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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


 拦路

疫情下人们响应国家号召，新年里不走街不串巷，几乎家家大门紧闭，路上冷冷清清。
在家刷了一个月的手机，小羊已经按耐不住了。原本打算初七就去出去工作，在看到疫情形势依然这么严严峻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推迟到正月十五。又过了几天，信用卡车贷一还，眉头紧皱，钱包里余粮不多了，得赶紧出去挣钱。
他将自己的出行计划跟父母说了，父母与他说道了很久，最终拗不过，只好同意他出去。他们在小羊的后备箱塞满了各种土货。与大家告别之后，小羊开车出发，可没过几分钟又掉头回来。
前面的几百米的地方，有人拉了几车碎石，把路堵得死死的，普通人都难通过，小车就别想了。
“前面那个三叉路口，有人堵了我们的路，喊了好多声，也没个人回应。”
小羊告诉自己的父母前回来的原因，出门遇堵他有些不爽。他已经在周围走了一圈，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些碎石是路边那一家人的，因为那家人的庭院前画了石灰线，用细绳围了起来，里面还有沙子，看样子是要开工建设新房屋了。
“爸，你去帮我说一下，你在村里人头熟，叫他快点把碎石弄走。”
妈妈朝路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那里好像是杨勇家，听说他们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老爸表示过去看看，从口袋里取出老花镜，大步向路口走去。妈妈则把小羊拉进门，继续劝说，让他缓几天再出去。
小羊一边听妈妈叨叨，一边等待爸爸的消息，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回来，他决定再看一下怎么回事。
时值开春，乡下人过完年就差不多要下地干农活了。妈妈见劝不动，也不打算劝了，拿了锄头砍刀和化肥，说了几句注意安全开车慢点的话后就去了地里。
小羊出了庭院，在屋檐边看到了一众堂兄弟，对他们说：“人家把咱们的出路都给堵了，你们不去看一下吗？”
众兄弟也是听了就算，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小羊把目光转向了最大的堂哥，在族谱里，老大是有一定分量的，没想到堂哥也是躲躲闪闪，十几秒后，小羊独自一个人向前走去。
到了路口，依然没看到有人，碎石还高高的堆在那里。小羊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呼了电话没人接，又在周围转了一会，那屋里突然钻出了一条小狗，朝他大吼大叫。
这狗凶得很，一副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小羊镇定自若，他在农村呆过很长的时间，乡下狗多，跟狗打过不少交到，他明白只要自己不贼头贼脑的，狗就不敢上来。
这狗也不例外，每当它靠近一点的时候，小羊就吼它一下，它马上就缩回去。当他没理会时它又开始往前，小羊就又吼它一下，它又缩回去，就这样跟小狗对峙了一会。小羊被叫得心烦，突然一蹲下，做出一个捡石头的动作，但见那小狗撒腿就跑，一下子跑到了几十米开外，消失在小竹林里。
小竹林里有人出来，头顶着草帽，手里拿着枯柴，语气凶巴巴的，明显把小羊当偷东西的贼了，说：“你在这里干嘛？”
这人出现后，刚才跑得老远的小狗又跑回来，摇着尾巴躲到他身后，虽然乖巧了不少，但还不忘朝小羊吠了几声。
那人叫那狗不要乱叫，那狗就停止了。土狗识主人，这狗从这个家出来，这人又护着这狗，想必他就是这家的主人了。就算不是，那也肯定跟这一家人有关系，小羊决定问一问。
“这石子是你家的吗？”
“是。”
那人瞧了小羊一眼，只回答了一个字，继续捡地上的枯柴。
“你看一下能不能把它清理一下，这都堵死了，车子都过不去。”
那人不搭话，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埋头捡他的枯柴。
小羊提高了嗓门：“今天能把它清理完吗？”
过了一会，他才慢吞吞的回答：“不能。”
小羊有些苦恼，这都什么人哪，难道公路是你家的吗，非法霸占了还这么傲慢。
“那什么时候能清理完？”小羊又问。
那人依然是慢吞吞的，见小羊一直追问，也显得有些不耐烦，只说了一句：“明天吧。”他大眼瞪了小羊一会，见他个小，继而又说：“可能还要两三天吧。”
“我有急事要出去，请你尽快处理。”
这会那人更是完全不说话了，任凭小羊怎么样，他都只顾着做自个的事。
小羊默默的看了他几分钟，他想到打人，但打人违法，他不敢。
回来的路上小羊与大堂哥相遇，小羊甩了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家里，小羊发现爸爸正在喝茶，他觉得奇怪，明明让他帮忙看看，他怎么跑回来了。没等他向爸爸问话，爸爸就先开了口。
“怎么样了？”爸爸说。
“人家说了，要两三天。”
