由。”说到了这里,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茶,又说,“我得尝尝这佛面吼茶,想来这徐阳也是小气,竟然从不舍得送我一点。” 由越赶紧给他倒了茶,端起刚要喝,却听外面黑虎大声道:“张大人,您,您怎么深夜至此了?” 只听张莲芬说:“怎么,黑虎,你不欢迎我吗?” 黑虎说:“张大人,看您说的,小的怎敢呢?” 豁耳刀看了一眼由越,有点紧张地说:“小保,怎么办?” 第十章:茶契 还没等到由越回答,张莲芬已经走进了房间,豁耳刀站起身来,躬身一揖。张莲芬说:“噢,难怪黑虎不想让我进来,原是来了客人。” 由越说:“张大人多虑了,并不是客人,是我在峄县时就认识的兄弟,他叫单四,一位——茶商。” “茶商?”张莲芬说,“那好啊,我也是爱喝茶。” 由越说:“那咱们就坐下品茶如何?” 张莲芬说:“好,沏上茶来。” 由越提起了茶壶倒了三杯,说:“这里就有上好的茶,张大人品品看能否猜出是什么茶来?” 张莲芬端起一杯细品,说道:“啊,这,这茶莫不是传说中的佛面吼茶吧?” 由越说:“大人果然识货,一下就品出来了。” 张莲芬说:“我也算是半个峄县人了,也是知道一点这佛面吼茶的故事的,所以,也是猜测这么好喝的茶,定是佛面吼茶了。据说这世上能喝到当年佛面吼茶新茶的,也只有太后老佛爷。” 由越说:“张大人说的对,这是去年的佛面吼茶,只买来了一两,也是马上喝完了。只怕是,这茶世间再也没有了。” 张莲芬说:“噢,说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由越说:“我虽然不知徐家是怎么制作的佛面吼茶,但根据他做的一些事情,也是能够猜测出来一二。那徐阳上佛面崖采茶之前,必先买几十斤上好的蜜酥果子,再加上听说他今日毒死了猴王,想是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契约吧。又听说茶商刘老板和他的管家来福都死了,看来是佛面吼茶出了意外。我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够猜得出来,佛面吼茶肯定是没有了。” 张莲芬说:“哎,可惜了这么好的茶。” 由越说:“但愿这茶能够重现世间。” 张莲芬说:“不聊这些伤感的事了。单老板,我且考一考你,刚才由师爷说到了契约,你是否知道这最早的与茶有关的契约吗?” 豁耳刀识字不多,哪里知道这些,忙道:“请张大人赐教。” 张莲芬说:“在古文献中最早有记载茶事的契约,是西汉王褒所撰的《童约》即买卖童仆的契约。王褒是西汉时期四川的一位儒生,他于神爵三年到成都参加策问,寄居在他亡友的妻子杨惠家中。王褒常要杨氏家童便了去打酒,便了表示不满。不久杨氏将便了卖给王褒,成为王褒专用的家童,立了个契约就是《童约》,其中第27条规定‘烹茶尽具,餔已盖藏’,即是煮茶时茶具要周全齐备,喝完茶就全部收藏起来,及第34条规定‘牵犬贩鹅,武阳买茶’,就是牵着狗儿卖掉鹅,再到武阳县买茶。这是我国,也是全世界最早有关茶事规定的契约。” 豁耳刀说:“张大人知识渊博,小的又增加见识了。” 张莲芬笑道:“见笑了见笑了,来,咱们接着品茶。” 三人品着茶,仍然赞叹着这世间的绝品。张莲芬说:“就如由师爷所说,但愿这茶还能制作出来啊。” 豁耳刀说:“猴王一死,就是将来猴族兴起,只怕想再与人类合作,也是难了。” 张莲芬说:“怎么,莫不是那猴王能够帮着徐阳制茶吗?” 豁耳刀说:“跟由师爷一样,我也只是猜测。徐阳每年进山,采摘大量的佛面雪芽,我也是见过。只是采摘这佛面吼茶,因数量不多,我却没能见过是怎么采的。”由越听他说这些,不住地咳嗽提醒他,那豁耳刀却没注意到。 张莲芬一愣,说:“单老板是如何看到那徐阳采茶的呢?” 豁耳刀这才知道失言,有点语塞。由师爷说:“单老板原也是做茶叶生意的,对徐阳制作佛面吼茶好奇,所以曾经跟踪过徐阳采茶,想知道他的秘密。不过,也是没能发现什么。单老板,我说的是不是?” 豁耳刀赶紧点头,说:“正是。” 张莲芬又品了杯茶,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站起了身来向外走,由越和豁耳刀相送。到了门口,张莲芬借助月光看了看豁耳刀又说:“单老板,以后要多来啊,有什么好的茶叶,也送来给我们品一品。如果这佛面吼茶出了意外,还请你能够重新制作出来才是。” 豁耳刀说:“小的一定记住大人的话,不让它失传世间。” 张莲芬说:“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道这佛面吼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徐阳从峄县牢房里出来后就到佛面崖药死了猴王,然后去了峄县唐家糖果铺子,要了三斤上好的蜜酥果子,让唐金铭的儿子唐大德做好后晚上亲自送过去。 这唐家糖果铺子名号和佛面茶庄一样老,一样享有盛誉。当年,唐家铺子原来的掌柜叫唐依民,因为儿子考中进士并到江南做了官,他便有意转让。这徐阳为帮自己的弟弟唐金铭,暗中出钱盘下铺子,并送给了唐金铭经营。好在原来的老板也姓唐,便没有改了名号。唐金铭靠着这个铺子起家,渐成富翁。徐阳家与唐家糖果铺子的生意,从唐依民的爷爷那一辈起就打起了交道,算是老交情了。 唐大德来送蜜酥果子,徐阳见状叫人摆下酒菜,说要与侄子好好喝几盅。 连着喝了几壶酒,唐大德见徐阳还没有停壶罢盏的意思,心想:这徐阳怎么成了贪杯之人?他不禁有些担忧,劝道:“大伯,你明日还要上千佛山采崖茶制作佛面雪芽茶,今日喝这么多,不怕误事吗?” “咳!”徐阳叹息一声,“没了猴子,我还采什么崖茶啊!” “你说什么?”唐大德大惊。 徐阳只是叹息。 在峄县,只有唐大德和他的父亲唐金铭知道徐阳制作佛面吼茶的秘密。佛面吼茶真名应该叫佛面猴茶,因为这茶叶都是猴子摘下来的,因嫌猴茶这名不好听,又因那猴子在采茶前先要叫吼一番,所以就改成了吼茶。唐大德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徐阳每年都要从他们唐家糠果铺子那里购买很多蜜酥果子,拿上佛面崖交给猴王,然后由猴王分给众猴子吃。作为交换,那些猴子在猴王的带领下每年春分、清明两个时节里,为徐家从悬崖峭壁上采摘崖茶,这规矩世世代代传下来就成了铁打的契约。 “现在这契约毁了!”徐阳叹息道,“不知道那些猴子怎么了,今年春分、清明两个时节给我采摘的茶叶里面,几乎没有崖茶,都是些平常的草茶、野茶。因为我太相信猴王,所以制作出来也没品尝,直接卖给了京城茶商刘大老板。刘大老板因为太相信我,也没查验成色,直接送到了皇宫。当朝慈禧老佛爷是位喝茶的高人,茶一入口就品出了她花十万两白银购买的佛面吼茶,不过是野茶、草茶。她以为刘大老板故意欺骗自己,当堂一顿训斥。刘大老板自杀身亡后,与他同来峄县购买茶叶的大管家来福,也认为自己疏于验货,有失职责,感到万分悔恨,投河自尽了……” 徐阳说自己今日去了佛面崖上,将拿去喂猴子的蜜酥果子涂了毒药,只因拿的不多,猴王自己吃了些,其它的分给了自己的亲信,所以就被毒死了。看到那些猴子死了,他准备跳下山崖,可他感觉事情远远不会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徐阳意味深长地看着唐大德。唐大德如坐针毡,满头大汗。徐阳叹息一声,斟满酒杯,邀唐大德共饮。唐大德端着酒杯,手颤抖不已,酒洒了一桌子。 “我想那猴子虽是畜生,但也深知买卖要公平。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绝无欺诈之心,更不懂短斤缺两,坑蒙欺骗。它们之所以给我野茶、草茶,必定是我什么地方没做对……”徐阳盯着唐大德,不再往下说了。 唐大德哪里敢和徐阳对视,他根本坐不下去了。徐阳站起来,从他送来的蜜酥果子里抓出一把,放在桌子上,拈起一粒,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地吃起来。吃完,徐阳说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一再嘱咐我,和猴子交易的蜜酥果子,一定要在你们这里购买,只有唐家的蜜酥果子最为正宗,不会掺假。从唐依民和他祖辈然后到你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不敢出错。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今日你才刚刚接手唐家的糖果铺子生意,便会毁在你的手里!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唐大德听到这里,长叹一声,潸然泪下。他爹在把铺子交给他的时候,专门将他叫到跟前,不仅告诉了他制作蜜酥果子的秘方,还说了做生意的绝技:诚信!说只有诚信,才能使唐家的金字招牌永远锃亮,唐家的生意才能千秋永传。 “制作蜜酥果子的方法,我也知道一些,必须是上好的蜂蜜,上好的花生仁、核桃仁、芝麻……可是你为什么……”徐阳捂着胸口,感到心中一阵绞痛,扶着桌子,只是喘息。 “当时上好的蜂蜜、花生和核桃价格太贵了,于是我就换成了普通原料。我原以为那不过是猴子嘛,不会太计较。咳,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唐大德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就在这时,徐阳从怀中抽出一把刀子,猛地一下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涌。唐大德大惊,忙上前将徐阳抱在怀里,哭泣道:“大伯,你,你这是为何?” 徐阳惨然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虽是我的亲侄子,但只因你贪图一时的小便宜,毁了猴子、你、我、刘大老板世代相传铁打的契约,我就是死了也无法原谅于你!作为生意人,我已经失信于人,也失信于猴。没了信义又哪里有生意?生意都没了,我又怎能苟活?就是死后,我也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啊!唐大德,我这么帮你们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让我死了也无法面对刘大老板!今日我也死了,看你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说完,徐阳闭上了眼睛。 唐大德呆愣片刻后围着屋子转了又转,然后他找到纸笔,写下了事情的经过。他要告诉世人,关于佛面吼茶全部的秘密,写明他的悔意。正是他的一时贪念,才使这世上再没有了佛面吼茶。 写完他对着徐阳拜了又拜,最后从徐阳的胸口抽出刀子,使劲往自己胸口一捅…… 烛火摇曳,一屋子的血光。 徐阳与唐大德的死亡震惊了峄县,人们也终于知道了这佛面吼茶的全部秘密。 张莲芬连日来的“不务正业”,查办了花家和弄清楚了马家奇案又捎带着了解到佛面吼茶的秘密,可就是正事重办中兴矿局毫无进展,让他很是着急。 作为中兴矿局总经理的他坐在会宾堂里的公案上,审批着各种呈文。他又一次注视着厚厚的一打重办中兴矿局奠基仪式邀请函沉思。 他计划把峄县上的无论官或商的头面人物都请来,把那些原来矿上的老人也都请来。他希望着能够跟这些人熟悉了,然后打听出来他想知道的信息。 他忘不了七年前所发生的事。 七年前,他随岳父李鸿章来中兴矿局视察。他是跟着岳父在中兴矿局入了股份的,所以岳父才叫上了他一起来。 刚到中兴矿局不久,矿长刘小七就抱着棉袄兴奋地大叫着跑来,说:“老爷,大人,大喜了!大喜了!” 李鸿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到刘小七慌里慌张的样子他皱了一下眉。张莲芬何等聪明,赶紧训刘小七,说:“何事这么慌张,慢慢说!” 刘小七打开棉袄递到李鸿章和张莲芬的面前,说:“大人快看,裂雄花!” 李鸿章和张莲芬凑了过来,果见棉袄里闪着蓝光的如宝石一样的东西。 刘小七又急忙包住了,说:“这东西不能长时间见光,见光就跑了。” 李鸿章说:“快包好,我也是听说过。” 刘小七说:“大人,下面的矿工们听说挖出了裂雄花个个高兴,都等着领赏呢。” 李鸿章说:“哦,这么说来,他们都知道挖出了裂雄花?” 刘小七说:“这么大的喜事,几百年都遇不上,他们肯定都是相互告知了。” 李鸿章说:“你且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奖赏你们。” 刘小七放下棉袄包着的裂雄花,高兴地走了。 看到刘小七下了煤井,李鸿章叫来了当时的中兴矿局总经理、总督办戴华操,他阴沉着脸指了指刘小七放在那里的棉袄,说:“这个东西出来了!终于见着了!” 戴华操一愣,他走过去打开了棉袄,之后又迅速包上,喘着气说:“还,还真有这,这个东西?” 李鸿章说:“这事,就咱们三个人知道,不能再有人知道了。” 戴华操看着李鸿章的脸,说道:“中堂大人想怎么做?” 李鸿章目露凶光,说:“煤矿停止抽水,然后再放水。” 戴华操吓得汗顿时冒出来了,说:“这,这样的话,一千多名矿工,还有他们死后的赔偿,煤矿怕是开不下去了。” 李鸿章态度坚决,说:“一千多人放出去,到处去说,那可就是个**库!只要他们出来,全国就都知道这个东西了。太后可是一再叮嘱过,只要发现了这个东西,就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李总管也是交待了,只要得到这个东西,就要用尽各种办法保密。戴督办,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可是,可是,这矿——”戴华操不想让煤矿停办。 李鸿章说:“按我说的去办,到时候肯定要处理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煤矿停了,要给股东们一个交待,死了这么多的人,也要给他们的家属一个交待,所以,要将你法办了。不过,我李鸿章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能够保守住秘密,等风头一过,我答应保你坐济州知府,如何?” 戴华操怎敢说不可,只得答应。 张莲芬本来是想阻止的,可是一来李鸿章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岳父,二来他也不知道李鸿章到底是为什么杀一千多矿工,所以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李鸿章却看了出来,说:“莲芬,你有什么想法?” 张莲芬只好说:“父亲大人,孩儿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一千多人的性命还请父亲大人慎重考虑才是。” 李鸿章说:“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但是我要提醒你们,这东西出世就是来迷惑世人的心智的,你们也不要知道它的用途,知道的太多了,也是祸事。有一条你们要切记,此事只能咱们三人知道,宫中的就不说了,如果咱们之外还有别人知道,只怕是要遭灭门之祸。我决不是在吓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 张莲芬不敢再反对,只好跟着戴华操一起答应了。 就这样,一千多条矿工的性命就此终结。 可是,这么机密的事,当时是以煤矿透水事故处理的,一点消息也没有走露,怎么就传出了那么一句歌谣呢? 张莲芬正在想着往事,张福过来禀报,说:“大人,中堂那边来人了。” 来的人叫周馥,字玉山,安徽东至人,协助李鸿章拓展洋务几十年,成为洋务事业的实施者和推动者,被人们称为“李鸿章的大管家”。 周馥受知于李鸿章的过程是在曾国藩打下安庆之后。当时,曾国藩曾经在辕门外放置了一个木匦,也就是意见箱一样的东西,允许军民人等“投书言事”。周馥有一个朋友想提意见,就请周馥代写了一份意见书,曾国藩接到这封投书后,对其文采大为赞赏,对李鸿章说希望能把这个人找来,招募到新组建的淮军军营当一名文书。 不久,周馥书写的文书传递到李鸿章手中,李鸿章如同伯乐发现了千里马,当即召见周馥。周馥被李鸿章“招往办文案”,提拔为巡抚大营总文案,从此时来运转,亦步亦趋地跟着李鸿章走上了仕途。 周馥能亲自来中兴矿局,说明对他张莲芬的重视,因此,张莲芬赶紧亲自跑到中兴矿局大门外迎接。 因是老相识,见了面喝了茶水简单几句客套话后,周馥便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中堂大人让小的来,一是了解你这边的情况,二是要告诉你一些朝廷最近发生的事,让你因势而为。” 张莲芬不敢怠慢,赶紧汇报了这些日子里的事情,那周馥听了想了一下,说:“张老弟,不是我怪你,怕是回去说了你做的这些事,中堂大人是不是要生气呢?” 张莲芬说;“还望大人多多美言才是。这地面上的事,也是复杂的很,像解救李道台的事,父亲大人也是一再交待过的。至于其它的事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能来峄县重新办矿,也要先把峄县地面上的事解决清楚才行,周大人您说是不是?” 周馥说:“话虽没么说,我也是理解。可是,中堂大人在我来时就让我转告于你,第一,不要参与官场上的争斗,一心把矿办起来,只要重办了煤矿,上上下下才能看到成绩。第二嘛,就是让你洁身自好,千万不要有负面的消息传到京城。第三嘛,他让我转告大人,要把他交待的事情办好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第三件事中堂大人虽没给我细说,但我看得出来,那是最重要的事,想必张老弟也是知道的。” 张莲芬说:“这个下官是知道的。” 周馥说:“好吧,我再告诉你京城的一些事。皇上‘谕旨’让荣禄接替了王文韶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职务,让他进京陛见。到了北京后,皇上命他为户部尚书,在军机大臣及各国事务衙门上行走。后来皇上又命他兼管全国煤矿的督办,中堂一再交待说,他是后党的人,会尽心帮助你的。但他对皇上也很会应酬,是一个出了名的圆滑。现在,京城有一个叫杨崇伊的御史,受了荣禄的指使,跟荣禄联名拟定了折子,请慈禧太后重新训政,他和王文韶有亲戚关系,又同是后党的人,便想把这事事先露给军机大臣王文韶。杨崇伊说,现在一班自命新党的,搅乱朝纲,大家想请太后回宫,重新训政,才可挽回,所以先来请示。王文韶听了,假装耳聋,说道,请太后回宫,天气还十分热,在颐和园里比较方便,城内的房子,不太合适。杨崇伊以为这军机的年纪大了,没听明白意思,接着又说,我的意思是想请太后出来训政。王文韶道,现在皇上办什么事都上去请示太后,差不多跟从前一样。他不等杨崇伊再往下说,就举手摸茶碗,立起身来道,本来我们是亲戚,今天晚上应留你吃饭,现在既然你有这件大事要做,我不便留你了。外面家人已喊送客,杨崇伊只得出来。王文韶知道这些人不可得罪,便很客气地送出门外,当他回到上房院子的时候,深有感触地吟哦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莲芬,在官场上混,你说没有两把刷子行吗?这也是中堂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学着点。” 张莲芬诚惶诚恐,说道:“谨遵中堂大人的教诲,也谢过周大人的传话。” 周馥说:“咱们兄弟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中堂大人的意思是,这个王文韶虽然圆滑,但只要你有要求,他还是能够出力的。又正好他做了全国煤矿的督办,连张翼大人也要听他的吩咐,所以,你有事只管找他。” 张莲芬说:“多谢岳父大人和周大人的提醒,我一定给王大人写信。中兴矿局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周馥说:“依我说,要多写。如果你需要十万两银子,不妨写二十万两,这样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张莲芬说:“下官记下了。” 这时候,酒菜已经备好,仆人来禀报,张莲芬便邀请周馥入席,为其接风洗尘。因是自家人,就让由越和张福在下座作陪。 席间正吃着饭,周馥觉得身体不适,捂住了肚子喊痛。 张莲芬吓了一跳,赶紧喊郎中来。那郎中来了后却是束手无策,查不出来病因。 由越对峄县比较熟悉,他想了想说:“张大人,我倒是听说过山亭镇乡下柳泉头村有一个叫柳回春的郎中,此人是个神医。” 张莲芬说:“那快去请他来。” 由越说:“我听说此人却是个怪脾气,只怕是请不来。这样吧,咱们让周大人坐上轿子,还是到他门前求医吧?” 也只能这样了。张莲芬让周馥坐了轿子,他自己也坐了轿子,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奔柳泉头村。 柳回春居住在村头的柳树下,树下有一口井,三间茅草房,石头院墙,里面养了条狗,看到来人狂叫不止。 