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并地幽兰》 楔子 并州郊外,无名小庙,两条黑影对桌而坐。一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说道:“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狄仁杰已经得到恩准,回太原休养,他一定会路过那个地方。”与之对坐的人回道。令人称奇的是,此人竟没有张嘴,不知道说话的声音是从何处发出。 “好。我已准备就绪,只等计划开始。”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希望我们不会重蹈那些人的覆辙,姓狄的太难对付!” “不错。还有那个李元芳,武功独步天下。不过,此次我们偏要与之斗一斗法!”那个奇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凶狠。 “不要大意。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把知情者控制在最小范围,你做得怎么样了?”那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威胁已经全部消除,我还给他们留了一个礼物。如今只待狄仁杰自己去发现那个秘密,到时候他就会按我们的安排,一步一步走进坟墓!”对坐的怪人说完,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此甚好。此次计划最重要的道具,准备的怎么样了?” “当然,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怪人说完,慢慢桌下拿出一样用黑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轻轻展开之后,竟然是一把精工打造的锋利长剑。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只见剑长三尺有余,剑锋幽幽闪着寒光,仿佛整个屋子都冷了起来。剑身镌满了行云流水般的行书,细看之下,内容竟为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深山之中,惊雷滚滚,春雨下了一夜。突然,一阵剧烈轰鸣,山旁道路地陷数尺,出现一个巨大的土坑。 清晨,山中小林湖村,猎户林二拿起铁叉,想去打点野物给身怀六甲的妻子改善一下伙食。他刚到半山腰,看到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大坑,坑内一片惨白之色,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林五心内惧怕,但这是通往深山的必经之路,只得壮着胆子向前走去。当他临近陷坑,看到那一团泛着惨白的物事时,惊得大叫一声,向后连退数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只见,那坑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竟全是残缺不全的白骨,粗看之下,至少有十几具之多。更怪异的是,这些白骨组成了一个奇特的造型,乍看之下,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 第一章狄公致仕遇奇事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通往并州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此时,几匹马押着一辆大车,正由远及近缓缓行来,为首者勒紧缰绳,骏马轻啸一声停下了脚步。 马上乘客是一名身形健硕的老者,深邃的目光中充满着智慧,轻抚颌下五柳长须,微笑注视着这繁忙的景象。 身后马蹄声碎,一名三十多岁,面容坚毅的年轻人纵马来到老者的身旁,紧紧护卫着他。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原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 “大人,您在看什么?”元芳轻声问道。 老者转头看他了一眼,笑道,“元芳,你看,这官道上人来车往,都是往并州方向而去,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并州城了,总算是要到家了。” 元芳四下看了看,也笑了,“大人,您这是有感而发吧。还记得上次皇上准您回老家休养,您却非要绕道凉州去看曾兄,当时我就说您是闲不住的。果然,在凉州碰到了黑衣社。” 此言一出,老者哈哈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元芳,“好了,上次我是担心曾泰初在高位,处事不周,这才去探他一探。这次不会了,我们是直奔并州,你看,快要到家了嘛。” 元芳一听也乐了,“那大人,咱们继续赶路吗,趁天色尚早,直接进城?” 老者连连点头道:“对对,继续赶路,顺便还可以看看这似锦春色,是不是啊,元芳?” 元芳摇了摇头,笑道,“大人,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可真是难得看您有这样的闲功夫。” 老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策马慢步向前奔去。两人的对话也引得后面跟随的一帮侍从、护卫一阵大乐,继续押着大车跟了上去。 这名老者正是大周宰相、内史狄仁杰,屡破奇案,劳苦功高,此次奉武皇恩旨,带着元芳及一干护卫致仕并州老家。 狄公一行人继续沿着官道向前走去,却见迎面过来一队道家法师的仪仗。前方四名道童泼水洒花,口中高呼:玄武大仙驾到,凡人退避。中间一抬竹轿,上坐一名中年道士,后面亦跟几名道童,手持布幡,上面似绘有龟蛇图案。 那道士一身八卦法袍,手持拂尘,似有几分仙骨,此刻正自闭目养神,嘴里微微念叨着什么。过往行人见此仪仗走来,纷纷向两旁避让,更有甚者跪下叩拜,脸上满是虔诚与恐惧。 狄公吸了口凉气,目光有些犹疑。元芳却说道:“好家伙,这就是朝廷钦差大臣到了,也不过如此吧!” “嗯,元芳,叫大家先让过道路。”狄公话音刚落,仪仗已到眼前。元芳正吩咐狄春等人避在一旁,仪仗前面的一名洒花道童,大声喝道:“尔等何人,见玄武大仙为何迟迟不避!” 元芳闻言心内不快,嘴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狄公赶紧上前说道:“行路之人,初到此地,不知大仙降临,我等这就让出道路。”说完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随行卫士将车辆马匹快速移向道旁。 道童有些不依不饶,“尔等凡人,见到大仙却不跪迎,还如此慢怠,真不怕神罚降临吗?” 元芳脸色铁青,正要重重回他几句,狄公连忙拉住了他。只见那轿中的中年道士开口说道:“松风,不得无礼,他们只是动作慢了些,不必如此惊吓于人,退下!” 那道童瞬间变得很是恭敬,立即退在一旁。中年道士让人落下竹轿,对狄公说道:“弟子无礼,行路人不必在意,敢问所为何来啊?” 狄公回道:“半生飘浮,回乡休养。不知大仙道号几何,仙府居于何处?” 中年道士笑了笑,那名叫作松风的道童抢先说道:“此乃并州紫阳观仙师玄阳子,玄武大仙降世,为尔等凡人消灾祈福而来!” 狄公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失敬失敬,他日有缘定要到仙府参拜一番。” 玄阳子点了点头,不再回话,作了一个稽首,便让众道童起轿离开,狄公等人目送着仪仗慢慢从身边经过,这才准备继续赶路。 “真是岂有此理,这还没有到并州城呢,却先是遇到了一拨装神弄鬼之徒。”元芳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身后的李朗也说道:“当初在凉州也是一帮自称天王大神的,还不是让我们给了账了!” 狄公一摆手,“哎,算了,这大仙还算以礼相待,我们不必与之计较,继续赶路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竹轿一眼。 这时,一旁走来几名挑着竹框的过路村民,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老人走上前来问道:“贵客,你们是刚从外乡来吧?” “啊,是啊,刚从京城回乡。”狄公笑道回道。 “这就难怪了,这是并州有名的活神仙,祈雨治病样样灵验,当地百姓人人供奉,那紫阳观香火盛得很啊。不过……”老人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起来。 “哦,怎么了,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狄公本能的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老人还没有答话,他身边的一个年青人提醒道:“爹,别说了,小心大仙用神咒把你咒死,上次村里的林五不就是这样没命的吗。” 狄公闻言一惊,转头与元芳对视了一下,正要再细问其中缘由,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连忙转头望去。 原来,刚才从身旁经过的仪仗被一伙手拿棍棒的村民堵在了路中间,双方似乎在争吵着什么,堵人者情绪激动,似有大打出手的前兆。 “狄春,李朗,你们率人在此等候。元芳,走,我们过去看看!”狄公勒转马头,快步奔了过去,元芳紧跟其后。 此时,双方正剑拔弩张,几名道童护在轿前,中年道士面沉似水,嘴里快速的念念有词。 堵人者领头的是一名衣着斜领袍的长者,只听得他大声叫道:“什么狗屁大仙,我就不信了,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了人的性命?今天我就是要在这里给张林讨个说法,揭穿他的真面目!” 松风道童大怒,“尔等无知凡人,公然挡路,辱骂大仙,真不怕死到临头吗?” 长者大笑道:“笑话,今天要么请大仙用嘴咒死我,否则我将你们全部抓去见官,为本村村民讨个公道!”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行人开始纷纷劝道,让长者快点向大仙赔罪,不然神罚临头,恐命丧当场。可长者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己见,与所带人等挡轿力争。 “大人,怎么办?”元芳小声问道。 狄公回道:“不急,先等等,静观其变!” 话音刚落,竹轿上的中年道士猛然双目圆睁,瞪着拦路的长者,同时嘴里快速念叨着,却没有一人听明白他具体内容。 “愚昧凡人,不知仙迹,神罚降临,天雷加身!急急如律令!”中年道士最后大声念了这几句,只见那长突然呆立当场,眼里似有无限恐惧,张口结舌,脸色苍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紧接着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眼一翻,歪倒在地。 “啊!大仙发怒了,大家快跪下,不然都没命了!”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轰”一声,黑压压跪倒一片。那些跟随长者的村民,更是恐惧的浑身发抖,赶忙让出道路,匍匐于地大声求饶。 元芳大吃一惊,看了一眼狄公,脸色有些发白,“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心内也是大惊,摇了摇头,他想上去查看一番,却听那松风道童说道:“阻拦仙驾,已被神罚所惩,尔等将他抬回去,今后还有再犯者,下场如同此人!” 村民连忙告饶,将长者抬到路边,让大仙仪仗先行通过后,才忙不迭找了一辆平板驴车,将尸身放置其上,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狄公等玄武大仙走远,这才大声呼道:“诸位乡亲,且慢行一步!”说着后面追了上去。几名村民听闻此言,都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脸中写满了疑惑。 “这位老先生,您这是……”一个壮年村民上前问道。 狄公回道:“在下怀英,是个走方郎中,能否让我查查你们里长情况,看看还有没有救?” “唉,郎中先生,您就别费劲了,被大仙咒死的哪还有得救啊,哎,不对呀,您怎么知道他是我们里长?”壮年村民惊奇的问道。 狄公与元芳看了一眼,说道:“哦,适才你们是跟随这位长者而来。你们穿着普通布衣,而他却身穿缮丝所制衣物,从说话投足可以看出,他是你们的领头的。” “就、就这样?”壮年村民有些不信的问道。 狄公继续说道:“此为其一。其二,你们虽着布衣,却也不是普通村民,应该是跟随长者的护从甲丁,这一点从你们手持梆铃、木棍等物可以判断。我想你们拿着这些物什,是等着里长号令,借此聚集路人所用吧?” 这下不只壮年村民,其余几人也一脸的惊奇,“嘿,还真神了嘿,说得一点都没错。春九哥,要不就让这么老先生看看吧。” 那名被唤作春九的壮年村民点了点头,一边让开身子,一边回道:“老先生,您还真说着了。我们是这山中张家镇的,本来今儿个里长是带我们找这帮子大仙算账的,临来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就劝告我们不要自找麻烦,我们还不信,没想到,唉。” 狄公心中见疑,走到驴车上长者的尸身旁,仔细的检查了起来,很快就倒吸了口凉气,不禁摇了摇头。 “大人,怎么样了?还有救吗?”元芳从旁问道。 狄公又摇了摇头,“没有脉搏了,看情形确已死亡,只是他的样子……” 元芳急问:“他的样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狄公没有答话,转头问道:“元芳,你看他的眼睛,还有表情,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元芳一愣,低头朝长者看去,“他的眼神很是惊恐,表情与是如此,仿佛、仿佛是看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狄公点了点头,“嗯,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刚才我们都在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他为什么会是这副神情?” “不错,大人,这确是怪事一桩。不过,刚才我似乎感觉、感觉那个道士的眼睛变得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狄公一抬头,“哦,你也发现了?这里长死得怪异呀!” 村民们被这二人表现搞得有些迷糊,春九壮着胆子开口问道:“老、老先生,你们说什么呢?我们里长还有救吗?” 狄公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真的已经死了,我也是无能为力。”村民们失望的低下头,向狄公道了几声谢,就又开始拉着驴车准备往回走。 狄公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着重大的缘由,思索之下,嘱咐道:“元芳啊,让狄春他们先行进城,我们跟着这些村民过去探一探,我看这里面定有文章。” “是,大人。”元芳领命而去。狄公赶上几步,声称自己要进山采药,想与村民同行,希望他们能带路去他们村子里看看,顺便也可以为乡亲们瞧瞧病。 村民们见狄公神情祥和,气度不凡,再加上刚才几句话就点出他们的出身来历,对他都有些敬服,也就没有多加阻拦。 “怀老先生,您说为村民们治病啊?那敢情好,只是山里人家穷,只怕付不起多少诊金。”春九叹了口气道。 狄公回道:“哎,治病救人是怀某的本分,如果治得好,只要主人家招待些粗茶淡饭也就是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对狄公越加刮目相看。很快,元芳从后跟了上来,言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狄公点了点头,与元芳一道跟着村民朝山里走去。与此同时,官道旁的一株矮树后面,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怪人正盯着他们,嘴里还发出了得意的哼笑。 东都洛阳,上阳宫御书房,皇帝武则天正在批阅奏章,力士通传宰相张柬之有要事求见。 武则天一抬头,“哦,叫!” 张柬之快步入殿,叩拜之后奏道:“陛下,日前接到并州刺使六百里加急塘报,太原县深山出现大地陷,内中惊现几十具白骨,且被摆放成了奇异的图案。” 武则天一惊,“哦,有这等事?” 张柬之道:“正事。此事万分诡异,而今百姓议论纷纷,地方官吏无从查起,特请圣上定夺。” “柬之,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武则天问道。 “陛下,命并州刺史保护好现场等一切相关物事,派得力重臣,令地方官吏全力配合,迅速侦破此案。”张柬之回道。 武则天点了点头,“嗯。狄怀英快到并州了吧?” 张柬之答道:“陛下明鉴,狄公一行近日就会到达并州,此案若有由他亲自处置,想不日定有结果。” “嗯,不过朕才允了狄怀英回乡休养,如今旨意下达未过多久便又委其差事,会让人觉得不通人情啊。”武则天沉吟了一下。 张柬之答道:“陛下,狄公者,梁柱之才,志虑忠纯,心系民生,且为陛下倚为腹心,定不会负圣上所望。况狄公善断奇案,碰到此等异事,他也定不会放过的。” 武则天点头笑道,“柬之言之有理,朕即刻下旨,复狄怀英内史职,加黜置使,兼并州大都督,提调并州一切军政要务,查察大案,便宜行事,以安民心!” 张柬之躬身道:“陛下圣明!” 第二章深山突遇杀人案 狄公与元芳陪着村民一同在山道上行进着,不时的闲聊几句,气氛甚是融洽。村民们对这个学识渊博,面容和蔼的胖老者好像十分信服,对他的话几乎有问必答。 “春九啊,张家镇有多户人口啊?”狄公问道,“山里年成怎么样?” 春九回道:“怀先生,本镇一共有三百来户,基本上都是本乡下本土的,也有少数几户外来人口。深山人家靠山吃山,虽谈上富裕,总算是衣服不愁吧。” 狄公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大都是靠打猎为生了?” “怀先生,您还真是神了,这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春九又吃了一惊。 狄公没有答话,朝一旁的元芳看了一眼。元芳笑道:“这个我来告诉你吧。你们都穿着布衣短打,有几人还有兽皮裹身,刚才拦住那道士时,手里还拿着猎叉,所以可以看出,你们平时一定善于打猎。” 狄公朝元芳微笑着点了点头,春九等人竖起大拇指,说道:“服了。不瞒先生说,张家镇人人从猎,家家善猎,要不是这什么玄武大仙打着官府旗号,说什么打猎杀生会遭天罚,搞得镇子里人心慌慌的,我们里长也不会这么着急带我们拦轿了,唉。” “是这样。那适才里长说要为一个叫张林的讨说法,是怎么回事啊?”狄公又问道。 春九长叹一口气,“唉,张林家里人多,一个老娘,加上他媳妇还有俩小子,一共有五口子,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这不实在不行了,就想偷偷上山打点野物,总不能眼看全家挨饿吧。哪成想刚到半山腰,就被玄武大仙的人拦住了,死活不让进山。张林一时不忿,与他们动起手来,被官府的人给劝开了。当时倒没怎么样,可一回家就不行了,七窍流血、全身青黑而死啊。唉,可怜他老娘听闻这事,当时就昏死过去,当夜就随他儿子去了,惨啊。”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大仙,如此虐待生民!”元芳越听越是气愤,早已按捺不住,怒声说道。 “这位兄弟,可不敢多言啊,你看我们里长这不就遭了祸吗。”春九连忙劝道。 元芳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答话。狄公吸了一口气,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遂又问道:“那官府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他们打着官服的旗号?” “唉,张家镇属于太原县管辖,整个地方几乎都拜这个玄武大仙,听说刺史大人也不敢管这事儿,还说让百姓们不要惹事儿,安分守己。”春九无奈的说道。 狄公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堂堂刺史,朝廷四品大员,竟为了这等神仙鬼怪之事,置民生于不顾,真是令人齿冷。” “先、先生,您说什么呢?”春九等人没怎么听明白,扭头问道。 “哦,没什么。春九啊,一会儿到了镇子,能否帮我俩找个人家宿下,我们想多待几天。”狄公一指元芳与自己问道。 “嗨,先生,您这话说的,山里人家借宿是常事,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我家吧。”春九爽快的答应道。 “如此就叨扰了。”狄公答谢道。一行人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看到一个小镇子,一条道路横贯镇中,两边基本是土木结构的房屋,正是午饭时间,却没见几户人家生有炊烟,显得有些萧条。 “二位,你们先在此等待一下,我们先将里长尸身送还他的家人,一会儿再来接待二位。”春九说道。 “不妨事,你们去吧,我等在此等候。”狄公点头应道。 狄公看着春九等人离去,说道:“元芳,听到了吧,此事不简单啊。” “是啊,大人。不瞒您说,我有点想起咱们在凉州侦破的黑衣社案,他们也是打着神鬼的幌子,暗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里面十分相似啊。”元芳点头答道。 狄公摇了摇头,“不,依我看,这二者大不相同。” “哦,大人的意思是……”元芳有些不解的问道。 “黑衣社其志不小,所图之地在大漠凉州,意为据甘凉而自治,然即便如此,仍有归义伯暗中对付,上书朝廷以示镇压,只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才酿成大祸。”狄公说道。 元芳点了点头,狄公继续说道:“可这里是并州,圣上祖地,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如果有黑衣社这等邪恶组织,朝廷一定会接到奏报,可据我所知,阁部从来没有接到过此等消息。” “大人,会不会他们更加隐蔽,或者官府也参与其中,上下欺瞒呢?”元芳又问道。 狄公笑道:“还是那句话,在并州,如果真有此等组织,圣上一定会知道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元芳点头应了声,狄公还想说什么,镇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中间还夹杂着男子的喊冤叫唤,女子声嘶力哭叫,镇中人家纷纷打开门,朝着声响来处望去。 “咦,这不是张小五与他媳妇吗?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中年人小声说道。 “唉,听说独居的张富被人杀了,院子里留下了脚印,县令大人查证后说是张小五干的,这不,正抓人呢。”另一位大娘说道。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眼,说道:“元芳,走,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来到了一处土房院落,只见门前已经站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狄公挤过人群,朝院里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只见一个青年村民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在一众官差的抓捕下拼命挣扎,口中大呼冤枉,双手死死抓着一名年轻女子,看情形,两人应为夫妻。 年轻女子也是一样,大声喊冤,却被几名官差推倒在地,“张刘氏,你丈夫杀了人,必须依法查办,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再这样,我们连你也要一并逮到县里治罪了。” “他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抓他,你们凭什么抓他?”张刘氏大声问道。 “县令现场查案,有人看到张三在张富死前见过他,杀人现场的泥地上留有一个鞋印,大小与张小五的一模一样,这难道还不够吗?”一名官差说道。 张小五在众人的目光中被捕块带走,张刘氏虽百般阻挠,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在院内大声哭泣,村民纷纷上前劝说,然而效果甚至微。 狄公没有立即出言制止,待村民渐渐散去,这才走进院门,对兀自哭泣不止的张刘氏说道:“你是张刘氏?” 张刘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有些害怕的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狄公和气说道:“你不要害怕,我等是县尉,刚才你丈夫虽被带走,但县令大人没有立即治他罪,特派我们过来再次查证。” 张刘氏一听,立即跳了起来,拉住狄公的手就不放开,“大人,我夫张小五真没有杀人,他那天虽然去见过张富,只是给他送打好的铁叉,可他说他离开时,张富还好好的啊。再说,我夫与那张富无冤无仇,平素来往不多,为什么要杀他。” 狄公点了点头,“你不要着急。我来问你,你夫张小五是镇里的铁匠?” “是的,他是这镇子里唯一会打铁的,因此村里人需要什么物事都是找他打造的。”张刘氏回道。 狄公扫了一眼院子,果然一应铸造物品齐全,还有一些铁锄、铁叉等打造的成品摆放一旁。 “那张富是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狄公又问道。 “听县里的官爷说,是前天晚上被人杀死的。”张刘氏想一下回道。 “哦,就是下暴雨的那天晚上?”狄公眉头一扬问道。 “正是,就是那天,可、可我夫张小五回来的时候雨还没下呢。”张刘氏连忙回道。 “哦,你将这些话告诉前来抓人的官差了吗?”狄公问道。 “我说了啊,可他们说我说的不可信,这才有刚才这一出,唉,大人,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张刘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狄公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对张刘氏和蔼的说道,“放心,这个主我做定了,你先平静下来,我相信张小五很快就会回家了。” 张刘氏一听,惊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的问道:“真、真的,大人您没骗我吧?” 元芳见此情景,笑道:“你放心,这位大人绝不会骗你,他说会你丈夫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张刘氏这才大喜,连忙要跪下磕头,狄公一把扶住了她,“哎,起来,起来。我再问你,那张富的家住在何处?” 张刘氏一指前方,“知道,一直往前走,那间最大的瓦房就是了。” 狄公点了点头,又吩咐她好生休息,保重身体,就与元芳一同走出了院子。 “大人,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元芳问道。 “身为县令之长,竟连这等常识都不明白,如此草率逮捕抓人,真是岂有此理!”狄公双手重重的一拍。 “哦,大人此言何意,难道那张小五不是凶手?”元芳奇道。 “当然不是。怎么,你不明白?”狄公回道。 元芳回答道,“如果张刘氏的所是真,那自然另当别论。可她也可能是给张小五开脱说的这些话。刚才捕快们也说了,张小五的鞋印与现场留下的一模一样,而张富死前又恰巧见过他,这种巧合的机率太小了吧?” 狄公摇了摇头,说道:“可你忽略极其重要的一点。” 元芳问道:“哦,是什么?” 狄公回道,“暴雨!” 元芳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明白,“暴雨?大人,这暴雨与杀人案有什么联系吗?” 狄公点头道:“当然有。这样,我们马上去现场看看,我想一切都会明白的。” 狄公与元芳来到张富家门前,元芳上前叩了叩大门,良久,屋内一人问道:“谁呀?” “县里来人,要再次勘察现场,请主人开门。”元芳答道。 屋门打开,一个穿着斜领缮丝的中年人探出头来,“你们是县里的官差?凶手不是都被抓住了吗,怎么还要看现场?” “哦,我等是县尉,只因有些细节还不明确,奉县令之命要再次查看。”狄公回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打开门,让过身子让两人进得屋内。这是一正两偏的院子,比起一般村民的要大得多,命案现场正是在正房之内。 “是县令命你在此看守的?”狄公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中年人回道:“小的是张富的堂弟张明,因他一人独居,这里已经无人所住,所以县令大人特命我在此守候,待案子结束之后,就由我继承这处房产。怎么,您不知道?” 狄公笑道:“哦,只是随口问问。张明,现场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是啊,当时就是我报的案。唉,不瞒大人,真惨啊,我兄张富被人杀死在屋内,脑袋后面被砸了个大洞。”张明摇着头回道。 