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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成新人》


 第一章第一代的诞生

第一章——第一代的诞生
江根宝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事莫过于年轻时当上了空军。
1979年，江根宝因为高考考了全县第一名，加上他那三代贫农的身份，县里推荐他去了空军。
到了县里来接兵的时候村里摆了好几桌，队长、村长、乡长、县长轮流着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指示。江根宝的父亲**头咧着他那被微白胡茬塞满的嘴巴，一遍又一遍的谢谢领导们的发言。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望着他那摇摇欲坠的黄泥老房子，满眼都是辛酸的热泪。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出息了、出息了”。对于一个整天面朝土地背朝天的老农民看来，只要自己的后代不是和自己一样，不再是和多数人一样弓着腰就是出息了，就是祖坟冒烟的好事。
江根宝同样也是早早的起了床。洗完脸，用毛巾搓了几下他的大白牙，然后拿着他的那一本不知道读了多少遍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一会儿，人们纷纷聚向他家，他的心里愈发的慌了起来，他看到人们一个又一个的走过家门口的小桥，朝自己那可能一场大风雨就能带走的房子走过来，他的手心里汗越来越多，额头上也沁出了许多小汗滴，汗就像是梅雨季节的毛毛雨落在家里唯一的那块玻璃那样落在额头上。他的心里还没想好和每一个人交流的剧本，在江根宝这，大姨是大姨的版本，小姑是小姑的版本，县长也有属于他的剧本。他想象好和每一个人的对话情景，生怕到时候尴尬，闹了笑话。
江根宝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饥饿撒手人寰，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两个男人总是把生活过的很糟糕，父亲忙着每天的工分，所以总是挨饿，饿着饿着就睡着了，每天总是会被父亲叫醒来吃饭。冬天天冷的时候父亲就很少给他洗澡，于是他的身上总是结着一层黑色的泥，就像穿着一件天然的黑毛衣，黑毛袜似的，因为这同村的小伙伴总是嘲笑他。后来再大些，他可以自己生火，夏天一天洗个澡，冬天一周洗个澡。可算是摆脱了一些嘲笑。
1979年，高考制度恢复第二年，江根宝年满十八。
他在这一年参加了高考，他的成绩在这样一个不大的小县城总是能排在前几。“我恐怕是个小天才吧，我从来也不怎么复习还能考成这般，嗬，还挺聪明。”可是夜深了他的心里总是有几分惆怅，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能取到今天的成绩，靠的终究是一丢丢小聪明，他害怕有一天被其他人超过。他总是被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围绕着，常常在凌晨被惊醒。于是他会翻身起床，抱起他的俄语书背起单词来，背着背着又睡不过，醒过来后又得去上课了，他的心里又会被自己的懒惰买单，留下那该死的负罪感，再想想父亲的艰难处境就愈加痛苦了。于是白天被内疚感和负罪感煎熬，晚上又被危机感和惶恐鞭打着……他总是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就这样的活在自卑与纠结之下，他的人生终归还是在这一年迎来了改变。历经两天的紧张考试，几百道题目的考验，对于这样一个刚刚从动荡中苏醒而来的民族来讲已经是质的飞跃了。多少的青年人那本该与牛羊为伍的人生轨迹因为一场考试而改变，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江根宝先生就是这芸芸众生的其中一位。
“宝儿，快出来沏茶，客人都来了。”江根宝听见父亲在喊，丢下手中的书，从柴房走到了那早已被茶垢盖住的白铁水壶前面，一口气沏了五杯茶。这些茶杯还是老父亲跟邻居们借的，江根宝把茶一一递给了客人们。江根宝原本早已想好了该说些什么的，可是刚说出一个“我”字，他就又憋了回去，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这种红是江根宝在尴尬和羞愧是的保护色，上一次是在音乐课上，老师让他唱歌便出现了这种保护色。这个颜色也是江根宝最厌烦的颜色，他今天本决定讲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比不过他的本能。
江根宝落荒而逃，将原本平躺在桌上的书立起，遮住他那红的不成样子的脸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自认为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来逃避父亲的棍棒，却被一眼识破棍棒落在屁屁上反而更重了。他的心脏在自己年轻的胸膛砰砰跳跃，就像胸膛下藏着一只被猎狗紧追的瘸了腿的兔子一般，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他的眼神开始模糊，就这样他闭上了双眼。不知过去多久，江根宝被叫醒，他胡乱吃下几口饭，胡乱的穿上衣服和鞋子，坐上了那辆背图上绿漆的皮卡车，朝着夕阳的方向走了。**头看着远去的儿子，黑色偏黄的眼睛里落下几滴混着黄泥的眼泪，皮卡车在自己的眼睛里越来越小，一直到彻底看不见，望着漫天的黄沙很久很久…….
就这样江根宝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十几年来只有高中短暂的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终归是在本县，搭同村老刘的货车也就一个小时。然而这一次却要好几年才能回家探亲。
江根宝的家乡位于皖南山区，被漫山遍野的竹林、茶树还有松树包围着，确为乡野之地，而根宝的家乡在山区的最深处，是真正的大山深处。他们村99%都是江氏族人，都是清末从山东济阳府而来，为了躲避战乱，族长带领族人一路南下，最终到了黟县，后来人口越来越多，最终只好继续迁移到江根宝出生的村落。现在聚居的村落原本是罗氏村落，后来罗氏迁走，江氏最终入主这个村。村落四面环山，有两条河流从村东头和村西边流过，最终在西北角汇合流入，此村因此有双龙戏珠的说法，加之四周山前都有大片耕地，有风水宝地之相。江氏已经在此平静的生活了三代人。生活虽然清贫但居民之间也能和谐相处，吃饭终归能吃饱，生活终归也是可以延续的。
对于农民来说，吃饱饭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这就是中国农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对于农民最好的概括，当你的大半生都扔在土地里，人的理想、希望、追求也一并被埋藏在土地之下，整日为肚子的容量和老天的产量所困扰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强悍的汉子也就压弯了脊梁，磨平了棱角，成为了“鲁迅式”的中国农民，思想被那一亩三分地牢牢锁住了。于是乎农民的形象就这样被固化，成为了一个吃力却并不讨彩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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