由越上前说明了来意,因久仰柳神医大名,本想见了他多说几句客套话,但那柳回春却极为淡漠,问了病情后,拿出银针在周馥身上扎了几下,不久周馥吐出一口浓痰来,肚子便不痛了。 周馥说:“果然是神医,真是领教了。也谢过老先生,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一挥身,后面的人会意,捧上了银子。 柳回春淡然道:“大人,你看我如果是个图财的人,会住在这里吗?如果你真想谢我,就多为百姓做些事情吧。” 周馥不肯,还想坚持,那柳回春却恼了,说:“你来钱这么容易吗?如果你再这样,我便不给你开药了。” 周馥听了,这才让下人收回了银子。 柳回春说:“大人的病已经有十年了,想是受过轻微内伤所致,所以,一般郎中不敢下药。我给你配上三服药,回去好好休养半月,便可以痊愈。” 周馥喜道:“果然是神医,佩服!确实是以前跟着李中堂在军中时受过内伤。当时并没有在意,以前是轻伤,没想到却在今日病发了。” 柳回春开了药方,让他到济州去拿药。 张莲芬说:“怎么,峄县药房不行吗?” 柳回春说:“峄县的药房卖的都是次品,济州城里的药才是好药。” 周馥等人接过药方,致谢着要回。柳回春却拦住了由越,说:“这位大人请留步。” 由越停住步子,说:“老先生可有话说?” 柳回春说:“要怎么称呼大人呢?” 由越说:“大人可不敢当,小的由越。” 张莲芬说:“您就叫他由师爷就行了。” 柳回春说:“由师爷,我且问你,七年多前,你是否受过寒水浸泡?” 由越一个激灵,不知道如何回答。 柳回春又道:“寒水浸泡已经让你体内遍布寒气,如不及时祛除,只怕是不能够长寿了。” 由越说:“老先生可有祛除之法?” 柳回春说:“若是完全去掉此病,就要等到冬天。都说冬病夏治,那是指的一般的病,像你这样的病,却是要等到冬天,然后找到冰蚕,再配以我配的药,以毒攻毒,便可以根除了。” 由越说:“好,待冬天时我一定来烦扰老先生。” 柳回春捻须而笑:“你也不要一口一个老先生,我也就四十来岁,没有那么老。” 周馥说:“咱们对你都是尊敬着呢。那好,就不叫你老先生了,叫你神医好了。” 柳回春说:“那更不敢当。你们叫我柳郎中便是。” 周馥说:“那怎么行,我们就叫你柳先生吧。” 张莲芬说:“对,还是叫柳先生比较好。” 周馥说:“柳先生,您不收钱让我们实在是为难,真的想表示一下感谢。” 张莲芬说:“这样吧,柳先生是否有什么心愿,我们可以帮您完成呢?” 柳回春摇了摇头,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好吧,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帮我找到女儿?” 张莲芬说:“是您的女儿失踪了吗?柳先生说来听听,也许咱们就帮上忙了呢。” 柳回春说:“说来话长。我原是济州人,离这里三百多里路程。十五年前我在济州开了个药房,有一天我外出诊病,把女儿独自留在了家里,回来后就不见了。我妻子曾被人暗杀致死,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娶妻,是我自己一人把女儿带到了四岁。女儿丢失了,如失我命,因此我关了药房四处查访。我只所以到了这峄县,也是听说抱走我孩子的大概是峄县口音的男子,当时快四十岁了,想来现在也是五十岁左右。可是,我在峄县行医十多年了,就是没能找到一点线索。看你们都是官家的人,也是消息灵通,如果你们能够有这方面的消息,就给我说一下,在此谢过了!” 柳回春说到这里眼角湿润,想是思女心切所致。 周馥说:“好,我们都会记下的,一定帮你认识查找。” 由越说:“柳先生,可有什么凭记?毕竟十五年了,有个凭记的话,也是比较方便寻找。” 柳回春说:“小女耳朵后有一个红色的痣。还有,我比较爱茶,想必小女一是懂得医术,二是懂得茶道,虽是才四岁记不得多少,但也是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些。另外,她失踪之时,我正在教她识字,当时临的贴子是一张和茶有关的契约。” 由越说:“莫不是西汉王褒所撰的《童约》?” 柳回春说:“怎么,由师爷也是懂茶之人?” 由越说:“不敢,只是昨天听张大人说起这个《童约》,所以这才猜到的。” 柳回春说:“当时小女拿了这张《童约》,想是这么多年或许丢失了吧,不过,许是记得一二。” 张莲芬说:“柳先生,我们全都记下了。将来有什么线索,一定过来及时通知于您。” 柳回春深深一躬,说:“谢过各位大人!” 回到了中兴矿局,张莲芬安排下人去济州抓药,又让人照顾着周馥躺下休养然后跟由越到了办公室说话。 张莲芬说:“由师爷,京城的时局你怎么看?” 由越说:“回大人,小的看皇上不过是个摆设,这最终拍板的,我看还是太后啊。” 张莲芬说:“这话咱们只能私下里说说,我也是这么看的。咱们中兴矿局的重办可是皇上批的,只怕是将来太后归政,对咱们不利啊。” 由越说:“大人多虑了,不是还有李中堂吗?” 张莲芬说:“世事难料啊。”说到了这里他转换了话题,说,“这峄县的事也算告一个段落了,可别再出什么事了,这样咱们也好一门心思重办中兴矿。不过嘛,我还是有一事一直放在心上。” 由越说:“大人何事放在心上?” 张莲芬说:“那京城刘大老板的管家来福,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由越说:“这事,确实是个谜,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来福没有死。那日他一边哭一边跑,心里感觉对不起自己的主子刘山,觉得都是自己的失职,没有及时提醒刘山,才致砸了百年茶行,也让刘山自杀而亡。他怀疑是徐阳以次充好,但还是完成了刘山的遗愿来峄县还了银子,然后一头扎进了运河。 也是他命不该绝,被呛了几口水后昏迷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岸边。既然没有死成,他就打消了再死的想法,而是爬上了岸。 好在是夏天,他坐在岸边很快晒干了衣服,然后到峄县去找了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便是李家客栈,德璀琳、汉纳根、沙多三个洋人也住在这里。李同林、李伯龙父子相聚,之后李同林赶赴天津上任,李同林又随行,便有意将客栈转让,德璀琳便接了过来。 来福到了客栈,汉纳根一眼认出,却是老相识。原是刘家的茶行生意做的大,天津也设有分号,汉纳根也是爱茶之人,所以认得来福。 来福见了汉纳根,说了自己的遭遇,只是怀疑徐阳以次充好,也并无证据。汉纳根帮他出主意,说:“这事也没办法查证,你且在我这里休息几日,我看你还是想个出路吧,如果日后能够有大的发展,也好替刘大老板报仇。” 来福正有此意,说:“一切都听您的,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等了几日,却听到了徐阳与唐大德双双自杀身亡的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是给了刘大老板一个交待,了了一桩心事,便来找汉纳根,让他指条明路。 汉纳根说:“我与袁世凯素有交情,这样吧,他正在京城附近练兵,我写一封推荐信,你去投靠他。” 在光绪廿一年十月,醇亲王奕譞、庆亲王奕劻和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卓、荣禄会商奏请改革军制,逐步训练新军以代替完全不能“保清卫国”的绿营,于是便在北京附近训练新军。这时的直隶总督是王文韶。清廷最初是派长芦盐运使胡燏棻到小站练兵,这支军队命名“定武军”,聘请德国人汉纳根担任教官。几个月后,胡燏棻迁调为芦汉铁路督办,于是满清**改派袁世凯以浙江温处道头衔,留在小站接统定武军,改名为“新建陆军”。定武军原有4000余人,袁世凯接统后便扩充为7000人,成立了“新建陆军督练处”。 保荐袁世凯督练新军,也是由醇亲王奕譞、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章、荣禄联名专折,折上说: “窃查欧洲各国专以兵事为重,逐年整治,精益求精,水师固其所长,陆军亦称骁勇。中国自粤捻削平以后,相沿旧法,习气渐深,百弊丛生,多难得力,现欲讲求自强之道,固必首重练兵,而欲迅期兵力之强,尤必更革旧制。臣等于去岁冬月,军事方殷之际,曾请速洋队,仰蒙简派广西臬司胡燏燏棻会同洋员汉纳根,在津招募开办,嗣以该洋员拟办各节,事多窒碍,旋即中止。另由胡燏棻练定武军十营,参用西法,步伐、号令均极整齐,虽未尽西国之长,实足为前路之导。今胡燏棻奉命督造津芦铁路,而定武一军接统乏人,臣等公同商酌,查有军务处差委,浙江温处道袁世凯,朴实勇敢,晓畅戒机,前驻朝鲜颇有声望,……相应请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任,现先就定武十营,步队三千人,炮队一千人,马队二百五十人,工程队五百人以为根本,并加募步队二千人,马队二百五十人,共足七千人之数,即照该道所拟营制饷章编伍办理,每月约支正饷银七万数千两,至应用教习洋员最失紧要,应由臣等咨会出使德国大臣与德国外部选商聘订。……果能著有成效,尚拟逐渐扩充……” 袁世凯受任主持训练新军事宜,从此开始了他灿烂的一生,这就是小站练兵。其实成功绝非偶然,他能够得到这个机会,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当时积极促请清廷重整陆军的,以胡燏棻和袁世凯最力。胡曾将英使所交来的《应时练兵说帖》求宁波王修植编修代拟条陈。王文辞敏捷,对新政研究有素,遂写成两稿,第一稿是以英使说帖为蓝本,第二稿是加以文字的煊染。胡以第二稿送至京师督办军务五大臣庆亲王和荣禄,胡因得练定武军十营;袁世凯闻听胡练兵的经纬,乃日日趋访王修植,并和王修植、张锡銮、孙宝琦、潘克俊四人结成盟兄弟。当时北京侯家巷的名妓为沈四实、花媚卿、花宝琴、林枝笙、赛金花等。袁世凯逐日在大实班宴会,借以肆应王修植,求王代拟一个练兵条陈,王乃把曾代胡拟的第一稿,即英使练兵说帖交袁世凯。袁世凯的为人在重要关头极细腻,得王交来之稿,早晚朗诵,紧记要点,然后缮正,求荣禄代奏。荣向袁世凯逐条详询,袁世凯亦逐条对答如流。荣大为激赏,乃携袁世凯谒见醇亲王和庆亲王,袁世凯亦对答如流,较胡燏棻能抓住要点,加以胡是绍兴人,官话不如袁世凯流利,因此袁世凯遂得瓜代胡在小站练兵。 小站距离天津70里,原名新农镇,是天津到大沽火车站中间的一个小站,本来很荒凉,只因铁路修筑后,新农镇成为一个小站,是铁路必经之地,所以渐趋热闹,小站这个新地名也逐渐代替了新农镇这个旧地名。 这个地方早先曾由李鸿章所辖的一部分淮军驻扎。淮军们曾仿古屯田法,凿川引水以种禾稻,屯军前后历时20年,淮军散后,小站的军营便变成了废垒。 这一年袁世凯只有37岁,清廷建练新军的工作,给他制造了一条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培植自己势力的捷径。 这时候,清廷鼓励各省建练新军,各省督抚都争先恐后地网罗国外或国内知名的军事人才,充当练兵机构的实际主持人。袁世凯学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以文人而“知兵”,他曾写过一本兵书,又在朝鲜表现了他是文武全才,所以李鸿章很赏识他,西太后的宠监李莲英也被他买通。当他主持“新建陆军”督训工作后,他和其他各省督抚最大的不同地方,就是他的幕僚长并不是一个新的军事人才,又丝毫没有战功,而是一个长于诗词歌赋翰林出身的徐世昌。袁世凯除了请徐世昌担任参谋而外,并请唐绍仪担任文案。 他还积极招揽军事人才如虎添翼,先搞定了荣禄。袁世凯虽自认文武全才,但他毕竟没有军事的实际知识,而他所选的文武两大幕僚,也都不懂军事,因此网罗实际负责带兵和练兵的干部,便不能不找寻真正的军事人才。天津有一个武备学堂是李鸿章创办的,武备学堂的总办是旗籍道员荫昌。袁世凯便请荫昌推荐军事人材,荫昌推荐了在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冯国璋、段祺瑞、梁华殿和王士珍。 袁世凯急需军事干部,所以当荫昌介绍了这几个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来见他后,他立即派冯国璋为步兵学堂监督兼督操营务处总办,段祺瑞为炮兵学堂监督兼炮兵营统带,王士珍为讲武堂总教习兼工程营统带。由于王、段、冯三人成为袁世凯建练新军的三根支柱,于是他们就分别得到龙(王士珍)、虎(段祺瑞)、狗(冯国璋)三个绰号,另外对他们三个人的总称是“北洋三杰”。 袁世凯认为清军所以不能一战,有基本的原因,就是在一切编制和组织上都不能符合时代,所以须从基本的军制上革新,参用西法,认真训练。因此他获准精练1.2万人,作为新建陆军的基本武力。其中包括步队八营,共8000人;炮队两营,共2000人;马队两营,每营500人,共1000人;工程队一营,计1000人。合共1.2万人。以步队为主,炮队为辅,马队巡护,工程队供临时调遣。在编制上分为两翼,设统领二人,下设分统、分领训练,每分统统辖步队二千,炮队二千,马队一千。 袁世凯是在光绪二十一年十月领旨,以浙江温处道统领定武军。他得旨后即布置一切,由北京起程,遄赴小站就职。他先修缮淮军旧驻的废垒,把营基扩充,同时请求改定武军为新建陆军督练处以正名,派遣副将吴长纯等往准、徐、鲁、豫各地,开具格式,选募壮丁;又派都司魏德清等到新民厅选募骑兵,购买马匹;还有关于武器的规格。他觉得定武军虽只是4000人,可是所使用的枪炮完全没有划一,有的日造,有的俄造,有的德造,式样既旧,款式又杂,于是他请求军务处发给新式划一的步枪、骑枪、速射炮等。 光绪廿一年十一月六日,新军获准编成,编制中分步兵为左右两翼,左翼二营,由速射炮队、重炮队、骑兵队接应;右翼三营,由炮队接应。分骑兵为四队,选拔宿将和学生督率营伍,研究操法。工程营分为修械、桥梁、地垒、雷电、电报、测绘六司。此外还请了更多的德国军事教官,以及日本和美国军事教官,并在军营中成立一个德语学堂以教德语,因为新军训练工作仍以德国军事教官为主。其他附属单位还有:粮饷局、军械局、转运局、洋务局等。 由于小站练兵完全新式,名目既多,花钱也不少,因此被一般守旧人物所攻击。光绪廿二年御史胡景桂上章参劾,认为小站兵事浪费国帑,清廷乃派荣禄到小站详细检阅,同时考查训练进步情形。荣禄当时是慈禧的红人,他视察得非常仔细,也因此更深一步赏识袁世凯的才干,和他所练新军的成就。 荣禄的报告到了慈禧和光绪手中,这两位最具权威的人物也对袁世凯有了深刻的印象。 光绪这时锐意革新,虽然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能接受新的事物、新的建议。袁世凯因为练新军颇有成绩,加上他过去在朝鲜的种种做法,使光绪开始对这个小小道员有了好感。 慈禧也对袁世凯有了认识,因为她对于荣禄的话是言听计从的,荣禄曾亲自看过袁世凯的练军工作,并且对袁世凯甚有好评,则袁世凯的能干有为是必然的了。 小站练兵给了袁世凯表现能力的机会,有了建立羽翼的条件,也使他获得那时代最有权势的人对他的重视。 一年后荣禄再度莅临小站点校新建陆军,对于新军的规模、训练、精神以及所操演的阵形都极表满意,并且大为激赏。他告诉袁世凯说已经奉了慈禧的密旨,授权他在北洋组织一支崭新的军队。在他心目中,认为这支新军应该以新建陆军为模范,他令袁世凯就编组北洋新军向他提出具体的计划。 袁世凯费了三天的时间拟就新军的军制和组织,一切仿效新建陆军,共为五军,每一军共辖八营:计步兵五营,炮兵一营,马兵一营,工兵一营,另附一个学兵营。每营设一个统带,统带率四个领官,每个领官领一队,每队250人,所以每营是1000人。规定每营兵士必须足额,饷粮按人发给,足食足兵。 荣禄立即接受了袁世凯的献议,将这个新军订名为“武卫军”。武卫军分为五个军,为: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武卫右军,武卫中军。荣禄担任武卫军的统帅并兼统武卫中军,以马玉昆统武卫前军,聂士成统武卫左军,袁世凯统武卫右军,董福祥统武卫后军,每军九千余人。武卫右军即由新建陆军改编而成,是武卫军中最完整,最精锐的部队。武卫中军则是重新招募,以旗丁为主,一切规模俱参照新建陆军,所以人数也有1万人,而且都是年轻精壮的。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这三支部队则是以燕陇旧军改编,如董福祥的武卫后军就是由甘军改编,所以旧勇营的习气和组织仍然存在,非常散漫。荣禄虽然限令他们就地整编,可是整编工作却很迟慢。 武卫军成立后,袁世凯常往来北京和天津,他的圣眷日隆,慈禧特赏他在西苑门内骑马和乘坐拖船,这些特权都是对一个大臣的无比殊荣。 汉纳根虽然从军中退役了,但跟袁世凯还是有些交情的,他告诉来福说:“这个袁世凯注重人才,各种人才都能人尽其用,你懂茶,而他也是爱茶之人,所以,你去之后倒是可以得到重用。” 来福说:“小的投奔袁将军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候他。” 汉纳根说:“去了之后,除了我给你的推荐信,我觉得,你还要给他一点见面礼,你是否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要跟茶有关的。一来你懂茶,送和茶有关的也能够显示出你的水平,比如说,佛面吼茶什么的?” 来福说:“这个,佛面吼茶是没有的,估计这世上再没有此茶了。不过,我身上倒是有一个是西汉王褒所撰的《童约》,这是我国,也是全世界最早有关茶事规定的契约。想来也是比较珍贵的。”说着他从身上打开一个蜡油密封的竹筒来,又说,“放在这里我掉入运河后却没有浸水,也是万幸了。” 汉纳根看了《童约》后说:“倒是一个值钱的好礼物,可以,你就送给袁世凯好了。”说完,他又送给了来福许多钱财,让他路上用。 来福去投奔袁世凯,日后果然就飞黄腾达了。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他能够走出峄县也是需要经历一番风险的。 第十一章:女妖 来福不想生事,怕被别人看到问起佛面吼茶和他投河之事,再多生事端,因此他选择在夜里出行离开峄县。 本来他对峄县的地形就不熟悉,又是在夜里出行,所以,没走多久就迷路了。他想往北走的,却乱了方向往南越走越远,就走进了台儿庄镇的十八黄丘山套了。 十八黄丘山套指以台儿庄的黄丘山为中心的山区,是由秦岭山脉沿徐州云龙山向东北延伸而成。虽然面积不大,但内中山连山、山套山,五十二座黄土丘陵层峦叠嶂,又因有十八个山头而被称作为“十八黄丘山套”。 《峄县志?古迹考》中说,“黄丘,在黄丘山北,巍然一大冢,名曰黄丘,黄帝陵也。宋元有碑,禁樵采,置守陵户。嘉靖间始毁。”而且,根据《峄县志》的记载,仅台儿庄古城内外有三皇庙两处、五帝阁一处,均祀奉黄帝,说明黄帝在当地的影响力是非常之大的。而颁行于明万历二十四年的《兖州府志》中说:“黄丘山在峄县南六十里。相传黄帝寿丘在其山北。其下龙泉出焉,经黄丘北流入于运河——” 这里其实是一个盆地,十八个山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生人在夜晚看不到远方的山头一旦走进去,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领,是很难再走出来的。 来福穿行在黑黝黝的小松林里,希望前面遇到人家,哪怕是一座古刹,暂作栖身之所也行,待天亮后找到出山的道路,然后再赶往天津。 “救命啊……”突然,前方传来呼救声。来福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一个女子被缚在松树上。借着月光,只见那女子一张妩媚动人的面孔上,挂着两道泪痕,那双勾魂摄魄般的眼睛,将一丝丝无助的眼神,渗入到来福的内心深处。 来福壮着胆子解开绳索,那女子扯了他的衣角,一双眼睛饱含秋水,仿佛盈盈一剪,就会玉珠滚落。来福自报了名字,说明自己是别人的管家,迷路进了山套,那女子央求带她上路,说是自己也迷失了方向,误入山林。 一路上,两人相伴,不知不觉到了一座古建筑前。月光下,门前匾额上书写着“通灵观”三个镏金大字。 来福叩门,开门者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自称通灵道长。通灵道长问清来福的来意,将他请进一间干净的厢房。那女子默不作声,扯了来福衣角,紧跟在他的身后。通灵道长道法高深,对那女子视若不见,想必是把他们二人当作一对小夫妻了。来福正要开口,让通灵道长为女子安排一间厢房,通灵道长说:“公子,您先休息片刻,我让浑家备些饭菜。”疾步走出厢房。来福只好作罢。 当时许多居士带家修行,来福也不在意。 很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用一张红色木盘端来两菜一粥,将饭菜放在一张圆桌上说:“公子慢用。”之后退出。 来福看着一碗一筷,又看看圆桌旁边的一只木凳,迟疑片刻,对身后的女子说:“人虽好客,惜乎碗少筷少饭菜亦少,还是小姐先用吧。” 