狄公点了点头,“走,带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张明应了一声,领着狄公往正房而去。三人进入屋内,只见窗边一张桌案,案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盏风灯。除此之外,屋内陈设与一般民居也无不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狄公问道:“张明啊,你将看到的这现场的情况,再仔仔细细的向我说一遍,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张明心内奇怪,但还是按狄公的要求说了起来,“昨天傍晚时分,我来探望堂兄,想问一些家事。可是到了门口,发现院门大开,我一边叫着堂兄,一边进得门内,到了正房就看到,看到兄长上趴倒在地上,脑袋破了一个大洞,满地都是血。当时把我吓坏了,连忙大叫着跑出去,让街访帮着给报了案。” 狄公点了点头,“张富死的位置是在这张桌案后?头对着这扇窗户是吗?” 张明回道:“正是。” 狄公又问道:“你发现张富时,他身上的衣着是怎么样的?” 张明答道:“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 “哦,是这样。按县里所验,张富死于前天夜里,据说有人看到张小五在前天曾经见过他,这个人就是你吧?”狄公看着张明问道。 “是、是的,这个事我已经对县令大人说过。”张明脸色略微变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正常。 这种微妙变化没有逃过狄公的眼睛,他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屋子里的陈设如此整齐,是你整理的,还是原本就是如此?” “这,大人,是、是原本就是这样,我没有动过任何东西。”张明有些不自在了。 “好了,你先下去,我再好好查验一下,没有叫你,不要进来。”狄公摆手说道。 张明松了口气,立即退出屋外。狄公坐在了椅子上,“老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元芳,你看出什么没有?” 元芳皱眉道:“卑职愚钝,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只是,刚才观察那张明,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狄公笑道:“那是因为他在说谎!” “什么?大人这您从何得知!”元芳惊道。 “不急,我们再等等,一会儿自有分晓。”狄公突然神秘的笑了一下。 “看到大人的笑容,卑职明白了,又有人要遭殃了。”元芳也笑了。 第三章智断命案闻鬼事 狄公锐利的目光在屋内查看,突然看到桌案上放着一本发黄的古书,元芳也早已注意到,快速将书拿来过去。 “大人,这书倒有些意思,上面全是一些铁器的铸造之法,甚至有些是剑戟之类的兵器。”元芳翻了几下,把书递给了狄公。 “哦。不错,看上去有些甚至是失传的技法。咦,这中间缺了几页。”狄公看到书的中间似被人撕去了一些。 “还真是。大人,看这情形,死者死前可能正在看这本书。”元芳比划了一下。 “嗯,不错,可为什么会被撕了几页,真是奇哉怪也。”狄公眉头一皱,“还有,这书似乎……” 突然,门外人声喧闹,狄公扭头笑道:“来了!” 一群官差拥着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冲了进来,将狄公与元芳团团围住。元芳立在狄公身旁,威风凛凛,周身气势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一干人等一时有些不敢上前。 狄公站起来,轻轻拉了一下元芳,“元芳,他们就是我们等的人,你且退到一旁。” 元芳应了一声,站到狄公身后。一名官差这才大声喝道:“你们是何人,私冒官差,擅入命案现场,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下怀英,只因县中无能,草菅人命,这才出手管上一管。”怀公平静的回道。 “大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这位就是本县县令,吴兴大人!”官差怒声说道。 “哦,失敬了。”狄公一拱手,笑道。 中年县令一挥手,“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假冒县尉,私入现场,还说本县草菅人命,真是岂有此理,难道真不知国法森严吗?” 狄公笑了一下,指着躲在人官差后面的张明,问道:“县令大人先不要动怒,且听老朽慢慢道。在此之前,我想请问一声,是这个人去告发的我等吧?” 县令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张明,见他缩头缩脑的,心内也有些不喜,“是又怎么样,是本县让他在此看守的,有事即行报告于我,这有什么不对吗?” 狄公大笑道:“县令大人真是做的一手好安排,竟让杀人凶犯留守命案现场,却将无辜之人下进大牢。如此处事,还不是草菅人命人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元芳也不可思议的看着狄公,唯有那张明脸色瞬间苍白,立即跳将出来,“大、大人,这厮一定与那杀人者有关联,见我告发于他,竟反诬我杀人,请大人快快将其抓进大牢!” 狄公笑道:“你如此急于辨白,难道是怕我将你犯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吗?” 张明一时语塞,正要反驳,县令大手一摆,“住口,你且一旁等候,本县自有主张。” 张明讪讪的退到一边,县令又问道:“你如此言辞凿凿,有什么凭证?今天你要说出道理还则罢了,否则定难脱干系,本县要将你当场治罪。” 狄公说道:“不劳县令大人,如怀某所言不实,自己就随大人而去。” 县令点了点头,“好吧,本县姑且听你道来。我问你,从何处判断张小五不是凶手?” “脚印!”狄公说出两个字,再次让所有人愣了一下。 县令缓过神来问道:“脚印?脚印本县亲自带人验查过,与张小五完全吻合,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吗?”张明听了县令之言,脸现得意之色,看着狄公,等着他的下文。 狄公笑道:“当然不对,如果泥地里的脚印也张小五完全吻合,恰恰证明他不是凶手!” “什么!”县令大惊,“你、你此言何意?”不只如此,元芳也惊讶的看着狄公,不知他何出此言。 狄公说道:“莫急。首先,我要再次确认几件事,还县令大人如实相告。” 县令回道:“哦,是什么事?” “首先,张富是不能确是死于前天夜里?死时的位置是不是在这张窗边桌案的后面?”狄公问道。 “仵作已经查验尸身,结合现场情况,这一点已经确证无疑。”县令答道。 “好。其次,据县令大人查证,张小五的鞋印与现场泥地留下一模一样,是在昨日天晴之时做的验证吧?”狄公又问道。 县令点头道:“没错,当时本县依据张明的报案,亲自做的查验,张小五的鞋印与现场泥地的完全相同。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狄公笑道,“大人,如果怀某所记不错,前天暴雨倾盆,直到昨天拂晓才放晴。换句话说,如果鞋印是张小五留下的,那他一定是踩在了这松软的泥地上。” 县令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这些本县都已想到过。可这难道能证明张小五不是凶手?” 狄公还未答话,张明冷笑一声,插话道:“县令大人,这人装神弄鬼,东拉西扯,一定是想借机开脱,请大人快将他治罪。” “张明,你太心急了。”狄公笑道。 张明一惊,还要回驳,县令不悦道:“张明,本县在此,何需你多言!” 张明赶忙退下,恨恨的看着狄公。狄公继续说道:“请县人大人随我到院子里,大伙也一起来做个见证。” 众人跟着狄公走出正房,狄公示意让元芳将墙角的一大桶水洒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直到地面湿透,接着右脚重重的在上面踩了一个脚印。 “县令大人,假设此为凶手的脚印。现在请诸位稍等片刻,之后必有分晓。”狄公说道。 此时,万里无云,日头正盛,县令与众人不知狄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的甚是焦急,而张明更是变得有些满头大汗,不知是怕了还是真是热的。 县令终于忍不住了,正想出言诘责,狄公一摆手打断他,“时候差不多了,县令大人,请看!”说着将自己的右脚靴子脱了下来,拿在手中去与之前踩下的鞋印比对,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县令大人脸色一变,“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鞋印会对不上?”原来,狄公踩下的鞋印,竟然比他脱下的靴子小了一些。 看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狄公解释道:“泥土被水浸透之后会变得十分松软, 此等情况下人如果踩上去,土壤就会晕开。等到烈日当空,天色放晴,泥土变干的同时,由于水分的挥发,鞋印自然就会收缩,会比之前小上一些。如果此时正好有人与这干泥地上的鞋印相吻合,那不是恰恰证明这人不是凶手吗?” 县令恍然大悟,点头道:“这、这,此言虽有理,可有人举报,说亲眼看到暴雨之时,张三曾与张富见过面,这又从何解释呢?” 狄公笑道:“哦,果有此事?那请问县令大人,举报者是谁?是他吗?”说着一指站在一旁的张明,张明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你怎么知道?”县令惊呆了。 “欲盖弥彰。据张明自己所说,张富死时上身**,只穿着一条中衣(裤子)是吗?”狄公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错,确实如此。”县令点头。 “如此明显的问题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张富平时独居,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他光着身子就与来人见面?”狄公问道。 “这……”县令摇了摇头。 元芳却好像有些明白过来,说道:“大人,我明白了,张富一定是与亲近之人相见,双方相熟,因此不拘礼节。如果是一般人过去找他,张富一定会穿好衣服,那他死时就不会如此模样。” 狄公点了点头,“一语中的。刚才张明自己所言,在这镇中,张富只有他一个堂兄弟,再没有其他亲近之人,因此,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张富的人,其实是你!” 张明此时已经呆若木鸡,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不停的颤抖。县令已经被狄公的这番推理折服,转头盯着张明:“张明,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待,前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张明一咬牙,“县令大人,无凭无据,就凭他空口白牙,如何证明我就是最后见过张富的人,难道没可能凶手杀人之后将他上衣脱去,搜索财物,嫁祸小人?” “这……”县令一时无话可说,又向狄公投出救助的目光。 狄公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来问你,杀人向来都有动机,张小五与张富平素无仇,除了此次打制铁叉之外,再无任何交集,他为何要杀张富?我再问你,就算张小五是行凶之人,所图为财,为什么只是脱去张富的衣服,而不翻动房间的物事。还有,他怎么会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去见张富,从而用此等方式嫁祸于你?” 张明的脸色越发难看,浑身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狄公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刚才证明鞋印不是张三留下的,那其实是你留下的,怎么还不承认,还让我继续说下去?” 张明惊叫一声,瘫倒在地,县令及众官差见此情景,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张明瘫坐在地上,目光透着不可思议,突然他抬起来头来,“大人,就算小人在见过张富这件事上说了谎,单凭一个鞋印难道就断定我是凶手?难、难道,没有可能张富的上衣有什么古怪之处,凶手这才将其脱去。还有,大人不要忘了,对门的张赖子说,前天暴雨未下之时,他透过窗户亲眼看到一个黑影高高举起木棍站在张富身后,如果这人是我,那时我是不可能留下鞋印的,难道我杀了人又回来踩一脚故意留下证据吗?” 县令点了点头,“不错,张赖子那天本来是爬过张富家的院墙进去偷窃的,刚上到墙顶,刚好看到正房的窗口发生的情景,与张明适才所言丝毫不差。” 狄公沉吟了一下,面向正房窗口站定,脑子里回想的正房里的布置,窗边的桌案,案上的风灯,紧闭的窗户,嘴里露出会心的一笑。 “可笑你还在此兀自卖弄,县令大人,请立即拘捕张赖子,他是此案的帮凶。”狄公肯定的说道。 张明彻底惊呆了,指着狄公说不出话来,“你、你……” “怎么,说出你的同伙,后悔了?来不及了!”狄公目光紧紧盯着他,“请县令大人相信我,等张赖子到案,我一定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县令此时已经对狄公的话深不疑,吩咐下去,将张赖子立即拘传到此。 元芳走近狄公身边,小声问道:“大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求财?看这屋内陈设,不像。难道是寻仇?” 狄公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许……”只听得门外一阵吵嚷,一个泼皮模样的人被官差押了进来。这人口中喊冤,眼神中却透着一些心虚。 “大人,嫌犯带到!”一名官差说道。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对张赖子问道:“你对本县说,前天夜里暴雨未到之时,你扒到院墙上看到正房屋内亮着灯光,一个黑影站在张富身后,高高举着木棍,然后你就吓得跑掉了,是这样吗?” “回、回大人,没、没错。”张赖子看到张明的模样,又见这么多围着自己,情知有些不妙,心里不免更加发虚。 狄公走向前来,喝道:“好个叼滑的无赖,这风灯放在这张桌案之上,位于张富与窗口之间,站于张富身后之人的影子只会被张富所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窗子上?答案只有一个,你在撒谎!” 张赖子一听“扑通”跪了下来,惊叫道:“大、大人,小、小的不敢胡说,是、是……” “是张明教你说的,是吧?”狄公重重的说道。 “啊!这、这你都知道!”张赖子彻底呆了,指着张明结巴的说道,“是、是他,那天我正在家喝酒,他突然找到我,说欠他的钱不用还了,只要我帮他做件事。不只如此,他还了小人十两银子,我这才、这才……” 张明大喊一声,向张赖子扑去,却被几名官差死死按住。狄公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县令大人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指着这两人喝道:“张明,你杀人害命,又企图嫁祸他人,真是罪大恶极!张赖子为钱为诱,竟与张明狼狈为奸,险些让本县误入歧途,来人!将这二人立刻押入大牢。” 众官差正要动手,猛然,张明又咬牙问道:“大人,且慢。按刚才这位先生所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我与张富亲如兄弟,他也只有我一个亲戚,我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这……,这个本县倒要问你!你却还敢在此巧言诡辩,当真不知国法森严吗?”县令质问道。 狄公让县令稍安勿躁,慢慢走到张明身前,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张明登时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惊诧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他知道已经彻底败露,立时面如死灰。 狄公笑道:“怎么,你还不从实招来?”张明浑身一震,从官差手中挣脱出来,手中抖出一把短刀向狄公胸前刺来。早已在一旁紧密注视的元芳一声断喝,一脚将他的短刀踢飞,手中链子刀一翻,架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可以对我说说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狄公问道。 “没想到就这么小小的破绽,居然就被识破了,你真是太可怕了。狄仁杰就是狄仁杰,果然是这些蠢蛋无法企及的。不过你别得意,白骨大神很快会找上你,你会死得比我惨一百倍,我在地狱等你!”张明满脸狞笑,突然嘴里用力一咬,黑血自嘴角留出,重重倒在地上。 狄公连忙上前查验,见他已经服毒自尽,心里不禁一惊,“好凶悍的手段啊。元芳,听到了吧,这里的水很深啊。” 元芳重重的点了点头,“大人,这怎么又冒出个白骨大神,现在该如何处置?” 狄公没有答话,正低头思索,而县令与众官差却被刚才这连续的变故弄得惊诧莫名,尤其是当他们听到张明口中喊出“狄仁杰”三个字的时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里充满了敬畏。 第四章借宿民居访怪事 “您、您、您是当朝宰辅狄国老?”县令瞪大了眼睛,不可想象的问道。 狄公与元芳笑了一下,也不再隐瞒,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狄仁杰。” “啊!下官不知阁老到来,狂言造次,还请阁老见谅责罚!”县令连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身后众官差大惊之下,也都纷纷跪倒一片。 狄公伸手将县令扶了起来,“好了,这不能怪你。我已经不是什么宰辅了,只是个致仕的闲人,这才不欲暴露身份。好了,好了,大家快快请起!” 众人站起身来,县令低头说道;“阁老,下官万分惭愧,此次要不是阁老神行其技,下官难免要铸成冤案,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了!”说着又要下拜。 狄公一把扶住他,“县令不必如此。看吴大人的相貌,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应该是初任一县之长不久吧?” 县令又是一惊,“这、这您都知道?不错,下官十年苦读,去年六月才到太原县任上,说起来还不到一年时间。” “这就是了。县令大人勤政爱民,这一点我看到了,只是处事还欠三思,决断过于着急,这样难免会有所偏差,以后处事要多稳妥不要急,慢慢来。” 县令连连点头,“多谢阁老教诲,吴兴铭记在心,以后还请阁老多多赐教。” 狄公笑道:“好了,好了,客套说就不必说了。我有一事想问问吴大人,可对刚才张明所说的白骨大神有所知晓?” “这、这下官确未听说过。前年开始,并州一带倒是出现了一个玄武大仙,百姓们都称很是灵验,可从没有听说什么白骨大神。”吴兴回答道。 “哦,是这样。”狄公点头道,“玄武大仙是前年才出现的?” “正是,大人,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吴兴问道。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狄公思索道,“玄武大仙,白骨大神,有些意思。” “大人。”吴兴有些欲言又止,“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阁老能否见教?” 狄公回过神来,“你是想问,我刚才说了句什么话,才令张明图穷匕见是吗?” 吴兴佩服的点点头,“正是” “说穿了不值一提。我跟他说,你就是为了那本古册上缺少的几页而杀了他吧。”狄公说道。 “哦,什么古册?”吴兴好奇的问道。 狄公从案上拿下过古册,“当然是这本,从现场分析,张富死前正在看着这本古册。” 吴兴接过一看,随即又有些羞愧,“下官查案粗糙,真是无地自容。” “好了,好了,不必自责,时候还长着呢。”狄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此间事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去吧。” 吴兴点头称是,一行人从张富家中走了,刚到院外,就看到春九迎面走来,脸上满是惊讶之情。 “县、县令大人!怀、怀先生,你们怎么与县令大人在一起?”春九张口结舌的问道,紧接着立即跪倒在地,向吴兴叩拜。 “不必多礼。”吴兴将其扶了起来,“春九,怎么,你认识这位狄……”狄公连忙咳嗽了一声。 吴兴立即领会,转口道,“你认识这位老先生?” “回大人,认识。这位先生是个郎中,说要给乡亲们治病,一会还要宿在我家中。”春九连忙答道。 吴兴有些疑惑,狄公接口道:“哦,我们在官道因一件玄武大仙相识,也算有缘分,你说呢,元芳?” 元芳也笑道:“没错,吴大人,我们确实认识。” “玄武大仙?”吴兴疑惑道,“怎么,你们碰到他了?”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这位大仙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吴大人,时候不早了,我等要先去借宿,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住在百姓家里,还是请到下官府衙,也好早晚也可聆听先生教诲。”吴兴连忙说道。 “哎,不必麻烦吴大人,以后有机会的,啊。”狄公婉拒道。 吴兴还想再请,元芳从旁笑道,“吴县令,你还是不要再坚持了,我们常年在外,还是习惯住在民居里。” “对,元芳此言甚合我意。吴大人,就不必多言了,我们后会有期。” 吴兴见状,也只好作罢,向狄公再三道谢,这才带着官差返回县衙。狄公与元芳则跟着春九回到家中,只见这是一处用石头垒成了房子,一正两偏,虽有些简陋,但还算清静。 “春九啊,怎么家中只有你一人啊?”狄公问道。 “唉,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同住。”春九叹了口气回道。 “哦,那他此刻不在家中?”狄公看着这静悄悄的院落,有些奇怪的问道。 春九皱起了眉头,“不瞒先生,多日前兄长与几位壮年外出做活,却突然失踪了,至今音讯全无。” “哦,有这等事?可曾报官?”狄公问道。 “报了,县令大人派人带着我们到处寻找,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奈之下只得先行作罢。不过据说县令大人依然让官差们四处寻访,一有消息就会立即告知我等。”春九答道。 狄公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吴县令做事倒还妥当。” “县令大人向来待我等不错,百姓们也挺服他的。怀、怀先生,不知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啊?”春九支吾着说道 狄公说道:“哦,你问吧?” “您二位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怎么县令大人对你们都这么客气?”春九壮着胆子问道。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下,笑道,“哦,这没什么。刚才出桩命案,我等与县令出了几个主意,他这才对我们礼待有加。” 春九松了口气,佩服的说道:“怀先生,您可真了不起,我觉得天底下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儿。” “好了,别捧了,还是先安排我等住下吧。”狄公笑道。 春九应了一声,“瞧我这脑子,一说起来就忘了正事儿。您二位就住在这间大的偏房吧,刚好家里还有些野物,一会儿我给你们送屋去。” 狄公谢道:“那就叨扰了。”说着与元芳朝房间走去,不经意看到院子角落支着一个布棚,里面堆着些木材与工具。 春九将狄公与元芳引到屋内,离开去准备饭食去了。狄公扫了一眼房间陈设,只有一桌一榻外带两张木凳,不过还算干净整洁。 狄公坐在凳子上,“元芳,今日之事你有怎么看?” “大人是指这桩杀人案背后透出的信息?”元芳坐在狄公对面问道。 狄公笑着点了点头,“嗯,元芳,你很有长进。不错,刚才我就说过,这桩杀人案不简单哪。” 元芳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张富虽然是这镇子里日子过得最好的,可看情形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最多也就是那几间屋子,这一点作为堂兄弟的张明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图财可以排除。再者,他们说张富平时一人独居,很少与人来往,更不要说结仇了,所以寻仇也不像,也许真如大人所料,秘密一定就西藏在那本古册之中。” 狄公连连点头,“你分析的很对,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而且我敢断定,这缺失的几页一定是其中关键,否则张明也不会如此惊慌了。” “不错,可是说实在的,大人,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本古册有什么特别的,最多是只觉得这里面所记载的内容有些稀少而已,似乎没有什么让人为之杀人吧。”元芳说道。 狄公摇了摇头,“不能先入为主,现在还不好下判断。哎,元芳,那本古册还在吗?” “在,我知道大人可能会需要它,所以特意管吴县令要了回来,并答应用完之后归还。”元芳从怀里拿出古册递给狄公。 狄公笑道:“知我者,元芳也。”说着拿过册子,慢慢翻了起来。适才在张富家中,因关注于杀人案,狄公只是随便看了几下,眼下细细读来,发现里面所记内容大有名堂。 “元芳,这本册子的编撰者不简单啊,如此之多的铁器铸造之法集于一册,绝非旦夕之功。更何况这里面很多早已失传已久,不要说民间了,就连朝中大内的能工巧匠也无法企及。”狄公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奇怪了,张富一个山野之人,怎么会有这么一本书,而且据现场分析,他死之前正在翻看这本书,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元芳说道。 “不错,张氏兄弟不简单那,可惜那个张明已死,不然可以问出些什么。”狄公摇了摇头。 元芳愧道:“大人,我一时不查,让他自尽了,错失了一个好线索。” “哎,不要自责,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就算这次不行,还会有下次,这不能怨你。”狄公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春九进来屋来,端着两个大碗,碗内飘出一阵肉香,狄公与元芳这才发觉肚子早已饿了。 元芳连忙将春九手中的碗接了过来放到桌上,招呼他一同用饭。春九连忙推辞,狄公说道,“哎,主人盛情款待,怎可独自享受,快坐下。元芳,你再去搬张凳子。” 元芳应了一声。狄公看着桌上的两大碗肉,“嗯,野猪肉,春九啊,看来你的打猎功夫不错,让我等有口服了。” “先生,我真服了,什么都瞒不了您。”春九叹服道,“难怪县令大人也对你如此礼待。” 狄公等元芳入座,三人一同用膳。狄公夹了一块肉,不禁连夸好吃,“嗯,肉好,手艺也好。春九啊,你也吃!” 春九高兴的应了一声,也开始大快朵颐。狄公问道:“春九,你刚才说你兄长与几位壮年出去做活至今未归,那这些人都是镇子里的木匠?” 春九呆了,“先、先生,这您都知道?” 元芳在一旁笑了,“这天底下,能有先生这等本事的,可屈指可数,你就别惊讶了。” 狄公笑道:“好你个元芳,我这点家底儿,迟早给你全抖出去了。”元芳闻言大笑起来。 春九回过神来,“先生,您刚才说的还真对,这事确实怪异。我兄长是这个镇子里的木匠手艺最好的,那天与他同去做活的也是一帮木匠手好,说是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做活,好像叫小林湖村。说好的七天便回,可这都十几天了,依然没有消息。” “哦,是这样。那你们没有去小林湖村找过?”狄公问道。 春九脸现恐惧之色,眼神都变得些不安,狄公见状顿觉得奇怪,“怎么,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春九点了点头,“这村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诡异的地方,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就连生畜也没有一只,整个村子静的可怕,大白天的就让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有这等事?”狄公惊道。 “当时我们几个前去找人的村民,在官差的带领下慢慢进得村内,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实在怕得紧了,就全部退了出来。唉。”春九说着脸上冒出了冷汗。 狄公放下手中的筷子,“那你兄长这几人是自己去的小林湖村,还是有人过来带走了他们?” “是一个中年人将他们带走的,临走前还给了每个人二十两银子,说是完工之后再给二十两。