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过去镇落隐》 第一章 入秋后的夜晚稍有些凉意,崔以恒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被风吹得一哆嗦,十分惧冷的他立马去关住了大开的窗户。 身后突然被人温暖的包围了,来人的下巴蹭着崔以恒的后颈,崔以恒回过头:“庄肃,你该刮胡子了。” 庄肃笑盈盈地望着崔以恒,然后凑近吻了上去,几十秒后才放开崔以恒。“哦,对了。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庄肃说。 “好,我知道了。”崔以恒边说着,边走去拿手机。崔以恒看到来电显示后,原本带有笑意的脸突然沉重起来。这是母亲的电话号码,崔以恒想了一下才鼓足劲回拨。 “喂。”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表哥?”崔以恒试探的问。 “二姑住院了。” 崔以恒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表哥说的二姑就是自己的母亲。“她怎么了?” “嗯,你等会,我爸要亲自跟你说。” “喂,以恒啊!” “是的,舅舅,我在呢。” “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妈得病了,膀胱癌,已经晚期了。医生说可能没多少日子的,你必须回来。”舅舅的语气有些激动。 崔以恒沉默了一会,回应:“好的,舅舅,我现在就订票,明天回去。” “行了,就这样,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等你回来了再说。”舅舅说完立马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阿恒,你打了一通电话后心情就变差了。”庄肃关切的问。 “家里打来的电话,我舅舅说我妈得了膀胱癌,还是晚期。所以,我要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去?” “我现在就订车票,明天回去。”崔以恒看着手机页面显示购票成功。 “那好的,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好呀,谢谢老板。” “我说过,私下里不准叫我老板。” 两人相视而笑。 “早点睡吧,别想太多,你皱眉的时候不好看。” “晚安。” 夜晚恰似潺潺的溪水,冲刷着崔以恒的心结,可怎么也清洗不去那份浓重,反而缓缓沉淀。崔以恒自小就与母亲的关系不亲近,想到母亲对他的疏远和厌恶,就怎么也生不起亲近的心思。崔以恒在郁结下慢慢陷入了梦乡,一觉到了天明。 庄肃开车把崔以恒送到了车站,崔以恒亲昵的与之告别,就踏上了回家的旅途。随着鱼群般的人流涌入了车内,慢慢离开城市,驶入了绵延的群山间。野山一排排的闪过车窗,像穿梭于精怪的咏唱,误入了大自然的密会。 崔以恒在颠簸中又入了眠,任由这个庞然大物载着自己回到过去镇。 过去镇里面的时间像是静止的,在外界高速发展的时候,一条网线都可以成为镇子里的新奇事物,更不用说手机支付这样的事情更像是天方夜谭。原因很简单,过去镇只余上了年纪的老者和尚处于懵懂的孩童。青壮年都巴不得抛离这个镇子,所以过去镇可以说是停留在过去的时光。 夜色四合,群山隐匿于暮色之中,火车抵达了离过去镇还有数十公里的省城。刚走出车站,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灯亮灯示意,车上的人走下来。 “欢迎回来,我的小以恒。”表哥柳承元对崔以恒的归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柳承元接过了崔以恒的行李,崔以恒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以前那个小屁孩了,还这么叫我。” “那怎么了,你不就是以前的那个小以恒嘛。行了,先上车,外面冷。” 车内的暖气让崔以恒的脑子迟缓了,他说:“这才八月份,就这样子冷了呢。” “最近有台风,这几天是会阴冷些。你在外面待了十年,突然回来一下子肯定是不适应的。” “也是啊,十年没有回来了。”崔以恒感慨。 “在外面过得这么样?一下回到故土。” “你也好意思,你不也是出到市区里生活嘛,说的你对镇子有多忠贞。” “至少我年节都是回来的,毕竟我爸怎么也不愿意搬出那个破镇子。” 谈论到这个的时候,柳承元想到表弟和二姑的关系,一下子有些尴尬。 “系好安全带,准备走了,不然回到镇子都夜深了。”说的时候,柳承元的手放到了崔以恒的大腿上,就一会又抽开了。 崔以恒感受到柳承元手掌的温度,又想起了一些过往,我在昏暗的车内对柳承元璀然一笑,也不管柳承元是否看得见,“哥,我交了男朋友。”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朋友圈那些没头没尾又傻得没脑子的话,除了恋爱,还能有什么原因。” “哈哈!不愧是我哥。”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认识挺久了,在一起的话,有六年了吧。” “那挺久了,他人还行吧。” “他人不好,我怎么可能和他交往了六年。” “最怕你那种划了个大口子,都能忍出笑来的性格了。” 崔以恒不想和柳承元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了,柳承元怕自己受委屈,也有别的情愫,说得多了会弄得彼此不愉快。 抵达镇子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鉴于崔以恒此次回来的缘由,一直到镇上的医院才停住。 “也真稀奇哈,这镇子都这样衰落了,还能供得起一个医院,虽然这个医院也不是太大。”崔以恒调侃。 医院里的空气都溶解了消毒剂,鼻子里充溢的都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其大小与其说是医院,更像一栋宁静的小居民楼,现在来到了五层。表兄弟俩一进到病房,就引起了柳业的注意。 “爸。” “舅舅。” “小声点!你妈刚刚睡下,别吵着她。”后一句是对崔以恒说的。 “爸爸,你都看护一天了,现在以恒回来了,今晚让他守着,你跟我回去休息吧。”柳承元劝说。 “也好,你不说,我都不记得时间了,我这把老骨头快受不了了。以恒啊,今晚就交给你了。” “好,舅舅你慢点。”最后由柳承元扶着柳业走了。 崔以恒呆坐着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个病房里只有母亲和他,空空荡荡的房里昏昏沉沉的灯光都照不远外面黑黢黢的世界。 床上的母亲翻了个身就醒了,她看了一下崔以恒,缓缓开口:“扶我去个厕所。” “好。” 不知道为什么,和母亲之间没有客套,反而让崔以恒心里轻松多了。似乎母亲也是这样想的,这样子的交流方式更适用于他们这对母子。就算是被搀扶着,母亲也走得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将她扶到厕所。 “那有个中空的座椅,你给我放到坑上边去。” 崔以恒照做,然后再把她安全的扶到座椅上,“你去外边等着,不用关门。”母亲说。 “那你解决了,喊我。” “行了。”等待了一会,崔以恒听到里面母亲的喊声。 当崔以恒把母亲起身时看到便坑里有血迹,母亲自然注意到了“太边上了,没冲下去。” 现在崔以恒大概对晚期有个了解了,问:“疼吗?” “习惯了,再说了没有多少日子忍受了。” 崔以恒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说,我去给你叫医生。” 母亲望了崔以恒半响,喃喃:“现在总算是知道有个儿子的好处了。” 崔以恒想尽力做个表情出来,显示自己不介意,没能如愿。 “你怨恨我吗?”母亲问。 “以前是怨的,现在不是不能忍受。” “给我这个快入土的一点客气?”母亲怪笑。 “随你怎么想。” “我困了。”母亲神情因为疲惫而显得漠然。 “睡吧。”崔以恒关了灯,他暂时不想面对这个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崔以恒也渐渐睡了过去,在虚无的意识里沉浮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了一束光亮,那是朦胧的月光。他回到了尚在襁褓的小时候,一股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发不出哭喊,满脸通红,就快透不过气来。崔以恒奋力挣扎,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正以为梦醒了。 房间门口亮起了黄色的光,崔以恒确认那是火焰。一个膀大腰圆的长毛女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崔以恒惊得汗流不止,他想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童年的阴影,随着回到过去镇,再次如潮水般汹涌。 第二章 1865年,过去镇。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住着一个寡妇和她的两个女儿。有天,妈妈要去一趟外婆家,临走时嘱咐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如果天黑的时候害怕,就叫隔壁的娜娜婆来陪睡,然后妈妈就出门了。谁知隔壁的娜娜婆早就被熊人婆给吃掉了,熊人婆听到妈妈的话笑得乐开了花,便暗暗等待着太阳落山。到了天黑,两姐妹害怕的不行,姐姐于是喊:“娜娜,来陪我们睡觉!”喊了几次,只听熊人婆答应:“就来了,你们先等会哩。”不多久,姐妹俩就听到了敲门声。 “我来给你开门。”姐姐说。 “不用不用,我从旁边的狗洞就可以进来了。”熊人婆阻止了姐姐。 姐姐给熊人婆拿了一个板凳请她坐下,熊人婆说:“不用了,我身上长了痔疮,坐下来屁股疼,我坐去鸡罩上就好了。” 熊人婆坐到鸡罩口,抓起小鸡就吃了起来,并发出“扣扣”的脆响。 妹妹问鸡怎么叫了,熊人婆回答:“衣服碰到它们,就唧唧喳喳叫了呗。” 姐姐问她在吃什么,她也想吃,熊人婆回:“花生,吃完了,小女娃不早讲。” 时间也不早了,妹妹打哈欠想睡觉了,姐姐正想点亮松明火给妹妹上床来。熊人婆赶忙阻止:“我得了红眼病,不能照亮光的。我眼红眼热怕见光的。”姐姐便作罢。 等到床上,熊人婆问:“是姐姐肥还是妹妹肥?” 姐姐以为她在开玩笑,就说:“妹妹整天吃的走不动道,而我整天上山看牛喂蚊子,瘦不拉几的,肯定是妹妹肥啦。” 妹妹抗议说自己不肥,对姐姐的玩笑表示不满。 熊人婆让姐姐睡里边,妹妹睡外边,而自己躺进了她们中间。到了后半夜,姐妹俩都熟睡了,熊人婆先吃起了妹妹,妹妹的惨叫声惊醒了姐姐。 姐姐问:“怎么了?” “妹妹做噩梦了。”熊人婆说。 姐姐乱摸一阵,摸到湿漉漉,就问:“席子怎么湿了?” “妹妹尿床了。”熊人婆不以为然地说。 姐姐又摸了摸,摸到了妹妹的肠子,又问:“这是什么?” “妹妹的裤腰带。” 姐姐听到熊人婆在吃东西,便问她在吃什么。 熊人婆吃的正欢,一下子说漏嘴了:“我成天在深山吃苦麻子,今天好不容易吃到肉,等我吃完妹妹再吃姐姐。” 姐姐这下知道床上睡了个吃人的怪物,心想妹妹被吃掉了悲痛不已,可心里痛苦也得想一个逃脱的方法,于是心生一计:“我要去尿尿!” “怎么这么多尿的,快去,等会回来继续睡。”说完,熊人婆便将妹妹的肠子绑在了姐姐的左手上。 姐姐出来就解开了肠子,把肠子绑到冲水的勺上,然后悄声迈步上了阁楼。熊人婆见姐姐许久未回,嘟囔:“这么久!”拉了一下肠子,肠子晃动冲水勺,发出啷啷作响的声音。“哪有那么多尿拉?”便点火出来找姐姐。 姐姐在阁楼上看到熊人婆点火出来了,便一盆水泼下去,熊人婆以为下雨了,慌乱中撞破了鼻子。痛楚让熊人婆发了狂,边跑边喊:“雷公劈鼻了!”向外跑去。 遇到一个卖盐的,边诉苦:“我没犯天,没犯地,怎么就要遭受雷公劈鼻。” 卖盐的心里敞亮,便说:“我这有治你鼻子的药,拿去用吧,说完一把盐混着地上的石灰撒到熊人婆的鼻子上。” 熊人婆的疼痛加剧,哭喊着跑回了山里。 后来,妈妈回来了。气愤的她带着姐姐和一帮邻里,上山诱惑熊人婆下山来。骗进来猪笼里,一阵臭打,然后把她烧成了灰,用风箱吹散她的骨灰。听说她的骨灰吹飞前还能发话说:“你扇我上山我变蚊子,你落我下塘我变蚂蟥,我生生世世是吃人皇!” 崔以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害怕的失去了感知,门口的人没有动,他也不动。就那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崔以恒去开了房间的灯,灯亮了,再看去门口却是什么鬼怪也没有了。 “你发什么神经?”突然被灯光弄醒的母亲不满的望着崔以恒,见他把灯关了,才缩回被子里不出声响。 崔以恒看了下手机,现在才五点,再入梦乡是没有心情了,他一会抓头发,一会揉太阳穴。他变得躁动起来,极力想摆脱脑海里刚才的诡秘。 柳承元和柳业来时,看到一个有些憔悴的崔以恒。 “你昨晚没睡好?”柳承元问。 “嗯。”崔以恒心不在焉。 “你跟你哥先回去,现在我来看着。”柳业说。 “好嘛,把我当司机了。”柳承元笑着打哈哈。 “我走了。”崔以恒对母亲说,而母亲没有理睬。 走出医院,太阳正挂在上空,其光芒倾撒在地面上,崔以恒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煮沸了。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了,我想你早上又没有吃东西,该饿了。想吃什么?”柳承元的手搭在崔以恒的肩上。 “生料粉吧。”崔以恒见了阳光,脸上总算是有些气血供上了。 “好!