那女子也不谦让,拿起碗筷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那女子恰恰吃完,躲到来福身后。那老妇人再度进来,开始收拾残汤剩饭,恭敬地说:“我家夫子请公子到后堂一叙。” 来福急忙还礼:“小的正有拜谢道长之意。” 随后,他对身后的女子说:“小姐今晚姑且在此歇息,小生告退。” 老妇人一愣:“你在与谁说话?” “她啊。”来福指着身后那女子说。老妇人脸色骤变,双手一松,碗筷摔落在地。 她急急拉了来福的手,仓皇离开厢房,紧紧关闭房门,拿出一把大锁,然后锁上。 来福不解,老妇人问:“公子是不是在路上救了一个年轻女子?” “是。”来福点了点头。 “是不是就在你的房间里?” 来福有些纳闷,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大活人,老妇人居然看不见?便说:“是啊,她还朝你笑呢……” “祸事来了,公子,你闯了天大的祸,命不过今晚。”老妇人顿足长叹。 来福想起房间里的一碗一筷一桌一凳,冷汗浸湿衣衫,他说:“莫非,您老人家看不见她?”来福不敢继续往下猜,他抓住老妇人的衣袖,又说,“老人家,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事到如今,只好看公子你的造化了。此类孽障,专在月明之夜,化为美貌女子,迷惑独身赶路之人,跟人至住宿处,夜半取人性命。拙夫或许有将她驱走的法力。” 来福跟着老妇人匆匆走到后堂,正要进入,老妇人神情肃穆,打了一个手势,说:“不好,后堂妖气冲天,先看看情况如何。” 两人贴近后堂窗户,舔破窗纸,来福往里一瞧,只见后堂内亮如白昼,一个女子面目狰狞,正在擦拭一把锋利的宝剑,剑身滴着血,剑尖直指一个躺在血泊中的道人。那道人正是通灵道长,那女子正是路上救来的女子。 只听得那女子浅笑:“通灵老杂毛,就你这点道行,还要替天行道?念你今天招待姑奶奶一顿饭,姑奶奶留你一个全尸。不过,那个叫来福的细皮嫩肉的管家,想来味道一定非常鲜美。” 来福胆战心惊,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来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中兴矿局由越的房间里。不过,他此时还不认识由师爷。 豁耳刀前几天来时提醒了由越,洋人确实是目前急需解决掉的头等大事。由越安排了黑虎派人去暗中调查,得到的消息是,黄丘山套里的天主教堂亚里安神甫,极有可能是德璀琳提前派来的耳目。 可是,亚里安防范甚严,轻易不让人进去,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由越考虑了一下,决定自己亲自去会一会亚里安。 一大早,他带着黑**了马到了黄丘山套,不想刚进入山套不久,在路边就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来福。 “救人要紧!”由越对黑虎说,“咱们先把人救回去。” 黑虎把来福放到自己的马上驮了回来,又抱进了由越的房间。找了郎中来看,却发现似乎被人下了毒,只是具体是何毒,郎中却解不了。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下人禀报说一个叫柳回春的人来求见。由越大喜,赶紧迎了进来。 柳回春脾气虽然古怪,但对治病救人之事却是毫不推辞。他喜欢到处游方,看到病人就治,也从不讲价钱。今日他就是来中兴矿局附近给病人治病的,看到中兴矿局的办公室,想起委托给几位大人的事,所以就在外求见,想知道有没有女儿的线索了。 当时只问了由越的名字,所以只好说是求见由越的。 从大门到由越的房间这段路上,由越已经给他讲了发现来福的经过,只是此时由越还不知道此人是谁。 进了房间,柳回春查看了一番,命人取了清水,他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银针在水里浸泡了一会,然后开始在来福的头上和身上扎了几针,来福便醒了。 柳回春对他说:“你是惊吓过度昏迷了过去,后脑勺又被人扎了一针封住了气血,如果不治的话,一天一夜便会自解,倒是伤不了性命。” 来福急忙致谢,由越说:“听你口音是京城人氏,莫非你是?” 来福本想编个假名,一来这些人救了自己,二来又见由越怀疑,只好承认,说:“不错,我是京城刘大老板的管家来福,你们是?” 黑虎一一作了介绍,并说了早上发现他的经过,来福起身便拜,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由越说:“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入了这黄丘山套的?” 来福不敢隐瞒,细说了这几日自己的遭遇。众人听完,柳回春说:“来福,你可曾少了什么东西?” 来福这才检查起来,发现身上的钱财和竹筒里的《童约》都不见了,只是汉纳根写的推荐信倒是还在,他脸色大变,说:“少了钱财和一件重要的东西。” 由越说:“什么重要的东西?” 来福脸上一红,说:“一个老物件。” 由越知道他不想说,也不便多问,便说:“看来,他们装神弄鬼是想图钱的。” 来福说:“什么,你说这是装神弄鬼吗?不可能啊,我可是亲眼所见。” 柳回春说:“眼见也许不一定是真的。” 来福坚持说:“柳先生,您是没见,如果是您亲身经历的话,也是一定信了。” 正在这时候,张福来了,说是张大人听说柳先生来了,想请柳先生到办公室叙谈。 待柳回春和张福走后,由越问来福有什么打算,来福说了汉纳根给他出的主意,由越说:“这倒是一个出路。” 来福面露难色,说:“只是,目前是身文分文了,已是寸步难行。” 由越说:“此事不难,我会资助你北上的钱财的。” 来福听了磕头又拜,泣不成声。 由越拉起了他,说:“我也不瞒你了,虽说你跟那洋人是有交情,但他们毕竟是外人,我想用计吓一吓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离开峄县,你是否能帮我出个主意呢?” 来福说:“由师爷,您为何要把他们吓走?” 由越说:“我跟张大人来峄县就是为了重办中兴矿局,这三位洋人所来也是为了此事,这样必有冲突。对付洋人深不行浅不行的,又不能害了他们性命,所以,只好吓一吓他们,把他们吓走。” 来福想了一会说:“具体怎么做我倒没有主意,不过我却知道那洋人的头子德璀琳有两个最爱,一是他的小女儿,我在那住了几日,汉纳根爱喝酒,他在喝醉的时候告诉我,德璀琳的小女儿化妆成修女,跟亚里安他们住在黄丘山套的天主教堂里,这个小女儿叫海迪,是德璀琳的命根子。还有他养的两只超大的玄鸟鹦鹉,这两只鸟比一般的鹦鹉要大许多,如凤凰一样,还能讲德语和中国话,他是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也是他的最爱。” 由越说:“你是说就在他的两个最爱上面做些文章?” 来福说:“由师爷,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下洋人的信息罢了。” 由越会意,忙道:“哦,是了,此事跟你无关。” 来福要动身去天津,由越便让黑虎备足了银两给他,又给他备了马,临走的时候,来福又说:“由师爷,千万不要再去那黄丘山套了,特别是晚上,确实是有女妖,那可是我亲眼所见,不会假的。” 由越说:“你且放心,我自有安排。” 待来福走后,黑虎说:“船主,咱们还去黄丘山套吗?” 由越说:“去,今夜去!” 黑虎一愣:“怎么,夜里不是最危险吗?” 由越说:“白天去估计也是发现不了什么,夜里去了才能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装神弄鬼了。” 黑虎说:“那咱们是不是多带些人手?” 由越说:“不用。如果人多了,鬼就不敢出来了。还有,你看来福一人都没有丢掉性命,可见那女妖是不吃人的。” 黑虎说:“也是,船主高明。” 夜晚时分,由越带着黑**了马悄悄去了黄丘山套。由越嘱咐黑虎带了布袋,里面装了白石灰,在布袋一角剪了个小口子,让白石灰落在地上沿路留下记号。 两人在山套里转了许久,除了见到一些野猫野狗之类动物外,倒是没遇到什么人。 他们寻了一块大石头下马坐下,拿出了随身带的干粮来吃。黑虎说:“船主,好象这里也没什么啊?” 话音未落,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突然飞来一个白衣女子,她戴着狰狞的鬼面具,手握长剑怪叫着朝黑虎刺来。 黑虎闪身躲过,抽出了背后的宝剑就跟那女子打在了一起。 打了几个回合,鬼面女子引着黑虎往树林深处走。黑虎担心着由越,本想回来,可那女子显然武功极高,让黑虎无法脱身。 两人一边打着一边往里面走,很快就没了动静。由越在原地等了许久,看看黑虎仍没回来,便起身去寻找。 由越也走进了密林深处,等发现自己迷失方向后,却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他本想返回,好找到白灰记号和他们的两匹马,但哪里还找得到? 由师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越走越急躁。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哭喊,是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被绑缚在树上,看到由越走近,她叫道:“公子,快来救我!”娇滴滴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酥。 由越一惊,这情形像极了来福所说,若不是白天听说过,真就让她给骗了。 由越走近那女子,发现她二十岁左右,长得俏丽可爱,一双眼睛真就能够勾人魂儿。 由越说:“这位姑娘,为何被人绑缚在了树上?” 女子说:“回公子,小女子的父亲喝醉了误入山套之中,我怕父亲出事,特来寻父。谁知遇到了坏人,他们把我绑缚在树上,可能此时是去找同伙来一起害我的了,快请公子将我解开。” 由越却在她面前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说:“是嘛?只怕是我解下你,然后你再将我带到通灵观把我吃了吧?” 女子大惊,说:“你,你是何人?”语气里甚是惊惧。 由越说:“我是何人倒不重要,你却是何人?” 女子说:“你既知道,何必再多问。” 由越说:“如果此时你能老老实实回答于我,我便放你回家,如若不然,我今夜就把你杀死在此地。” 那女子却是不怕,说:“事已至此,要杀便杀!” 由越说:“倒是嘴硬。你昨夜骗人钱财,怎么就没想到今夜之结果呢?” 那女子听了突然哭了,说:“公子,你是不是认得昨夜那个叫来福的人?” 由越说:“认得又怎样?” 女子说:“如若认得,还请公子引见,小女子一定磕头赔罪。” 由越说:“又在玩什么花样呢?” 女子说:“如若玩花样,让我不得好死!” 由越说:“让我如何信你?” 女子说:“公子身上可曾有何毒药?” 由越说:“你要毒药何用?” 女子说:“你将毒药喂给我,这样不就信我了吗?” 由越说:“看你如此急切,想找来福何事?” 女子说:“实是有天大的事,你将毒药喂我少量吃下,我便跟你走去见那人。” 由越说:“好,我身上正有英雄散,你可敢吃?” 女子犹豫片刻,说:“这虽是无解的毒药,但我也是愿意。” 由越并没有带着英雄散,不过倒是兜里有点白石灰,他拿到女子的面前,说:“你可想好了,此药无解,除非有裂雄花,可是世上这裂雄花是何等珍稀,所以,你吃了就是个死,你可愿意?” 女子咬了咬牙,说:“只要能让我见上来福一面,就是死了也是情愿。” 由越说:“好,你吃了这英雄散,便告诉我你们怎么装神弄鬼的,如何?” 女子说:“我吃了这毒药后,也是见到了来福管家才能说。” 由越心里想,此地凶险不宜久留,能把此女子带回中兴矿局,就不怕她不说实话了,因此手捻了一点点白石灰喂入她口中,然后解开了她的绳子。 女子看了看由越,不经意间脸上却飞起了红晕,竟然有些许的害羞。由越说:“我还有一个同伴,是不是让你的人给引到一边去了?” 女子刚要回答,谁知突然从一边跑来那个白衣女子,过来拉起红衣女子就飞出了树林。 红衣女子并不情愿离开,白衣女子说:“妹妹,这单生意不能再做了!”却是一口的生硬话语,咬字极为不清楚。 原是她以为红衣女子是一心想把由越骗到通灵观的,所以才这么说。 待她们走远了,黑虎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船主,你,你没事吧?” 由越说:“怎么,那白衣女子武功不弱?” 黑虎说:“看来,是在我之上。” 由越说:“怪事了,在你之上为何没有杀你?” 黑虎说:“我也是纳闷儿。” 由越说:“你就跟她一直打斗吗?” 黑虎说:“是啊,她武功胜我,所以我摆脱不掉她。虽然也是担心着船主的安全,可这女子纠缠不休,也是没办法再来找船主。” 由越说:“打斗的时候是否跟她说了什么?” 黑虎说:“她一直鬼哭狼嚎的,我摆脱不了她就心烦,跟她说了,昨日你们吓唬来福的那一套,可吓唬不了我们。那女子一听也不跟我打斗了,直接飞入空中寻找你们,然后就这样了。” 由越说:“那就对了。想是她们也只是想坑骗些钱财,倒不是想害人性命。所以,昨夜来福没死,咱们今夜也是没死。” 黑虎说:“船主,太凶险了,以后再来可得再多带些人手。” 由越说:“我分析的没错,你看,咱们不是好好的吗?” 黑虎说:“可是,可是,咱们就不该来冒这个险,太不值了。” 由越说:“怎么会呢,我觉得可是太值了。” 黑虎说:“船主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对我来说就是不值。” 由越说:“放心,这不是没事吗?依我猜啊,那两个女子肯定还是得来找咱们的。” 黑虎说:“船主,一个女子我都打不过,两个的话肯定是死定了。” 由越说:“死不了的,放心好了,她们得听咱们的话。” 黑虎笑道:“船主,你是不是对那红衣女子做了什么?” 由越说:“做是做了,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黑虎“嘻嘻”一笑,说:“船主,你就是做了什么,我也是不知道。” 由越说:“你就乱说吧。不过呢,咱们得留下点什么,让那女子来找咱们。” 黑虎说:“船主,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她们跑都没地跑呢,还会去找你?” 由越说:“那是自然,说她会去找,她就一定会去找。” 黑虎说:“船主,你到底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由越附到他的耳朵上,小声说:“我怕她们在暗中偷听,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黑虎点头,说:“我知道了。” 由越大声说:“女妖,我在岩石上刻下我的地址和姓名,如果需要的话,就去找我。” 说完,拿起了黑虎的剑,在岩石上刻下了“中兴矿局由越”六个大字,然后与黑虎一起寻找出山的路。 中兴矿局的会宾堂布置得十分典雅,五间磨砖对缝铺地的大厅,被粉饰得雪白铮亮。后墙正中挂着一幅山水中堂,中堂两边的对联是张莲芬亲自选写的: 两脚不离大道,吃紧关头,须要认清岔路; 一亭俯看群山,占高地步,自然赶上前人。 中堂下,靠后壁摆着一个红豆木的条几,条几正中,放着一张大自鸣钟,两边两只古铜吉鱼水情古磬,再两边是两盆同科属而不同品种的花,一盆是红孔雀,一盆是蟹足霸王鞭。那红孔雀正在开花,这花很奇特,外面深红,里面洋红,喉部却是绿黄色,花被张开翻卷着,花丝及花柱弯弯曲曲,极为美丽;这蟹足霸王鞭虽然没有开花,倒也十分可爱,鲜绿的茎枝成簇地悬垂着,一根枝条由若干节组成,每节呈长椭圆形,加上两缘有少数足齿,看上去,活脱脱地像一个蟹爪从盆子里伸出来。这两盆花的花盆非常名贵,是永和窑烧制的白釉瓷,八棱,棱与棱的每个面都有一种名贵花的图案。在这屋子当中,把三张八仙桌由东向西地并在一起,摆成了一个很规矩的长方形;这桌子上铺着雪白洋布,四面直垂到地。桌上除了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白茶碗外,并无陈设。在桌子四周十四个人坐的,全都是漆成猪肝色的立背椅,使这些坐习惯了八仙椅的绅士们感到十分地不舒服,但现在时兴如此,谁也无可非议。 张莲芬独自一人坐在桌子的东头顶端,成了今天会议的当然主持人。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冷漠的,但这冷漠中似乎含着谦卑温和的笑意。看来,他在竭力地想当好这个东道主。在他的左上方坐的是范长宇。今天,他有点受宠若惊地局促不安,自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怎么能和这二品衔的道员平起平坐?而且按照本地旧俗,他还是坐在最上首的席位上。但客从主愿,只好如此。为了解除这不安的神情,他不时转过脸去,向紧挨着他坐的唐金铭窃窃私语。 唐金铭刚失爱子,内心痛苦不堪,但仍然装作平静的样子,时而心不在焉地对范长宇向他的窃窃私语微微点几下头,算是对他的回答。这神情,很有点不卑不亢。下余的绅士们,包括由越、柳小叶等在内,都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大戏”开演。 张莲芬呷了口茶水,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全场的人,声音有点嘶哑地说:“卑职来峄县枣庄中兴矿局已有些时日了,本打算早日请诸君一叙,但由于公事繁忙,一直未能如愿,今日相邀,想先开个商讨会,然后想再邀请诸位再来中兴矿局搞一个重办中兴的奠基仪式,实在是打扰诸位先生了。”说着,张莲芬站起身来,双手抱于胸前相谢。 “大人客气了。”全场人呼啦啦地站起身来,拱手还礼,异口同声地说。 张莲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他仍站在那里,重新用眼扫视了一下众人,便用那嘶哑的嗓子庄重地说:“据我来此地了解所知,德国人现在前来,打算占夺此矿,还望诸位能够凛然正气,不惧威胁,拒绝利诱,驱走洋人,保住中兴矿局,灭了洋人的威风,长我天朝臣民的志气。” 唐金铭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他望了望在场的诸位绅士,用目光告诉众人,他要代表大家说几句应酬的话。实际上,这是多此一举,这么些年来唐举人一直是峄县众绅士当然的首领。每遇到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微微躬了躬身,拱手说道:“大人言重了。不瞒大人说,中兴矿局自筹办以来,毁我田地,伤天害理,败坏世风,扰我人心,实为灾难啊。天随人意,中兴矿局自行倒闭,这本是我乡民人心大快之事。没想到洋人又要来此办矿,嘿嘿!”他冷笑了,一双温和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含有杀机的光芒。顿了顿他以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补上一句,“我等岂能安然处之!” 张莲芬听了,心中一颤。心想,这个“地头蛇”看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待唐举人坐下后,自己也坐下来,然后望着众人加重了语气说:“唐举人虽然年迈,尚有一片爱国之心,实在令人敬重。当今,天朝志士仁人,都在呼吁变法,学习西方走实业救国的路子。皇上也颁发了多次谕旨,实行变法,效法西方。我想今天在座的每一位先生,一定都是有爱国之心的,一定都会支持的。”他说到这里,用目光瞥了一下在场的众人,话头一转说,“本官这次来,是为响应皇上兴实业救中国的号召,特来接办中兴矿局的。我宣布,从今天起,原中兴矿局更名为‘商办山东峄县中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我任公司总经理。以后,还望诸位先生,给予大力协助。你们可以入股参与,还有,将来占用谁的地,也要配合租给我们。中兴矿局原来是租用唐举人的地,现在还请继续租给我们,至于枣庄、山亭那些私家小煤窑嘛,要一律关闭!” 张莲芬的话像一枚炸雷,把在场的众绅士震得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讲一句话,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唐金铭的脸上。 此时,端坐在那里慢慢呷着茶水的唐金铭,听了张莲芬的话,蓦地怔了一下,刹那间他明白了,在张莲芬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原来他是在不知不觉地绕着这位道员设下的圈套走的。他忿然了,双眉紧蹙着,眼睛里时时闪现着含有杀机的光。