兄长给我留下了十两银子,就带着木匠们跟他去了。”春九答道。 “出手如此阔绰,他们打造的东西一定不是寻常物品。”元芳说道。 “嗯,说得不错。春九,你可听说过白骨大神这名字?”狄公突然问道。 春九一愣,“白骨大神?从没有听说过,老先生,您知道,眼下并州大多数人都信玄武大仙,今天的情形您了看到了,谁还有胆子信别的神仙啊。” 此言一出,狄公不禁莞尔,“说的在理。哎,听说这玄武大仙住在紫阳观里?” “正是,那紫阳观就在这深山之中,可是轻易进去不得,说是有仙缘之人才能得见大仙。”春九答道。 元芳嗤笑一声,“哼,我看也是装神弄鬼之辈……”见元芳对大仙不敬,春九有些害怕,赶紧劝阻。 狄公用眼神制止了元芳,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春九啊,今日起我们就在这里宿下了,可能还多打扰你几日,这是川资,你收下。” 春九赶忙推辞,“别别,老先生,我知道你二位都不是一般人,能住到我家是我的福份,哪还能收钱啊,你要不嫌家贫破败就行了。” 狄公笑道,将银子放到他的手中,“哎,不能让主人破费,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老先生请讲,银子万不能收。”春九将银子放回到狄公面前。 “先生,我看这位小哥是纯朴之人,您就收起来吧。”元芳劝道。 狄公只好将银子收了起来,“既如此,那就作罢。春九,明日我们想到小林湖村看看,你可否给我们带路?” “啊!”春九大惊,“先生,你、你们要去那个地方?这、这……?” 狄公笑道:“你不要惊慌,只要带我们到村口,我们自行进去,你在外面等待即可。” 春九还是有些害怕,半晌过后,“得了,我带你们去,就冲先生的本事,我相信你!” “好,那就多谢了。”狄公笑道。 深夜,狄公与元芳在屋内闲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女人呼喊声,心里不免一惊,连忙跑到屋外探视。 狄公看到春九早已站在门外,还有几个好奇围观的村民,不过他们都是看了几眼,就返回屋内去了。 “春九,刚才是怎么回事?”狄公问道。 “唉,先生,这事儿你别管了。这是张大山夫妇,这两口子整天大吵大闹的,邻居们起先还劝几句,后来都见怪不怪了。”春九笑道。 “哦,他们为什么整天吵架?”狄公又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嫌张大山打到猎物没有以前多了,日子难过了吧。先生,我记得跟您说过,玄武大仙不让我们进深山打猎,这不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春九叹了口气也走回了屋内。 “是这样。”狄公摇摇头,虽心有疑虑,但还是与元芳走回去。 次日早晨,狄公刚洗漱完毕,正要叫春九带他进山,却听到外面有人大声的叫门。 春九开门一看,竟是县令吴兴,他大惊正要下跪,吴兴急道:“免了免了,春九,昨日宿在你家的那位老先生可还在?” 正逢狄公走出屋内,吴兴立即上前说道:“先生,不好了,黎明时分接到村民报案,说镇里张大山一家全部被人杀死了。” “什么!”狄公大吃一惊。 第五章灭门案指向鬼村 荒山古庙,两条黑影再次对桌而坐。那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问道:“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狄仁杰已经从我的死士口中得知了白骨大神,以他的一贯行事作风,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出石。”对坐之人依然没有张嘴说话,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能大意,你能确定狄仁杰会听我们的摆布?再想想,计划里还有什么漏洞。”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还是有些担心。 “嘿嘿,幽鬼兄,你就放心吧,为了这个计划,我们苦心经营了数年,绝对不会有出差错。”怪人得意的笑道。 幽鬼那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好吧,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朝廷的圣旨就会到达并州。兰妖兄,到时候一切都看你的了。” 兰妖没有说话,只得重重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小庙。幽鬼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唉,希望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张家镇,张大山院内,狄公一行人正在勘察现场。外面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县令正准备让官差驱散人群,狄公却摆了摆手,让他暂时不要如此行事。 案发现场有些血腥,正房地上躺着三个血肉模糊的人,一眼就可以辨别出正是张大山一家。 狄公细看这三人,发现均被人一刀砍中颈部而死,创口深可见骨, 几乎要将头颅斩下。狄公围着三具尸体慢慢踱了起来,猛然,他站在张大山尸首面前,拉了拉他手持柴刀的右手,发现胳膊十分僵硬。 狄公略思片刻,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怪哉。”元芳见状,忙问发现了什么。狄公没有说话,又俯下捡起了一个绣花小袋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县令吴兴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字条,“先生,正房案桌上发现一首诗,可能是封遗书。” “哦,拿来我看看。”狄公收起小袋子,接过字条一看,上面写道:恨不逢时偏又生,同屋难免再中伤,送汝与儿他乡地,吾随脚下重相逢,来生若有机缘时,愿送银山赋予卿,取得比翼双飞处,与君三生共度之。 狄公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原来是这样。” “大人,您想到了什么?”元芳问道。 “还不可说啊。元芳,走,我们去偏房看看。”狄公摇了摇道,说着当先走了出去,元芳紧随其后,吴兴与众官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造次,只是脸上全是不解之色。 狄公在偏房的地上仔细的搜索了起来,发现这里全是用青石铺成,其中四块青石比周围地面要干净一些。狄公弯下腰,用手摸索着青石的缝隙,吸了口凉气。 “元芳,把刀给我。”狄公叫了一声,元芳将自己的链子刀递了过去。狄公将刀锋轻轻楔进青石的边缘,接着重重的一撬,青石地板将被抬了起来,在场的人都惊叫出来。 “地下有东西!”元芳一惊,“大人,我来吧。”说着替过狄公,接过链子刀就准备动手。 “小心在意。”狄公嘱咐了一声。元芳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先散开,链子刀一用力,只听“砰”的一声,一大块青石地板被撬离地面,露出一个四方形的地洞,里面放着一个陶瓮。 狄公吩咐县令让人把陶瓮抬上来,发现上面的封口上写着“白银一百两”。 “这、这里怎么会如此多的银子?”吴兴惊呆了。 “吴大人,命人把另外三块青石撬起来。”狄公没有回话,而是对他说道。 吴兴早已对狄公心服口服,立即转头对官差低声吩咐道。果然,另外三块青石地板下面都各有一个陶瓮,总计有白银四百两。 “好家伙,可真不少。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兴不禁叹服的问了起来。 狄公也吸了口气,反问道,“吴大人,张大山在这镇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生,这个镇子大多以打猎为生,这张大山却是个少有的读书人,镇上很多人都知道。哦,这一点从这首遗书上可见一斑。”吴兴道。 狄公点了点头,“嗯,不错,此人还有些文采。依你看,此案是怎么回事?” “先生,虽然下官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多的银子,但从现场来看,应该为张大山先是杀妻害子自,而后用手中的柴刀自刎而死。这一点从那封遗书,还有邻居们对这夫妻二人不睦的反映,以及昨日深夜的争吵声都可以得到侧面印证。”吴兴低头回道。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元芳,你觉得呢?”狄公不置可否,又转头问元芳。 元芳摇了摇头,“大人,卑职先不说张大山的妻儿是否是他本人所杀,但就他自己而言,绝非自刎而死。” 狄公眼中一亮,“嗯,继续说下去。” 元芳答道:“从现场分析,表面上看是张大山右手持刀杀了自己的妻儿,而后举刀自刎。可奇怪的是,张大山的双手都已僵硬的放在身侧,如果他是自刎而死,至少执刀的右手应是软而弯曲,绝不会似这等动作僵直。” 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非常好,与我所想一致。张大山一家的死绝不像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吴兴很是惭愧,“下官愚笨,又误判案情,真是无地自容。” 狄公摆了摆手,“哎,吴大人不必自责,这一次你很有长进,案情的了解也比上次更回细致,慢慢来,不要心急。” 吴兴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多谢先生,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狄公沉思了一下,双手一拍,“欲擒故纵!”吴兴一愣,没有明白其中道理,狄公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吩咐了几句,他恍然大悟,脸上显过一丝惊喜之色,立即着手准备起来。 张大山屋外,镇上的村民都被召集了起来,地上摆了四个陶瓮。狄公、吴兴带着一干官差走了出来。 “乡亲们,张大山杀妻害儿之后自刎而死,已被本县查实。现在张大山家的遗产已是无主之物,可由镇上有能力者继承一半,另一半充公。”吴兴大声宣布道。 “啊!还有这好事?”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大人,此话可当真?”一个村民问道。 “本县言出必行。”吴兴答道。 “那敢问大人,张大山家除了这几屋子,还有无其他物事留下,如果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那也没什么用啊。”另一个皮肤黝黑的村民问道。 “问得好。看到没有,地下四个瓮里,一共有白银四百两,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吴兴大声说道。 “啊,这么多银子!要是一半也有二百两,发财了啊。”村民们惊讶的叫道。 “发什么财啊,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拿啊。”另有村民调侃道。 这时,那个黑皮肤的村民又问道:“敢问大人要如何才是有能力拿到这一半遗产?” 狄公冷眼看着这一众村民,当听到这个村民提出的两个问题时,心里有了计较。再看此人,膀大腰圆,身材高大,虽然混在人群,却难掩其凶悍的气息。 此时,吴兴正在向村民们说明继承遗产的要求,“看到院里这株柳树了吗,只要用我手中的这把柴刀,一刀砍断树干,这里一半遗产就归他。” 村民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摇头。原来,这柳树有成人大腿粗细,用一把柴刀一下砍断,这得有多大的力气啊,即便如村民们这样常年打猎,气力过人,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狄公气定神闲,与吴兴两人坐在椅子闲聊,时不时的观察着人群中的动静。 没过多久,只见那名肤色黝黑的村民慢慢走出来,“大人,小的愿意一试!” “哦,来人,将柴刀给他。”吴兴吩咐道。 那村民接过柴刀,在手中掂了掂,几步就来到柳树前,手腕猛的一抖,柴刀直冲树干而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刀过树断。他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觉背后一道冷风袭来,本能一个闪身,手中柴刀迎头而上,“铛”的一声金属相撞之声传来,一人稳稳的站住,而他却连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向这村民突然袭击的正是李元芳。此时他脸带微笑的回到狄公身边,在村民一片惊愕声中,狄公双手连拍了三下,说道:“没想到一个深山小镇,还隐藏着个武林高手!” 那村民脸上冷汗直下,身体不住的发抖,强自镇定道:“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哦,不明白?”狄公冷笑一声,朝元芳使了个眼色。 元芳笑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本能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出手的这一刀,只怕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村民闻言大惊,握着柴刀的手不断颤抖,强自狡辩,“那、那又如何,小人从小习武,这难道也有罪?” “从小习武当然无罪,可若是为非作歹那就是罪大恶极!”狄公大声喝道。 “啊!”那村民大惊失色,连退数步才站住,“你、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张大山一家?” 狄公冷笑道:“好个不打自招的恶贼,我只是说你为非作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杀人命案?” “这、这。”那村民一时语塞,“我只是按常理猜测,难道就凭这就断定我杀人行凶?再说了,县令大人不是说了,张大山杀妻害儿,而后自刎,跟我有什么关系?” 狄公上前两步,“可笑你还在此巧言诡辩。张大山一家三口的伤口均在咽喉部位,而且都是一刀致命,其力度之大,下手之狠,几乎要将头颅砍下。试问,张大山一个文弱书生怎有如此气力,更不要说用一把不锋利的柴刀了?这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才能做到。” 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有些相信狄公所言,眼睛都时不时看向那个村民,其中有些人更是劝道:“张虎,是不是你干的,要是你干的就快认了吧。” “就是,平时就见你的力气大的出奇。现在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来,真是没想到。”另一个村民摇头道。 张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唳,“哼,这些只不过是你的推测,没有丝毫佐证,难道张大山没有可能像我一样气力过人,别人不知道而已。”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也不能排除。可惜你忽略了一个关键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张虎的眼睛紧紧盯着狄公,显得很是紧张。 狄公让人将张大山的尸首抬出来,指他那僵硬的手说道,“如果张大山是自刎而已死,双手绝不对如此下垂僵硬,一定是软而弯曲,否则他怎么去抹自己脖子?” 此时,村民们对狄公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不停指责张虎凶狠无义,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啊!这、这。”张虎惊得说不出话来,又退数步,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可杀人总有原因,我与张大山无冤无仇,更何况昨日我一天都待在家中,从未出门。” “哦,是吗,何人为证?”吴兴冷冷的盯着他。 张虎朝围观的人群中搜索了几下,指着一个年轻妇人,“她,她可以替我作证,昨日我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向吴兴行礼之后答道:“大人,民妇冷氏,愿替张虎证明,昨日我们是、是一整天都待在一起,没有出过门。” “哦,你们是什么关系?”吴兴看了狄公一眼,问道。 “我是从外地逃难而来,是这镇子里人收留了我,就在张大山对门落户,我、我与张虎……”冷氏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虎脖子一梗,“她是我相好的,昨日我们一直待在她家里,现在大人可以相信我没有杀人吧。” 吴兴冷笑一声,“相信你没有杀人?来人!立即将这二人拿下!”官差将他们两人围了起来,张虎与冷氏惊慌失措,连呼冤枉。 吴兴没有理会他们,朝着狄公一拜,“先生,全部让您料中了,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狄公笑了笑,对着张虎与冷氏说道:“怎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张大山一家灭门惨案,就是你们二人连手做下的!” “啊!”张虎惊呼一声,勉强站定,冷氏则直接瘫倒在地,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怎么?还要我说?”狄公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见这二人没有开口,“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昨天深夜,张大山家中传出女人的惊叫呼喊声,可他们一家三口的伤口发黑,可以判断他们一定死于昨天傍黑之前。这就怪了,张大山一家全部被杀后,难道深更半夜还能继续争吵传出如此大的呼喊?” 冷氏已经吓得不停的哆嗦,狄公继续说道:“可见,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混淆视听。昨夜听到呼喊,我们立即出门查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试问如此深夜,街上无人,这犯案之人是怎么做到隐匿身形的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就住在张大山家附近,只需快跑两步就可以回到家中。村里人都知道,张大山夫妇时常发生争吵,凶犯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令所有人信以为真,从而达到令自己开脱的目的。张大山家所处位置可以看出,只有对门的这一户才能做到这一点,刚才我与县令大人略施小计,就让你们自己跳了出来,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 张虎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一脸绝望的看着狄公,手中的柴刀“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唉,真是时也命也。我说,我全说。” 狄公问道:“说吧,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 “我本是一名绿林大盗,因被官府追得紧了,这才换了姓名躲在这深山之中。前几日,因与冷氏交好,却发觉手头有些紧,便想要重操旧业。昨日白天,在路上不小心碰到张大山,看到他掉落的钱袋十分沉重,便起了歹心,想找个僻静之处抢夺,便一路跟着他。我见他转进一个林子里的山坳中,正要现身抢夺,却看到林子走出一个奇怪的人,像是与张大山说着些什么。”张虎回道。 “哦,奇怪的人?那来后呢?”狄公急问道。 “我怕他们发现,便悄悄靠近,躲在一棵大树后,听他们隐约提到什么小林湖村、计划安排、白骨等等,具体的离得太远,实在无法听清。”张虎继续说道。 狄公看了一眼元芳,吸了一口冷气,没想这里面居然也出现了小林湖村,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第六章初探鬼村查白骨 狄公没有想到,这桩灭门惨案竟会牵扯到小林湖村这个地方,心里万分的惊疑,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先生。”元芳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下,狄公回过神来,让张虎继续往下说。 “张大山与那人讲了几句,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没过多久两人就分开了。”张虎说道。 “哦,你有没有看清楚与张大山见面之人的相貌?”狄公问道。 “没有,这人穿着十分宽大的袍服,戴着面罩,不过、不过……”张虎有些欲言又止。 吴兴有些不悦,冷哼一声,说道:“不过什么,到了此刻你还想有所隐瞒不成?” 张虎边忙说道:“不敢不敢。我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多年来行走江湖,也见过一些世面,这个奇怪的人有可能不是中原人士?” “哦,为何?”狄公吸了口凉气问道。 “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让人一听就感觉与我们区别很大,这才有此一说。”张虎答道。 狄公点了点头,“说说你是如何杀了张大山一家吧。” 张虎叹了口气,“见过这人之后,张大山似乎变得非常警觉,而且一路之后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我只能眼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家中。我心中不甘,因为此处僻静,即使白天也很少有人经过,于是我便从后院翻墙而入,想找机会行窃……” 通过张虎的回忆,狄公脑海中隐约出现了当时的情景。张虎潜伏在窗下,张大山在屋内与其妻争吵,孩子在一旁哭闹。 “我让你快点收拾东西,再晚就来不及了!”张大山大声说道。 “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你一走就是十多天,回来什么也不交待,就让我们娘俩离开,这是什么道理?”张妻说道。 “哎呀,你就别再吵了,能不能听我一句,我真不能说。现在事情有变,我自身难保,不能牵扯到你和孩子!”张大山的语气十分的着急。 张妻愣了,有些害怕,“大山,你说什么?什么自身难保,你不要吓我?” 张大山叹了口气,“唉,这次我可能真是难逃一死了,你们快点走吧,等风声过了就把这张字条拿给孩子看,他认识里面的字,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 张妻接过字条,“这、这,大山,你在开什么玩笑,小山子怎么可能认得这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的某些字,我都教过小山子。你到时候就问他,爹爹教你是哪几个字,他就会指出来了,这样你就会明白的。”张大山回道,“好了,不要再问了,再问就来不及了,我这钱袋里还有三十两银子,也全部给你们,快点吧,收拾好马上走!” 张妻不再多话了,开始收拾起来。此时,张虎蒙住面容,手持柴刀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恶狠狠的盯着这一家三口。 张大山大惊失色,手中的钱袋也掉在了地上,“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你要干什么?” 张虎狞笑一声,“哼哼,把钱全部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一家死光!” 张大山慌忙拾起地下的钱袋,擅抖的递过去,“别、别乱来,钱全给你。” 张虎得意的点了点头,“算你识相!”说着打开钱袋看了看,正在这时张大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持刀的手同,与他纠缠在了一起,钱袋掉在了地上。 张妻见状大声叫喊,想把外人引来。张虎毕竟武艺高强,且气力过人,一下就将张大山摔开,接着右手柴刀一挥就送了他的命。 张妻吓傻了,抱着孩子连连求饶,张虎杀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一刀一个,一家三口就此魂归黄泉。 “事后,我看到那张纸上的诗,又怕官府追查,便伙同冷氏于深夜时分演了那出戏,以掩人耳目。这、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张虎说完,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在场之人无不听得义愤填膺,更有村民指着他破口大骂。 狄公眼中闪现难掩的愤怒,“为了这三十两银子,一下夺三条人命,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此行事与禽兽何异!吴大人,此贼交给你了,务必要深挖下去,让其将从前所犯之事全部交待,按律处置!” “是,下官明白!” 吴兴重重应了一声,接着又转头道,“来人,将此贼押入大牢!” “没想到,这么一个深山小镇,短短时日竟连发命案,这真是山雨欲来啊。”元芳对狄公说道。 “嗯,一语中的。这两个看似孤立的案件,其实都指向几个共同的地方,这不能不令人深思啊。”狄公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围观的村民在一个中年妇人与春九的带领下,竟齐齐向狄公跪了下来,狄公愣了,连忙让大家起来,询问这是要做什么。 中年妇人哭诉道:“先生,你一定是菩萨下凡,如此复杂的事情,居然旦夕就已弄清,请先生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乡亲们,快快起来,有什么困难我与吴大人,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狄公大声应道。 中年妇人没有起身,“活菩萨,我是本镇里长之妻张王氏,因替村民张小五向那玄武大仙讨说法,却被他当场咒死,还请活菩萨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狄公心里一惊,扭头看了一眼春九,只见他的眼中也满是恳切之意。狄公重重的点了点头,正要答话,一旁的吴兴却将他拉到一边,说有事相告。 吴兴小声劝道:“先生,此事要小心谨慎。我也知道那玄武大仙不是什么真神下凡,但他手段诡异,行事有恃无恐,恐怕不简单啊。前段时间,他竟拿着州刺史的行文,让下官配合封山禁猎,下官无奈只得遵从。” “原来是这样。” 狄公又是一惊,但随即心里有了计较,“此事一定要弄清楚,否则依此情形,只怕会有民变之患。” 吴兴叹了口气,连连点头,向狄公望去求助的眼神。狄公咳嗽了两声,大声说道:“乡亲们,快快请起,你们的诉求已明白,此事我一定会替你们做主,将其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 张王氏与春九一听大喜,带着村民连连道谢,狄公、元芳等人好说歹说才让他站起身来,并让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只留下了春九与张王氏。 狄公等村民都渐渐散去,对张王说道:“里长的尸身先保存在县衙停尸间,待事情弄清楚了再下葬。” 张氏应了一声,一旁的吴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狄公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先生神乎其技,吴兴万分佩服,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吴兴鞠了一躬,问道。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偏房地下有银子的,是吗?”狄公说道。 吴兴答道:“正是。” “这很简单,从张虎的话中可以听出,当时张大山似乎感觉到什么危险,因此才留下了这封遗书,其实这哪是什么遗书,这是一首藏字诗。”狄公说道。 “哦?此话怎讲?”吴兴有些纳闷,元芳也有些奇怪,疑惑的看着狄公。 狄公拿出这首诗,一边指其中的关键,一边念道:“恨不逢时偏又生,同屋难免再中伤,送汝与儿他乡地,吾随脚下重相逢,来生若有机缘时,愿送银山赋予卿,取得比翼双飞处,与君三生共度之。” “哦!偏屋地下有银,取之!”元芳惊道。 吴兴一把抢过遗书,连看了几遍,赞叹道,“大人真乃神人也!” 狄公又对春九说道:“好了。今日时候不早了,春九啊,明日早些起来,你带我们去小林湖村看看,我总觉得这几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春九应了一声,就带着狄公一行回到自己的家中。当他们离开之时,房屋背后闪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狄公一行。 夜里,狄公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没想到这次回乡休养,还未踏入并州城门就碰到如此多的诡事,这中间难道只是巧合? 