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生料粉店,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经常去吃的。” “记得,那老板很帅气,你为了捧他场,天天拉着我一起去。” “哈哈,是啊。只不过他现在也老了,四十多岁发福了,不过手艺还跟以前一样好。” 地方不远,步行过个马路也就到了。 “老板,来两碗份,一份放鱼料和牛料,另一份只要猪料多放些肠和腰花。” “好嘞!” 老板开了火,边煮边说:“我记得你两兄弟以前常来我这,这两天都有空回来看看啦,真难得。” “这不,家里有人身体不适,来医院住两天。”柳承元总是这样,什么大事一到他嘴里就轻而易举,尤其是生老病死,崔以恒很羡慕他的乐观。 “哦,这样啊,”话一停顿,“好了,我端去给你们。” “其实嘛,人生有定数,看开了也就豁然了。”老板是对崔以恒说的。“就像我,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出生的这个小地方煮一辈子粉,可你看看现在的镇子,能不能比我长寿都难说。” “老板,一碗粉。” “好嘞!好了,你们慢吃,我招呼其他客人去。” 崔以恒听到这样年轻的声音,便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同辈人,脸白白净净的,黑T恤和深蓝色的五分裤,可就是手臂上和腿上的毛有些茂盛。 “那是镇上唯一会修理电器和维护信号杆的人,不然我爸还打不了电话给你呢。以前原本是有专门的人来修理维护,他来了以后那个人算是解放了,不用从县城来这个破镇子。他呢,就开了一个铺子,一般电器送过去都能修好,修不好的就拿到省城去修,不过一般这样的情况很少就是了。”柳承元和崔以恒说。 崔以恒“嗯”了一声,可目光还是打量着那个同龄人。他好像是感受到了被别人注意,看到是崔以恒,面无表情的朝他点了头。 第三章 崔以恒的独白: 童年的梦境里,总是一个迷蒙的夜,窗外的月亮是鲜红的,仿佛有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动物在不受控制的坠落,溅起的鲜血将月亮染红。在这样有着甜腥气息的血月下,所有生灵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即使只是一个光会啼哭的婴孩,也有想销毁的杀念,一双手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人都是富有想象力的,如今我回忆起来,根本不确定那双手的主人是谁。我尽然没有回忆起任何的人脸,只有幻想中一张布满长毛的脸孔,对的,甚至不能确认他或她是人类。我快要归于沉静的时候,冥明中有呼唤之声,我因此得以重新欢迎氧气进入我的身体。 可我怀疑我得了妄想症,是镇子的妄想症,只要待在过去镇里,我总能看见娜娜婆(镇子里,大人们为了让孩子乖乖入睡,用不睡觉“娜娜婆”就会把你吃掉当作恐吓,孩子们更容易记得叠词)。奇怪的是,只有我看得见,有时明明娜娜婆就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视若无睹,而我莫名其妙的表情只会让他们以为我是被家庭冷暴力逼得神经兮兮。 才不是!即使他们都看不到,也不相信,但我深信不疑我所见为真。 例如有一回,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竹林。我正要快步走出竹林的时候,四周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隐藏在簌簌地风吹叶动中。突然娜娜婆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着一件粗布衣衫,长毛满布全身,她想上来抓住我,我认准一个方向奋力奔跑。她的动作极其迅捷一把逮住了我,我挣扎的时候被她的利爪划伤,在与娜娜婆的对视中我好像要被她的红眼睛摄取了灵魂。最后是碰上了舅舅,他拉住我。我像是见到了普罗米修斯的火把一样喜悦,和他说娜娜婆在追我,我手臂上还有伤。我抬起手臂时却惊了,我的手臂上什么伤痕也没有,可是痛感明明那么的强烈。舅舅说是我太神经质了,赶紧回家洗澡睡觉去。我明白在舅舅的眼中,我刚刚不过是在和空气搏斗,他觉得我是出现了幻觉。我不觉得那是幻觉,因为娜娜婆还在我的对面,她紧盯着我不动,舅舅好像看不到她的存在。她似乎只针对我,有第二个人在场时她就不会对我做出任何举动,任由舅舅把我带走。从她身边走过,她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你怎么都不等我就先走了。”回到后,表哥像是漫不经心的问我。 “我先去洗澡了。”我答非所问。 水流冲刷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起昨晚上表哥的行为,顿时羞红了脸。表哥比我大三岁,在某些方面肯定比我早成熟,身为一个高中生的表哥,常常挑灯夜战到深夜,只为了弄清做通那些数物化生的习题。而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我自然压力没有那么的重大,便无所忧虑的在床上虚度时间直到疲惫而睡着。昨晚,我照常玩累了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有抽泣声。我被吵醒了,缓缓起身,看到微微的台灯光亮下,表哥趴在桌子上,压抑的抽泣着,他想释放自己的苦恼却又不得不压制。 “表哥。”我轻声的呼唤他。 他没有回应我。 “柳承元。”我对他直呼其名。 哭声这才戛然而止,表哥抬起头看向我,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我突然想到了“幽美”这个词。 “你怎么了?” “我吵到你了。”他的声音哑哑的,像是被撕扯过一样。 “你不舒服吗?” “没有。” 表哥站起身,缓缓朝我走过来,摸我的头,像能给他治愈的力量。 “咱们睡觉吧。” “嗯。”我点了点头。 也许我那时像一只温驯的绵羊,表哥大起胆子拥我入睡,说实话我觉得很热,这样的姿势也很不耐久。可表哥的悲伤只要到了我身上就能消除,他的呼吸慢慢由平缓进而粗重,他想融化在我身上。我不敢乱动,即使我对此保有不愿。可他的舒展让我有心安理得地暖意,就像无数次从黑夜的钳制中逃离般,我们之间有一种相互的力量。他能给我好眠,我想回馈他温柔乡。 表哥的身体越来越炽热,他像正炼成的钢铁,他想在我体内嵌入支架。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我真的想让他毫无顾忌地冲撞。 “阿恒,换你来抱着我。” 在他撒开双臂之后,我反抱住他。我不自觉的在他的后颈喷吐暖的呼,他的手深入了自己的丛林,在浓密的树间攀登,到达深处之后找到了终点。 浊白落尽,在整个空间氤氲。 “我清理一下,你睡吧。”他下床去找纸。 热水淋得太久,我有些缺氧,不得不抛离妄念。回房间的时候,表哥破天荒的早早睡下了,我心中的妄念又起,上前轻轻嘬了一口他的脸颊。 “晚安。”我知道他还没睡熟。 真希望明天的太阳能照常升起。 母亲的气色越发不好了,崔以恒心知肚明,但绝口不提。他剥了一个橘子,先尝了一瓣,确认是甜的。 “你要不要吃?甜的。”崔以恒问母亲。 母亲看了看他,随后摆摆手。 “随你。”崔以恒将剩下掰开的都吃掉了。甜腻的汁水让崔以恒的心情有点安定。 “第四天了。” 崔以恒知道母亲在说这是她住院的第四天了。 “那你就更该好好对待自己,争取早点能回家。” “哼!”母亲冷笑一声。 崔以恒轻叹。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半响,母亲开口说。崔以恒坐正身体表示愿意认真聆听。 母亲莫名其妙的笑了,说:“我想和你说个故事,你给我听好了,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母亲的口述: 柳婧今天出门前,对着镜子检查了许久,直到确认自己的精心装扮没有任何差池之后才放心地出了门。出门不久,刚巧迎来了陆文央。 “你今天怎么那么久……额、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陆文央说。 “哪里不一样?”柳婧问。 “说不上来,就是突然变漂亮了。”陆文央真像个呆鹅,柳婧差点就忍不住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丑咯。” “不是!不是!哎!你今天奇奇怪怪的,快走吧,不然上学要迟到了。”陆文央一下子才恢复平常与兄弟相处的方式跟柳婧说。 柳婧心里暗喜,自己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陆文央跟柳婧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虽说是玩伴、挚友的关系,而架不住日久生情的套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柳婧只觉得陆文央性格好又玩得来,长大后他的皮相甚佳,再回味起点点滴滴的细节,或许早已埋藏的种子就发芽了。 她愿为他在自己脸上涂抹红妆,只为了他能欢喜,这样子的心思陆文央是一下子不能领悟的。长期的了解,让柳婧知道陆文央其实是个很迟钝的人。 他能不能感受自己的心意还比不上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这是柳婧暗自担心的情节。起初只是潺潺溪流,经过时间的累积汇聚成江河湖泊,最后形成了深沉的海。 转眼间就是高中毕业了,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柳婧知道自己经历了人生的一个转折,现在她觉得是时候选择人生的下一个岔路口了。在两天后的毕业宴上,她想向陆文央表白。在实施行动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之间出现间隙,可能会因为尴尬而不像从前那般亲密。 熬到了那一天的夜晚,柳婧才发现这群十八岁的少男少女们平常是被束缚的,他们都将在这一晚盛开。男孩们衬衫外面有了礼服,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了稳健的帅气。女孩们化淡妆,穿裙子,甚至踏起了高跟鞋,释放着各自的艳丽。 “柳婧。”陆文央笑嘻嘻的凑到她跟前,还没说上几句,便被几个男生神神秘秘的拉走了。 开席不知过了多久,在柳婧心里煎熬到极点时,陆文央走了过来,他的脸红红的。 “柳婧,我、我想和你说,我……”他应该是喝了酒,但明显还不足以壮胆。 “你要说什么?”柳婧等不及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帮男生,好像一直在关注陆文央要对柳婧说的话。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酒精可能开始起作用了,陆文央不再磕磕巴巴的。 柳婧一看现在的情况,心下了然,同时心里已经暗暗乐开了花,原来我们之间有同样的一种情感。只不过碍于友情的障碍,谁都没点明前进一步。 柳婧虽然很想先表白,但忽然觉得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她于是拉着陆文央的手就往外跑,耳边是是众人的惊呼。 等跑到外边马路,停下来喘气。“你干嘛突然拉起我就跑啊?”陆文央有些不解。 “我只是觉得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不要在一群人的闹哄哄里进行。” “啊!”陆文央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要暂停,他一下子有点紧张,脚步都有点虚。 “陆文央,我喜欢你。”柳婧说。 陆文央呆住了,一下子没有回过神。 “呼!我终于讲出来了,我喜欢你,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柳婧觉得自己舒了一口气,希望不要是自己自作多情。 陆文央回神后,脸上是难言的惊喜,他激动的想跳起来,可一个没站稳,脚步落出了马路外,撞上了一辆车子。 陆文央像个皮球一样飞远,落地后鲜血很快流淌了一地。司机没有下车,反而快速逃离了现场。 柳婧的脑海里印下了司机那惊慌失措的脸,以及躺在地上的陆文央脸上残留的欣喜若狂。 “咳!咳!”母亲的咳嗽停止了故事。 崔以恒看到母亲的情绪好像有些失控,问:“没事吧?” 母亲一改神色,脸上带着恨意的表情望着崔以恒,冷冷地说:“我累了,要休息,不想周围有任何人,你走吧。” 崔以恒望着这样的母亲,看不出情绪的说:“好,那我走吧。” 第四章 崔以恒与庄肃的视频通话。 “今晚怎么想到给我打视频通话了,你不是晚上都要陪护吗?而且你这是在哪?光线那么昏暗。”庄肃有点意外崔以恒这个时候发来视频通话请求。 “被我妈赶出来了呗。” “为什么?” “生病的人脾气性子都不好,莫名其妙的就发火了。” “那你就真的走了?” “没有,我在离病房不远的楼梯口。我妈她那种情况,我在不孝,也不至于傻到她让我走,我就真的走得远远地。” “你嘴永远是那么硬,你要是真那么记恨,哪里还会回去。” “公司怎么样了?”崔以恒转移了话题。 “放心啦,公司又不是缺了你不行。” “老板,你这话我听着更心凉,我回去还有我位置嘛。”崔以恒开玩笑耍贫嘴。 “有啊,我心里不是有你的位置嘛。” “臭男人!”崔以恒笑骂,但脸上却是很真挚的笑。 “公司离得开你,我离不开你,这几天我过得很煎熬。你黑眼圈太重了,陪护也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我也很想你。”崔以恒的声音充满了柔情。 “哦,想我什么?”庄肃的话语里布满诱惑。 “想你床上的威风。”崔以恒调侃。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病房吧,你妈就算讨厌你,她现在也没有力气赶你走。” “好,那我挂断了。” “拜,晚安。” “嗯,晚安。” 崔以恒挂断了视频,“啊!”