当他发现众绅士在一起望着他时,忿然的神情旋即消逝了,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他是一个沉着稳重、城府很深的人,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不安的神情,他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听张莲芬继续讲着,“本官目睹中兴矿局倒闭,实在惋惜。现在德国又强占了胶州湾,签了《胶澳租界条约》,这等于‘狼’合法地走进了家园,来到了‘羊圈’旁边,只等吞噬‘羔羊’了。为了保我权益,富我天朝,特请命于皇上,来此振兴实业。” “大人的爱国之心,令我等敬佩。”唐金铭说着,缓缓地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两眼望着墙说,“要说大人怕洋人占夺此矿,来保权益,我想大可不必,有鄙人在此,一定力保这块土地决不允许一个洋人踏入,请大人放心。至于大人来重振中兴矿局一事嘛,”唐金铭把话顿了顿,把目光从墙上收敛回来,望了众人一眼,然后落在张莲芬身上,“还要请您三思而行,以小人之见,还是不要重办为好。” 会场上一时沉默了。 唐金铭坐下来,两眼逼视着县令,“老父母,您是一县之主,乡民的父母官,总该了解民心吧?” 范长宇没有思想准备,被唐金铭猛地一问,竟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他才文不对题地连连点着头:“好商量、好商量。” 张莲芬看唐金铭要拉出范长宇出来为他帮腔,心想,范长宇真的站出来替绅士们说话,事情就更难办了,现在必须马上压住他们。他直直地盯住范长宇,接住他的话,语气有点激昂地说:“这不是什么商量不商量的事,当今时势国世艰难,我们是大清的臣民,也是炎黄子孙,应该上下一条心,响应皇上号召去兴实业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矿山,让我们贫穷的天朝富强起来,只有这样洋人才不敢欺负我们。”顿了顿,他用那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他身旁的范长宇脸上,接着说,“现在中兴矿局倒闭,洋人跑来抢夺的时候,我们怎么能畏难苟安,不为天朝出力呢?” 张莲芬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刚才,看到唐金铭要范长宇出面说话,他们心里明白,这是唐举人暗示大家,是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有的绅士正想把事先准备好的话端出来,却被张莲芬义正词严的话震住了,谁也张不开口,更不敢轻易冒犯道员大人的神威。屋子里出现了可怕的寂静。 唐金铭端坐在那里,他两眼凝望着对面的墙壁,久久沉思不语。中兴矿局倒闭后,他用尽了心机,请县令,禀巡抚,一心想要矿局早早地把洋机器搬走,去掉他的心头大病,这样才能保住他的私家小煤窑。可就在这时,这位道员来了,不光要重办煤矿,还要关停他与锅伙合办的小煤窑,那可是他拿梅三的命换来的,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口气他咽不下,他不能让这位道台走通这条路。突然,他转脸紧盯着张莲芬,不紧不慢地说:“大人之言差矣!中兴矿局倒闭,乃是老祖宗在显灵。重本抑末、贵利贱义、黜奢崇俭,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治国法宝。大人如果坚持办矿,上不合天意,下不顺民心。大人,您怎么能说成是为天朝出力呢?” 张莲芬的一双眼睛里,射出了逼人的寒光,这道寒光和唐金铭投来的倨傲自信的目光对峙着。他望了望把目光全集中在他和唐金铭身上的众绅士们,在他们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惊讶、惶恐、敌视、嘲弄的复杂神情,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地方上的一股顽固势力在向他挑战。他忿然了,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声音低沉而动情地说:“唐举人,您刚才所说的治国法宝,正是我天朝当今病症所在。据本职所知,在欧洲各国正处于蒙昧时期,我们中国就有了光辉灿烂的文化。我国人民发明创造的指南针、造纸、**和印刷术推动了全世界文化和生产的发展。在元朝时,意大利有个叫马可?波罗的旅行家到我们中国来住了十七年,还在元朝当过官,他回到威尼斯,曾把他在中国所见所闻,写了一本《马可?波罗行记》,赞扬我国是东方文明昌盛的富庶之国。可是,近一二百年来,由于我天朝因循守旧,深闭固拒,尊己而抑人,龚自珍先生曾说,这些旧传统、旧礼教,迫人‘卧之以独木,缚之以长绳,俾四肢不可屈伸’,致使我国痹痨之疾,殆于痈疽,民穷国衰,落后于欧洲各国。因此,洋人才敢横行于我国,任意瓜分我国土,掠夺我财富,**我人民,这怎么能令我们再忍受下去呢?”他停了停,望着唐金铭说,“唐举人,事到如今,我们再也不能按老祖宗留下的那一套搞下去。那一套,就好比是一塘死水,发臭了,我们现在必须把河里的清水灌进去,把这发臭的死水换掉。只有这样,塘里的鱼儿才能生长,我想,您是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道员大人,”唐金铭喊了一声,停住了。人们惊愕的目光一齐转向了他,只见他那肥肥胖胖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神色愠怒,一双眼睛里似乎含着悲哀,他像是望着众人,又像是谁也没望,声音有点颤抖地说,“离经叛道,伤天害理,老祖宗的在天之灵是不允许的。”顿了顿,他的语气平静了,以嘲弄的口吻自问自答:“富国强兵?搞洋务的官们哪个不是打着这张招牌?富了谁?富了他们自己!听说那合肥城都改姓李了。嘿嘿!今天又有人打着这块招牌,像搞洋务的那些官员们一样,来吓唬人了。” “我说几句。”坐在桌子边角上的由越站起身来,扶了扶眼镜说。聪明的由越听了唐金铭的“那合肥城都改姓李了”的话后,立即悟出了这是老奸巨滑的唐金铭“一箭双雕”的诡计:一是借李合肥之名,骂道员张莲芬和李鸿章是一丘之貉;二是向众绅士们暗示,这次来办矿是和上次办矿一样,损我们利益,他们分钱的事,千万不能同意。他想为道员辩白、解释。但当他把目光移向张莲芬时,张莲芬向他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此时,张莲芬向众绅士望了望,冰冷的脸上流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温和地说:“希望大家都要像唐举人那样,打开窗户说亮话,本官一定洗耳恭听。” 张莲芬反常的举动,倒使众绅士看了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两位本想发言的绅士,翕动了一下嘴唇,话却没有说出来。 会场上又一次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好,既然大家都不讲,我再说几句。”张莲芬打破了持续很久的沉默。然后,他提高了嘶哑的声音,“我赞成唐举人对洋务运动的看法。是的,官办工业,有亏无盈,任用私人,朋比分肥,官督商办,实则官掌握大权,最末使商本亏损干净;官商合办则只准商人附股搭股,毫无权利,最后,有的被挤垮,有的被洋人吞并。但是,”他话头一转,“我们也应该看到另一面,没有洋务运动的推动,今天在我们这块国土上,连这几个可怜的工厂、矿山也不会有。有人趁机捞油水的问题,皇上已有明察,现已谕旨众人为之,私人可以集资入股,修铁路、造机器、开各矿,并且向商人提供贷款,对工厂减缓税收,以此来节制洋人的掠夺,走中国自己的富强之路……” “且慢。”唐金铭站起身来,拱手对众绅士说,“诸位弟兄,商贾之家全无百年不败者,我们还是务本重农为好。”停了片刻,他又一拱手,“小人为乡民利益,绝不辜负诸位先生对我的期望。” 有的绅士被张莲芬的参与入股的事吸引住了,本想议论议论此事,被唐金铭这么一说,再也没人敢吭声了。 张莲芬听了唐金铭的话,脸色骤变。他心想,这举人真是个老顽固,如果不压住此人,中兴公司今后的一切事情都会办不成。软的看来不行了,必须来硬的。他猛地站起身,大声喝道:“唐举人,当今国情,国尚农则守旧日愚,国尚工则日新日智,现在我奉皇帝旨意,你本人不但不支持,反而煽动众人,是何道理?” 唐金铭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显得非常平静,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讥笑。他一只手轻轻地敲着桌面,瞥了一眼众人,然后望着张莲芬说:“道员大人,不,应该是总经理,请您息怒。农以地为本,小人不敢再租地办矿,也不敢参与入股重新办矿,至于别人嘛,”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众绅士,“概不干涉!关于您奉皇上旨意来办矿之事,小人岂敢反对,不过,皇上恐怕并没有批准您要租我们的地让我们参与办矿之事吧?” 张莲芬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怒火,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他望着站在那里装作正气凛然的唐金铭,望着正向他注目凝望的一张张显露着得意神情的绅士们的面孔,他感到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这屈辱刺激得他清醒了,为了他的尊严,他紧紧地闭着口,这愤怒的火焰只好从他的一双眼睛里喷射出来,他两眼紧盯着唐金铭,冷冷地说:“唐举人,你要知道,我是原中兴矿局的股东,来此接办中兴矿局原是天经地意的事,以前唐举人租给我们的地用来办矿,现在仍然有效,您大概知道吧?” 唐金铭哈哈大笑起来,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总经理,小人办事从来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大概峄县人也是人人皆知,我们唐家做生意也是最讲诚信。小人的大儿子唐大德,就是因为失去了诚信,而丢掉了性命。”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儿红了,他擦了一下眼睛又说道,“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们当然要讲诚信,所以我在这里承诺,中兴矿局的租地合同还有半年的期限,半年之内,原矿局所租的一切土地,中兴公司尽管使用。半年之后嘛,这土地,”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说接着说,“我可就要收回了。”唐金铭说着,向张莲芬及众绅士道,“总经理、诸位,请原谅小人冒昧,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张莲芬端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令人畏怯的冷笑,他瞥了一眼正向门外走去的唐金铭,转眼又望了望木然坐在那里的众绅士,自言自语地说:“好啊,我是很喜欢有人挑战的。”然后,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像是在故意说给向外走去的唐金铭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三个月之内,我要让地下的黑煤看见阳光!” “商讨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待众人走后,张莲芬对由越说:“由师爷,这奠基仪式咱们不开了,你给我出一份招收窑工的告示,招了人,咱们就算是开工了!” 由越答应了下来,这时,突然张福过来禀报,说:“由师爷,门外有一个红衣女子求见。” 由越一愣:“怎么,你认识吗?” 张福说:“小人并不认识。我看了,那姑娘却是非常漂亮的。问她叫什么,为什么要见由师爷,她却说她是女妖,让我就这么说您一定知道她是谁了。” 张莲芬与由越都是愕然一下,这么介绍自己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由越马上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请她进来。” 由越急步向外走,心里却是欣喜若狂。 第十二章:母夜叉 红衣女子就是前几天夜里遇到的“女妖”,见了由越却是不怕,小嘴儿一撅,说:“你就是由师爷啊?昨夜太黑,没看清楚你的脸。” 门房几个值班的听了,误会了意思,捂嘴笑了。 由越让她进来说话,红衣女子说:“来福管家在吗?我要见他。” 由越只好说实话:“来福已经离开峄县了。” 红衣女子不乐意了,说:“你这不是骗人吗?” 由越说:“骗你来中兴矿局,也是想向你询问一些事情。” 红衣女子说:“休想!我是要见到来福管家才会向你解释一些事情。既然他不在,还请你把解药给我了!” 她语气强硬,由越心里极不舒服,因此说道:“我凭什么要给你解药呢?” 红衣女子说:“那就对不住了!”说完摆了个架式就要动武。 美兰听丫环说有个红衣女子来找由越,心里一万个不放心,所以走到门外来看,见到那红衣女子要动手,她飞跃到由越前面,叫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红衣女子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一拳就向美兰打了过来。美兰闪身躲过,与她打了起来。 红衣女子的武功极高,美兰渐感不支。黑虎在边上见了,也亮出宝剑加入战斗。红衣女子仍然没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三两招后已是占尽上风。 张福也带了人来,纷纷亮出兵器围了上来。毕竟人多势众,勉强压住了红衣女子的进攻。 打斗正酣,突然一个白衣女子骑了一匹枣红马从山下奔来,叫了一声“妹妹快走!”,然后拨转了马头。 红衣女子腾空飞起,稳稳地落在了白衣女子身后,两人绝尘而去。 黑虎说:“这个白衣女子,原来是个外国人啊?” 白衣女子金发碧眼,所以黑虎才会这么说。 美兰说:“由师爷,你认识的女子可真不少,竟然还有洋妞啊?” 由越知道她是嘲讽自己,只是笑了笑,并不理会。 中兴公司为了给“招收窑工”造声势,包下了峄县柳琴剧团二十台大戏,一天三开锣,萧条了许久的峄县城,一时又沸腾起来了。 戏台搭在县衙的西面,一座倒塌的龙王庙旧址的土台子上。明代成祖年间峄县大旱,数千名乡民聚于此处求雨,不几日,有人见一道黑烟从地下冒出,腾入空中,顿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乡民们感于龙王爷的恩德,便凑集银两,在此修了座“龙王庙”。因为这“龙王庙”前有一片大空地,这空地是修庙时买下的,无人过问,所以外地来峄县打拳卖艺的,拉班子唱戏的,本地逢年过节耍龙的,踩高跷的,总会选择这里。不知从何年代开始,这里又兴起了庙会,庙会每月都有,时间是每月的初五、初六、初七三天。有生财之道的人,在龙王庙周围垒起了烧饼炉,盖起了馍馍房,羊肉汤、辣汤、丸子汤、糁汤也相互媲美。也有的人搭起了棚子,卖个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除庙会外,每旬逢三、六、九,四周的乡民们,总像潮水般地涌来赶大集。慢慢地,这块地方竟然成了峄县内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虽然“龙王庙”因长时间无人修缮倒塌了,但商业中心却日日繁盛。 戏台搭得很阔绰,长、宽各约有两丈余。土台子上虽然高出地面不少,但仍在台子上楔了木桩,在高出地面约三尺左右的木桩上,横七竖八地架着木棒,木棒上铺着木板,台子周围与顶棚是用杉条棒搭成的起脊屋架,屋架上盖着用白洋布做成的“戏棚”,远远看去,非常壮观。在红台左边的木杉条柱上,挂着一块高丈余,宽约二尺的大木板,木板上贴着用红纸写的中兴公司的招工告示: 原中兴矿局更名为“商办山东峄县枣庄中兴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现招窑工一千名,从明日起开始到公司所在地报名,领取通知书,待遇优厚,尤其欢迎老窑工报名。 中兴公司 戏台的前上方横梁上,挂着两盏汽灯,从来没见过西洋玩艺儿的乡民们,都在指指戳戳地议论着。 中兴公司的这一手真灵,大戏一开锣,就把峄县四周的成千上万的乡民们吸引来了。这是农事不太忙的季节,乡村的人一年到头没有凑热闹的机会,这又是峄县有名的剧团演戏,即使有的乡民有事干,也千方百计赶来风光风光,寻个热闹开开心。各种小生意摊贩,这时也应运而生,也有的从四面八方闻迅赶来。推车的、挑担的,各自选择了适宜的地点,有的用箩筐摆开摊子,有的还撑起了独杆白布遮阳棚。卖炒花生的、卖糖炒栗子的、卖五香酱油瓜子的、卖猪头肉的、卖烧鸡的;还有熬灶糖、卖煎包、菜煎饼的,都支起锅灶,飘起阵阵轻烟,发出一股股诱人的香味。那些卖卜、算卦、相面的,有的在面前放一张桌子,两条凳子,设了摊,有的在地上铺了一块白布也算设了摊。各种摊贩都吆吆喝喝地招徕顾客,围观最多的地方是摆地摊卖“大力丸”假膏药和敲着小锣耍猴的,那卖山楂球糖葫芦的小贩也不示弱,在熙去攘来的人群中窜来窜去,好不热闹。中兴公司醒目的招工启事,经这些小商小贩,看戏的乡民们一传播,真比包公放粮的消息传得还快还远,一时,枣庄周围数十里远的村庄都知道了。 老窑工徐龙河和儿子徐大民打了猎物到峄县城来卖,听说中兴公司重开,禁不住流下了泪水。七年多前,他本是当天出事的那个班,可是当时十三岁的儿子徐大民拉肚子,他要带儿子去看病,所以就跟大成子换了个班,没想到却因此捡了一条命。 这七年多来他一直心存愧疚,感觉到对不起大成子,更对不起大成子的家人。他极力弥补着心里的亏欠,包下了大成子家里的所有活,照顾着大成子的父母妻儿。虽然如此,他也是一直感觉着哪里不对,总觉得不该死这么多人。以前也出现过透水事故,可总有活着的矿工跑出来。这次,一千多人竟然无一生还,让他怀疑这里面似乎有事儿。 可是怀疑终归是怀疑,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调查清楚。好在老天开眼,让中兴公司重开,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能再进中兴公司,或许就能够慢慢找到真相。所以,他告诉儿子说,他要去报名。徐大民哪里放心父亲一个人去当矿工,也要跟着去。徐龙河说:“不要,你就在家里打猎。咱们家得有个男人,如果我死了,你要照顾好家里,更要照顾好大成子家里。” 徐大民听了父亲的话更不放心了,说:“爹,那你也别去了。” 徐龙河说:“不,我必须去!” 他们一边摆着摊卖猎物一边说着报名的事,由越挤在人群中就看到了他们。 徐龙河与由越的父亲于大洪是结拜兄弟,所以由越认识他们父子。这么些年来,由越从一个又小又瘦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再加上穿戴不俗,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再加上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当初的那个于小保。 看到故人,由越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主动上前搭讪,询问他们出售的猎物,然后让跟着他的黑虎买下了全部的猎物。 由越只能是装作不认识他们,说:“老人家,这中兴公司招工,您打算去报名吗?” 徐龙河说:“去啊,我可是老窑工了,就不知道他们嫌不嫌我年龄老。” 由越说:“没有年龄的限制,我听说了,特别欢迎老窑工。” 徐龙河说:“老窑工有经验,真要是出了事,在井底下也知道怎么做。” 徐大民说:“爹,这还没去呢,你怎么老是出事不出事的,还是不要去了。” 徐龙河说:“这就要有个提前准备,否则真出了事那可就要多死人了。” 由越说:“老伯您说的对,这也是中兴公司只所以欢迎老窑工去上班的原因。” 徐龙河说:“小伙子,听你的意思,你八成是中兴公司的人吧?” 由越说:“也算是吧。” 徐大民说:“太好了,这位大人,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我爹才是。” 由越说:“这是自然。你们也多多宣传一下,多请老窑工们回来。” 徐龙河说:“好啊,只要是能重办中兴公司,我的这些老兄弟们都会支持的。”说到了这里,他却突然流下了泪来。 徐大民说:“爹,你怎么又哭了?” 徐龙河说:“哎,想起了我那些死在井下的老兄弟们啊!他们至今还被埋在冰冷的井下,连尸骨至今都没有找到。这都让冷水泡了七年多了,还有谁会想着他们呢?” 