突然,从窗口外“嗖”的一声飞来一件物事,牢牢的钉在案桌上,狄公一惊,连忙起身向窗外看去,只见人影一闪而过,接着就听到元芳的怒喝声。 狄公看到案桌上的是把短刀,上面扎着一张字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山村有鬼,万事小心! “大人,您没事吧?”元芳闯进门来,关切的问道。 狄公笑了一下,“没事,看来事情越发的有意思了。”说着将字条递给元芳。 元芳一看,奇道:“这是刚才那人留下的?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目前还未可知啊。元芳,你与所来之人交手了,看清他的样貌了吗?”狄公摇了摇头。 “这人身着夜行衣,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不过此人轻功十分了得,而且似乎并不恋战,只是想尽快逃离这里。”元芳答道。 “哦,是这样。看来他只是来送信的,而且对我们的行踪十分熟悉,否则也不会留下这样一张字条了。”狄公沉思道。 “不错。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元芳点了点头问道。 狄公在房里踱了几步,“现在还不好说,还是等到小林湖村查探之后再做定夺吧。” 小林湖村,位于张家镇的西南方大约二十里。天刚一擦亮,春九就带狄公与元芳一同出发了,等到了村口之后,狄公总算明白当初春九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如此惊恐了。 这个村子整体规模不大,大约也就百来户,房屋大多是土木结构。村子静的可怕,没有一丝响动,可从村外向里望去,却见雾气缭绕,几米之外就难辨方向。 “大人,这个地方不对。外面天空晴朗,可里面却如此阴森,仿佛阳光无法穿透这里一般。”元芳紧了紧手中的链子刀说道。 “不错,是有些奇特。春九,你就在此等候,我与元芳进去看看。”狄公吩咐道,“如果天黑之后我们还没有出来,你就将这封信送到城中的这个地方。” 春九接过信,郑重的点了点头,“先生,你、你们可要当心啊,我在这等你们出来。” “先生,我先进,您跟紧我!”元芳手握链子刀,当先走了进去,狄公随即跟了进去,两人一路向前搜索,由于视线受阻,进展有些缓慢,但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狄公回头看了看,迷雾漫住了来路,村口已经望不到了。狄公停下脚步,“元芳,等一等,找间屋子,我们进去看看。” 元芳应了一声,就近绕到最大的一间院落,“大人,小心!”说着将门推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一切平静的有些可怕,连虫鸟之类的鸣叫声都没有。 此时,日值正午,阳光直射,适才还一片迷蒙的雾气,不消片刻竟消失殆尽,这处传闻中的无人鬼村渐渐显出了真容。 狄公的目光在院落中四处搜索,突然眼中一亮,快步来到角落中一处泥地,“元芳,这地面有些奇怪。” 元芳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地面好像被翻过,还刻意做了伪装,但细看之下,与周围地面颜色还是有些许不同。”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奇怪,为什么单单要翻动这一处地面呢?走,进屋看看。” 两人在屋内察看,一眼看去,陈设就是普通村家的布置,并没有什么异常,狄公踱了一圈,摇了摇头,正要转头离开,突然发现床榻角落几点黑色的痕迹。 狄公用手擦拭了一下,又嗅了一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推断,但又马上摇了摇头。 “大人,有什么发现?”元芳问道。 “怪哉呀。元芳,我们再到其他院落看看。”狄公吩咐道。两人又连续查探了三处院子,发现每一处地面的都有一个角落的土被翻动过,其中有一处的桌子下面,也发现了几滴黑色的痕迹。 狄公心里的不安越加强烈,但一时还不敢确定,这个推论太过可怕,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元芳啊,这里的情景你都看到了,有什么感觉?”狄公问道。 “大人,虽然我不知道村民是怎么消失的,但可以肯定绝对与什么鬼神无关。”元芳肯定的答道。 狄公眼中一亮,“哦,说说看。” “大人,从我们刚才查探的几处院落可以看出,屋内陈设看似井然有序,但摆放太整齐,寻常百姓人家不可能做到这样的,桌子凳子一点歪邪的都没有,这显然太过刻意,似乎是有人故意布置的。”元芳答道。 狄公连连点头,“说得非常好。应该说不是似乎,而是肯定有人特地布置的。还有,刚才的地面你也看到了,每处院子都有被翻动的痕迹,这难道不奇怪吗?” “大人,难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元芳问道。 狄公摇了摇头,“如果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而翻动地面,那么整个院子应该都会有痕迹,就不会只存在于这么一点点大的地方。” 元芳点了点头,“那就奇怪了,翻动地面不是找东西,那是做什么呢?难道是……,他们要把什么东西埋进去!” 看到元芳吃惊的样子,狄公点头道:“嗯,只有这一种可能,而且从这些人刻意伪装的行为看,还不欲让外人知道他们的所为。” 元芳点了点头,“不错,可大人,他们到底埋的是什么?” 狄公正要说话,突然一条黑影如鬼魅一般飘了过来,瞬间已经到两人的面前。这人身穿宽大的黑袍,脸上罩着鬼脸面具,看不出具体身形,但周身杀气弥漫,自其出现开始,仿佛周围起了一阵寒风。 “你是什么人?”狄公心里一惊,问道。 “送你人下地狱的人。”黑袍人声音十分阴沉,却出言不善。 “哦,是嘛,老头子这辈子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惜最后下地狱的都是他们自己。”狄公冷冷的回道。 元芳目光如电,紧紧盯着黑袍人,“这几天我看到装神弄鬼的事够多了,希望你不要再激怒我!” 黑袍人嘿嘿笑了几声,长袍一抖,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锋闪着幽幽寒光,剑尖缓缓的平移,指着元芳与狄公。 “你怎么会有这把剑?”元芳双目如电,大声喝道。 第七章狄公奉旨查大案 “哼哼,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就够了!”黑袍人冷冷的回道,他的声音很奇特,仿佛不是自嘴中说出的,让人有种惊恐的感觉。 “曾经有很多人说过这种话,可惜倒在了我的面前!”元芳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李元芳,你的确很厉害,今天我就是要见识见识,你是不是如传闻中的这么神!”黑袍人说完,长剑一抖,中宫直进,快如闪电的向元芳刺去,剑锋发出一阵鸣啸,四周顿时杀气弥漫。 “来得好!”只凭他这一招,元芳就已断定这是个绝顶高手。他大喝一声,链子刀迎头而上,刀剑重重相交,“铛”的一声,各自退开一步,冷冷的看着对方。 元芳的脑中仿佛闪过一丝熟悉的情景,当初在甘南道,他与“蝮蛇”虎敬晖第一次交手,与这是何等的相似,从刚才交锋的情况判断,来者武功不凡,不在虎敬晖之下。 自蛇灵覆灭,闪灵死于刀下,元芳已经多时不曾碰到如此高手,一时争胜心起,短刀一横,周遭刀气纵横,一片寒光裹向黑袍人。 黑袍人连退数步,长剑连连刺出,其快如风,其狠如狼,四周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元芳手中的刀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招招不离黑袍人的要害,犹如一片寒雾将其围在其中。 猛然,寒雾之中传来一阵闷哼之声,黑袍人纵身跃起退开,又连退数步才勉强站定,手中长剑不住的颤抖,虎口慢慢渗出鲜血,显然在刚才的交锋中被震伤了。 “现在你见识到了,怎么,有什么要说的吗?”元芳冷冷的问道,眼中充满杀气。 黑袍人说道:“李元芳,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别得意,我是打不过你,可你也别想抓到我!”说完手腕一抖,只听得“砰”的一声,面前出现一团白烟,让人目不能视。 “不好!”元芳急道一声,穿过白烟来到黑袍人所在的位置,但早已没有了人影,不禁恨恨的叹了一声。 “元芳!”身后狄公唤道,“你没事吧?”白烟很快散尽,元芳摇了摇头,有些失落的回到狄公身边。 狄公道:“元芳啊,不要在意,今天我们还是些收获的。” 元芳一愣,没有明白狄公此言究竟是何意,“大人,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难道不是吗?至少我们对这个鬼村的探查有了一些眉目。刚才你不是问我那些泥地被翻过,地下埋的是什么对吗?”狄公反问道。 “不错。刚才一翻打斗,我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那大人,您已经知道地下是什么了?”元芳恍然大悟。 狄公点了点头,轻声自语道,“希望我是错的。”元芳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狄公。 “事不宜迟,元芳,我们马上回去,让吴县令派官差来帮忙,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狄公说着就村外走去。 元芳虽不知道狄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多年的跟随,对狄公的话早就深信不疑,知道他这么做,定有深意。 村外,春九坐立不安,不时朝里面望去,心里保佑狄公两人安然无恙。当他看到他们平安出来后,春九重重的松了口气,“哎哟,先生,你们可算出来,我可真担心啊。” “哦,春九啊,多牢挂怀啊。”狄公笑了一下,“走,我们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你替我办一下。” “行,没问题。”春九一口应道,“只要您老家人没事,什么事我一定替您办,只要我能办得到。” 狄公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又原路返回。狄公无意间一回头,仿佛看到村里闪过一道人影,可再要细看,却发现雾气又弥漫了起来,变得一片迷蒙。 狄公吸了口气,接着又冷笑一声,便不再注视着这看似诡异的情景。三人才一到张家镇,只见县令吴兴正带着一拨官差正翘首以盼,频频向山路望来。 “哦,吴大人,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狄公走近之后问道。吴兴看了一眼春九,狄公会意,便打发他们先行回去了。 吴兴见春九走远,这才急忙说道,“先生,朝中宣旨的钦差到了,现正在县衙等您呢!” “什么?钦差?”狄公一愣,随即挥手道,“走,马上去县衙!”众人回到县中,宣旨的正是新进五品千牛备身武子龙。 武子龙见狄仁杰等人走来,手托圣旨,高声道:“请狄大人接旨!” “臣,狄仁杰接旨!”狄公双膝跪倒,身后元芳、吴兴等人齐齐跪倒,恭迎圣旨。 武子龙展开圣旨读道:“并地巨变,白骨鸣冤,州官无力,生民惶恐。卿奉前旨致仕,鞍马劳顿,朕本应顾念,然案情紧急,为平民心,着即复狄怀英内史职,加黜置使,兼并州大都督,提调并州一切军政要务,查察大案,便宜行事,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复李元芳检校千牛卫大将军之职,随佐怀英,钦此。” 狄公心里先是一惊,但随即与众人叩下头去:“臣领旨谢恩。”武子龙递过圣旨,狄公伸手接过。 “大将军,又见面了。”武子龙见到元芳,连忙行礼,元芳显然也很是亲切,一把将他拉住。 “武将军,我道这钦差是谁,原来是你啊。”狄公笑道,“怎么样,朝中一切都还好吧。” “朝中一切都好。阁老,您还是叫我子龙吧,将军二字实不敢当啊。”武子龙有些惶恐的回道。 “哎,你这次是奉旨钦差,是奉圣喻而来,我怎敢只呼其名啊。”狄公笑道,弄得元芳也笑了起来。 “大人,您就放过子龙吧。”元芳笑着说道。 “呵呵,好啦。子龙啊,适才圣旨中所说白骨遍地,并地巨变,具体情形是什么?”狄公敛色问道。 “阁老,你还不知道吧,前阵子并州刺史行文阁部,说深山之中出现大地陷,内中惊现几十具白骨,且被摆放成了奇特的巨鸟图案。”武子龙详细说道。 “哦!几十具白骨?具体是在哪里?”狄公惊呆了,连忙追问道。 “好、好像在、在一个叫小林湖村的地方。阁老,您这是怎么了?”武子龙看到狄公的样子,显得有些惊愕。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某种深意。狄公沉默不语的踱了几步,猛然回头:“看来我们这几天碰到的事情,都不是偶然的,这中间一定有人从中摆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同他们较量较量。” “大人,您说吧,我们怎么办?”元芳问道。 “是啊,阁老,临来的时候,圣上对我说,要我不要立即回朝复命,留在您的身边听用,同来的还有一百多名千牛卫,一同协助您勘破此案。”武子龙也跃跃欲试。 “好,太好了。元芳,子龙,现在我们第一件事,就是要重返小林湖村,解开村民失踪之谜。”狄公用力的拍了一下手。 元芳等人点了点头。狄公继续吩咐道:“吴大人,我有件事要的事情要你立即去办。” 吴兴靠近狄公的耳边,边听边点头,之后立即拱手离去。狄公目送他离开,转头对武子龙说道:“子龙啊,明日让手下人带着锄头等物,随我前往那个小林湖村。” “锄、锄头?”武子龙愣了,“阁老,这、这是要做什么?再、再说,我们去哪找这些东西啊?” 狄公挥了挥手,“一应用具吴大人会替你们准备的,明日一早集合军士,不得有误。” 武子龙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对狄公十分信服,拱手道:“是,卑职马上去办!” 当日,众人按狄公的吩咐各自准备着,而狄公则独自己待在屋内,脑筋飞快的运转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不断在脑中闪过,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的诡奇,令他觉得,此次并州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元芳与子龙小心的走到屋外,见屋内一道人影来回踱步,怕打扰也狄公的思绪,一时不敢进入。只听得“吱呀”一声,屋内打开,狄公看到这二人站在外面,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 “你们站在外面多久了?”狄公和气的问道。 “我与武将军怕打扰大人,所以不敢进门。大人,您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元芳笑道。 狄公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啊。哎,子龙啊,我们自上次东都连环杀人案后,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 “是啊,大人。那个案子之后,卑职被圣上派往他处执行公务去了,说来还真是想念大人。”武子龙谦和的说道。 “上午人多口杂,来不及叙旧,正好此刻有空,我们聊聊。”狄公说道。 武子龙应了一声,三人在屋内各自落座,闲叙着旧日往事。原来,昔日狄公任朝中内史时,东都洛阳突发连环命案,恰逢千牛卫几大军头另有公务不在身侧,武皇怕狄公年迈不胜气力,便派了武子龙从旁边协助,案破后,武子龙便升迁为千牛备身。 狄公在破案中展现的惊人能力,以及李元芳的盖世武功,两者都令他无比佩服,对他二人崇敬之极。 狄公询问了一些朝中的琐事,武子龙都一一做了回答,狄公不时的点点头,偶尔又追问了一些细节。 “对了,大人,临来时洛阳发生了件怪事。”武子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什么怪事?”狄公问道。 “洛阳城内最有名的铁匠刘大海突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武子龙回答道。 “刘大海,刘大海。”狄公默念着这个名字,猛然抬起头来,“是那个号称当世铸剑名家的刘大海?” “没、没错,大人,您怎么了?”武子龙愣了一下。 狄公没有回他的话,反而转向元芳,问道,“元芳,还记得白天我们在鬼村碰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吗?” “当然,他手中拿着幽兰剑,卑职绝不会认错。为此我特意叫人回去查一下行礼,确认剑是不是还在,想来很快会有回复。”元芳回道。 狄公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幽兰剑的出现,与刘大海的失踪有所关联。” “大人,这、这恐怕有些牵强吧。”元芳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哦,说说你的理由。”狄公问道。 元芳解释道,“大人,据我所知,幽兰剑乃用失传的战国技法锻炼而成,可随着虎敬晖的死,这门铸剑之法已经成了一个迷。纵然刘大海这等顶尖的铸剑名家也是不会的,否则世上早就出现类似的剑了。” 狄公摇了摇头,“在这之前可能是不会,但你不要忘了,我们此行发现了一样关键东西。” “哦,是什么?”元芳一惊,连忙问道。 “就是它。”狄公从怀里拿出那本在张富家中找到的小册子,那里面记载了很多早已失传的铸造工艺。 元芳恍然大悟,“不错,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可大人,即便您说得是对的,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想利用幽兰剑做些什么?” “这一点可以肯定,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狄公点了点头说道。 “大人,您说这撕掉的两页,是不是记载着铸造幽兰剑的技法?”元芳指着册子问道。 “很有可能。”狄公沉吟了一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现在事情千头万绪,我们要一件一件来,不能乱了阵脚。明日,我们就先解决鬼村之谜!” 武子龙被他二人的对话弄得有些发愣,元芳示意他,有空会详细跟他解释,让他稍安勿躁。 次日一早,武子龙点齐军士,拿着吴兴为他们准备的锄头等物,跟着狄公与元芳一同来到小林湖村,也就是那个闹鬼的村子。 狄公让大家静心等待,果然随着日头盛烈,迷雾又渐渐散去。狄公让武子龙带着用具进到村子里,指着一处院子说道:“子龙啊,带着三名军士随我进去,其余先在外面等候。” 武子龙应了一声,一挥手,三名军士快步出列,几人一同进入了院子内。狄公指着一处昨日早已观察过的泥地,小心的划了一个挖掘的范围,“照此挖掘,注意落锄要有分寸,不得用力过猛,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停止。” 三名军士立即动手挖掘起来,狄公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监督着,没过多久,泥坑里隐约出现一团黑灰色的物事。 狄公大手一挥,“停一下!”说着蹲下身子,轻轻抹掉上面的泥土,发现这团黑灰色的物事竟是一片衣服的布料。 “差不多了,小心将这些泥土弄掉。”狄公站起身来吩咐道。军士按他的要求行事,片刻之后,泥坑里出现的情景令大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几尺见方的泥坑里,并排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看衣着应该是此地的村民。诡异的是,两具尸体没有丝毫腐烂发臭的迹象,如果不是确定已经没有了呼吸,简直让人以为他们是睡着了一般。 “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武子龙惊讶的问道。 狄公没有回话,转头与元芳对视了一眼,“元芳,看到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每个院子的泥地里,都有相似的情景。” “大人,难道这就是村民失踪的真相?”元芳惊道。 “这个答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元芳,你与子龙立即带着军士挨家挨户的挖,一处都不能放过。”狄公吩咐道。 “是,大人!”元芳与子龙领命而去。 此时,狄公心头突然起了一阵不安的感觉,一种危险的气息仿佛正在逼近,令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村外不远处,那个拿着幽兰剑的怪人正盯着狄公一行的一举一动,不时发出嘿嘿的冷笑,“挖吧,都挖出来,好戏要开场了。” 第八章遇险大仙初相救 元芳向武子龙交待了如何识别院子中的泥地之后,便又回到狄公身边,与他一同看着众卫士的行动,并防备着四周的动静。 “元芳啊,先行回府的卫队现在哪里?”狄公心头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大人,为防万一,我已经让张环、李朗带人过来了,大概不久就会到达。”元芳回道。 “好,你做得好。”狄公松了口气,“元芳,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我们……” 狄公话音未落,武子龙带着几名卫士跑了过来,“大人,所有院子的土坑都已经挖开,您快去看看吧。” “哦,走!”狄公收起话头,从最近的一处院子开始,一户一户的查看起来。果然如他所料,所有土坑里都埋有尸体,有的两具,有的三、四具,不一而足。 “大人,这事怎的如此怪异?”元芳不禁问道。 “哦,此话怎讲?”狄公转头问道。 “大人,您想,如果这就是村子里所有人消失之谜,那做这件事的人为什么费这样的力气呢。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杀了这些村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他们集中到一处杀之。”元芳回道。 狄公深以为然,“不错。从他们可以杀死所有村民的手段看,行事之人绝对有此能力。可他们没有这样做,却选择这样一种不合情理的方式,这之间一定有文章。” “大人,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武子龙也在一旁说道,“所有尸体都没有腐烂的迹象,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鬼。” 狄公早就注意了这一点,同时他也感觉到卫士们心有恐惧,抬头看了看他们,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死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狄公有些疑虑,纵使他医道无双,一时也无法解开其中奥秘。 突然,村子里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中还夹杂着打斗的动静,还有像是野兽发出的嘶吼。 狄公正想命人前去查看,一名卫士浑身是血的跑了进来,惊叫道,“大、大人,不、不好了,死、死人活、活了,我们……” 卫士的话未说完,狄公等所在的院子里的土坑之中,三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双眼猛然睁开,嘴里发出阵阵嘶吼。 “大人,小心。子龙,保护大人!”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元芳大声吩咐之后,立即护在了狄公前面。 只见三具尸体跳起身来,慢慢转向院子里的众人,大吼一声向他们冲来。元芳心内有些恐惧,但还是迎面而上,链子刀化为一片光雾将其围在其中,交手几个回合,令他不禁大为惊讶。 这三个“人”浑身坚硬如铁,仿佛刀枪难伤,好像没有任何痛觉,只是一味的猛攻。元芳武功绝伦,链子刀锋利无双,竟只是在他们身上留下很浅的伤口,丝毫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 “快带大人离开这里!”元芳心中焦急,立即大声叫道,同时运起功力奋勇抵挡这三“人”的进攻。 此时,整个村子里已经演变成一场大屠杀,卫士们根本不能与这些死而复活的怪人抗衡,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听得令人胆战心惊。 武子龙与卫士们紧紧护着狄公向村外退去,才到半道,就被重重围住,一时进退不得。狄公见情况危急,瞧到路旁一处废弃的小庙,立马让大家进去躲避。 “子龙,命卫士们封好庙门,张环、李朗马上回带人过来,到时候会救我们出去的。”狄公吩咐道。 武子龙应了一声,带着卫士们死死将门挡住,外面不断传来撞门声,庙门好像随时都会被攻破。 这时,一条人影飘了进来,轻轻落在狄公身边,却正是适才断后的李芳元。 狄公担心的问道:“元芳,你没事吧?” “大人,我没事。好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芳浑身大汗淋漓,显然是经过一场苦战。 “我想,这正是那些人为什么要留下这些村民的原因。看来,他们对我们非常了解。”狄公沉吟道。 “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置我们于死地?”元芳问道。 “嗯,问得好,这一点非常关键,弄明白了这一点,事情就会变得清晰起来。”狄公点了点头。 “大人,你听,外面怎么没有动静了?”武子龙奇怪的说道。狄公与元芳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心头也是万分的诧异。 “庙里的人出来吧,外面已经安全了。”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大人,这声音仿佛在哪听过。”元芳看了一眼狄公。 “嗯,应该是那个在官道上见过的道士,就是那个玄武大仙。”狄公点头说道。 “是他!”元芳一惊。 狄公一挥手,“走,打开庙门,我们出去看看!”武子龙为怕万一,让狄公慢行一步,带着几名卫士慢慢打开庙门,先行查看一番。 狄公笑了笑,紧随其后,外面果然如这个道士所言,一切都很平静,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原本张牙舞爪的村民,此刻已经全部躺倒在地,每个一个人都已经身首异处,可是断首之处竟没有留出一丝鲜血,干枯如树干之状。 “狄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玄武大仙笑着说道。 狄公一愣,“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狄公不要多心,此地不宜久留,这些尸体很快会恢复成他们最初死时的样子。我们先离开,容我慢慢跟你细说。”玄武大仙正色道。 狄公点了点头,带着一干卫士随其而去。玄武大仙除留下部分道士善后,其余人也全部离开了这里。 一行人七拐八弯,来到了深山之中的一处道观。此观依山而建,凿石为梯,规模不小,遥观门上有一木匾,上书:紫阳观。 “哦,此处就是仙府所在?”狄公问道,“好一处隐蔽的所在,看来能上得此处的也不是普通人吧。” “狄公见笑了,建观于此,本也不欲为人所知。”玄武大仙回道。 自从玄武大仙出现开始,元芳都在万分戒备着,盖因到并州以来,所见所闻,都言这大仙有些诡异。如果这些人突然发难,他一定要保证狄公的安全,绝不能让他有半点伤害。 “今日缘分到了,狄公可愿到小观一叙?”玄武大仙语气十分客气,与官道碰到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狄公点了点头,盯着看了一下,“也罢,就请仙长带路,本阁也正有些疑问要向仙长请教。” 玄武大仙仿佛早就料到狄公会同意,微笑着说道,“我知道狄公之能非常人所及,请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 狄公点了点头,回头朝武子龙吩咐道,“子龙,你带人守在此处,先将伤者医治,我与元芳去去就回。” “大人,还是带着卫士进去吧,我怕有危险。”武子龙有些不放心。 “武将军,你的人有些中了毒,还是让他在此医治吧,我让人送解药给你们。”玄武大仙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武?”武子龙疑道。 “请不要多心,这些我一会儿告诉你们的。”玄武大仙抚摸了一下颌下的胡须说道。 狄公朝武子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担心。武子龙点了下头,开始照顾起受伤的卫士,发现部分人确实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但还没有生命危险。 这时,几个道童带着药品走了过来,一起医治起那些卫士。狄公见状,带着元芳朝观内走去。这石梯大约有两百多级,坡度也有些陡峭,狄公缓缓的走上去,显得有些吃力,待到得紫阳观时,额头已经出现了一些细汗。 “大人,您没事吧?”元芳关心的问道。 “老了,走不动了。”狄公笑了笑了,“幸亏到了,要是再走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真要支持不住了。” 玄武大仙站在观门口,“狄公说笑了,依贫道看,您的福缘故浅呐。” 狄公见这玄武大仙说话越发谦和,心里却越加奇怪,但他表面不露声色,“仙长客气了,就请带我一观吧。” 玄武大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走进观中,却见观中陈设十分简单,几乎与普通的道观没有二致,殿中供奉的则是道家北方上神——真武大帝。 “大人,这是何神像?”元芳悄声问道。 “哦,此乃真武大帝,也就是玄武大帝,道教北方真神,也称荡魔天尊。”狄公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狄公,请到后房一叙。”玄武大仙从旁说道。一行人到得正殿后面的房中,依次入座之后,道童端了几盏茶上来。 “狄公,李将军,请品茶。”玄武大仙说道,“此茶乃我所特制,还请两位指教。” 元芳有些犹豫,却见狄公神色自然,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但很快松了口气,朝玄武大仙点了点头。 “元芳,你也喝一点,无妨。”元芳听罢,也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刚一入口,直觉苦得难以下咽。 “狄公果然不凡,看来你已经知道此茶的奥妙。”玄武大仙有些佩服的说道。 “大人,这……”元芳疑惑的问道。 狄公摆了摆手,“看来我们刚才是真的中毒了,这茶就是解药吧?”元芳一惊,眼中寒光射向玄武大仙。 “元芳,不要动气。这不是他们干的,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那些村民尸体的原因。”狄公见状立即说道。 “大人,这是什么样的毒,为什么我们一点感觉都没有。”元芳有些难以置信。 狄公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玄武大仙开口道:“李将军,你们中的是一种来自西域龟兹国的奇毒,名为十安散。此毒通过空气进入人体,中毒之人十日之内完全看不出任何征兆,只是略感疲惫而已,到了第十日,便会突然暴毙。” “哦,天下真有这样的毒药?”狄公大惊,“《难经》上对此毒有所记载,可在汉代便已失传,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狄公果然博学,这里面的秘密可不简单,真是说来话长啊。”玄武大仙长叹了一口气。 “哦,看来仙长此番请我们来此,确是有些话要说,而且这里面的情况一定十分重要。”狄公敏锐的捕捉到他话中的信息。 玄武大仙点了点头,“狄公所言不错,只是我说出第一句话,你们就会大吃一惊的。”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眼,“哦,此言何意?” “狄公,难道您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吗?当初我还在您的身边当挺长时间的管家呢。”玄武大仙说道。 “什么!”狄公惊呆了,指着他问道,“你、你是……” “不错,我就是那个假狄春,也就是蛇灵六大蛇首之一的动灵。”玄武大仙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你!”元芳“嚯”的站起身来,“我道你这说话的声音怎的如此耳熟!” “李将军请勿动怒,这次我没有恶意,而是来帮你们的。”玄武大仙连忙说道。 狄公轻轻拦了拉元芳,“元芳,先坐下。上仙,据我所知 ,蛇灵逆党,应该全都被处死了,你说你是动灵,有何为证?” 只听得“刺啦”一声,玄武大仙一把扯掉脸上的假面具,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庞,果然与当日的假狄春一模一样。 “你果然是动灵。”狄公心里万分惊讶,“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我曾经是安西都护府的人。”玄武大仙回道,“因为这层身份,有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救了我,并让我去行使一个秘密任务,声称如果这样,我就可以活命。” 此刻,狄公与元芳心里有万般疑惑,觉得这中间的事匪夷所思,“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故事,这就是今天你请我们来的目的吧。” 玄武大仙点了点头,“狄公所言甚是。自我假冒狄春被您识破,蛇灵又全部覆灭,我对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也反思了很多。本想着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变。” 狄公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只是静待他的下文。玄武大仙一挥手,手下道童全部退了出去,“狄公,李将军,在我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之前,先想请问二位,你们是不是已经见过一个身穿黑色袍服,手拿长剑的怪人?” “不错,我们在小林湖鬼村见过他,元芳还与之交过手。怎么你知道他的来历?”狄公点了点头说道。 “他叫兰妖,是西域龟兹国的大巫师。”玄武大仙语出惊人。 狄公再次惊呆了,“什么?他是龟兹国人?那你所说的事情,一定也与之有关了?” 玄武大仙点头道,“狄公,李将军,西域诸国只怕会有大乱,而且很可能会牵扯到你们。” “什么!”狄公与元芳同时大惊,两人目光一起望向玄武大仙。 第九章动灵叙说西域事 玄武大仙长呼了一口气,“狄公,龟兹原属安西四镇之一,归安西都护府节制,这一切都要从扬州那场大叛乱说起。” “哦,你说的是徐敬业之乱?”狄公眉头一扬,问道。 玄武大仙点了点头,“不错,自徐敬业之乱平定后,当今天子有意笼络人心,下令放弃安西四镇,可是这一举动,却令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有了趁之机。” 狄公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不过这也是显示‘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这才有此之策,倒不是完全是出于有意。” “狄公所言不差,可是这样做,安西都护府原本的作用完全失去,那些周边小国可不会体谅皇上的苦心,他们早就觊觎安西四镇,其中更有出兵侵占者,不在少数。”玄武大仙继续说道。 狄公点了点头,“圣上此举最大的问题正在于此,据我所知,吐蕃就是其中之一吧。” “不错,吐蕃其志不小,自侵占安西四镇以来,不断招兵买马,这其中应有大的阴谋。”玄武大仙语出惊人。 狄公睁大了眼睛,“哦,此言所指为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大乱?” 玄武大仙一脸叹服,狄公就是狄公,他所问的三个问题,个个切中要害,其实所有事情归结起来,就是解答这三个问题。 “狄公,且慢心急,听我细细说来。”玄武大仙沉吟了一下,“自安西四镇被撤之后,安西都护府的原属人员都被重新进行了安排,一部分人被召回了,而另一部分则被分配一项秘密任务。” 狄公点点头,“你就是其中之一是吗?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所说的秘密任务,一定是与刚才说的阴谋有关吧?” “狄公神断,一点不差。我本因蛇灵一案受缚,后被人所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是,数月后的一个晚上,有一个身穿黑长袍的陌生人找到了我。”玄武大仙脸上出现了一丝惧怕的神色。 狄公、元芳随着玄武大仙的叙述,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所说的,数月前那个晚上的怪异情景。 玄武大仙那时还叫动灵,他正在房中静坐,轻轻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自己今后的出路。突然,房外出现了脚步声,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嘿嘿嘿,没想到堂堂蛇灵六大蛇首之一,竟也会如此长吁短叹!” 动灵心念一动,大声喝道,“谁?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怪人站在屋外,“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不嫌弃,可否让我进屋一叙?” 动灵万分戒备,但觉得这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他惧怕的信息,一时之间竟没有答话。黑袍怪人自顾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对面,“我来此,是有一个大富贵送于你,不知可愿接受否?” 动灵看了他一眼,也慢慢的坐了下来,“哦,我连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相信你?” 黑袍怪人轻笑了一声,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名字,动灵睁大了眼睛,很快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知道这个人,那就说说吧。” 黑袍怪人好像很满意他的表现,“现安西四镇已经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我们想要可不只这一点。” 动灵心头一震,“你是吐蕃人?” “呵呵,不,我是龟兹人,不过这与我们现所说的事无关。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推翻武周!”黑袍怪人冷笑一声说道。 “哦?难道你们想以安西四镇为跳板,想借机进攻中原?”动灵激动的问道,“你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说了,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看到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除掉一个人,而这就是我所说的,送你的大富贵!”黑袍人摆了摆手说道。 “谁?”动灵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人是他心里最深的恐惧,但还是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你刚才心里不是已经想到了吗?”黑袍怪人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狄仁杰!” 动灵心里大惊,不只是因为听到这个可怕的名字,更因为黑袍怪人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简直不可思议。 “你想怎么样?”动灵试探着问道,“武周现在力量强悍,狄仁杰更是当世名臣,无数与之作对的人,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哼,你不会是被吓破了胆了吧?”黑袍怪人轻蔑的说道。 “你!”动灵有些动怒,但对方的气势始终让他有些害怕,“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嘿嘿嘿嘿,你不会的,因为现在你心里非常恐惧,不是吗?” 黑袍怪人一语点破了他。 “你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动灵试探着问道。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听我安排,我保证他死定了,到时你不只有大富贵,还可以重建蛇灵,到时候你可就新的蛇灵之主了。”黑袍怪人淡淡的说道。 “哦,有意思。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动灵心念一闪,静静的问道。 “因为狄仁杰太难对付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执行我的计划,也才有成功的可能。”黑袍怪人长出一口气解释道。 动灵点了点头,“我就是这样的人是吗?” “不错,蛇灵曾经与狄仁杰殊死相斗,你更是曾经卧底到他的身边,在敌人中,没有比你更了解他了。”黑袍怪人继续说道。 “你好像说服了我。”动灵沉下心来,“好吧,我就听听你有什么计划?” “非常好,我喜欢你的态度。”黑袍怪人轻笑了一声,“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你利用自己所长来制造迷阵,引狄仁杰进入彀中……” 狄公等人的思绪转了回来,静听着玄武大仙的讲述,当他说到要引自己进入彀中时,眼睛猛的一抬,“哦,他让你做的就是装成这玄武大仙,封山造观,盅惑百姓?” 玄武大仙闻言一愣,知道狄公对最初见面时的情景有所不满,连忙解释道:“狄公且慢动怒,自从蛇灵覆灭以来,我从未害过一个好人,这其中另有缘由。” 狄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哦,是这样。那你继续说吧,后面的事又是怎么样的?” 原来,那天夜里,黑袍怪人让动灵装成玄武大仙,在并州城中大肆散播神仙之事,如若碰到不服不信者,立即动用妖法邪术杀死。当然,黑袍怪人也命人与其唱了一些双簧,很快,玄武大仙的名头响彻并州城内。 “狄公,虽然这些我都是按那个怪人所做。不过,所有被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他们每一个都犯下不可饶恕之错。”玄武大仙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狄公。 狄公接过册子慢慢翻了起来,心里十分吃惊,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上面记载了每一个被玄武大仙杀死的人所犯的过错,最近的一个,就是那个在官道身死的里长,上面记载着他竟曾经是杀人越货的大盗。 “如若上面记载属实,你所为也还算有理。”狄公叹了口气,“不过从这之后不能再行此之事,犯法者自有律法惩处,你的行为与私刑无异,绝不可取!” “狄公所言甚是。”玄武大仙连连点头,“我按他的计划一直装成大仙在这并州活动,一天夜里,黑袍人又找到了我,说是狄公将会到并州致仕,并交待了下一步计划。” “哦,这下一步计划就是引我到鬼村之中杀死是吗?”狄公冷冷的问道。 “不错,先是通过张家镇中命案引狄公前来,再慢慢将线索指向鬼村,再启动那些药尸围攻杀死你们。”玄武大仙回道。 “真是个好计策!”狄公笑了一声,“看来这个对手,对我们非常了解,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仅如此,他们对卑职也是十分熟悉。”元芳也插话道,“不然,那把幽兰剑又怎么解释。” 狄公点了点头,“哦,大仙,你继续说吧,那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玄武大仙苦笑了一下,“不瞒两位,那把幽兰剑我也只是在黑袍人那里见过而已,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确实不知。” 狄公认真的盯着他,“嗯,我相信你。可以说说刚才那些所谓的药尸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会有这等怪事?” “此乃西域奇术,我也是从黑袍人那学会的。这些人在活着时候吃了秘制的药物,等到一定的契机就可以触发,形如僵尸一般,不知疼痛,刀枪难伤,颈部是唯一的弱点,砍下他们脑袋才能彻底杀死。”玄武大仙详细解释了一番。 “哦,世上还有这等异术?难道……”,狄公沉吟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元芳见狄公这副样子,小心的问了一句。 狄公没有答话,转而问道:“哦,没什么。对了,适才你所西域诸国会有大变动,具体还知道些什么?”。 “据黑袍人所说,只等此间事一了,狄公身死,案件归入幽冥,吐蕃就会联合西域各国行使一个大阴谋,可惜我所知有限,这其中具体内容就不知道了。”玄武大仙摇了摇头说道。 狄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事出有因,过去的就不提了。如今本阁奉旨督掌并州,便宜行事,希望你能协助本阁将这其中的一切查过清楚。” “一切都听狄公吩咐。”玄武大仙颔首道,“狄公,接下来我们要如何行事?” 狄公思索了一下,“不急,容我想想。另外,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于大仙。” “狄公,您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不管是动灵还是大仙,这些名字我都不想再用了。”玄武大仙长叹了一声。 “哦,还未请教?”狄公点头问道。 “姓蝮,名进忠。”玄武大仙正色回道。 狄公点头说道:“看来你与虎敬晖一样,是王皇后的后人。好吧,我就直言相问了,第一,是谁把你救出生天的?” 蝮进忠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答道:“这个人来见我时是蒙面的,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却能准确说出我隐秘的身份。” “哦,依你判断,这人一定是朝中之人?”狄公问道。 “这点我可以肯定,不瞒狄公,我也算是老江湖了,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从这人说话的气度看,定是朝中大员无疑,更何况我的身份是绝密,一般人根本无法知晓。”蝮进忠回道。 狄公与元芳互看了一眼,元芳说道,“大人,看来朝中有内鬼,与外敌勾结行使阴谋。” 狄公点了点头,又问道:“进忠啊,还有一个问题,据你了解西域诸国现在的形势有些微妙,为什么朝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个说穿了,还是用的蛇灵的那一套。狄公可还记得崇州案吗?”蝮进忠说道。 狄公瞬间明白了,“他们控制了传信的通道,看来这也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蝮进忠有些惭愧,“狄公,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们,不然我定已死于非命了。” 狄公表示理解,“好了,这些不提了。那现在只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了,解开了它,也许我们可以找到突破口。” “哦,是什么?”蝮进忠与元芳同时看向狄公,眼里满是疑惑。 “我奉旨致仕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我们的行路没有什么规律,一路走走停停,这些人是如何知道我们几时会到达并州,从而提前布下这些陷阱。”狄公说完,锐利的目光转向蝮进忠。 蝮进忠沉默不语,很快摇了摇头,“这个我确实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袍人告诉我的。” 元芳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狄公用余光看到他的样子,微笑了一下,“看来元芳知道了,你说说吧。” “大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将我们的行踪透露了出去,他们才能算好时间,将一切布置妥当。”元芳分析道。 “嗯,非常正确。”狄公满意的笑了笑,“那依你看,谁会这样做呢?” “这个卑职一时还无法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隐藏在我们中间。”元芳回道。 狄公笑道,“看来我们得先找出这个通风报信之人了,事不宜迟,马上回并州。” 蝮进忠再一次见识了狄公的神断,心里连连敬叹,他站起身来说道,“狄公一针见血,进忠无比叹服,那我该如何配合你们呢?” “经过这次事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如先随本阁回城,后面自有你的用处。”狄公回道。 蝮进忠点点头,呼唤身边的那几个道童开始收拾物品。这时元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有些欲言又止。 狄公看到他这副样子,笑了笑,“元芳啊,有什么话就直说!” “不瞒大人,卑职心里还真有两个大疑问,我以为大人会直言相问,所以之前没有出言相询。”元芳直言不讳的说道。 “你是想问进忠之前所说的,杀死那些恶人所用的妖法为何是吗?”狄公一语道破。 “不错,正是此事。”元芳佩服万分。 狄公看了一眼蝮进忠,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弄得元芳一头雾水,不知两人所笑为何。 “李将军,你当真以为狄公不知道所谓的妖法是什么吗?”蝮进忠反问道。 元芳一惊,“哦,大人,难道您早就已经明白了?” 第十章狄公定计引内鬼 狄公抚了一颌下长须,“在并州城外的官道上,我就已经查出里长死于中毒,只是此毒十分少见,应该是要在特定的情形下才会发作,普通人绝难察觉,这才一时隐忍不言。” 元芳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蝮进忠,“真的是这样?” “狄公真神人,什么也瞒不过您。不错,这是来自龟兹的奇毒,名为惊心消。中此毒者,平时与常人无异,只有心生万分恐惧之时,毒素立时发作,无药可救。”蝮进忠解释道。 “你就是令手下道童暗中给特定的对象下毒,再配以摄心术使其毒素发作,不知所以的人看来,就像是被你咒死的,是这样吗?”狄公则进一步点明道。 蝮进忠叹服的摇了摇头,“狄公,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您不知道的事,难怪与您作对的人,最后都死无葬生之地。” 狄公听到他的有感发而,不禁笑了一下,“进忠啊,你说错了。我们之所以能战胜这些对手,这其中固然有我们深思熟虑,见机于先的经验之道,更重要的是我们身处正道,正气浩然,一切以民生为计,不像那些动则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此等邪佞哪怕一时得呈,最终也会走向灭亡。” 蝮进忠沉默良久,这些话是他在蛇灵从没来不曾听过的,只觉得眼前的老者就像是他仰望的一座山,同时也庆幸,自己最终选择正确的道路。 狄公见气氛有些沉闷,轻声咳了一声,“好了,不说这些了。元芳,刚才你说有两个疑问,这算一个了,还有呢?” 元芳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大人,您还记得春九说的张林一家的事吗?” “你是想问,如果里长等人是罪有应得,那么张林似乎不像作恶之人,为什么也会遭此毒手是吗?”狄公接过他的话头说道。 元芳点点头,进而转向蝮进忠,目光有些不善,“不知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蝮进忠见元芳情绪中似有怒气,一时有些惧怕。李元芳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那时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正要解释几句,以免造成误会,狄公却先开口了。 “元芳,先不要动气。如果我分析的不错,张林的事不是他们干的,应该另有其人。”狄公说道。 “哦,大人,您是说这中间还有一伙人?可据春九等所说,就是玄武大仙所为,这难道还有错吗?”元芳平复了一下,又问道。 “不,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这件事应该与之有关。”狄公摇了摇头说道。 “哦,是什么?”元芳急忙追问道,连着蝮进忠也忘了替自己开脱,好奇的看着狄公,等着他的下文。 “还记得张明死前说的话吗?”狄公提醒一句。 “张明?”元芳先是愣,接着立时反应过来,“难道,是什么白骨大神?”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通过这些天来的查访,我们已经知道此地不只有个玄武大仙,更有个白骨大神,只是所知之人甚少。如果真是这样,春九等人将其认作玄武大仙,自然不会奇怪。”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元芳又问道。 “嗯,问得好,要是我们解开了这其的奥秘,也许就会明白很多事。”狄公点了点头。 蝮进忠问道:“狄公,李将军,你们说的白骨大神,其实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曾一见。” “哦,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狄公急问道。 “我所知也很有限,只知道这深山中确有另一股势力,时常会打着我的旗号残害村民,我曾多次派人暗察,却都一无所获,可以说十分的神秘。”蝮进忠苦笑了一下说道。 狄公安慰道:“不要紧,一切总会弄清楚的。我们回去吧,先找出我们中间隐藏的鬼。我想,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元芳与蝮进忠同时点了点,汇合武子龙等一干卫士后,马不停蹄的回往并州城。 “大人,前面要经过张家镇了,要不要停下歇歇脚?”元芳勒住马头问道。 “时候不早了,不要打扰乡亲们,命卫士放轻脚步,绕道快速通过。”狄公沉吟了一下,“另外,你去把春九请到府里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让他办。” 元芳明白狄公不想扰民,应了一声就向春九所在的院子而去,其余人则按狄公的吩咐轻声绕道而行。 并州城,狄府门外,狄春、张环及原狄府一干人等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狄公的钦差队伍浩浩荡荡到来,立即迎了上去。 “狄春,张环,府上一切可好?”狄公下马问道。 “老爷,府里都好,大老爷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小的这就带您去休息。”狄春恭声回道。 狄公点了点头,又与家里众人简单的攀谈了几句,便在众人簇拥之下走进了阔别许久的狄府。 狄公心头有些愧疚,本以为这次回乡可以多享天伦之乐,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元芳明白狄公的心思,“大人,您不必自责,大老爷他们会理解的,一家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狄公欣慰的看了看他,一旁的狄大老爷也和蔼说道,府里的一切都由他照料,狄公只管为朝廷分忧就是了。 狄公深深朝家人鞠了一躬,也就不再过多解释了,带着元芳等人直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元芳,你在看什么?”狄公看到元芳自到府之后,情绪就有些不高,好像隐隐还有些失望。 元芳回过神来,假意不满道,“哦,没什么。唉,大人,您说如燕这丫头也忒不像话,您都府里了,连个人也不出来见一下,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狄公刚喝了口茶,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他心里早知道元芳的心思,刚才只是故意问他一下,果然如他所料。 “好你个元芳,想如燕了就直说,好端端的带上我干什么。”狄公打趣道。 元芳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是眼中难掩关切之色,瞧向狄公的眼睛满是询问的神情。 “好了,不要担心,如燕没事,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之事吧。”狄公慈祥的看了元芳一眼。 元芳心头有些疑问,“大人,您是不是又作了什么安排?” 狄公做了个小声说话的手势,“别急,会有分晓的。对了,春九请来没有?” 元芳对狄公他向来是当作父亲看待的,虽然有些失望没有看到如燕,可还是马上回道,“来了,人就在门外候着,要不要叫他进来?” 狄公想了一下,问道,“元芳,你说这个内鬼会是谁呢?我们该如何把他揪出来?” 元芳想了一下,“这人对我们的行程如此熟悉,一定隐藏在我们这次一同回乡的人中间,要是说谁有嫌疑,这,卑职恐怕还真说不好。” 狄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他自己跳出来。元芳,你去把春九叫进来,哦对了,把蝮进忠也请来。” 元芳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外。狄公又泯了口茶,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微微的笑了一下。 月黑风高,城街寂静,并州刺史府二堂灯火明亮,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到屋外,轻轻的扣了扣房门。 “谁?”屋内响起一个男人的说话声,显得有些紧张。 “西域故人。”黑影开口回道,沙哑的嗓音,赫然是荒村古庙里的幽鬼。 屋内的人没有说话,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四品官袍的中年官员探出身子,小声说道,“你来了,快进!” 幽鬼微一点头,闪身走进屋内,轻轻坐了下来。官员则警惕的朝房外看了看,见一切正常,方才关好房门,转身走到幽鬼对面落座。 “你还是那么谨慎。”幽鬼淡淡的说道,“放心,不可能有人跟踪我的。” 官员平静的回道:“小心驶得万看船,安全是最重要的。深夜相约,是有什么急事吗?” “狄仁杰已经到并州了。”幽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先说了这么一句,静等官员的反应。 官员点了点头,“刺史府已经收到朝廷圣旨,狄仁杰为并州大都督,提调并州一切军政要务。” “很好,那你都准备好如何应对了吗?”幽鬼问道。 官员深吸了一口气,“狄仁杰此来,明面上是为了察查那白骨案的,我想不日他定会召相关人等前去问询。” “不错,你一定要积极配合狄仁杰,慢慢的侦破此案。只要再过四天,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的。”幽鬼点头说道。 “明白,我一定会让我们的狄大人慢慢靠近直相,但却永远无法达到目的。”官员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如此最好。记住,不可大意,如有紧急情况,按老方法联络。”幽鬼说完起身离开了。 官员长松了口气,微微有些发抖的端起桌上茶杯,想要喝的时候,又慢慢的放了下来。每次面对这个幽鬼,他总感觉十分惧怕,仿佛坐在面前的,就是一个恶鬼一样。 “从内线传回来的消息,狄仁杰已经去过张家镇与小林湖村了,照这样来看,他应该已经了解了不少东西了。那个人应该也已经潜藏进去了吧,这下真是有好戏看了。”官员心里盘算着,“不过姓狄的还真不简单,才来并州几天就闹出这么多动静,难怪之前的那些人会败得这么惨了,希望我们为他准备的,他会满意吧。” 官员轻轻熄灭了灯火,二堂陷入一片黑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四周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狄府,狄公正在与春九等人说话。春九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无所不知,为人和气的老者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狄仁杰。此刻,面对着这个天下闻名的神断,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春九啊,不要紧张,起来坐下吧。”狄公微笑了一下。 春九紧张的回道:“大、大人在上,小的不敢放肆,之前在家照顾不周,大人恕罪。” “哎,春九,照顾很好,还以野味相待,我等还要谢谢你呢。”狄公开怀的笑道,“好了,起来吧,我还有事情问你。” 元芳上前扶直了春九,“起来吧,大人把你请来是重要的事,不是要治你的罪,放心吧。” 春九憨厚的笑了一下,起身拘束的坐在椅上,“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狄公点头问道:“春九,记得在你曾说过,一个中年人让你兄带着一批木匠跟他们做伙是吗?” “没错,这一走这么多天,一点信儿都没有。”春九说起这个事,一时变得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那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中年人的相貌?”狄公又追问道。 “这,没有看清,那人带着个面具,半张脸都看不到,只能大约看出是个中年男子。”春九思索了一下回道。 “是这样。春九,我有件要你去做,记住,一定要保密。”狄公在他耳边小声的吩咐道,春九边听边点头,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狄公。 “大、大人,这能行吗?”春九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按我的吩咐去做,我保证你的兄长与那些木匠平安回来。”狄公自信的说道。 “行,您说的我信。”春九重重的点点头。狄公示意了一下,春九便退了出去。 “大人,您又要用敲山震鬼了,让这个内鬼自己动起来,我们则静观其变。”元芳笑道。 狄公抚了一下长须,笑道:“不错,我想很快会有结果。元芳,这几天你要格外留意,接下来的戏,该你出场了。” “乐意之至。”元芳回道,“对了,蝮进忠来了,让他进来吗?” “哦,差点把他忘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狄公轻轻拍了一下额头,“快让他进来。” 元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狄公,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将蝮进忠引了进来。 “哦,进忠啊,来,坐。”狄公一挥手,“怎么样,住处还满意吗?” “狄公客气了,一切都很好。”蝮进忠欠身回道,“不知道狄公唤我来所为何事?” “明日陪我去看看刺史大人如何?”狄公盯着他问道。 “刺、刺史?严大人?”蝮进忠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奇怪的说道,“狄公为何让我陪同?” “怎么,难道你与刺史大人不熟?”狄公笑了一声。 “这、这,唉。”蝮进忠叹了口气,“狄公之能真世所少见。不错,我在并州行鬼神之事,刺史大人见我如此灵验,亦以礼相待,为我行事提供了很多便利。” “哦,仅仅如此而已?”狄公轻轻追问了一句。 “大人此言何意?”蝮进忠有些奇怪,“难道大人已经有所发现了吗?” 狄公鹰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片刻之后,“好了,不要多心,我只是问问。既如此,明天你就陪本一起见见刺史大人吧。” 蝮进忠只觉得狄公说话有些高深莫测,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应承道:“好,一切但凭狄公吩咐。” 狄公目送蝮进忠离去,轻轻摇了摇头,一旁的元芳见状问道:“大人,怎么了,难道他有问题?” 狄公回神说道:“哦,不。元芳啊,今天先到这吧,明天我们一同见见这个并州刺史,他应该会告诉我们些什么。” “是,大人。”元芳点头回道,“大人,您早点歇息吧。”狄公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震鬼引路计中计 并州刺史府,刺史严开正在办公,司马大人快步走了进来,拱手道:“严大人,钦差卫队长武大人来访。” “哦,快同我去迎接!”严正一惊,连忙起身与司马大人走了出去。 刺史府门外,钦差卫队长武子龙正等候着严开正,一见他快步走出,立即言道:“严大人,别来无恙啊!” “武将军,原来是你啊,当年你我扬州共事,说来有三年了吧。”严正连忙拱手回道。 “是啊,那时别后就没见面了。我们先说正事吧,钦差狄大人请刺史大人过府一叙,有重要事情相询。”武子龙言归正传。 “哦,我也正想当面拜见狄公,容我交待一下,这就与你同去。”严开正说完转头与司马大人小声吩咐了几句,接着大手一摆,与武子龙出门而去。 狄府正堂,狄公正襟危坐,手中翻着一卷小册子,元芳与蝮进忠分列左右,静等着严开正的到来。片刻之后,狄春大步走了进来,“老爷,刺史大人已在堂外等候。” “哦,快请!”狄公手下手中册子,大声说道。严开正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狄公立即跪下叩头,行拜见之礼。 狄公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严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不必拘束,坐吧。” 严开正口中道谢,起身之后发现狄公身边还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竟是玄武大仙,心中不禁一惊,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狄公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这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狄公微微一笑,“怎么,严大人认识他们二位?” “哦,这位应该是大将军李元芳,严开正有礼了。”严正施了一礼,元芳也笑着回礼,但口中并未说话。 严开正又转头向蝮进忠,“这位是本州近来有名的玄武大仙,深受生民的信赖,卑职也曾目睹他的仙迹,因此也与他有些交往。” “哦,原来如此。”狄公点了一下头,“严大人,近来州里情况如何?” “回大人,蒙圣上恩泽,并州近年风调雨顺,民生安定,虽说不上夜不闭户,但也算是没有重大的险情与案件,除了……”严开正说着有些欲言以止。 狄公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直接点破道:“除了白骨大神这桩诡异的事情是吗?” “大人所言极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离奇,卑职无从查起,这才上文阁部,幸而皇上圣明,让大人来查此案,想不日定会有结果。”严开正恭维道。 元芳眼中闪一丝不屑,只觉得这个刺史大人说话滴水不露,让人感到一股不可信任的感觉。 狄公问道:“不错,本阁此次前来,正是为此案。严大人,今天请你来府,是想让你将本案的详细情况说一下,不可有丝毫遗漏。” “是,大人。”严开正清了清嗓子,“这件说起来当真是诡奇之极,卑职官宦生涯十几年,也从没见过如此的情景。至今想来,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时光回转,狄公还在回并州的路上。刺史府正堂,严开正在埋头办公,突然司马、法曹大人同时惊慌的跑了进来。 “刘大人、李大人,二位为何如此慌张,堂堂州衙大吏,这成何体统?”严开正看他二人的模样,有些不悦的问道。 “大人,不好了,今早接到县中的奏报,说是小林湖村出现大地陷,里面有几十白骨,还、还……”司马刘华有些惊惧的说道。 “还、还什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严开正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严大人,还是我来说吧,那大坑方圆有几丈之大,深达数尺,里面有十几具白骨不说,还组成一个奇异的图案。”法曹李克英接话说道。 “哦,竟有这等奇事?”严开正听完二人的汇报,心中也满是惊奇,“现场保护好了没有?你二人有没有去看过?” “我等已命县中严密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所幸案发地在深中,但即使这样,也难免造成乡民的恐慌。山高路险,我等还未去过现场,准备向刺史大人汇报之后,再行前往查看。”李大人回道。 严开正点了点头,立即吩咐道:“事关重大,点齐人手,我们马上去现场看看!” 一行人马不停蹄,很快到达了案发之地。严开正之前听了两位大人的汇报,心中已经有所不安,待看到现场情景之时,一时间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只见眼前是一片黄土地,四周只有一些零星的杂草,一个巨大的陷坑映在眼帘。坑中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不见一丝外物,细看之下,多数白骨残缺不全,层层叠叠的组成了一个图腾似的东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开正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谁会做出这等诡异之事?” “严、严大人,请恕卑职无状,这恐怕非人力所为啊,难道真有鬼神作祟?”司马刘大人脸色惨白的说道。 “司马大人,此言而意?”严开正更加吃惊,“难道你知道什么内情?” “不、不,卑职不知,只是按常里推测。大人,要不叫玄武大仙来看看,说不定他能看出些什么。”刘大人慌忙说道。 严开正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我不信这世间有这么神神鬼鬼的,先不忙让他来,我们再看看现场。” 严开正说着开始围着大坑细细勘察起来,越看越觉得这个图案非常蹊跷。他慢慢后退,开始远距离观察起来,突然眼中一亮,命人牵过一匹马,小心翼翼的站在马背上,这下,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巨鸟图案。 狄公等人仔细听着严开正的叙述,眼中出现一幕幕奇特的情景,只到严开正收起话头,这才一并收回了思绪。 “狄大人,卑职当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惊讶到极点,不知道世间除了神鬼之力,谁还能如此行事,再加上多翻察查无果,这才上文阁部,请圣上定夺。”严开正叹了口气说道。 狄公吸了口气,略一停顿,问道:“这大坑中当真除了白骨,没有任何其他物件?” “没有,这一点可以肯定。虽然卑职当时心内惧怕,但还是仔细察看了现场,确定除了白骨没有其他任何别的东西。”严开正肯定的回道。 “原来如此。”狄公点了点头,“还发现了什么,你继续说吧。” “至今为止,卑职还命人守在那里,不让任何人靠近,静等朝中钦差查案。其他的,卑职都已经在阁文中详细说明,并无其他补充了。”严开正恭敬的回道。 狄公应了一声,略一沉吟,“严大人,本阁此来虽为此案,然民生大计亦不能草率,而今有几条示令希望你能记下,并照此执行。” “请狄大人示下!”严开正低头回道。 “第一,立即将封山官差召回,不得再以玄武大仙的名义做任何有损民生之事。”狄公正色说道,同时眼光盯着严开正。 “啊!这、这……”严开正没料到狄公说的第一件事,竟然会是这个,不禁惊讶的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蝮进忠。 蝮进忠面带微笑,“严大人,当初我就不同意您如此大动干戈,而今狄公已有令下,您还不照办吗?” 严开正明显的松了口气,“是、是,卑职无状,请大人恕罪,立即照办。” 这些都没有逃过狄公睿智的双眼,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这就好。第二,明天一早,本阁要亲自勘察现场,还请严大人亲自带路。” “分所应当。”严开正恭声回道。 “如此甚好。”狄公满意的笑道,“第三,本阁这几天经历可谓是精彩不凡,这都拜一个身穿西域服饰,手持长剑的怪人所赐。因此,明天起,请严大人务必严查城内客栈、驿站,另外要派人沿着张家镇一路进山搜寻,希望能找到此人的踪迹。” “啊!”严开正又吃了一惊,“西、西域人?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严大人似乎有些话里有话啊?”狄公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眼角余光扫了严开正一眼。 “哦,不不,狄大人误会了,卑职只是奇怪,并州城怎么会有西域打扮的人,还给大人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有些不可思议而已。”严开正连忙解释,额头渗出丝丝细汗。 “是这样。”狄公点头回道,“第四,明日起,本阁……”话音未完,狄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有要事禀报。 “哦,什么事如此惊慌?”狄公有些不悦的问道。 “大人,刚才府里下人在路边救回一个受重伤的人,据那人说,是张家镇人,是个木匠。”狄春急忙回道。 “什么?人现在哪里?”狄公慌忙站起身来问道。 “刚说了两句就晕倒了,可能伤得太重了,我将他安排在偏房了。”狄春又回道。 “走,马上带我过去!”狄公说着立即朝房外走去,猛得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严大人,今天先到这个,适才所说希望马上去办,其他的容后再说。” 严开正立即恭敬的回道:“是,卑职回去就办。卑职先告退了。”狄公挥了挥手,待他走后,立即朝元芳使了个眼色,元芳心领神会,马上也转身离开了。 狄公待二人先后离去,跟着狄春到了偏房,只见里面躺着一个身穿乡民服饰的中年男子,春九则正在一旁等候着。令人惊奇的是,房内居然还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狄公。 “叔父,你可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年轻女子开心的说道,一把上前拉住了狄公。 狄公轻轻的“嘘”了一声,“如燕啊,没想到这才到并州,就要麻烦你替我办事了,辛苦了啊。” 年轻女子正是狄如燕,之前一直在并州老家照顾大老爷,听闻狄公回乡休养,日夜期盼,无时不想早点见到他老人家。 “嗨,叔父,您跟我还见外。再说了,我在这里这许久没有事做,都快无聊死了,我还要谢您呢!”如燕一脸的笑意。 狄公也开怀的笑了一下,“事情准备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我按春九说的准备了他兄长模样的假面,就是时间有些仓促,勉强能用吧。”如燕自信的回道。 春九说道:“大人,我真是服了,这位姑娘这使的是什么仙法,居然、居然能这样相似,刚才我还真认为兄长回来了呢。” 狄公笑着抚了一下长须,“能让春九有这等表现,看来足以乱真。如燕啊,没想到你的易容术又派上用场了。” “还不都是听您的安排。”如燕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叔父,接下来怎么办?” 狄公沉吟了一下,“如燕,你过来。”如燕俯耳倾听,边听边点头,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春九啊,这几天你就在这照顾兄长,我想很快就会有动静的。”狄公又吩咐道。 “是,都听大人的。”春九点头应道。 “嗯,如燕,你还有什么事吗?”狄公见如燕站在一旁不动,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了一句。 狄春多嘴的说了一句,“老爷,这您还不明白,小姐这是想李将军呢。”如燕小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却变得更红了。 狄公笑了出来,“放心吧,元芳去办事了,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别着急。” “谁急着要见他了,叔父,你们就会取笑我。”如燕红着脸跑了出去。 狄公笑着摇了摇头,“狄春,吩咐你的,都记住了吧。” “放心吧老爷,我都吩咐下去了,保证这戏足足的。”狄春点头回道。 “好,非常好。”狄公转身离开了偏房。 当夜,刺史府,严开正在房内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急躁不安,还不停的连连搓手。 “怎么了,见了姓狄一面,把你吓成这样了?”突然,严开正的身后响起了阴森的说话声,让他猛然转过身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严开正有些吃惊的说道。 “你不知道自己没有关房门吗?”来者正是幽鬼,他冷冷的盯着他,“说吧,这么急着约见,所为何事?” “今天狄仁杰召我前去,本以来他会问一些白骨案的事情,可事情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设想,他好像知道了很多别的事。”严开正平静了心绪说道。 “哦,说说看。”幽鬼轻轻抬起头,有些不以为意。 “他除了问白骨案的一些内容,居然还说到了玄武大仙,还有我竟然看到这个玄武大仙与狄仁杰在一起。还有,狄仁杰让我取消封山令,并要我带人进山搜寻一个手拿长剑、穿着西域服饰的人……”严开正把白天的事详细说出,才说到一半,幽鬼竟脸色大变。 “什么!姓狄的真的是这样说的?”幽鬼猛的站了起来,“还有玄武大仙怎么会与姓狄的在一起?” “绝对不会错,我对他很熟悉,一定是他。”严开正吓了一跳,“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姓狄的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不可能,这次计划非常完善,狄仁杰不是神仙,仅靠这些就能知道什么。不过,我们也不能等闲视之,你按他的意思办,我会加快计划行进速度,只要我这行动成功,就算狄仁杰知道了什么,也来不及了。”幽鬼又慢慢坐了下来。 严开正擦了擦汗,“好,希望如此。对了,今天我还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会不会与我们的计划有关?” “哦,是什么?”幽鬼问道。 “我离开狄府时,听说他们救了一个人,是从山里某个地方跑掉的,可惜我没有见到那个人,不知道具体情况。”严开正回道。 “这有什么,用得着大惊小怪。”幽鬼先是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却感到一丝不安,“不对,山里跑出来,难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严开正也发觉到他的变化。 “这件事很重要,我要马上去弄清楚。你这时一切照旧,按狄仁杰的意思办,有事我会再联络你的。”幽鬼听闻有人跑出来的事,好像就有些坐不住了。 “是,我明白。”严开正低头应道,等他抬头时,幽鬼已经离开了,正如他悄无声息的来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严开正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十二章幽兰犯案龙颜怒 神都洛阳,上阳宫,武则天一脸怒容,班下众臣全部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真真是岂有此理!”武则天重重拍了一下龙案,“皇宫大内,短短五天,竟发生两起刺驾之事,这天下,还是大周的天下吗?” 众大臣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回此话。武则天见状更加不满,“说啊,一个一个装聋作哑,无能替朕分忧!哼!” 宰相张柬之越班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颇有蹊跷,这刺客究竟有何目的,居然不顾生死屡屡刺驾,其中必有阴谋。臣以为,应命大理寺严加查处,限期破案!” “哼!都是搪塞之词,大理寺早已介入了,徐大人,你说说吧!”武则天怒气未消的说道。 大理寺卿徐大人立即出班奏道:“回陛下,据臣等察证,刺客武艺高强,神出鬼没,虽两次刺驾未成,但众兵士无一人能抵挡他的来去,但是……” “但是什么!吞吞吐吐,成何体统!”武则天怒声道。 “是,是。刺客第二次行刺时,被御林军的弓箭所伤,现场留下一物,臣想或许是重要线索!”徐大人连忙回道。 “哦,是什么东西,拿来朕看看!”徐大人命人呈上一件长形物事,上面盖着红布,众人无法看清。 内侍将东西放在龙案上,武则天用力掀开红布,不只是他,班下众臣也都纷纷惊讶的叫出声来,只见那件长形物事,竟是一把长剑,剑身书法行云流水,正是名剑幽兰。 此剑原来蛇灵虎敬晖所有,后被大将军李元芳所得,大多臣僚都知道此事,也都见过此剑,可以说非常熟悉。 “这、这是刺客留下的?”武则天将信将疑的问道。 “臣不敢乱言,正是刺客所留。”徐大人恭声回道。 武则天眼中显现犹疑的神色,“这似乎是李元芳的佩剑。这不可能,元芳对朕忠心耿耿,协助狄卿屡立奇功,而今又与怀英回并州休养,他的剑怎么出现在这里?” “陛下,臣不敢滥言造次,只是据实陈述,这其中定有问题。现今事情牵扯朝中大将,还请圣下示下,该如何处置?”徐大人回道。 武则天慢慢坐了下来,“尔等有何看法?” 梁王武三思出班奏道:“陛下,臣以来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应召李元芳回京接受调查,如与其有关应按律重处,如无关,则也好还其清白。” 武则天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柬之,你以为如何?” 张柬之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即正面回答,“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大汗之戒的案子吗?” “大胆张柬之,你这是公然讽刺于圣上吗?”梁王闻言大为逆耳,立即出言诘责。 “闭嘴!”武则天喝道,又朝张柬之问道,“柬之,你是说这次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歹人离间之计?” “臣不敢断言,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还陛下深思而行。”张柬之回道。 “嗯,言之有理。”武则天思索了一下,“传旨,大理寺深入察查此案,以此剑为引,务必要确证是否为李元芳为有,如有必要,可差人去并州向其询问。令狄怀英十日内查清白骨案,而后立即回京接手此案,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班下梁王有些恼羞成怒,而张柬之则悄悄松了口气,立即赞道:“陛下圣明!”其余众臣也齐声道:“陛下圣明!” 并州,狄府,偏房外,钦差卫士严密把守,仿佛此处有重要的人物需要防护。 一名下人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卫士立即喝道:“站住,什么人!” “哦,我是狄府的下人,大总管让我给病人送饭来了。”下人连忙解释道。 卫士认真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后,就让他进房间,下人很快就退了出来,并没有多逗留。 “大人,京中来人了!”狄春急忽忽的跑进了正堂,狄公一惊,连忙起身向外迎去。 “柬之,怎么是你啊?怎么,朝中有变?”狄公一见居然是故人,显得更加惊讶。 “狄公,朝中出大事了,我不得不行这一趟啊!”张柬之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哦,快,坐下说!”狄公拉着他手坐了一下来,“狄春,上茶!” 张柬之以最简练的语言将这几日朝廷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狄公越听越是心惊,同时隐隐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并不是单一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弄清楚。 “柬之啊,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总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要无中生事,你我绝不能让其得逞。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朝中的事就拜托你了!”狄公真诚的拱了拱手。 “狄公严重了,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多多保重!”张柬之也拱手回礼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张柬之便起身告辞了,狄公也不挽留,事态紧急,容不得任何拖延了。 “叔父,您休息了吗?”屋外,如燕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声问道。 “哦,如燕啊,快进来,我正要找你呢。怎么,有发现了?”狄公见她到来,知道一定有好消息了。 “叔父,您真神了。”如燕夸了一句,“这几天我一直盯着府里的偏房,开始还算正常,直到昨天……” 昨日,如燕按狄公的吩咐,暗中盯着偏房的动静,只见一名下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刚走到半路,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狄安,这是给哪里送饭啊?” “哦,福总管,按老爷的吩咐,给偏房的病人送饭。”下人恭敬的回道。 “哦,去吧。”总管模样的人笑道,接着一转头,“咦,谁在那里的?” 下人疑惑的转头看去,趁这机会,总管模样的人以极快的手法将一些白色粉末洒进了汤里。 “没人啊,福总管,您看错了吧?”下人奇怪的说道。 “哦,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快去吧,不要让人等急了。”总管模样的人笑道。 偏房内,待下人离开后,如燕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对春九说:“没有动过吧?” “按大人吩咐,一切饭食都不能动,我们哪敢不听啊。”春九小声回道。 如燕点了点头,小心的用银针试了试,针竟似裹了层冰霜,“好家伙,可真够厉害的!” 听了如燕的叙述,狄公点了点头,“你做得好啊,如燕,看来我们马上要有所行动。你立即吩咐下去,就说如此如此……” “好嘞,叔父,我早就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如燕应了一声就离开了,狄公满意的笑了。 当夜,狄府像是乱套了,到处在召集人手,到处乱哄哄的。这时,一扇门打了开来,那名总管模样的人拉住一名卫士,“大人,这是怎么了?” “狄大人有令,府里来了刺客,企图下毒害人,下人都待在屋内,大人在随时传话!”卫士说完便离开了。 总管模样的人一惊,立即关好房门,在屋里来回的踱步,显得很是不安。