看到柳承元站在楼梯的阴影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崔以恒问。 “刚才是在和你男朋友通话?”柳承元缓缓拾级而上。 “对啊。” 柳承元强吻了崔以恒,崔以恒有点懵,在疯狂地吻中他有点缺氧,于是便要挣扎开柳承元的强硬。 “你别这样,且不说我们是兄弟,就说当年是你不表态的,你都已经选择不和我一起前行了,为什么还不能让我去交往别的男人?”崔以恒气了。 柳承元摸崔以恒的头,被崔以恒推开了手,说:“不要把我当成小猫小狗,开心时摸一摸,不想要时就直接不要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都快成世界上最没有歉意的三个字了!” “你现在有一股无明业火,我就不解释了,没有用的。”柳承元冷静的可怕。 “那行,好吧,我现在就冷静一下,省得你觉得我胡搅蛮缠。”崔以恒倒吸了一口气,胸脯随着一个弧度起落。 “你出来多久了?留二姑一个人独自待着也不好,我们进去吧。”柳承元率先走去病房,崔以恒默默地跟在后面。 崔以恒进到病房里,柳承元食指贴在嘴边示意禁声。刚才的讲故事似乎使得母亲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很疲惫了,像一座寂静的森林,只有崔以恒与柳承元两只“猫头鹰”在静静的凝视。 关于刚刚的故事,崔以恒知晓那绝不只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柳婧——那是母亲的闺名。不过关于那个陆文央,应该就是母亲暗恋过的男人。相互暗恋的情节,呵呵,崔以恒对母亲的初恋情人以及这段桃色往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崔以恒只想出去再清净一会,轻声说:“哥,我去个厕所,你看着。” 直到崔以恒走出去了,柳承元那句“你怎么不用病房里的厕所”都没有脱口而出,他看着无边的夜色,上边繁星点缀,可月色却出奇的明亮,亮的惨白。忽然想起今天是农历的“七月十四”,虽然十五才是正宗的中元节,但许多南方地区过得是十四的“鬼节”。 崔以恒在厕所里抽闷烟,暗黄色的微弱灯光下一圈圈烟雾缭绕,像是鬼怪在吞吃的美味冒出的香气。原本崔以恒是烟酒不沾的,可日常的压力和不开心在生活里渐渐累积,压得脊背不得不弯曲,时常因为郁郁寡欢而透不过气来。庄肃在身边的时候,崔以恒还能从他身上索取到快慰,一般都是抽烟或把自己灌醉。灌醉自己的话,酒醒时愈发头痛脑胀,总之不是滋味。而抽烟就不一样了,如同代表了生活琐碎的呛,像是关公刮骨疗伤一样的随着烟气排出体外,阵痛后的那种麻木感。 如果庄肃此刻在身边的话,一定会皱着眉头让自己把烟灭了,他不是吸不得烟味,而是见不得自己吸烟。如果是表哥的话,也许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弟染上了这种恶习,毕竟分离的不只是时间和距离,亲密疏离之后的人们只不过是互相很熟悉的陌生人。 崔以恒觉得眼睛干干的,有想要哭的冲动却又欲哭无泪,最后只能是红着眼干瞪着天花板。有人走到了崔以恒的身边,那人站定着不动,面对不相干的情况先是沉默,后来似乎是等的无可奈何了,说:“你再伤心难过也不要占着洗手池啊!整个厕所就这一个洗手池。” “嗯。”崔以恒给对方让出了位置,他站去另外一边。 崔以恒没有看到那个人伸出手去水流下冲洗,黑红的液体顺着水流堵在了下水口,那是半凝的血。他洗手的同时,又时不时摸一摸头顶,接着又将手深入水流中,血好像是洗不完的一样淤积在洗手池里。他喃喃自语:“怎么都洗不干净呢?” 崔以恒望过去,看到那个人生气一般转过身说:“不洗了!怎么都洗不干净的!” 这时崔以恒才注意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最多二十岁的样子,却穿着一套西服打领带,也许是娃娃脸显年轻。 “看你年纪不大,脾气却这么爆,不过年轻人嘛,尤其是活在这个时代的,谁还没点乖张。”崔以恒说话的气派十足像个老人家。 “我年纪不大?那你几岁啦?”那人一声怪笑。 “快三十了。”其实虚岁也才二十九,崔以恒在心里安慰自己。 “哈哈!你知道吗?按说我也有五十岁了” “呵呵,那就是吧,老人家。哦,我才是老眼昏花,看不出你有五十了。”崔以恒乐了。 “哼!” “你家里什么人病了?”崔以恒寒暄一下。 “不是,是我喜欢的人。” “哦,我是家里的老母亲生病了。”崔以恒熄灭了烟。 “我知道。”那人的声音竟变得温柔,不过崔以恒没有在意。 “你知道?” “我见过你从那间病房里出入。” “也是,不然怎么会在一层里遇上。” 风在窗边呼啸而过,那个人脸色变差了,自言自语:“真是难缠鬼!” “什么?”崔以恒有些没听清,以为对方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我得走了。我姓陆,以后还有机会见的。” “哦,再见。”崔以恒话音刚落,那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咦!他走的真快,年轻人脚力就是好。”崔以恒不相信那人的话,五十怎么可能这么年轻,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崔以恒洗了下手,就要回去接着自己的看护任务了。 暗处,两个目光注视着崔以恒走远。“他可真是有你和小婧两个人的特点,又让我喜欢也使我讨厌。” “你别打他主意!”另一个缩在阴影里的警告。 “至于吗?一年也就一天可以自由活动,要是被你纠缠着,岂不是浪费了!你放心吧,这是偶然遇见的。所以,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又要回想起你把我撞死了!” “记得你现在说过的。”他消失在阴影里。 “啧!” 白月依然高挂,这是归于尘土的人们一年里自由的时光。 第五章 过去镇的街道上,游荡着各种脸上洋溢着微笑的“人”。而无论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有多么夸张、跌宕,都传导不出任何声音给现世,这是他们默认的规则。而现世的人也十分默契的不去惊扰前人,就算不得已出门看到了这番景象,也得视而不见当作没看到。 现在来细数一下街道上的妖魔鬼怪吧,过去镇上唯一的电工家掀起了窗帘。黎华瞧着街道上什么吊死鬼挂在树上一动不动,无头尸凭感觉瞎走,连溺死鬼都跑上岸来弄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其中有这么一个小丑最引人注目,他画着一脸滑稽又阴森的妆容,红色的圆鼻子煞是可爱,小丑看到黎华的注视,摘下自己的小丑帽露出一个稀巴烂的脑袋来。黎华无动于衷,小丑也就识相的继续寻找观众。 厨房里突然传来切菜声,流水声等一系列声音,黎华走过去看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做饭,他不由得有些怀念。为了不惊动她,黎华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她快要做好了,他才默默地离开。 “真好,她今年没有迷路。”黎华欣慰地说。 如果前厅的时候,发现窗帘没有拉上,而外面有一辆车被群鬼包围。“奇怪,以往大家都是互不干扰的,怎么会有人被鬼群群围住。” 黎华一看现在过了十二点,到了真正的十五,黎华就想算这家伙走运的,换平常自己还对付不了这些鬼怪。黎华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身上的毛发变得更加茂密。 黎华走了出去,用他们能听懂的频率咆哮,众鬼听到纷纷四散然后化作空气消散。黎华又变回原来的模样,走到车窗轻敲。车里的人原本趴在方向盘上,听到有人敲窗,迟疑了一下才抬头。 “刚刚那群东西呢?”柳承元问。 “走啦。” “哦。” “你怎么惹到他们的?”黎华见柳承元压根就没有恐惧的样子。 “嫌他们挡路,就对他们按了很久警示。” “你不知道七月十四啊!这么刚。” “做鬼怎么了?当人的就得让着鬼啊!” “你看起来是心情不太好,拿鬼出气吧。算了,你快找个地方停车吧。” “为什么?” “来我家躲一躲啊!难不成你还要再等他们来堵你一次。” “嗯,谢了。我停在你家门旁边可以吧。” “可以啊。” 柳承元随黎华进了屋,一过前厅,就听到有人洗碗的声音。柳承元见厨房的灯都没开,却有人洗碗。他拉住了黎华,示意他屋里不对劲。 黎华赶紧拉回柳承元,轻声说:“那是我妈,一年好不容易能来一趟。” 柳承元了然。 “走吧,进屋。今晚你在厅里睡沙发也不适合,一张床挤挤算了。”黎华说。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哦?”柳承元笑。 “我怕你干嘛。”黎华表示不屑。 “我没洗澡。” “那你去洗啊。” “没有换洗衣物。” “那你睡的离我远点。”黎华说完,打量了一下柳承元,思考自己有没有合适他的衣服。 “不用那么麻烦的,你在房间放两把椅子,我凑合凑合进行了,你搞得那么麻烦干嘛,你不累啊?”柳承元说。 “那好吧,如你所愿。”黎华随意的放置两张椅子,甚至都没有给枕头和被子。 医院。 阴风在房间里回荡,而崔以恒像是被鬼雾隔离在外,丝毫未觉阴霾已至。 在黑暗中柳婧睁开了双眼,她说:“你来啦。” 陆文央的手摸过柳婧稀疏的头发,说:“你都这样老了。” “那你把我留到现在才死,那真是很仁慈了!”柳婧语气带刺。 “不要那么气愤,我是行动的太晚了,毕竟作为一个鬼,学习如何杀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别废话了!你快点动手吧!”柳婧的眼眶不争气的落了泪。 “怎么回事?亲爱的,你以前明明很爱我的,还处心积虑的为了我复仇。”陆文央的脸上大惑不解。 “你的怨念太重了,外边那个孩子,你会放过他吗?”柳婧问。 “真是稀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我不是没想过,可我下不了手。” “我就知道你疏离他,装作怨恨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你心里还是爱他的。对不对?” 柳婧不语。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下手的,毕竟他老爸是个难缠的。反正想杀他的、可能会杀死他的人那么多,我何必给自己染上这个麻烦。” “崔展在哪边过得还好吗?”柳婧突然问。 陆文央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怨恨,嘲讽:“你真是善变的女人,你当时亲手推他下楼时那么坚决,你的仇恨也太不值钱了,就像你对我的爱意一般不值一提。” “好了,我累了,快点吧。” 陆文央的手伸进了柳婧之下,痛楚不断被放大,她痛苦地喊叫起来,下体血流不止。陆文央好像故意撤掉了鬼雾,柳婧的凄厉喊叫惊醒了崔以恒。只看得到母亲在痛苦扭曲的他,并不知道真实的模样,他以为母亲病发了,于是跑去喊医生。 等崔以恒把医生找来时,只看到柳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床单像是染上了一朵血花,幽森而静美。 医生上去查看,好一会才对一同赶来的护士说:“记录死亡时间:2019年8月15号凌晨2:44。” 黎华家。 天空之中,电光先至,雷鸣后响。每一声雷鸣都愈加轰鸣的响亮,惊得柳承元一下子从椅子上摔落在地,然后雨就下了起来。 “下雨了。”黎华也被雷声吵醒,那惊雷还不停的一闪一闪、爆炸。 “雨越下越大了。”一瞬间,大雨轰击着房顶,声势着实不小。 “你上来一起睡吧。”黎华笑着还坐在地上的柳承元。 “好。”柳承元也不推脱了。 房里再次归于沉寂,黎华很快就呼吸平稳的又入梦乡,而柳承元不知道为什么躺下就紧张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口,心事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清晨初起天幕,柳承元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怕吵醒一旁的黎华,就快速的接听了“喂。”他压低了音量。 对方说了一会,把话说完了,他才应一句:“我知道了,等会就到。” “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黎华早就醒了,见柳承元要走,就嘱咐他一句。 “好。” “舅舅,请您不要悲伤过度,伤到您自己的身体,母亲也走的不好意思的。”崔以恒在劝慰舅舅柳业。 “我知道,可我就是一想到你母亲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一下查出这个病,然后这么快就……哎!”柳业这样年纪的人,对于突然地生老病死感触很大,也许哪一天自己也就那么去了,而心愿还未了。 “爸,你怎么哭上了?瞧瞧您!二姑这病本就来得猝不及防,医生之前不也说是看能有多少日子吗?这对二姑来说反而是好事,不用再受苦遭罪了。您想想是不是?您要是也跟着伤了身子,苦了我还是小事,你自己遭不遭得住。” “呸!你就是个乌鸦嘴,还有你昨晚去哪了?不在医院也不在家,今早急冲冲的赶来,是去哪里鬼混了!” “您说您,这就扯到我身上了。” “是我让表哥出去吃个早餐的,他都陪了一晚了,这不我怕打扰舅舅休息,今早才打电话给你。”崔以恒帮柳承元扯谎。 “是啊!就是这样的!”柳承元应和。 “是什么是!你去吃早餐也不帮以恒带一份回来,他也累了一晚,你就是没点眼力见。” “是我没胃口吃不下,才没叫表哥带的。”崔以恒出来和稀泥。 “得吃点的,要不等会还得你去火葬场联系,周旋,不吃是撑不住的。人是铁饭是钢,对吧?”柳业一边说一边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 “哦!我爸说的对,我这就去。对了,爸你吃过没?我顺便一起。” “我吃过了的。”柳业不耐烦地赶柳承元去。 包子铺的香气四溢的时候,柳承元出神,在雾气中好像看到了黎华。他冲柳承元笑了,还说“好巧”。该死!