由越想到了舍命救他的父亲,鼻子禁不住一酸,可他又不能流泪,只能强忍着,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去走了。 “我是不是要给父亲立个牌位呢?这样也好每年祭奠一下。”由越心里这么想着就走出了人群。 黑虎本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由越的,可是跟着跟着,他就让街上玩杂耍的吸引住了。 在人群外,由越看到了人群里的洋人。德璀琳带着他的两个女婿,手里托着鸟笼穿行于市。 这些洋人已经霸道惯了,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有不小心碰到他们一下的中国人,马上就会招来一顿拳脚。 由越紧皱了一下眉头,他在心里想现在真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要让他们滚出中国,滚出峄县。 正在他想着这事的时候,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提到了空中。 由越吓了一跳,禁不住“啊”了一声,他扭过头细看,提他的却是红衣女子。由越说:“放我下来!” 红衣女子却不理他,飞跃到了房顶。 黑虎听到了由越有惊叫,等到他看到的时候,红衣女子已经提着由越上了房顶。他急忙去追,可是哪里能追的到。 黑虎今日是带了十多个弟兄分散在由越的周围保护的,一来他们都被集市上的各种好玩的东西吸引,二来也是大意了,以为大白天在集市上不会出什么事。 十多人跑到房下,却看到白衣洋女子早在那里准备了两匹马,红衣女子与由越共乘一匹绝尘而去。 由越倒是不怕,他极力挣扎想掉下马,红衣女子在他背上点了一下,封住了他的穴位,让他动弹不了。 由越说:“你们想干什么?” 红衣女子说:“要解药。” 由越说:“哪里有解药?给你吃的不过是白石灰,死不了人的。” 红衣女子怎肯信他,说:“骗鬼去吧,今日你不给我解药,我便与你一起死!” 由越笑道:“好啊,在下还未娶妻,咱们一起死倒是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 红衣女子气得用马鞭在他身上抽了一鞭,由越痛叫了一声。红衣女子说:“再乱说的话就不是这么抽你了。” 由越说:“吃了英雄散的人都是一身英雄气,一心只想做英雄,三天不治便会身亡,你一没有英雄气,二也过了三天了,怎么会是中毒呢?” 红衣女子听了这话勒住了马,白衣女子也急忙勒马,回头问道:“眉眉,怎么了?” 红衣女子说:“海迪姐,我好象没有中毒。” 由越说:“什么是好象啊,本来就是没有中毒。” 白衣女子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中国人,最是狡猾,眉眉,不能轻信啊。” 红衣女子说:“英雄散中毒的症状我还是听说过的,确实如他所说,如果三天不治就会死亡,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 由越说:“你若不信,可以再吃点白石灰。” 红衣女子说:“为什么要再吃?” 由越说:“你是真笨啊还是假笨啊?” 红衣女子仍是不懂,说:“我是真不知道。” 由越说:“再吃一点,你就知道味道是一样的了,就会信我的话了。” 红衣女子果然就信了,说:“那你还有吗?拿给我一点吃。” 白衣女子却看出了端倪,说:“眉眉,他,坏坏的,是捉弄你呢。” 红衣女子这才明白,举起皮鞭又抽了由越一下,比上次更重了。由越大叫一声,说:“死丫头,你也太狠了!” 红衣女子说:“以后说话要正经一点,要不抽掉你一层皮。” 由越说:“好了,我也没害你,放我下来吧?” 红衣女子说:“那个来福管家去了哪里?” 由越说:“他去了天津,去投靠袁世凯去了。” 红衣女子说:“此话当真?” 由越说:“一个人的去向我有必要骗你吗?” 红衣女子说:“那可说不准,你是个坏人。” 由越“哈哈”笑了,红衣女子说:“你笑什么?” 由越说:“你们装神弄鬼的骗人钱财,现在倒说我是坏人了,岂不可笑?” 红衣女子的脸顿时红了,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由越说:“笑话,哪个杀人犯也不是说自己只想杀人的,都说自己是被逼的。可是,又有什么人是逼你非要去做坏人的呢?你想一想,天底下哪一个做父母的不是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好人的呢?可是,又有多少人是听父母的话呢?如果大家都听了,这天底还会有坏人吗?” 红衣女子听到了这里似有所动,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解开了由越的穴位,然后把他狠狠地丢到了地下,用鞭子指着他说:“你又不是我的父母,干嘛要来教训我?我告诉你,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你为什么要乱说?我讨厌你,这辈子都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杀了你!”说完打马而去。 过了好一会黑虎才带着手下骑了马过来,看到由越没事松了口气,慌忙过来赔罪。 由越说:“没事,她们不会杀我的。” 黑虎说:“都是小的太大意了。” 由越说:“这次是没事,只怕下次就不行了。她刚才跟我说,再见到我绝对要杀了我,我看不像是说着玩的,以后要当心了。” 黑虎说:“是,以后我们一定看得紧些。” 由越说:“不说她们了。我倒是想整治一下洋人,咱们得想个办法了。” 依着黑虎的性子,真想杀了洋人。可是,一来没有正当的理由,二来也是杀洋人的罪可是最重的。当今朝廷最怕洋人,别说是杀洋人了,就是有惹洋人不高兴的人和事,也是重罚。 峄县柳琴剧团唱戏的头一天,张美兰也去了,也看到了洋人的飞扬跋扈,气得她一心想整治一下洋人。 晚上美兰去由越住的屋子让由越想个办法的时候,由越跟黑虎却正在商量着这事呢。 美兰是个心急的人,看到黑虎和由越便说:“你们都是死人吗?为什么要让洋人在峄县的地盘上欺负咱们中国人呢?” 黑虎一听不高兴了,说:“哎,张大小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船主可是小老百姓一个,有什么能力去惩治洋人?倒是你啊,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竟然眼看着洋人欺负中国人而袖手旁观,这才是个死人呢!” 美兰说:“你就是瞎说,我这不是找你们来出个主意的吗?” 黑虎说:“笑话,有这么来找人出主意的吗?” 美兰说:“那你想要我怎么办?让我磕头求你们吗?” 由越不想再看他们斗嘴,说:“行了,你们就别吵了。我也是一直在想着办法。来福前几天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说那个德国洋人德璀琳有两个最爱,一个是女儿海迪,还有一个是他养的鸟。今日白天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叫白衣女子为海迪,想来就是德璀琳的小女儿了。” 美兰说:“怎么,那个洋妞又找你了吗?由师爷可是艳福不浅啊!” 黑虎说:“确实,走到哪里都有吃干醋的人呢!” 美兰气道:“黑虎,你不说话会死啊?” 黑虎说:“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由越说:“你们就别闹了,咱们说正事。现在要说整治海迪的话,为时过早,因为还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白衣洋人大概是海迪,那个红衣女子叫眉眉的,又会是谁呢?” 美兰醋意上涌,说:“怎么,由师爷都知道那个红衣女子叫眉眉了?好酸的名字啊!” 黑虎说:“你可比这个名字还要酸。” 由越还没等美兰还嘴,便说:“我也是听她们二人相互之间叫名字才知道的。想是第一次在黄丘山套的时候,我听到的也不是叫妹妹,而是叫眉眉了。对于她们二人,只是知道她们的名字,还有就是知道她们武功极高,其它的也是不清楚了,所以,不大好对付。但要吓一吓德璀琳的话,显然在他的鸟上动动文章还是比较可行的。” “这在鸟上动动文章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由越的话音未落,突然从房顶上跳下一个女子,接着由越的话在院子里说道。 美兰吃了一惊,叫道:“什么人?” 由越和黑虎都没有动,房门打开,江小珠走了进来。 美兰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心里虽然有点怕,但嘴上是不服输的,她说:“真没礼貌,竟然偷听我们讲话!” 小珠说:“我才没想偷听呢,只是看到房顶上的守卫下去喝酒了,这才想到房顶上来提醒一下黑虎哥啊!” 黑虎吓了一跳,慌忙跑了出去。 由越说:“小珠,你确实挺坏的。他们看黑虎跟着我聊天一定没啥事,这才松懈了一会下去喝点酒,又不会有什么事,你这不是让黑虎责罚他们吗?” 小珠与美兰几乎是同时说道:“不对!” 二人发现同时说出了此话,都觉得有点尴尬,美兰就瞪了小珠一眼,小珠说:“看看,张大小姐肯定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时刻不能松懈对船主的保护,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啊。” 美兰说:“我才不是这么想的呢,这样的花心鬼,死了才好!”说完气冲冲地转身而走。 由越说:“怎么,你不想惩治洋人了吗?” 美兰说:“管我什么事呢?我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你有人帮忙,还有洋妞帮你,我这不是多余吗?”说完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由越拿她没法,摇了摇头说:“这个脾气啊!” 小珠凑到了由越面前,说:“船主,她是喜欢上你了吧?” 由越笑道:“瞎说,你见过这么喜欢一个人的吗?” 小珠说:“这不是见过了吗?你不是女孩你不懂,我看出来了。” 由越说:“看出了什么?” 小珠说:“看出了醋意。” 由越“呵呵”一笑,说:“大小姐的脾气都是如此,惹不得。小珠,你说你能整治德璀琳?” 小珠说:“倒是可以整治一下他养的鸟。” 由越叹了一口气,说:“哎,说来惭愧,咱们中国人恨透了外国人,却又拿他们没有办法,倒要拿两只鸟出气了。只是,不要伤了它们性命。” 小珠说:“放心,要杀也是杀了这个德国佬,怎么会去伤那两只鸟呢?” 由越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小珠说:“船主,交给我的事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办好的。” 由越说:“小珠,这么些年来,可是多亏了你和你父亲。” 小珠脸上一红,又往由越跟前凑了凑,说:“由越,你为什么老是跟我这么客气呢?” 由越一愣,没想到她会直呼自己的名字,一时慌了,说:“小珠,你叫我什么?” 小珠说:“你叫我小珠,我便要叫你由越,我不想叫你船主。” 由越看她又凑近了一步,急忙后退了几步,都快到墙角了,说:“你若不想叫我船主,那就叫我大哥好了。” 小珠喘着香气,说:“好啊,由大哥!” 黑虎正好推门进来,他说:“怎么,船主成了你的由大哥了?” 小珠恼了他突然进来,说:“才不让你管呢!”扭头走了出去。 黑虎说:“怎么,你到哪里去?” 小珠说:“自然是回运河喽!我就是运河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待她走远了,黑虎对由越说:“船主,那两个守卫值班私自喝酒,我让他们回家了。” 由越说:“黑虎,惩罚过重了,教训他们几句就是了。” 黑虎说:“船主你就别管了,如果不重重地处罚他们,其他人都会跟着学,那你的安全可就没保证了。” 由越说:“好吧,这一块既然交给了你,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好了。” 黑虎说:“船主,你说这世上的女子都是这个德性吗?看看那个张大小姐,再看看这个江小珠还有那两个什么红白衣女子,怎么都像是公主呢?” 由越说:“也许是环境造成的吧?其实她们并不坏,心地也是很善良的。” 黑虎说:“还有那个海迪和眉眉,好象也是强势的,都不像是女孩子啊。船主,你就没有遇到过贤良淑德一点的女孩子吗?” 由越点了点头,说:“有。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下着大雪,我母亲病了,我到台儿庄的镇上买药,可是带的钱不够,我又一心只想着救我娘,便拿了药丢下那些不够的钱往外跑,就被药铺的人在大街上追到了,然后好一顿揍,还放了恶狗来咬我。幸好有一个过路的小女孩拿着棍子冲了过去,拦下了恶狗。她又补交了我欠的药钱,还帮我擦了身上的伤。虽然后来因为煤矿出事故我父亲去世,我又被困在井下,我母亲还是去世了,但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我一直记得。若没有她的帮助,我的母亲那时候只怕也是挺不过去了。想来也是多活了许多年,我至今记得她的恩情。” 黑虎说:“船主是否还记得她的名字和长相呢,也好在今日报答她啊?” 由越说:“当时又冷又怕,又担心我母亲的病,所以拿着药就跑回了家。等到想起问她名字时,再去药房却是怎么也打听不到她了。” 黑虎说:“世间这么好的女子却是让你错过了。船主,不是我说你,你也别生气,你说是不是你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所以上天才惩罚你,让你现在遇到的都是些母夜叉呢?” 由越“噗嗤”一下笑了,说:“黑虎,你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美兰、小珠还有那两个红白衣这些个女子都是母夜叉啊?” “那可不!”黑虎说,“船主你不会是拿她们当仙女吧?” 由越说:“仙女倒不至于,但也不至于是母夜叉。依我看,都是一些平常女子罢了。” 黑虎说:“船主,如果让你从中选一个当媳妇的话,你说你会选谁呢?” 由越说:“那我还是找个寺庙出家的好!”说完自个儿笑了,黑虎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黑虎说:“船主,你也该成个家了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岁了呢。” 由越说:“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是不是该回家看看妻儿老小了呢?” 黑虎说:“等你的事办完了,我就回去。到时候让你嫂子帮你找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就像你嫂子一样的就行。” 由越说:“好啊。” 黑虎说:“找个不会武功的。你也不会武功,省得她欺负你。” 由越说:“好,就找个这样的。” 小珠到了运河上,连夜找来了船帮的十三位舵主到“老堂船”议事,**头带领大家拜了罗祖像后,小珠说:“我在船主那里夸下了海口,要整治一下洋人,把他们吓出峄县,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第八分舵的舵主胡大海少了右边一只耳朵,所以他喜欢捂着右边半个脸,他说:“少东家,别说吓一吓他们,就是杀了他们,咱们也是毫不犹豫。” 小珠说:“这就是不好办的地方,如果能杀了他们倒是好办了。但是呢,杀了洋人,朝廷迫于各国的压力,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所以,不能伤他们性命。” 胡大海说:“那就不好办了。” 小珠说:“这德国洋人德璀琳有两个最爱,一是他的小女儿,目前在黄丘山套的教堂里当修女,还有一个是他养的两只凤凰鹦鹉,船主的意思是,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胡大海说:“整两只鸟多没意思,咱们可以把他的女儿绑来啊?” 第十分舵的舵主杨继胜说:“胡舵主,你真是粗人所为。咱们把人家绑来倒是好绑,可绑来之后呢怎么办?” 小珠说:“听说他的女儿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位叫眉眉的中国女子,也是功夫极高,只怕绑来也是不容易。杨舵主说的对,就是绑来了,然后怎么办呢?” 杨继胜说:“是啊,总不能像黑社会一样向人家要钱吧?” 胡大海的络腮胡子抖了起来,说:“咱们船帮本身就是漕帮的分支,漕帮是什么?杨舵主不会不知道吧?漕帮本来就是黑社会,难道咱们船帮又是白社会了?” 杨继胜怒道:“胡大海,是不是因为你姓胡就在这里胡说啊?”其实他们的私交特别好,杨继胜的表面训斥内里却是对他的保护,为的是不要惹了江小珠不高兴。可是偏偏胡大海是个直性子之人,并不领杨继胜的情,他一激动都忘了捂自己的半个脸了,凶巴巴地站了起来说:“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小珠是有点生气,但还是沉住了性子说:“胡舵主说的没错,但船主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的钱把咱们从漕帮分出来呢?” 胡大海听了一屁股坐了下来,低下头说:“少东家,在下失礼了。” 一直在抽着旱烟袋没说话的**头终于说话了,他说:“胡大海的话虽然直了些,但也是有道理的。不错,漕帮是黑社会,所以被朝廷取缔了。如果咱们也这么干的话,我看也是这个下场。这才是船主把咱们分出来另成船帮的真正原因。而他只所以不出面,并且不让叫他帮主而是叫他船主,也是为了好暗中保护咱们。三年多前我奉他的命令来运河上成立船帮,就是为了帮助咱们船工、水手、纤夫们有一个能够挣钱的地方,也是有一个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地方。想必兄弟们都在漕帮呆过,规矩太多,惩罚过重,这一点胡舵主是深有体会的吧?” 胡大海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半个脸,红着左边的半个脸说:“是,是,这耳朵就是他们,他们割的。” **头说:“船主虽然厚待咱们,没有酷刑惩罚,可咱们自己也要懂得规矩啊?船主对咱们不薄,咱们自当报答才是。” 胡大海说:“老当家说的是,小的知错了。” **头说:“胡舵主不要这么说,原是商量一个解决对付洋人的办法,大家可以各抒己见,你没有错。来,大家说说谁还有更好的主意?” 杨继胜说:“我寻思了半天,这洋人杀不得,也是只能吓。洋女孩武功高强,想是不好吓,但吓一吓那两只鸟,倒不是什么难事?” 小珠喜道:“噢,杨舵主有何妙计?” 杨继胜说:“我家里养了许多只老鹰,原是为了到黄丘山套打猎用的。后来洋人在那建了教堂,就不让咱们进山了,老鹰一直闲着。这些鹰可是无比凶猛的海东青,也是闲得浑身难受了。如果找个机会把它们放出去的话,又恰巧遇到了洋人的那两只鸟,估计一定会把它们吓得不轻。” 胡大海又沉不住气了,说:“老东家,不是我有意见,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说咱们这一大帮的男人,就在这里商量着对付两只鸟,如果传出去的话,船帮的面子可真是丢不起。” 还没等**头回话,小珠说:“胡舵主别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如果洋人真干下十恶不赦的罪,咱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他们。眼下之计,船主也是只想把他们吓走就行了。杨舵主的主意不错,这事就安排给你了。只要那洋鬼子再托着鸟笼出来吓唬百姓,你就放出老鹰。争取一次见效,让德璀琳怕了咱们峄县。” 杨继胜说:“是,在下马上去办。” 这样的机会太多了,德璀琳最喜欢的事就是驾鸟逛街,招摇过市。他们把李家客栈改成了“德意居”,一层意思是“德国与意大利人居住的地方”,另一层则是取谐音“得意”之意,显然是打算在峄县长期居住下来。 德璀琳几次打算拜访张莲芬,也多次送上拜贴,可是张莲芬总是以太忙为由拒绝了。上一次乡绅们开会,他本来以为张莲芬会请他,可是左等右等也是没能等着,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想给张莲芬添点事堵心。 以他们洋人的骄横霸蛮,除了来硬的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所以,在张莲芬包下大戏贴招工广告的那天,他才驾鸟招摇过市,见人就骂就打,就是想闹事给张莲芬看的。 张莲芬计划是一连十天二十场大戏,现在已经开了三天了,这个德璀琳在这三天里是天天去闹,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却又敢怒不敢言。张莲芬也是听张福说了,知道这是德璀琳在示威呢,眉头就皱了起来。