小羊没有脾气，只是有些失落，在乡下人眼里，所谓两三天，意思就是最快最快也要三天。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滚烫滚烫的喝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爸爸问他。
怎么办？
小羊想了一会，刚刚光顾着生气了，竟然忘了想解决办法，不过他很快就说：“爸，你有七叔的电话吗？”
他爸反应也挺快，经他这么一说，马上就明白了。七叔是新府村的村主任，由他出面，事情可能好办得多。
爸爸翻了手机说：“你看这个号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得通。”
小羊用自己的手机打过去，响铃十三声，没人接，又连续打了几个，才接通了。
“喂，七叔。”
那边的人好像没反应过来，没有说话。小羊继续说：“七叔，我是小羊。”
等待七叔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了，也是哦了一声。小羊心里着急，开门见山：“我们出去的路被人堵上了，你不去看看吗？”
爸爸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羊，心里还高兴这小伙子出去工作几年，办事都有章法了，可没到一分钟，通话就结束了。
小羊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爸，老爸则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怎么，你七叔怎么说？”
“他说我一小孩，管那么多干嘛。”
小羊没想到七叔会是这个态度。爸爸的眼神很平静，好像他预料到了会是这样，本还想阻止小羊继续，可他已经按下了重拨键。
“喂，七叔……”
同样是没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老爸拍拍小羊的肩，算是安慰，继而对他说：“要不缓几天再出去吧，疫情这么严重，我们都很担心你，钱少点没关系，平安就好，今天就先去地里帮忙干活，等路通了再出去，你妈和大哥都去了沙子岭。”
小羊听着哦哦哦的回应，实际上他的心思没在这，还在想着怎么解决堵路的事情，他弱弱的问了一句：“爸，现在的村官都这么横吗？”
老爸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小羊心想，既然村主任不管这事，那村委村支书总会管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在这个地盘发生了事情，村委就必须得过问，不然就是失职。他也没打算再爸爸问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爸，我出去一下。”然后离开了家。
小羊从小就是拗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就会想方设法做好来。老爸知道，他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新府村村民委员会大门敞开，办公楼是三层的普通建筑，中间是一个篮球场，围墙刷白，上面是宣传栏。
在新府村的简介里，小羊知道了村里人口已经有九千多了，规模相当于一个小镇。再往下他看到了村委会成员的名字，其中杨显贵是村支书，张炳仁是主任，其他的则是委员。
小羊本想直接打上面的电话，这时又有人进来了。都是村里人，虽然不认识，也能寒暄几句，后来得知，这人也是来找村委办事的，说是开什么无法外出证明，可以让公司给补贴。过了一会又有一个人进来，那人二话不说进了柜台，在里面里翻东西。
小羊看情形不对，想过去问明情况。因为这人看着明显不像是村委会的成员，他把这翻了个底朝天，翻出来一个大印，笑呵呵的准备离开。
小羊上前拦住，问：“你是村委会的？”
那人说：“不是，是杨支书叫我取的印章。”
因为疫情防空工作需要，村委会现在把办公地点搬到了村口的设卡点。小羊在村委会大门口那里是看到了告示的，写在一张A4纸上面：如需办事，请前往村口设卡点。
那人走后，小羊又与办证明人聊了一会，向他打听杨显贵的事情。
原来，在他离开新府村的这些年，村里领导已经换了三波人。上一届的村支书邓先明不知何故只干了一年就辞职了，然后又到蒋建昌接上，蒋建昌也只干了三年就不干了，再后来就到了杨显贵，他干的时间长些，已经干满了一届，现在是接着干第二届。
“那以前的张村长怎么样了？”小羊继续跟那人聊。
在他的印象中，本家的张楚仁张村长是在任时间最长的村长，小时候找他开过证明，他大笔一挥就完事了，完了还会摸摸他的小脸蛋，给他一颗糖。不过后来却听说他涉嫌贪污被被抓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是本家人，家里出了这种事，面子上过不去，不宜谈论，他只好向其他人打听。
“你说曹操啊（小羊后来才知道人们给张村长起了外号叫曹操），被抓到市里了，一年多都没有回来。”



 施压

时代发展太快，很多事情你都始料未及。比如曾经五毛钱就能吃到的猪脚粉，现在没有十五块你下不来。以前坐大巴去广州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现在有了动车两个小时就能搞定。以前聚集在村口小卖部嗑少年已经步入中年，抖音微信和网购已经取代了嗑瓜子，成了年轻人的主流消遣的方式。