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共十二块。” “好。”柳承元递过钱给包子铺老板,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回头。 由于崔以恒实在是不想在待在过去镇了,关于母亲的丧事,他显得很积极,这一副劳累奔波的样子,让不知道崔以恒内心想法的柳业对自己儿子感慨道:“你看看父母养你们就是为了有一天,你们能念点我们的好,给我们送终。你看看以恒,就算他和你姑姑不对付,也有着砍断手还连着筋的关系。你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子才是。” “行啦行啦,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这缘分不是没到嘛,你瞎着急什么。”柳承元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缘分?你是不是还想着搞七搞八的,你们是不可能的!祖宗不允许!我也不允许!”柳业的眼神瞟到崔以恒,煞气一闪而过。 “你乱想什么?以恒有对象的。” “哦,她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没有,人家朋友圈晒过影子合照,还说什么结婚。”柳承元说的含糊其辞,反正老爸也不知道外国同性恋可以结婚了。 “那多好!你也赶快!不要缠着你表弟了,人家都奔结婚去了。你要是再想当搅屎棍,我就打死你!”柳业警告柳承元。 柳承元一边应付的点头,一边寻找个清净地,眼中的光黯淡了。 是夜,崔以恒躺在家里的床上。这个房间很陌生,但很干净,由此可以看出母亲的生活是多么的单调,不断地打扫屋子来度过每一个荒凉的日子。这个屋子失去了它的主人一个星期,也开始不爱说话变得自闭。以前崔以恒可不喜欢把这里当作家了,他几乎是在舅舅家待到成年,然后就一直在外漂泊了。 一个人成年了以后,时间就像是开了倍速,有时候不过十年,就宛若度过了大半生那样的漫长。世界特别荒谬,在选择的分岔路口时才觉得人生跌宕、刺激,安稳下来后,对所选择的道路就只有坚持和打磨,用棱角无所畏惧去闯的轰轰烈烈反而有活过的感觉。 微信有视频通讯打过来,崔以恒看到是庄肃的名字。 “怎么黑黑的?” “我没开灯。”崔以恒顺手开了灯。 “在睡觉?” “没。才八点,只是很累。” “怎么样了?” “我妈走了。” “嗯。节哀。” “没事。就是第一次办后事,有点不知所措。” “你多问问你舅舅呗,老一辈的人见的多了,肯定懂得。” “嗯,我知道。我就想知道我爸过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忙乱,我那时候太小了,现在对我爸都没什么印象了。”崔以恒突然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有照片的吧?”庄肃问。 “有!我去找给你看看,你等会。”崔以恒像来了兴致的小朋友炫耀某种珍藏的藏品。 “行。”庄肃也不禁乐了起来。 庄肃就看着视频里不见崔以恒的脸,只见他的手不停的翻箱倒柜的搜东西。一张照片从箱子间隙掉了下来,崔以恒一顿,发觉那是父亲抱着几个月的自己一起拍的合照。 “庄肃,你看我找到了!”崔以恒站起身,照片放到摄像头前,而他自己却看到了另一个像是复制出来的场景。 “咦!你小时候蛮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庄肃忽然从屏幕里只能看到泛黄的天花板,崔以恒不知道干嘛去了。 “阿恒。”没有回应。 “阿恒,你是不是在生气。” “阿恒,你怎么都不回话。” “阿恒!”庄肃像是意识到不对劲了。 “啊!”屏幕一片留白里只听到一声尖叫声。 “阿恒!你怎么了?回话啊!周围有人吗?阿恒!”庄肃心急如焚,只能不断呼喊,期待崔以恒回应或是有人经过看下发生了什么。 崔以恒看到照片上的男人,自己的父亲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父亲年轻的面庞上满是慈爱,可崔以恒却感觉坠入了冰窖,一下子变得冷飕飕的,风带来冰冷的火,灼烧着崔以恒的心理防线。 第七章 意识像是浮云般卧躺着上方,梦境般的时光朔回。四周场景都是暗红色调,容易使人暴躁、迷惑。 年轻的柳婧出现在了画面里,她走到婴儿床边,崔以恒安安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团里边。小婴儿感受到空气中的意识在注视他,于是给了未来一个笑容,但并不愿因此醒来。 年轻的崔展走了进来,他喝了酒,一回到就坐在椅子上先是解领带,然后脱鞋。柳婧上来与崔展亲吻,以示欢迎到家。在她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崔展制止了妻子的行为,他疲惫的笑笑哄着自己的妻子。柳婧见他没有多余的精力,便也理解的作罢了。 崔展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婴儿床中熟睡的乖巧模样,脸上都不自觉绽开了花,即使他半夜老是会不讲道理的“哇哇哇”扰得这对年轻夫妻不得安宁,要起来给他喂奶、换尿布,他依旧是两人心中的小天使。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是意识,崔以恒说不定都要眼红了,他渴望被爱已久。这么多年来,能够全心全意、不离不弃的身边只有庄肃。原本这样的发展应该会很和谐的,直到作为上帝视角的人看到一团不易察觉的黑气笼罩了房间,柳婧的身体猛然一顿,她看向丈夫的眼神中多了怨怼。 她逼近崔展,不,崔以恒知道那不是她。 柳婧和崔展在说着什么,崔以恒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却看懂了唇语,甚是意外。 “你过得很好嘛。” “啊?” “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了?” “你……” “你看来忘记了,也是撞完人以后就驾车逃逸了,你运气真好居然能躲了这么久。既然你没有受到世间应有的制裁,那就接受来自阴间的怒火!” “你是那个女孩子。”崔展的醉意全消。 “你居然那么久才想起她也在,不过她现在可不是我以前爱的女孩了,她接近你潜伏许久,最后竟然不忍心杀了你了。我很心寒,我不想无止境的等下去了,现在我要借用她的手来杀掉你!”柳婧此刻说出的话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崔展知道多年来的隐隐担忧终于来了,只不过没想到世界上真有鬼魂,现在他从地狱里归来,要跟自己讨要这个帐了。 柳婧拿起了一把剪刀就向崔展刺去,崔展空手接白刃,用手被刺伤接住了柳婧的剪刀。血顺着剪刀滑落地板,崔展看着柳婧,发现她在哭。她被控制一定很难受,尤其是她还被迫伤了他。柳婧想尖叫,她想看看丈夫的伤,可她对自己的身体无法掌控,就像一个操线木偶一样被摆布。 她心里在哀嚎,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忘记陆文央的死,她可以让崔展去自守去赎罪,可她不想亲手杀了他,她下不了手。 身体里的鬼怪沉默着,崔展还在和柳婧僵持着,柳婧试图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啊!”她痛苦的大喊一声,显然是精神受到了冲击。 “小婧!”崔展试着唤回她的意志。 “今天你必须死!”陆文央透过柳婧的身体对崔展宣告。 崔展闭上眼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背上杀害自己的罪名。 “好,我这就如你所愿!”崔展不顾一切推开了柳婧,自己从窗户跳下了楼去。 窗外鲜红色的月亮照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崔展,他死不瞑目。 婴儿的啼哭响起,“柳婧”的眼睛还是红的,走到婴儿床前双手缓缓伸向了这幼小的生命。崔以恒想起来了,这就是他噩梦之中的窒息感的来源。 漫长噩梦的一角,在今天缓缓地拉开了帷幕,崔以恒不知道这天之后有更多的真相在等待着走到它们面前。 今晚他应该没有被杀死,不然自己也不会有二十八年的光景。 “二姑!” 童稚的声音彻底唤醒了柳婧的神智,她回头看到年幼的柳承元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她才发觉自己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孩子,她急忙松手。柳婧看到窗户开了,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往下看,看到了血染的崔展。 “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两次相同的话语,不同的语气,可听出柳婧的崩溃。 而柳承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抱起崔以恒,温柔的哄着:“好了,好了,阿恒不怕,阿恒不哭了。” 谢谢你,表哥。崔以恒默默地想。 到此结束,一切回到现实。崔展的鬼魂还在,他似乎用尽全力的对儿子说:“离开!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过去镇!” 然后崔以恒眩晕,眩晕时他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好像是舅舅,而他的旁边是——娜娜婆静静的站着。 噩梦好像还没有结束…… 第八章 清晨的柔光找到了昨夜的房间,完成了昼夜的交替。崔以恒醒来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想喝杯水。晕晕乎乎的走下床,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地板上。他的气压一下子就低了,干脆不动了,就任由虚弱不断侵袭,直到自己恢复。 房门被打开,柳承元走了进来,诧异:“你怎么坐地上啦?快起来。”说着,就去扶崔以恒起身。 “谢谢!”崔以恒想到小时候的救命之恩。 “嘿!谢什么,扶你一下就这么感动了。” “是啊!可感动了,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呢?”崔以恒笑了。 “我可不需要,昨天视频电话里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吧,让他知道了,说不定弄得你下不来床。” “去你的!你以为我认真的啊!我们早就不可能了的。” “你瞧你这个脾气,对他也是这样的话,不怕他甩了你跑了。”柳承元以逗崔以恒为趣。 “我觉得他不会,我们都这么久的感情了,我还是有点信心的,何况我哪有那么作。”崔以恒翻了个白眼。 “嗯。”柳承元这次没有接下去了。 “哥。” “干嘛?” “我渴了。” “行,你等着。”然后去给崔以恒倒了一杯水。 两兄弟之间的隔阂一下就消融了,本就是年少时的贪玩,也不是什么私定三生情缘,何况现在都有各自喜欢的人了,他们之间又回到了正常的亲情。 “嗯,我说我昨晚怎么了?” “没什么,医生看过了,说是劳累过度。” “哦。” “那个,你和你男朋友呀。”柳承元拐弯抹角的。 “什么?” “是谁追的谁?” “他追的我。” “那他怎么追的你?” “你问这个干嘛?感兴趣?” “这不,想学习学习嘛。” “哦,你看上谁了?” “你先告诉我呗。” “真拿你没辙。反正吧,我觉得首先要有一颗真诚的心,这样你才会坚定。接着能明白他的感受、他的心意,确认自己做出的事不是只满足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是要你乐意他也开心。最重要是看契不契合吧,毕竟不是单方面、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人家就会领情的。” “你这一套一套的,我听着怎么那么虚,都没有点实在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你给人家送钱吧,说不定人家还会为金钱所推动。”崔以恒给柳承元翻了一个白眼。 “认真的。” “就是说你可以对他好,有所表示,明示、暗示,如果他明白了给你回应,一开始不管是回应还是拒绝,你都可以加大力度,但是真的不合适,我也只能说你就不要死缠烂打了。” “就是先去关心他,送点礼物,带他去玩什么的。” “开窍啦你,所以说到底是谁?”崔以恒一定要问出是谁。 “黎华。就是镇上的电工师傅。” “哦。什么时候开始的?” “鬼节,那天借住他家一晚。” “哦,英雄救美暗生情愫。”崔以恒调侃。 “你怎么知道鬼节一定有鬼!哼!我觉得那天我只是太累了,不适合疲劳驾驶。” “这里是过去镇,什么都有可能。”崔以恒很认真。 崔以恒知道柳承元只是不想承认,人们总会把眼睛看到的也不认为是真实,换言之幻象。幻象可以是真实,真实也可以是幻象。表哥,你就承认这一点吧,你难道还觉得那次舅妈的灵魂只是你的天马行空?不可以!没有什么可以约束还未发生的灾难。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结合这几天的种种,过去镇在不远的将来,必然会有一场浩劫。 柳婧的葬礼。 来的人不是很多,崔以恒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知道母亲本身是个不乐于交际的人。于是在场的来客,多是亲人以及她曾经的同学。崔以恒看着来往的人都要与他说一句:“节哀!”总之不管什么样的词汇,最终都能归结为这两个字。说的人多,崔以恒也觉得自己是悲痛不已的,这算是语言的魅力吧。 很多人来参加葬礼,敬畏的并不是死者,而是死亡本身,这在崔以恒跨过火盆的时候就明白的事情。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未来,于是乎不免沾染上了同样的悲痛,似乎一阵子的感同身受便让人们都看到失去了朋友、亲人、爱人的画面,过往的、将至的、正在进行的,这才是葬礼的本质。 