他从床下掏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一把短刀,转念怀一想,又摇了摇头,又把包裹放了回去。 “姓狄的会不会是在诈我?不行,不能自乱阵脚,我下的毒绝无被发现的可能!” “福总管,福总管!”突然外面有人在叫门,总管模样的人连忙收拾妥当,起身去开门。 “是狄安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总管模样的人问道。 “老爷传我去问话,说是偏房的病人出事了,所有相关人员都要证明自己,昨天我们见过一面,一会儿您可要给我做证啊。”来人正是狄安,此刻一脸焦急的说道。 总管模样的人笑道:“放心吧,我们可以互相证明,一会儿我就过去。” 狄安走后,总管模样的人松了口气,“看来事情是成了,既然这样不能在这待了,必须马上离开。” 只见他又从床下拿出包裹,这次不再犹豫,小心的观察了一下房外动静,见没人注意到他这里,以极快的身形越墙而出。他趁着夜色一路狂奔,在离刺史府附近,他停下脚步,警惕的看着周围,感觉有人在跟着他。 他的感觉没有错,确实有一个敏捷的身影一路跟着他,只是以他的能耐一时无法确定而已。为了以防万一,他再次四下观察,确认安全之后,以轻身之术越上墙头,飞身进了刺史府。 等他完全隐于黑暗之后,跟踪之人也慢慢显现身影,正是受狄公之命秘密行事的李元芳,却见他也纵身而上,跟了进去。 元芳悄声落在屋顶,只见总管模样的人来到刺史府正堂,快速的敲了敲房门,一人探出半个身子,竟然是并州刺史严开正。 元芳等他们关好房门后,才慢慢落下身来,俯在窗外听着屋内动静。只听严开正急道:“你怎么来了?幽鬼不是让你在狄仁杰那里卧底吗?” “放心,是幽鬼让我来找你的。前几日有人从山里跑出来,我怀疑是我们出了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我动手以绝后患。”总管模样的人回道。 “这事我知道,不管如此一来你可就彻底暴露了。”严开正说道,“不过这件事确定了吗?幽鬼不是还在查证吗?” “不管真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再说计划进行这一步,我的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狄仁杰马上要大难临头了,不出十日他就要回京了,到时他就会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总管模样的人狞笑道。 “不错,白骨案至今没有结果,京中又发大案,就算武则天不治他,他也没有脸待在朝中,不管是什么结果,只要姓狄的不在了,我们大事定成。”严开正也回道。 “不错。幽鬼是不是进山了?希望他能早点弄清楚这件事的真假……”总管模样的人话音未落,只见窗外飘进了一道身影,竟然是幽鬼。 这人的身法确实厉害,元芳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有所察觉,只怕此刻已经暴露,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物,不禁起了好奇的心思。 “幽鬼!”屋内两人大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进山了吗?” 幽鬼叹了一口气,“狄仁杰果然是狄仁杰,他将进山的所有道路重重设防,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通过,除非动用武力,可是那样,我们就彻底暴露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是按他的意思命人做做样子,不可能会有如此动静的啊。”严开正惊道。 “不是你的问题,姓狄的将钦差卫队参与巡山,还动用了当地的猎户,这一手真让我始料未及啊!”幽鬼叹了口气回道。 “好一个狄仁杰!”严开正不由得叹服,“怪不得所有人都说他是极以对付的。” 幽鬼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总管模样的人说道,“为今之计,这件事不能再等了,胡风,明日你与我同行,务必使我顺利进山!” “是,一切但凭吩咐!”胡风沉声应道。 第十三章孤身犯险探奇闻 山中小道,一队接一队的官兵正来回巡逻,不时盘问着一些进山之人,如有可疑都会被反复检查,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人物似的。 “看到了吧,我们必经之路被封上了,从他们来回巡逻的情况看,至少有三个小队,如果强行通过一定会惊动全部人,只怕我们一时难以脱身,还会暴露身份。”幽鬼指着前面的官兵说道。 “不错,虽然凭我们能力通过不是问题,不过要想不惊动他们,只怕有些困难。”胡风点头道。 “之前只有我一个人,是有些困难,现在有你在,一切就会变得很容易了。”幽鬼淡淡的笑了一声。 “哦,你的意思是……”胡风想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调虎离山!” 幽鬼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你的了!”胡风一点头,从另一侧悄悄潜了过去,在离官兵大约几米距离时,突然加速冲了过去,朝山里不管不顾的跑去,身后传来官兵不断的叫喝声。 “你快去通知另外两个小队,从侧面包围过去,一定不能让他跑了。这里留下两个人,其余的全给我追。”一个领头模样的官差大声命令道。 其余官差大声回应道,不一会儿山中小道变得静了许多,除了留守的两个人,其余都离开了。 幽鬼见状冷笑一声,预估了一下时间,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以极快的速度逼向两个官差。两名官差只觉得一股劲风直扑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不等他们叫出声来,就软软的倒下了,眼里模糊的看到一个黑影,双手一错,如同鬼魅一样消失在了面前。 幽鬼刚一出手,元芳便将其动手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刚才这双手一击就放倒了两个官兵,功夫的确不凡,只怕不在以前交手那几名高手之下。 元芳一路跟随着幽鬼,他觉得这是生平最难的一次跟踪了,幽鬼不只是警觉性超乎他的想象,轻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有两次元芳都差点被察觉,幸亏他机敏过人,再加天下独步的武功,使他有惊无险的跟着幽鬼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幽鬼来到一处断崖的前面,前方高达数丈的悬崖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如果没有外力的协助,任凭功夫再高估计也是难以攀登的,元芳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幽鬼打的是什么主意。 幽鬼再次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开始在崖下慢慢走着,大约百步之后,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手持钢刀,眼中射出骇人的凶光。 “什么人!”一名黑衣人大声喝道,手中钢刀一横,“报上口令!” 幽鬼冷冷的回道:“西方大盛,武氏必亡!” “原来是幽鬼大人,您怎么来了?”那名黑衣人收起钢刀,恭声说道。 “这里可曾有外人出入过?”幽鬼问道。 “外人出入?”两名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幽鬼大人这是何意?我兄弟二人自守在这里以来,从没有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哦,确定?”幽鬼双目一瞪,紧紧盯着两人。 “大人是信不过我们兄弟吗?如果这样,可以亲自向兰妖大人证实。”黑人被看着有些发虚。 幽鬼点了点头,“不要多心,我只是随便问问。”说着直接越过来两人,轻轻拨开草丛,竟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山洞。待他进入之后,两名黑衣人又四处看了看,也隐没在了山洞中,洞口被草丛层层覆盖,几乎无迹可循。 元芳等待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才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在一处只有自己与狄公能看明白的地方留下了印记,这才又躲藏了起来。 原来,狄公吩咐元芳,狄府这边行动一旦开始,对方一定会有所反应,让他一路跟随,留下记号,只等大军到来将其一网打尽。在这之前,如果能探明这些人的阴谋固然是好,如果不能,也要立即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对手自乱阵脚,从而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元芳艺高人胆大,且跟随狄公多年,对查案之道颇有心得,更兼处事心细,知道如果能在这些人全部成擒之前查清一些端倪,那对接下来的行动将会有极大的裨益。 元芳双眼一直盯着那隐蔽的山洞,正苦于没有合适之机,忽觉里面人影一动,又走出两个黑衣人,一样的手持钢刀,一样的蒙住面容,只是看形貌不是刚才那两人。 “吴六,这么快又换班了,真是的,这么一个鬼地方,谁会找到这儿来?”其中一个身材略胖的黑衣人说道。 “我说也是,幽、兰两位大人也太小心了,就这地方还一天两班岗哨,自从到这之后,除了自己人,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另一个黑衣人回道。 “唉,算了,让我们守就守吧,这两位大人咱可得罪不起,就凭他们的手段,弄死我们就像踩死只蚂蚁。”胖黑衣人摇头说道。 两人又四处观察了一下,确认没有异样,便准备隐回山洞之中。元芳眉头一动,计上心来,左右一打量,拾起一块石头向草丛掷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两名黑衣人立即警觉的探出身来,钢手紧握,四下打探,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怪了,刚才是什么声音?”胖黑衣人紧张的问道。 “没什么吧,可能是山上碎石掉下来吧,你知道,这事儿时不时就会发生的。”另一人说道。 胖黑衣人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头,只听又一声“啪”的一声,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响起,这次两人听得清楚,立即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仔细的查看起来。 元芳见时机到来,趁这二人背对着他在草丛中寻找之时,身形飘然进了山洞,这一切如电光火石一般迅捷,让人觉得只是山中刮起了一阵微风一样。 两人黑衣人觉得今天真是邪了门了,难道活见鬼了,“奇怪,明明有声音,怎么什么也没有?” “吴六,你有没有觉得刚才身后有什么东西飘过?”胖黑衣人不觉得的扭头看了看 “刘七,你眼花了吧,这哪有人?”另一个黑衣人回道。 “算了,可能是我们多心了,回去吧,将入口到通道整个巡逻一遍,省得这些人说我们偷懒。”胖黑衣人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开始向里面走去。元芳施展壁虎游墙功贴在洞壁顶端,只等这二人进了山洞,便悄悄跟在其后,准备一探究竟,找出这个神秘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秘密。 元芳一路悄声跟踪,发现这处地方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山洞,倒像是有很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可细观察之下,又不像近期打造而成,里面的很多物事,形态十分古朴,年代显然十分久远。 “好了,平安无事,这一路没有什么情况了,我们去洞口守着吧,里面会有其他兄弟巡逻。”胖黑衣人停下脚步说道。 两人又沿原路返回,元芳等他们走远之后,悄声走了出来,开始独自向前探去,好在这个地方只有一条道路,并无其他岔道,只要一路向前就可以了,待转过一个路口,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极大的空间,长宽高都至少有十几丈,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黑衣人,每一个人都身背长剑,木然不动。 元芳大吃一惊,正要细细探查,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正是一路跟踪到此的幽鬼,“兰妖,偃人计划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我派出的两个试用品,已经把武氏吓得睡不安稳了,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其实不是活人。”回话的人说话语调奇怪,正是元芳等人在鬼村碰到的怪人。 “好,很好。有了这批偃人,我们可以把武周天下搅个天翻地覆,武氏生性多疑,到时即便她知道事有蹊跷,也会因此迁怒狄仁杰与李元芳,只要除去这二人,我们就可以举大事了。”幽鬼得意的笑道。 “话虽不错,不过你能保证武则天一定会帮我们收拾掉他们?”兰妖又问道。 “放心,哪怕武氏不杀了他们,只要这二人失去信任,这就足够了,所以我们的行动要加快了。”幽鬼自信的说道。 “好,这样最好。”兰妖恨恨的说道,“狄仁杰、李元芳太难对付,本来在鬼村可以杀了他们,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嗯,这确实是个小小的意外,但这不能最终挽救他们的性命。不过我们也要小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狄仁杰已经一些事情起了疑心,否则他也不会来这么一出。”幽鬼点头说道。 “我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脱,姓狄的这么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兰妖问道。 “哼哼,他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身边有鬼,这是欲擒故纵之计。没事,胡风反正已经暴露了,姓狄的不可能抓住他,更不可能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幽鬼笑道。 “如此就好。”兰妖叹了口气说道,“严刺史那边怎么样?白骨案还能拖住姓狄的多久?” “只怕拖不了多久,姓狄的计诈并用,严开正不是他的对手,应该很快就会败下阵来,不过不要紧,他本来就是个弃子。只是,你这边要加快速度了,成品还要多久才完全投入使用?”幽鬼问道。 “还要三天,三天后这一百个偃人就可全部完成,到时候天下大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兰妖回道。 “可惜了这上古留下来的残品偃术,只怕从此就要失传了。”幽鬼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惋惜,“不过能为我们的大业做最后的贡献,这恐怕是偃者没有想到的吧。” “对了,秘洞的加固马上要完成了,那些木匠你打算怎么处置?”兰妖又问一句。 “秘洞是我们紧急撤退时用的,这些人一个也不留,否则后患无穷,加固完成之后,全部解决!”幽鬼的语气十分狠毒。 兰妖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幽鬼兄,来看看,这些足以乱真的幽兰剑,它们每一把都是精打细作,锋锐绝不亚于真正的幽兰剑,这恐怕是李元芳没有想到的。” 幽鬼点了点头, “呛啷”一声,从一个黑衣人身后拔出一把长剑。元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赫然又是一把幽兰剑,与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心道,难道这每一个黑衣人身后都背着一把幽兰剑? “幽兰剑,李元芳,李元芳……”幽鬼好像想到了什么,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不好,事情有些不对!” 第十四章里应外合破迷洞 “怎么回事?”兰妖一惊,“你想到了什么?难道我们有什么破绽?” 幽鬼懊悔的一跺脚,“真是该死,我应该早就想到的!我说那个李元芳怎么一直不见踪影,好一个狄仁杰,我真低估你了!” “你是说他们……”兰妖有些不相信,“会不会是你太多疑了?” “不是我多心,而是前车之鉴太多了,我们不得不防。如果我所料不错,狄仁杰故布疑阵,一定是想让李元芳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地!” “什么!”兰妖这一下无法保持镇定了,“你这一路而来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吗?以你的本事,如果有人跟踪,难道还能逃过你的双眼?” 幽鬼摇了摇头,“如果是其他人,我当然能发现,可如果是李元芳,只怕……” “事情真有这么糟糕?”兰妖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可这都是你的猜测,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事情只会比我说的更糟,也许现在李元芳已经进到了这里。”幽鬼肯定的说道。 元芳一直在隐蔽处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对他们密度而惊心不已,同时也对这个幽鬼的身份起了极大的好奇。此人对自己,对狄公可谓是十分了解,对他们的办案方法与手段也是非常精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正思量间,只听幽鬼又继续说道,“我们不等在这样等下去,事情随时可能有变。兰妖,这一百个偃人,最快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兰妖回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三天内一定可以全部成形,如果非要加快的话,两天,不能再快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好,那就再等两天,这两天一定要严加防范,巡查范围要扩大一倍,门口再加双岗,如果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格杀!”幽鬼咬牙说道。 元芳思量了一下,悄悄的退出了两人对话的地方,开始在洞中四处察看,同时紧张思索着对策。 “刚才那人说只要两天就要全部完成,希望大人那边一切顺利,逼不得已,也只能拼死一搏了。”元芳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一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突然,前方面通道里传来了说话声,只听一人说道,“兰大人有令,立即启用秘密通道,以备两天后撤退之用。” “是,杀狼大人。”一群人大声回道。 元芳心念一动,悄悄跟着刚才发令的人,发现他就是最初与幽鬼说话的两名黑衣人中的一个。他跟着杀狼一路来到了一扇石门面前,只见他在一圆形石块上重重一按,石门开启,一条向下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杀狼左右看了看,径直进了通道,石门“轰隆”一下应声而落,又将通道封闭了。 元芳见四下无人,按图索骥,再次将石门打开,准备进入通道之中,想着是否能从中离开山洞,以期迟早与狄公会面,将这干人等一网打尽。 通道之中一片漆黑,元芳点上火折,往前走一段台阶,脚下刚踩上石砖,突然前后石壁刺出众多尖枪迎面冲他而来。元芳大惊团身向前跃去,身体尚未落地,地面又刺出许多利刃,这一下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元芳手中钢刀出手,一阵猛削之下,利刃尽数折断,这才安然落地。 元芳知道自己触动了机关,正全神戒备的想要退回石门口,身形刚一飘动,突然整个通道落下一张巨网,巨网之外还罩了一个大铁笼。元芳钢刀舞动,试图削动大网从中跃出,可是只听得“哧啦”一声火星四溅,巨网竟完好无损,将他罩了正着。 元芳在网中运功挣扎,意图破网而出,可发觉这网竟伸缩有度,不论他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挣脱,反而变得越来越紧,最后整个人的竟无法动弹。 “啪啪啪!”一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连连拍手。这时火光亮起,元芳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身穿黑袍,带着面罩,正是适才说话的幽鬼。 “李元芳,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有这个束神网,还真不能抓住你!”幽鬼得意的说道。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元芳镇定的看着幽鬼,“这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幽鬼笑道:“李元芳就是李元芳,已然陷入死地,却依然谈笑自若,佩服。不错,我们在偃人大厅谈话时,我就知道你来了。” “哦,那你可真够厉害的,不如直接说早就知道我这一路跟着你好了。”元芳冷笑道。 “不,坦白说,你的手段的确了得,要不是有人及时告诉我的话,恐怕还真不知道你已经进到这里了。”幽鬼摇了摇头回道。 元芳一惊,“哦,这我倒想听听,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赶在之前告诉你我来了。” “呵呵,李大将军还是这么好奇,你有必要知道这么多吗?”兰妖讥笑道。 “反正已经落在了你的手里,对我这个快死的人,说几句实话这也不可以吗?”元芳在网中,显得有无奈。 幽鬼大笑道:“好吧,既然李大将军想知道,你就出来吧,反正过了今晚,你也回不去了。”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李将军,你好吗?” “你!狄春?”元芳这下真的大吃一惊,“不可能,这又是一个假狄春?” “不错。我来介绍一下,他叫江大非,也许对于他的外号你更熟悉,那就大名鼎鼎的飞天老鼠。”幽鬼得意的说道。 元芳呼了口气,“怪不得一路上我都没有发现他,江湖传言,飞天老鼠轻功天下无双,他要想不被发现,哪怕鬼来了也找不到他。” “嗯,非常准确,能够让闻名天下的李元芳如此夸赞,江老兄可真是独一份啊,哈哈哈哈。”幽鬼大笑道,一旁的其人也都大笑起来。 “看来你们策划这一切,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恐怕我们还没到并州,你们就计划好了一切吧?”元芳冷冷的说道。 “不错,为了这个计划,每一步我们都极尽所能,狄仁杰与你,都太难对付。不过,你们做梦也不想到,蛇灵用过的招数,我们还会再用一遍,幽鬼兄这一手,可真是神来之笔啊。”江大非笑道。 “你们把真狄春怎么样了?”元芳问道。 “放心,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们是不屑杀他的,再说留着他还能了防万一呢。”幽鬼回道。 “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了?”元芳说道,“先是玄武大仙,接着又是鬼村的命案,这一切都是要将我与狄大人引到你们布置下的陷阱是吗?” “不错,你们这一路都在我们监视之下,本来在鬼村就可以将你们彻底消灭的,可惜出了叛徒,不过不要紧,事情依然还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幽鬼恨恨的说道。 元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蝮进忠(玄武大仙),“我说怎么这一路行动,总是感觉十分怪异,原来是这样。”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幽鬼说道。 元芳说道:“那个狄福是怎么回事?” “你的问题还真多,告诉你也无妨。狄仁杰太难缠,一点的破绽就会断送我们整个计划,为了保险起见,这个狄福是用来引起你们注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隐藏狄春,也就是江大非。只有你们注意力转到狄福身上,这样我们行事才会万无一失。”幽鬼回道。 “好个滴水不漏的计划。”元芳冷哼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之中有西域人吧,做的这些都是要对我大周意图不轨?” “好了,你知道的够多了,等你与姓狄的死后,中原大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挥师而动了。”幽鬼说着与兰妖互相看了一眼。 “不要跟他废话了,送他上路!”江大非叫嚣道。 “等等!”元芳喝道。 “怎么?你还有话说?”幽鬼扭头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元芳目光凌厉的看着他。 幽鬼被他看得有些发寒,强作镇定,“哼,带着这个问题,下地狱吧!江大非,动手!” 突然,洞内杀声四起,除了元芳,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会下地狱,而你们,马上就都要下地狱了!”只听得转角处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正是狄公与如燕。 “啊!狄、狄仁杰,你怎么会在这里?”幽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不是约定三天之后才行动的吗?” “哼,这恐怕也是这个假狄春告诉你的吧?”狄公冷笑道,“那时我们就知道身边有鬼,而且不只一个,所以这只是用来引你们上钩的计策而已。”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怪不得你这几天大张旗鼓的搜山封路,原来是等着李元芳的消息,好就近集合人马,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幽鬼懊恼的说道。 “不错,你们还妄图用什么白骨迷案、白骨大神来混淆视听,想让那个严开正引我们进歧途,简直是痴人说梦!”狄公大声喝道。 “好,好啊,狄仁杰,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这一手计中计玩得真是漂亮,那个什么从山中跑出来的木匠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幽鬼问道。 “你们自认为对我推理断案的手段与方法十分熟悉,一定会想到我会用这欲擒故纵、敲山震鬼之计,想要以此将计就计,让我们自投罗网。可惜将计就计的是我们,今日,元芳孤身犯险,就是要将你们这一干人等全部引出,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可话?”狄公义正词严的说道。 江大非及一干黑衣人都有些惊惧不已,不知道眼前的狄公是人是神,只有幽鬼与兰妖还算镇定,连声约束手下,不要自乱阵脚。 “狄仁杰无愧当世第一,可惜你现出现,我觉得并不是明智之举。”幽鬼仿佛还有底牌。 “哦,我倒想听听。”狄公微笑着问道。 “李元芳现在还在束神网之中,这网是用铜丝加入特制的金属所制,他是绝不可能破网而出的。”幽鬼得意的指着狄公与如燕,“就凭你们两个,只怕外面的兵还没跟前,就已经没命了。” “可笑你还在这做困兽之争。”狄公笑了,开怀的笑了,突然大喝一声,“动手!” “啊!”江大非惨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把钢刀刺穿了自己的身体。这把刀,正常应该待的地方,应该是网中李元芳的手中。 “聊了这么久,难道你就没现,我不是李元芳吗?”网中的李元芳用力在自己的脸上一扯,一张假面具揭了下来,他竟然是蝮进忠。 “从今往后,你再也飞不起来了!”元芳钢刀一抖,江大非的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立时毙命。 元芳的身体挡在狄公面前,“你们是跪下受缚,还是要问过我手中的刀?” “好,好一个易容术啊。狄仁杰,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天下大乱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幽鬼大笑道,“来人,杀了他们,赏金千两!” 第十五章君臣计幽鬼显形 “如燕,保护大人!”元芳大喝一声,挥刀直接冲进人群,朝着幽鬼与兰妖杀去,一时间寒光飞舞,黑衣人惨叫连连。 如燕答应了一声,紧紧护在狄公周围,偶尔几个黑衣人试图偷袭,都被她一一解决。没过多久,武子龙带着官军冲了进来。 “大人,外面的人除少数被俘,其余已全部被剿灭!”