小羊也没料到张楚仁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他觉得很可惜。
他拨打了宣传栏上杨显贵的电话，接通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电话那头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再三确认后才知道根本不是杨显贵，至于是谁，小羊也不知道。
小羊说：“你真不是杨显贵吗？”
电话里的人说：“不是。”
小羊说：“你不是杨显贵怎么用杨显贵的电话。”
那人答不上话来。
小羊挂了电话，他发现宣传栏上的电话有过修改的痕迹，只是饱经风霜，时间长了痕迹淡了不容易发现，杨显贵的号码写在下面不起眼的地方。
他重新拨打，这会接电话的人是杨显贵了，他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可人家却没听进明白，以为他要找村委开证明，让他直接去设卡点处理。小羊只好再说一遍，这回杨显贵算是听明白了，但却以忙碌为由，让他们协商解决。
协商？
呵呵！要是协商有用的话小羊是乐意的，关键是人家根本不鸟他。
电话挂断以后，小羊又打了过去，这回他直接了当，说明这事必须由村委出面。可杨显贵又以抽不开身为由，让他找其他干部。
小羊又看了宣传栏上其他委员的电话，拨打了其中一个人的，没有人接，他本来还打算再拨打其他的看看，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回来以后，他先是在网上查询了非法占用公路应该怎么处理，好不容易找到了市公路管理部门的电话，又没有人接听。他甚至拨打110询问情况，110告诉他，遇到这种事情首先要协商，实在不行的话就跟路政部门反应。
小羊问：“路政部门的电话多少？”
110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需要你自己查询。”
小羊又说：“公路管理部门的电话行不行？”
110说：“可以试试。”
小羊说：“试了，但是没人接。”
110说：“这样吧，我帮你记录在案，到时帮你反应一下。”
小羊垂头丧气的回家，看到爸爸扛着一袋化肥，他跟着去了沙子岭。
乡下空气好，绿树多，正月里阳光温暖，风也凉飕飕。疫情虽然严重，仍有不少人出门下地，毕竟要吃饭的，得干活。出门的人都做好了防控工作，戴上口罩，露出一双眼睛，全成了蒙面侠。
小羊一边走一边跟爸爸抱怨，说感觉自己像一个足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到了地里，除了草，施了肥，砍了多余的树苗，跟爸爸和大哥一起扛几十斤的生木装车，几个回合下来，累得气喘吁吁。爸爸直接坐在地上，脸上后背都是汗，有那么一瞬间，小羊觉得爸爸老了，老得让人有点心疼。
干完了活，小羊来到沙子岭的高处，俯瞰整个新府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多么美丽的村子呀。他想起小时候的梦想，他想把新府村建成像深圳广州一样的地方，他想让这里所有孩子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远行。可再一想，工作后，自己尚未结婚生子，就如同父辈一样远行了，口袋里的东西更是从略有盈余，到基本持平，再到不得不借别人的来维持。不过几年光景，他也被生活磨得像大众一样，真是可笑。
想到这些，小羊心里难过，但又觉得气不过，决定再打一个电话试试：“喂，七叔，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七叔“啪”的一下就挂了，留他自己听了好长时间“嘟嘟嘟”的回音。
小羊决定了，将此事告知镇**，村里不管，镇上总要管的。他在地图上找到了镇**的电话，打了过去。大哥在远处喊他：“小羊，我们走了，去下一个地方，神仙峡。”
小羊把事情跟镇**的人讲清楚后，跟着大哥去了神仙峡，他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因为**的人答应了他，会着手处理。
在去神仙峡的路上，女友糖糖发来消息，问他出发了没有。小羊的出行计划是先去桂林女友家住两三天，然后再接上她一起去莞城。
小羊也没有多想，回答说没有，看到糖糖一直没有回话不，小羊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听。小羊心里慌张，女友可能生气了，他忐忑不安。
小羊中途掉了头，一路小跑回家。
到了家里，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半。小羊第一时间跑去看道路疏通情况。然而他失望了，路不仅没有疏通，而且连一个前来处理的人都没有，话说镇**的人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
他拿手机拍了视频，给糖糖发过去，解释说，路被堵了，我出不去。然后又打了电话，发了语音，糖糖依然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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