缅怀与敬畏就是葬礼的主题。 现在是傍晚,柳婧的灵魂漂浮在上空,俯视着下围的人群。 “我还以为你打算现身给大家一个惊喜呢?”陆文央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我没有你这样的恶趣味。” “这是作为一只鬼的乐趣。” “为什么你死了以后,反而没有懂得豁然,世间一切生而平等,让他随着自己的规律运行。杀戮和怨恨是没有意义的,审判是上天与法庭的事情,我们好好死去,然后等待故人前来不好吗?” “哼!人死了以后,我反而对付不了你们了,早知道让你们多活点时日,以后的生活看来会很无聊了。”陆文央忿忿不平的消失了。 柳婧感觉到崔展来了。 “你是来欢迎我的吗?”柳婧笑着问。 崔展点点头。 “你还在恨我吗?”柳婧觉得自己死的太晚了,现在自己一副衰老的妇人样,而崔展还是壮年的模样。死于年轻的时候真好,能永驻容颜。 就这走神的一瞬间,崔展也消失了。 正当柳婧失望的时候,耳边有传音“我从来都没恨过你,怪过你。” 柳婧释然。 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第九章 有一条新信息: 等葬礼结束了,第二天我去接你。 庄肃 尘埃落定的感觉真的很心安,崔以恒想着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或许以后就是永别了,把所有的前尘往事抛弃于此,以后自己就不要再想起母亲是因为杀了父亲而对自己疏离的,也不想知道父亲死于母亲的手上究竟是厉鬼索命还是厉鬼的鼓动,毕竟人心是世界上最不可推测的东西。 以及童年的梦魇——娜娜婆。她会随着崔以恒离开过去镇而在自己的脑海里灰飞烟灭的,一定会像十年前一样离开就一了百了,一定会的。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过去镇外有一辆车子来到,庄肃探出头询问一个走在前面的老婆婆:“老人家,您好!请问这离过去镇还有多远?” 老婆婆僵硬的转过头,声音嘶哑:“不远,你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好嘞,谢谢您!” 庄肃开动车子前行,没有注意车子经过老婆婆时,她就像灰飞一般的湮灭了。 行驶没多久,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窜了出来,庄肃赶忙刹了车。他下车去查看,一个身着白裙的年轻女人跌坐在地上,她有一头引人注目的白色长发。 “你没事吧?”庄肃询问道。 女人摇摇头,神色十分冷漠。 “你还能动吗?” 女人尝试的站起身,结果却是支撑不住又差点跌落,幸好庄肃手快扶住了她。她的白裙子灰扑扑的,像是很久没洗过澡了,身上有点臭味,庄肃在绅士风度下忍着没表露出来。 “你要去哪?要不我送你吧,你现在这样的状况不太好。” 女人直指着远方,庄肃看了,问:“你是要去过去镇吗?我也要去哪?如果是,那就正好了。” 她点了点头。 “上车吧。”庄肃把她扶上了车后座。 庄肃觉得这一路真不顺利,先是七拐八绕的才找到正确的路,然后又撞到了人,索性她不是伤的很严重,不然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马上找到医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看到了房屋,庄肃知道到地方了,车速稍微慢了些。只听见风涌进来的声音,提示车后门没关的红色是那么刺眼,他转头一看,车上的女人不见了踪影。 “我今天真是遇到邪门的了!”庄肃被气到了,只好停车下来关门。 这个地方奇怪,人也奇奇怪怪的。庄肃接着按崔以恒给的地址以及一路上会有的特征,又继续找了下去。正当庄肃以为又是一番苦寻时看到了崔以恒,他在向庄肃招手示意。 “你怎么在这等我?等多久了?”庄肃问。 “我觉得你差不多快到了,没等多久。” 崔以恒上车给庄肃引路,车停到门口的时候,他俩一起下来后手牵着手一起迈步进门的样子被柳业看到了。柳业的面色阴沉的紧,他拉起窗帘挡着了视线,气闷的坐在客厅。 “你怎么了?坐在这里生闷气。”柳承元走出来就看到自己父亲这幅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说以恒有对象吗?” “对啊!怎么了?”柳承元心里一咯噔,想着莫不是老头子闲着没事干,又琢磨起我的终身大事,又一联想阿恒,这就气我是个死光棍了。 “他对象是男的吧。” 柳承元本来先是舒了一口气,可反应过来以后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这么说,这就是真的咯!” “真是真,可人家找什么样的人一起,那是阿恒的自由吧。”柳承元想用轻松点的语气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本来崔以恒喜欢男人的事,自己老爸接不接受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巧的是柳承元也好男风,老爷子对阿恒的事那么反感,再加上以前他和阿恒事情被老爷子发现了苗头,然后很快就给扑灭了。柳承元觉得这件陈年旧事,自己的父亲肯定一直都记得牢牢的。如果他的思想一直都不开窍、不变通,那他自己追求黎华的事就不可能会有结果。 “爸,你听我跟你说……” “行了!我不想听你们那些破事。”柳业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柳承元无可奈何。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自己家不要像阿恒他们家一样,所以他尽了一切的努力在父亲面前扮演成一个孝子。可惜自己就不是父亲理想中的模样,那不可能的,他不会为了愚孝而伪装、压抑自己。 可他还是活在了隐瞒与欺骗之中,然后不做解释的去“伤害”了曾想拥有的爱人。 第十章 作为游荡于尘世的孤魂,陆文央一直窥探着生者的日常,那是他不甘远离的烟火。可是,尘归尘,土归土,冤鬼的意志也只能是在条条款款内无所不能。 对于怒气,那是他最熟悉的气息了,当柳业这个源头出现在门前时,陆文央就察觉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让陆文央想起,那两个小男孩以前居然在屋子里纠缠不休的热吻,柳业偶然的闯入直接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柳业的儿子被他打个大半个星期下不来床,差点没能去高考。虽然柳业没有对崔展的儿子有什么教训,估计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好下手。但他心里也是对崔以恒有芥蒂的。 “这下子好看了。”陆文央正想去凑这个热闹,结果最不想看见的“人”冒了出来。 “你想去干嘛?火上浇油还是添油加醋?”崔展紧逼。 “我没想干嘛,你看现在要去找他麻烦的,是他的舅舅,这关我什么事?你有时间,不如去阻止他吧。”陆文央失了智一样的狂笑。 “柳业不会的。”崔展说。 “他只是忍而不发,你看看你儿子跟自己表哥做的丑事,换在柳业眼里就是一个家丑,他那时不对崔以恒下手,可他发泄在柳承元身上的鞭打,他心里是默默的归咎于崔以恒的。” 崔以恒似乎注意到了他们两个鬼的存在,陆文央笑笑,真是个与逝者有缘的孩子。陆文央转念一想,心怀不轨的他对崔展嘲讽:“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活该生出崔以恒这样的怪胎,喜欢搞断袖就算了,还是个天生的爹不疼、娘不爱,就差人人喊打了。也只有你这样的贱人才生得出这样的贱种!”最后一句,陆文央的语气极其挑衅。 “你闭嘴!”崔展一拳“打”到陆文央身上。 “哼哼,你以为你杀了我,我就永远怕了你吗?我要你灰飞烟灭!”陆文央发力居然打落了崔展。 其实对于鬼来说,这样子的推搡是没有什么伤害可言的。可还身为人的崔以恒是不了解的。 对他来说,即使自己的父亲是鬼,可他心里还是对亲情有一丝向往的。所以当崔以恒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别的鬼攻击了,他当然要去看看情况。 崔以恒飞也似的冲出房门,奔向室外。 “你干嘛去?”庄肃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崔以恒怎么突然发了狂。 崔以恒来到争斗的地点,只见陆文央继续挑衅:“我是镇不过你,可你儿子还是人类之躯。我看你很寂寞嘛,把柳婧给你带来,你不要,那我把崔以恒给你带来吧。” “你敢!”崔展的愤怒已经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个凶悍的鬼一样朝陆文央猛扑。 陆文央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躲避着崔展,又不断激怒崔展,崔以恒自然也就上钩了。陆文央看着隐藏的黑暗中那双同样愤怒的眼睛有了机会主义的光芒。 一石二鸟。 等到陆文央将他们引到稍远的地方后,开始与崔展缠斗。 “父亲!”崔以恒想上前帮忙,却发现人的力量无法与之匹敌,想拉开两鬼的他反而被无差别攻击的崔展打飞了。 “啊!”崔以恒的叫喊让崔展分了心。 “以恒!你没事吧?”崔展关切得问。 “你阻止不了命运的齿轮走动。”陆文央说。 接下来,崔展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站起身的崔以恒被人一石头砸到在地。 “不!”崔展想冲到儿子身边,却被陆文央抢先一步。 “拜拜。”陆文央的话语轻飘的让崔展觉得好像只有两片嘴唇上下翻动。然后陆文央就带着崔以恒一起消失了。 柳业还处于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看着崔展同样消失在空气,他却只能颤颤巍巍的瘫坐在地。 等到庄肃按照踪迹找到这来时,只能看到看到一地的血,和一个行为失常的老年男子。 “以恒,你在哪?”庄肃无助的四处呼喊。 一听到以恒两个字,柳业像是失心疯一样的乐了起来:“死了好!死了干净!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 “老人家,您没事吧?”庄肃无奈只能先看顾柳业询问他的情况,再看看他有没有见到以恒。 “你别碰我!你们这些怪物!肮脏、恶心、有违人伦!”柳业破口大骂。 “爸,你干嘛呢?别这样。”柳承元见柳业那么久没回家,也急了,就出门找寻。听到这边好似有争吵的声音,就马上过来看看情况了。 柳承元结合父亲的话,再加上听说最近来到过去镇的年轻人,一下子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崔以恒的男朋友。他上下打量着庄肃,脸部线条刚毅,很帅。并且身材管理的很好,贴身的西装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是个型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社会精英的气质,崔以恒真有能耐,居然交往了这么一个极品。 “你是阿恒的男友吧?” “你是?” “我叫柳承元,是阿恒的表哥。” “以恒,他不见了,我远远跟着他的步伐来到这里,现在只有一摊血腥,而以恒不见了。” 柳承元还处于震惊中,庄肃又给他抛了一个**。 “最后见到以恒的人,就是他。” 柳承元看着庄肃的手指向了柳业。 第十一章 一种压迫感集中于头部,初醒时的眩晕让崔以恒不清楚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处境。等他适应了这样的折磨,才惊觉自己好像倒吊在一颗大树上。 一旁是一片碧蓝的大湖,借助明亮的月光倾落,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看到湖边有一个人。 崔以恒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就向那人呼喊:“哈喽!你好!我需要帮助!” 她听到了崔以恒的呼喊,起身四下搜寻声音的来源。 “在这!我在这!”崔以恒继续帮助她寻找自己的位置。 她找到了崔以恒的方位,从一旁的树杈上拿下一件东西,便朝崔以恒的方向走了过来。 等到人走得越来越近,崔以恒才看清这是一个女人,一头的白发,手上拿的是一件长裙,所以她是光着的。 “那个,你可以先穿上衣服吗?”崔以恒都不敢直视。 女子轻轻地笑了一下,就原地穿起来。 “好了。”她的声音很轻盈。 “好的。”崔以恒睁开了双眼。 “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被倒吊在这棵树上,想请你帮我下来。”崔以恒想这还用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哦,倒吊?你确定吗?”女子耐人寻味的问。 “当然啦,你快放我下来,我脑子难受死了!”崔以恒快崩溃了。 她把崔以恒给放了下来,费了一点力气和时间才解开绳结,一解开结,崔以恒就掉了下去。 “哎哟!” “没想到你还有痛觉。” 崔以恒实在不明白女子这阴阳怪气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谢谢你!”但对方毕竟救了自己,礼貌还是要有的。 “不用谢,反正也是无济于事。” 崔以恒暗自决定不理会女子说的话了。 “我叫易雅。” “啊?” “我是说我的名字。” “哦,幸会,我叫崔以恒。” 湖面起了雾,崔以恒看着那块区域一下子就被笼罩在雾气中。“起雾了。”崔以恒说。 “你在说什么呢?哪有雾?” “湖边啊!” 易雅看着湖边,一下子戏谑起来,问崔以恒:“我说你是不是天生就能碰见奇诡之事,有没有人建议你去精神病科看看。” “你不信就算了!是真的起雾了。”崔以恒都不想和她说话了。 “那你居然能看到鬼雾,那你能看到我看见的吗?”易雅指了指刚刚崔以恒吊在上面的树。 “除了树叶就是树干,还能有什么?”崔以恒不解。 崔以恒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起雾的湖,既然易雅看不到,那就自己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易雅看着崔以恒离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喃喃自语:“我居然跟他鬼扯,他根本不知道树上有什么,看来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吧。” 易雅背后幽森的树周围,几只萤火虫在绕着一具尸体起舞,他被正吊着,头垂着已然了无生息,皮肤泛紫,十分瘆人。 崔以恒深入雾气之中,走着走着,一片斜坡映入眼帘。崔以恒的脚下是大面积的青草,坡上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人。光线从叶片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像一卷珠帘,珠帘将树下之人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使得崔以恒无法看清那人的样貌。 好奇心驱使崔以恒朝那个人走过去,然后奇怪的是距离越近越是看不清,空间仿佛被扭曲折叠了一般,时间也不在流动,这个地方透露出的一切都不真实。 “喂,你好!”崔以恒向那个人打招呼,但他的问候没有得到回应,他没听见?崔以恒就想伸手去触摸他,让崔以恒讶异的是他的手摸空了,自己的手在亲眼目睹下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身体,还带动了空间的晃动。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换,颜色的过渡,深沉的墨蓝慢慢过渡,强盛的昏暗、衰落的夜幕、黎明前的浅蓝,将明未明。仿佛被置身于印象派的画作之中,斜坡和大树都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个与光融为一体的人。神秘感褪去,首先记住的是卡地亚蓝一样的蓝绿色头发,淡绿色的眼眸中却没有神采。 群星陨落,它们自由的坠落成一条条或长或短的直线,最后来到崔以恒面前。星光四散,一头白狮子出现在崔以恒面前,白狮子的头上有两角,还蓄有长长的山羊胡。 白狮子盯着崔以恒半响,才缓缓吐露人言:“原来又是一个在生死之间迷途的人。” 崔以恒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论视角如何,他都只能注视着白狮子,同时耳边有隐隐约约的呢喃细语,仿佛近在耳畔又好像远在天边,不能辨明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是被缘分指引而来,与我们有着相同的执念,既然是他选中的,那我就给你一个答案。我将暂时成为你的眼睛,撕裂欲念,看见你自己,等太阳升起来,终归有答案。” 黎明前奏的迷失成为幕布,带崔以恒进入静谧无声的世界,在这里的所有声音只能用心灵去聆听 第十二章 崔以恒失去踪迹的24小时后。 过去镇的派出所里,收到报案的警察正在连夜审讯目击者或者嫌疑人。 “姓名?” “柳业。” “年龄?” “五十五。” “职业?” “退休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崔以恒是什么时候?” “昨晚。” “后来,他去哪了?” “死了好!死了干净!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柳业一到崔以恒的下落问题又疯了一样的笑。 “站住!你不能进去!” “妈的!你让我进去打这个老混蛋一顿,他就说了。” “快来人,一起制住他!” “呜!以恒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地上的血和那块石头,不是已经测出是以恒的血和那个老家伙的指纹了吗?怎么能因为没有尸体就没有进展呢?这都一天了!再找不到以恒他就撑不住了!呜呜!”庄肃奔溃的呜咽。 柳承元站在一旁,一边是痛哭的庄肃,一边是狂笑的父亲。分别代表了崔以恒可能死亡,父亲可能因此入狱。是该追寻阿恒的生死决定父亲的命运,还是就默认顺其自然的不用选择、不用面对。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可完完全全想着崔以恒的只有他的同**人。崔展叹了口气,如果他还能现身就好了,可现在不是鬼节,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力量。崔展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他甚至知道儿子已经命丧黄泉。就算是这样,也得让尸身安葬,不受野兽噬咬。也许崔展应该试着指引一下庄肃,如果他能感受到是最好不过得了。 “我和你一起。”柳婧出现在崔展身边。 “好。” 柳承元没能带父亲回家,说是还在进一步调查,不过柳承元想的是父亲那样子会不会让警方觉得他有精神病,接着就是找一个医生来给他鉴定。 阿恒,你真的出事了吗? 一切都乱套了,自从二姑生病开始,好像什么都开始分崩离析。 不知不觉就开到了黎华的电器修理铺,他停车在路边,找出半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吸入、吞吐。 心慢慢平静,但还是有些杂乱,柳承元看着黎华的家,有想进去找他的冲动,心里蠢蠢欲动但身体却按兵不动。 “哐哐!”柳承元闭眼那会,有人敲他的车窗。柳承元睁眼一看,是黎华。 “我怎么没听到你开门出来的声音?”柳承元摇下车窗。 “我没在家,刚才是从你车后方来的。” “哦,这样啊。” “要不要进来坐坐。”黎华发出了邀请。 “好啊!”这可是你要求的,柳承元心里暗笑。 “要不要喝点什么?”黎华问。 “白开水就行。” “说吧,今晚在我家门外等着干嘛?我是收留过你一夜,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没有那么好。”黎华把水放在柳承元面前。 “镇上那起失踪案,你听说了吗?”柳承元问。 “当然知道,这镇子才多大,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那群老太婆了,连男人都在谈论。”黎华的话,让柳承元听着像暗讽。 “也是。”柳承元把身体陷进沙发里。 “那你这个案件相关者,有没有什么更加详细的与我说说?” “你想知道?” “帮你分析分析,说不定相出什么可能呢。你说对不对?” “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实话,我知道的也没有多少,我到现场的时候一切早就发生了。就像人们传播的一样,现场一片血迹,我爸就在那疯疯癫癫的。现场的所有证据都证明他杀了阿恒。” “所以呢?你就这样得出结论了,不觉得事情还会有什么转机吗?” “现在只能祈祷阿恒还活着了,我知道我父亲一定对阿恒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他有理由这么做,但我现在不想去思考这件事,我倒是希望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阿恒就不该回来。”柳承元说话已经让人一头雾水了,这不是一个勇敢的表现,他在逃避。 “你知道吗?到现在我已经不敢想事情会往那方面去发展了,你说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能和和气气的,给别人一个虚荣的假象不好吗?如果以恒不找男朋友,退一步,他不把男朋友叫过来,或是我爸不会因为那些老顽固思想而去做一些冲动的事。大家都和平点,即使虚伪点应付别人,可大家不都能舒心吗?为什么都不能演出一派温情脉脉的景象来呢?”柳承元大惑不解。 黎华听完,心里想的是:柳承元,你真是非常自私的一个人啊!这不仅在行为上,连思想上也贯彻到了极点。也许你是有自己的准则,可你自己选择的方式并不是别人的行为准则。你不过是想一切都轻松些,或许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听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导致你的思想朝向这样的道路。但我想说世上的人本来就是带着罪孽和血腥出生的,每个人都有罪,他们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有其因果。既然我们随着时间会被固化思想与认识,那就随他蛮长吧。你说好不好?”黎华直视的柳承元的眼睛,他用着最具煽动性的语气,说话间隙,他那双眼还不停的涌动着血芒。 “好。”柳承元仿佛一下子变得呆呆傻傻的,木讷的点点头称好。 “跟随着风的流动走!” 庄肃从警局出来之后,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想听从。 风的流向强烈而又具体,庄肃就一步步的顺着这有力的牵引,先是走到一片荒地,不远就是一片密林,密林间有一条小道。风在小道里也没有阻隔,丝毫没有减弱,就是有些阴冷。这小道有些像刚进过去镇的路,该死的!这么一来,居然让庄肃有了那么些悚然的感知。 密林小道的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边有一颗大树,然后庄肃看到了崔以恒。先是极度的兴奋,等待走近后,极度的兴奋转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愕然。 风停了。 崔以恒的尸体还吊在树上。 第十三章 首先的要从黑暗温暖的**里爬出来,才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气。要接受压迫才能生存,那么哭声不只是妥协。 崔以恒见到了“世界”的全貌,在盛夏的梦间,走在种植榕树,芒果树以及玉兰树的道路上,林立的树木像是延伸的海洋也像是绵延的山脉。然而绿荫蔽不住闷热的渗透、汗液不断的从他的毛孔中淌出,染深了衣服的颜色。 芒果花香与玉兰花香成了治愈的药剂,它们包裹着崔以恒低落的精神。他看着日光下的大地如同一锅滚烫的油,树底下还有果实汁液的痕迹,一种抹不去的黑。 再一步跨入空幽,袭来的阵阵凉意让崔以恒身体里被抑制的生机慢慢复苏。 蓝绿发色的少年正睁着眼与崔以恒对视,传音于脑海中: 我在乎的东西虽然很少,但每一样都是我视若珍宝的存在。 “我是清和让,第一任掌令风水师。” 我不喜欢与人来往,妈妈盖亚说他们是顽劣不听话的种族,总之是伤透了她的心。我喜欢飞鸟、喜欢鲜花、喜欢四季,自然万物生光辉,灵性与野性令我沉迷,这是进化了的人类所没有的。 妈妈盖亚说我是自然平衡的衍生物,我问她缘由,她笑而不语。 妈妈盖亚虽然很慈祥,但总喜欢说些奇怪的、参不透的话。这就是大自然最初的语言,简单、没有文法,只是为了表达。 你看见了我,从旧日时光里苏醒。白狮子出现,却是个虚形。白泽的神色中总带着各种各样的欲望,那是人性的化身。盖亚意识说:“他是自然的叛徒!” 选中一些狂徒,创造他们,成就传说。 崔以恒突然意识到这是少年与白狮子的故事,只不过是像看电影一样的,他们是银幕中的人物,而自己只是观众。 白泽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少年,就好像看见了羚羊的狮子。终是按耐不住,来到少年身旁,高傲的讨好:“世间本不该有你这般人,你的璀璨照耀了所有人的不完美。” 少年厌恶的转过头,打算离开。白狮子却幻化成人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不让走。白泽幻化的美男子凑到少年面前,恶狠狠的说:“美好的东西不能被拥有,是会被怨恨的。” “这不关你事!” “并不是你不愿意接受,就能相安无事的。”白泽用嘴粗暴的撬开了,甜腻的气息肆意妄为,白泽居然咬破了少年的舌尖,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吾为驱使之物。” “吾为容水之杯。” 风水令凝结成实,两相交互,主身死道消,辅亦如。辅魂飞魄散,主元气大伤。 “我是白泽,还未知道您的姓名?” “清和让。” “我愿为您赴汤蹈火。” 清和让无奈。 “你们是不合适的。”妈妈盖亚的声音响起。 “那他执意融合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阻止?”清和让对于妈妈盖亚的事后诸葛亮很无语。 “很抱歉,这个世界上的问题,我只能预知,而无法阻止。” “算了,您不用道歉,也没有道歉的必要。既然这是您的心病,不如让我去尝试解决?” “尽你所能即可。”妈妈盖亚悲悯的说。 当世的天煞降生于王室,暗中害死了先王之后继任。上位后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辉煌、宏伟的宫殿。时值疟疾肆虐,天煞新王挑选数量相等的数千名身强力壮的男人和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进到宫殿里,从内部封死了所有出口。 宫殿里丝竹器乐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听不到外面的哀鸿遍野。宫殿里只有七个房间,每一个都有广场那么大的面积,七个房间分别是大片的黄色、粉色、红色、绿色、蓝色、紫色、橙色。 除了天煞王,没有人知道这七个房间为什么要弄成这七种颜色。他们只知道寻欢作乐,食肉喝酒,仿佛快乐都无穷无尽。每天在迷乱中睡去,每天在阵痛中醒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阴影跟随在每个人身后,他们被慢慢侵蚀,无所察觉。等到他们都失去了灵魂,变成了无意识的腐臭行尸。 