由越在边上看到了,说:“张大人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去做这事了,明日一过,后天那德璀琳就不敢再上街了。” 到了第四天,德璀琳依然带着两个女婿驾着鸟来到街上,百姓见了他们四散开去,生怕惹来一场打骂。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突然狂啸数声,两只海东青以极快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过来,直奔那两只如凤凰一样的大鹦鹉。 虽然有笼子的保护,但那老鹰极其凶猛,趴在笼子上把爪子和长长的喙都伸了进去,差一点抓到了鹦鹉。真的是把两只鹦鹉吓坏了,有一只当场吓晕了过去。 等几个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海东青已然飞到了空中。 德璀琳拔出了枪对天射击,大怒着叫道:“快,快给我抓住这两只老鹰!” 百姓们无比解气,有的躲在远处的叫道:“做梦吧,还能抓住老鹰啊?” 却正在这时,突然有一红一白两个女子跃到了房顶,又纵身一跃,一人一只抓住了两只老鹰。 杨继胜大惊,小珠也是大惊,纷纷亮出了兵器。 可是,他们却自知武功与两个女子相差太远,也只能是空在地面观望了。 由越也在街市上看到了,他骂了一句“母夜叉”,心里想着以后要怎么对付她们了。 第十三章:船帮 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中国的第一大帮并不是丐帮、斧头帮什么的,而是在历史中真实存在过的“漕帮”,这个漕帮的分支日后还衍变出一个“青帮”来,可见说其为第一大帮一点也不为过。 说起漕帮的兴起那是离不开漕运的。漕运自秦汉就已出现,但真正成规模还是在隋朝大运河开通之后。随着元朝定都大都,明朝、清朝也相继在此定都,漕运都是从富裕的江南直通京城。 漕帮出现于明末清初,这是因漕运聚集在一起的舵工、水手、纤夫所形成的组织,他们是在大运河上讨生活的一个特殊群体。 在大明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营建新都北京以及对蒙元残余势力用兵期间,粮食消耗极大。为了提升漕运效率,明朝在卫所军户的基础上,建立了职业性的“漕军”,人数超过十万。漕军与国家财政关系重大,但**给予的待遇很差,而在运输过程中又时常会出现翻船、漕米受潮、官吏盘剥等情况,军户动辄家破人亡。漕军军户大量逃亡,使明朝**不得不雇佣无业游民充当船工水手。至明朝中后期,负责漕运的船工水手中已有一半来自雇佣的“临时工”。 清朝定鼎中原一度希望恢复明制,但却力不从心。时人称“康熙初年每船运军十名,至三十五年改定为一名,余九名选募水手充之,寻签本军子弟一人为副军。”也就是说,到了康熙中期,一只漕船上额定的十名水手,除了一名负责人是有军籍的运军外,其他的九个都是“临时工”。此外,运军还有权力选自己的一位亲属为副手。 每年前后八九个月时间,长途跋涉,但“临时工”的工钱却只有六两银子,而且在河道上又是凶险无比,所以,不是全为出路的人是不会去做船工的。江浙乃富裕之地,谋生手段很多,当地人不必投身漕运,所以朝廷雇佣的舵工、水手主要是山东、河南的流民。 在漕运中,各地的运军和漕船按所属地区营卫划分为不同的“帮”,如德州帮、兴武三帮、凤中二帮、赣州帮等名目繁多,数以百计。每帮所拥有的漕船数量不一,多的有七八十艘,少的不过二十来艘。 众多船帮能在名义上变为统一的水手行帮,借助了秘密宗教——罗教的力量。罗教就是罗祖教,又称“无为教”。创始人罗清出身漕军,突然有一日“遇邪师,授以法门口诀,静坐十三年,忽见东方一光,遂以为得道”,他综合道教与佛教教义,建立罗教。罗教信奉“心造一切”,即一切苦难都是因心中的欲望而生,因此主张“无为”。 罗清的同事们成为最早的一批教徒,奠定了罗教在漕军水手们中的地位。传至明末,有姓钱和姓翁的两个密云人,还有一个姓潘的松江人在杭州聚会,相约共兴罗教,他们后被尊为罗教“三祖”。钱、翁二人在漕船上为人治病舍药,讽经定祈禳,劝人持斋守法,死者敛财瘗之,久而相率皈依。 这三人还在停泊漕船的杭州北新关外各建一所庵堂,供奉佛像、吃斋念经。当第一年漕运结束、第二年漕运未启之时,水手们就吃住在庵堂。后因水手教徒越来越多,庵堂在浙江发展到七十余处。这些庵堂由各水手每年攒出银钱供给养赡。当一年漕运结束,冬天没活时即在此安歇,不算房钱。还有饭食供给余款时,即留为沿途有事讼费之需。这些庵堂都置有田地,一来供养看守庵堂的教徒,二来也作为水手死后的墓地。罗教信仰让漂泊在外的水手在精神上有所寄托,其庵堂更能为水手提供实际利益,水手们自然相继皈依。 罗教与其说是一种宗教,不如说是水手、船工、纤夫间的互助团体,主要是与官府谈判水手酬金、与同行竞争工作机会。但罗教声势日益壮大,还是引起了朝廷的警觉。其时水手多崇尚罗教,而浙江、湖广、江西三省其党更众,奉其教者必饮生鸡血酒入名册,并蓄有兵器,聚众行凶,一呼百应。 雍正五年,时为浙江巡抚李卫下令,将罗教的庵堂改为“水手公所”。乾隆三十三年,查封苏杭地区依旧在传播罗教的水手公所,拆毁房屋,不留一砖一瓦,逮捕罗教为首的守庵人、水手教徒,并将他们斩首、发配边疆。 经过雍正、乾隆父子的两次打击,水手罗教失去了陆地据点,便自此改在船上秘密活动。每一个船帮都设有一个“老堂船”,相当于旗舰,供奉罗祖神像。负责打理老堂船事务的人被帮众称为“老管”,监理船帮财物账目,管理日常事务,小珠的父亲**头便是运河船帮名义上的这个人。 漕帮日益壮大,一来引起朝廷注意几次查封,二来帮内人员复杂,渐生骄奢之心,多有不法行为,所以由越在出重金购买大船后,也是为了摆脱漕帮控制,所以自成“船帮”。虽多沿用漕帮旧制,但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做了许多改进。比如取消了帮内的诸多酷刑,而改为适当的钱财处罚。再如一些称呼上也作了改进,对于帮主改称为船主,这在官府那里可以说的通,船主就是船的主人,而帮主这个称呼就会让官府怀疑。另外“老管”被称为“老东家”,都是为了区别于漕帮。 各帮内部组织严密,老管或者老东家具有无上权威,有帮众犯规,会依帮规处以棍打、烧炙、截耳、割筋等各种酷刑。帮中定有联络信号,遇事一呼百应。 各船帮还采用罗教的仪式,要求凡投充水手,必拜一人为师,但其宗教性逐渐淡化,变为较为单纯的行业组织——漕帮。与此同时,罗祖也蜕变为水手这一行业的祖师爷。至道光时,信奉罗祖的漕帮不下四五万人,而沿途所雇佣的纤夫还不在此数内。 以原有罗教翁庵、钱庵、潘庵三大分支为基础,漕帮也是称呼翁庵为“大房”,钱庵为“二房”,潘庵为“三房”。翁、钱是同乡,关系很好,由他们传下的两支能够和睦相处,被一同称为“老安”。潘庵势力则与他们相对,称为“新安”,这里“安”与“庵”同意。 老安收徒不多,但收的都是船上的揽头、荐头,也就是包工头。他们通过控制一条船或几条船上的头目,就很容易地把包工头们名下的漕船收入麾下。新安则不同,不管是包工头还是一般的船工、水手、纤夫,都可以成为其门下,结果就是门人不少,但控制的船却不多。 本为弱势的水手、舵工、纤夫们一旦联合在了一起,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原本作为雇主的强势一方的官府,竟然也成了“弱势”。 在道光年间的一次漕运途中,浙江漕帮分支的嘉白帮、杭三帮以船上代表官府的旗丁贪污了朝廷的饷银为由,公然向他们勒索银两。还有的直接围困粮道官员,要求涨薪。 纵观几千年历史,无论是黑帮还是白道,无论是做了帮众还是升了官职,其实都是为了生存。漕帮虽然在成立之初的本意是好的,是为了让水手、舵工、纤夫们的生活有所依靠、精神有所寄托,但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后仍然离不开“生存”二字。漕帮当然要生存,要生存就得挣钱,他们既在大运河上活动,自然就是要靠河吃河了。 所谓漕运,就是驾着官船为皇帝押运粮食。漕帮帮众们索性扯起虎皮,仗着这一身份肆意敲诈。比如他们会用漕船故意撞上运河中的过往船只,然后就说对方毁坏大清朝的国有财产,要求赔偿损失。还有的帮众设计把漕米放在商船上,回过头来诬陷人家偷盗运给皇上的糟米。最肆无忌惮的漕帮敢于将漕船在大运河上“铁索连环”,拦住河道公然讨要买路钱。 漕帮的违法乱纪可不止于此,甚至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的。在道光年间,有一伙以丁朋铃为首的漕帮帮众在桃源县抢劫打伤多人;在沐阳县抢劫时,用棍子打并用火烧,以迫使被抢者交出财物;流窜到宿迁县作案时,他们还动用买来的火枪打死一人。丁朋铃东窗事发是因一次抢劫后分赃不均,几个漕帮兄弟打了起来,以致引来官兵围捕。 不言而喻,有漕运才有漕帮。然而至道光年间运河淤阻,迨江淮烽燧,漕运多改走海运。工作机会的减少,使漕帮各派系间矛盾激化。自道光年间起,朝廷开始逐步启用海路运输,运河上挣钱已经是越来越难了。在失业的危机面前,同行更是冤家路窄了。不同的行帮间,为了争夺有限的工作机会,少不了大打出手。本就不对路的“老安”和“新安”之间多次爆发大规模的械斗。道光五年,双方在浙江秀水县城外,为了争夺几艘新造的漕船,打了整整三天,事后捞获尸体五十九具。 漕帮后来只所以有一支成为了声动上海滩乃至全国的“青帮”,因是在大运河上所能争夺的工作机会从少到无。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漕动水手、舵工们失业,朝廷也是知道的,一旦他们流落到社会上,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拨付了遣散费,希望他们能安分守己地过上“新生活”。在地方上,民间也恐其逗留滋事,绅士富户也各捐钱财,送回原籍。 这些投身漕运的水手、舵工,除了在运河上讨生活外没有一技之长,大多数人身无长物,甚至无家可归,没有办法回家务农。思来想去后,兄弟们重新结集,以前船上的大哥到陆地上当“瓢把子”。清末时,上海滩那些显赫无比的“大大亨”,很多都是青帮礼、大、通三辈的元老。往上追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漕帮的履历。 这些舵工、水手们回到陆地发展后,漕帮慢慢消失就渐渐变身为“青帮”了。 青帮又称“安清道友”,他们号称潘门,或潘安,又别称“庆帮”,以后在社会上日久,被人误听为“青帮”。 漕帮中潘安一系门徒最多,因此成为青帮的主要力量。 青帮延续了漕帮旧有传统,入帮弟子不仅要拜翁、钱、潘三祖,还要在香堂仪式上教授关于漕运、码头的知识。这一方面是为了继承传统,另一方面,这些专业知识也能成为识别本帮成员的一个特殊暗号。 这些漕运水手,在当初有工作的时候尚且不免敲诈勒索、杀人越货,一旦连工作都失去了,除了变身为专职的流氓外,别无出路。 光绪年间,安清道友(后称青帮)多在江北,所有劫杀重案及贩卖私盐、拐卖妇女,皆其所为。 自明朝开始,大运河上的舵工、水手及纤夫,走过了一个从漂泊无依,到共同信奉罗教成为漕帮的过程。而今由越创办“船帮”之时,漕运、漕帮还在,帮众们却大多成为了流氓。 光绪二十四年此时的运河航运,台儿庄以西只能到微山湖,再由微山湖北上至京城的河段已经淤堵不能通船了。从台儿庄向东再向南倒是能到上海,可是因减少了给皇上运粮的漕运船,运河上过往的大多是私人船只。由越置重金购置的大船,也只是船队自己做一些南北货物交易的生意,捎带着给其他的一些商户运输,只能是勉强维持着运转。 漕运的减少,直接的影响是造成了舵工、水手、纤夫、码头搬运工的工作机会减少,运河沿岸的商铺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像台儿庄这样的以运河而兴的城镇,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好在,此时从微山湖至上海这一段河道尚能通行,以河为生的人还能够挣钱养家。 由越的船帮虽只是初建三年多,但因大船多,船工也有几千人,加上他们的家属,养活的人也达到了万人之多。这些人大多从漕帮而来,也不免带来了许多旧的恶习。由越与**头以及江小珠在管理上虽不再采用酷刑,但制定的罚钱规矩一样也是能够让他们知难而退。毕竟到船上都是为了讨营生的,罚了钱有时比挨了一顿打还要心疼,所以规矩一样立得起。 由越在台儿庄布下的这招棋虽然花钱最多,但取得的效果却是最明显的。漕运的生意一落千丈,此时台儿庄的漕帮帮众人心慌慌,就在这时候由越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所以对船主由越充满了感激之情,对他也是忠心不二。而在峄县,能够跟锅伙柳三爷抗衡的,也只有漕帮了。把漕帮人员收归成船帮帮众,力量瞬间增强。 台儿庄此时有四大家族:郁、台、花、马,郁家与台家已经败落,由越通过船帮和借助官府的力量,也把花家整倒,马家经历了李翠莲一案后,也是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野。 光绪二十四年的戊戌变法是大清的分水岭,这一年皇帝与太后,维新派与守旧派彻底闹翻。同时,这一年也是中国的分水岭,中国自此错过了一次变法图强的机会。在台儿庄来说,也是一个小的分水岭,郁、台、花、马退出台儿庄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燕、由、赵、万四大家。 有着一支大船队的由越虽然姓于,但因是正式出道叫了由越,此后便以“由”姓在台儿庄立足。赵家是赵家绸缎庄的赵小二,万家则是由越的账房先生万小狗。台儿庄新兴的四大家赵家和万家多多少少都有由越的帮助,唯有燕家是因为一场奇遇。但说是奇遇,却也是几世朴实敦厚的积累。当然,此时来说只是后话,现在的燕家唯一的男壮丁还只是个小小的挑担沿街叫卖的货郎,没人会相信他竟然在日后会成为台儿庄的首富。套用一句话说:时也运也,却都是命也。 无论是四大家族的败落,还是新四大家族的兴起,都是有一个过程的。花家虽说是一夜之间墙倒屋蹋,但也是他们几十年里自己作的。新四大家的崛起,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从光绪二十四年始,直到民间中期才逐渐在台儿庄立足,并被台儿庄人所接受为新四大家。 由越创建船帮,并用船帮与各方势力抗衡,并最终在台儿庄站稳了脚跟,所以,他虽然从创建之初就没来过船帮,但对船帮的管理却一刻也不曾松懈过。 杨继胜的老鹰被红白二女子抢去后,船帮的人就乱了,叫嚷着要去跟她们拼命。由越却传下话来,此时船帮不宜采取大的动作,让他们都不要急躁。 由越是有更深的考虑的,帮里没人能敌洋女子海迪和眉眉,去了也是送死。可是小珠和杨继胜以及胡大海并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这是在船主的面前失了面子,一定要找回来。 要说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们自知功夫难敌两个女子,便背着**头一起商量对策。只所以要背着**头,那是因为小珠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唯船主的命令是从,一点也不会打折的。如果跟父亲商量,他也是一定不同意采取什么行动和措施对付那两个女子。 小珠让人暗中做了调查,她把结果告诉了杨继胜和胡大海,说:“经过这几天帮众的调查,抢鹰那天的白衣女子是个洋人,她是德璀琳的小女儿海迪。那个中国女子叫黄眉眉,是号称通灵道长黄成山的女儿。他们在黄丘山套装神弄鬼,表面上坑骗别人钱财,但实质上极有可能藏着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此时还不知道。但海迪与黄眉眉的武功极高,据说此得高人真传,咱们帮内无人能敌,你们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 杨继胜说:“她们抢了我的鹰,这几天我也是苦苦寻思着对策。想是船主也是觉得咱们打不过她们,所以才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的吧?” 胡大海捂着右边的脸叫道:“她们也就是轻功好,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依我说啊,找个机会跟他们拼上一拼,只要是豁出我这条命,不信打不过他们!” 杨继胜说:“你不要动不动就拼命啥的,咱们还是听船主的安排吧?再说了,两只鹰也没什么,我家里还有好几只呢。依我看啊,这次还是咱们赢了,最起码德璀琳不敢驾着鸟在街上招摇过市了,咱们的目的也是达到了。” 胡大海说:“杨舵主,你这话说的,那能是两只鹰的事吗?咱们船帮上上下下几千人的面子还有吗?” 杨继胜听了低下了头,知道他说的在理,一时无法反驳。 小珠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胡大海说:“哎呀,少东家这个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快说吧?” 小珠说:“你说咱们打不过她们,是不是可以请别人来帮咱们打呢?大不了咱们出点钱就是了。” 胡大海说:“这个办法好,花钱请人来打,灭了她们的威风,传出去也是咱们船帮的面子。” 杨继胜说:“好是好,可是如果咱们请的人要是打输了,那咱们船帮可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小珠说:“所以说此事要慎重,还不是很成熟,我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原因。” 胡大海说:“哎呀,看你们娘们家家的,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干不成!” 小珠脸一红,说:“胡舵主,说话要文明些?” 胡大海说:“怎么了少东家,咱们都是老爷们,我这么说话不行啊?” 杨继胜说:“好了,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吧?” 胡大海说:“咱们把天下最厉害的功夫高手请来不就行了,这样不就能打得过她们两个臭娘们了吗?” 小珠眉头一紧,说:“你呀,说话总是这么粗鲁。” 杨继胜说:“胡舵主你的话等于没说,谁不知道要谁功夫最高的,关键是怎么请,谁去谁?咱们不认识人家,人家肯来吗?” 胡大海用左手挠着左脸,急红了脸,说:“我自然说了,就是能够请的来。我知道苏州城里有一位叫神针刘的世外高人,我便可以把他请来。” 杨继胜“呵呵”笑了,胡大海说:“老杨,你笑什么?难道你不信?” 杨继胜说:“谁都知道神针刘除了是一位神医之外,还身怀绝世武功,可是别说是请他打架了,就是请他亮上一招半式的功夫,也不是大可能,你有何本事去请他?” 胡大海说:“那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少东家,你信不信我?” 小珠看他说的认真,便说:“信。” 胡大海说:“那就给我多备些金银,我明日就去请他,保证请来。” 小珠说:“好!” 杨继胜怕他请不来焦神仙再花光了金银不好回来交待,便说:“大海,你要什么金银啊,文字说明神针刘都自称是神针了,还会稀罕你的金银吗?” 胡大海说:“佛祖还要人事呢,他不过是一个自称的神针,离了钱财难道喝西北风啊?” 小珠说:“我马上让人准备金银给你就是了,记住,一定要把神针刘请来了。” 胡大海说:“少东家放心就是了,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家收拾一下。”说完告辞出去。 杨继胜不放心,看胡大海走了他问小珠说:“少东家,你真让他去?” 小珠说:“那可不,就让他跑一趟。” 杨继胜说:“胡大海这人嘴大舌敞的,他的话水分太多,可是信不得。” 小珠说:“没事,反正也是损失点钱财的事,如果真办成了呢,那不是更好吗?” 杨继胜说:“好吧,反正我是不赞成的。” 胡大海本来是捂着半边脸大步向前走的,一回头发现杨继胜没有跟过来便又返回到小珠的屋里,说:“老杨,你太不厚道了,是不是趁我不在说我的坏话呢?” 杨继胜说:“没有,只是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 胡大海说:“这样吧,如果我请不来神医刘,就把我的左边的耳朵割掉如何?” 杨继胜哭笑不得,说:“胡大海啊胡大海,少了半边耳朵你是不是觉得不对衬呢?难道少了一个耳朵你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啊?你是不是忘了你那边的耳朵是怎么少的了?” 胡大海说:“忘不了,还不是老子乱说话被他们抓住了把柄给切掉的吗?可是现在却不同了,船主待我们像一家人,我是自愿为他效劳的。” 小珠说:“行了行了,耳朵就不要了,这样吧,让杨舵主陪着你去,路上也有个伴。有事了,你们也好商量着去做。” 胡大海不乐意了,说:“少东家,那如果有事了,我们俩谁听谁的呢?” 小珠说:“什么谁听谁的?