武子龙大声道。 “非常好!子龙,立即协助元芳抓住这两个魁首!”狄公吩咐道。 通道中杀声四起,幽鬼、兰妖率人边抵挡,边向一处角落退去,陆续又从其他小道中冲出许多黑衣人,这些人与官兵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战况处于胶着状态。 不过,元芳与如燕皆是武艺高强之辈,所带官兵也都是以一当十,几番冲杀之后,黑衣人渐渐败退。再者通道地方狭窄,黑衣人几乎无处可逃,很快局面就被完全控制。 “元芳,两名魁首呢?”狄公焦急的问道。 “刚才还与这些黑衣人在一起,怎么、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元芳查遍了所有人,没见二人的踪迹。 “糟糕,今番让这二人逃脱,只怕后患无穷。”狄公目光凌厉,转身问向一干黑衣人,“我只问一次,你们谁知道他们从何处逃脱?” 黑衣人面面相觑,有些欲言又止。狄公面色冷峻,“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元芳,既然他们不想说,那留着也没用,送他们上路吧!” “是,大人!”元芳大声应了一声,钢刀举起就要动手。黑衣人个个脸色苍白,全部大声求饶。 “大、大人,我、我们说,我们全说。”其中一个看似是首领的黑衣人说道,“他们从后面秘道逃走了,只要按下那块方形石头就可以了。” 狄公示意元芳带着这人前去,只听得“轰隆”一声,一条向下的小道应声而开,里面点星星油灯,看样子,幽鬼与兰妖就是从这儿逃走的。 “大人,追吧!”元芳说道。 “好,元芳,子龙,你二人立即带去追,务必要一举拿下!”狄公大声说道。 “是!”二人应声而去。 这时,蝮进忠也被人从网中解救了出来,“狄公,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要是再迟点,我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些什么了。” “进忠啊,你做得非常好。”狄公回道,“走,我去外面看看那些偃人吧。” 狄公等人在大厅细细观察着这些身背幽兰剑的偃人,除了生硬的面部表情,几乎与生人无异,只是此刻他们如木偶一样站着,没有任何活力。 “叔父,这些是什么啊?”如燕觉得有些渗得慌,小声问道。 狄公吸了口气,“据那个幽鬼所说,这些应该叫偃人。” “偃人?什么是偃人?”如燕又问道。 “偃人是上古时间一种极高明的机关人,相传为奇人偃师所创。昔日周穆王西巡,偃师曾献偃人以祝歌舞,其技艺高超让墨翟、公输班不敢言技。”狄公又回道。 “这么厉害!”如燕吐了吐舌头,“可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啊,除了跟人很像之外。” 狄公点了点头,“传说,偃人疾走缓行,俯仰自如,完全与真人相似,且只听命于主人。不过,这种神乎其神的技艺早已失传,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竟还有所残留。” “狄公,不对!这不对啊!”蝮进忠突然大声说道。 “哦,怎么?”狄公问道,“这些人有什么问题?” “刚才在洞中,我亲耳听幽鬼说这偃人有百数之多,可是您看,现在这里只有七十人,还有三十人哪去了?”蝮进忠急道。 狄公一惊,“什么,你确定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蝮进忠肯定的回道。 狄公又细细的数了一下现场的偃人,确是只有七十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沉吟了起来。 “好一个幽鬼,看来在我们来之前,他还留了一手,将其中三十人悄悄转移了。如果我没有猜,这里一定另有通向外面的秘道。”狄公分析道。 一名校军前来报告:“报,大人,我等在洞中搜索,发现有三处秘道可以通向外面,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如燕、蝮进忠钦佩的看着狄公,“叔父,又被您说中了。” 狄公没有答话,在一旁细细思索着。片刻之后,元芳等人转回,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应该是没有收获。 “大人,卑职无能,让他们跑了。”元芳恨恨的说道。 狄公安慰道:“哎,元芳,不要自责。看来我们的对手比预想的还要难对付。” “大人,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元芳急问道。 “是啊,狄公,偃人少了三十个,幽鬼、兰妖又借机逃走,恐怕又会生出事端。”蝮进忠也担忧的说道。 “这一点可以肯定。”狄公摆了摆手,“别乱,让我想想!” 东都,上阳宫, 武天则怒发冲冠,将奏折用力丢在群臣面前,“真是岂有此理!短短数日,多处州府有官员被无端杀害,政事弊乱,生民惶惶,这还大周还是王治的天下吗?” 班下众臣皆不敢回话,只是默然站立。武则天越加恼怒,“没一个人能替朕分忧。狄仁杰呢,朕命他十日内破白骨案,而后立即进京复命,怎么现一点消息没有?” “回陛下,臣所闻这些官员是都是被一手持幽兰剑的黑衣人所杀,臣以为此事颇有蹊跷,歹人即便与狄大人无关,也定是冲其来的。”宰相武承嗣出班奏道。 “承嗣,依你所见呢?”武则天问道。 “臣以为,应立即召狄仁杰回京接受调查,由大理寺选派得力重臣速查此事。同时令各州府兵严密保护各级官员,严查出入人员,如有可疑立即抓捕审问。 武承嗣回道。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张柬之反对道,“狄公自任内史以来屡破奇案,如果只凭这些就被罢免调查,极为不妥。再者,各州官兵不问青红皂白抓捕生民审问,恐怕更会让百姓人心惶惶啊。” 武则天冷哼一声,“这不妥,那不行,那你有何建议?” “这……”张柬之一时哑口,“臣无能,臣有罪。”一旁的武承嗣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哼,尽说些无用之语。”武则天气道,“既如此,就按承嗣的意思办吧。来人,立即下旨,召狄仁杰、李元芳回京,各州府严查各路人员,保护官员安全,如有可疑之人,可就地抓捕审问。” 张柬之等人还要再奏,武则天粗暴的打断了他们了,“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洛阳,大理寺监狱,狄公与元芳正被暂时关押在此,“大人,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元芳,不要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最起码我们现在只是接受调查,事情还有转机。”狄公乐观的说道。 “呵呵,狄大人还真是处变不惊啊。不过,这一次你们恐怕进得来,出不去了。”武承嗣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 “哦,武大人此话颇有深意啊。”狄公说道,“难道已经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我等有罪了?” 武承嗣得意的笑道,“狄大人啊狄大人,亏你聪明一世,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一点。现在你们有罪没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你们待在这牢里,我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事了。” 元芳一惊,脱口说道:“你、难道你是……” “元芳!”狄公及时的制止了他,同时朝他摇了摇头。 “怎么,李将军很愤怒啊,你再厉害也没用,难道还想越狱不成?”武承嗣轻蔑的说道。 李元芳强忍怒气,转头不再理会于他。狄公则笑道:“看来,武大人还是不死心,我想,你所说的大事就是要圣上立你为太子吧?” “哦,狄仁杰就是狄仁杰,身陷囹圄还能有如此清晰的分析,佩服,佩服。”武承嗣点头道。 “你就这么有把握?”狄公问道。 “没有了你狄大人,太子李显等于是个废物,那一帮阁臣现在也保不了他,皇帝因为此事已经迁怒了很多人,再这样下去,只怕全都人头难保。”武承嗣越发得意。 “不错,这对你来说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那么狄某在此预祝武大人早日得成所愿!”狄公嘲讽道。 “哼,狄仁杰,你们这帮拥唐大臣整天保着李显这个废物,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武承嗣恶声说道。 “为君者,首重品行,才德,武大人恐怕没有一条合格吧,你在是当了皇帝,天下百姓只怕离遭殃不远了。”狄公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你!好,狄仁杰,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武承嗣说完拂袖离去。 看着武承嗣离开了监牢,元芳轻声说道:“大人,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 “元芳,你觉得他是幽鬼吗?”狄公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元芳奇道,“如果不是他,谁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呢?” 狄公摇了摇头,“我有种直觉,他不是幽鬼。” “可大人,您别忘了,蝮进忠说把他救出来的人可能在朝为官,从今天武承嗣的表现看,他可是非常符合条件。”元芳还是有些怀疑。 “元芳,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准确。”狄公笑道,“你要用心。” 元芳收敛心神,“大人,您说的是,可能是我太着急了。那接下来,您有什么计划?” “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如果不出所料,就在这两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狄公说道。 三天后,夜,洛阳东门,一名男子纵马急匆匆的朝城门而来。守城军士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城门已经关闭,请立即调转回城!” “我奉宰相武承嗣大人之命,在连夜出城办事,请军爷行个方便。”男子手中举起一个腰牌,大声说道。 “原来是武大人的人,请稍等,我等这就去开城门!”军士的身影从城头缩了回去。 马上男子正得意间,突然侧面一道劲风直扑面门,他大惊之下纵身后跃,落地之后连退三步,这才堪堪站定。 “王庆之先生,这么急,要到哪里去啊?”一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原本在狱中的李元芳。 “啊!”男子大惊失色,“你,李、李元芳,你不是在牢里吗?怎么、怎么会?” “你以为这些雕虫小技能瞒得了狄大人吗?”元芳冷冷的说道。 “你、你什么意思?”男子又退了几步。 狄公从另一边走了出来,身旁还站着大理寺徐大人,如燕还有蝮进忠,“好一个幽鬼啊!事到如今还不想承认?” 第十六章群匪授首梦幻灭(大结局) 男子镇定了一下心神,“狄大人,李将军,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哦,是吗?”狄公冷笑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让你见一个人!” 狄公大手一挥,如燕身后走出了个人,看向男子的眼神充满了愤慨,“王先生,你还认识我吗?” “你、你不是被关……”男子又吃了一惊,原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被解救真狄春。 “老爷从洛阳回并州的前三天,我在街中被一个陌生人诓到了家中。当时那个人对我说,有关于老爷的重要消息,结果却将我囚禁了起来,那个人就是你!”狄春大声说道。 “你、你……”男子指着狄春显得有些慌乱。 “怎么,害怕了?”狄公问道,“没想到他此刻会在站在你面前吧?” “哼,他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 男子再次镇定心神,“狄大人,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带人围住我,我是奉武大人之命出城办事,要是被耽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只怕你们吃罪不起。” “好一张利嘴啊!”狄公大笑道,“办事?办什么事?与你的同谋密会起事吗?” “你、你、狄仁杰,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看在武大人的面上才一再忍让。你若不信,可立即派人向武大人证实。”男子佯怒道。 “是吗?那你看看这是谁?”狄公大喝一声,如燕与蝮进忠押着一个身穿西域黑服的人走了出来。 如燕掌中刀用力一架,黑服人用一种奇特语气说道,“幽鬼,我们输了,狄仁杰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个人正是兰妖,他的出现,彻底击破了男子的防线,他浑身发抖,脸色瞬间惨白。片刻之后,他长出一口气,“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真是时也命也!” 狄公冷哼一声,“怎么,终于想说说了?” “不错,我是洛阳王庆之,也就是幽鬼。”男子知道败局已定,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必要了。 “大隐隐于朝,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宰相武承嗣最信任的幕僚,竟会是勾结吐蕃侵占安西四镇,企图挑起西域诸之乱,趁机扰乱边垂,重燃战火的匪首巨恶!”狄公一语道破了幽鬼等人的惊天阴谋。 “我为什么会选择与狄仁杰作对呢。”幽鬼苦笑道,“我现在明白,那么多枭雄为什么会败在你的手里了。” “这句话,你不是第一个说的。”元芳冷声说道,“所以在大人面前,你最好说实话!” “狄仁杰,这个计划我自认为是天衣无缝,而且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出现你的视野之中,是什么促使你盯上了我?”幽鬼问道。 “不错,开始的时候,蝮进忠跟我说救他的人似乎是朝廷官员,而且位在不低,其目的是要除掉我与元芳。进忠,是这样的吧?”狄公说道。 蝮进忠回道:“不错,我是这么说的。” “朝中大官,对付的人又是我与元芳,这样的人不会太多。”狄公说道。 “狄大人,不如直接说武三思、武承嗣他们对你早欲除之后而快。”幽鬼笑道,“可就算是这样,这里面为什么牵扯到我?” 狄公说道:“自迷洞一役,我们抓获了大批的逆党,却单单少了三十个偃人,还有你们两个魁首,这些人的消失,不用说也知道,你会用他们来做什么。” “没错,我就是要用这些偃人在各州府制造混乱,杀官扰民,搅得人心不安,目的有二,一是借此将你与李元芳除掉,最不济也让你们待在牢里,不会坏我的事;二是这大周天下越乱越好,你们内部越乱,我们越有时间与机会在西域起事。”幽鬼说道。 “看来你对当今圣上也十分了解。你计算好了每一步,知道我就算明白你的这些阴谋,上书皇帝也来不及了。那时,天下乱起,皇帝一定会将怪罪于我与元芳,而你们就可以乱中起兵了。”狄公说道。 “不错,事实不正是如此吗?”幽鬼说道,“州府官员频频被杀,各地乱成一团,皇帝大发雷霆,你与李元芳被投进了大牢。” “你错了,那是我与圣上演的一出戏。”狄公笑道,“圣上予我的信任,哪是你这等宵小所能明白的。所以,当我想通了朝中大官这一节后,就令人送信给圣上,之后不论何人说要处置我等,让她一律照准,这样才能引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幽鬼叹了口气,“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些与我有何干系,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不错,当我知道造成我与元芳身陷囹圄的是武承嗣,结合蝮进忠的话,我曾也认定,他才是一切的黑手。”狄公说道。 “没错,这也正是我的目的,所有的一切我都让他在台前表演,吸引你们的注意,而我则在暗地里做着自己的事。”幽鬼点头道。 “可惜,你选的这位表演者太过自信,以至于出现了巨大的破绽,最终断送了你的整个计划。”狄公笑道。 幽鬼一惊,“哦,是什么?” “你不会想到,武承嗣自认为我在牢中已经无法脱身,夜晚孤身一人到我面前大放阙词,说什么完成自己的大事。如果他是幕后之人,如此行事,无异于将彻底暴露在我面前,是你的话,会这么做吗?”狄公继续说道。 “这个蠢蛋!”幽鬼恨恨的说道。 “当然,也有许他认为一切尽在掌握,才会有此举动,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其微小。因此我命如燕暗中监视武承嗣的所有行动,果然,她有了重大发现。”狄公笑道。 “我跟了武承嗣几天,发现他经常在夜里与一个神秘人碰面,为了探听他们的谈话,我易容成了武府的一名丫鬟。”如燕说道。 “为了使朝中的局势变得更中复杂,你向武承嗣进言,在我身遭牢狱之灾,自顾不及之时,弄了个什么百人上表,要圣上立他为太子。这样一来朝中大臣势必哗然,到时内忧外患,你们便可大举起事,让我西面边垂陷入战火,你们就可以从中取利!”狄公的目光变得冷峻。 “唉,没想到,这么一个完美的计划,毁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绽里,唉。”幽鬼大声叹道。 “从那时起,我终于明白,武承嗣只是你的棋子,他的作用就是制造混乱,目的就是掩盖你所谓的大事。”狄公说道,“同时,你自认为事情已经成功,便让人去杀狄春灭口,而这些也被如燕得知,所以他才会站在你的面前。” “狄仁杰,败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幽鬼叹服道,“能不能解答我的最后一个疑问?” “哦,什么疑问”狄公反问道。 幽鬼点了点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与兰妖要在城外枫林河边密会的?这我可是从没与人说过。” 狄公笑了,那是真正的开怀大笑,“原来你们的人都在城外枫林河边。子龙,进忠,你们听清楚了?” “放心吧,大人,一切都交给我们!”武子龙与蝮进忠快速转身离去,身后跟着大队官兵。 “你、你,狄仁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幽鬼大声问道。 狄公笑道,“你看看,他到底是谁?”说着一把扯掉了兰妖的宽大的头罩,露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容。 “这、这,你不是兰妖!你是谁?”幽鬼再次大惊。 “蝮进忠跟我所说,兰妖与他见过一面,当时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奇怪,感觉不像正常人张嘴说话。”狄公说道,“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如燕曾见过类似的人,它称之为腹语。” “所以,刚才这些你都是在诈我的?”幽鬼惊道。 狄公笑道:“当我明白了这一点,便让蝮进忠找了个西域艺人,让他按照兰妖与之见面时说话的样子训练,这才有了今天你看到的一幕。” “可你为什么不等我们见之后再一网打尽,却要费尽心思行此行事呢?”幽鬼不解的问道。 元芳冷笑道:“亏你还自认为聪明,夜深人静,城门已闭,如果我们跟着你出城,大队人马无处隐藏不说,造成的动静只怕就够你发现十回了。” “嗯,从多次交手可以看出,这个兰妖几乎没有露过真面目,我推测她与你见面时可能会也如此。所以我们决定兵行险招,就在城门处将你拿下。果然,你惊慌之余不及细查,再加上西域艺人足以乱真的腹语,你便认定她是兰妖。”狄公说道。 “然后你们步步紧逼,让我退无可退,自己承认所有的事情。”幽鬼说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问你城外密谋的事?” 狄公点了点头,“因为这是刚才一幕里唯一令你感到疑惑的事。由于之前你被我们气势所慑,无暇思考其中的蹊跷,可真相一旦揭晓,冷静下来的你,一定会想到这个问题。” “狄仁杰,你、你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幽鬼望着狄公,觉得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一人,他比鬼神还令人畏惧。 “能想出如此毒计,妄图挑起战端,残害天下生民的人,不是更可怕吗?”狄公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陛下。”狄公连忙退到一边,恭敬的叫道。 武则天点了点头,冲身边脸色苍白宰相武承嗣冷笑道,“承嗣,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武承嗣惊的立即跪倒在地,“陛、陛下,臣有罪,臣有罪,臣识人不明,以致祸乱四起,请陛下降罪。” “哼,身为宰相,不知替朕分忧,只会挑起事端,真是该死!”武则天脸现怒容。 武承嗣连连告饶,匍匐在地,浑身颤抖。武则天冷笑道:“没用的东西。来人,罢武承嗣为特进,令其回府闭门反省,无旨意不得外出。还不退下!” 武承嗣连滚带爬,被人扶着离开了。武则天脸色稍缓,“怀英,你们辛苦了。如今各州都有官员被害,民心不定,你看此事该如何善后?” “陛下,臣已经从古书找到了操控偃人的方法,想不日就会将他们引出擒获,之后再让各州后补官员即刻上任,以定民心。同时,立即调兵遣将开赴安西四镇,以安边垂!”狄公奏道。 武则天点头道,“好,一切就你所奏。至于这个逆贼,朕要将他碎尸万断!来人……” 突然,幽鬼长身跃起,从马鞍中抽出一把长剑,一边剑光刺向武则天。这一下事发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来不及反应,元芳的手中链子刀用力挥出,刀头直追幽鬼后背。 幽鬼直觉得身后冷冽异常,如果不回身闪避,在他的剑刺中武则天之前,自己一定会先被在元芳的刀击中。 幽鬼一咬牙,决定拼死一搏,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在他的剑离武则天还有半尺距离时,元芳的链子刀刺穿了他的后背,刀头又从前胸穿了出来,他再也不能使出半分力气。 武则天眼中出现了一丝惧色,嘴巴微微张了张。元芳用力收回了链子刀,“你以为穿了软甲就能抵挡住我的刀吗?你输了!” 幽鬼吐了一口鲜血,费力扭头看了看,双眼一翻倒地身亡。“陛下,您没事吧?”狄公连忙问道。 武则天回过神来,“朕没事,怀英,你们又一次救了朕的命。” “陛下,这是臣等应做之事。依臣之见,后面的事交给臣等处理,就请陛下即行回宫,事后臣会再向陛下奏报。”狄公说道。 “嗯,这样也好。”武则天点点头,“怀英,这里就交给你吧,回宫!” 狄公等人跪倒一片,“臣等恭送陛下!” 众人看着武则天的銮驾缓缓远去,元芳起身问道:“大人,这件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也许吧。”狄公抚了一下颌下长须,“元芳,立即布置下去,按我制定的方法将各地的偃人拿下,尽快安定各州府的民心。” “是,大人。”元芳领命而去。 狄公沉吟了一下,“如燕,我回去吧,进忠、子龙他们将歹人擒获之后,也会回府向我禀报的。” “是,叔父。”如燕回道。 一行人缓缓向狄府行去,可是府上大门洞开,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叔父,有点不对劲。”如燕悄声说道。 “嗯,大家小心戒备。”狄公回道。话音刚落,突然,半空中落下一张大网,将所有都罩在了其中。 如燕、狄春等人连连挥刀,想要将这网砍断,却发现竟是徒劳无功。众人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将这大网拖进狄府,紧接着大门“轰”的一声关闭了。 原本漆黑的狄府突然变得亮堂起来,四面涌出很多黑衣人,为首者是一名身穿西域黑衣的怪人,手中拿着一把幽兰剑,正是狄公等人在鬼村与迷洞中见到的兰妖。 “狄大人,没想到吧?”兰妖得意的说道,“你自以为算到了一切的时候,我却在这里等你。”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狄公有些愕然,“难道……” “狄大人现在才明白过来,似乎太晚了一点吧。”兰妖后面走出了两人,正是刚才被狄公派去城外枫林河边的武子龙与蝮进忠。 “真的是你们!”狄公惊道,“我终于明白了,蝮进忠才是真正的幽鬼,而武子龙是从牢中把你带出来的人。” “哈哈哈哈,不错。狄仁杰还是狄仁杰,此种情况下还有这样的判断,也难怪这么多人会败在你手中。”蝮进忠大笑道。 “刚才我派你们两个去捉拿凶犯,一定正合你意吧?”狄公苦笑道。 “一点儿不错。”蝮进忠笑道,“本来我们还想着要费点周折,没想到你却替我们铺好了路,正好省了我们的事了。” “动灵,不要和他费话了。”武子龙说道,“现在姓狄的在我们手中,眼下各州府已经乱了,只要再杀了他,大周天下内忧外患,到时我们可乱中举事,各取所需了。” “好。”蝮进忠回道,“来人,送他们上路!” 几个黑人正要上前动手,狄公大笑了起来,那是真正胜利者发自内心的笑,“你们以为我狄仁杰真的会自投罗网吗?” “什么意思?”蝮进忠猛然感到一阵不安,“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在这强装镇定,你的死期到了!” 狄公笑道:“真是可悲啊,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吗?” 武子龙大惊之下突然醒悟,“幽鬼,我们中计了,李元芳不见了!” “不好!”蝮进忠也明白过来,“大家快撤!”突然,整个狄府外面响起一片喊杀声,一道可怕的身影落在他们面前,正是李元芳。 “要跑,来不及了!”元芳手中钢刀的抖,“大人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现在自己跳出来吧。” 蝮进忠、武子龙发现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想要杀出去是不可能了,只凭李元芳一个,他们就对付不了,只得重重叹了口气,丢掉手中的兵器,束手就擒了。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们有问题的?”蝮进忠不甘心的问道。 “从鬼村你救我们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来到我的身边。”狄公说道。 “哦,为什么?”蝮进忠不解问道。 “你在鬼村帮我们消灭了那些药尸,又告诉我们很多关于案子的绝密线索,然后使自己成功隐藏了我的身边。”狄公说道,“这种做法一开始就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他当初与你的做法十分类似。” “我早就说,不要再用袁天罡的做法,你就是不信,现在怎么样?”武子龙恨恨说道。 “你这自作聪明的做法,真是无可救药。”元芳冷笑道。 “因此,当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就让人密切关注你的动向,终于发现你与武子龙经常暗中会面,这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测。”狄公继续说道。 “就算是如此,你也无法证明我就是幽鬼。”蝮进忠说道,“所以你才让我去找什么西域艺人,演了刚才那一出戏?” “不错,直到刚才,我还是不能真正肯定你就是幽鬼。”狄公说道,“你通过对我断案之道的了解,以及我对此案的一系列行动,明白如果不让我看到案子的真相,我是绝不会罢休的,这才想将计就计,用一个替死鬼来瞒天过海。” “其实我早已暗中命元芳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在前一天就已经与武子龙、兰妖进行了密谋,得知了这一切之后,我们这才定下了这个捉鬼计。”狄公冷声说道。 “李元芳,他不是在牢里吗?”蝮进忠惊道,“怎么可能出来?” “你别忘了她。”狄公一指如燕,“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变灵,我早应该想到。”蝮进忠,“狄仁杰,我输了,看来蛇灵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似你等这种视生民如草芥,无端挑直战火的败类,人若不除,天亦不容。来人,将他们带下去,严加看守!”狄公义正词严喝道。 官兵们将这些黑衣人全部押了下去,狄公看着他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默默的摇了摇头。 “大人,案子破了,您好像不大开心啊?”元芳小声问道。 “世上恶人如此,皆为恶念所使,唉,清平治世,朗朗乾坤,真希望少几桩之样的大案。”狄公叹气说道。 “大人,恕卑职直言,正因为有这些恶,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人,您说是吗?”元芳说道。 如燕瞪了元芳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狄公双目闪过一道神光,“嗯,元芳说得对。走,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全文完)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