天煞王笑了,他裹上一件用绷带缠成的寿衣,上面还有些斑斑血痕。 “来吧,让我们出去一统天下!”天煞王说。 就在这时,大门被撞开。 “是谁?胆敢撞开我天煞王的大门。” 清和让和白泽攻进了天煞王的宫殿。 “怎么我的领地里还有没死绝的贱民?” “他们没死。”清和让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拿起几张画满符咒的符文纸来,“火来!”符咒换来了火焰,结果却没伤到天煞王分毫。 “看来有点难缠了。”清和让说。 “我忠诚的部下们,上去给我撕碎这些爱弄把戏的蠢货!”天煞王对他的行尸大军下达了命令。 清和让和白泽苦斗许久,却被这些丧失了灵魂、丧失了痛觉、丧失了意志的行尸慢慢逼至下风。 清和让的火咒威力不足,而白泽本身并不擅长战斗。 “清和让,我们这样下去不行的。我有一个办法,非常冒险,但值得一试。你要不要尝试?”白泽问。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清和让相信白泽的话,白泽战斗不行,但他有令人逢凶化吉的神奇能力。 “你让我附身,我们把毕方召来。”白泽说。 “毕方?”清和让困惑。 “你就只要放火,把毕方召来,火焰就会变大,在火焰烧尽这些邪物以后,毕方会把火焰吞吃,这就不担心火势太大不可控了。”白泽解释。 “好!明白了!”清和让觉得事不宜迟,立马选择让白泽附身。 白泽化为气聚于清和让周身,清和让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下咆哮,然后施放起了火焰。 天煞王嗤之以鼻:“你的火焰不过是微弱的火苗,风一过就能将之扑灭。” 一声鸟鸣火更旺,鸣叫不断,白泽知道这是毕方来了。 火势熊熊燃烧,大有全灭行尸军团之势,火势越来越大,完全没有极限。白泽这时觉得不对劲了,突然清和让的身体传来了异样。 “现在是清和让自身的命火在燃烧!”白泽控制清和让的身体回头一看,该死!除了毕方,还多了一只妄图浴火涅槃的朱雀。 “混蛋,怎么把朱雀也召来了。” “你们等着,本王的轮回会一直轮转,你们能杀死我,但永远无法消灭我!”天煞王在焚成灰之前嘶喊。 “快啊!毕方快吞了这些火焰!” 虽然火焰被毕方吞吃了,朱雀见火没了,扫兴而走。可清和让的命火依然停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啊!”白泽急了,他第一次对自己拥有逢凶化吉的能力有了质疑。 一股力量将他们从天煞王宫殿送走。 在这片地域里,清和让的身体稳定了下来,白泽这才放了心。 妈妈盖亚现身:“白泽,我和他说过你和他是不合适的。他是自然能量的平衡,而你却打破了平衡,他自然是会陷于危难之中。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守护他吧,直到他遇到苏醒的契机。” 崔以恒被强制脱离出幻境。 “到此为止了。我不能再让你窥探他接下来的梦境了。”白泽对崔以恒说。 “那我可以走了吗?”崔以恒问。 “走?哈哈,就算我不拦着你,你也早就没了这个自由。”白泽嘲讽。 “那你怎么样才能放我走。”崔以恒质问。 “不是我困住你的。”白泽冷静的看着崔以恒。 “不过如果你想自由,我可以给你,但你得跟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把这个镇子的怪物带到我们这。”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崔以恒知道白泽说的是娜娜婆。 “你也看到了,我也被困在这里。好了,交易就这么定了,你一定要遵守我们的约定,不然我立马可以让你从逢凶化吉变成逢吉化凶。”白泽也不管崔以恒的表态,直接进行了交易。 崔以恒的世界一黑,一切都归于混沌。 第十四章 2012年,北海。 庄肃看着“辰星广告”这个牌子,突然间就没有了困意,经过大半年的摸爬滚打,自己的公司总算是有了一个小店面。 正得意的时候,庄肃的电话响了。 “喂,您好!请问是庄先生吗?”温和有礼的声音。 “嗯,是的。” “您好!我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崔以恒,是xx学院广告设计与制作专业的学生。我从我专业老师那得知您正在招人,请问我可以有个机会去您那面试吗?” “可以啊!”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看你吧,我什么时候都行。” “今天下午三点,您看可以吗?” “行,可以的。” “那好的,谢谢您!” 庄肃想着这一切都往正轨上前行了呢,最近业务范围广了,招新员工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下午的太阳很猛,容易晒得人头昏脑涨。崔以恒骑着单车找到辰星广告的时候,走到阴处都舒服的两眼一黑,差点想躺下。他走近门口的时候,刚好有人出来,他顺势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男人了。 “你好!”崔以恒进门先打招呼。 “你来啦!那有椅子,你先坐。” “好。”崔以恒坐下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装修风格很符合年轻人的想法,墙壁全都是星辰,蓝与星星点点的淡黄。但是面积却很小,随便啦,只要自己能找得到一份工作,就不用回去过去镇了,为什么不拼一把留下来。 “来,喝点水,外面很热吧。”庄肃用一次性杯装了水放在崔以恒面前的桌上。 “谢谢。” “你带有简历来吗?” “有的,你看。”崔以恒从背包里拿出一份简历。 庄肃仔细的看了一会。 “你是哪里人?你这上边没写。”庄肃问。 “过去镇。” “就是玉林城外的一个小镇”(过去镇纯属虚构)崔以恒见庄肃很迷惑的样子,这才说的更详细些。 “你之前有找过类似的工作吗?兼职或是暑假工?” “没有。” “那你觉得我这里是干什么的?” “看那些牌匾什么的,你这应该是接单广告单张,宣传册以外还有广告牌一样的。” “对,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还和一些工厂合作。我这设计好了,就送去那边制作。” “哦。” “如果你想去工厂上班的话,我也可以推荐你去。” “这个意思是说,我在你这没有机会了吗?”崔以恒沉默了一会,挑明了问。 “也不是啦,我就是随口问问。” 气氛一时间有一些尴尬。 “哈哈!其实我也不比你大多少,你太冷静了,我一下子感觉镇不住你。”庄肃把他的金边眼镜摘了下来,这样子让他自在些,明明是很想找到新员工的,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你一个月会给我开多少工资?” “额,因为你是刚出来的,暂时是1800块,以后会升的。” “你都不考验一下我的能力吗?要不要当场上机操作一下给你看?”崔以恒都有点笑意了。 “不用,学过的都不至于太差上不了手。” 崔以恒觉得他有点莫名的自信。 “哦,我等会还有点事,你这份简历可不可以先留下来,至于结果我会尽快通知你的。” “好,谢谢。”崔以恒一口喝完了一次性杯里的水,扔进垃圾桶才离开。 崔以恒在解单车锁的时候,看着庄肃开着一辆印有“辰星广告”logo的车出去办事了,心里默念:一定要成功啊!求你了! 那两天晚上,崔以恒都过得很煎熬,都在强烈不安中无奈的睡去。今天,他没给我消息,明天,一觉醒来会不会就有电话来了,到时候自己可得悄声走到阳台,不然自己太激动吵醒室友就不好了。崔以恒安慰自己。 第三天已经到了傍晚,还是没有消息。崔以恒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太美了,也许他就没想要我,只不过是礼节性的让我等通知,谁知道这一个职位暗地里有多少人在竞争。 要不要接着去找工作面试,毕竟只有半个月时间了,已经快是看见陌路的前兆了。 《归道》(日剧《昨日的美食》主题曲)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崔以恒一看来电显示“庄先生”,一下子喜不自胜。他按捺住激动地心情接听了电话。 “喂。”呼吸平稳,语气自然,很好。 “是崔以恒吗?” “是的。” “我是庄肃。” “嗯。”我知道。 “我想通知你,你被录取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七月初就行了,因为名义上学校还没放假,还有一些不太重要但又不能不去的课。”崔以恒说的时候都有些紧张。 “没事,那你平时上课都是去机房的吗?” “对的。” “不介意,先网上上班吧,工资一样算给你,可以吗?” “可以的,我这边没有问题。” “那你找个时间,明天方便来签合同吗?” “好的。” 崔以恒接下来几天则在上课、工作、租房、搬家之间来回奔忙,而正式去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又是很平静的。上班的时候,庄肃经常出去跑业务,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只有我在店里坐着,偶尔有一些安装师傅和客户上门。 说实话,有些客户还是很难缠的,尤其是女性客户,先说明不是对女性有偏见,而是大多女性顾客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先排着吧。”“我觉得这个感觉不对,你是设计师,这些你都不会吗?”“怎么做不到,我不跟你说了,把你老板叫来!”可能因为崔以恒不是女性,所以遇不到那种恶心的男顾客,只有说话特别凶的男人。 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让崔以恒不断的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审美,几乎每天都是心疲力竭。 另外让崔以恒有压力的是,老板真的太拼了,快下班的时候回来加班加点是很正常的,不过是对他自己。第一天的时候不知道,崔以恒就跟老板一起多坐了一个小时,直到庄肃抬头看他。 “不是下班了吗?你怎么还在?” “这不是你在吗?你又没说,我哪敢走。” “走吧,我可没有那么多加班费给你。”庄肃明显笑了,脸色没有刚下班时看的那么沉重。 “那老板,我下班了。” “你等等。”崔以恒以为庄肃改主意了。 “还有什么事吗?”崔以恒有点小心翼翼的问。 “你没吃晚饭吧?” “嗯。”崔以恒点点头。 “嗦粉吗?螺蛳粉。反正你回去也晚了,不如一起去旁边的粉店打包回来吃。” “也好,那现在?” “走吧。” 崔以恒看到庄肃那份都是红红的辣椒油时,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害怕,特别是庄肃没事人一样的吃了下去,顶多就是出些汗。换成崔以恒,他估计自己肯定是吃一口就感动的说不出话一次,因为光顾着咳嗽了。 “你租房子租在哪?”庄肃问。 “也在这条路,一个小单间,还是平房那种。” “没找人合租吗?” “没,这是目前来看对我来说最便宜的,能一个月一结,其他那些押二付三的真的承受不起。” “那不都是一样吗?只不过提前付。” “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吗?又不像老板您那么阔气。” “那生活起居不是很不方便吗?只是一间小平房的话?” “也不会啦,只不过洗浴是公共的而已,跟学校差不多。” “那家里没有什么帮助吗?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闯?” “还好。”崔以恒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食物。 庄肃也注意到了,识趣的没再多管闲事。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离开校园以后的日子真的如同流水一样,看着千篇一律,缓慢而迟钝,可其实只一下的时间,面前的水早就面目全非。 崔以恒真的很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尤其是公司越做越好,自己也越发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庄肃说:“我们要扩大门店了,再多找些人,不然我们两个可就要忙死了!” 崔以恒听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概念,直到庄肃忙到胃痛得受不了以后,他才意识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能为了钱,连命都不顾了,虽然赚钱是为了好生活,可如果连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清晨真美好!”庄肃对进门查看的崔以恒说。 虽然庄肃是本地人,但父母,姐姐姐夫都有自己的生活。再加上庄肃一休养,店里也只能暂停业务了,无奈崔以恒只好来庄肃家帮忙照看自己的老板了。 “你起那么早?不在多休息会?”崔以恒问。 “被那个鸟鸣声吵醒的,唧唧喳喳的,根本睡不着嘛。”这时候的庄肃有点小孩子脾气。 “你饿吗?”崔以恒问。 “有点,我感觉每次去医院吊什么药水、打什么针,第二天都很饿。”庄肃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那你起来刷牙,我在厨房里煲了粥。” “好呀。”庄肃笑了。 庄肃真的是个踏入了现实,同时又是个理想主义者。一般这样的人,都很踏实、可靠,但脆弱的时候,特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肃喝完了粥以后,崔以恒就表示要离开了。庄肃也不知道是不是逞强,硬是要送崔以恒回去。 “你身体还虚呢。”崔以恒有些担忧。 “没事,我开公司的车送你不是更方便。” “好,谢啦。”崔以恒笑笑。 “道什么谢!这么客气。” 庄肃没有想到崔以恒住的是这样的房子。瓦房,看起来年代还很久远的样子,感觉大风大雨的时候还会漏水严重的可能。