不是说了吗,有事商量着,谁对听谁的。” 胡大海说:“那如果都是我的对呢?” 杨继胜说:“那就是都听你的了。” 胡大海笑道:“好的,就听少东家的,不过,如果真请不来,我回来就把耳朵切下来给你当下酒菜!” 中兴公司招工的人员带着招工表分成十几个小组,下到中兴公司附近的各个村镇招工,不过他们态度傲慢,对前来报名的人员非打即骂,弄得各个村镇鸡飞狗跳的,让大家极为不满,没人主动前去报名了。 十天大戏唱完了,来报名的只有十来个人,而且来的这十来个人也只是前来观察一下情况的,吓得战战兢兢的,表格也不敢填,拿到手里就跑走了。 这天,张莲芬带着由越和张福在矿里查看矿情,为重新开矿做准备。矿上还积存了大量已经开采出来的煤,老矿工牛金山带着其他两名老矿工在高高的煤堆上挑水往上浇。(此处描写锅驼机) 自从中兴公司倒闭后,牛金山和另两名矿工被戴华操安排留下来看守煤矿。一开始戴华操还安排人半年来送一次工钱,后来就没人再送了。牛金山和那两位老兄弟都是无妻儿老小的人,就在公司的后山上开垦了几亩地自己种了粮食和青菜,勉强生活着。 当听说了中兴公司重办后,他们又看到了希望,干劲儿更大了。 煤堆如果长时间放着不浇水的话,就会自燃的。而一旦发生了自燃,后果不堪设想,这么大一堆的煤就会全部化为灰烬。尤其在这样炎热的季节,更容易发生自燃,所以牛金山他们三人每天都是不停地挑水往煤堆上面浇。 看到张莲芬过来,牛金山走上前去。张莲芬还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牛金山就做了解释。 说实话,张莲芬从来峄县的心思就有多少放在煤矿上,所以真正过问煤矿的事情并不多。不过此时听了牛金山的解释后他还是很感动的,说:“没想到你们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只是太不容易了。” 由越说:“等咱们招了工人,再把抽水机修理好,到那时你们就都好好休息休息。” 牛金山是认得由越的,他吓了一跳,说:“由师爷,你这么说是不是不打算再用我们了?我们可都不老,还是能够干活的。” 张莲芬笑了,说:“牛师傅,你是误会了,由师爷的意思是到时候安排人手接替你们,你们就干些轻松一点的活,工钱比过去翻倍,还有啊,把这些年公司欠你们的工钱也都补发给你们。” 牛金山听了这就要跪下来谢恩,张莲芬一把拉住了他,说:“牛师傅,如果真要跪的话,也该是我啊。真是没想到,你们为了中兴公司付出了这么多。” 牛金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其他两人听了,也都是抹着泪儿。牛金山擦了擦眼泪,说:“张大人,小的人微言轻,本不该在您面前多讲话,可是为了咱们中兴公司,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在您面前多说几句,您不会生气吧?” 张莲芬说:“看您说的,牛师傅您们三位可是咱们中兴公司的功臣,有什么话您们只管说好了。” 另两位老兄弟扯了扯牛金山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牛金山有点害怕,但还是咬了咬嘴唇说:“大人,小的是为了中兴公司,所以还是说了。就是有一件事,咱们下派到各个乡镇的招工人员,哪里是去招工的,个个都像是大爷似的,见了报名的人非打即骂,吓得乡亲们都不敢到咱们公司来干活了。” 张莲芬一愣,他看着张福说:“张福,这招工的人是你安排的吗?” 张福说:“大人,小的没有安排任何人下去招工啊?” 张莲芬又望向由越,由越急忙说:“大人,小的也是没有安排任何人下去。” 牛金山说:“大人,确有此事,而且下去的人很多,各个乡镇都有,说是咱们中兴公司的人。” 张莲芬皱了皱眉头,说:“牛师傅,我们会查清楚此事的,一定会给乡亲们一个交待的。” 牛金山说:“多谢大人了。” 张莲芬说:“我要谢谢你们才是。以后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牛师傅你就直接找我提就行,千万不要怕我。只要是对的,我一定听。” 牛金山说:“没想到大人您如此开明,小的们都是多想了。” 张莲芬说:“还请您们多给乡亲们解释一下,我现在就敢肯定那些人不是咱们中兴公司的。咱们中兴公司至今还没有下派到任何人去招工,只在公司这里等待乡亲们来报名。至于那些人是些什么人,我们会查清楚的。” 牛金山说:“好,我会给他们解释的,让他们大胆来报名就是。” 张莲芬带着由越和张福回到办公室,已是气得脸色都青了。由越说:“看来这冒充咱们的人用心险恶,就是想让咱们招不到工人的。” 张莲芬说:“由师爷,你猜一猜谁敢这么干呢?” 由越说:“依我分析,敢这么干的有三个人。” 张莲芬舒缓了脸色,他坐到太师椅上,丫环上了茶水,三人喝着,张莲芬说:“那是哪三个人?” 由越说:“范县令与唐金铭都是反对咱们重办中兴公司的,这会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范长宇不敢明着反对,只有暗中使坏,这样的主意可能就是他出的。唐金铭那天是直接跳出来反对的,不过像这种冒充咱们的人去招工这样的事,他还是不敢干的,如果被咱们抓住了直接的把柄,他就别想在峄县立足了。这么分析的话,敢这么干的,也就是柳小叶一人了。” 张莲芬说:“怎么,这个柳小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由越说:“要说他一人还真不敢公然挑衅大您,但是,如果背后有范长宇和唐金铭让他去做的话,特别是范长宇如果表了态的话,那天就敢了。” 张莲芬说:“范长宇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这个柳小叶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由越说:“他的脑子没有进水,而且还精明的很。他认为大人您只是来峄县镀金的,开不开得成矿,您都是李中堂的女婿,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您肯定不会在峄县长久的,过不了多少日子便会进京高升的,而范长宇就不同了,他在峄县树大根深,得罪了他,柳小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张莲芬气得咬牙切齿,他把茶杯一摔站了起来,说:“由师爷、张福,这口气我一定出,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整治他?” 由越说:“大人,咱们已经除掉了他的狗头军师陈东超了,此时的他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想收拾他倒是不难。” 张莲芬说:“哦,那就赶快动手除掉他。” 由越说:“依小的意见,咱们先不急于除掉柳小叶,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他。” 张莲芬一心想出了心中的恶气,他说:“如何利用呢,由师爷快说咱们要怎么做?” 由越说:“为今之计,还是先要消除影响。咱们多派些人手下去,见到那些假招工的人就是一顿狂揍,然后给送到范长宇那里,让他处理。只要再给乡亲们认真解释,这样几次下来就可以消除掉不好的影响了。到那时大人您再亲自跑几个乡镇去招工,就不怕招不到人了。这是其一——” 张莲芬说:“好,就按你说的做。其二呢?是整治那个柳小叶吗?” 由越说:“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倒不要整治他,而是要先利用他。” 张莲芬说:“要怎么利用他呢?依我的意思,像这种无赖混混,抓来一刀砍了就行了。” 由越说:“为时尚早,咱们要利用完他以后再杀他。” 张福在一边一直听着,他这时候有点明白由越的意思了,说:“由师爷,您是想利用柳小时对付洋人吗?” 由越说:“还真让张福大哥猜对了。洋人目前可是咱们重新办矿的最大障碍。虽说唐金铭明着站出来反对,可是毕竟只是个财主,比较好对付。可这洋人却不同了,咱们大清官场都是得了软骨病,洋人是惹不得碰不得,也只有利用一下柳小叶这样的混混儿了。” 张莲芬说:“洋人要跟我抢中兴公司,他那也是做梦。” 由越说:“大人也不要小看了洋人的活动能力,尤其是那德璀琳和汉纳根,他们可是能够直接找到太后老佛爷的,如果真要惊动了太后,那咱们重办中兴可就更加困难了。所以,一定要在他们还没出手的时候,把他们赶出峄县,让他们知难而退。” 张莲芬说:“这一层我倒是没有想到,由师爷你说的对,咱们还真不能让他们去找太后老佛爷。” 由越说:“这找太后他们是要花许多钱的,光上下打点少说也得几万两然后才可以见到,这恐怕是他们至今还没去找的原因。但是,如果把他们真逼到了那个份上的话,我估计他们也会这么干的。” 张莲芬说:“好,我支持你的想法,先利用柳小叶对付洋人,然后再来对付这个柳小叶。” 张福说:“由师爷,那两个红白衣女子可是武功太高了,此事恐怕不好解决啊。” 由越说:“是啊,这也是最近我在考虑的问题。” 张福说:“由师爷,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船帮的人多,难道就没有一位或者几位武功高强的人对付一下她们吗?” 由越说:“说来惭愧,据我所知还真没有人能够对付得了他们。” 张福说:“那你们可以请外面的人啊?你们认识的人多,也知道谁功夫高,请来打败她们估计也不是难事。” 张莲芬说:“这倒是个好主意。由师爷,这利用柳小叶的锅伙对付洋人和这打败洋妞的事,就交给你了。” 由越接了命令,心里却有点犯难了。他带着黑虎在夜里亲自到了“老堂船”,见到了小珠和**头。 这是由越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地盘上,他倒是不激动,却把小珠激动坏了,在船上指点着运河的风景让船主欣赏。 **头说:“小珠,行了,船主来一定是有正事的,还是进船说事吧?” 小珠说:“爹,船主这是第一次来,我要带他多看一会。” 由越笑了笑,说:“小珠的心意我领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进了船舱,由越说:“我是为了如何对付洋人才来的。现在确实让我很是为难,不知怎么对付他们。还有那两个红白衣女子,武功如此之高,也是让我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办才好。今天白天的时候张福大哥倒是提醒了我,说可以请来外面的武功高强的人来对付她们,张大人也是同意了的,所以我就过来询问你们是否有什么好的主意。” 小珠听了一拍大腿喜道:“啊,我还没敢给你们说呢,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怕船主和我爹骂我擅自行动,所以才没敢给你们说。”说到这里就给他们说了安排胡大海和杨继胜去请神针刘的事。 由越说:“这位神针刘的功夫如何?” **头说:“这个我是听说过的,在江湖上也是属得着的顶尖高手,对付那两个女孩子倒是不难。” 由越说:“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得来?” 小珠说:“船主放心好了,那个胡大海说是一定请来的,如果请不来,他自愿割下自己的耳朵的。” 由越说:“割耳朵可不行。” **头笑着说:“船主你是不认识这个胡大海,他右边的耳朵在漕帮的时候已经让割掉了,八成现在是觉得不对衬才这么说吧!” 小珠也笑了,说:“杨继胜舵主也是这么说他的,不过,胡大海如果真请不来的话,就是咱们不割他左边的耳朵,以他的性格只怕也是得自己割掉了。” 第十三章:神医 神针刘此时却没在苏州,而是到了济州城。 神针刘本名叫刘得仁,他除了一身功夫之外,在少年时便出道行医,博古今之长,胆大心细,往往敢在人的死穴上留下银针,以此治疗危重患者,颇有些手段。只是此人年少成名,又仗着武功高强,所以有些恃才傲物。 刘得仁喜欢游历,这天他从苏州城来到了济州城,见一群人围着药铺在看热闹。药铺叫“同心堂”,在边上还挂着一块黑底金字招牌,上书“柳回春坐诊”五个大字,几个衙役正围着端坐在八仙桌前的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人吵闹不休。刘得仁的心一凛,这人他认识,说起来还算上是冤家对头。 刘得仁十五岁时在苏州已经出师坐堂行医,有天来了位怀胎八月的孕妇,她突然流血不止,刘得仁把脉后认定是胎死腹中,只有打下死胎才能保全母亲性命。可是就在那家人抓了药想离开时,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上前拦住他们。此人自称是济州同心堂的坐堂先生柳回春,访友至此,见刘得仁诊治有误,忍不住上前阻止。柳回春名气比刘得仁大,孕妇的家人最后听从了他的意见,抓了他开的药方回去保胎,结果一个月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刘得仁丢了面子,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苏州出门求学了。 刘得仁向看热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衙役是知府戴华操的手下。前些日子,戴华操的独子戴为虎得了怪病,请柳回春去把过脉,当时柳回春说自己治不了。而戴华操遍寻名医,可是都没人能救治,眼看着儿子不行了,这才又来请柳回春,没想到他死活就是不肯再去。 刘得仁想了想,分开众人,朗声说道:“还是不劳柳老先生了,就由不才出马吧。” 衙役上下打量一下刘得仁,见他年纪不大,细白面皮,文文弱弱的一个书生样,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上前推搡:“哪来的野小子,别耽误差爷办事。” 刘得仁微微一笑:“不才正是神针刘得仁!”平日里刘得仁很少自己提到神针的名号,可是今天一来是不提名号就难服众人,二来也是说给柳回春听。刘得仁在这事上是有取巧的心,如果他医不好戴为虎,是正常的事;如果他医好戴为虎,正出了当年的恶气。 一听刘得仁三个字,柳回春马上睁开双目,眼中精光闪闪,射向刘得仁。看着看着,柳回春的眉头越拧越紧。 柳回春在峄县遍寻女儿不着,有人告诉他在济州有了线索,他便又从峄县来到了济州。因他是名医,又在济州多有熟人,便在原来工作过的这家药铺坐诊挂上了自己的句号招牌。 那些衙役一听神针的名头,马上换了嘴脸,弯腰弓背地请刘得仁上轿。刘得仁正要上轿,却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慢!” 刘得仁回头一看,见是柳回春疾步追了上来,他拦住刘得仁,低声道:“刘兄弟,借一步说话。我看你眉心发暗,只怕身染暗疾,还是及早医治吧。”刘得仁哈哈大笑:“柳老先生不想让我去府衙救人,也不必出此下策吧?”说完上轿扬长而去。 刘得仁刚进府衙后院,已听得哭声一片,进到屋里,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此人脸色发紫,正拼命地挣扎着,显然就是戴为虎了。 刘得仁上前搭过戴为虎的脉,然后挥手一拳,将戴为虎击倒在床。众人不及惊呼,又见刘得仁屏气凝神,口中默念针咒:“天灵节荣,愿保长生,太玄之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各保安宁,神针一下,万毒潜形,急急如律令。”两根银针稳稳地刺入戴为虎两眉中间的眉心穴,和脐上三寸正中的建里穴。再见戴为虎虽然仍是不省人事,呼吸却平稳下来。 戴华操已听衙役报上神针刘的大名,上前就叫恩人。刘得仁道:“贵公子的性命只是暂时无忧矣。我还要在蒋公子的眉心穴和建里穴两处留针。这两处都是死穴,因此要非常小心,一个时辰进针不过毫微,进针过多,则命在旦夕。进针过少,则延误病情。这些天我就守在这里,如无意外,三日后公子应该脱险。” 眼看着戴为虎果然渐渐好了起来。第二天,刘得仁收到柳回春的一封信,上书刘得仁的病况危在旦夕,让他速到回春堂一叙。刘得仁看罢不觉冷笑,想来这柳回春已知戴为虎无大碍,怕脸面上圆不过去,想让他过去借坡下驴,自己岂能上他的当。 刘得仁开出一个药方交给管家说:“去同心堂拿药,今天少爷就能痊愈了,成败就在子时。一定不要出差错。”刘得仁相信,柳回春看到这个药方,一定会知道戴为虎的病况,也一定会输得心服口服。 入夜,刘得仁听着更声,又进了两次针,很快就到了午夜时分。这时房门一开,走进一位少妇,只见她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容貌美好,身段婀娜,只是脸色苍白,好像大病初愈。她的手中拎着一个竹餐盒,见到刘得仁就款款拜下:“妾身惦记着我家相公病体,见先生日夜劳顿,特做些薄菜送来。”说完少妇就在桌上摆下酒菜。 别说刘得仁还真有点饿了,他抬箸就吃,少妇举纤手把一盅酒递到刘得仁的嘴边,他哪里还由得自己,一仰脖饮下去,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由越和张福派了人手下去,张福带队,果然抓住了一伙冒充中兴公司招工的人。让张福意外的是,他们并不是锅伙。这伙人见了张福如哑巴一般,一个字也不愿意说。张福让人狂揍了他们一顿,也是没能撬开他们的嘴。张福没法,审训到天快黑了,只好将他们送到衙门。 回到中兴公司吃过了饭,张福把情况说给张莲芬和由越听,由越说:“这么看来,范长宇和唐金铭、柳小叶要比咱们想像的聪明些,估计是花钱请的外人。” 张福说:“还有啊,他们竟然向报名的人收取报名费,每人500个龙洋,不交钱就不给报名表。” 张莲芬说:“可有人给钱?” 张福说:“都是穷人才会来煤矿谋生的,谁能拿出来这么多的钱啊?” 由越说:“他们其实就是想把咱们中兴公司的名声搞臭的,他们知道没有人会给钱,就是不让人来咱们这里报名的。” 张莲芬气得咬牙切齿,拍着桌子说:“明日我就去衙门亲自审问那些人,我就不信他们不开口。” 由越说:“只怕是还没等大人去,估计早就出事了。” 张莲芬说:“怎么?由师爷说他们会耍花招?” 由越说:“他们肯定会想到明日大人会去衙门审问,估计今夜就会耍花招吧?” 张福说:“大人,不如咱们连夜去,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张莲芬说:“好主意!张福,你去备马,多带些人手,咱们马上就去县衙门。” 张福说:“大人不坐轿子吗?” 张莲芬说:“骑马去,这样快。” 由越其实内心里对张莲芬这样爱摆架子的官老爷是有看法的,认为他们喜欢端着、喜欢摆谱,喜欢在百姓面前耍威风,却在上级面前献媚。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由越发现这位张大人其实并不像他想像中那么差,虽然也是有不少的缺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够坚持住自己的底线的。 张福备了马,又叫上了人手, 一行十多人骑马直奔县衙门而来。 从中兴公司到峄县县衙门有百多里的路程,虽然是骑马,可张莲芬毕竟是头一次骑,走得并不快。等到了峄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他们快到县衙门的时候,就听到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打打杀杀之声不断传来。由越说:“看来,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林都头带着手下拦截着来劫狱来的人,不过火把之下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当个样子。衙门前备了几十匹马,被张福抓的人和劫狱的人如入无人之境,上了马就要走。 看到了张莲芬一行人过来,那林都头这才抽出了腰刀来,说:“张大人到了,咱们快拦下他们!” 这话一听就是喊给张莲芬他们听的,那些劫狱和被抓的人也是会意,赶紧打马逃跑。 等张莲芬一行骑马赶到,那伙人已经跑远了。张福要追,由越却拦住了他。张莲芬说:“算了,黑夜还是别追了,他们人多,情况又是不明。” 由越暗暗佩服,心里说这位张莲芬大人确实是有两下子的。 张莲芬看着林都头,那林都头扔下腰刀上前跪倒,说:“小的失职,让犯人逃走了,请大人处罚。” 张莲芬说:“你们的范大人呢?” 林都头好像早有准备,说:“范大人此时正在外面喝酒呢,这里发生的事范大人并不知情,我们等一下就去禀报,还请大人到衙里休息,我们去请范大人。” 张莲芬冷冷地说:“不必了!等范长宇来了你告诉他,老子今天是看了一场好戏啊!你们演的都不错,回头我再搭十天的台子,到时候就请你们上台去演!” 张莲芬饱读诗书,轻易是不会口吐脏话的,今日是让气得实在憋不住了,所以才会骂了起来。 那林都头虽然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并不敢挑明,只好装糊涂说:“大人的话,小的实在是不明白。” 张莲芬说:“明不明白的都不重要,照实给那个范长宇说就是了。