衣服晾在道路一旁,杂草重生,木瓜树和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枝杈纵横,蚊蝇混杂,还隐隐有一股死老鼠的气味。 “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啊!”庄肃实在是无法想象,崔以恒住在这种地方。 “是我住欸,你这一脸嫌弃的干什么。能住就行了,你就当我是瓦尔登湖的那个隐士呗。” 庄肃觉得崔以恒真是太顽强了。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的苦难,绝不是我这点苦能比的。” 庄肃想要崔以恒。 那段时间里,庄肃满脑子都有这么一个念头。绝不只是出于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崔以恒本身就有吸引他的特质,用四色黑来比喻,就是他的cmyk不是纯黑,却比纯黑还要绚丽,但依旧只显示黑色的蝴蝶。 夺目亮眼,熠熠生辉。 庄肃暗恋崔以恒的时候傲娇的要死,明明很在乎崔以恒,却又把赚钱放在第一位。结果庄肃跟崔以恒表白的那天,崔以恒还问:“老板,你是不是怕我辞职啊?我一走,店里这些新手菜鸟你怕带不动,肯定会影响你赚钱的步伐。” 看崔以恒那一脸肯定的样子,庄肃差点一口老血就吐出来,他有那么不堪吗?为了挽留一个员工,还得出卖色相。 最后是崔以恒主动拉起了庄肃的手,还说:“真是的,表白还空手,不能有戒指,也没有一束花吗?” “你答应啦!那你想要什么花?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傻瓜!花又不能吃,我们去吃麻辣烫。” 庄肃回想起来,都后悔那天就不该吃麻辣烫的! 只要不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是假的、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庄肃不敢置信的抱起崔以恒,哦,准确说是崔以恒的尸体。不顾崔以恒的冰冷,不顾崔以恒散发的恶臭,庄肃只想抱紧崔以恒。渐渐地泪水不住夺眶而出,声音呜咽:“以恒,我来了。你快醒醒,你这都睡多久了?这地方多冷啊!你都像块冰一样了,快起来,好不好啊?” “以恒,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承认我被吓到了,好了,满意了就起来啦。”庄肃像哄小孩一样的对怀里的崔以恒说。 完全没有反应。 真的意识到事情已经是无法挽回了,反而悲伤的流不出泪来。庄肃像抱着心爱的玩具一样不肯撒手,一度想着好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般惨痛。 头顶有一道阴影,阴影出现的同时,庄肃怀抱里的崔以恒突然发出“呃!”的一声痛苦地喊叫。 “以恒!”庄肃有点懵了,抬头间看到了入镇前碰到的那个老婆婆。 “呃啊!”崔以恒更加痛苦地喊叫抓回了庄肃的注意。 现在的崔以恒张开了大口,只有眼白的瞳孔往外突着,脖子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庄肃已经抱不住了,崔以恒猛地一起身。 崔以恒像是植物细胞发生了质壁分离一样,灵魂从肉体中脱离。 老婆婆像是等待了许久,拉住崔以恒的肉体如同飞灰般消散。 “你等会!”庄肃想拦住那个老婆婆。 该死的!这一晚上诡异的事情太多了,一切都笼罩着一团迷雾。庄肃真的是越想越头疼,后背有人触碰。 “庄肃。”这个声音是! 庄肃转过身,看到了崔以恒。 “以恒。”庄肃轻声呼唤。 “你不舒服吗?” “你?算了,不重要。”庄肃刚刚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事情让他明白面前的崔以恒,也许是个鬼魂。 “奇奇怪怪的。对了,这是哪?” “我也不知道,我们回去吧。走吧,我记得路。”庄肃拉起崔以恒的手。崔以恒的手不冷不热,没有温度,但还是有真实的触感。 “哦。”崔以恒觉得庄肃怪怪的,很凝重,于是便打算回去后再告诉庄肃关于自己失踪后的事。 庄肃回头,说:“小心些,前面有个坑,别踩到了。” 我不是只爱你的肉体,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乐于去接受。所以现在这个“活生生”的你并没有死,我只会这么想你。 以恒,我好像只能短暂的爱你一生了。 第十五章 荒郊野岭处,猫头鹰注视着杂草丛里的动静,蛇缓缓地在树枝上前进,鼠知道这是最后的生路,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之间的平衡。 蛇先猛冲咬住了猫头鹰的翅膀,猫头鹰则猛击鼠。一阵混乱的扭打,最终猫头鹰被蛇毒毒死,蛇的七寸被猫头鹰的爪子抓破渐渐没了生息。鼠拖着流血的腿慢慢远离生死的竞技场,也许还会暗喜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至于尖叫的来源,那个老婆婆爆筋化作一堆灰烬,地上是崔以恒的尸体,灰烬附上尸体,尸体慢慢成了一团肉团。每个缝隙间都有灰烬贴合,慢慢与之合为一体。 最终成型的是,那个布满长毛的娜娜婆。她的红眼睛对真实的尘世,有着贪婪地怀念。 “我从无臭无味的地狱里归来了!”娜娜婆的笑声,伴随着阴间的风,乌云遮了一会月儿。 话说娜娜婆被灰飞烟灭之后的故事,听起来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且听我慢慢道来。 娜娜婆被挫骨扬灰之后,并没有真正的“死去”,一部分成了蚊子,一部分成了蚂蟥,继续危害着人间。但所幸,她死后力量薄弱,无法集中,始终成不了大气候。 而娜娜婆身消的土地上,由于她的怨气滋养,成了一块沼泽地。有了这层依托,娜娜婆的灵魂可以此为点,小范围的活动。她看着卖盐的和那个死里逃生的姐姐在摆酒席大宴宾客,看着他俩都一身喜服。 这是一场婚礼。原来,在将她打退躲回深山的那一天,卖盐的青年和那家的姐姐就看对了眼,一番诉说之后,便互留了信物。不久之后的现在,他们的情投意合被证实为真,于是就宣而告知父老乡亲。 “我们来给您敬酒啦!”两人的喜悦刺激着娜娜婆。 “你们给我等着瞧!到了下一个生命轮回,我要让你们绝子绝孙!”娜娜婆然后就回了沼泽地。 一百年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沼泽地里的灰烬浮上了水面,在泥浆的混合下,娜娜婆的一部分重现于世。她茫然的看着这个泥泞又漆黑的世界,只知道心中有声音不断的叮嘱:“孩子!我亲爱的孩子!去!去向我的仇人显示你的手段,去向他们宣告我的怒火!” 这就是她生来的使命和意义,并不疑有他。 她找到了仇家的后人柳业和柳婧兄妹,背后操控并目睹了崔展撞死了柳婧的青梅竹马。关于如何对付柳婧,她已有了大致的计划。而对于柳业,知晓了他有一个正在谈婚论嫁的未婚妻后,她不介意为这段感情增加一些曲折的过程。 她于是一边安排柳婧与崔展几年后“命运的相见”,更顺利的插足了柳业和未婚妻莫素素的感情。 柳婧在外上大学的最后一年,被莫名其妙的推入了一个“老乡群”。在一次放假回家之际,刚好看到一条“顺风车”的消息,而柳婧也鬼使神差的去联系了那个人。在约定好的时间、地点,柳婧先到等着车来。 一辆车停在她旁边,鸣了几声汽笛喇叭。 “你就是柳婧吧?”车窗摇了下来。 “对、的!”柳婧原本的笑意戛然而止,后意识到他不解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沙子进了眼睛。” “那,上车吧。” “好的,谢谢!” 这个男人就是害死陆正央的凶手,可他似乎没记起她,那他是不是也遗忘了那个染血的少年呢? 此刻的酒吧里,柳业已经被她灌得烂醉了。 “你、你别拦着我,我还可以的。”柳业拿起酒瓶还想继续怼。 “是吗?那我们继续咯。”段恰云(她的化名)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喝完最后一口之后,柳业就醉趴在吧台了。段恰云扶起柳业,走过喧闹的人群,他们嬉笑欢闹,对这对默然离场的男女致以了然的目光后便不再注意。 到了段恰云的出租屋里,她翻开柳业的眼皮,红目摄魂。打破了醉酒之后不适的生理反应,柳业完全成了段恰云的傀儡,她在上开始了一场注入了欲情的舞蹈。 感受到柳业的极限,段恰云便与转换了方位,柳业机械的匍匐了几下,完成了最后的倾吐。段恰云一瞬间觉得迷茫,忽又觉得复仇就是意义,不然她存在是为了什么。 她拉过被子盖住羞处,回想刚刚的云雨,世界是不是充满了惊喜与刺激。那复仇完成以后,自己应该去好好体验这个红尘吧。 “那个,谢谢你啊!崔展大哥。”柳婧一脸羞涩的微笑。 “不客气的,大家都是老乡嘛。”崔展热情的回应。 柳婧突然冲上前吻了崔展,崔展有点懵,只觉得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 “再见!”柳婧亲完转身离去。 “再见!”崔展被这个大胆的女孩整得脸红了,他看不见,柳婧已经恨恨地把她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清晨,柳业一翻身,手好像摸到有一个人在床边。他揉了揉眼睛,睡意一下子全无,他和一个女人坦诚的躺在同一张床上。 柳业急忙去找自己的衣服,然后手忙脚乱的穿上。他穿戴整齐后,看到段恰云正坐直了?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醒那么早啊。”段恰云语气慵懒,像是十分自然的与自己的男人来了个早安问候一样。 “我们昨晚,做了?”柳业犹犹豫豫的问。 “什么该做的都做了。”段恰云倒是爽快,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我、我……哎!”柳业支支吾吾,本想说些负责任的话语,可他一想到干了毁人清白的下流事情,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切关于承担的词语了,尤其是自己还有未婚妻的情况下。当柳业看到床单上的那摊血迹时,猛然觉悟了什么,于是他更加的懊悔了。 段恰云一下站起身来,说:“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现在我们都清醒了,最好就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不需要你负责,你听懂了吗?” 柳业有些意外段恰云的举动和她的那番话,他有些紧张的说:“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段恰云穿上了衣服,直截了当的对柳业说:“那么现在你应该离开了。” “好。”柳业想到自己的生活,便默认了段恰云说的话与态度,转身开门就离去,出门的同时庆幸事情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 段恰云看着柳业离去的背影冷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到感觉到了蠕动,就知道想得到的已经到手了。 柳婧和崔展的关系在前者的主动推进之下,短时间内一下子突飞猛进,不多久就提上了谈婚论嫁的台面上了。这一切都发生在哥哥柳业和嫂子莫素素的婚礼之后,柳婧对崔展说:“我也好想穿上婚纱看看,真的好美啊!” 看着柳婧一脸的憧憬,崔展领会其意,表白、求婚、计划婚礼,一步步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条红毯直通婚礼的殿堂,宾客、花童、伴郎、伴娘、父亲还有新郎,都在等待着她,甚至连婚礼进行曲都在催促柳婧。她一下子觉得这是对的吗?自己要为了报复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吗? 可是,但凡有一点证据,她不记得车牌号,也只是模糊的记得一张脸,真的就是崔展吗?毕竟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也没有视频记载。那她现在这样的疯狂是为着那般? 只是一个念头,觉得崔展是凶手,就想当然了一系列计划。可与崔展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完全就是分裂的,表面上爱着他,心底里恨着他。可崔展是那么的平凡,他尽力的去感受生活,热爱一切的幸存,这样的一个没有什么特殊的凡人真的会是一个凶手吗? “……你愿意娶她吗?” “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他吗?”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停顿结束“我,愿意。” 世界就是一场疯狂的梦境,真实是虚幻,虚幻也是真实。 崔展经常会在梦境中梦到自己开车撞了人,那样的鲜血淋漓,强烈的撞击感,总会在梦醒的时候一边喘息一边任由汗流不止。 梦中总有一个女孩,崔展记不起她的脸。做梦的次数多了,他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今天是新婚之夜,崔展与柳婧分享了各自身体上的喜悦后,崔展便沉沉地倒头睡去。又一次进入相同的梦境,在经历了同样的噩梦后惊醒时却看到银光一闪。 崔展见到正坐起身一脸惊恐的柳婧,以为她是被他吓醒的,于是不疑有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柳婧轻声问。 “没事,我做了个噩梦而已。”说罢,便搂住了柳婧,柳婧显然身体一紧绷,手上慢慢把一样东西藏在垫背下。 崔展把柳婧当成了脆弱时的慰藉,他的手不停的挲着柳婧的头发,然后亲吻她的额头。 “我梦见我撞了人。”崔展缓缓地说。 柳婧的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无明业火噌的一下冒了起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