你转告他,老子堂堂的二品大员,惹了老子,一样让他没有好果子吃!” 林都头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二品大员生气,吓得浑身发抖,说:“是,小的一定转告。” 此时的济州城里,戴华操戴知府的府里也是不大太平儿。 天快亮的时候,刘得仁突然脸上一凉,原来是被水给泼醒的,再看那边床上的戴为虎,身子都硬了。戴华操见他醒来,怒道:“今天我要你给我儿抵命!”刘得仁冷笑一声:“若是别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可你别忘了,我是神针刘得仁。” 戴华操一听,忙又是作辑又是央求。刘得仁大步来到床边,只见戴为虎眉心和建里两处的银针已是尽没肉中,他不由得叹道:“最毒妇人心,真真不假。”说完运足体内真气开始起针,先刺涌泉,戴为虎的双足微动,继扎人中,戴为虎偏了偏头,再加针合谷,戴为虎已是双眼睁开了,神志逐渐清醒,并针中脘,戴为虎喉中咯咯作响,终于吁出一口长气。 戴华操这才放下心来,可忍不住还是埋怨刘得仁:“先生怎么就睡着了?吓死本官了。” 刘得仁哼了一声:“蒋公子得的不是病,是中毒,下毒的就是你家少奶奶!”刘得仁的一句话,可是吓坏了屋中众人,霎时都变了脸色。管家乍着胆子上前道:“先生,我家少奶奶已经过世三个多月了,不会是她吧?” 刘得仁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但他是习医之人,人的呼吸脉象一看即知,死人活人怎会分不清楚。他把夜里所见细细说来,管家脸上直冒冷汗,说道:“总有下人说在后院看到少奶奶的鬼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刘得仁沉吟一番,说:“不管是人是鬼,你们且在府中搜一下。夜里我发现情形不对时,已经趁她劝酒之时把银针刺入她脚踝穴位,她走不远。” 戴华操半信半疑,可还是命人下去阖府搜查。没过一会儿,几个家人拖着一女子走进来,正是昨夜刘得仁见到的少奶奶,只是此时全身瘫软动弹不得。少奶奶目眦欲裂,高声叫道:“那个禽兽,死一千次一万次不足惜,只可恨我没能得手,不能为妹妹报仇!” “原来你没死,而是藏在府中,竟然谋害亲夫,我看你是找死!”戴华操怒道。 原来这个戴为虎仗着父亲是知府,在朝廷又有后台,平日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少奶奶月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被他抢回府中后,受尽折磨。三个月前,戴为虎出门数日,正好月容十五岁的妹妹月凤进府来看她,月容想着戴为虎不在家,就留她住下。 谁知戴为虎半夜回来了,见到月凤起了歹心。可怜两个女流,哪里打得过戴为虎,月容被打晕在地,月凤惨遭蹂躏。戴为虎走后,月凤见月容躺在血泊中似已气绝身亡,就一段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树上。 戴府无人深究,芦席一卷把两姐妹抛尸荒野。其时月容还有一口气在,被路人救醒,她一心想为妹妹报仇,在药店里偷得药物“五步英雄散”后,就找机会潜进蒋府的后花园中。月容只在晚上出入,披头散发脸上抹得红红白白的做鬼状。被人遇到她也不躲避,倒把人吓得惊慌逃散。戴华操父子作恶多端,府中下人也多是怨声载道,所以也无人为他们尽心,这样一来倒方便了月容行动。那日月容趁戴为虎房里无人,把五步英雄散倒入他爱喝的白酒之中。 戴为虎毒发后月容本想离开,可后来杀出个刘得仁,月容听说不日戴为虎就能痊愈,索性铤而走险,继续留在戴府中。这天晚上,月容待众人睡下后,从厨房中盗得些酒菜,迷倒了刘得仁。再看戴为虎,睡梦正酣。可她一介女流,杀人谈何容易,横竖下不去手。月容忽然想起,蒋府家人谈论刘得仁医术神奇,在死穴留针,针多刺一分,则人即毙命。再看戴为虎的眉心和脐上三寸各有一枚银针,月容咬牙把针刺了进去,戴为虎猛然向前一蹿,又向后一倒,已是双眼上翻,气绝身亡。月容这才匆匆向后院门逃去。可是没想到才走到后花园时就腿麻脚软,寸步行不得了。 戴华操听罢早已经暴跳如雷:“来人,乱棒打死这个贱人!” 杨继胜与胡大海一路打听着到了苏州一个叫沈家湾的村子里,却没能见着刘针刘。刘得仁出生在这个村子,15岁到苏州药铺坐堂,后来四处游方,二十一岁又到苏州药铺坐堂,现在又开始到了济州,真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杨继胜与胡大海哪里找得到他呢? 偏偏这胡大海是个死心眼儿,非找到神针刘不可。他在沈家湾打听到刘得仁坐堂的苏州得仙堂药铺,到了那里仍然是捕了个空。问药铺掌柜的,也是不知刘得仁去了哪里。 杨继胜说:“大海,咱们还是回去吧?好在这银子咱们也没花,回去还给少东家就是了。” 胡大海眼一瞪,说:“回去?回去我还有何脸面见少东家?你非得让我再割下这左的耳朵吗?” 杨继胜说:“没人会割你的耳朵。” 胡大海说:“越是这样,我越得自己割掉。大丈夫一言即出,怎么能反悔?” 杨继胜说:“不是我说呢,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啊!” 胡大海说:“反正已经这样了,要不,你带着钱回去吧,我再找找。” 杨继胜说:“不行,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胡大海说:“老杨,少东家可是说了,要你听我的。” 杨继胜说:“少东家说是谁对听谁的。” 胡大海说:“现在就是我对。” 杨继胜说:“谁说是你对?” 胡大海说:“咱们来的任务是什么?” 杨继胜说:“找神针刘啊?” 胡大海说:“找到了吗?” 杨继胜说:“废话,还要你问?” 胡大海说:“对啊,任务没完成,怎么回去呢?” 杨继胜说:“你就犟吧!” 胡大海说:“那你就听我的,拿了钱回去,告诉少东家,我一定帮他完成任务。” 杨继胜没办法,说:“好吧,反正我也是说不过你。” 两个人在苏州街头分别,杨继胜给胡大海多留了些银子。 胡大海住了许多日子,满世界找神针刘,后来客栈老板陈小七看不下去了,就问他说:“胡大侠,你家里是不是有病人啊?” 胡大海一开始没明白,说:“你家里才有病人呢!” 陈小七干笑了一下,说:“没病人,你到处找神针刘做什么?” 胡大海说:“他不是武功高强吗?我找他帮忙打架呢!” 陈小七看他是个粗人,就跟他聊了起来。胡大海知道这苏州城里距离峄县好几千里路,消息也走露不出去,所以就跟他什么都说了。 陈小七说:“这么说来,你们船帮是想找神针刘对付洋人啊?” 胡大海说:“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陈小七说:“我看你大可不必到处找神针刘,再说了,你也是找不到他。不如这样,我帮你出个主意如何?” 胡大海说:“好啊,如果你能帮我出个好主意,我一定重重地谢你。” 陈小七说:“以你的武功,是能够对付得了洋鬼子吧?” 胡大海说:“我对付不了那两个女子,但对付那几个洋鬼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小七说:“那你何必拐这么大的弯子呢?直接把洋鬼子杀了不就是了?” 胡大海说:“杀了他们会连累船帮的。到时候官府追究下来,我们船帮就会让官府取缔的。” 陈小七说:“你如果蒙上面,半夜三更去,谁又能知道是你做的呢?你说是不是?” 胡大海说:“那然后呢?” 陈小七说:“然后你再回到苏州呗。这样你虽然没有找到神针刘,但洋人已经被杀了,又找不到是船帮的人做的,你回去后,你们少东家也不会追究你有没有找到神针刘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胡大海大腿一拍:“好,这是个好主意,谢谢陈掌柜的了!” 戴华操正要让人打死少奶奶的危机时刻,刘得仁说:“且慢!”他上前阻止,“大人,现在戴公子已无性命之虞,就放过少奶奶吧?” “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本官这是成全她!”戴华操冷笑数声,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就是一顿乱棍,月容的叫骂声越来越弱,可怜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在阶下。 那戴为虎眼见这一幕,口角颤抖,可是说不清楚,就手指桌上笔墨。管家忙上前摆好小桌,放上笔墨。戴为虎这才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字。刘得仁上前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惊,那字正是:“好”。 结发妻子惨死,这贼子竟然还叫好,其凶残可见一斑。刘得仁此时心乱如麻,事情到此,已非他所愿。 原来那日刘得仁一搭戴为虎的脉,就怀疑他是中了五步英雄散,后来细细诊断,更让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了。戴为虎不仅是中毒,而且中的正是回春堂柳回春的五步英雄散。 五步英雄散是柳家祖传治五步蛇毒的药,从不外传,有人被蛇咬伤,不是抬到同心堂救治,就是柳家派人亲自上门。原因很简单,五步蛇毒性很强,咬伤人后,蛇毒随血液流动,破坏伤者的凝血系统,使人流血不止,以至身亡。五步英雄散以峄山白石所产英雄散为主,再配以其它几十种药物,是凝血类药,正是化解了五步蛇的抗血凝毒素,所以说对于被蛇咬伤的人来说,五步英雄散是救命仙丹,可是对身体内没有蛇毒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味致命的毒药。现在看来,戴为虎就是着人暗算,误食了五步英雄散,以至全身血液流通不畅,气血凝滞,有性命之忧。 刘得仁一边给戴为虎服药降低血液浓度,一边针灸通经络,戴为虎就这样捡回一条命来。可是中毒这种事,口说无凭,怎么能借此打击柳回春,报当年羞辱之仇,让刘得仁着实费了些心思。只是,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为虎作伥,连累月容丢了性命。 刘得仁闭目养神,半晌才工工整整写下一个药方,交给管家,命他去同心堂取药。 药很快就送来了,刘得仁命放在一边,自己先给戴为虎施针。他打开针包,挑出两根毫针,屏气凝神对准穴位反复施针。 正在这时,却听得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针下留人!”刘得仁转头一看,来人竟是柳回春,不由得一惊。 只见柳回春上前对戴华操深施一礼道:“大人,贵公子的药方一直是在同心堂拿药,今日的药方和往日的不同,往日以活血为主,今日却为凝血。只怕府中有异,所以小人赶来相救,幸好还来得及。”说罢抢过刘得仁手中银针,递到戴华操面前。戴华操一看,毫针的针尖已经不见了。 柳回春运气在掌,在穴位上用力一吸,两段细小的针芒从皮下跳了出来,他长舒一口气,道:“这针芒留在体内,会随血液流到脑中,人便会发狂而死。刘先生,你为何要害自己的病人?” 刘得仁咬牙切齿地说:“这样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是为民除害!” 柳回春怒道:“杀人之前你首先要想到,你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不是惩恶扬善的侠客!” 戴华操早气得暴跳如雷,命人把刘得仁拉下台阶,乱棍打死。柳回春忙上前阻止道:“刘得仁不比月容,他乃一代名医,名扬天下,难免结交一些权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日后大人平添是非口舌。” “可他害我儿在先,是犯了杀人罪,罪已当死!” “刘得仁害人,自有国法惩治,大人不若将他押进大牢,上报朝廷再治罪。”柳回春说得有理有据,戴华操本不欲再听,可转念一想戴为虎还要他救治,不能得罪了柳回春,这才让人把刘得仁押解下去。 见左右无人,柳回春这才上前附到戴华操耳边道:“大人,刘得仁押至牢中,这求情的人想来不会少了,想置他于死地也难。不若让老夫去劝劝,也好让他自己认罪伏诛。” 戴华操略作沉吟,他已经听明白柳回春话里有话,想想也确是如此,再说刘得仁在自己的手中,也不怕他搞鬼。不若送柳回春一个人情,让他好生给戴为虎治病。 戴华操平了一下气,才向柳回春道:“老先生肯出马是再好不过了,犬子就交给你了。” 柳回春摆手道:“公子已无大妨碍,只要饮食调理即可,不过从此要戒酒色,方可保平安。” 戴华操听说儿子没事了,心花怒放,也不再留柳回春。 德璀琳一心要与张莲芬见上一面,可总是被拒,他仍然不死心,拜贴送到第十一次的时候,张莲芬突然答应了他的请求,还说要在中兴公司设晚宴请他,让他喜出望外。 德璀琳的鹦鹉自从集市上被吓后,一直萎靡不振,让他心疼不已。好在女儿海迪出面擒住了老鹰,也算是帮他出了恶气。这次到中兴公司拜访,他没带鹦鹉,只带了大女婿汉纳根,让沙多在“德意居”经营着生意。 白天的时候,张莲芬让人送了请贴给范长宇和唐金铭,说是要他们陪德璀琳吃饭。 张大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也猜不透。唐金铭心里没底,怕是“鸿门宴”,便派人四处打听。这次很快就打听到了,说是中兴公司在峄县重办困难重重,连招个工都没人报名,所以张道员决定要跟德国人合作。一来跟德国人合作会有外资,二来洋人的招牌也好使。唐金铭听了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告知了柳小叶,又跑到范长宇那商量对策。 范长宇听明白了唐金铭说的事后,说:“张道员想用这招来对付你们,估计是他已经猜测到了那些破坏招工的人是你们派的了。” 唐金铭说:“这可如何是好呢?他们若跟洋人合作的话,有钱有技术,又增强了势力,只怕是真就重办起中兴公司了。” 范长宇说:“不怕。咱们是怕洋人,可是穷人呢,穷人没有怕洋人的。这就是咱们大清的现状,穷人怕官绅,官绅怕洋人,洋人怕穷人。” 唐金铭顿悟,说:“这么说来,还是要利用那帮锅伙了?” 唐金铭突然这么多年来一直跟柳小叶合作,但也是被逼无奈,骨子里他是一直看不起锅伙的。 范长宇说:“咱们去赴宴,让柳三爷教训一下洋人。” 唐金铭说:“洋人也去赴宴,难道要路上解决掉他们吗?”说到这里,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范长宇说:“你长点脑子吧,在峄县地面上杀洋人,我的官不是做到头了吗?” 唐金铭说:“大人,那要怎么做?” 范长宇说:“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去赴宴就是了。” 晚上时分,德璀琳、汉纳根早早到了,在办公室里喝着仆人泡好的茶。不久唐金铭和范长宇也到了,四个人寒暄一番,说了些客气话后,唐金铭突然说:“德大人,听说张大人要跟您合作,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德璀琳说:“唐老板的消息挺灵通的,我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人这么说,但是,目前为止还只是听说,张大人并没有给我说这个事。” 唐金铭说:“那看来等一下吃饭的时候要说了。德大人你的意思是合作喽?” 德璀琳这个人极其聪明,他说:“说不定,那要看张大人给我什么条件了。” 唐金铭冷笑了一声,说:“德大人,在峄县可不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的。” 德璀琳愿意装糊涂,说:“怎么,你说范大人在峄县说的话不算吗?” 唐金铭说:“我可没那么说。” 德璀琳说:“你说在峄县不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啊?在峄县,还有比范大人的官大的吗?范大人是峄县县令,这可是最大的官了。” 唐金铭说:“德大人聪明的很啊。” 范长宇说:“好了,唐老板就少说两句吧。德大人,这次我要恭喜你们跟张大人合作成功了。” 德璀琳说:“好说好说,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张福过来请他们入席,然后把他们带到了宴会厅,张莲芬和由越正在那里等着了。 入了席,仆人倒上了酒,张莲芬端了酒杯,说:“今天兄弟我就开门见山了,只所以请你们来吃饭,是有三件事说。这第一嘛,是要给德璀琳大人陪个不是。我来峄县这么久了,一直是忙,没能与德璀琳大人真正见上一面,还请德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德璀琳说:“哪里哪里,张大人客气了。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何来怪罪一说呢?” 张莲芬说:“既然德大人不怪罪在下,那我就说第二件事,我打算跟德璀琳大人合作重办中兴公司,不知德大人是否同意合作呢?” 果然是来谈合作的,德璀琳很是高兴,说:“能够跟张大人合作,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只要是条件适当,我们一定会跟大人合作的。” 张莲芬说:“好,痛快。这第三件事嘛,也跟第二件事有关,就是邀请范大人和唐老板做个见证的。” 范长宇说:“能做这个见证人,是我跟唐老板的荣幸。” 唐金铭也附和着说:“那是那是。” 张莲芬说:“来,祝我跟德大人的合作愉快,也祝中兴公司早日重办起来,干杯!” 众人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这顿酒喝到很晚,张莲芬又破例请来了歌舞,所以才午夜还没散。 此时的柳小叶没有闲着,他接受了范长宇的命令,在“德意居”布置了人手,准备放一把大火烧了这个客栈。 他们埋伏好的时候,胡大海也带着两个弟兄来了。 胡大海从苏州急急赶回峄县,也没敢去台儿庄见小珠,而是偷偷找到自己两个最好的舵内兄弟赵虎和张安,让他们帮忙夜里偷袭“德意居”的洋人。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比他们先来了。赵虎说:“胡舵主,咱们怎么办?” 胡大海说:“竟然有人替咱们动手了,那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吧。”三人趴在高坡上,看着“德意居”里面的情况。 午夜时分,锅伙们开始行动,往“德意居”放起火来。 沙多从火里冲到院子,对着天空放起枪来,骂道:“什么人放的火,快快站出来!” 锅伙们放完了火就跑了,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无论沙多怎么骂,就是没人出来。 赵虎说:“舵主,这个洋人太猖狂了,让我去宰了他!” 胡大海说:“好,我们冲过去,杀了他夺了枪,也好在少东家那里有个交待。” 赵虎这就要行动,胡大海说:“不行,咱们要想个办法智取,他手里可是有枪。” 赵虎说:“怕啥,他不一定能打得准。” 胡大海说:“万一要是打准了呢?那咱们小命不是没了?” 赵虎说:“舵主,那得怎么办啊?” 胡大海说:“咱们悄悄地摸过去,只走黑暗处,然后出其不意扑上去。” 赵虎与张安同声说:“好!” 三人从高坡上下来,悄悄往“德意居”的院子里摸来。沙多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咒骂着,没有发现他们。 三人几乎是同时翻进了院子,等到沙多发现的时候举枪射击已经晚了,胡大海快步上前,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枪声还是响了,但没有打中人。胡大海捡起了洋枪,带着赵虎和张安往外跑。 洋人的随从也有十多个,有人拿了枪跑了过来。胡大海飞步到了门边,迅速打开了院门,三人快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德璀琳的随从里有好几个洋人呢,看到沙多被杀,“哇哇”叫着追到大街上,但此时远离了火光,已经是看不到人影了,只能对着空旷的大街鸣枪不止。 看看再也找不到刺客,又害怕中了埋伏,他们只好返回。 沙多躺在院子里,中国的随从仆人们不知所措,几个人洋人回来想救沙多,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几个洋人叫道:“快去请德璀琳和汉纳根大人回来!” 不用去请,德璀琳和汉纳根已经到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两人都是大惊失色,酒也醒了。洋随从问怎么办,德璀琳说:“我要去衙门!我要告他们!” 连夜去了峄县县衙,让范长宇捉拿凶手。范长宇听了沙多被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说:这下完了,这个柳小叶啊,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